《许医生，久等了》 第1章 黑暗仲夏夜 静，格外的静。 黑，异常的黑。 热，躁动的热。 夏日的夜晚，墨黑色的天空中被厚沉沉的乌云压着，闷热的气流犹如一双双无形的手掐着她的脖颈，让她的胸口隐隐作痛，窗外闪过一道刺眼的闪电，紧接着一声巨响在天边爆炸开来。 “砰！” 房门被狠狠地踹开，那木门原本就已经开裂，经过这次剧烈的撞击，那裂痕蔓延开来，直到门梁。 坐在窗前的女孩缓缓回过头，看着从黑暗中走来的男人，那渐渐逼近的脚步声击打着她的心口。 男人的面庞被闪电微弱的光芒照亮，在黑暗中露出狰狞的笑容。 女孩的肩膀不由颤抖了起来，猛地站起身来，慌乱地朝着门外冲去。 雨，顷刻间从天而降，随着狂风摇摆着，打在玻璃窗上，发出阵阵渗人的响声。 “啪!”的一声。 白皙的脸颊上多了一道血红的印记，她脚下踉跄了几步，瘫倒在地面上。 细弱的双臂撑在冰凉的地板上想要起身，却被男人的一脚踹坐了回去，左臂上的疼痛刺激着女孩的神经，她抬起脑袋，眼带恨意地盯着面前浑身散发着酒气的男人。 男人看着女孩的眼神，突然失声大笑了起来，而后弯下腰狠绝地捏住了她的下巴，恶狠狠地破口大骂，“你个小贱种，你个赔钱货，还瞪，再瞪把你娘的眼珠子挖出来。” 恶魔般的声音在她的耳边盘旋，女孩慢慢收回视线，眼底满是落寞与绝望，那种绝望，是打心眼里的，对这个世界的绝望，毫无求生欲的绝望，她麻木地看着前方，任凭男人对她的拳打脚踢，身体上的疼痛仿佛也已经麻木了，此时此刻的她，对那些刺进骨子里的痛，已经没有了任何知觉。 汗水从额头上印出，顺着耳边的碎发，滴落在那早已血迹斑斑的白色衣领上，瞬时晕染开来。 女孩的双手放在头顶，以一种自我保护的姿势蜷缩着，她强忍着泪，拼命咬住下唇，由于太过用力，嘴角印出丝丝血痕。 男人一边打着踢着，嘴里还不停地骂咧着。 这些对于女孩来说早已习惯，直到男人嘴里吐出了一句话，女孩那麻木的双眼才闪过一丝冷意，这丝冷意中还带着一股说不清楚的意味儿。 满是戾气。 “果然是荡妇生的女儿……” 话音未落，只听见“咣——”的一声。 房间里的骂咧声戛然而止，黑暗中，男人高大的身子笔直地向后倒了下去，地板上滚落的铁锥在抵到房门时停了下来，在微弱的闪电光芒下，暗红色的血迹，清晰可见。 女孩缓缓站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脚边的男人，冷漠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笑容是恐怖的，是如那血地狱阿修罗般嗜血的笑容。 这个女孩，不过十六岁的年纪，却在杀了人之后，没有任何恐惧，是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甚至多的是释然与兴奋，仿佛这场杀人案都是她提前预谋的一般。 雨依旧下着。 空气中弥漫起淡淡的血腥味。 女孩睨了一眼地板上的男人，眸中淡然而冷漠，她从他一旁走过，拿起桌上反光的水果刀，一步一步走进浴室。 粉红色的水如地狱熔浆在黑夜中冒着热气。 她躺了进去。 乌黑的长发在水中荡开，缠绕着那逐渐变红的水流，在黑暗里散发出波波粼光。 空中又响起一阵雷声，惊天动地，在天边久久回荡着，整个世界都笼罩在寂静无比的迷雾中。 在这个看似平静的房间里，潺潺的水流声涤荡着，空气中的血腥味也变得愈发难闻，直让人发呕。 “咚咚咚——” 一阵急剧敲门声伴随着一阵吼叫，“拿快递了!” 无人回应。 屋内，男人虚晃着眼睛睁开一条虚线，他艰难地伸出手朝着桌面挥了过去，而后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快递员微微皱眉，拿起电话拨出了快递单上的电话，房间里传来悦耳的手机铃声，他撇了撇嘴角，随后挂掉未接通的电话，转身离开之际，房间内响起了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 他微微一愣，稍作思考，试探性地压了压门把手，“咯吱”一声，门开了。 扑面而来的是那令人发呕的血腥味儿，快递员顿时慌张了起来，走进屋子摸索着打开灯，看到地面上昏死过去的男人，急忙将快递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快速拿出手机拨打了急救电话。 黑暗的仲夏夜，在喧闹的抢救声中悄然无声地离去。 雪白的病床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不堪的女孩，女孩紧皱着眉头，唇瓣微启，似乎在说些什么，又像是在呼喊着什么。 “不，不要……” “不要过来……啊!” 一个激灵，女孩从床上坐了起来，低喘着气，约莫过了一分钟，她才从梦境中回到现实。 看着周围的环境，女孩有些发怔，手背上的一痛，她回过神，本能地看向手臂，那青一块紫一块的手背上插着针，而那针管里已经回了半管血。 血…… 突然意识到什么，她的眸子猛然瞪大，什么也顾不上，直接用手拔掉针朝着门外冲了出去。 针尖上有一滴血水沿着垂直的轨迹滴在了地板上。 “昨……” 在医院走廊里，她拦下一名护士，微微开口，那发出的声音，如老鸨般嘶哑干裂。 “昨夜的男人死了？” 冷漠嘶哑的声音让小护士浑身颤了颤，有些震惊地看着她，随后满脸不可思议，看向女孩的目光犹如在看一个神经病，敷衍地回了一句，“不知道。”便跑开了去。 女孩失神地朝前走去，一步，两步，还没走出第三步，她就晕倒在地。 刚从就诊室出来的许昱，眼睁睁地看到一个极其瘦弱的身子在自己面前晕了过去，他快步走上前，将女孩抱了起来，那身子的重量似羽毛般，轻到他有些不敢相信，许昱低下头打量了一眼怀中的女孩，用瘦骨嶙峋来形容她，也不足为过，他微微皱眉，心中不由有些心疼，也不知这女孩过的是何种清苦日子。 怜悯的心疼。 第2章 发疯的女孩 黑暗，疼痛，饥饿…… 就算是在睡梦中，梁烨也能感觉到这个世界的寒冷，没有一丝光亮，没有一丝温暖。 从她记事起，就开始被那个男人毒打，但那时她有母亲的怀抱，有母亲的安慰，不管生活有多么艰难，母亲一直教她乐观坚强，她听话的乐观着，坚强着。 直到母亲去世的那一刻，包裹在她小小身体外面的乐观与坚强被彻底打碎，她变得沉默，变得自卑，变得小心翼翼。 她以为自己会一直那样没有任何尊严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是的，她从来都不惧怕死亡，因为每一次被毒打时，她都能清晰地看见死神的模样，曾经，她也想过干脆直接死了算了，可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关心她的人，她不能那么自私，自私地解脱了自己，却伤害了爱她的人。 昨天正午，祖母去世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在她的脑海里爆炸开来，放学的路上她特地绕远路去了垃圾场将一块不大不小的铁锥放进自己的书包里，这个世界于她而言，已经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了。 死亡…… 何足为惧? 许昱看着病床上始终皱紧眉头的女孩，幽深的眸子微微一动，“她是因为什么原因进的医院?” 一旁的女护士替女孩打完针，起身叹了口气，“自杀。” “自杀……” 许昱喃喃细语，低沉淡漠的语气中却带着些不可思议。看这女孩的模样，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本是享受青春的年纪，竟会产生自杀的念头。 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梁烨缓缓睁开眼睛，那双墨黑色的眸子前恍若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薄纱，没有任何焦距，她僵硬地坐起身子，眼睛直挺挺地盯着前方的某一点。 女护士朝着女孩微微一笑，“醒了？感觉怎么样？” 听到声音，梁烨转过头，冷漠地瞧着满脸笑容女护士，不知为何，她想要将那堆着笑意的面庞给撕得粉碎。 女护士心疼地抬起手，在抚上她面颊的那一刻，梁烨发了疯似的推开床边的女人，硬生生地挣开手臂上的针头。 力气过大，针头在手臂上划开一条血痕，顿时鲜血顺着她的指缝流了下来，她没有丝毫感觉，而是逃一般地赤脚朝着屋外跑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等许昱反应过来时，病房里哪里还有女孩的身影，他急忙跨开步子，朝着屋外寻了过去，女护士也忙跟了出去。 天色渐暗，医院上下找了个遍，都没有发现女孩的踪迹。 “你先下班吧。”许昱对着那个女护士淡淡地开口。 女护士还想继续找下去，但看了一下时间也就作罢，“那我先回去了……” 许昱站在医院门口，在里衣口袋里摸索了一番，掏出一根香烟，含进口中，想到没火，他自嘲地一笑，而后将香烟从口中拿出，手指稍使劲，将香烟折断，走到不远处的垃圾桶将手中的香烟扔进垃圾桶里。 恍然间，发觉垃圾桶旁有个人影，他微愣，走了过去。 只见女孩蜷缩在垃圾桶旁，长长的头发杂乱地耷拉在她的眼前。 许昱蹲下身子伸出手想要触碰她，没想到，女孩抓住他的胳膊毫不犹豫地咬了上去。 一股疼痛感向他袭来，可是他的面上却没有丝毫变化，直到女孩咬累了，松开他，迟疑地抬眸看了他一眼后又立马低下头。 这一次，她没有逃。 许昱低声问道，“跟我回去?” 女孩没有说话，就那样低着头坐着，周围的所有在她这里都是虚幻的，她将自己的那扇门关得紧紧的，将所有人都拒之门外。 许昱站起身子，转身朝着医院走去。在听到身后窸窣的声音时，脚下步子逐渐慢了下来。 她跟了上来。 梁烨站在病房前，眼球微微转动，打量着房间的布置和房间里伫立的男人。 “进来。” 梁烨挪动步子，前进了不到一厘米便停了下来，她看着身前的男人，眼中带着探究和疑惑。 许昱微挑了挑眉，耐心地与她说道，“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 似乎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梁烨一点一点走到许昱的身旁。 许昱满意地勾了勾唇，他再次伸出手，女孩的身子略有些闪躲，但没有完全躲开他，也没有再次攻击他。 他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没有使力，可面前的女孩却是大幅度地颤抖着，原本就已经苍白的小脸上，此时更是没有一抹血色。 想起了什么，许昱皱了皱眉，一把将女孩的上衣扯了下来。 雪白的皮肤上清晰可见的伤痕，触目惊心，尤其是那肩胛上的伤痕还在印着血。 他看向女孩，眼眶里氤氲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泪花，垂在身侧的双手也握成了拳。 片刻，许昱走出病房，梁烨转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然后看向自己那恐怖至极的身子，抬起手使劲地朝着那红肿的伤口抓去。 原本就已经十分恐怖的伤口在一阵抓挠下已经近乎血肉模糊，而她的表情依旧冷漠，没有任何变化。 当许昱拿着医药箱走进病房时，就看见正在不停抓挠伤口的女孩。 他忙两三步走到她身前，制止住她的双手，眼神复杂地看着女孩的眼睛，随后从医药箱里拿出棉签和消毒药水。 温和的灯光洒在男人精致的面庞上，他低着头，细心地给女孩身体上的伤害上着药，感觉到女孩身子的颤动，他尽量地去放轻力气。 夜深时，窗外传来一两声蛙叫，病床上的女孩已经熟睡了过去，许昱站在窗前，一手抚过那被咬的地方，眼眸中晦暗不明。 良久，他坐在病床旁，将袖口挽起，被咬的那个地方，两排牙印清晰可见，牙印四周的血际已经结成了淡淡的痂，他拿起消毒药水往手臂上一倒，然后用棉签点点擦拭着，感到丝丝痛意，许昱抬起头，脑海里闪过一些过去的影像。 “疼痛……” 他轻笑出声，“这些年当真是忘了疼痛是何种感觉了。” 第3章 紫罗兰花语 车辆穿过热闹的街道，驶进了一条林荫大道，这条大道很是寂静，林荫挡住了阳光，整个行驶的过程中都是昏暗的，唯有淡淡的亮光透过细小的缝隙打在地面，形成丝丝缕缕梦幻的光柱。 许昱透过后视镜，看到女孩笔直而坚硬地坐着，那虚晃的视线紧紧盯着窗外，一动也不动，他开车的手轻微地紧了紧。 周围渐渐亮了起来，车辆离开那林荫道，转而开进了山林中，车速在这时慢了下来，而后缓缓停了下来。许昱下了车，来到后坐车门前打开车门，向女孩伸出一只手。 梁烨将飘散在外的视线收回，逐渐聚集在面前的男人身上，看到身前的手，她将自己的手放进男人的大手之中。 这一次，毫不犹豫。 她相信眼前的男人，甚至将自己所有活着的期望都放在了这个男人身上，如果连他，都要伤害她，那她不仅仅是崩溃了吧…… 许昱牵着梁烨来到不远处的一栋别墅前，笑道，“这里就是你以后的家，感觉还不错吧？” 淡雅的屋子，一面的墙壁上爬满了翠绿色的爬山虎，院子里种满了紫罗兰，院中有一颗大树，树枝上牵挂着一个木质吊椅，山林中的空气也是各位清新，偶尔还有阵阵鸟鸣在这空中响起，为这别致的小院增添了别样的情趣。 梁烨看着这样的房屋，眼中没有欣喜，也没有激动，只有平冷与淡漠。这些对于从来都生活在贫困中的梁烨怎么可能会不心动?只是她无法表现出来，她的面部表情仿佛不受她神经的控制，想笑却笑不出来，想哭也哭不出来。 “怎么？不喜欢?”许昱观察着她的表情，想要从她的眼中看到些许不一样的情绪，可是一切都是枉然，他松开女孩的手，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开口，“既然如此，那我们重新换一个。”说着就要作势拨打电话。 “好看。”梁烨吐出两个字，然后自顾自走进院子，指着院中的紫罗兰，“我喜欢。” 许昱看着女孩，淡然一笑，“这叫紫罗兰，你知道它的花语是什么吗？” 梁烨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紫罗兰花海，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绝了一般。 许昱继续说道，“紫罗兰的花语是永恒质朴的爱。” “永恒质朴的爱……” 梁烨嘴里小声嘀咕着，黑色的眸子里闪了闪，脚下慢慢移动着，朝着那一片紫色的花海走去。 “永恒质朴的爱……” “永恒质朴的爱……” 沙哑的声音中渐渐带着些哽咽，那双眸子在阳光下散发着微光。 梁烨驻足在花海中央，脑海中浮现女人的笑脸，嘴角不由扩开一条度。 乡间的田埂，四周不知被何人种上了这一片片紫蓝交叉的花。女人骑着有些破旧的自行车，车子后面坐着满脸笑意的女孩，女孩环着女人的腰，歪着脑袋，疑惑地问着，“妈妈，这些是什么花呀？” 女人淡淡地回着，“这是紫罗兰，代表着永恒质朴的爱。” 女人的声音很温柔，在徐徐的春风中飘荡，就那样飘进了女孩的心间。 女孩“咯咯”地笑了起来，如铜铃般响亮，她欢快地重复着女人的话语。 “永恒质朴的爱，永恒质朴的爱，永恒质朴的爱……” 一遍，一遍，又一遍…… “永恒质朴的爱。”梁烨看着远方的眸子中被泪水填满，她无措地看着四周的紫罗兰，那原本美丽的紫罗兰，现在却格外刺眼。 片刻，她突然发了疯似的，抓着周围的紫罗兰使劲扯着，直到那一片片花瓣散落在地，她才安静下来，缓缓蹲下身子，将自己埋进紫罗兰花海中，嚎啕大哭了起来。 许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观察着她的所作所为，作为一名精神科医生，对于她的这种情绪，他再清楚不过了，在这种情况下，他要得就是梁烨能将自己内心所有的情绪都爆发出来。 天边的太阳藏进了连绵的山林之中，地平线四周发出淡淡的橘黄色光芒，映衬着紫色的花海，如那童话里的神界花园美得让人心碎。 女孩依旧躺在花海中央，眼睛半睁着，没有焦距地盯着天空。 许昱轻动了动唇瓣，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他低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屋子。 等他再次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花海中央没有一丝杂声，就那样平静地在夜色下盛开着。 “梁烨!” 见女孩没有动静，许昱提高声音再次喊了声，“梁烨!” 躺在花海中的女孩身子颤了颤，她回过神，坐起身，迷茫地看着四周的一切。 之前的，都是梦吧，梦醒了，她还在那片紫罗兰花海中，她还是是那个天真快乐的梁烨。 梁烨嘴角露出一抹微笑，站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到前方站立的黑影，她忙小跑了出去。 “妈妈!” “妈……” 声音戛然而止，梁烨看清身前的男人，双脚无力地后退着，哆嗦道，“你……不该出现，那，那只是……只是一个梦，嗯……一个梦……” 她不想去相信眼前的男人，不想相信那些不是梦，她不想相信，不想相信现在的她，已然成了世界上多余的那一个。 梁烨疯狂地摇着脑袋，大声嘶吼着，“不，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妈妈还在，祖母也还在，不，不应该是现在这样……”她抓住许昱的衣领，大喊道，“你还给我，都还给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眼泪顺着眼角浸湿了女孩的衣领，如果……那些才是梦，那么她宁愿活在梦里，永远都不要醒来。 许昱任凭面前的女孩捶打着他，见她打累了，一把将她那瘦小的身子抱进怀里，死死地揉进怀里，低着头在她耳边轻声低语，“梁烨，你还有我，你还有我，就算是全世界都抛弃了你，我不会，我不会……” 低沉的声线有些颤抖，甚至还带着一丝哽咽。 是的，他不会，永远不会弃她而去。 只因为他懂她的痛，他懂她的无助，他懂她的绝望。 第4章 暴风雨前兆 那天之后，或许是男人的话打动了她，亦或是女孩自己想通了，女孩变了。 虽然依旧是木然无光的眼眸，反应迟钝的肢体，但是变得会笑了，不再是之前的默默无声，她开始像是个正常人，会回应男人的话，会主动向男人搭话，但这些仅仅是对着许昱罢了。 “哥哥……” 梁烨出神地看着正弯着腰在花园里浇水的男人，在阳光衬托下，男人的身子愈发高大。 听到女孩的声音，许昱站起身，朝着女孩的方向挥了挥手。 梁烨笑了笑，提高声音，“哥哥，我饿了!” 几天的休养，原本沙哑无比的嗓音已经恢复到了最初的清亮，如溪涧的泉水化冰时发出的“叮咚”声，清脆动听。 许昱挑高一边的眉头，随后放下手中的工具，来到女孩身边，脱掉手套，轻揉了揉她的发顶，笑道，“今天想吃什么？” 梁烨略微想了想，开口，“我想吃番茄炒蛋，土豆丝，肉沫茄子……对了，还想吃韭菜饺子。” 耳边充斥着女孩有些聒噪的声音，许昱却并没有感到烦躁，甚至还有些愉悦，他扫了一眼梁烨瘦小的身板，“这么多，吃的下么？” “吃的下，我全都会吃干净。”梁烨朝着他咧嘴一笑。 许昱无奈地看着她，然后转身去了厨房，就在那一瞬间，女孩原本带笑的面颊突然暗沉了下去，仅仅是一瞬，那暗沉的表情却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瞧了一下厨房，许昱回过头道，“家里没菜了，现在去超市买?” “嗯。”梁烨笑着点了点头。 买菜的途中，梁烨始终看着窗外，窗外闪过浓密的树林，闪过那隐藏在林中的湖，她的眸底流过一抹决然。 许昱时不时用余光打量一旁的女孩，作为医生的第一直觉，他清楚事情一定不会这么简单，像她这样重度的抑郁症，怎么可能在两三天就走了出来，她变成这样，只有一种可能，没有痊愈，有的只是病情的加重，她肯定在预谋着一些恐怖的事情，要不是找到那个男人，然后杀掉他，要不就是预谋着……再次自杀…… 许昱的眸子猛地收紧，眸中闪过别样的情绪，握着方向盘的手臂有丝丝青筋凸起。 如果说他们的人生是沼泽，那么他们就是生长在沼泽边的芦苇，随风飘荡，无依无靠，甚至有时候还会陷入那无边的黑暗中，被恶魔扼住喉咙，无从反抗。 黑暗，痛苦，像梦魇缠绕着他们的身体，死死缠绕着，嘶哑着，抵死呼喊着，希望有人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可是，都是枉然。终于，当黑暗将那原本不太美好的人生彻底淹没时，他们也都在自己的四周修筑了一层坚硬的外壳。 有的人，在修筑属于他们的保护罩时，不小心敲碎了那层外壳，黑暗终究会染上了他们的心灵，所以，累了，不想再斗争了，如果黑暗就是他们最终的归宿，那就来得彻底些，也无怨无悔。 最后，落入无尽的暗黑地狱，摔得粉身碎骨。 梁烨就是那个落入无尽黑暗的人，没有了保护罩，所有的一切，无论是光明的，幸福的，快乐的，在她眼中，不过都是黑色的。 从超市出来，许昱将买好的菜放进后备箱里，坐进车中，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着，“一会儿还得去一趟医院。” 梁烨没有说话，轻轻点了下头，然后靠在玻璃窗上，顺势闭上了眼睛。 许昱也不再继续说下去，启动车朝着医院开去。 到了医院，梁烨没有跟去，而是静静地靠在车窗上，均匀的呼吸声潺潺发出，像是睡着了一般。 等到许昱再次回到车上的时候，手中多了一袋药物，他看了看一旁的女孩，将药物放在一边，随后将空调温度稍微调高，然后启动车子开了回去。 回到别墅，许昱的步子突然停了下来，一时没反应过来的梁烨一头撞在了他的背上，撞得鼻尖一阵生疼。 她本能地后退了一两步，抬眸看了一眼身前的男人，又垂下脑袋，绕过他朝着客厅的方向走去。 许昱抓住女孩的手臂，薄唇微启，“你……饿了吗？” 梁烨依旧耷拉着脑袋，从鼻腔中发出一声低哼，“嗯。” “你先吃药，一共有五盒，这一个吃……” 不等他话说完，梁烨皱着眉冷声问道，“什么药?” “治病的药。” “我没病!” 两个人的声音一同响起，梁烨的声音中带着些怒意，她一把夺过男人手中的袋子，看着里面的药物，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你以为我是神经病?” 笑声中有股寒意，梁烨又突然收起脸上的笑，将手中的药一个一个摔在地面，用脚使劲碾压着，她冷漠地盯着许昱，怒吼道，“神经病，神经病……哈哈哈哈，许昱，我tm就是个神经病……你对我好，仅仅是怜悯我吧？对一个神经病的怜悯与同情，我就是个神经病，神经病……” 女孩慢慢蹲下身子，哽咽的声音中带着丝丝颤抖，“我没有病，我不是精神病，我没有病，没有病……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许昱居高临下地看着身前的女孩，沉声，“像你这样程度的病人，都不相信自己患了病，因为你们都认为自己是正常人，天真地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甚至自己幻想的一切都是现实，以至于麻木迟钝，到最后的自杀。梁烨，你觉得现在的你，是个正常人吗？” 梁烨捂着双耳，双肩随着哽咽上下颤抖着，声音已然变得有些沙哑，“不要说了，我没有病，我是个正常人，你骗我的……” 许昱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弯下身子，将她抱了起来，轻声在她耳边说道，“梁烨，你要学会勇敢，正视你自己，正视你所遭受到的一切，真正地让你的心去接受治疗，不然我再怎么努力，都是白费力气。” 他将梁烨放进沙发里，低叹了口气，“我去做饭了。” 梁烨蜷在沙发里，紧闭着双眼，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沙发上，形成一条湿濡的痕迹。 “黑，好黑……妈妈，妈妈……不要丢下我，不要让我一个人，一个人……” “不，不要打我，求求你，求求你，好痛……” “我没病，我没病……我只是，只是……想解脱……” 许昱看着沙发里已经睡着了的女孩，紧皱的眉头，额间印满了汗珠，心疼地摸着她的脸颊，“梁烨，醒醒，吃饭了。” “哥哥……” 许昱的动作一滞，眼前的女孩明显还是睡着的样子，他笑了笑，“看来，你的梦里还有一个我……” “对不起……” 第5章 暴风雨来临 天，阴沉沉的，那厚重的云层就像是那天的黑夜，压抑，恐怖慢慢袭上她的心口。 她抓住自己的胸口，粗喘着气，此时的她看见了死神在向她招手，死神所在的地方是明亮的，那抹亮光刺着她的眼睛，刺着她的心灵。 梁烨坐在客厅的沙发里，长发披散下来，遮盖住了她的一半面庞，窗外传来一阵雷声，女孩的身子不可抑制地抖了抖，脸色极其苍白，唇瓣也在不停地哆嗦着。 男人来到她身边，瞧了一眼客厅里的欧式立钟，轻声道，“你在家好好休息，我去医院了。” 之前，他怕她做什么傻事，向医院请了一周的假期，如今假期已完，也是时间回医院了，毕竟生活还要继续，更何况，现在的他还有一个她要养活。不过为了随时能知道她的情况，他在门口装了监控器。 见女孩没有反应，许昱也不再逗留，拿起一把雨伞便急匆匆地离开了房间。 随着关门声响起，梁烨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来到玻璃窗前，静静地看着窗外的车子开离别墅区。 片刻，狂风卷着暴雨打了下来，屋外的紫罗兰被风吹得歪歪扭扭，杂乱不堪，花瓣也散了一地。那棵大树左右摇摆着，发出“咯吱”的声音，仿佛在某个时刻树枝会突然折断一般。 女孩麻木地抬起手打开窗户，将手伸出窗外，感受着偌大的雨滴打在皮肤上的感觉，疼痛却爽快。 约莫过了十分钟，梁烨关上窗，来到卧室里的落地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披散着头发，脸色苍白，似那孤魂野鬼般恐怖渗人，她惨然一笑，那抹笑容犹如黑夜中血色绽开的玫瑰，寒凉凄惨。 她已经决定了，既然这个世界不能放过这么一个渺小的她，那她又有什么好留恋的? 是的，她已经决定了，生又何妨，死又何惧? 她不想再蜷缩着，不想再瑟瑟发抖地屈身于黑暗中。 她想离开，她渴望光明。 梁烨赤着脚走在暴雨中，雨水打湿了那一头乌黑的长发，顺着女孩的额间，脖颈，手臂，指缝里滴落在雨水中，在地面形成一滩晕开的涟漪。 她直愣地看着前方，看见了光明，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女人朝着她张开了双臂。 那里没有痛苦，没有黑暗，亦没有哭泣，那里是她渴望的。 梁烨跑了起来，赤脚踩在被雨水洗涤过的地面上，一步，一步，那原本细嫩的皮肤此刻被雨水泡得发白，又有些发红。 跑过那片水泥地面，她毫不犹豫地冲进了泥泞的林中，脚下沾满了稀泥，期间摔倒了无数次，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都无妨，眼前的亮光，近了，越来越近。 终于，她笑了，发自内心的笑。 女孩冲进了女人的怀抱，很温暖，白茫茫的亮光洒在她的身上，在雨帘中显得格外动人，梁烨紧紧地抱着女人，不肯撒手。 女孩睁着眼睛，发丝飘荡了起来，整个身躯落了下去，她笑着看着身前的女人，缓缓闭上了眼睛。 “妈妈……” 许昱心间一痛，他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什么也顾不上地跑了出去。 “许医生!” 身后响起小护士的喊声，许昱没有理会，他狂奔出医院，驱车离去。 他现在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那种感觉真实得让他觉得恐怖，他必须亲自回去看一看。 回别墅的路上，他打开手机监控，看着女孩离开的背影，他的瞳孔不由得一缩，握住方向盘的双手上青筋暴起。 就是那一瞬间，他的心紧张得沉坠了下去，浑身僵硬，眼睛黯然地紧盯着前方。 忽然，一个细微的表情闪进他的脑海里，那决绝的神情似乎在向他宣告，一切都结束了。 许昱有些懊恼，为什么之前没有发觉……想着，脚下更加发力，车子脱了弦般飞快地在雨中奔驰。 等等…… 湖…… 车子在水泥路边停了下来，由于极速刹车，地面荡起一股水花，男人下了车，快步朝着湖的方向走去，雨很大，山体陡峭，地面泥泞不堪，许昱的脚下一个不小心，差点从山坡上摔了下去，幸亏一旁有一颗树支撑着他的身体。 湖面上漾着虚缈的雾气，雨水滴落在湖中，形成一点一点的漩涡，除了水滴声，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 “梁烨!”许昱呼喊着，焦急地环顾着四周，“梁烨!” 空气中一片寂静。 一切仿佛都已经有了定论…… 梁烨她…… 死了？ “不……”许昱嘴里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来，“你…不能……死……” 男人猛地跳进湖里，原本平静的湖面迸发起一阵巨大的水花，湖水很深，许昱憋着气在湖面寻找着，他的直觉告诉他，梁烨就在这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雨渐渐停了，乌云散去，整个世界亮了起来，天边有细微的阳光透过树林中的间隙照射在湖面上，雾气消去，只留下水面的波光粼粼，美丽动人。 湖面一阵波纹荡漾开来，男人抱着毫无生机的女孩从湖水中走了出来，两个人浑身都湿透了，阳光下女孩惨白的皮肤此时白得吓人，奄奄一息的面颊直让人心疼。 上了岸，许昱的腿部有些发软，脚下往后踉跄了好几步，差点再次摔进湖里。 他及时稳了下来，抱着女孩的双臂不由得紧了紧。 白色…… 整个世界都是白色的…… 梁烨在这片白色的世界里，迷茫地寻找着方向，她不知道该去哪里，不知道该如何前进，空荡荡的，她急促地大叫着，却是哑然无声，一切的一切都包围着她，她吓得倒在地面上，惊恐万分地看着那白茫茫的四周。 她仿佛是从一个世界的极端去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极端，所有都变得那么真实，又那么虚幻。 “梁烨，梁烨，梁烨……” 病床上的女孩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模糊地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轮廓，不等看清，她忙坐起身紧紧地环住了男人的腰身。 房间里很安静，唯有女孩的哽咽声，一旁的护士相互看了一眼，随后默默退出了房间。 第6章 苍白异世界 许昱抬起手抚上她的头发，一下一下，发顶传来男人手心的温度，梁烨心中莫名得到了安慰，她突然不想死了。 死亡…… 似乎已经不能再是她逃避现实的借口了。 她的身体周围开始逐渐长出新的外壳，心灵的黑暗也在渐渐消散。 从前，她只知道她害怕黑暗，在地狱走过一遭，她才知道她不仅害怕黑，她也害怕白。 她是胆小的，是懦弱的，面对黑暗，她只会后退，退到悬崖她才甘心，却是最终落得个粉身碎骨的结果。 “不疼？”许昱淡漠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梁烨松开他，迷茫地看着许昱，顺着他的视线，这才看到那被挣脱开的针头，她微微摇了摇头，低声开口，“不疼。” 的确，这些对她来说，算什么疼痛？曾经多少次她被打得头破血流，曾经多少次她被打得浑身骨折，曾经多少次她被打得，甚至出现幻觉，穿心刺骨的疼痛她都忍受过。 这点疼痛……她几乎都已经没有了感觉…… 许昱蹲在她身前，将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手掌心中，拿起一旁的棉签，轻沾了些消毒水，涂抹在她的手背上，然后低下头温柔地吹了几口凉气，将一旁的针头重新插了进去，做好一切，他站起身准备离开房间。 在他走到门口时，女孩突然开口，“许昱，谢谢你!” 男人的脚下一滞，背部微微有些僵硬，他转过身子，盯着病床上的女孩，轻笑出声，“梁烨，你该谢的是你自己。” 那抹笑容在梁烨的眼中十分柔和，她垂了垂眸，而后看向男人，“我会好好活下去。” 淡淡的声音，萦绕在男人的耳边。 他愣了愣，看着女孩的眸子微眯了眯，嘴角咧开一条弧度，“梁烨，我很开心。”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女孩盯着早已空荡的门口，眸中逐渐氤氲着泪花，在灯光下闪着耀眼的亮光。 早已枯萎的紫罗兰，在遇到阳光和水分，奇迹般地发了芽。这颗幼小的芽，是脆弱的，亦是坚强的。 生活对于她来说，痛苦也好，黑暗也罢，现如今既然有了这么一个疼爱她的人，她又怎么能再去自私地伤害他?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 清晨的阳光洒进房屋里，使整个房间都暖了起来。 梁烨伸了个懒腰，在窗边徘徊不定，她第一次发觉阳光是如此的暖，这个世界还是美好的。 “梁烨，打针了。”一个护士推着治疗车停立在床前。 女孩笑着点了点头，她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针尖插入皮肉之中，手背上一痛，护士忙将针头拔出，用棉签清理着那汩汩流出的鲜血。 梁烨看着手背上的血液，脑中的一根神经突然断了，眼前出现了那让人恐惧的鲜红场面，黑暗，打骂，疼痛，鲜血，犹如病毒般侵入她所有的记忆，让她浑身发凉，冰冷的可怕。 眼中的笑意逐渐被冷漠侵蚀，女孩麻木地看着前方，惊恐地将手猛地收回，瑟瑟发抖地蜷缩在一旁。 护士被吓了一跳，她看着梁烨反常的行为和表情，急忙跑出去叫许昱。 许昱赶来的时候，看到缩在床角的女孩，就像刚开始一样的模样，那表情是害怕的，是绝望的。 “是什么刺激了她?”许昱冷冷地看了一眼护士。 护士被那冰冷的眼神吓得浑身打颤。 她是新来的护士，今天是第一天上班，没想到太紧张，针没有扎准位置，导致了出血。 她断断续续地将刚刚发生的一切说了出来，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许昱。 男人深邃地眸子里闪着阴鸷的光，吓得护士脚下有些发软。 他走到女孩身旁，将女孩发抖的身子搂进怀里，大手穿过乌黑的长发轻柔地抚拍着女孩的后背，像是哄婴儿般，一下一下地安慰着女孩，直到房间里传来女孩均匀的呼吸声，许昱才缓缓将女孩放倒在病床上，整理好被子，直起身子，朝着护士的方向，低声道，“你走吧，以后这个病人不用你来照顾。” 护士像得到特赫一样急忙快步离开了房间。 眸中的阴鸷全然消散，他温柔地看着病床上的女孩，蹲下身子替她打好针，手上的动作很是轻和，不时看看睡着了的女孩，见她依旧是紧皱着眉头，用指腹轻轻抚过她的眉心，直到女孩的眉心舒展开来，男人才起身离开房间。 入夜，梁烨突然睁开眼睛，她坐起身子，眼神直直地盯着前方，身子僵硬地下了床，推开房门，朝着走廊尽头走去。 她蹲在角落里，用手指在地面使劲挖着。 医院走廊地面是瓷砖，女孩没有感觉地拼命挖着地面，在她的眼中，这里是母亲的坟墓，这里是土地。 她的潜意识以为挖着挖着，母亲就会再次完完整整地回到她身边。 清晨，许昱去查房，听见一些人在议论着什么，仔细一听，不由脸色大变。 “听说了吗？昨天有个病人大半夜在走廊挖地，都以为医院闹鬼了。” “对对对，可吓死我了，我上夜班，突然看到那里有个人，头发还很长，就像，就像贞子一样。” “刚刚我从那边过来时，看见还在那里挖，怎么劝都没有用，像是个聋子。” “我看不像，倒像是很严重的神经病，你说这样的人，怎么不去专门的精神病医院，要在我们精神科作乱。” “……” 他忙跑到医院的走廊尽头，那里围了一圈人，看热闹一样看着蹲在地上的小丑。 许昱的心口像是被一双手揪着，疼得他浑身发怵，他朝着人群大吼道，“都让开!” 随着怒吼声消散，人群也都纷纷散开。 蹲坐在地面上拼命挖着地面的女孩，十指的指尖由于长时间与地面摩擦，变得鲜血淋漓，不忍直视。 “梁烨……” 女孩挖地的动作一顿，慢慢抬起头看着男人，她朝着男人嘿嘿一笑，“哥哥，我快把妈妈挖出来了，快了，还有一点，还有一点……” 说着说着，声音逐渐细微了下去，暗沉的眸子逐渐变得透亮。 她转过头，看着地面，又看着自己那满是鲜血的双手，整个人呆了一瞬，随后惊恐地后退着，不停地摇着头，看看许昱，又看看自己的双手。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原来真的是他口中的神经病…… 第7章 绿色曼陀罗 痛苦，压抑在她的心口。 无法呼吸。 像一个噩梦，身子被巨大的漩涡淹没，无论如何挣扎，都是徒劳。 “梁烨，你患有很严重的抑郁症，抑郁症患者的世界与常人的世界是全然不同的，你会幻想，因为你活在自己给自己构造的世界里，所以你会做出这些事情，或许这些在别人的眼中，是不可思议的，可是我理解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要担心，会痊愈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许昱一边替梁烨包扎伤口一边说着，淡漠的声音如大提琴的琴音般涤荡在梁烨的心口。 梁烨抬起手抚上男人的面庞上，缓缓开口，“我相信你，但我不相信我自己，所以，所以到时候请你一定要拦住我，实在不行，就，就把我送进精神病医院，我不想变成这样，不想……”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止不住地流着。 这个判决，让她整个人陷入了不知所措的恐慌中。 她好不容易决定重新面对这个世界，老天却再次和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许昱将女孩的小手放进自己的大掌中间，点了点头，“我不会丢下你，我们回家。” “回家，回家，我想回家……”此时的梁烨已然是泪流满面，她埋首进许昱的怀里，双肩在哭泣声中不停地颤抖着。 许昱紧了紧怀里的女孩，将她抱起来走出了医院。 当黑暗再次席卷这个对她不怎么美好的世界，她心底的那一小块儿光明却在与之抗衡着。 看得出，她不愿意变成一个精神病…… 她终究还只是个孩子。 他不会丢下她，对于他来说，照顾她，不再仅仅是同情与怜悯，更多的是责任，不可推卸的责任。 紫罗兰的花瓣在风中飘荡，脱了根，没有目的地，飘扬着，不知在何方才能停止。 从医院回来，梁烨没再哭过，她不再迷恋光亮，甚至开始享受黑暗。 她积极接受治疗，打着针，吃着一把又一把的药物。 药，是药都有三分毒，更何况是精神方面的药物。 这就像一场拉锯赛。 黑暗与光明，悲伤与开心，相互抵制，又相互吸引。 有时候，她很想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她对一切都开始迷茫。 但，死亡…… 她不惧怕，却也不再去想。 “要不要一起去种花?”许昱倚靠在卧室门口，淡淡地说道，“前些天的一场暴风雨，把这些花都弄的谢了，我买了曼陀罗的花种，绿色的。” 梁烨疑惑地开口问道，“绿色的曼陀罗?” 许昱轻哼了一声，“嗯。” “绿色的曼陀罗，花语是什么？” “生生不息的希望。” 梁烨一下子愣住了，片刻，她直起身子，走到许昱的身边，笑道，“种花去。” 夏日的阳光还是炙热的，空气中弥漫着滚滚热浪。两人刚种了一半，就已经热得不行，薄透的衣衫被汗水浸湿。 许昱道，“你去休息一会儿，剩下的我来弄。” 梁烨将手中最后几颗种子埋进土中，直起身子，看着剩下的一片土地，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般，整个世界只剩下大地，阳光，还有一个她。 “不了，我想把它种完。”不理会一旁男人略带担忧的眼神，她继续弯下腰埋着那一粒一粒曼陀罗花种。 许昱见女孩如此执着，也就不再干预，他脱下手套走进屋内，在屋内呆了几分钟，再次回到了炎热的花园里。 天边最后一丝亮光在地平线上消散，种子也都埋进了泥土中，许昱看了看梁烨，笑着说，“累吗？” “不累。”梁烨回过头望着那一亩三分地，内心深处有种不一样的情绪蔓延，这是一种自豪的，开心的情绪。 开心…… 真的好久都没有尝到过了，久到她都快忘了开心到底是个什么感觉了。 “不过，我有点渴。”梁烨看向许昱。从正午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 许昱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我煮了绿豆汤，现在应该凉透了。” 两人相视一笑，一前一后进了屋子。 入夜，庭院十分安静，一轮明月挂在天头，微弱的光为这寂静的夜染上了一抹淡淡的亮色，温情，柔和，又有些梦幻。 房间里一片黑暗，唯有清冷的月光洒在地面上，形成一条条银带。梁烨坐在月光中，抱着自己的小腿，目光越过玻璃窗盯着天空中遥远的星辰。 过去的景象如电影放映般在她眼前闪过，逐渐凝聚成一点，印在了那颗星辰中。 每到夜幕降临，心中的伤感油然而生，孤独，寂寞，冷在黑暗中逐渐侵入人体，占据人的大脑。 “怎么还不睡?”许昱的声音很轻，女孩显然是没听到他的话。 他走近，蹲在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着空中的星星，星星很亮，看久了，他居然觉得那颗微小的星星晃了他的眼，片刻，他开口道，“地上不冷吗？” 梁烨回过神，眼神由茫然逐渐聚焦，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声音中也带着懒散，“我要睡了。” “嗯。”许昱面无表情地看着女孩侧躺在床上，整个身子蜷缩着，黑暗中，看不清女孩的脸，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在床前驻足了几分钟，许昱走出房间，关门之际，他淡淡开口，“不要胡思乱想。” 屋子又恢复了安静，原本闭着眼睛的女孩突然睁开眼睛，墨黑色的眸子在黑夜中阴晴不定地变化着。 所有破碎的玻璃，都没有办法恢复到最初的模样。 如何打磨粘贴，修好了，留在玻璃上的疤痕却是无法消散。 轻轻一碰，又都碎了。 “妈妈，我到底该怎么办，好累，好累……” 几天来没流过泪，在今日决堤了，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心尖上的疼痛压得她喘不过气。 房门外，许昱站在黑暗中没有动。 女孩细碎的抽泣声如细针线缝纫着那块血红的心脏。 他缓缓抬起手，又缓缓落下。 “梁烨，我该怎么才能将你拉出来……” 第8章 破土的新芽 一天，吃完晚饭，许昱准备上楼洗澡，梁烨叫住了他，“我想去上学。” “上学？”许昱不可置信地转过身子，看着身前的女孩，女孩站得笔挺，声音也是淡淡的，那语气就在述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 没有请求，只是告知。 “你已经决定好了?”许昱还是不敢相信，以她现在的精神状态能够融入人群之中。 不过，人群的喧闹能分散人的注意力。上学，也的确能较好地治疗她的病。 “嗯。”梁烨坦然地回应着。 许昱叹了口气，“你既然想去，那就去，其他的我都会替你安排好。” “我想去原来的学校，三中。” “好。” 她想去上学，她想去感受人群，她想去跟上世界的脚步。她不想把自己当个病人，不想永远封闭在这里。 这里太静了…… 静到她似乎能清楚地听到那平稳有序的心跳声，这样的死寂，静到她怕。 次日清晨，梁烨起得很早，她寻了一圈，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瘦小的脸庞上显得有些失落。 许昱看着她这副模样，问道，“你在找什么？” “双肩包。”梁烨抬眸看了他一眼。 “家里可没双肩包，一会儿带你出去买一些必需品。” 梁烨轻点了点头。 今天是周末，街道上的人倒是不如往常多，许昱和梁烨并排走在街道一侧，两个人之间沉默寡言，没有一句谈论的话语。 “进去看看。”许昱停下步子，指着一旁的一家服饰店，又看向梁烨。 梁烨的脸上没有其他多余的表情，她亦没有拒绝，而是推开门直接走了进去，毕竟她的确是需要几件像样的衣服。 “这件怎么样？”许昱从架子上拿起一套衣服，在她身前比了比，“你穿上一定很好看。” 这是许昱第一次给异性买衣服，虽然没有经验，但在进店的那一刻，这套淡蓝色的运动服就映入他眼帘，在脑海里想象着女孩穿上这套衣服的模样，很漂亮。 梁烨接过衣服，“我去试试。” 许昱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片刻，梁烨从更衣室里走了出来，换上新衣的女孩显然有些拘谨，低着脑袋，一手摸着后脑勺，一手拽着衣角。 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她再也没有穿过新衣服。所有的衣服都是祖母从垃圾堆里捡回家的，只要不是破到不行，她都能拾掇拾掇继续穿。 “很好看。”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梁烨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缓缓露出了一抹微笑。 “等我长大了，我会还你的。” 听到女孩这样说，许昱笑出了声，“梁烨，记住你说的，我等着。” “嗯。”梁烨低哼了一声，手上不停地扯着衣角，还时不时瞧着镜子。她很喜欢这套衣服。 买好所有的东西，已经到了中午。许昱环顾了一圈四周，目光锁定到一家麻辣烫店铺，“饿不饿?” 梁烨看着男人手中的购物袋有些发怔，在听到男人的问话，她没有抬头，只是愣愣地看着购物袋。 许昱牵起女孩耷拉在身侧的手，跨步朝着麻辣烫店铺方向走去，刚踏出一步，手上传来一阵拉扯感，他回过头，只见女孩依旧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某一处。 “这些……花了不少钱吧……” 似乎在询问，又恍若在自言自语。 思绪飘散到那个夏日，同样的街道，同样的场景。 不过是身边的人换了罢…… 那天是她的生日，母亲带着她来到了这条街道，对于她们来说，富人的街道。 橱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她趴在橱窗外，扑闪着大眼睛，看着里面各色的商品，格外稀奇。 母亲牵起她的手，一步一步踏进了那个金碧辉煌的店铺，从橱窗外进到屋内，她激动地摸摸这儿，又摸摸那儿，遭到了服务员的呵斥，“别把商品摸脏了，你赔不起!” 这句话，她到现在都记得一清二楚，冷漠鄙夷的眼神，母亲弯腰道歉的表情，都像一把刀深深地刺进她那幼小的内心。 最后她们被赶出了店铺。就在这个拐弯处，她挣开了母亲的手，憋着泪质问着，“妈妈，她们为什么要赶我们?” 母亲没有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却是，愧疚。 那深深的愧疚，让一个六岁的孩子明白了，并不是穷得有志气就能得到尊重。 许昱道，“梁烨，你还记得刚刚你和我说的话吗？你说过，等你长大了，你会还给我。” 梁烨抬眸，声音带着些哽咽，“这条街道，对于我这样的穷人来说，是永远无法高攀的。就像平行线，我们之间本来是毫无交集的，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梁烨，这是我的选择。”许昱打断她的话，“对你的好，在以后的日子里，我都会要回来的。” 行人路过街道，总会朝着他们两人投去疑惑的目光，不时有喇叭声在空中响起。 男人的声音不大，梁烨却听得真真切切。 时间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路人消失了，喇叭声也散了去，这偌大的街道中央，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在这过了很多年之后，当梁烨再次想起许昱的话，才明白其中的深意。 世界上的事情都是有始有终，都是一个圈，走得再快，走得再慢，终究会到达同一个地点。 人世间的所有因果都是一个轮回。 回到别墅，梁烨坐在木椅上，看着那片光秃秃的土地，她整个人陷入到一个怪异的空间，迷雾缭绕，看不清前方的路。 直到那迷雾中出现一抹绿色，她的眸子逐渐亮了起来。 那片土地上探出了一颗颗幼小的绿芽，为这贫瘠的土地上点燃了一点点希望。 “哥哥，发芽了!” 梁烨很激动，她急忙跑进屋内，将许昱拉了出来，“发芽了，曼陀罗发芽了。” 许昱蹲下身子，看到那不太明显的嫩芽，嘴角勾了勾，“是啊，发芽了。” “我以为它们活不下来，没想到，没想到发芽了。” “你不相信它们能活下去，但不管怎么样，你还是将种子埋了下去。” 梁烨双目含泪地看着他，“发芽了……” 第9章 青春的悸动 该用什么来形容现在的心情。 就像是脱了线的风筝，没有方向，胡乱地飘着。 迷茫，无助中，带着些不知所谓的兴奋。 经过一处用老瓦片堆砌的花坛，来到教学大楼前，教学大楼是一个环形设计，走廊里站着许多学生，女孩儿们欢快的谈论着一些八卦新闻，男孩儿们谈论着运动游戏。叽叽喳喳的声音充斥了这片土地，也充斥着女孩的耳膜。 梁烨站在环形空地中央，抬起头，环顾着四周，一切都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 “梁烨?” 听到声音，梁烨回过头，看到来人，微微一怔，低呼了一口气，随后熟络地上前打了声招呼，“陈奕，好久不见了，年级排名没下降吧？” 她笑着掩盖心中的情绪。 陈奕摇了摇头，回笑道，“你倒是变了不少。” “怎么可能不变……” 梁烨低声应着，看着身前这个干净的大男孩，朝着他僵硬地露出一抹微笑。 每个人在年幼时，心底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个影子，飘忽不定，赶不走，散不去。生了根一般，牢牢扎在心底。陈奕便是那扎根在梁烨心底的影子。 她与他相识在那个冬天，天气很冷，向来温热的凉城在那一年下了一场大雪。 “奶奶，别去捡垃圾了，外面下雪，很大的雪。”十四岁的梁烨站在窗口，看着空中飘荡的鹅毛大雪，朝着屋内大声喊着。 祖母低咳了几声，从里屋走了出来，弯曲的肩背，年迈不稳的步伐，以及那挂在脸上的沟壑和淡淡的笑容，让梁烨心头一痛，原本应该享受天伦之乐的年纪，却还在为了这个家庭操劳。 她忙上前抚着祖母的胳膊，指着窗外的大雪，“奶奶，雪太大了，今天就不要出去了。” 祖母走到窗前，摆了摆手，“不大，还能出去，今儿个过节气，说啥也得添个肉。” 看到祖母作势要出去，梁烨慌了，她急忙拦在祖母身前，从荷包里翻出一把硬币，其中还夹杂着几张一块钱的纸币，一边翻着一边说着，“奶奶，我这儿还有钱，之前卖瓶子凑的，够买肉了。” “也好。”祖母拉着梁烨的手，笑道，“咱烨烨长大了，懂事了，晓得为这个家用心了。” “奶奶，我出去一下，和同学有约。”梁烨缓缓将手从老人的手中抽回，拿起围巾将自己围了好几圈，“我中午回来的时候顺便去买肉。” 关上门，梁烨从里衣口袋里掏出一个被叠得方方正正的塑料袋，搓了搓已经冻红了的小手，小跑下了楼。 雪积得很厚，地面上，草坪上都是白花花的一片，刺骨的寒风吹得雪花毫无章法地飘着，不过，地面倒是不滑，为她的出行增加了一点便利。 梁烨拿着塑料袋在街上晃着，那白色的塑料袋上也积了一层白雪，隐隐约约还能看出里面放置的几个空瓶。 “诺。”身后传来男孩的声音，稚嫩中带着清澈的穿透力。这真的是很干净的声音。 看着递给她饮料瓶的男孩，梁烨整个人呆在了原地，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男生。 男孩朝着她笑着，长长的眼睫毛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像是从天而降的天使。 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破旧的棉袄，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一双有些开胶的笨重棉鞋。这样的她，怎么会有资格配得上这个男孩? 梁烨一把夺过男孩手中的饮料瓶胡乱地塞进塑料袋里，逃一般地跑开了。 是的，她从来都是自卑的。 “这段时间怎么联系不到你？你不在家里住了？” 这样的问题将梁烨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她点了点头，却并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随即找了个借口，“我重回学校，要先找班主任。” 其实，她早已经和班主任见了面，这样一个拗口的借口就这样没经过大脑地脱口而出。 办公室与教室有一段距离，办公室在一个角落，而教室在办公室对面的角落。梁烨就静静地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不远处与其他人侃侃而谈的男孩，不由自嘲地笑出了声。 许昱从办公室出来就看见趴在栏杆前发呆的女孩，他使劲揉了揉女孩的发顶，“这么快就逛完学校了?” 梁烨抬起头瞧着身后男人的下巴，答非所问地撇了撇嘴，“你长胡子了。” 许昱也不在意地摸了摸下巴，“确实有些扎手。” “你应该还要上班吧。” “赶我走?” “不然你留下来重读中学?” 许昱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女孩还会怼人，大笑了起来，“走了。” “不送。”梁烨趴在栏杆上，身子微微前倾，直到看到楼下男人离开的背影，才放松地收回了身子。 “梁烨，跟我一起去班里。” 跟在班主任的身后，梁烨低着脑袋，步子也极为缓慢，在班门口，她的脚一顿，抬眸看了一眼熟悉的班级，短短几秒钟，她在脑海里经过一番激烈的斗争，才抬步走了进去。 “梁烨家里因为一些事情暂时休息了一段时间，现在重新回到班级，”班主任看向梁烨，“你还坐在原位。” 梁烨轻点了点头，穿过走道坐在了陈奕身边的位置。 “好了，现在开始上课!” “那个男人是谁？”陈奕小声地在她耳边问道。 是谁？ 说实话，她也不确定，许昱对于她来说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一个……哥哥。” 陈奕不相信地追问，“我以前怎么就没听说你还有个哥哥?” “只是哥哥。”梁烨淡淡地回答着。见她如此坚定，陈奕也不再追问。 一下课，一群人都聚集在了梁烨身边。 “梁烨，你这衣服可是名牌新品啊！” “休息一段时间，都变富了。” “是啊，看你以前穿那么破，我们大家还以为你是捡破烂的，没想到是富不外漏啊！” 正在说话的，是班里的班花兼文艺委员赵晓云，她人长得漂亮，学习成绩也好，还会各项乐器，是班里大部分男生爱慕的对象。 梁烨没有理他们，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那副淡然的表情刺激了赵晓云的神经，她大吼道，“听说你奶奶就是个捡破烂的吧，你这衣服是偷来的，还是出卖自己得来的?” 班里一下安静了下来，虽然是学生，但明耳人都听得出她这话的意思。 梁烨停下脚步。 “别说了!”陈奕怒看着赵晓云。 赵晓云哪里听陈奕的话，继续说道，“现在啊，总有一些爱慕虚荣的穷人，落魄到出卖自己的……” 话还没说完，教室里传来一声巨响。 全部人都吓懵在了原地。 第10章 悲伤的微笑 “砰！”的一声，一个木凳子朝着人群中赵晓云所在的方向砸了过去，那群人都不免吓得连连后退，幸好凳子在最后偏离了方向，摔在了一旁，才没造成祸端。 梁烨瞪着人群中的赵晓云，咬着牙一字一句从嘴里发出，“赵晓云，你怎么骂我都行，请别带上我的家人!” 字正腔圆，掷地有声，再加上刚刚摔来的凳子，赵晓云心底有些害怕，她的唇瓣动了动，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学校是一个小型社会，不涉及金钱纠纷，却是逃不开虚荣心的攀比。 “幸好没有出事情，不过赵晓云万一和班主任说这件事情，到时候你该怎么办？”陈奕担心地看向梁烨。 梁烨回过头，“该道歉的是她，不该是我。” 她是懦弱，她是自卑，可是她没有怯懦到任何一个人都能侮辱她，侮辱她的家人。 淡淡的声线中没有一丝起伏，在男孩不算成熟的心底掀起一片浪潮。 陈奕愣住了，眼前的女孩不同了，可是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变了。 高高伸展的树枝在天空深处分出一道一道枝干，命运的年轮顺着灰色的痕迹蔓延到各个不同的端点，有的发光，有的暗沉。 梁烨坐在花坛边，整个身子隐蔽在阴影中，斑斓的光影打在她身上，形成一点点美丽的光圈。 “你知道三班的梁烨吗？” 混杂的声音中，她极为准确地捕捉了自己的名字，但在听到下一句话时，女孩原本捶在身侧的双手逐渐握成拳。 “我知道啊，听说她以前很穷，现在身上的那名牌衣服是偷来的。” “何止是偷来的……”声音突然被压得很低，梁烨却是一字不漏地听了个遍。 “听说是被富豪包养了，还是个很丑很胖的土豪，还有啊，听说那个土豪已经结婚了。” “那个梁烨是小三?” “可不是吗？简直就是个婊子!” 梁烨低笑出声，拳头逐渐松了开，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慢悠悠地朝着教室的方向走去。 议论的声音还在继续，愈来愈远，远到她似乎觉得之前听到的不过是幻觉。 “小三……”梁烨的唇瓣一张一合间吐出这么一声低沉的话语，简单的两个字，却似刀尖划过她的心口。 划出一道无法痊愈的黑洞。 “什么？”陈奕疑惑地看向一旁的女孩。 “你也听说了吧？” 没有一丝婉转，就那样直接地堵住了男孩所有的退路。 陈奕静默了几秒钟，“嗯……但我没有不相信你。” 没有任何底气。 他一开始不相信那些流言，可是不知为何，听着听着，在潜移默化中便对自己心底原本的坚定，有了一些怀疑。 梁烨趴在桌子上，将整个脸埋进胳膊里，“就算你相信了，我也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闷沉的话语中带着哽咽，女孩的肩膀因为抽泣而上下浮动着，如江面上孤寂的小船，虚缈若梦。 “梁烨……” 还想说些什么，最终没有说出口，陈奕只是静静地看着哭泣的女孩，良久，才发出淡淡的声音，“对不起……” 可是对不起有什么用? 遗落在心口的伤痛永远没有办法抚平…… 有的只是遗忘。 放学后，梁烨走出校门就看见不远处停着的黑色路虎，车外站着一个男人，男人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口微微挽起，环着臂倚靠在车身旁。路过的人都会停下步子观望一两下，他像是从漫画里走出的人物，高雅美丽与富裕。 梁烨走了过去，“以后不用来接我。”说完就直接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为什么？” 透过后视镜，许昱看着后座位上略显疲惫的女孩，皱了皱眉头。 梁烨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而是偏过脑袋看向窗外。 “在学校……” “你烦不烦!我都说了不用来接我!不用来接我!” 声音很大，像是宣泄内心的不满，女孩用尽了全身力气怒吼着。 静…… 四周都安静了下来，只听见汽车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异常刺耳。 客厅方桌上摆着两幅碗筷，还有一个包装盒，包装盒上印着英文字母：happybirthday! 梁烨的脚下犹如被捆绑了被注了铅的铁链，无法动弹。 “今天是……” “你的生日。” 生日…… 今天是她的生日…… 这个特殊的日子，对她来说，是陌生的。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记得她的生日，心口被一股滚烫的暖流禁锢着。 让她有点喘不过气。 许昱走上前抬起手摸上女孩的头顶，“生日快乐，梁烨。” 快乐吗？ 她的出生本来就是个错误! 这是母亲临死前和她说的话。 母亲未满十八岁就怀上了她，因为不忍心，所以生下了她。 母亲姓梁，她也姓梁，这让她一直以为自己没有父亲。但是年幼的她，却也渴望父亲。 直到那一天，一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酒气的男人找上了门。 那个男人二话不说就朝着母亲一顿打骂，她也吓得蹲在角落里嚎啕大哭。 之后过了一段时间她才知道，那个男人，就是她一直渴望的父亲。 这一切都是多么的可悲。 “我不快乐，许昱。”梁烨看向一旁是男人。 明明不快乐，脸上却堆着僵硬的笑容。 “许昱，我真的不快乐，这儿被堵着，很疼很疼……”梁烨指着胸口，豆大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 天暗了下去，房间里没有开灯，四处都是漆黑一片。 女孩哭泣的声音依旧在继续，在黑色的空气中盘旋，让许昱眼前有些发晕，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眼前的女孩。 “我去做饭。”许昱打开灯进了厨房。 突然明亮的光线刺激着梁烨的眼睛，她怔怔地看着前方，脸上的泪水逐渐干涸，手脚也变得冰凉。 “吃饭了。” 饭菜的香气萦绕在屋内，梁烨的身子动了动，看着一桌子的好菜，拉开凳子坐了下去。 “吃蛋糕吗？” “嗯。” 许昱将客厅里的蛋糕包装盒拆开，回过头看了一眼梁烨的背影，叹了口气，拿起塑料刀将那一朵盛开的曼陀罗切开成一道裂缝。 第11章 悲戚的怒吼 饭桌上，两个人闷声吃着饭，期间没有一句话语。 梁烨的手上被缠着白色的纱布，她低着脑袋，眼泪止不住地滴落在白色的纱布上。 “对不起……” 抽泣的声音带着哽咽，像是扎破了的皮球，发出悲戚的响声。 许昱吃饭的动作一顿，“梁烨，我说过我对你的好是我自己的选择，所以没有感谢没有道歉，你该谢的该道歉的，从来都不应该是我。” 又静了下来…… 空气中缠绕着呼吸声和女孩低低的啜泣声。 入夜，二楼屋子的灯光全都亮着，听着窗外蝉鸣声和蛙叫声，梁烨动了动有些麻木的身子，起身将床上的毯子拿到写字台盖在大腿上，继续埋头看着桌上的书本。 许昱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黑暗，遗落在角落里的记忆席卷了他的脑海，幽深的眸子闪过一抹伤情，他皱了皱眉头，摸着自己的胸口，透过单薄的衣衫，似乎还能摸到那凹凸不平的痕迹。 “妈妈，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男孩死命哭喊着，可是女人没有一丝停顿，就那样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他的视线。 “这就是那贱人的孩子?” “不准你这样说我的妈妈!”男孩朝着那个穿着雍容华贵的妇人撞去，用手胡乱地拍打着。 妇人被撞得往后退了好几步，背部撞在客厅的书架上，书架上的花瓶摇摇晃晃地摔在了地板上，变成一片残渣。 妇人抓住男孩的衣领，将男孩从她身上扯开，随手一推。 七岁的男孩的力气哪里抵得上一个成年人的力气，男孩被随手一推，整个身子朝着一个方向倒去。 刺骨的疼痛在男孩的身上蔓延，他趴在那片尖锐的碎渣里，嘴里颤颤巍巍地发出凄惨的哭喊声。 耳边虚晃着妇人恶狠狠的话语。 “快看看死了没?” “送医院去，别脏了这个家，脏了我的手。” “果然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孩子。” “该死!” 地面上鲜血淋漓，男孩渐渐闭上了眼睛，所有的一切都消散了，只留下被鲜血染红了的天空。 许昱冷冷地笑出了声，将手里的烈酒一口气闷了下去，心口被硬生生地撕扯开来，再被人踩在脚下蹂躏着，没有一丝一毫的尊严。 黑暗， 他去过， 所以明白， 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天蒙蒙亮的时候，梁烨睁开眼睛，坐起身子看着写字台上铺散开来的书本，脑袋有些发懵。 片刻，她收拾好书本下了楼。楼下空荡荡的，没有男人的身影。 “许……哥哥？” 走到客厅才发现饭桌上摆放好的早餐，药物，和一张纸条。 纸条的内容是，医院里有事，记得喝药。 梁烨耸了耸肩，将纸条放在一旁，拉开凳子坐了进去。一个人的早餐，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敲了上课铃，梁烨立在校门口，抬头看着那高高耸立的教学楼，压在她的头顶，使她整个人覆盖在影子里，心头闪过退却的念头。 教室里，陈奕看着一旁的空位，心思飘散出窗外，听不清讲台上老师的声音，也集中不了精神去看向黑板。 直到瞳孔里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男孩所有的目光聚集在教室门口的女孩身上，眼神中带着丝丝缕缕的笑意。 “现在几点了？” 梁烨看向教室后门墙上的钟表，淡淡开口，“十点。” “为什么来晚？” “不为什么。” 像是专门与老师作对，淡淡的声音将属于老师的威严打压得死死的，直到最后彻底消失。 “你这个学生果然不是什么好货!来晚了还这么理直气壮!去办公室找你们班主任去!” “梁……”陈奕半起身，在看到老师愤怒的眼睛时，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课堂恢复了原有的平静，属于学生时代朗朗的读书声在这个空旷的校园里荡漾。 “怎么来这么晚？”班主任看着身前的女孩，眼睛里有丝心疼，却又很快的消散了。 梁烨垂眸，如实说道，“不想来，可又想来。” 班主任知道她患有抑郁症，对她也是特别照顾，与她安慰了一番，便让她回教室了。 刚踏出门口，班主任突然叫住了她，“等等，过来一下，你的饭卡丢了吧，这是昨天赵晓云捡到交给我的。” 梁烨接过饭卡，“她说她捡的?” “是啊，快回教室吧，快上课了。” 梁烨点了点头，朝着教室的方向走去。她一直怕弄掉饭卡，所以放在她的上衣里面的口袋里，昨天天气很热，她便脱了塞进桌子里，一直没有动它。昨天上午最后一节课摸的时候还没有丢。下了课她去上了个厕所，然后才穿上外套去吃饭。 赵晓云这是当她是傻子吗？ 梁烨冷笑出声。 停在教室门口，梁烨没有进去，直愣愣地听着教室里的欢声笑语，心口的旧痕被重新划开，顿时鲜血直流。 “那个梁烨可真是贱。” “讲真的，我讨厌死她了。” “哈哈，小三嘛，谁不讨厌?” “是啊是啊，妓女一样。” “听说她不仅卖身，还特别会……” 话还没说完，就传来门被踢开的声音。 “听说我还会什么？” 教室里突然静了下来。 “说啊?”梁烨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冷得可怕，“刚刚你不是很能说吗？现在怎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嗯?” 赵晓云看着越来越近的女孩，害怕地一步一步往后退着。 “赵晓云，你有什么资格污蔑我?你扒开你自己的心看看，黑得让我觉得恶心。”梁烨拽着赵晓云的衣领，使劲将她推在一个桌子边缘。 “梁烨，别这样，马上要上课了。”陈奕试图拉开梁烨，却是徒劳。 只听见空气中一阵响亮的巴掌声。紧接着，被打的女孩发出尖利的叫声，充斥着教室。 教室里的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包括刚刚进入教室的老师。 “小三……哈哈，你是怎么想出来这个词的?” 赵晓云摸着已经红肿的左边脸颊，“你本来就是小……” “啪!” 不等最后一个字发出，梁烨又狠狠地打了一巴掌，随后看向周围的人，“你们……是她的走狗吗？她说什么就信什么，啊？” “我是人，有血有肉的人，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很静很静…… 没有一个人敢说一句话。 梁烨看着周围的人，眼眶里含着泪，声音也在颤抖着，“我……不是小三，那些衣服也不是偷来的，我不是那些流言是怎么来的，可是，可是你们知道吗……你们那些话比直接拿一把刀子插进我的心口还要疼……” “别说了别说了……”陈奕上前将女孩不停发抖的身子搂进怀里，“梁烨，别说了，对不起对不起……” 第12章 白色与黑色 碧蓝的天空像破了一个大洞，无论怎么填充都填不满。 许昱点燃一支烟，猛吸了一口，而后缓缓吐出，烟雾缭绕。 “她的意思就是，我没办法再继续上学了?”梁烨坐在花坛边，抬头看着天空，空中的云朵缠绕在一起，旋转飘荡着。 “嗯。”许昱弹了弹烟灰，“等你的病好了，才能继续。” “我倒是好奇她是怎么和你说的了。”梁烨冲着他露出一抹微笑。 许昱垂眸，“她怕你再伤害其他同学。” 脸上的笑容逐渐被冷漠覆盖，梁烨发出一声冷嗤，“伤害其他同学?” “难道不是?”许昱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一瞬，他转过身子看向女孩，想要从她的脸上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可是，她的表情一直都是淡淡的。 梁烨摆了摆手，“回家吧！”随后将提在手中的双肩包背着，缓缓朝着车子的方向走去。 许昱没有跟上去，幽深的眸子里划过一抹幽光。 “你看看梁烨将那个同学打成什么样了，再这样下去，迟早会酿成大祸。” “她不会无缘无故打人。” “不管怎么样，她都是一个精神状态有问题的孩子，和那些正常孩子放在一起，谁都不会放心!” “我好像之前和你说过，她现在的病情控制得很好。” “瞧瞧，就像你说的，只是控制，还没有痊愈。等什么时候痊愈了，再来上学。对她对其他学生都好。” 许昱将烟头掐灭，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跨着步子离开了花坛。 那是教学楼的方向。 午饭时间，教室里零零散散地聚着几个人，其中坐在人群中央的是那个叫赵晓云的女生。 “你找谁？”陈奕看着在教室门口徘徊的男人，开口问道。 许昱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而是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你是陈奕？” 陈奕有些震惊，眼前这个陌生男人知道他的名字。 “我是梁烨的，哥哥。” “原来你真是她哥哥，我还以为……”陈奕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闭上了嘴。 “以为什么？” 陈奕笑了笑，“没什么。” 许昱拦住要进教室的男孩，沉声，“梁烨不会再回来上课了，你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告诉我。” 听到梁烨不会再回来上课，陈奕有些激动，“为什么？她为什么不会再来上课？” 许昱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陈奕收回抓住男人双臂的手，他似乎明白了。 如果换做是他…… 他可能也会这样选择。 就像是梁烨说的，那些话比直接拿刀插进胸口还要疼。 “她之前休学了很久，等她再次上学的时候，穿的是名牌衣服……后来，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被人包养了的小三……今天上午，赵晓云…………” 听完发生的一切，许昱的眉心拧成一股绳，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在学校遇到这样的事情。 她为什么不告诉他…… 他就这么不值得她相信? “帮我把赵晓云叫出来。”许昱冷冷地看着教室里欢笑的女生。 陈奕犹豫地看着他，“你不会也要打她吧？” “放心，我不会打她。” 陈奕松了口气，走进教室将赵晓云叫了出去，自己则在窗户旁观察着外面的一切。 不知男人在赵晓云耳边说了什么，赵晓云走进教室的脸色都变了。那是恐惧的表情。 “这个男人……”透过窗户，看着许昱离开的背影，陈奕内心深处隐约生出一股惶恐。 许昱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看着靠着窗户边睡着了的女孩，抬起手在即将触碰到她额间的那一刻，又慢慢将手收了回去。 你永远不会明白在黑暗的世界周围再裹上一层白色是什么感觉，除非你经历过。 就像离开水的鱼儿在浑浊的小水涡里苟延残喘。 头顶是阴森黑暗的天空，脚下是白骨堆砌的道路，周围弥漫着恶人的腐烂气味儿，身子被黑漆漆的乌鸦啃噬着，伸出手想要抓住一个救命的稻草，却扑了个空，直到身子渐渐被黑暗吞没，天边响起一阵凄惨的叫声。 睁开眼睛。 低喘着气。 梁烨盯着白色的天花板，脑海里翻滚着梦里的场景，爆炸般的疼痛在太阳穴蔓延开来。 “醒了。”许昱站在床前，俯身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烧了。” “我发烧了?” “39度。” 梁烨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才发现在医院的病房里，手上缠着白色纱布，手臂上贴着医用胶布。 眼前的一切突然变成了白色，像是在与梦中的场景做斗争，梁烨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许昱不解地看着面前的女孩。 “看来我与医院还真有缘分。”梁烨呼了口气，目光越过男人看向窗外，散落在各处，不知她具体在看什么方向。 “我去接点热水来，一会儿你还要喝药。”许昱拿起桌子上的热水壶，走了出去。 窗外很寂寥，没有一丝风，燥热的气息缠绕着树枝与光线不停歇地挑逗着。 就像那年夏天。 很热…… 田里的女人戴着草帽埋头摘着菜。女孩坐在田埂边，手里抓着一把米花，当零食吃。米花是用包谷粒炸的，以前在村子里总会有这么一家炸米花的人家。 “妈妈，该回去了!” 女人直起腰身，用手腕处不停地捶打着腰间和肩膀。女孩将米花塞进兜里，小跑到女人身旁，才发现女人的脸上的汗水已然变得像淋了雨般。 “妈妈，你吃……”女孩踮起脚尖，手里抓着几颗米花凑到女人嘴边。 女人露出一个温馨的笑容，像风中摇曳的紫罗兰，在女孩心中荡起一抹无法忘却的波澜。 就那样埋葬在记忆的最深处。 无意间打开，才明白灿烂笑容背后的辛酸与痛苦。 “我想吃米花了。”梁烨转过头看向刚刚走进屋子的男人。 许昱倒好半杯热水，然后再加上凉水，轻用唇瓣抿了一口水，感觉温度差不多，才将水递给女孩，“好，先喝药。” “嗯……”接过热水，梁烨剥开一粒一粒的药丸，全部倒进嘴里，然后大口喝了一口水，将药丸吞咽下去。 她不喜欢一颗一颗地喝药。当嗓子口里堆满药丸时，她能感觉到被人掐住脖颈，直到窒息，再到最后恢复到正常。 在这个过程中…… 她能快速地找到自己的存在感。 第13章 摩天轮传说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公平的…… 从出生开始， 就已经注定了这辈子的付出。 梁烨从小在农村长大，家里是外祖母留下的老房子，她只有在家里的旧相片里见到过外祖母，也不经常听母亲谈起。 每当她问起，外祖母在哪里的时候，母亲总会冷冷地告诉她，死了。 死了吗? 这似乎一直像个谜一样缠绕在她心底。 渐渐地…… 就遗忘了。 今日，不知为何，她突然记起了这件事。 梁烨靠在大树旁，微风卷着树叶沙沙作响，在她耳膜里盘旋，缓缓地变轻，直到消散，延绵不绝。 “在想什么？”许昱端着一盘爆米花递在她身前，“我尽力了。” 梁烨接过盘子，捏起一颗有些发黑的爆米花，迟疑了几秒，“你确定这能吃？” “应该……吧?”许昱随手抓起一颗塞进嘴里，咀嚼了一番，低咳了几声，将盘子从她手中夺了下来，“我再研究研究。” 看着快步进入屋子的男人，梁烨不由低笑出声，将手中的那颗爆米花放进嘴里，眉心挑了挑，低喃，“有点糊，不过能吃。” 空中飞过一排不知名的飞鸟，消失在厚重的云中，留下阵阵悠扬的鸣叫。 莫名的哀伤。 谁都不知道穹顶之上到底有什么，有星空，有宇宙，或者还有其他的什么东西？ 无法探知。 现在的科技还是有局限的。 人类这种生物真的是很渺小的了，仿佛一粒灰尘，总感觉自己随时随地都会消失一般，无法掌控。 梁烨躺在床上，没有开灯，她看着窗外遥远的星星，张开手再缓缓合上，抓住一抹虚无，缥缈的星光。 记忆中，母亲一直都是温婉的。 就是这样温婉的一个女人，却用最恐怖的手段在年幼的女儿心底扎进了一根毒刺。 梁烨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 那天，她放学回家。一路上都很开心，因为她得到了作文大赛的奖状。 “妈妈!”梁烨推开房门，只见女人坐在客厅内，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我得到了作文大赛的奖状，老师说还会帮我把这片文章发表在报纸上……” 声音小了下来，逐渐变得焦急，不知所措。 “妈妈……” “妈妈？” 女人全身都在颤抖着，嘴里断断续续地吐出白沫，原本温婉的表情在此刻变得狰狞。 终于停了下来。 梁烨慢慢地走上前，轻推了推瘫在凳子上的女人。 时间在那一刻静止了，女人就那样毫无生机地倒在她身前，她僵在原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心脏是什么感觉? 像是在冒泡的石灰水里活生生地扒下一层皮。 梁烨收回停滞在空气中的手，摸了摸眼角，湿润的感觉似乎在向她宣告，心口那窒息的疼痛感。 她使劲擦着眼角，可是越擦越多，直到眼角传来微微的刺痛，她才停下来，任由泪水肆无忌惮地流着。 黑夜在女孩弱弱的抽泣声中逐渐散去，地平线升起一道白光，透过窗户洒进昏暗的房间。 “梁烨，梁烨……” 隔着木门，听到男人低哑的声音，闷沉无力。 梁烨睁开眼睛，抓了抓有些杂乱的长发，翻身下床，光脚踩在地板上，打开房门。 许昱看到她这模样，微微蹙眉，“怎么不穿鞋?” “热。”梁烨打了个哈欠，转身打开衣柜，拿出衣服，走进浴室里，一边换着衣服，一边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隔着玻璃门，依旧能清晰地看到女孩曼妙的曲线，许昱的眸子微闪，沉声，“你就这样大胆，当着男人的面换衣服。” 梁烨愣了一下，随后笑道，“你不是男人，是亲人。” 穿好衣服，梁烨随意将头发绑了起来，开始洗漱。 许昱靠在浴室门口，听着屋内的声响，“今天要不要去游乐园？” 刷牙的手顿了顿，梁烨猛灌了几口凉水，在嘴里不停地翻滚着，过了许久才吐出。 “你不用上班？今天可不是周末。” “今天休息。” “哦。” 阳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一缕一缕地打在地面上，打在一高一矮的人影上。 梁烨缓缓走在前面，许昱始终跟在身后，两个人走到摩天轮处停了下来。 “我之前在杂志上看到摩天轮，总觉得很浪漫。”梁烨看着慢慢旋转的摩天轮，淡淡地开口。 许昱走上前，与她并肩而立，“传说中一起坐过摩天轮的恋人都会以分手告终，不过如果在最高点处接吻便会在一起一辈子。” “是吗……”梁烨失声笑道，“不过只是个传说。” 传说…… 却还是有人去相信， 自我安慰罢。 摩天轮启动，动作很缓很慢，梁烨看着窗外，只觉自己逐渐远离了这个被黑暗遮盖的世界。 心境， 变了。 像是与流星许愿，她再一次渴望这个传说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永远无法实现的一个梦。 她也从来不奢望一辈子。 因为一辈子， 真的太久了…… 摩天轮在最高点停了下来，梁烨看着一旁的男人，身子慢慢向前，唇瓣印在了他的唇瓣上。 一瞬间，温热的气息在两个人咫尺的距离间反复缭绕，直到两个人的面颊上都浮上一层红潮。 许昱深邃的眸子里乌黑一片，眼底却是波涛汹涌，他看着眼前的女孩，沉声，“梁烨，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声音中带着丝丝沙哑，压抑着难忍难耐的欲望。 “我知道。”梁烨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片刻，自嘲地笑了笑，“这样，会不会在一起一辈子?” 摩天轮又动了起来。 梁烨的双手抵在男人起伏不定的胸膛前，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他在吻她…… 很深很深的吻。 像是经历了一场死亡，她一度以为自己已经窒息了过去。可是，为什么，那原本被痛苦覆盖的心口会感到一丝快乐? “梁烨，你今年17岁，但你知道我有多大的年纪吗？”许昱靠在凳子上，目光浅浅地看着前方。 “37?” 许昱笑道，“我看起来有那么老?” 梁烨打量着他，他很高，五官也极为标志，看起来只有二十三四岁的模样，三十七岁不过是她给出了她能接受的范围。 第14章 灰色的年轮 “所以你到底多少岁?” 许昱勾唇一笑，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悠悠地朝着前方走去。 “你猜……” 男人逗笑的声音在女孩的耳膜里漾过。 梁烨撇了撇嘴角，提高声音，“我猜你40岁!”随后快步朝着男人的方向小跑了过去。 突然间，脑海里一根线断了。 脚下像生了根般，牢牢地定在了原地。 那个人…… 那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 可不就是她那所谓的父亲。 见女孩没有追上来，许昱回过头，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不远处低着头打扫卫生的中年男人，试探性地问道，“他是你的父亲?” 梁烨冷笑道，“父亲?他配得上父亲这两个字吗？” 许昱的唇瓣微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他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中年男人，眸中闪过一抹凉意。 回别墅的一路上，两个人没有一句话，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十分疲倦，时不时有飞过头顶的鸟儿和三两声蝉鸣。 仿佛都是一场梦， 梦醒了， 是不是都能恢复到最原始的模样? 年幼的女孩坐在救护车里，愣怔地看着躺在她身前的女人。 女人脸色苍白的脸颊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发着乌青，像是《釜山行》电影里的恐怖丧尸。梁烨呆呆地伸出手，又惧怕地将手收了回去。 “小……” 梁烨的身子轻颤，眸子里布满了光芒，她焦急地趴在女人的嘴边，想要听清楚女人的话语。 “小烨……” “小烨……” 女人艰难地抬起手摸上女孩的脸庞，“对不起……都是错的，我，我不该生下你……” 眼泪顺着女人的眼角流下，犹如掺了水银的硫酸一点一点腐蚀着女孩不算成熟的身体。 原来…… 她的出生一直以来， 只是个错误。 雨，洗刷着污浊的空气，落在泥洼里，溅起一片泥泞。 “不要，不要埋我的妈妈……”女孩挣脱老人的束缚，跑过去抱住男人的脚踝。 泥水染湿了她的衣服。 晕开了， 形成污秽的颜色。 梁烨哭喊着，祈求着，“爸爸，爸爸，求求你，不要埋妈妈，不要埋妈妈……” 男人嫌恶地一脚将她踹开，最后将铁锹往那凸起的小土包上拍了拍，快步朝着屋内走去，嘴里还呲了一口唾沫，“小贱蹄子。” “妈妈，妈妈……”梁烨看着那个小土包，疯了一样跪着爬过去，用着不大的双手将浸了水的泥一把一把挖开，“妈妈，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可是， 有谁听得到她的祈求? “刨什么刨，刨开了一会儿你娘的自己埋!” 铁锹摔在地面上，发出一阵响声，梁烨的心口震了一下，手上停止了挖的动作。 像没有了指挥的木偶，麻木地看着地面。 老人迈着蹒跚的步子，来到女孩身边，将女孩紧紧地搂进怀里。 “小烨，咱回家，咱回家啊!” 回家? 她还有家吗？ 午后的阳光更加强烈，没有任何遮挡，直接烤着这片土地，冒着炙热的气息。 梁烨蹲在铺着石子的小道边，给那一排排幼芽浇着水。 那些幼芽， 好像长高了些。 “喝水。”许昱递给她一杯水，而后站起身看着星星点点的绿芽，“等到了最热的时候，搭个遮阴的架子，应该是可以活下来。” “嗯。”梁烨喝了几口水，起身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脚踝。 “脚麻了?” “有点。” 许昱接过她另一只手中的杯子，顺势放在一旁，微微用力，将女孩抱了起来。 梁烨被吓了一跳，手臂本能地环住他的脖子。 他将她放在沙发上，一手抓住她的脚踝，另一只手用指腹不轻不重地按压着各处的穴位。 “疼吗？” 专属于这个男人的气息萦绕在女孩的鼻间，女孩脸颊上的红潮逐渐蔓延到脖颈深处，越发滚烫。 梁烨别开脑袋，没有回应他的话，许昱也不再继续问下去，但明显能感觉到他按压的力度渐渐变得轻柔。 “我饿了。”梁烨突然说道。 许昱停下手上的动作，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爆米花?” 梁烨点了点头。 许昱轻笑出声，“我研究了不少做法，这次应该不会糊。” “希望如此。”梁烨朝着他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许昱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身进了厨房。 她静静地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男人，岁月静好，也莫过于此了。 这些美好的感觉填补着女孩心口的裂缝。 却像个黑洞，永远都填不满。 断线的风筝被重新续上了绳子，却打了结，再也飞不上那遥远的天空。 “喂，火开大了。” 身后响起女孩清脆的声音，许昱的肩膀颤了颤，他急忙将火关小，转过身子，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些呵斥，“快出去，万一热油溅到你脸上，那就真毁容了。” 油锅里的玉米粒还在蹦跳着，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偶尔溅起一两滴油渍，滴落在男人宽大的后背上。 梁烨使劲将他拉往自己身前，一个转身与他互换了方向，她踮起脚尖抬起头看着男人坚毅的下巴，笑道，“如果我毁容了，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一滴油渍滴落在女孩白色的衬衫上，晕染成一小片油腻的黄色。 许昱紧皱眉头，将她拉到一旁，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丝丝缕缕不一样的情绪，“傻姑娘。” 梁烨耸了耸肩，“我来做吧!” “你会?”许昱疑惑地看向一旁的女孩。 “以前在家，我就是大厨师。”梁烨走上前拿起锅铲，有条不紊地翻炒着锅内的玉米粒，她朝着身后的男人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这个微笑里隐藏着不易察觉的悲伤。 还记得，有一年寒假时，她嘴馋，自己炸了一盘爆米花。爆米花刚出锅，很烫，却也很香。 她看了看时间，满心欢喜地等着祖母的回家。最后，回来的是那个男人。 “咣当——”的一声，爆米花散落一地，男人踩过一粒一粒爆米花，翻找着屋内的钱，拿到钱后毫不留情地摔门离去。 女孩蹲下身子，双手颤抖地捡起地面的爆米花，捡着捡着，整个人瘫坐在地，大哭了起来。 第15章 熟悉的气息 没有阳光，空气中闷热的气息缭绕在低沉厚重的乌云周围。 梁烨蜷缩在沙发一角，电视里播放着最近火热的电视剧，嘈杂的声音在这片寂静的屋子里却显得愈加孤独。 许昱开着车，朝着别墅的反方向开去，逐渐进入热闹的城市中心。 最后在游乐园门口停了下来。 阴天，游乐园里的人很少。 许昱静静地看着不远处，正在弯腰打扫卫生的男人。 男人戴着已经发黑了的蓝色的帽子，身着一个破烂大褂，外面不合时宜地套着蓝色工作服，蹒跚地步子走到铁栏处，缓缓弯下腰收拾着一旁的垃圾。 瘦弱的背影中透露着可怜与落寞。 谁能想到这样的一个中年男人会是一个刽子手。 一个伤害自己亲生女儿的刽子手。 许昱深邃的目光变得阴冷，他走到男人身边。 “你……” 不等他的话说出，男人转过头看着许昱，许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男人猛地丢下手里打扫的工具。 垃圾散落一地。 “你是不是来接我回家了?哈哈哈哈，有人来接我了，来接我了……”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此时此刻却像个小孩一般，拍手欢呼着绕着他直转圈，“回家，回家，回家咯……” 这个男人疯了! 这个背负着无数罪恶的男人， 疯了?! 一切都像个笑话一样在他眼前上演着。 许昱紧握的拳头逐渐松开，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和一个疯子理论，所有的怒气都埋回了心口，垃圾一样一点一点累积了起来。 “他这是怎么了？”许昱向一旁的工作人员问道。 工作人员打量了一眼许昱，语气里带着丝丝鄙夷与埋怨，“你是这人的儿子?” 许昱淡淡地回答，“只是认识的一个人。” 工作人员有些不相信地看看许昱又看看一旁的男人，叹了口气，“当时这人穿着一身病号服坐在我们游乐园门口，一坐就坐了好几天。我们报了警，警察说暂时联系不到家人，就让他先在我们这边待着，老板也是个善人，让他在园内打扫卫生，这一扫就是几个月。你要是认识赶紧把老人带回去，这精神不好待外面万一出点事可怎么办？” 两只眸子渐渐变凉，像两个深不见底的冰窟。 “是报应么？” 许昱冷嗤一声，从兜里摸出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点燃一支烟，塞进男人的两指之间，然后顺带将剩下的烟和打火机放在他脚边。 “这些是感谢你将梁烨带来了这个世界上。”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雨水打在车窗上，染开成一滩水渍，流淌滴落在边缘，模糊了前方的视线。 雨刷推开又合上，合上又推开。 反反复复。 梁烨从梦中惊醒，她揉了揉还带着睡意的双眼，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看向窗外，“下雨了……” 没有风，雨水也柔和了起来。 屋内的电视里还在播放着电视剧，只是声音小了些，许是被雨水滴落的声音给淹没了。 梁烨拿起一把伞走了出去，她仔细看着一颗一颗的绿色嫩芽，最后欣慰地笑了。 “都很坚强呢……” 车子从雨帘中驶了过来，最后缓缓停在了别墅一旁的停车场里。片刻，男人小跑着来到梁烨的雨伞底下。 许昱弯着腰整理了一下已经湿透了的头发，随后接过梁烨手中的雨伞，“怎么在外面?” 梁烨看着他这模样不由笑了出来，“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嗯？”许昱皱了皱眉头。 “像民国时期的……”梁烨指着他的头发，朝着他眨巴了几下眼睛，“奸细。” “奸细?”许昱挑高一边眉头，看着她的眼神似乎在询问，我有这么丑么？ 梁烨轻抿了下嘴唇，十分坚定地点了点头，随后双手盖在自己脑袋上，逃一般地快步跑进了屋子。 许昱勾了勾唇角，跟了上去。 刚进屋，梁烨就扔给他一条毛巾，“把头发擦擦。” 许昱换好拖鞋，随意揉了揉头发，他的头发不长，但在淋湿之后耷拉在额前，一直能遮住眼睛。 “你还没说你出去干什么了。”他看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女孩。 梁烨没有隐瞒，“看花。” “花?” 许昱看向窗外，光秃秃的土地上的小芽在雨水的洗刷下变得更加油绿。 他坐到她身边，笑着将手中的毛巾盖在她的头发上，手上轻轻地揉着。 “我又没淋湿。”梁烨别开头，抬眸看着男人。 许昱一手将女孩的脑袋轻柔地掰了回来，“湿了一点。” 梁烨也不再与他多说，任由男人替她擦着头发。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下来，客厅里的两个人相互依靠着，像是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老夫老妻，没有激情四射的吻，却给人一种不一样的温情感觉。 “要不要我给你掏耳朵？”梁烨突然开口。 许昱疑惑地看着她，“掏耳朵?” 梁烨跑上楼拿了一个小型工具盒下来，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用着命令的语气说道，“躺下。” 许昱抬手捏了捏她的脸，“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掏什么耳朵，我做饭去了。”说完就要起身，梁烨顺势拉住他的手。 许昱无奈地回过头，脱下鞋子躺了下去，闭上眼睛，“你快点。” 梁烨捧着他的脸，用耳棒缓缓清理着耳朵里的脏物。 耳朵里传来阵阵酥麻的电流一直流窜到男人的脚板心，他睁开眼睛，有些贪婪地呼吸着女孩身上的气息。 淡淡的清香…… 是那熟悉的气息。 时间仿佛倒流了一般，都在循环着过去的景象。 年幼时，母亲总是喜欢让他这样躺着，为他掏着耳朵。 久了久了…… 都快忘记是什么感觉了。 许昱一时觉得很讽刺，似乎曾经待他好的人都会一个一个离开他。 他猛地抓住梁烨的手臂，“梁烨，你会不会离开我？” 害怕…… 此时的男人像个受伤的绵羊寻求着安慰，哪怕是一句善意的谎言。 梁烨愣了一下，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两条不会有交集的平行线， 在冰天雪地里相互取暖。 是他给了她希望? 还是她给了他救赎? 谁也无法说清楚。 第16章 可惜没如果 无数次登上山顶，无数次眺望远方，无数次在内心默默发誓。 下了山，都回到了起点。 留下的，只有遗憾与憧憬。 遗憾过去， 憧憬未来。 “你说什么?”梁烨小声地开口，眼泪憋在眼眶里，没有流出，而是倒流回了心脏，带着刺痛的辛辣感觉。 “那个男人疯了。”许昱没有抬头，继续说道，“疯得很彻底，连人都认不清。” “疯了……” 梁烨突然笑出了声，“都是报应!” 渐渐地……渐渐地， 餐桌上一片寂静。 她低着头，看不清现在是什么表情，但那滴落在饭碗里的水渍，却在提醒着，她的心还是痛的。 可是为什么要痛? 她明明恨他啊! 泪水顺着眼角连续不断地流出，像关不住的水龙头，流着流着，没有尽头。 母亲去世，她跟着祖母搬到了老旧的小区里。她与祖母就这样相依为命着。那个男人时常不回家，偶尔回来也总是浑身酒气，二话不说地朝着她就是一顿暴打。 在她的记忆里，那个男人从来都是该死的。 却也有那么一次， 就那么一次， 让她原本充满怨恨的内心萌发了一点希望。但这点希望在之后的岁月里被逐渐掩埋进风沙里，剩下的只是那漆黑一片的世界。 那天是元宵节，学校里举行了猜灯谜晚会，要求家长要到场。梁烨从来没有想过，这个男人会过来。虽然来晚了半个小时。 那天人很多，全校的学生家长聚集在一块不算大的操场上。 梁烨个子不高，完全被人群淹没，挤在人群里，她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时候，男人将她从人群中扯了出来，动作很重，原本工工整整的衣服被扯得有些松散。 梁烨以为男人要打她，吓得蹲在一旁，不敢说话。 “想去玩?”男人指着拥挤的人群，声音中满是沧桑与不屑。 梁烨警惕地看着一旁的男人，点点头，又摇摇头。 “上来。”男人蹲在她身前，拍了拍自己的肩背。 梁烨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恶魔般的男人竟然会想要背她。 “快点!”男人不耐烦了，朝着身后吼着。 女孩的身子一颤，急忙趴了上去，在男人起身的那一刻，她僵硬的身子稍稍放松了下来。 他们进入人群里，梁烨能清晰地看见周围的一切。 男人不似之前的暴躁，身上也没有那恶人的酒气。 似乎， 开始像一个父亲。 那一瞬间，女孩的内心被一股暖流包围，圈着男人脖子的两臂不由地紧了紧。 一切仿佛都不是那么糟糕。 但之后那刻进骨子里的疼痛却又清晰地告诉她， 那些都是假象。 如果一开始带来的是黑暗，又何必再给她一丝缥缈的希望? 希望落空带来的疼痛往往要比直接从黑暗中摔下悬崖要来的痛苦。 梁烨握着筷子的手有些发抖，她抬起头看着许昱，“明天，我想去看看他。” “梁烨，你恨他吗？” “恨。”没有犹豫地回答。 梁烨低笑出声，“你说我是不是有病，明明恨死了他，却还想着去看他。” 许昱轻摇了摇头，“有时候，恨不是全部。” 恨与爱往往连在一起， 爱得越深，恨得越深。 梁烨擦干眼泪，起身准备上楼。 “那你当时为什么会选择杀了他?” 脚下一滞，梁烨一动不动地站在楼梯口处。 良久，她缓缓开口，“我不是想杀他，我只是想杀掉自己。” 如果当时她的手再偏一点，如果当时她的力气再大一点，如果当时她在那人晕倒时再补上一刀，那个男人现在早已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吧。 她从来没有想要真正地去杀掉他。 她想要杀掉的只有她自己。 这句话像魔咒一般循环在许昱的耳边，他心底一沉，心间的疼痛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来到女孩身后，将女孩瘦小的身子搂进怀里，低头在她的耳边细语，“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是啊， 都过去了。 阳光顺着尘埃形成一条条不完美的光柱将黑暗包围的屋子照得通亮。 屋子很小，四周堆满了垃圾，留下的空间只能放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桌子上放了一个花瓶。是个玻璃花瓶。开口处还缺了一角。 梁烨静静地看着坐在床上把玩着自己手指头的中年男人，男人布满皱纹的脸上哪里还有之前那狠绝的影子，有的只是无知与天真。 她将男人硬扯了起来，“你凭什么变成这样?凭什么在做完所有的罪恶之后，不用背负任何责任?甚至连愧疚都没有……” 声线在颤抖。 她拿起一旁的花瓶高高举起，作势就要砸下去，却在看到男人惊恐害怕的表情之后放了下去，她后退了几步，直到身子抵在了墙边。 “你真的不配，不配当一个父亲，不配当一个人。” 梁烨看了看天花板，将眼中的泪水憋了回去，推开门要出去。 “不要走……”男人拉住梁烨的衣角，“他们说你会带我回家。” 梁烨回过头，男人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回家？”梁烨自嘲地一笑，“我们早已经没有了家。”随后将男人的手掰开，走了出去。 “出来了。”许昱看到熟悉的身影，走上前牵起女孩的手，“回去还是到游乐园玩?” “回去吧！”梁烨呼了口气，心口像压了一块石头，堵得她难受，难受到拼命用嘴呼吸。 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明媚的光线里。男人走出房间，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悲伤。 “喂，傻子，你女儿怎么不带你回去？”一旁的工作人员朝着男人喊着。 男人傻傻地笑着，似乎没有听见那人的问话，拿起扫把弯腰打扫着地面上的垃圾。 “自己亲生女儿都不要你了，还傻乐呵，果真是傻子。”工作人员摇了摇头，也干活去了。 男人扫地的动作慢了下来，他直起身子，呆呆地看着女孩离开的方向。 天空很蓝，犹如梦中的蔚蓝天空，蓝的耀眼。 梦与现实交织在一起， 似梦非梦。 梁烨坐在窗前，看着天空，过去的记忆一股脑地全部在她的眼前闪过。 那记忆里似乎也有一个花瓶。 第17章 晚风的方向 月光粼粼，透过树叶的缝隙铺散在地面，形成银白色的海洋，依偎在大自然的怀抱里。微风拂过女孩的长发，在银白海洋里中扬起一片涟漪。 “梁烨，下来!” 闻声，梁烨趴在窗边看到站立在屋外的男人，不由失了神。 男人略长的头发梳成了三七分，耷拉在眼前，能遮盖住一边的眼睛，头发还是润的，看样子是刚洗完头发。他穿着黑色衬衣，衣袖微微挽起，双手插在兜里，笔直地站在楼下，站在月光里，恍若童话里的王子般。不过，如果能配上一匹白马，那就是真正的王子了。 “梁烨，下来。” 梁烨低笑，“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待在一起，传出去了可不太好。” 许昱的舌尖轻顶了顶上颚，勾唇道，“趁着现在凉快，我们把遮阴的架子搭了。” “等我一会儿。”梁烨快速换了件衣服，下了楼。 “换了衣服?” “嗯，睡裙不方便干活。” 被男人一直盯着，梁烨脸上有些发红，她不自在地将额前的碎发挽进耳边，“现在开始?” “嗯。” 富有磁性的声音像一杯清茶，深深吸引着女孩的内心，那种稳重与淡漠，给她带来了安全感，心底是从来都没有过的踏实。 许久，不见许昱行动起来，梁烨迟疑了些许，“怎么……” 话音未落，她整个身子被一股力量拉扯了过去，随后整个鼻腔里都充斥着男人的气息。耳边被一股湿糯的热气包围，在耳蜗里打着转，低沉的声音响起，“孤男寡女待在一起，可是能做很多事情。” “许，许昱……”梁烨有些慌了，双手抵在他的胸口，“你，你别乱来。” 许昱突然笑出声，松开她，捏了捏她那没什么肉的脸颊，“小小年纪，想什么呢？” “你，”梁烨呼了口气，拍开他的手，“真幼稚。” 许昱笑道，“你是第一个说我幼稚的人。” 从小到大，还真是没有人说过他幼稚，因为他不爱笑，也不爱哭，长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脸。他听过最多的评价是，这个孩子成熟的有点过头。 梁烨没有理他，而是走到一堆竹竿边，“这要怎么搭？” 许昱走上前，从一旁捡起一根竹竿，打量了一下花园，“你帮我把工具箱拿出来。” “哦。” 梁烨提着工具箱出来时，许昱已经在花园一边插好了一排的竹竿。 “铁丝给我。” 她打开工具箱，一眼便看到了那捆绑成一团的铁丝，递给他，“这些不会倒吗？” “一会儿会加固。”许昱裁开铁丝，缠绕在两根竹竿的交界处。 “哦。”梁烨看着埋头认真干活的许昱，又环顾了一圈四周，诺诺问道，“要我帮什么忙吗？” “你去休息。” “可是我想帮忙。” 许昱停下手上的动作，看了看她，起身进了屋，再次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把小型折叠椅。 “你就坐着看我搭。” 将椅子放在她身边，许昱又继续搭着架子。 “可是我……” “你坐在一旁就是最大的帮忙。” 梁烨刚想说话，就被这坚定霸道的语气给噎了回去。她不再反抗，而是老老实实地坐在小凳子上看着忙碌的男人。 男人搭完周围的架子，又进屋搬出梯子搭着棚顶。每当女孩想要帮忙时，总是被男人以各种理由拒绝。 坐累了，梁烨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慢慢朝着屋子的方向走去，时不时回过头看一看工作的男人。看着男人认真的神情，梁烨耸了耸肩头，加快步子进了屋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夜色也渐渐暗沉了下去。梁烨看了一眼挂钟，微微皱眉，刚踏出院子，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下。 院子周围搭着竹竿，呈网格状分布，像是新疆吐鲁番的葡萄架子，不过这里没有葡萄，只有顶上扯了一张薄薄的塑料膜。 “等来年我植一些葡萄藤，这里的风景应该会变得更加美。”许昱笑着打趣，“到时候你坐在木椅上看看书，赏赏花。” 听他这样讲着，梁烨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画面，女孩坐在木椅上，男人在花海里打理着花朵。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一切又是那么虚幻。 她唇瓣动了动，眸子里微闪过一抹光亮。 “进来吃饭吧！” 进入客厅，饭菜的香味儿飘散了过来，许昱看着桌上的饭菜，眉毛轻挑，“全是你做的?” “不然呢？”梁烨装作惊讶的模样，“这个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啊？你藏的?” “傻姑娘。”许昱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肉片放入嘴中，他看向梁烨道，“还不错，比我还差点火候。” “嘁——”梁烨瞥了他一眼，“爱吃不吃。” “你还真不让我吃啊？” “不让!” “我累了那么久。” “活该!” 窗外的风卷过塑料棚发出阵阵拍打的声音，落叶随着风的方向朝着不知名的方向飘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直到消失在黑暗中。 洗完碗筷，梁烨从厨房出来，看到躺在客厅沙发里睡得正熟的男人，那颗已经是遍体鳞伤的心像是被一双柔和的双手抚摸着。 虚无缥缈的世界似乎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她拿了毯子给他盖上，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男人。 白皙的皮肤，浓密的剑眉，长而卷翘的睫毛，高挺的鼻梁下是紧闭着的薄唇。 “你要是生成女子，那得多好看。”梁烨用手指轻柔地在男人的五官上滑过，最后停在了那桃红色的唇瓣上。 手臂被猛地抓住，一个用力，女孩的身子被拉在了男人身前。许昱睁开眼睛，墨绿色的瞳孔里带着丝别样的情愫，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想干什么?” “你……嘴上沾了菜叶，我帮你拿下来罢了……”梁烨别开他的目光，胡诌了一个理由。 “是吗?”许昱勾了勾唇角，大手穿过长发托住她的后脑勺，身子微微前倾。 呼吸在狭小的空间里变得沉重了起来。 梁烨紧张地闭上眼睛。 “傻!” 身子被放开，梁烨半睁开眼睛，隐隐约约看到男人离开的背影。 内心深处竟有些失落。 第18章 愿意去等待 青春到底是什么样的? 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解读。 像蛹一样，被束缚着，绑住了四肢，扼住了呼吸，唯有拼命挣扎。渐渐地才明白了，不是挣扎就能逃出，所以学会了坚强，学会了适应。后来终于长出了翅膀，冲出了束缚。 可是飞出去了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比那小小的束缚要可怕的多。 这天，梁烨在床上躺了一个上午，不知怎的，总是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她顺着声音看到木门外站着的男孩，是陈奕。 梁烨有些发怔，没有换衣服就直接下了楼，“你怎么来了？” 陈奕挠了挠头发，“不请我进去坐坐?” “进来吧。”梁烨打开门，陈奕走进院子，视线始终落在女孩的身上，“这里真不错，你在这里生活的好吗？” “挺好。” “那就好。” 陈奕在院子里转了转，“这里是那个男人的家?” “嗯？”梁烨闷声瞪了一下他。 “你哥哥的家?”陈奕立即改口，笑着道，“我见过他一面，和你长得并不像。” “本就不像。”梁烨懒懒地回了一句，随后斜了他一眼，“进屋坐坐。” 陈奕坐在沙发上不动，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心底是说不出的难受。 “梁……” “渴了吧，吃点水果。”梁烨端着已经洗好了的水果递给他。 “嗯。”陈奕接过水果，轻咬了一口，抬眸打量着坐在一旁的女孩，缓缓开口，“梁烨，你，你没有被包养，是不是?” “被包养……”梁烨细细品味着这三个字，她转过头看向陈奕，眼睛红了一圈，“学校里是怎么说我的?” 陈奕低着头，没有说话。 “情妇，小三，被包养，还是说卖身？”梁烨突然觉得很讽刺，她提高声音，“陈奕，你找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我，就算是我离开了学校，那些传闻依旧被那些人当笑话一样咀嚼?!” 反复的咀嚼， 到最后只能变成一摊烂渣， 垃圾一样堆在那里。 “没，不……”陈奕动了动嘴巴，最后没有说出一句话。 是啊，他过来，不就是为了问她有没有被包养吗？ 那天，他在厕所听到一旁有人议论着她，原本已经上完厕所，却久久地待在里间里静静地听着。 “你知道梁烨吗？” “怎么可能不知道，一个妓女。” “长得还不错，身材也挺好。” “你见过她?” “何止见过，我还有她的裸照!” “拿出来瞧瞧……” “……” 后面污秽的话语，让陈奕觉得心滴血般的发胀发疼。他冲出了卫生间，躲在角落里，等到谈话的两人走出，一把扯过其中一人手中的手机。 看着屏幕上的画面，他的身子轻轻地颤抖着，目光也变得麻木了起来。 是她…… 怎么可能是她? “神经病!”两人夺过手机，冷嗤了一声，便离开了卫生间。 黑暗的漩涡淹没着男孩的身子，直到斩断那最后一丝理智。 他逃课了， 疯了一般找了过来。 他要她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都是真的。”梁烨冷冷地睨了他一眼，“没错，我就是被包养了，那个人不是我哥哥，是我的金主，你满意了?” 陈奕的身子僵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女孩。 都是真的! 这句话像是一把无形的刀刃扎进男孩的心口。 所以，都是他自作多情地相信不会是她，不可能是她。 因为在他的印象里，梁烨一直都是从洁白的雪地里走出的女孩，单纯，善良。 她变了，变得让他觉得恶心。 他竟然还为了她逃课。 可笑…… 陈奕关上门，只留下沙发上的一本笔记本和一句，“马上要高考了，这些笔记你留着复习吧。” 客厅里恢复了以往的安静，梁烨打开笔记本看着里面密密麻麻的笔记，像是密密麻麻的刺球打在她的心脏里，直到鲜血淋漓，染红了血管，滴落在胸腔里。 她慢慢蹲下身子，痛哭了起来。 陈奕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 他有一种茫然的感觉，前方是路，却没有尽头。 就那样走着走着， 在路边的交叉口处全然忘了回家的方向。 鸣笛声响彻云霄，男孩木然地站在原地，看着那渐渐逼近的车辆，突然笑了。 “你……”许昱下了车，看到立在路口的男孩，紧皱的眉头稍微松展开，“你怎么在这里？” 陈奕抬起头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逐渐握成拳，男孩怒视着比他高一个头的男人。 什么也顾不上， 一拳已经砸在了男人脸上。 许昱脚下踉跄了几步，嘴角印出丝丝血迹，他用指腹抹掉那抹血迹，冷笑，“你是为了她?” “她才17岁!”陈奕怒吼道，脚下狠狠踹了一下车辆的轮胎。 许昱冷静地将袖口松开的扣子扣上，“又怎样？” 声音淡漠地像是在陈述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情。 17岁又如何？ 如果可能， 他愿意等她， 等她长大。 “你个禽兽!”陈奕发了疯，抡起拳头就要砸上去，没等拳头落下，就被男人的手握住。 男人的力气很大，陈奕感觉自己的骨头似乎要被捏碎了，疼得他直咬牙。 许昱低低的声音从嗓子眼里扯出来，犹如地狱嗜血的恶魔，“这些都是她的选择。” 陈奕浑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是啊， 这些都是她的选择。 清风扬起泪水，在空中旋转炸开，撒落在贫瘠的土地上。 记忆中的女孩跟着风离开了，消失在缥缈的风声中。 许昱俯瞰着男孩，没有再逗留，开着车从一侧离开。 离家还是一段距离，眼底闯进一个熟悉的身影，淡漠的瞳孔恍然紧缩。 梁烨穿着一袭白裙，脸色紧张地朝着那个方向跑去，完全忽视了与她擦肩而过的车辆。 许昱停下车，透过后视镜看着女孩逐渐远去的背影，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青筋凸起，他惨然一笑，靠在椅背上。 阳光像是蘸了辣椒水般刺激着他的眼睛，他抬起手用手臂挡在眼前，嘴角轻轻勾起，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第19章 迷失的端点 放学了，学校门口人来人往的，车辆也都堵在校门口。家长们焦急地等着放学的孩子，当看到自己孩子时脸上总会露出欣喜的神色。 在她的印象里，从来没有人会在学校门口等着她，甚至也极少会在家里等着她。 梁烨站在马路另一边，像没有灵魂的石像，眼神黯然地看着校门口的热闹景象。 孤独， 在这片土地上融为一粒尘埃，卑微地看着那些招摇的花骨朵。 她跨出步子，又慢慢收回，踌躇不决。最后还是决定待在原地，静静地看着。 看着那早已经不再属于她的时光。 人逐渐散去，原本热闹的校门口一下子变得极为冷清，只留下站立在校门口的男孩和一个女人。 “说!没上学去哪里了?!” 女人尖细的嗓门惊动了树上的飞鸟，空中残留了几声鸣叫，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去哪里。”陈奕的声音很小。他讨厌撒谎，现在却在践行着他最讨厌的事情。 多么可悲，又多么可笑。 “没去哪里，没去哪里……很好，很好，学会撒谎了啊？”女人拽着男孩的衣服，急得举起手想打他又放下，一遍又一遍。 像循环的音乐盒，机械地重复着一样的动作，乐此不疲。 梁烨站得远，听不清他们之间的对话，但看得出他们现在应该在争吵。女人应该很爱男孩吧，不然也不会一直舍不得打下去。 要是换做那个人，早已将她打成了残废吧。 梁烨这样想着，但眼前发生的一幕，吓得她浑身抖了抖。 女人抓住男孩的头发，使劲按着他的后背，一下一下朝着墙面上砸着，白色墙面上的鲜血在阳光下异常刺眼。 周围聚满了人，偶尔传来几句阻拦的话语。 “我自己教训孩子管你们什么事？”女人不停手地继续朝着男孩拳打脚踢，嘴里断断续续发出，“你这么不听话，怎么不去死?” 怎么不去死…… 血液停滞了，她整个人僵在了原地，站在马路中央，身子被无数声音包围着，黑暗中的恐惧感袭上她的记忆。 周围的车辆发出急促的喇叭声，不时有人朝她怒喊，“找死啊！” 女孩无动于衷。 记忆的弦不知何时断了几根， 无法再演奏出完整的曲子， 唯有残败的声音在空荡的世界里咆哮。 不久，警察来了，将激动的女人制止住，并将两人带上了警车。 一切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安静，平和，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梁烨动了动身子，走到刚刚热闹的地方，伸手摸着墙壁上的斑斑血迹，似乎还能感觉到那湿稠的温度和淡淡的血腥味。 心口被针尖戳破，划过，留下一道道难以愈合的疤痕。 橙黄色的阳光在天边挣扎，可是挣扎得越久，黑暗来得越快，到最后变得一片漆黑。 梁烨走在回家的路上，脚趾被打磨得有些隐隐作痛，她停下步子，看着不远处亮着灯的别墅，突然不想推开门走进去。 那里本来就不属于她。 昏暗的灯光下，男人的表情淡淡的，他坐在院里的木椅上，眸光暗沉地看着前方。 没有风， 屋子里静得吓人。 梁烨没有回去，而是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着，漫无目的地走着。 城市的街头，车流交叉而去，行人纷纷扰扰赶往家的方向。 她仿佛是这个城市多余出来的残次品，被排挤，被孤立。 被迫流浪着…… 她摸了摸衣服口袋，摸了许久才摸出一个硬币。还是从衣服缝里扣出来的。 走进便利店，梁烨转了一圈又一圈，硬币握在手心里，不停地冒出细细的汗滞，洗刷着硬币是表面。 “老板，打个电话。”她将攥了许久的硬币放在收银台上，小心翼翼地拿起听筒。 手指按下一串号码。 一串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等了不到一分钟，那边接通了，“喂。” 男孩的声音在梁烨的耳边响起，她的眸子闪了闪，她很想问他现在好不好，可是话在嘴边却变成了，“你明天去上课吗？” 陈奕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地将手机从耳边拿开又靠近，但额头上的疼痛很快将他拉回了现实，他忘不了之前的那些话。 “明天周六。” “嗯，我忘了。”梁烨试图笑着去缓解尴尬，不曾想场面变得愈加不可收拾。 “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等……”梁烨急忙开口，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好，挂吧。” 现在的她…… 似乎已经没有资格了。 “梁烨!”陈奕突然提高声音，“你永远都是这样，话只说一半，就像卡了一滩浓痰在嗓子口，让我直恶心想吐。” 这是他第一次朝着她发火。 也是他第一次用难听的话语来形容她。 “对不起……”梁烨握着听筒的手紧了紧，“我，我只是想问问你还好吗？” “还好吗？”陈奕躺在床上，一手抚上额头上的伤口，凉凉地开口，“我很好……” “陈奕。” 梁烨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他不是我的金主。” 电话另一端十分安静，静到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那天晚上自杀了，被救之后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他是一名精神科医生，也是收养我的男人。” “你爸呢？” “他疯了。” 挂断电话，陈奕将自己裹进毯子里，黑暗遮住他的眼睛，捆住了他的心脏。 迫使心脏染了黑色，闷疼的感觉挤压着神经，所有的血管缠绕在一起，扯不开拽不断。 梁烨坐在便利店外面的台阶上，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渐渐地，路灯熄了去，便利店也关了门。城市被寂静的黑色笼罩着，陷入了无限的沉睡之中。 许昱站在不远处的拐角处，一动不动地盯着女孩瘦小的身子，静静地等着她。 可是，女孩完全没有想离开的趋势。 许昱微微皱眉，跨步走上前，站立在她面前，没有出声。 眼前出现一双跑鞋，梁烨愣怔地抬起头，在看到男人的那一刻，她很想抱着他大哭一场。 “许昱……” 心底是说不出的委屈。 男人冷漠地开口，“为什么不回去？” 明明已经到了门口，为什么不进去？ 第20章 初遇陈笑笑 “我……” 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所以就干脆不回应。 许昱低叹了口气，蹲下身子将女孩耷拉在眼前的碎发理在耳旁，“回家吧。” 梁烨轻点了点头，想要起身，脚下无力地又坐了下去，她抱歉地看了看许昱，“脚麻了。” 许昱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上来。” “我很重。”梁烨的声音很小，细细嘤嘤地像蚊子叫一般。 “背得动。” “哦……” 梁烨不自在地趴上男人的肩头，胳膊环着他的脖子，脑袋埋进他的肩膀与脖子的交界处。 缓缓的呼吸喷在皮肤上，湿湿的，痒痒的，许昱心尖一暖，拖着她的手臂不由往上送了送。 “要不我下来吧。”梁烨微窘地舔了舔下唇。 “不用。” “……” 月光下，男人背着女孩在黑夜中缓缓前行，空气里时不时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和女孩开怀的笑声。 她似乎爱上了这样的感觉，这种被时刻放在心尖上的感觉。 就像罂粟花，一旦沾了就会上瘾，无法自拔。 回到家，梁烨躺在床上放空，白天发生的一切，犹如一幕幕黑白电影在记忆里一闪而过。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是不幸的。 她怔怔地想着。 冰凉的心脏第一次有了安慰。 第二天一早，许昱就离开了家，偌大的屋内又只剩下女孩一个人。 电视里依旧播放着前几天的电视剧，五十六集了，还未完结。这也许是国产电视剧的一个诟病，冗长而老套，如嚼着口香糖一样，越来越粘稠，却没了最初的味道。 梁烨盘腿坐在沙发里，时不时会打开笔记本瞧上两眼。 “一个人的时候往往是最孤独的，如果你觉得无聊了，可以骑车出去散散心。” 忽然想起之前许昱说过的话，他提过停车室里有一把旧自行车。 天气也挺好，微风不燥，阳光和煦，倒是挺适合骑行。 梁烨放下笔记本，上楼换了身轻便的衣服，从停车室里搬出那辆自行车。自行车有些破旧，黑色的漆掉了一小半，但整体看起来都还不错。 稍作清理后，她骑着自行车去了林荫大道，骑行的速度刚刚好，不紧不慢，微风扬起她的长发，在阳光下形成美好的弧度，轮胎碾压过地面发出轻微的响声。 霎时，一个黑影从林子里冲了出来，直愣愣地挡在了她的面前。 梁烨的手一抖，车头歪歪扭扭地朝着林子撞去。 “你没事吧？”那人急忙跑到梁烨身边，将她从地上拉起。 “没事没事。”梁烨揉着屁股，讪讪地回着话。 这样说着，内心却想着：没事才怪，我的尾椎骨都快粉碎性骨折了。 那人努了努嘴，朝着梁烨鞠了个躬，“我叫陈笑笑，不好意思啊，是我害你摔倒了。” 梁烨被这突然的大礼给吓了一跳，她愣了一下，一边揉着屁股一边将自行车扶起来，“没事的，你也是不小心。” “你叫什么名字？” “梁烨。” “我叫陈笑笑。” “我知道了。” “嘿嘿……” “不过你干嘛一直跟着我？”梁烨停下脚步，一脸疑惑地看向陈笑笑。 陈笑笑脸上嫣红一片，她小声在梁烨耳边说道，“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做朋友。” “噗……” 梁烨一时间感到欲哭无泪，像一拳打在软糯的棉花上，强硬的语气瞬时弱了下来，“你喜欢我什么？” “喜欢就是喜欢，没有理由。”陈笑笑小跳到她身前，欢脱得像只兔子。 梁烨皱眉，“就在刚刚，我们才知道彼此的名字，更何况你完全不了解我。” 陈笑笑一点也不在意，她笑着道，“没关系，以后我会学着去了解你。” 果真像她的名字一样，她真的是一个十分乐观的女孩。 “好吧，不过我现在要回家了。”梁烨拍了拍车座，抬眸看了她一眼。 “我能一起回去吗？”陈笑笑试探性地问着。 梁烨狐疑地目光落在陈笑笑温和的脸上，但仅仅就一瞬便恢复了以往的平和。 “上来吧。” “谢谢小烨!”陈笑笑急忙跨坐上了自行车。 梁烨无奈地轻勾了下唇，骑着自行车朝着别墅的方向驶去。 她不讨厌这个爱笑的女孩， 甚至有种想要接近她的冲动。 “哇，这里真好看，比我家要好多了。”陈笑笑稀奇地摸摸沙发又摸摸墙壁。 梁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想喝点什么？” 陈笑笑睁大眼睛，凑到梁烨身前，“有雪碧吗？” “有。”梁烨从冰箱里拿出一罐雪碧递给她，“你很喜欢喝雪碧?” “嗯。”陈笑笑接过雪碧大口喝了几下，冲着梁烨露出一个抿着嘴唇的微笑。 梁烨低笑应和着，“我也喜欢喝雪碧。” 两个人像是许久未见的朋友， 莫名的熟悉， 又莫名的生疏。 “那个，小烨，我能去花园看看吗？” “可以啊，我也该准备午饭了，一会儿带你见一个人。”说完，梁烨去了厨房。 陈笑笑回过头，定定地看着梁烨的背影，“你喜欢那个人吗？” “我也不知道，但是在他身边我很舒服，很幸福。” “好吧，我出去了。”陈笑笑耸了耸肩。 “咯吱”一声，门开了。 客厅里出现沉稳的脚步声，步子很慢，踩在地板上却发出闷沉的响声。 “笑笑?”梁烨洗着菜，朝着客厅喊出了声。 许昱停下步子，“笑笑是谁？” 听到熟悉的男低音，梁烨忙放下手中的活儿，来到他跟前，“笑笑是我今天认识的一个朋友，很可爱的一个女孩，你刚刚进来没看到她吗？” “没有。”许昱迟疑了一秒，“这个家里除了你我应该没有第三个人，除非见鬼了。” 梁烨奇怪地走到花园环顾了一圈，没见到笑笑的身影，喃喃自语，“怎么不说一声就回去了。” “她可能回去吃饭了。”许昱拍了拍梁烨的肩膀。 “可能吧……”梁烨有些失落，“本来想带她见见你，只能等以后了。” “你可以给她打电话。”许昱的话音未落，梁烨突然叫出了声，她撇着嘴角，“我只知道她叫陈笑笑，其他的都不知道……” 许昱微微侧眸，眼睛眯合成一道月牙，他胡乱地揉了揉梁烨的头发，笑道，“好了，有缘还会见面的。” 梁烨有些发愣，双眼空落地望着窗外。 还会见面么？ 第21章 蔓延的寂寞 狭长的街道由宽到窄，再由窄到宽，弯曲绵长，看不到底。 幽静， 近乎死寂。 这天是周六。 医院里很安静，四处都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唯有那阵阵的嘶吼声在医院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放开我……不然我就杀了你们!”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说了让你们不要过来!” 走廊最后一个病房里。 男人激动地挣脱开束缚，手里握着一把水果刀肆意挥砍着空气。 周围的人都停在了原地，不敢再上前一步。 “张先生，你别激动，我们不会伤害你……”有护士试图上前安慰这个发了疯的男人，却被男人挥过来的刀子，吓得忙忙后退。 “你女儿来看你了。” 许昱慢慢移动着步子，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蛊惑。 “茵茵，来看我了?” 男人抬起一双迷惘的眼睛，呆滞地看了许昱一眼。 趁男人失神的片刻，许昱一个大跨步上前擒住男人握着刀的手，手腕往外一扭，刀掉落在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镇定剂!” 一旁的护士急忙地递上注射器。 许昱直接插入男人的胳膊上，缓缓按压下去。 男人的情绪逐渐恢复了平静，周围的护士也纷纷松了口气，看向许昱的眼神里带了些敬佩。 若是换做她们，在病人发疯的时候，肯定慌得连血管都找不出来。 “许医生，多亏了你在医院，不然我们还真搞不定。” 许昱用纸巾擦了擦手，“把这里收拾一下，我下午暂时待在医院。” 走出病房，就看见梁烨靠在墙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 梁烨没有说话，自虐般地挠着手臂。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掩盖住心口那窒息般的疼痛。 许昱眉心紧蹙，抓住她正在抓挠的那只手，低声呵斥，“梁烨!” 她低着头。 逆着光， 反射出悲伤的表情。 “我之前也是这样么？” 许昱的身子微微一怔，他摇了摇头，走到走廊尽头，点燃一支烟猛吸了几口。 烦躁在心底蔓延…… 下午，梁烨一个人在家，她看着桌子上散开的药物，心口被散发着恶臭的沼水填满，包围，溢出。 眼前蒙上一层虚晃的雾气，痛苦夹杂着悲戚刺痛着眼角膜。 泪水，不知不觉间爬满了面庞。 “小烨，小烨……”屋外是欢快的呼喊。 梁烨猛地站起身，看到窗外蹦跳的女孩，忙用手背胡乱地擦了擦泪水，走出了屋子。 “笑笑，你来了。” 陈笑笑左右打量着梁烨，嘟囔道，“你怎么哭了?” “我没事。” 梁烨扯出一抹微笑，牵起她的手，“进去吧。” “你知道吗？我今天特别开心。”陈笑笑趴在梁烨的肩头，嘿嘿笑着，“我作文考试拿了第一诶，然后妈妈奖赏我可以出来玩儿，不然我也不会来找你。” 耳边是陈笑笑的声音，梁烨静静地听着。 恍若逐渐拉远的镜头，彼此的轮廓逐渐模糊。 渐渐地， 黑暗横亘在她们之间， 没有一丝缝隙。 “小烨，你在听我说话吗？”陈笑笑凑到梁烨耳边，提高声音。 “哦，”梁烨回过神，“你要不要喝雪碧？” “真是的，我不喝。”陈笑笑生气地鼓了鼓嘴，随后又释然地笑道，“算了算了，我不生气。对了，马上要高考了，你准备好了吗？” “在复习。”梁烨将桌子上的药物收拾了一下。 “复习的怎么样？” “挺好。” “好吧……”陈笑笑突然想到了什么，匆匆忙忙地推开门跑了出去。 只留下一句，“我先走了!”在梁烨耳边反复打磨，最后消失殆尽。 余晖穿过徐徐的光圈印在她的脸上，寂寞的触手从四面八方爬上她的皮肤，轻易地插入，汲取着瘦弱身躯里残留的温热。 “不要走……” 梁烨追了出去。 空旷的院子里，微风卷起尘埃，孱弱地从她脚边滑了过去。 站立在黑暗中， 等待着心脏最后的跳动。 浓重的夜色淹没了这片沉寂。 院里站立的女孩，头发杂乱地沾在脸上，胳膊往上的红色抓痕在黑暗里清晰可见。 “梁烨……”许昱轻声唤着。 梁烨抬起头，与许昱的目光交错。停滞了。 悲伤的情绪缠绕进风里，无形地拍打着夜色。 “汪汪汪……”寂静的空气里响起一声声狗吠。 许昱骤然回神，他推开大门，手里牵着一只雪白的萨摩。这只萨摩耶很好看，白如雪的毛发，囧囧有神的眸子，傲然优雅的身姿，性子也极为温和。 刚进院子，就在梁烨的腿边嗅着，蹭着。毛发扫过皮肤，细痒的感觉传至她的神经。 梁烨动了动身子，对于萨摩的亲热略有些躲闪。 许昱笑道，“看来，它很喜欢你。” 梁烨蹲下身子，抬起手摸着萨摩的毛发，“要养它?” “嗯。”许昱将绳子固定在一旁的栏杆上。 “它叫什么名字？” “还没有名字。” 梁烨想了想，“要不叫它，大白。” 许昱清咳了几声，点了点头，侧身走进了别墅。 “你感冒了？”梁烨进屋就看见正在吃药的男人。 “有点预感，提前预防的好。” 昏暗的灯光下，她看见男人的眉心微微皱了一下，就那一瞬，便舒展开来。 这个男人的眼睛，真黑。 深邃的眸子，在灯光的点缀下，像黑曜石般，闪闪发光。 瞳孔极为幽深，似乎有两个不一样的灵魂，暗不见底。 “那个男人是因为什么事情?”梁烨坐进沙发里，抬起头，看着天花板。 “一场车祸，除了他，都死了。他有一个女儿，叫茵茵，今年刚满5岁。” 心脏猛地跳了一下，血液循环着流进鲜红的容器，越来越快，最后爆炸开来。 “换做是我，我也会疯。”许昱扯出一抹淡笑。 梁烨看向他，“那你为什么要救他?” 他活着…… 比死亡要痛苦得多吧。 “因为一个承诺。”许昱的眸子轻闪。 “什么承诺？” 一个五岁女孩的祈求。 “叔叔，茵茵好痛……” “叔叔，我是不是要死了？” “……” “叔叔，能不能救救我爸爸?” 第22章 平衡的内心 她似乎能描绘出那个画面。 鲜血从伤口渗出， 如同一朵朵开在黑色梦魇里的血色玫瑰花，红得异常妖艳。 血水突然变得湍急，像是破了洞的水管，迸发出来，停不下来。 女孩哭泣着，祈求着。 像极了当年在医院门口抱着母亲尸体的她。 心脏被千斤重的铁块压着，死死地压着。 压到她喘不过气。 梁烨的目光最后定格在了笔记本中间的一页。 纸张的最后一行写着一道小字，字迹很工整，娟秀得像是女孩的字体。 我还是喜欢你。 落款是陈奕。 简单的话在她的心里扬起一片浪花。多年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感情得到了回应，却没有想象中的兴奋，更多的是无措与茫然。 大白绕着她脚边打转，时不时前脚抬起趴在她身上，尾巴欢快地摇晃着。 “你饿了?”梁烨摸了摸大白的耳朵，见大白听懂了般吐出舌头哈气笑着，她莞尔道，“也不知道许昱有没有给你买狗粮，如果没有，你就只能吃原生态米饭了。” 大白依旧是一脸高兴的模样，两只眼睛时刻跟随在梁烨的身上，眸子很清澈，在灯光下闪着波光。 “真是只傻狗。” 梁烨找了找，确定是没有狗粮。她微耸了耸肩，将电饭煲里的米饭稍微热了下，顺带扒了根火腿肠，自己咬了几口，把剩下的切成碎丁与米饭混合着搅了搅。 “诺，吃饭吧。” 大白看了看身前的饭碗，又狐疑地看了看沙发里看书的女孩，伸出舌头试探地舔了舔，最后急忙吃了起来。 晚上九点半。 许昱还在医院。 晚饭的时候他接到了医院的电话，便赶了去。 现在刚从病房里出来，他脱下白大褂，扯了扯领口，单手将几颗扣子给松了开。 这才觉得能正常地呼吸。 他站在休息室窗前，闭上眼睛，沉寂得像个死人。 “咚咚咚——”休息室的门被敲响。 女护士迟疑地打开门，看见许昱的背影，低声，“许医生，那我下班了。” “嗯。”从嗓子眼发出的低哼，女护士浑身有些发冷，忙关上了房门。 良久，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手表，简单收拾了一下休息室，拿起公文包离开了医院。 车辆缓缓行驶在街道边，街道两旁是居民楼，偶尔会有散步归来的人，为了避免发生意外，他特意放慢了速度。 伴随着一声巨响，一男一女出现在车子前进的方向上。许昱按着喇叭，那两人聋了般不理会，他微微皱眉，将车子停在一旁。 下了车，才看清楚前方发生的事情。女人披头散发，手里拿着一碟瓷盘子，一个一个砸在男孩身上，毫不留情。 尖细的声音在不大的街道里盘旋，“你去找他了?你个狗贱犊子，找他干嘛？!那个死人都tm不管我们母子俩了，你还去找他!” 男孩麻木地站在原地，任凭女人的拉扯，打骂。 周围的居民对这个场面已经见怪不怪了，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甚至看笑话般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许昱站在不远处，就在女人疯狂地捡着地面的石子扔向男孩身上时，他上前拦下了她。 “你……”回过头看向男孩，许昱的声音顿了顿，“你家在哪里？” 陈奕抬眸看了他一眼，木然地走进一栋楼里，许昱强硬地抓着女人张牙舞爪的双臂，跟了进去。 屋子不大，地板上散落着玻璃碎片，里面混杂着油腻的饭菜，空气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酸臭味。 许昱的手不由松了松。 那一瞬，女人立刻挣脱了他的束缚，朝着陈奕就是一顿暴打。 许昱抬起手，一个用力，砸在了女人的后脑勺。 “你对我妈干了什么?”陈奕扶住昏迷不醒的女人，恶狠狠地怒视着身前的男人。 许昱冷笑，“不过是晕了。” 仿佛松了口气， 陈奕将女人放在沙发里，整个人瘫坐在地板上，傻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 就哭了。 “你现在是不是很同情我?我妈是个疯子，自从离了婚，她就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德行，但是，她有时候也是个正常人……所以我不忍心，不忍心把她送到精神病医院。” 许昱没有说话，默默地听着男孩的哭诉。 崩溃的宣泄。 “你知道我在听到梁烨的爸变成了疯子时是什么感觉吗？你不会知道，我当时有多开心，变态地开心。原来，不只是我，她爸也是个疯子。” “我喜欢梁烨，很喜欢很喜欢，从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之前我觉得我配不上她，后来突然发现，原来我们都一样，都是疯子的牺牲品。” “一切都平衡了。” “我可能有点心理变态吧。”陈奕自嘲地笑出了声。 “不过，都结束了，我爸的新女人死了，他又舔着脸回来找我们。” 屋子里忽然恢复了平静。 陈奕看向许昱的眼神里，含有淡淡的忧伤。 他说，“请帮我告诉梁烨，我要走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你要去哪里？” “德国。” 许昱离开的时候问他一个人可以吗？他笑着道，可以。 远离伤心地，并不意味着能释怀，却能渐渐忘记。 背负着一个空洞的躯壳，在黑暗的道路上禹禹独行，留下一道道痛苦的脚印。 擦不掉， 抹不去， 成为了永久的疤痕。 许昱回到家，看见蜷缩在沙发里的梁烨，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轻笑。 女孩睡着了，电视里的光线扑洒在她的脸上，显得格外柔和。 “果然还是个孩子。”他一边低声自语着，一边将梁烨抱了起来，每一个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打扰了她的美梦。 许昱把她放在床上，给她盖好毯子，将空调温度调到合适的温度。月光下，他看着女孩稚嫩的面庞上，指腹缓缓抚过她的发梢，弯下腰，在她的额间印下一个温润的吻。 梁烨动了动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着。 许昱轻轻关上房门，来到客厅阳台外，点燃一支烟，只是看着黑暗中的橙红色亮光渐渐消失。 手指传来一阵烧灼的疼痛，他眉心微挑，拍了拍手中残留的烟灰，关掉电视，上了楼。 第23章 离开的身影 零散的云层聚合成一团，瞬时，飞快地往身后卷去。 梁烨骑着自行车，脚下连续不断地蹬着踏板，老旧的轮轴在极速的运转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给她打气般，愈来愈响，愈来愈响，最后惊动了林子里栖息的一两群鸟儿，都纷纷扬扬从林里飞散了去。 “嗤——” 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刺得她耳膜有些胀疼。 红灯。 梁烨从车子上跳了下来，由于急刹车，自行车带着她又往前冲了一段距离，才停下来。 高二那年，陈奕谈了一个女朋友，梁烨不是第一个知道的人，而是隔了好久，她才从别人那里听说了这个消息。 下课后，她质问他，“你为什么瞒着我?还有，你喜欢她哪里？” 陈奕没有回答。 那时，梁烨觉得自己被背叛了，被最好的朋友背叛，被自己喜欢的人背叛。她狠狠地骂了他一顿，便潇洒地放了手。 她一向都是如此，爱憎分明，爱得彻底，恨得也彻底。 之后不知道什么原因，陈奕和那个女孩分开了，当时梁烨还极为得意地对着陈奕冷嘲热讽了一番。 后来…… 再后来…… 梁烨微微皱眉，后来的事情她不记得了。记忆突然落空了一般，空洞而麻木地停留在了那个时间段，周而复始。 身后响起一阵喇叭声，梁烨这才回过神，跨上自行车骑过了斑马线。 大概骑了半个小时，到了街道最热闹的一块区域。小区门口的阴凉地聚集了一群大妈，一旁的音响里放着最近流行的广场舞歌曲《最炫民族风》，声音很大，淹没了大妈们嘈杂的喧笑声。 梁烨低喘着气，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耳侧滴落在肩胛窝里，印湿了天蓝色的衬衫，燥热的空气中散发着汗臭味儿，熏得她眼前有点发黑。 阳光下，陈奕手里提着行李箱，背对着她站着。 “陈奕!”梁烨卖力地朝着前方挥了挥手。 男孩没有回头， 就那样笔直地站着， 背对着她。 在一个陌生男人走到他身前时，陈奕极为洒脱地跟了过去，上了车。 眼看着车子马上要启动，梁烨急忙跑了过去，自行车在空中停滞了一秒，随后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发出一阵悲哑的响声。 “陈奕——” “陈奕——” “陈奕!” “陈奕……” 梁烨一边跑着一边拼命地呼喊着，终于用尽了所有力气，疲惫不堪地停了下来，眼睁睁地看着汽车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那一刻，身子像是被硬生生地灌进了一池掺了水的水泥灰，慢慢凝固成一块雕塑，一动不动地裸露在阳光下。 离开了…… 曾经驻扎在她生命中的男孩，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不留任何余地的连根拔起。 汽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陈奕看着窗外，耳边连绵着女孩的声音，虽然声音很小，但他却听得一清二楚。她在叫他的名字。 可是，他不能回头。 他怕，一旦回了头，就再也无法下定决心离开。 高二那年，他谈了一个女朋友，叫杨敏。 那天，他陪着她一起去逛街。在一个小礼品店门前，他停了下来。 “进去看看。”陈奕这样说着，一旁的杨敏很是开心的跟了进去。 挑了很久，挑了一个金猪存钱罐。很小巧，只有拳头大小。 直到晚上他们分开的时候，杨敏还是没有等到陈奕送她礼物，“陈奕，你不打算把那个金猪送给我吗？” 陈奕愣了愣，随后笑道，“这是送给梁烨的生日礼物，今天她生日。” 他的话音刚落，杨敏就甩手大吼了起来，“陈奕，我才是你的女朋友!你只记得那个梁烨的生日，你可记得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这让他一时愣在了原地。 对于杨敏， 他是喜欢的。 可是与梁烨相比， 她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或许他本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 “分手吧。” 黑夜里，淡淡的声音里流淌出淡淡的忧伤。 良久，他才应了声，“嗯。” 青春里总有那么一个人，你会愿意为了她打架，为了她流泪，为了她做任何一切她想做的事情。 尽管她不喜欢你。 对于陈奕来说，梁烨就是他心中的爱，甚至超越了爱。 天暗了下来，一旁跳舞的大妈也都回家吃饭去了。原本热闹的街道一时变得清冷无比。 “小烨?” 梁烨回过头，看到伫立在大树底下的陈笑笑，眼泪哗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小烨，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陈笑笑急忙上前抱住她，用力地抱住她，“是哪个王八羔子欺负你了，和我说说，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陈奕……” “陈奕走了……” 带着哭腔的声音伴随着上下起伏的肩膀在风中颤抖着。 陈笑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抱着她的胳膊不由紧了紧，像是要把她揉进骨子里一般。 路灯照下来。女孩落寞的身影在灯光下渐渐拉长，最后形成一个黑点，消失在了灯光下。 “回来了。”许昱摆好最后一副碗筷，“吃饭吧。” 梁烨拉开凳子坐了进去，看着桌子上丰富的饭菜，“今天怎么做这么多菜？” “都说吃最能解决心里的伤痛。”许昱说着，夹起一块鸡肉放进梁烨的碗里。 梁烨白了他一眼，大口扒了几口米饭，“谁说的?有科学依据吗？我倒是觉得睡觉最能解决心里的伤痛。” 许昱轻笑出声，“也好，吃完饭就去睡觉，对了，要不要吃点安眠药？” “安眠药……” 的确，她这段时间总是失眠，有时候一连三天都睡不着觉，白天也是精神。再这样下去，换谁谁的身体都吃不消。 梁烨点了点头，又扒拉了几口米饭，起身就要上楼。 “真的没关系?”许昱也跟着起身，他没有上前，只是定定地看着女孩的背影。 明显看到女孩的后背颤了颤。 “我没事。”梁烨回过头，朝着许昱露出一抹微笑后上了楼。 许昱看向桌子上没怎么吃过的饭菜，心口被揉进一把沙子，扎得他疼得慌。 第24章 有毒的尤物 花园里的曼陀罗长出了一个个花苞，像是蠢蠢欲动的尤物，在阳光下骚姿弄首。初经世事的蝴蝶朝着花丛飞来，汲取着花苞上的香气，翩翩飞舞着，飞着飞着，那偌小的身影便直愣愣地跌落进花海里，没了气息。 呵，有毒的尤物。 梁烨的唇角微勾，深邃的眸子里敛着笑意，温和的眸底闪过阴寒的光芒。 如嗜血的地狱伽罗般。 她从来都不是善人，或许长着一张伪善的面庞，但那面庞下却有一颗狠绝的心。 “喂，小烨!”陈笑笑直接推开虚掩着的门，蹦跳着站在她身前，“你不是说今天想去一个地方吗？现在去？” 她骤然收起寒光，直起身子，一边脱着袖套一边笑着说道，“那你稍微等我一会儿，我去打个电话。” 拨出一串熟悉的号码，手机里“嘟”了几声，显示无人接通。 梁烨眉头轻皱，从楼上拿下纸笔写了张纸条放在桌上。刚准备出门，看着绕在她腿边的大白，又转了回去，把狗盆里狗粮和水装满，才安心地与陈笑笑一起离开了别墅。 医院天台。 正在上演着一场生死大战。 高楼下被警察包围封锁了，包围圈里放着一张充气垫。 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照在天台上的白色墙壁，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直刺得人太阳穴发疼。 “张先生，你别冲动……” “张先生，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们说，我们医院会尽量帮你……” “是啊，别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 周围熙熙攘攘的声音在男人耳边环绕，他苦笑出声，“哈哈哈哈……” “帮我?”声音陡然变冷，“真的为我着想，当时就不应该救我!” “都没了，都没了，什么都没了——”他怒吼着，“就只有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怎么会没有意义。”一个小护士诺诺开口，“你活着可以干很多事情……” “意义……哈哈，要是你的家人都死了，就只留下你，留下你一个人在世上，你还会说出这样的话么？”男人疯了般站在天台边缘大笑了起来，身子在空中摇摇欲坠，一个不小心就会落入那万丈深渊。 抬起头直视着刺眼的亮光，只看见黑暗在日光中涌动。 都是悲哀的颜色。 凄凉与萧条。 许昱站在人群中，淡然地看着天台边缘的男人。 男人不是第一次自杀。 用过各种各样的手段，企图了结自己的生命，都被他给拦了下来，只为了一个承诺。 但现在看来， 承诺似乎已经不管用了。 他恍若一个恶人，一遍又一遍将活着的希望扎进已经死亡了的男人。 是啊，男人早已经死了吧，活着的不过一副空荡荡的躯壳。 最后男人一跃而下，他的瞳孔一缩，快速奔上前，抓住了男人的衣袖。 “啊——”天台上的女护士女医生纷纷捂住了眼睛，发出阵阵惊恐的尖叫。 一声巨响。 许昱缓缓闭上眼睛，停滞在空中的手里还握着一块撕扯下来的布料。 他的心突然下沉得厉害，在黑暗中碾压着地面，流下一摊血水。 那一瞬， 他似乎看到了死神的面孔， 白得渗人。 许昱自嘲地一笑，手慢慢打开，转身离开了天台。 如果一个人的心已经没有了生命，徒留一副躯壳又有什么用? 没有风，布条在空中缓慢地飘着，最后落在了充气垫上一团粘稠的血痕上。 “小烨，这里是什么地方？”陈笑笑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四周都很空旷，田野里种满了金黄色的麦子，一眼望去看不到底，田野里伫立着几栋院子，很是分散，不像是一些村庄房子挨得都很近。这里的屋子都分散在田野里，偶尔能看到在田间忙活的老人们。 梁烨打开有些腐朽的木门，迎面扑来一片灰尘，她捂住口鼻摆了摆手，清咳了几声，“以前的家。” “哦。”陈笑笑跟在梁烨的身后，穿过屋内，来到后院。 院子里杂草丛生，完全盖住了地面，倒也是绿油油的景象，却让人觉得异常荒凉。 “小烨，这里有点可怕。”陈笑笑跟紧她的身后，抓住她的手臂，“我们要不出去吧……” 梁烨全然没有在意她的话，自顾自走到一个小土包前，“这是我妈的墓。” “你妈妈的……”陈笑笑愣怔地看了她一眼。 “已经过去很久了。”梁烨笑了笑，“久到我都快忘记了。” 她蹲下身子，用手扯着土包周围的杂草，“妈，我来看你了，这么久没来看你，你不会生气吧……我现在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我……” 背着光，黑暗里，闪着晶莹的泪。像是天空中的一颗星。 抓不住的虚空。 医院暂时被封锁，许昱靠在医院外的树旁，看着手机里的未接来电，重新打回去，又无人接通。 “许医生，警察叫你过去一下。” 身后传来护士的声音，许昱关上手机，双手落进兜里，跟了上去。 做完笔录，天已经完全黑了。 打开门，看见一个女人在厨房里忙碌着。不是熟悉的背影。 “刘雨晴?”他迟疑地开口问着。 女人听到声响，急忙洗了一下手，来到他身前，笑道，“许昱，我真怕你忘记我的名字。三年了，我终于回来了，你开不开心?” 她的脸好像绽开的花朵，笑容里溢着满足的愉悦。 “你为什么会回来？”许昱的声音冷得刺骨，一下将原本愉悦的气氛拉到了冰点。 刘雨晴委屈地抬眸看了他一眼，“你不希望我回来？” 许昱冷笑，“如果有可能，我倒是希望你死在国外。” “死在国外?”刘雨晴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看着许昱，“我……可是你的未婚妻……” “又如何？” 深邃的黑眸里闪着阴鸷的光。 五年前，许昱还是凉城许家的掌舵人。不过他从来不愿当这个掌舵人，全都是被逼的。 包括与刘家联姻。 都是那人逼的。 用他母亲的命逼着他一步一步朝着地狱走去，到最后万劫不复。 而逼他的人，正是他的父亲。 所以，他恨那个人。 也恨那个人为他安排的一切。 第25章 怒吼的声音 寂静的夜，黝黑的天空中缀满了星星，月光环绕的小路上唯有沙沙作响的树叶声和轻盈的脚步声。 远方的黑暗中一个瘦小的身子跌跌撞撞地朝着她的方向跑来，像是没有看到她一样，直愣愣地撞在了她的身上。 梁烨还没来得及躲闪，就被女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对不起......” 女人颔首道歉，继续朝着前方跑去，身影在月光下逐渐拉长，消失在了夜幕里。 梁烨皱眉看了一眼女人的背影，又看了看不远处亮着灯的别墅。 打开门，一股难闻的烟味儿扑鼻而来，转头就看见坐在缭绕烟雾里的男人。 “你这是抽了多少烟？” 梁烨拿起做桌上的空烟包，撇了撇嘴角，打趣地问道，“因为情伤？我刚刚回来的时候看见一个女人跑了出去，长得还不错。” 许昱弹了弹指间的烟灰，“今天去哪里了？” “回家了一趟。”她没有任何掩饰地回答着他的问题。 “回家......” 许昱细细回味着这两个字，随后低笑出声，“看来这里还不是你的家。” 清冷的语气里， 带着丝说不出的哀凉。 “这里本来就不是我的家，难道不么？” 梁烨朝着窗外望去，天边是漆黑的地平线，隐藏在林子里，缓缓在寂寞中淡去。片刻，她笑道，“不知道还有没有我的饭？我有点饿了。” “我给你热热去。”许昱起身朝着厨房走去。 梁烨突然觉得这个男人真的很孤独。 孤独得甚至有些荒凉。 “她是我未婚妻。”许昱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虽然我从未承认过，但是有过订婚仪式。” 简单的几句话，言语里没有一点起伏。 “我是许宇昌的私生子，被接回许家的时候才五岁，直到我18岁那年，许氏出了事，我作为许家唯一的继承人，被迫成了牺牲品。” 梁烨动了动嘴，却没有说出一句话。这是他第一次和她讲他的身世，她一直都知道他很有钱，却不曾想过他竟是许家的继承人。 许家，是凉城最大的家族。家业之大涉及各个层面，商业，教育事业及公益事业都有涉猎。以前一直听说许家有一个儿子，但从未露过面，这也成了媒体所不断跟踪的热点。 梁烨看向许昱，握着筷子的手不由紧了紧，“我以为按照你的性子不会答应。” 毕竟在她的印象里，他一直都是很执拗霸道的人，就像当初收养她的时候，那样决然。 许昱勾了勾唇角，笑道，“许宇昌拿我母亲的命威胁我。” 看着他的笑容，梁烨的心口霎时间被揪了一下。 18岁那年，他刚从医学院毕业。 “我说过等我成年了，我就会离开许家!所以我绝不会继承家业，也绝不会和那个人订婚!” 少年怒吼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响起。 “啪——” 一个巴掌印赫然出现在少年的脸上，许宇昌抓住少年的脖子，压着他低下头，迫使他看向电脑屏幕上的画面。 画面里是满身是血的女人，奄奄一息地躺在昏暗的房间里，仿佛随时随地都要死亡一般，让人心悸。 “如果你不想让你妈死，你想怎么活都随你。” 男人低沉的声音到现在还时不时出现许昱的梦里，他总是会被惊醒，然后屈身于黑暗中。 包围起来， 封闭了。 黑暗，只有黑暗。 轻微的哭声在黑暗中蚕食着女孩幼小脆弱的心灵，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朝着无尽的黑暗中滑去，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尘埃里。 “爸爸——” “爸爸，爸爸——” 低喘的抽泣声淹没在了这悲戚的哀吼中。 男人拽着女孩的头发，按压着她的脑袋使劲朝着坚硬的墙壁上撞着，“贱人......” 陈笑笑的身子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爸爸......” 清亮的声音已然变得沙哑，声线由于过度颤抖变得逐渐扭曲了起来，“爸爸，我好疼......” “好疼......” 眼前虚晃着男人的脸，身子发软地朝着一旁倒了下去，直到眼前彻底被黑暗侵蚀，都结束了。 男人浑浊的眼神闪过一抹亮光他身子颤抖地看着眼前晕倒在地的女孩，“笑笑......对不起，对不起......” 中年男人瘫倒在地，哭得像一个孩子。 睡梦中的梁烨突然睁开眼睛，坐起身子，梦里的景象一遍一遍反复出现在她的眼前。 整个人麻木了。 “笑笑......” 清晨的第一米阳光照进屋子，照在女孩脸上，形成温暖的光影。 她就那样坐了一夜， 一夜无眠。 “昨晚没睡好？”看到她红肿的眼睛，许昱担心地问着。 梁烨摇了摇头，“今天我不吃早饭了。”说完就跑了出去。 许昱看着骑着单车渐渐远去的身影，黑色的深眸，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个方向。 自行车快速行驶在马路上，她想起她似乎还不知道笑笑的家在哪里。 突然的急刹车，自行车失灵了一样直接撞上了一旁的树木。梁烨整个人摔倒在地，她躺在还有些湿润的草地上，看着天空中的云彩，静止了一般，停在那里。 “小烨。” 眼前恍惚地出现了女孩的脸庞，梁烨急忙坐起身，抓住她的胳膊，绕着她看了一圈又一圈，“笑笑，你没事吧？” 陈笑笑揉了揉后脑勺，“没事，我没事。” 梁烨这才发现笑笑额头上的疤痕，她抬起手抚摸上女孩的额头，“不疼吗？” “我真的没事。”陈笑笑冲着梁烨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着白亮的光芒，洒进梁烨的心底最深处。 “笑笑，你的家在哪里？” 陈笑笑撑了个懒腰，看着空旷的林子，回过头笑道，“小烨，我的家在那里。” 她指着林子最深处。 “林子尽头么？”梁烨问着。 陈笑笑重重地点了点头，“不过啊，小烨千万别来找我啊，一个人穿过林子太可怕了。” 梁烨挑眉道，“你不是一直都是一个人？” “我不一样，我已经习惯了啊！” “林子里可是有大灰狼哦！” “是吗？”梁烨噗呲笑出了声。 “可不是嘛，吃人的，我可没有开玩笑。” “好啦，我知道了。” 鸟鸣从林间响起，萦绕在宽阔的天空中，悲戚而悠长。 第26章 本来的样子 回到别墅时，许昱正在花园里浇水。男人高大的身子在花丛里游荡，倒是别有一番风趣。 “你今天不去上班？” 梁烨进屋拿了一个面包，还没撕开包装，就被抢了过去。 “你干嘛啊？” 许昱看了一下包装纸背面的说明，“不健康。” 什么不健康......她连过期的牛奶面包都吃过，更何况一块新鲜的面包。毕竟在她的世界里，只要不饿死就是最健康的。 梁烨努了努嘴，嘟囔道，“有句老话说的好，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都是歪理！”许昱轻敲了敲梁烨的额头，然后侧身进了屋。 “切~” “都是歪理。”梁烨学着许昱的声音，夸张地耸了耸肩，随后跟着进了屋。 “叮——” 许昱从微波炉里端出牛奶和面包，放在她身前。 梁烨拿起面包啃了一大口，“这面包和那面包有什么区别，都是面包，都是面粉家族。” 嘴里还含着面包，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不清不楚，时不时有些许唾沫喷出来。 许昱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将牛奶递给她，“慢点吃。” 接过牛奶，梁烨喝了几口，将嘴里残留的面包咽了下去。 “你今天很开心？”许昱坐在一旁，拿起桌上的杂志翻开到折有印记的那一页，埋头看着。 “还好吧，今天心情不错。” “因为那个陈笑笑？” 梁烨吃完饭，抹了一下嘴角的残渣，“笑笑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她给了我很多力量。” 翻页的纤长手指停滞了一秒，许昱抬眸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看着杂志，“什么力量？” “乐观，”梁烨想了想，“还有阳光。” 许昱笑道，“你这样说，我还真想见见那个女孩儿。” “等什么时候我一定会带她回来，让你见见。”梁烨将盘子收拾了一下，打了个哈欠，“我先上楼了，有点困。” 刚踏上一格楼梯，她回过头，“对了，你今天为什么不上班？” 许昱抬起头，淡淡道，“今天我生日，医院放我一天假。” “今天你生日啊？！” 梁烨急忙走到他身前，将杂志从他手里抽出，“你怎么不告诉我？” “生日而已。” “你之前给我过生日，这次，我也给你过。”梁烨用手摸了摸下巴，“嗯......首先要有蛋糕。” 许昱靠在沙发背上，挑眉看了她一眼，“点外卖？” “点外卖干嘛哦，我们一起去做。” “什么？” 许昱还在疑惑中，手就被女孩牵着拽了起来，她抬起头笑着说，“在我的印象里，我只和妈妈过过一次生日，那一次，妈妈花了小半个月的工资，和我在面包店一起做了一个蛋糕，现在想想，都觉得是一场梦。” “你......”许昱惊讶于她现在的情绪，全然不似之前的淡漠与麻木不仁，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或许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吧。 “我什么？” 许昱轻笑出声，大手反握住她的小手，“你还记得那个店在哪里吗？” “应该还在那个地方吧。” “这么多年了，还会在那里吗？” “去那里先看看嘛，要是不在那里，我们就换一家。” 走出别墅，许昱拉住她的手，“不开车？” “在我的印象里，那个面包店在一个很窄的街道里，开车不太方便，不如坐公交。” “公交？”许昱无奈地看着她，“那我们也可以先开过去放在一旁，然后再走过去。” “哎呀，上次我和笑笑一起出去的时候，发现走过这条林荫道，对面就有一个公交站台。”梁烨双手推着他的肩膀，慢慢往前走着。 等了约莫十分钟，公共汽车停了下来。 “这里有座位，你坐。”梁烨扑闪着眼睛，指了指一旁的空位。 许昱看了看车厢，“想不到这么偏僻的地方还有这么多人。” 梁烨撇嘴道，“你以为呢？这里可是连着农村呢。” “也是。”许昱笑笑，自己何时变得如此愚笨了…… “所以你坐不坐啊！”梁烨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 “你坐就好。” “好吧……”梁烨也不想与他过多纠缠，拍了拍屁股坐了进去。 去市区的路程不短，昨晚没怎么睡的梁烨在公汽的摇晃下，昏昏欲睡。 看着不停摇晃的女孩，许昱笑着摇了摇头，抬起手将女孩的脑袋偏到自己大腿边上，一只手一直呈保护的姿势悬空放在她的另一侧。 周围不时有人投来羡慕的目光，还有人打着招呼，“你老婆可真幸福，看得出，你很爱她。” 许昱淡淡地笑着，看向女孩的的眼睛里带着不可磨灭的温柔，“嗯，我很爱她。” 这是他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内心，也是第一次正视自己的感情。 是啊，他爱她。 或许，从第一眼开始…… 就已经沦陷。 梁烨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有些暗了，她猛地站起身，冲着司机大声喊道，“师傅，现在到哪里了?” “马上就到终点站新江了。” “噗……”梁烨的一口老血噎在了嗓子口，“师傅，现在能不能把我们放下来?” 司机犹豫了一会儿，将汽车停了下来。 荒无人烟的郊外。 梁烨看向许昱，“你怎么不叫醒我啊？” “看你太困。” 得嘞……既然为了她好，她也找不出话来反驳他…… 只能硬着头皮往回走。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街边的路灯全部亮了起来，这家面包店倒还在，不过悲哀得是，已经关了门。 梁烨的脚下累得有些打软，她寻着一个花坛坐了过去，用手揉捏着酸痛的肌肉。 “你等我一下，我去买点东西。”许昱看了看四周，朝着马路斜对面的便利店走去。 “哦……”梁烨揉揉腿，又捶捶背，一脸疲惫地看着前方。 直到一个披着黑色大衣的男人闯进她的视线里，眸子不由闪了闪。 那个背影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他不是在游乐园工作吗？怎么跑到这里，还穿成那样……”梁烨这样想着，起身跟了过去，“喂，你” 声音戛然而止，眼前突然出现一道刺眼的光芒，一辆汽车直直地朝着她的方向撞来。 第27章 第二种人格 “嗤——” 刺耳的刹车声，伴随着金属摩擦和撕裂的声音，形成一道无形的刀片撕开了夜幕。 梁烨吓得瘫坐在地，两只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停下来的汽车，耀眼的灯光明晃晃地打在她身上，在黑夜中闪着熠熠光芒。 咫尺之间的距离， 差一点她就成为了车下冤魂。 司机恶狠狠地朝着窗外吼道，“有病啊？！红绿灯看不见？” 梁烨懵懵地抬起头，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略微动了动唇瓣，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司机反复地按着喇叭，喇叭声在空旷的天空中显得愈发孤凉，逐渐吞噬了黑暗，吞噬了心跳的声音。 她撑着地面想要起身，又重重地跌落在地。 浑身发软， 没有一点力气。 “还不快走！”司机见瘫坐在路中央的女孩没有想要离开的趋势，愤怒地下了车，扯着她的头发，一巴掌打了上去。 蹿入鼻息的酒气， 散发着恶臭。 那一瞬间，梁烨仿佛回到了那被拳打脚踢的日子，回到了那提心吊胆的日子。 沉于心底的恐惧都升上心头，她失神地看着天空，嘴角印着淡淡的血迹，在黑暗中勾起一抹渗人的笑容。 司机三两下将她从地上扯了起来，用力朝着一旁扔去，简单粗暴。 转过身准备离开之际，后脑勺传来一阵疼痛。司机摸了摸后脑勺，湿润粘稠的血液沾染在他手指上，迷晃在他眼前。他僵硬地转过身子，看到瘦弱的女孩手里拿着一块砖，眼眸暗沉地盯着他，他不由心头一颤，急忙钻进了车里。 可怕…… 太可怕了…… 司机坐回车内，启动车子离开之际，后脑勺的疼痛刺激着男人的神经。 砖块丢在一旁，梁烨松了一口气，脚下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好不容易稳下来。 司机又冲了出来，手里还多了一把刀。 来不及躲闪， 眼睁睁地看着刀片朝着她的眼前袭来。 “爸……”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惊恐万分地看着挡在她身前的男人。 那个穿着黑色破大衣的男人， 是她的父亲， 是那个她恨到心底的父亲。 而此时此刻，这个男人却挡在了她的身前，救了她的命。 许昱从便利店出来，就看见这么一幕。 他的脸色骤然大变，眸里闪过一股怒火，发了疯一样在太阳穴周围缭绕，烧得旺盛。 “咔嚓”一声。 寂静的空气里传来司机痛苦的哀嚎声和骨头之间捏压的声音。 小刀掉落在地，刀尖上暗黑的血色在悲凉的风中凝结成一团红色晶体。 许昱紧握住男人的手腕，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的眼睛恍若迸发出一连串黑色的雾气，一时间整个人换了个灵魂。 冷漠，无情， 嗜血的杀手。 “放手，快放手，我的手要骨折了......”司机艰难地发出一阵颤抖的哀求。 “啊——” 凄惨的叫声响彻整个街道。 梁烨缓过神，伸出手拉了拉许昱的衣角，“先，先救我爸……” 许昱转过头，冷冷地勾了勾唇角，恶魔般恐怖的神情在黑暗的颜色下显得更加阴冷，像是狰狞的血色木偶在暗黑地狱里邪魅地发笑。禁锢了千年的寒气突然间释放，巨大的黑影一步步压向她的头顶。 梁烨猛然松开手，她慢慢移动步子往后退着，全身都冒着虚汗。 “许，许昱......” 男人的眸子微眯，在夜色里弯起邪魅的弧度。 “许昱......我真的好久没见到他了。女人，我还真要好好感谢你，整整十年了，我终于又回来了。” 月光在黑色的云层里若隐若现。 低沉冷漠的声音环绕在寂静的夜里，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无比苍白。 “你这是...什么意思？” 梁烨的身子颤抖地厉害。 “当然是字面上的声音咯。”男人捏住她的下巴，低笑出声，“想不到，许昱竟然喜欢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你……你救救我爸……”梁烨跪在他面前，双手捂着中年男人的伤口，鲜血顺着指缝间不停地流窜着。 恶人的血腥味。 “哦?”许昱蹲下身子，用手指沾了抹鲜血，指腹间摩擦了一会儿，狠狠地吸了一口空气，舒心地叹了口气，“久违的味道，真让人着迷呢。” 梁烨抱着昏迷的男人，祈求着哭喊着，“许昱，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我，我搬不动他，我……” “救?”许昱冷笑，“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救这个字。” 他站起身朝着反方向走去。 还没走出两步。 男人突然抱住了脑袋，疼痛爆破般地炸裂开来，他跪倒在地，喘息地嘶喊着。 “滚——滚开——” “许昱，这个身子本来就是我们两个人的。” “滚啊——” “哈哈，还生气了呢。” “滚——啊——” 最后一声支离破碎的惨叫，撕心裂肺。 滚热的汗水顺着额头流了下来，滴落在地面的灰尘里。 梁烨看着倒在不远处的男人，跪着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抬起手抓住他的手臂，“许昱，求求你……先救救他……求求你……” 女孩的声音还有些发抖。 许昱抬起头，梁烨急忙吓得收回手，摔坐在地上。 “梁烨……”许昱的眸子轻闪，伸出手想要触碰她，却被她躲开了。 停滞在空中的手落寞地垂在身侧，心里像是破了一个洞，怎么编织也编织不回原来的模样，到头来，还多了许多无法消除的针眼。 许昱虚弱地站起身，从兜里拿出手机，拨出了120急救电话。他跑到便利店，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消毒水和纱布。 “刺啦——”布条撕裂的声音，梁烨的心口被细碎的残渣摩挲着，发出一阵静电，微弱的电流却让她浑身抖了抖。 许昱替男人包扎好伤口，把了把脉，轻声，“放心，他没事，伤口的位置没在心脏，另外伤口不深，不会有生命危险。他晕倒只是因为酒精中毒。” 远处响起急救车的声音。 梁烨站起身，跛着脚朝着黑暗走去，慢慢融入黑暗中。 许昱静静地看着离开的背影，低下头看着摊开在眼前的手，手指间还残留着血迹，泪水在眼角倔强地挂着。 良久，女孩的声音从远方淡淡地飘来，“很晚了，还不回家么？” 第28章 虚构的人影 不试试怎么会知道自己行不行， 不试试岂不是对不起自己在学业上的坚持？ 十几年的青春，都是为了这一刻。 考点分散在各个不同高校，她所在的考点正是她的母校，凉城第三中学。 每一个考场里放置了三十张桌子，桌子右上角上贴着考生信息，每个桌子上都放了一包透明笔袋，里面有尺子，铅笔，水笔等必要答题工具。考生进场时什么都不要带，只要个人进去就好，进去时还要接受监考老师的仪器扫描，并且每个教室里的前后监控器都开着，时刻监控各考生情况。 21号考点。 梁烨根据准考证上的信息找到考点，经过扫描之后进了考场。 她的座位在临近后门的最后一排。 第一门考试科目是语文。 铃声响起，试卷从第一个人传到了她手上，紧接着是答题卡，条形码，监考老师的审查。 看着试卷上熟悉的题目类型，梁烨呼了口长气，拿起笔埋头答着题。 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形成淡淡的圆圆的轻轻晃动的光晕，淡黄色的光柱洒在女孩身上。 陈笑笑躺在草地上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一抹光圈。 “你躺在这里作死？”中年男人手里的酒瓶砸在了女孩身上，白皙的胳膊上霎时多了一道红紫印。 陈笑笑揉着被砸得发疼的手臂，眉头紧皱，急忙爬了起来，“爸......” “身上有钱吗？”男人嗤了一口浓痰，然后用穿着拖鞋的脚碾压了几下。 “没，没有......”陈笑笑小声回应着。 “没有？老子信你个鬼！”说着，男人上前扯着女孩的衣服，“钱呢？不给钱，老子打死你！” 陈笑笑挣扎着，“爸......我真没有钱。” 手心里摸到一团皱巴巴的纸张，男人强硬地拽了出来，是几张叠合的一百元纸币。 “想不到你这贱种私藏了这么多钱。” “爸，不要，爸，那是给奶奶看病的钱......” 陈笑笑抓住男人的衣服，“这钱你不能拿走，这是奶奶治病的钱啊。” 男人冷冷地甩开她的手，步伐有些不稳地往前走去。 瘫坐在草地上的女孩，一时间觉得脑袋有些发昏，眼前的景物变得虚晃了起来。 陈笑笑摇了摇头，站起身稳住身子，大步跑了上去，拦住男人，哭喊着，“爸，求求你，求求你，这是给奶奶治病的钱，是奶奶治病的钱啊!” “那老不死的……”醉酒的男人一脚踹在了她身上，紧接着就是一顿毒打。 陈笑笑抱住自己的身子，蜷缩着，瘦小的身子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似乎已经到达了身体的极限。 “求求你，那是奶奶治病的钱......” 陈笑笑哭着祈求着，声音在男人咒骂的声音里愈来愈小。 “求求你，那是奶奶治病的钱......” “求求你...那是奶奶治病的钱啊......” 嘴角流出一串鲜血，混合着泪水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笔尖一颤，梁烨抓住心口，心脏突然被揪紧，她双眼迷茫地环顾着四周。 “笑笑。” 撇下一切，飞奔出了考场。 “喂，学生！” 监考老师在后面追了一段距离，都是枉然。 穿过树林，来到尽头。 女孩虚弱不堪地蜷在草丛里，仿佛在下一秒，就会死亡一般。 梁烨体内流动的血液突然停滞，渐渐变得冰凉。 寒彻骨髓。 宽阔的办公室里，飘荡着女人尖细的嗓音。 许昱的眸子极其暗沉。 女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话，他已然踏步离开了学校。 手机震动了起来。是一串陌生号码。 许昱犹豫了一会儿，一手开着车一手按下了接听键。 “许昱，你能不能来救救笑笑?” “她怎么了？” “她好像不行了，快死了……”梁烨的声音里带着无助与难以掩饰的苦痛。 许昱眉心微蹙，“你们现在在哪里？” “林子的尽头。” 挂断电话，梁烨朝着林子管理员道，“谢谢！” 管理员愣了愣，接过手机转身走出几步，又突然折回，“小姑娘，听你说有个孩子不行了?” 梁烨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 “在哪里？看看我能不能帮个忙。” “你能帮忙？” “人命关天，哪有什么帮不帮忙的，快带我去看看，我这也能早点打急救电话。” 梁烨带着管理员来到陈笑笑身边，“叔叔，求求你，救救她。” 此时的陈笑笑已经昏迷了过去，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烂，身上全是印着血的伤痕。 管理员愣愣地环顾四周，又疑惑地看向梁烨，“小姑娘啊，你这就有点不道德了。”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叔叔——”梁烨跪在管理员身前，哭喊着，“求求你，救救她，求求你……” 管理员摇了摇头，“小姑娘，不是我不救，而是……” “而是，这里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个人!” 突然间…… 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 “怎么会，你看，她就在那里躺着，浑身都是血。”梁烨抓住他的衣服，指着陈笑笑躺着的方向。 管理员感觉背后一凉，眼前哪里有什么浑身是血的女孩，只是一片草地罢了。 见鬼了? 他吓得忙扒开女孩的手，朝着林子里跑了去。 “小烨……”陈笑笑哑声呼喊着她。 梁烨抱着陈笑笑，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在草地上，“笑笑，坚持住，坚持住。” 许昱赶到的时候，只看见梁烨坐在草地里，眼眸木然地看着前方。 他安静地走过去， 看着她。 “陈笑笑呢？” 梁烨呆呆地看向许昱，双手不停地发抖，“许昱，救救笑笑，救救她，她浑身都是血，都是血……” 许昱蹲下身子，“这里现在就我们两个人。” “笑笑在我怀里啊！”梁烨惊恐失措地大哭了起来，“她在我怀里啊！她要死了!你救救她啊！” “梁烨……你，”许昱抱住她，轻拍着她的后背。 沉默地抱着她。 夏日的风冷得吓人， 像针一样穿透两个人的灵魂。 “陈笑笑真的存在吗？” 梁烨看着一旁，虚晃的草地，虚晃的人影，交错相印。疼痛在她的脑子里炸开了一般，凉意直刷刷地蹿入她的背脊里。 第29章 她就是我啊 皓月当空，浓墨化开的夜色带着微微的凉意，深沉而朦胧。 大白懒洋洋地趴在阳台边，狗窝前的瓷碗里剩下几颗狗粮，它懒散地舔了舔碗的边缘，而后抬起头看向沙发上的女孩，哼唧了几声，再次趴了下去。 许昱站在沙发旁。 温和的灯光下，光洁白皙的脸庞，棱角分明的轮廓，眼眸有些凹陷，那双冷峻的眸子里带着些许疲惫。 电视屏幕上播放着电视剧，欢快的剧情对于沙发上的女孩没有一丝影响。 她的眼睛里满是麻木，没有任何焦距，视线直直地盯着电视屏幕。恍若没有灵魂的躯壳，在凉薄时光里，堕入黑暗。 良久，她转过头，看向许昱，“笑笑，真的是我的幻觉吗？” 她不敢相信，也不愿意去相信。 明明是那样鲜活的一条生命， 明明那些音容笑貌都还在她的脑海里， 现在却告诉她， 都是假的， 这让她该如何去接受？ 她的眼睛里充满了黑暗与寂寥，蜷缩在角落里的躯体，独自黯然，生命没了喧嚣，天空没了色彩。 被吞噬了…… 心底骤然升起的疼痛让许昱的眉心紧蹙。 “梁烨.......” 看着她呆滞的表情，一种无力感传到他的四肢百骸，他蹲在她的身前，将她冰冷的双手握紧手心里，低沉的声音显得愈发沙哑，“你出现的幻觉应该和你自身的遭遇有关，所以......” “所以我才会看见她发生的一切。” “所以我才会觉得她异常熟悉。” “原来，” “原来她就是我。” 梁烨的声音淡淡的，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底的光芒逐渐熄灭，被黑暗代替，呆若木偶般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沉默了。 “...梁烨...先吃点饭吧......” 许昱从厨房里端出一碗炒饭，拿起勺子挖满一大勺米饭放在她嘴边。 她的嘴紧闭着，呆呆的，没有一丝生气。 他略微使劲将小勺紧贴在她嘴边，可是她的双唇闭得很牢，几颗米饭顺着她的嘴角掉落在沙发上。 “梁烨，吃一点吧，好不好？” 许昱伸出一只手抚上她苍白晦暗的面庞，“算我求求你......” 梁烨的身子动了动，看向许昱的眸子闪过一丝柔光，她抬起手接过饭碗，用勺子一下又一下地塞进嘴里，嘴里包满了米饭，她焦急地吞咽着，眼泪顺着眼角滚落下来，淌过嘴角，落在碗里的米饭上，晕染开来。 许昱用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痕，一手穿过披散开的长发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他温柔地凝望着狼吞虎咽的女孩，“慢点吃。” 眼泪止不住地流着， 直到干涸。 浸了水的沙子，凝固成一堵看似坚硬的墙体，可是风一吹，慢慢就坍塌了。 残留的沙子随着风，不知飘去了何处，落在了何地。 这一天，阴天。 乌云游离在宽阔的天空，像是抹布挤出来的脏水泼洒在了湛蓝色的颜色之上。 梁烨在花园里坐着，大白睡在她的脚边。 一个人的时候，总喜欢坐在院子里发呆，似乎这样她才能感觉到心脏还在跳动，血液还在流淌。 一切都看似平静， 却平静地有些凄冷。 “小烨......” 声音很小，细微的音节随时在空气里都能消散而去。 “小烨！” 回过头，看着院子外朝她招手的陈笑笑，梁烨的目光颤了颤，随后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终于还是逃不过。 “小烨，开门呀！” 陈笑笑双手背在身后跳到院门外。 梁烨走到门前，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大大的眼睛，笑起来像是弯弯的月牙，脸颊两侧有一对可爱的酒窝，与她的模样简直是千差万别。可是正是这样的女孩，却是她的另一面，是她塑造出来的幻觉。 她不由伸出手摸上陈笑笑的眉眼，笑道，“笑笑，你真好看。” 陈笑笑撇了撇嘴角，“小烨也很好看啊！” 梁烨突然捂住了耳朵，闭上了眼睛，克制住声音的颤抖，“你走啊!不要再出现了!” 心头被浇上了一杯滚烫的热水，四周皱皱巴巴地起了一层水泡，吸收了所有空气，堵得她不知道该如何去缓解。 那窒息的疼痛， 只有大口地喘息。 陈笑笑疑惑地开口，“小烨，为什么赶我走?” “你走啊！快走啊!我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梁烨低下头。 她看着水泥地面，脸上的表情由痛苦扭曲到狰狞。 “小烨……我不想离开……”陈笑笑想要触碰她的身子，她摇着头后退着，躲开了触碰。 阴暗的空气开始变得沉闷。 “……不要再出现了……” 梁烨蹲下身子，环抱住自己，周围的环境逐渐变成了虚幻的薄雾，耳边全是陈笑笑的笑声，包围了她，侵蚀了她，到最后彻底埋入泥沼。 外人看来不过是演着独角戏的神经病。 小丑一样。 又有谁能明白面具背后的痛苦? 窗前， 许昱的眼神如暗黑地狱般睨看着院中的女孩。 眼里的赤红与黑暗交错相印，嘴边的弧度轻飘飘地扬起，低沉的声音里没有一丝起伏，“我们原来是同一种人，都是地狱里的魔鬼，双手甘愿沾满鲜血堕入地狱深渊。” 他的声音冷若冰霜。 渐渐地， 眸子清亮了起来， 许昱一手握拳毫不犹豫地捶在了玻璃窗上。 霎时裂开了一道缝隙， “咣——” 碎片摔落在墙角。 手指上印出丝丝血迹，他静静地看着院中痛苦不堪的女孩，嘴角掠过一抹惨然的笑容。 呆了片刻，转身走了出去。 “梁烨……”他抵哑地唤着她。 梁烨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只是不停地摇着头，与世隔绝了一样。 许昱将她颤抖的身子抱紧怀里，轻声，“不要怕，我会在你身边，不会离开。你可以依靠我，不要自己一个人去承受。” 梁烨从恍惚的世界里抽离出来，她紧紧抱住男人，埋头在他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 声线颤抖着，抽泣着。 “我还是能看到她，为什么她就是不离开……我该怎样才能摆脱她……我该怎么办啊……” 许昱抱着她的双手不由收紧，张了张唇，开合间只呼出了一口气。 第30章 爱琴海诺言 水是蓝的，天也是蓝的，水天相接的地方重合成了一条明晃晃的分叉线，浪花翻滚起来，荡起了白色的泡沫，拍打在沙滩上，又慢慢退回到海里。 梁烨站在阳台上，静静地看着蓝天白云慢慢地织在这幅画卷上。 “这里还不错。”许昱收拾好行李走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去海边走走？” 梁烨望着他，轻声问道，“许昱，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不是她第一次这样问他， 可是这一次她却是极为认真地在问。 “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许昱沉默了。 第一次见面，是怜悯与同情，还有通过她的遭遇想到了自己童年的悲惨，或许是想把自己童年的缺失放置在这个女孩身上吧。 而后来， 似乎变了， 那些原因都不复存在了， 更多的是因为...... “因为爱吧。” 他的声音低哑，眼底有种脆弱的伤痛。 她怔住。 心底骤然升起的疼痛抽搐着她的心脏。 梁烨反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对不起。” 许昱忽然笑了。 他真的很美，美得犹如阿佛洛狄忒，生于海洋，沐浴于阳光之下，明媚皓齿，笑颜如花。 狠狠地惊艳了她的时光。 站在金黄色的沙滩上，脱掉鞋子，感受着海水的洗涤。向远处望去，全是白茫茫的一片，海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粼粼波光，如耀眼的珍珠落入无边的海水中，又犹如美人鱼割下的鱼鳞。 年轻貌美的美人鱼为了追求爱，不惜用自己美妙的歌喉去交换，割去自己最漂亮的鱼尾，变成了人上了岸，却与爱人失之交臂。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爱情故事。 梁烨将手从他手心里抽了出来，缓缓朝着海里走去，直到海水淹没到她的膝盖。 她回头看向许昱， 淡淡地开口，“你知道爱琴海的传说吗?” 望着她澄澈的双眼，许昱的心底划过一股暖流。 “在远古的时代，有位国王叫米诺斯，他统治着爱琴海的一个岛屿克里特岛。米诺斯的儿子在雅典的阿提刻被人阴谋杀害了。为了替儿子复仇，米诺斯向雅典的人民挑战。在神的惩罚下，雅典正充满灾荒和瘟疫。在米诺斯的挑战下，雅典人向米诺斯王求和，米诺斯要求他们每隔9年送7对童男童女到克里特岛.......” “然后呢？结局是什么？”许昱把手里的饮料递给她。 她接过饮料喝了几口，笑道，“你猜！”随后蹦跳着跑到了另一侧，弯下腰捡着海滩边的贝壳，时不时朝着他的方向摆着手臂。 “最后，翘首等待儿子归来的爱琴国王在海边等待儿子的归来，当他看到归来的船挂的仍是黑帆时，以为儿子已被米诺牛吃了，他悲痛欲绝，跳海自杀了。为了纪念爱琴国王，他跳入的那片海，从此就叫爱琴海。?” 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许昱转过身子疑惑地看着站在他身后的女人。 女人抱歉地笑道，“不好意思啊，刚刚偷听了你们的谈话。” “你是？” “我是来这里旅游的中国人，你好，我叫林雨兮。”林雨兮伸出手想要与他握手，他直接忽视她伸出来的手，冷声，“许昱。” 简单的自我介绍。 林雨兮尴尬地收回在空中的手，眸子垂了垂，勾唇轻笑出声，“你和他真像。” 许昱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视线始终不离地看着不远处的女孩身影。 “他以前也和你一样视线永远在我身上，可是后来，他看不见了，他怕连累我狠心地离开了我，不过这既然是他的决定，我也没有权利干涉。”林雨兮不管不顾地开口述说着她的经历，语气淡然，恍若在述说一件与她毫不相干的事情。 他呆愣住，转头看着一旁的女人，良久开口，“你刚刚说你叫什么？” “林雨兮。” “原来是你......”许昱的眼神不再似之前的冰冷。 “你.....” 话音未落，梁烨打断了她的话，“这位是？” “你好，我叫林雨兮，是来这里游玩的游客，来自凉城。”看着她伸出来的手，梁烨微微怔了怔，抬手握了握她的手，“你好，我叫梁烨。”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先走了。”林雨兮耸了耸肩膀，转身离开之前眸子紧紧盯着许昱，眉心微微蹙成一团。 “她长得真好看。”梁烨回头，笑着对他眨了眨眼睛。 许昱纤长的手指抚摸上梁烨的头发，“去捡了什么样的贝壳？” 说到贝壳，梁烨突然想到了什么，拉起他的手就朝着海边跑去。 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许昱低声问道，“梁烨......你要做什么？” 梁烨没有回头。 “你跟过来就知道了。” 宽阔平坦的沙滩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贝壳，其中唯有一个海螺最为耀眼，海螺体型较大，壳口有一道裂缝，壳呈黄色带火焰色彩。 梁烨捡起那一个海螺，抬眸看着许昱，“这个是什么海螺？” “龙宫翁戎螺，翁戎是原始腹足目中的一科动物，为古代型极稀罕的贝类动物，很罕见的一类海螺。” “翁戎螺，”梁烨想了想，“之前上生物课的时候老师有过提及，听说这种一般生活在深海底，怎么会在海滩上？” 许昱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光芒，他牵起她的手，一手接过海螺，“我可能知道这应该属于谁。” “谁？” “那里。”许昱轻抬了抬下巴，指了指前方坐着的女人。 是之前那个女人， 好像叫林雨兮...... 梁烨看向许昱，他和她认识？为什么他从来没和自己提及过这个女人？ 许是发觉了她的疑惑，许昱开口，“我有一个朋友，他很喜欢潜水，尤其是去深海潜水。他很爱他的未婚妻，甚至为了她，他能与家里全部闹翻。在我们都以为他们能幸福地生活下去时，一场车祸，毁了全部，他失明了，为了治病也为了不拖累他的未婚妻，他离开了凉城。” “他的未婚妻是她？”梁烨看向海边坐着的女人，眸子逐渐黯淡了下来。 “所以，那个海螺是他送给她的？” “应该吧......” 第31章 突然的告白 晚风习习，驱散了白日的热浪，朦胧的月色下，静谧的夜轻漾着淡淡的花香，弥漫了整个小院。 “你知道那个是什么花吗？”林雨兮指着院中一角的紫色花海。 仔细看，这并不是全是紫色的，花瓣呈粉红色，上下花瓣前端为红紫色，慢慢渐变成紫色。 梁烨摇了摇头，她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花，起身想要去折下一朵花。 林雨兮拦住她， 沉声，“这花是有毒的。” “和曼陀罗一样?”梁烨坐了回去。 林雨兮微笑，“应该差不多吧，毕竟都是有毒的花。” “我越来越好奇这到底是什么花了。”梁烨端起茶水轻抿了一口，又重新看向那一片花海。 “紫堇。”许昱从屋子里走出来，湿糯的头发还在滴着水珠，“浩轩最喜欢的花。” “你真的认识他。”林雨兮一时有些激动，之后又轻笑出声，“他不想回来，我也不会强求……直到他想明白。” 林雨兮径直走出院子。 望着她落寞的背影，梁烨觉得自己或许还是幸运的。 最起码， 他还陪在她身边。 “她告诉我，他们相识于爱琴海，也在爱琴海分离。”梁烨抬起头看着许昱，“她已经在这里等了他五年了，我想如果你真的认识那个人，请帮忙告诉他，有个人一直在爱琴海等着他回来。” 许昱低头凝视着她，“梁烨，不是他不回来，而是他已经回不来了，不过我相信，他一直都在她身边。” “你什么意思？”梁烨微微皱眉，“已经回不来是什么意思？” “他去世了……” 她惊讶地看着他，“怎么会?” “当年的车祸，浩轩伤得不只是眼睛，还伤及了心脏，他的心脏本来就不好，加上车祸的重创……”许昱看着黑色的天空，不知是什么缘故，今天的夜空各位黑，星星也是格外亮。 最漫长的等待莫过于明明他已经回不来了，她还傻傻地站在原地等着。 梁烨坐在电脑旁，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文字，愣愣地发着呆。 这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紫堇花还是颗种子的时候无意间落入了一个幽谷中，随着时间的流逝，生根发芽了。 在这个幽谷中，紫堇花的美是独一无二的，所有植物的眼里，紫堇花永远是快乐的，是美丽的。 一只野兔从紫堇花的身上踩了过去，紫堇花第一次感觉到了疼痛，她在迷迷糊糊中，看到猎人正向她靠近，她预感到她的生命将要结束了，她绝望地闭上眼睛。 但是过了很久，她张开眼睛，却看到猎人只是蹲在她的面前打量着她。猎人并没有伤害她。 后来，猎人走了，而紫堇花却开始有了变化。她开始变得默默无闻，变得郁郁寡欢。 紫堇花每天都在盼望着猎人的到来，但是猎人再也没有出现过，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紫堇花越来越憔悴。 第二年春天的时候，她也不再发芽，不再开出美丽的花朵。 “许昱，他为什么喜欢紫堇花?”梁烨蜷缩在许昱的怀里，手指滑过他的胸膛，描绘着紫堇花的形状。 许昱搂紧她，眸子在黑暗中闪着晶莹剔透的光亮。 “我也不知道……” “也许是因为紫堇花很好看吧……” 次日清晨，她没有在那片沙滩上再见到林雨兮的身影，她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那个故事仿佛也是一场不清晰的梦。 “我想去镇子里转转。”梁烨的声音闷闷的。 许昱将毛巾盖在她湿润的头发上，胡乱地擦着，“吃完午饭之后。” 她瞟了他一眼，“你好像不太开心。” “没有不开心。”许昱擦头发的动作略微一滞，拿开毛巾，用手指抓了抓她的长发，基本上已经不滴水了。 梁烨努了努嘴，“你都不笑的。” 他失笑，按着她的肩膀把身子推到浴室里，打开吹风机一点一点吹着长发，“你别想多了，一会儿吃完午饭带你去镇上买点纪念品。” “嗯。” 男人的手指穿过她的长发，专属于这个男人的气息在她的鼻尖缭绕着。 莫名的安心。 吹风机“呼呼”的声音停止，许昱用梳子梳理着，然后笑道，“好了。” 梁烨沉默了许久。 猛然转身，拉住他的手臂，踮起脚尖，唇瓣碰到他的下巴。 冰凉的唇瓣在他的肌肤上反复厮磨。 许昱僵在了原地，诧异地看着身前的女孩。 “你……” 梁烨仰头对他笑着，“许昱，我喜欢你。” 笑容很美，清亮的眼眸弯成一双浸了柔光的月牙，黑色的瀑布般的长发垂落在空中，飘荡着，摩挲着他的心口。 突然的告白。 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脸霎时红了起来。二十四年来的冰凉心脏在这一刻融化成了一摊水。 “梁烨……” 所有的话语脱口而出都变成了这两个字。 他将她抱进怀里，紧紧地抱着，揉进骨子里的那种拥抱。 镇上的咖啡厅。 没有什么人。 许昱牵着梁烨走了进去，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服务员，两杯咖啡。”许昱用着不太流利的希腊语说着。 梁烨双手撑着下巴，眼中带着些崇拜，“想不到你还会希腊语。” “刚刚百度的。”许昱挑眉。 梁烨不由笑出了声。 咖啡喝到一半的时候，进来一位拉着行李箱的女人。 林雨兮。 梁烨朝着她的方向摆了摆手，“雨兮姐——” 林雨兮回头看着他们，微微一笑。 三个人尴尬地喝着咖啡。 梁烨好几次都想问她，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 “你准备回去了？”许昱淡淡地开口。 林雨兮点了点头，“该回去了。” 又陷入了沉寂。 直到咖啡见底，梁烨抿了抿下唇，“雨兮姐，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 “你说吧。”林雨兮的眼睛红红的，还有点发肿。 “那个，你不要再等他了……他应该不会回来了……” 憋了很久，她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虽然没有直接和她说，你等的那个人已经去世了…… 那样未免太过残忍。 林雨兮缓缓搅着咖啡。 良久， 她说，“我都知道了……” 第32章 全身的戾气 “我……”刘雨晴被梁烨身上的寒气吓了一跳，但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她抬起手就狠狠地朝着梁烨的脸上扇去，用尽了全力。 “啪——”的一声。 一记耳光重重地落在了梁烨的右脸上，原本吵闹的休息室霎时静了下来，全都诧异地看向她们。 “舒服了?” 梁烨定定地凝视着刘雨晴。 苍白如纸的脸上慢慢浮现出紫红色的巴掌印，火辣辣的疼痛。 她长呼了口气，用舌尖顶了顶右脸，轻嗤了一声。 她不是躲不开， 而是本来就没打算躲开。 “这一巴掌就当是我替许昱还你的。” 梁烨冷冷地看了刘雨晴一眼。 “你这是什么态度!” 刘雨晴勃然变色，一手抓住她的胳膊，愤怒地反手又一个巴掌朝着她的右脸打去。 没等巴掌落下，休息室里就传出一阵凄惨到扭曲的尖叫。 众人反应过来时，只见梁烨已经反手钳制住了刘雨晴，刘雨晴的手腕被捏得发出清脆的骨头摩擦的声响。 梁烨冷着脸， 眼中的寒意让人不寒而粟。 “我说过你敢打下来试试。” “放，放开我……”刘雨晴的表情在不停的挣扎中变得无比丑陋。 而她仿佛在欣赏这种惊恐的表情。 轻挑眉，嘴角掠过一抹邪魅的笑容，声音也变得有些阴柔，可正是这样却显得更加可怕。 她伏在刘雨晴的耳边，沉声，“逼急了，我可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冷漠的声音恍若冷血的魔鬼。 刘雨晴怔住了， 不再敢说话。 就在这时，许昱进来了。 他立在门口看着身前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微微皱眉，“梁烨?” 梁烨紧抓的双手慢慢松开，回头笑道，“我们出去吃吧。” “许哥哥——”刘雨晴像是看到了救星，小跑到许昱面前，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楚楚可怜的模样招人心疼。 “许哥哥，你一定要替我报仇呀，她，她打我……” 多么的无辜和伤心。 说谎也不打草稿呢。 梁烨不由冷笑出声。 听着身边人的哭泣，许昱的视线却是始终不离开梁烨身上，他的唇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声音还是冷漠的，没有一丝起伏，“她打你哪里了?” 仿佛得到了庇护， 刘雨晴瞬间挺直了脊背，得意地睨了一眼梁烨，带着挑衅，潜意识地在说，她赢了。 比演技? 梁烨这样想着，眸子里已然氤氲起了一层薄雾，她静静地看着许昱，声音有丝丝沙哑，“明明是她打了我，你看。” 血红的指痕。 “你打了她?”许昱的声音骤然变得冰冷如凛冽的寒冬 “嗯。”刘雨晴欢快地点了点头，“她打了我呢，许哥哥，我到现在都还疼。” “你用哪只手打的?”他的眼前一片黑暗，空洞地没有亮光。 全是戾气， 异常死寂。 “我……”刘雨晴抬眸看到男人冰冷的眼睛，吓得后退了几步，“许，许哥哥……” 他的目光仿佛恨极了她，恨不得扒了她的皮饮了她的血。 “许……啊——” 刘雨晴的脖子被瞬间掐住，巴掌大的小脸憋得通红，喉咙沙哑却发不出声音，“许，许哥哥……” 眼看着许昱的目光越来越冰凉，逐渐被黑暗吞噬了一般。 梁烨急忙跑过去从身后抱住了他。 她大声呵道，“许昱!” 嘶哑的声线颤抖着。 她怕了他，怕他再次回到那天晚上血腥的模样。 许昱漠然， 但握紧的双手缓缓放松了下来，没有动，任凭她抱着。 一旁的刘雨晴低喘着气，愤恨地看了一眼相拥的两人，拉着行李快步跑了出去。 良久， 他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吃饭吧，包子都快凉了。” “好了?”梁烨仰头看着他。 许昱没有回答她的话， 指腹摸过她的脸颊，心疼地问着，“疼吗？” 梁烨摇了摇头。 许昱微笑，“你先吃着，我出去一下。” 说完，他出了休息室，转身去了不远处的药店，再次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袋冰块和一条一次性毛巾。 “躺下。”许昱坐在沙发上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梁烨尴尬地看了看周围的人，“我没事，回家了再敷吧。” 许昱没有出声，就那样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好吧……”梁烨撇了撇嘴角，躺了下去。 肌肤接触到冰块，凉凉的，麻麻的，火辣辣的疼痛感也轻微了不少。 “等一会儿有人来接你，我要去一趟医院。” “哦……” ………… …… 来接她的是一个年轻男孩。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愣了愣，嘿嘿笑了笑，“赵宸。” “赵宸……”梁烨慢慢吐出这两个字。 男孩脸上一红，“嫂子，许哥真的很爱你。” 梁烨淡淡微笑， “你和许昱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红灯。 男孩回过头，挠了挠后脑勺，“许哥是我的救命恩人，当年我被人冤枉进了监狱，是许哥救了我，并且还给了我这一份工作。不过说来也怪，许哥让我当司机，却从来没有用过我。” “今天是你第一次工作?” “是啊。”男孩启动车子，“嫂子，许哥人真的很好。” “我知道，他很好。”梁烨转头看向窗外，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医院。 地下一层是停尸房。 阴暗，潮湿，到处都透露着死亡的气息。 轻拉开门，浓厚的灰尘夹杂着福尔马林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眉头一皱，抬手捂住口鼻走了进去。 最后停在一个床前，上面盖着白布，微微凸起成人体形状。 犹豫了一下，掀开白布。 男人苍白的面庞暴露在了空气里，恶人的血腥味环绕在周围。 许昱的表情淡淡的，手指僵硬地颤了一下，用白布将男人的尸体裹紧抱出了停尸房。 夜色渐凉。 殡仪馆走廊尽头。 袅娜的烟雾从指尖缓缓升起，又渐渐淡了下去。 手机震动着。 许昱静静地看着远方，等了许久才按下接听键。 梁烨抱着大白窝在沙发里，懒懒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许昱将手机从耳边拿开看了看时间，“八点左右。” “好吧，注意安全。” “嗯。” 第33章 被许父绑架 一连几天，许昱都没有回到别墅，每当她问他是什么原因时，他都说，医院里忙。 真的忙吗？ 莫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这天，天气晴朗，微风不燥。 梁烨来到医院。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她走了进去，屋里很干净，干净得很有秩序。 “请问一下许医生在吗？”她出了办公室，问着服务台的护士。 护士想了想，“许医生这几天都不在医院，听说是请假了。” “请假了?” 梁烨有些吃惊。 “应该是家里办丧事吧，前几天有个出车祸身亡的男人，许医生很是在意。” “办丧事？” 他从来没有和她提过这件事。 “好像姓……梁?”护士笃定地点了点头，“对，就是姓梁，那天那人送来的时候，衣服外面有个胸牌，我当时帮着脱的衣服，印象还是比较深的。” “梁……”梁烨的眸子闪了闪，“梁团文?” “好像是吧……” “是不是梁团文?!”她突然上前抓住护士的双肩，清亮的眼睛前覆上了一层迷雾，“到底是不是梁团文?!” “应，应该是。” 护士受到惊吓，挣脱着后退了几步，远离她。 停滞了。 梁烨呆呆地站在那里，双眼失神地不知看着何处，像个死人一般，没有灵魂。 时间定格了了一般， 混沌淹没了她的身子， 无形的触手顺着地面延伸到头顶，覆盖了，包围了。 直到最后吞噬了。 好不容易恢复到红润的唇瓣霎时变得无比苍白，良久，她抬起头将眼角的泪水憋了回去。 这下， 就真的只剩她一个人了。 “……尸体呢？” 梁烨僵滞地问。 “被许医生带走了，好像是送去了殡仪馆。” ………… …… 午后的阳光很刺眼。 像一道阡陌上的尘埃， 飘忽不定。 每走一步，她都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无力，软弱的随时随刻都要摔倒一般。 “嗤——” 一阵急促的刹车声传来。 梁烨的身子一颤，抬眸看了看停在她身前的车子，微微皱眉，侧身打算绕过去。 还没来得及反应，三个大汉从车子里走了出来，齐刷刷地挡在了她身前。 “你们要干什么？”她警觉地盯着眼前的三人。 没有人回应她。 看着局势不大好，梁烨拔腿就朝着反方向跑去。 不过她一个弱女子哪里抵得过三个壮汉的体力，没跑出几里路，就被堵了个严实。 “你，你们要……唔，唔……” 声音逐渐消失，梁烨虚晃的双眼强硬地睁了睁，随后彻底闭上了，失去了知觉。 三个壮汉相视一看，架着她扔进了车厢里。 ………… …… 幽静的山林里，一套欧式别墅映入眼帘，绛红色的屋顶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醒目，宽阔的庄园，恍若欧洲早期公主住的城堡庄园，甚至还要大上几倍。 一个昏暗的房间里，梁烨被蒙着眼睛，透过黑纱，她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不高不矮的身影。 “你是谁？为什么要绑我来？你这是绑架，犯法的!” 她试探性地喊着。 黑纱里的虚影动了动，而后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小声地提醒着，“姑娘啊，到了这里还是安分点好。” “你是谁？你没有任何权利绑架我!”梁烨放声说着，“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绑架我，我这个人身无分文的，也没有钱可以给你。” 只有这样高声的呼喊，才能缓解她内心的慌乱。 “咔嚓”一声， 门开了。 “你就是梁烨？” 低沉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梁烨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抓紧衣角，手心里不停冒着汗水，她快速吞咽了几口唾沫，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解开。” 冷漠的声音让人浑身发怵。 中年妇女微微点了点头，解开了黑纱和捆绑的绳子，然后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 突然的亮光刺得梁烨的眼睛生疼，她微眯着眼睛，本能地抬起手遮在眼睛上方，待眼睛适应了强光，才缓缓睁开。 首先映入眼帘得是一双皮鞋。 梁烨的太阳穴突地跳了一下，她抬眸看着男人，沉声，“你是？” 这个男人约莫有四十五岁的年纪，一身黑色西装，油光锃亮的平头，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反光的金色边框眼镜。 许宇昌抚了抚眼镜框，冷冷地打量了她一眼，眯眼笑道，“梁小姐，我是许昱的爸爸。初次见面。” 盯着眼前抬起的手，梁烨愣了愣，片刻抬起手轻握了握，“您好。” 许宇昌的身子微微俯下，与她的脸越贴越近，身上的冰冷气息压迫着她，让她的胸口感到一阵窒息。 “听说许昱很喜欢你……” 心头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梁烨稳住自己的声音，低笑，“伯父，我们只是朋友。” “朋友?”许宇昌高声大笑。 瞬时又突然收起笑容，变脸的速度着实让梁烨惊了一下。 “既然是朋友，那我请你到这里坐坐。”他指着周围的环境和仆人，“环境不错，还有人伺候。” 梁烨环顾着这间房子，屋子的空间很大，装饰也很精美，不过再过美丽的公主房在此时此刻也显得不再那么美丽。 “你这是囚禁。” 她愤愤地瞪了他一眼。 “又如何？” 男人勾了勾唇角。 心头一震， 这个男人犹如黑暗中嗜血的恶魔， 就好像…… 好像那天晚上的许昱。 梁烨声音有些颤抖，“你不怕坐牢？” “我只是请你来坐坐。” 许宇昌浅笑着走出房间，关门之际，他又回头，“千万不要想着逃跑，不然会很痛苦。” 说完，便负手离去。 屋子一瞬间静了下来，静得像一潭水，安静得像一个无底的黑洞。 ………… …… “少爷，你不能出去!”一个身穿黑色西服戴着黑色墨镜的保镖拦在了许昱身前。 许昱睨了他一眼，冷笑，“怎么?如果我想逃，你以为，就凭你能拦得住我?” 保镖正立颔首，“少爷，不要为难我们。” “滚开。” 低沉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少爷!” “我既然已经答应老爷子暂时回来住，就不会逃跑。我现在出去有点事情，如果你们不放心可以跟着，但记得隐蔽一点。” 许昱冷若冰霜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 第34章 血红的夜色 “少爷！” 保镖颔首，“不是我们不放你走，而是......” 话音未落，中年男人低沉冷漠的声音响起，“是我不让他们放你走。” 抬头，许昱轻笑， 他转身坐到一旁的沙发上，“我已经住在这里了，现在连出去的自由也没有了？” “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以后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不再干涉。” 许宇昌走到窗前，回头，“你也不想你身边的人受伤吧？” “你......” 声音不由提高。 许昱的眸子幽暗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只会用这样卑鄙的手段威胁我？” 许宇昌点燃一支烟，猛吸了一口，“不这样你又怎么会听从我的安排。” 缓缓吐出圈圈烟雾，弥漫了整个房间。 “什么事情？” “我让你娶刘家的女儿。” 许昱沉默了些许，放声大笑了起来， “呵~” “许宇昌，你以为人人都是你的棋子？” 声音霎时变得冰冷， “如果我不想，就算是死也不会让随了你的意。” ............. ..... 安静到不知所措。 昏暗的房间，没有开灯，角落里缩着一个孱弱不堪的女孩。她的身上都是伤，这些都是逃跑后留下的痕迹。 门开了， 一抹刺眼的亮光直愣愣地打在她身上。 梁烨麻木地看向门口的中年妇女。 “梁小姐，该吃饭了。” 妇女端着一食物走了进来，将食物放在桌子上，同情地叹了口气，“梁小姐，有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仿佛没有听到，她低下头，耷拉着脑袋，长发完全盖住了她苍白的面颊。 “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反抗，这个大家族我们都惹不起的。” 见她没有回应。 妇女摇了摇头，退了出去。 梁烨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她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身子，站起来的时候脚下一个不稳朝着前方趔趄了几下。 没等站稳，一声巨响，门再次被打开，这次是被踹开的。 进屋的是两个壮汉。 “你们要干什么？” 喉咙紧缩到只能发出哑涩的干音。 她害怕地往后退着。 两个壮汉上前驾着她的胳膊朝着屋外走去，尽管她怎样挣扎喊叫都是徒劳。 .......... ....... “是吗？” 许宇昌朝着门外拍了拍手。 两个壮汉驾着梁烨走了进来。 许昱的呼吸一滞，下颚紧绷，垂在身侧的手指在看到女孩的时候轻轻地颤了一下。 白皙的肌肤上遍布了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脸上还挂着沾着发丝的泪痕，眸子里全是痛苦与绝望。 许宇昌弹了弹烟灰，“很简单，只要你同意娶刘家的女儿，我就放了她。” 看着梁烨的身子瘫倒在地板上，许昱急忙将她抱进怀里，抬手拍了拍她的脸，“梁烨，梁烨，醒醒.......” 听到声音，梁烨虚晃着睁开眼睛，沙哑的呼喊着，“许，许昱......” “你终于来了......” 许昱突然抬起头，血红色铺满了整个眼睛。 他恨恨地瞪着俯瞰着他们的许宇昌。 许宇昌挑眉，“只要你答应......” 最后一个音节还没吐出，许昱像发了疯一样冲上前掐住他的脖子，太阳穴凸起的青筋在极度的愤怒中颤抖着。 “你伤了她！” 晃了神，许宇昌怔了怔，这样的许昱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愤怒的如一头嗜血的狮子。喉结被紧紧地捏着，让他有点喘不过来气，他摸索着，按下了墙壁上的紧急按钮。 不到一分钟，好几个大汉从门外闯了进来，牵制住了许昱。 许宇昌急切地喘息着，低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来。 他看了看依旧愤怒的许昱，笑出了声，“你真不愧是我的儿子，够狠。” 随后又冷言，“不过可不能用在儿女情长上。”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到躺在地板上的女孩身边，强硬地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看向许昱的方向，“这个男人你不配得到，更不配拥有。” 紧接着一声惨叫声贯穿了耳膜。 在场的人都惊在了原地。 一把匕首直愣愣地插在了梁烨的肩膀上，瞬时鲜血直流，染红了衣服，染红了白色的地板砖。 她的五官拧成了一团，原本苍白的脸颊此时更是没有一丝血色。 疼痛...... 穿心的疼痛侵蚀着她的五脏六腑。 许昱呆呆地看着那鲜红的血流。 最后一抹泪水顺着眼角缓缓滑落。 眸子暗沉地犹如黑暗地狱里的恶魔，所有的温柔，所有的亮光都在那一瞬间消失地一干二净。 这幅躯壳里已然不再是原来的灵魂。 许昱一个侧身，看着桌面上的水果刀，一个后仰摔将一边的壮汉摔了个底朝天。不等壮汉爬起来，他翻过桌子，拿起水果刀，毫不留情地朝着壮汉大腿刺去。鲜血喷射在他的脸上，他用指腹抹过一抹血液舔了舔，嘴角微微上扬。 这个房间一时间陷入了恐慌之中。 许宇昌回过神时，许昱已经到了他的身前，踢掉了他手里的匕首，他整个人也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你们上啊！” 周围的保镖都从腰间抽出电棒，颤颤巍巍地对着满脸都是血的男人。 其中一个举着电棒冲了上去，还没靠近男人，就被男人打趴下了。 “啪——” 电棒纷纷掉落在地板上，剩下的保镖全都逃离了这个被血腥味包围的房间。 “许，许昱，我的好儿子。” 许宇昌怕了。 许昱睨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陷入昏迷的女孩，眉心高挑，毫不迟疑地将水果刀插进了许宇昌的肩膀上，用力拔出，再狠狠插下去。 同样的位置， 同样的血流不止， 同样的惨叫。 美丽的庄园被乌云笼罩，被鲜血包围。 许昱本来打算离开庄园，然而脑中的一股疼痛袭来，他摇了摇头，眸子一晃，又转回房间，再次出来的时候，怀里多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孩。 鲜血滴落在地面， 荡漾起一片涟漪， 绽开着。 那个夏天…… 是她一辈子的心结。 这些苦痛的记忆，似乎已经凋落，又似乎还在盛开。 回忆起来，静默的眸子里染上了一层悲凉，梁烨闭上眼睛，轻笑了一声。 “五年了……” “许昱，你还好吗？” 第35章 记忆里的他 金碧辉煌的音乐厅里。 正在演奏着的是大提琴曲《殇》，虽然不如杜普蕾的凄婉，但细细听来，却能感受到演奏者内心的孤独。 像是凄婉的月光如水扩散开，月光之下的朦胧，是孤独与伤痛。 优美的曲调伴随着其他乐器的配合，缭绕在音乐厅里。 观众席几乎没有空位，都轻微摇着头，有的人似乎被乐曲戳中了心底的柔软竟抹起了泪。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演奏台中央的女人。 女人正闭着眼睛，她的五官很美，一头利落的齐耳短发显得整个人格外有灵气。她动情地拉着大提琴，身子在音乐声中微微晃动。直到完美收完最后一个音，她才缓缓睁开眼睛，在热烈的掌声中微笑离场。 “梁烨姐，太棒了!”杨木子接过大提琴，递给她一杯温水。 梁烨呼了口气，轻抿了一口水，然后仰靠在沙发上，捶了捶有些酸痛的肩膀，“木子，之后应该没有什么行程了吧？” “没有，不过还有个学校来了个演奏邀请，说是毕业晚会。”杨木子一边看着手机备忘录一边说着。 “推了吧，我想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梁烨起身仔细地理了理大提琴，然后盖上琴盒，背着朝着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突然驻足，她回头，“对了，是什么学校？” “凉城三中。” 梁烨愣了愣，“周几的晚会?” “周六。” “那应下吧。” 看着女人离开的背影，杨木子喃喃自语，“真奇怪，刚刚不是还说推了，怎么突然就变卦了，果然女人都是善变的。” 华灯初上，街道也逐渐热闹了起来，星星散散的灯光点缀着黑色的夜空。 梁烨坐在街边，双手撑在两侧，懒散地看着街边的人来人往， 五年前，她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孤身一人。 出院后，她曾经试图找过许昱，可是他这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只留下了一套别墅，一条狗和一个快递盒，快递盒里面有一封信和一张银行卡。 后来，她去了国外，学习了一直都很喜欢的大提琴。到现在，她已然成为了凉城小有名气的大提琴手。 一阵风吹来，扬起她的发梢，初春的微风还有些寒凉，梁烨裹了裹略有些单薄的外套，起身涌入了人潮中。 刚到家，赵栩来了电话。 赵栩是她一直资助的一个孩子，现就读于凉城三中。 “梁烨姐，我这边有点麻烦，你能不能来一下?”她小声地请求着。 “你现在在哪里?” “拐角的便利店。” 梁烨看了一眼时间，微微皱眉，“怎么这么晚……” 突然意识到什么，她忙改口，“你稍微等一下，我马上过去。” 对于赵栩，梁烨一直待她如亲生妹妹。不仅仅是同情，更多的是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以前的影子。 当年的许昱，应该也是这种感觉吧。 想到许昱，梁烨的心口扯了一下，抽痛的她猛吸了一口气。 简单收拾了一下，她开车赶了过去。 梁烨在路口拐角处下了车，拐角处往往很是热闹，夜市摊为原本冷清的街道增添了一抹人情味儿。她不是第一次来这边，路边烧烤铺的老板热情地与她打招呼。 “梁小姐，又过来了?” 梁烨微笑着点了点头。 走进便利店，一眼就看见坐在角落里的赵栩。 “小栩。”她轻声唤着。 听到声音，赵栩跑了过去扑进她的怀里痛哭了起来，“梁烨姐……” 梁烨漠然。 她抬起手缓缓拍着那颤抖的肩膀，沉声，“你爸又打你了？” “他，他又喝酒了，每，每次喝了酒，就打，打我……” 赵栩哽咽到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今晚睡我家吧。”梁烨叹了口气，用指腹抹去赵栩眼角的泪痕，然后牵着她的手上了车。 街道像蜿蜒的河流，隐匿在浓密的树影里，高亢的叫卖声夹杂着沙沙作响的树叶声逐渐消失殆尽。 夜色醇浓。 “梁烨姐，你有喜欢的人吗？” 梁烨怔怔地看着天花板，“你知道曼陀罗的花语吗？” “嗯……黑暗与复仇。”赵栩讪讪地回答。 梁烨回过头，“代表着不可预知的爱和死亡。” 清亮的眸子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在昏暗的月光下闪着晶莹剔透的光芒。 ………… …… 美国。 男人坐在阳台上，手里轻握着一个高脚杯，红色如血的酒水在微微的晃动下缓缓荡漾。 “许昱，我可听说老爷子腿残了，请了很多医生都没办法医治。”程浩宇靠在栏杆前，抿了一口红酒，慢悠悠地开口，“你别告诉我是你派人干的。” 许昱勾唇一笑，“不是我派人干的。” “哎呦喂!”程浩宇很是惊讶，“你这是要洗心革面了?” “是我亲手废的。”许昱冷笑，靠在椅背上，将红酒一饮而尽。 “得……”程浩宇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话说自从五年前，你就性情大变，做事雷厉风行，五年时间成为许氏第一大股东，甚至垄断了凉城的商业，这和你之前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态度完全不一样，简直是变了一个人。”程浩宇的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许昱的脸上。 许昱挑眉，“人都是会变的。” 浅浅的一句话噎得程浩宇吐不出一个字能够去反驳。 的确，人都是会变的， 这似乎是一个既定的道理。 良久， 他淡淡开口，“明天我打算回凉城。” 程浩宇轻笑，“你终于打算回去了，在这美国我看你待得快长毛了吧。” 许昱扯了扯唇，起身走进了房间。 书房里的窗帘紧紧地拉着，没有阳光，只有阴暗。 他坐在黑暗中，眸子晦暗不明，脸色也愈来愈沉重。 紧绷的弦突然断了， 如飓风般—— 疼痛爆炸般地在脑袋里蔓延。 下颌紧绷，眉心紧蹙，放在桌面上的手握成拳。 他在隐忍。 视线凝视着不远处，渐渐变得黯淡无光。 “许昱，别挣扎了。”冷凛的声音从嗓子眼里扯出来。 一阵低吼， 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第36章 熟悉的背影 别墅大抵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淡雅的屋子，一面的墙壁上的爬山虎也在春风里复苏，院中的那颗大树也抽了新芽，树枝上牵挂着的木质吊椅已然换新了，不过与之前那个差别倒不是很大。 变化最大的莫过于，原本一院子的曼陀罗换成了月季花。 有一年冬天，曼陀罗几乎都被冻死了，梁烨没办法，去了附近的花店重新买了曼陀罗花种，埋下种子之后却没能养活。后来花店店员向她推荐了容易存活的花——月季花。就这样原本的曼陀罗被换成了月季花。 ……………… ………… 这天周六。 下午出门前，梁烨在衣柜里挑选着，最后穿了一条米黄色的过膝长裙，外面搭配着浅蓝色针织外套。 作为女生，她的身高不算矮，穿着一袭长裙并不显矮壮，倒是显得她更加纤瘦，颇有气质。 她的五官很精致，皮肤底子也很好，如果不是正式演出，她一般不化妆，只是偶尔会涂个口红增添气色。毕竟人美了，化妆妖艳精致，不化妆也是清纯。 大白摇着尾巴在她脚边打转，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哼唧。 梁烨俯身揉了揉大白的毛发，而后站在全身镜前左右瞧了瞧，最后满意地一笑，背着大提琴出了门。 一出门，正巧碰见来找她的杨木子。木子的目光赤裸裸地打量着她，笑道，“梁烨姐就是美啊，不管化不化妆，不管穿什么，都是仙气飘飘的。我一个女人看了都想直接嫁了。” 梁烨扶额，“你啊，就会油嘴滑舌的夸我，我这耳朵都快被你夸出茧子了。” 杨木子吐了吐舌头，“嘿嘿，我这是实话实说嘛～” “好好好……”梁烨自知自己不是她的对手便不再过多辩论。 “梁烨姐，有个节目邀请你去。” “什么节目？”梁烨平静地开着车。 杨木子打开备忘录，“是一档记录各行各业名人生活的综艺节目，节目名单已经确定了主持人，演员，运动员，歌手，还有小提琴手。可是听说那个小提琴手有事来不了，所以才临时换成了大提琴手。” 梁烨顿了顿，打趣道，“是不是我不同意去参加，节目组就会改成钢琴手?” 杨木子挠了挠后脑勺，“可能吧……所以，梁烨姐，你去不去?” “你清楚我的性子。”梁烨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在凉城已经是小有名气的大提琴手，但是不喜欢经常露面。她爱过自己的小日子，参加一场商演赚够了钱就出去旅游一趟，也是舒心。 杨木子了然地点了点头，在备忘录上打了个红叉。 到达学校的时候，距离晚会开始还有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 虽然几年没有回来过，但庆幸的是学校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她熟络地找到了表演后台。 后台里，没有想象中的很多人，梁烨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拿出大提琴慢慢调试着弦音。 伴随着一阵激昂的音乐，晚会开始了。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学校的诟病，无论在任何场合都能播放着激昂的音乐，俗称为了激励学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现在有请14届毕业的学姐，著名大提琴手梁烨，为大家奏响《纪念曲》!” 帷幕缓缓拉开。 台子上坐着一个女人，她一手抱琴，一手拉弓，穿着米白色的长裙，皮肤在灯光的照耀下愈发白皙细嫩。 大提琴沉稳柔和的声音在宽阔的表演厅里流淌。 众人都沉醉了。 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正中央的男人目光在梁烨身上流连，眸子逐渐染上一抹温和的光芒。 她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的她美得让人陶醉。 当真是“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一曲毕，男人的眼睛依旧是直愣愣地看着前方。 “陈奕?”梁烨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见他。刚刚在台上的时候，一时间不敢认他，还想着可能只是长得相像的人罢了。 陈奕回过神，微笑，“梁烨，好久不见了。” 梁烨坐在一旁，“是啊，很久都没见了，你变了不少。” “你也变了不少。” “五年了，我们要还是高中生的模样就恐怖了。” “也是。” 陈奕笑着附和，“对了，一会儿有事吗？久别重逢，我觉得我应该请你吃个饭。” “今天我请你吧，以前都是你请我吃饭。”梁烨起身回头冲着他笑了笑。 那满脸的笑意像柔和的阳光在荡漾，又像是绽开的白兰花，在他那贫瘠的心中埋上了一颗希望的种子。 ……………… ………… 音乐酒吧。 装潢很是雅致。 梁烨来到吧台前，放下大提琴，看向陈奕，“你喝什么？” “和你一样。” “好吧。”她微耸肩，对调酒师道，“两杯鸡尾酒。” 陈奕有些惊讶，“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喝酒不正常么？”梁烨轻笑。 “是啊，我们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陈奕回笑，朝调酒师挥了挥手，“一瓶威士忌。” 青春再也回不去了， 就像是脱轨的转盘再也无法回归到最原始的轨迹。 梁烨低下头，她望着木质地板上，一圈圈晕染开的灯光在她心口划开一个个不同的痕迹。 酒吧的角落里有一个僻静的位置，隐匿于绿色植物中间。 许昱仰靠在沙发上，微微晃动着酒杯中的透明液体，黯淡的瞳孔里冷冷地看着酒吧里的人群。 片刻，他仰头将酒杯里剩余的白兰地一饮而尽，喉咙里瞬间被火辣辣的灼烧感包围。 许昱漠然地扫了一眼吧台，即将移开视线时，突然一个熟悉的背影闯入他的视线里，目光就那样凝在那里，握着酒杯的手指也轻颤了颤。 脑子里闪过一阵疼痛，胸口也产生一股闷疼的窒息感。 一刹那， 他那暗黑的眸子跟着柔和了起来。 “梁烨……” 静静地看着笑颜如花的女孩，深沉的目光中带着痴痴的爱恋。 “旁边有一家很好吃的中餐厅，要不要去尝尝？”梁烨回头看向陈奕。 陈奕点了点头，“走吧。” “梁，梁烨……”许昱激动地追了出去。 可是刚踏出酒吧门口，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他抱住自己的脑袋，痛苦地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呻吟。 第37章 重逢的夜晚 朦胧的月光给夜色罩上了一层轻纱，初春的月色还有着寒冬的冷清，如流水般倾泻在街道上，印出斑驳陆离的倒影。 昏黄的路灯下，陈奕站在那里，背对着她。 像极了年少时离开的背影。 梁烨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心中不由觉得年少的初恋就这样消逝在了记忆里，莫名有点哀伤。 “陈奕！” 他远远地回头，冲着她微笑，然后不紧不慢地走到她跟前。 “怎么？舍不得我?” “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油嘴滑舌了?”梁烨失声笑道，“你的手机不要了?” 看着她手中的手机，陈奕心中有些失望。他接过手机，垂眸看了一眼身前的女人，转身双手落进风衣两侧的兜里朝着黑暗中走去。 街道上卷过一丝微风，周边的店铺纷纷熄了灯，关了门。 夜深了。 梁烨摸了摸身上的口袋，却摸了个空。她突然觉得心里燥得慌，很想抽一支烟来解解闷。 五年前的那个夜晚，她疯了一般去了许昱可能去的任何一个地方，期望着能够找到他，可是每一次都是失望。 失望累积多了就变成了绝望。 她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天一夜，不吃不喝，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爱情的疼痛。 后来，她学会了喝酒，学会了抽烟…… 梁烨低着头，脚下踢着一个小石子慢慢朝着停车的地方走去。 突然，两个染着黄毛的男人从黑暗中冲了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梁烨微愣，“你们要干什么？” “小姐姐大晚上的走夜路不怕吗？”一个黄毛猥琐地打量着她。 梁烨眉心紧蹙，双手紧张地抓着衣角，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让开!” 两个黄毛扑上前拽住她的胳膊，她大惊，挣扎了起来，“放开我!” 黄毛变本加厉，手上拽的更紧，他们把她往一旁的巷子里死命拖拽。 梁烨的指甲死命掐进黄毛的手臂上，甚至抠出了血来，“放开我，放开我……” 街道上空荡荡的，没有人听到她的呼喊。 梁烨拼命挣扎着，张口咬上一个黄毛的手臂上上，黄毛一痛本能地松开了她。趁着黄毛分神之际，她摆脱掉他们，拔腿朝着反方向跑去。 还没跑出一百米，她再次被两个黄毛围住。 梁烨惊恐地左顾右盼，一个黑色的人影闪进她的视线，她急忙大声呼救，“救命——救命——” 可是那个身影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呼救，而是逐渐消失在了拐角处。 眼看着要被拖进巷子里，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声音颤抖着从嗓子口里扯了出来，“许昱——” 脚步停了下来，身子愣在了原地。许昱僵滞地回头，眸子里的柔和与阴沉相互变换着。 巷子里，梁烨被两个黄毛强硬地按在地上，她已经处于了崩溃的边缘，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求求你们，不要，不要……” “刺啦——” 布料撕开的声音。 “啊——”梁烨痛苦地大喊了一声。 黑暗中一个黑色的身影逼近，抓住黄毛的手腕反折，侧身一个反踢，黄毛跪倒在地，哀嚎了起来。 另一个黄毛慌了神，慌乱地从身上掏出一把匕首，朝着男人虚晃了几下。 许昱挑眉，冷声，“社会败类。” 受了刺激，黄毛激动地握着匕首冲了过去。 许昱侧身避开了刀片，侧身空翻一脚猛砸在了黄毛握着刀的手臂上。 黄毛整个人受不了巨大的冲击，后退了几步摔倒在地。 “咣当——” 匕首落在地上。 在月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 黄毛忍着痛爬着想要去拿匕首，许昱冷哼了一声，一脚毫不留情地踩在他的手上，用力碾压着。 “啊!!” 黄毛咬着牙，五官拧成了一团。 许昱弯腰捡起匕首，缓缓走上前，毫不犹豫地将刀尖插进黄毛的手背上。 “啊!!!” 黄毛再次发出阵阵惨叫。 “许昱……” 梁烨的声音里还带着丝丝颤巍。 “是你么？” 动作骤然一滞，许昱将匕首拔出，站起身盯着手心里的血水，幽深的眸子里染上了淡淡的忧伤。 他顿在了原地。 两个黄毛逃一般地离开了巷子。 梁烨慢慢走上前，直到走到他身前，才看清他的脸。 她忍不住地哽咽，“许昱……真的是你……” 抬起手抚上他的脸颊，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着。 许昱没有动，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你终于回来了。”梁烨想要去牵他的手。 他本能地缩了回去，背在身后，抓着衣服使劲擦拭着手心里的血痕。 他讨厌血腥的味道。 更讨厌把这种味道沾染给他爱的人身上。 梁烨怔了怔，抹干眼角的泪，笑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机械地反复重复这句话。 这一刻，她的脑袋一片混乱，像是坠入了漆黑不见五指的黑洞里，无法自拔。 许昱将梁烨搂进怀里，伏身在她耳边沉声，“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熟悉的男低音，熟悉的气息缭绕在她四周。 梁烨埋进他的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双手不停地捶打着他的胸口，“这些年你去哪里了啊！五年了，你还知道回来啊！” 心里是说不出的委屈。 许昱的眸子轻闪，没有说话， 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她。 ……………… ………… 寂静的夜。 许昱从身后抱着梁烨，他把头埋进她的脖颈间，紧紧抱着她，喃喃，“睡吧……” 冰凉的唇瓣吻了吻她脖颈深处的皮肤，梁烨只觉有股电流从她的脖颈传到四肢百骸，麻麻地，痒痒的。 她抚上他圈在她腰间的手，闭上了眼睛。 嘴角还带着若隐若现的笑容。 她很开心， 真的很开心。 渐渐地，女人平稳的呼吸声在他耳边响起。 他的目光划过她微颤的睫毛，红润的唇瓣，最后呼吸一紧，俯身含住了她的唇瓣，温柔地一点一点汲取着甘甜。 良久，许昱放开了她。 黑暗中，额间的汗水如雨水般不停地滴落，在月光下闪着晶莹的光芒。 他回头看了看床上的女人，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仿佛从来没有在这里出现过一样，未能留下一丝他的痕迹。 走了不到十分钟，那双漂亮的眸子又被阴沉的雾气覆盖。 第38章 你不再是他(一) 晨曦徐徐拉开夜幕，暖阳透过云层纵横交错照进房间里，在地板上缀成一幅斑斓的图案。 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她睁开眼睛，然后猛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环顾四周，没有熟悉的身影。 “许昱——” 来不及穿鞋， 她赤着脚在偌大的别墅里寻找着。 大白跟在她身后哼唧着，不知何时大白蹿到了她身前，她脚下一个不小心，往前踉跄了几步。 待站稳， 梁烨立在客厅里，定定地看着窗外盛开的月季花，心脏的疼痛还在胸腔里游荡着，不知疲惫。 电话铃声打破了沉寂。 按下接听键，小女孩欢快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但是话语不似普通孩子的流畅。 “梁烨，姐姐，我，今天，会背，乘法，口诀表，了。” 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跳出来的。 梁烨微笑，“曼曼真棒!” 这个孩子叫曼曼，是凉城智障儿童收容所里年龄最小的一个，刚过完六岁生日。五年前，她在机场的卫生间里捡到了这个孩子，当时捡到她时连脐带都还没剪掉，由于她要出国学习，随后将这个婴儿送到了收容所，并且在那每个月会给收容所寄一笔不少的补贴。 “梁烨，姐姐，你，今天，能不能，来看我?曼曼想，给，你，背。” “可以啊！”梁烨笑着道，“等到下午，姐姐就去看你。” 电话另一边咯咯的笑声像铜铃般在她的耳边荡漾，给她那原本被疼痛包围的心脏灌入了一股暖流。 ……………… ………… 庄园。 程浩宇打开卧室门，微微皱眉。 卧室里的窗帘全都拉着，很黑，外面明明是晴朗的大白天，屋内却是黑得像是夜晚。 一抹亮光从门外照射进来，打进男人幽深的眸子里。 他本能地抬手挡在了眼前，沉声，“这么早过来干什么？” “早?”程浩宇无语地白了他一眼，走到窗边将所有的窗帘全部拉开，“都日上三竿了，还早，您老能不能有点时间观念?大白天的搞得跟闹鬼一样。” 许昱懒得理他，起身从衣柜里拿了一套西装进了浴室。 程浩宇瞧着床头柜上的空酒瓶摇了摇头，“你又喝酒?当真以为你的胃是铁胃?” “有正事说正事，没正事下楼左拐走人。”许昱从浴室走出来，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嘁～小爷我还不想待这里。”程浩宇将手里的文件夹递给他，“西城区那一块儿除了一个收容所不同意拆迁，其他的可都同意了。那收容所我可是用尽力气了，人就是不搬。” 许昱打开文件，一目十行地看到底，“提高价钱。” “你以为我没提高啊，我甚至都快把价格抬高到最高价了，就是不搬，死拧着。” 许昱微愣，眯着眼睛轻挑眉，将文件夹合上还给他，然后理了理领带。 “我亲自去看看。” 冷淡漠然的声线里没有一丝起伏。 ……………… ………… 收容所里很安静，偶尔有一两只鸟儿从天边飞过。 梁烨坐在大树底下，怀里抱着曼曼，笑容里全是温柔。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 曼曼抬头认真地背诵着乘法口诀表。中间有时会卡顿一会儿，但总体都还是背了出来。 “曼曼真棒！”梁烨抬手摸了摸女孩肉嘟嘟的脸颊。 天空很蓝，很静，几多零碎的云朵停留在空中，似乎在为这个女孩的努力而驻足。 “轰隆——” 一声巨响，扑面而来得是滚卷的灰尘。 紧接着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 梁烨放下曼曼，揉了揉她的脑袋，“曼曼先自己去玩儿，姐姐现在有点事情。” “姐姐，是，不是，房子，要被，拆了?”曼曼疑惑地问道。 梁烨微笑，“没事的，曼曼放心，姐姐不会让他们把房子拆了的。” 曼曼重重地点了点脑袋，欢快地跑进了屋子。 随着声音的来源，她来到收容所的后院。 一堵高墙已经坍塌了，杂乱的砖土将后院的植被花朵压成了一片废墟。 老院长笔直地站在挖掘机前。 没有一丝畏惧。 “你们如果要强硬地拆掉收容所，首先得要从我身上轧过去!不然只要我活着一天，收容所就会在一天!”苍老的声音由于激动带着些嘶哑的颤抖。 为首的施工人员朝着开挖掘机的那人摆了摆手，挖掘机停止了动作。 他哧了一口痰，“老大姐，你说说，我们也是拿人钱办事儿，你这样我们都不好办。” “我说了不准拆就是不准拆……” 梁烨赶忙上前扶住老院长的后背，朝着施工人员喊道，“你们这样直接施工就不怕伤了人?万一院子里有人，伤了人命你们负担得起?!” “我们这不是看了没人才动手的，再说了你们一个个不都好好的站在这里。”施工人员继续说道，“再说了，这里要建新房子，开发商给你们钱，拿了钱就赶快走人，对你们又没什么损失。” “没有损失?”梁烨冷笑，“我们这里可是有一百多号孩子要养活，是说搬就能搬的?”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看你的年纪已经有小孩了吧，你有你家孩子要养，我们这里要养的可不止一个。” 施工人员脸上一青，没再说话。 这时，一辆黑色路虎停在了收容所外。 许昱从车里走出来，走到她身前，摘下墨镜冷漠地睨了她一眼，“我会让秘书给你们足够的资金补偿，所以搬出去!” 声音中带着不容反抗的威严。 看着站在她眼前的男人，梁烨的手脚逐渐变得冰凉，她忍着泪缓缓开口，“我，我们，我们这里有很多孩子，不……” 没等她的话说完，许昱打断她，“再加一倍的价钱。” “许昱……” 梁烨呆在了原地，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冷淡的男人。 老院长说道，“你是负责人吧，我们这里是个智障儿童收容所，都是一些没爹没娘的孩子，要是拆了收容所，你让这一百多个孩子去哪里啊!！” 闻声，许昱看了看四周，“我已经给了你们最高的价钱，希望你们能在施工前搬走。” 咄咄逼人， 不留任何余地，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许昱么？ 第39章 你不再是他(二) “姐姐……坏人，们，已经，走了……” 曼曼轻扯了扯梁烨的衣角。 她回过神，才发现天边只剩下一抹嫣红。 金色的寂静， 火一般的嫣红。 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脚下已经有些发麻了。 梁烨将曼曼抱起来，朝着屋内走去。 屋里的院长和几个志愿者都一脸惆怅，闷声不语地呆坐着。 她将曼曼放下“曼曼，你自己去玩一会儿。” 看着女孩跑开，她坐在院长一旁，“院长你也别太担心了，我明天去找那个开发商再谈谈，如果实在不行，那就把孩子们接到我那里去。” 院长叹了口气，“刚刚那个开发商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一点退路都不给我们。再说了，你那里的空间也不够容纳这一百多个孩子，就退一万步讲能容纳，也不可能一直待在你家。” 梁烨垂眸，轻声，“我和那个开发商认识，明天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去争取保住收容所。” 老院长激动地握住她的双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梁烨，你真的和那个开发商认识?” “嗯……” 刚刚许昱的那个态度，让她一时间心里也没有底。 “那可真谢谢你了，我这个老婆子替这些孩子们谢谢你了!”说着，老院长就要跪下。 梁烨大惊，急忙将老院长拉起来，“院长没事的，这些只是我能做的一点努力。” ……………… ………… 从收容所回到家，梁烨稍微冲了个澡。 洗完澡之后打开窗，她站在窗前，感受着微风抚过她的皮肤，带着丝凉意，浸入骨髓。 今天的许昱实在是太不正常了，那冷漠的眼睛，简直就是两个深不见底的冰窟。 梁烨浑身打了个冷噤。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毕竟现在不如五年前了，该变的都变了，她又有什么理由去阻止他的变化? ……………… ………… 第二天一早，她便去了许氏。 站在许氏大楼门口，抬头看着高耸入云的楼层，垂在身侧的双手逐渐握成拳头，越来越紧，越来越紧，到达极限后，再缓缓松开。 梁烨长呼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走了进去。 “你好，请问许……”她顿了一下，觉得直呼名字不太好，转言，“请问许经理的办公室在哪里？” 接待她的前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看向电脑屏幕，“哪个许经理？” “许昱。” 前台瞥了她一眼，抱歉地笑道，“请问您有预约吗？” “还要预约的么？”梁烨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感觉，悬着的那颗心突然降了一公分。 “当然需要预约，我们许总时间可是很宝贵的，不是任何一个人想见就能见的。” “那可以给他打个电话吗？” 前台看向她，“小姐，许总有两个号码，分私人和工作，工作上的兜是秘书在管理，至于许总的私人号码我们都是不知道的。” 梁烨笑着点了点头，退着出了大厦又折回，在大厅里徘徊了一圈，找到大厅里的休息室，坐了下去，目光紧盯着电梯口和楼梯口。 约莫到正午，她紧盯在电梯口的视线里闯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穿着黑色衬衣，下配黑色西装裤，显得整个人笔直而修长。双手落进裤兜里，懒散地朝着门口的方向走着。 不过那双幽深的眸子， 依旧冷漠。 梁烨一咬牙一跺脚冲了过去，张开手臂拦在了他面前。 “那个许总我想，” 话音戛然而止，只见男人斜了她一眼就侧身绕过了她。 连正眼都没有给她。 梁烨愣了愣，转身盯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脸上阴晴不定地变化着。 “许昱!” 没经脑子地直接脱口而出。 许昱脚下的步子停了下来，他回头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停顿了几秒，“有什么事？” “我是代表收容所来和你谈判的。”梁烨一边走近他一边说着。 “哦?”许昱饶有兴趣地摸了摸下巴，这才想起在哪里见过她。这可不是那天在收容所出头的女人嘛～有意思…… 她倔强地抬头凝视着他，嘴唇在阳光下略显苍白，“我们收容所一共有一百七十五个孩子……” 许昱打断她，挑眉，“你叫什么名字?” 梁烨的脑海里仿佛被什么重重撞击了，“轰”的一下爆炸来开！她看着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惊诧，她死死地盯着他，想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出点痕迹。可是，他的表情一直是冷冷的。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 “我应该认识你?”淡淡的声音里带着不可忽视的倨傲。 他不认识她了? 明明那天晚上他们才见过面…… 梁烨突然觉得无比可笑。 她深呼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们收容所一共有一百七十五个孩子，如果你们将收容所拆迁了，那些孩子都将无处可去……” “我给了你们很长的时间准备，也给了你们适合的价钱。” “可是你们给的那些价钱根本没办法在凉城买下一个可以容纳一百七十五个孩子的房子，你作为开发商也应该知道现在凉城的房价有多高，更何况我们不仅要给孩子们提供住处，还有吃的，还有教育……万一以后会收纳更多的智障儿童，这些根本就不够。” 看着她憋得通红的脸，许昱突然觉得很可爱，但表情上依旧没什么变化，“所以到头来还是价钱上不合你意?” 梁烨皱眉，然后望着他，静静地说，“我知道如果想要满足我刚刚说的条件，价格会到一个天价，你作为商人定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所以我希望能够保留收容所。” 他下颚紧绷， 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看了看手表，冷声，“这些事情和我的秘书商量。” 没有一丝留恋，直接转身大步离开了大厦。 尽管她最后叫了几声他的名字，他也没有再为此驻足。 梁烨失神地望着许昱离开的背影。 阳光下，她一点一点抬起头看着天花板，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回去，最后无力地滴落在心脏中央。 老天真的…… 再次和她开了一个玩笑。 第40章 你不再是他(三) 晚上十点。 “叮——”的一声，接收到一份邮件。 点开，看着上面的介绍。 “梁烨……” 许昱仰靠在椅背上，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邪魅而狂狷。 “原来是他放在心尖儿上的人，难怪看着那么眼熟……” 墨黑色的眸子深不见底，隐约间染上了几分漠然的嘲讽。 夜深人静，月光如洗。 梁烨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里反复出现男人冷漠的眼神，心脏像是被一把锋利的刀片剜了一个口子，活生生地挖去了一块儿肉。 穿心刺骨的疼痛席卷了这漆黑一片的夜晚，徒留下一片狼藉。 ……………… ………… 次日清晨。 还在睡梦中的她被耳边聒噪的手机铃声吵醒。 梁烨闭着眼睛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在床头柜上胡乱地摸索着，拿起电话，微眯着眼睛，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边是杨木子响亮的大嗓门，“梁烨姐，快起床了!” 耳膜被震得有些发麻，她忙将手机从耳边拿开，然后按下免提放在一旁，开始穿衣服。 “咱们乐团来了一个大帅哥，极品大帅哥，说是要邀请我们去参加他们公司年会表演诶，报酬给的贼高!” 梁烨微微皱眉，手上还在执拗地与胸衣扣子做对抗，“什么公司？” “好像叫爱乐，是一家售卖乐器的大公司。” “嗯……”梁烨一边扣着衬衣一边问着，“多少报酬?” 换做平时，她不一定会接下这场演出，但是现在处于特殊时期。 “五万。” 穿衣的动作微顿，五万的确是一个不菲的价钱。 “什么时间?” “这周五晚上。” “好，演出前一天再提醒我一下。” 挂断电话，她慢慢穿好牛仔裤，瘫坐在床上，目光零散地不知看向何处。 ……………… ………… 再次站在许氏大厦门口时，心情倒是不如之前的紧张，更多的迷惘，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 面对这个不再认识她的他。 走进大厅，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去询问前台，而是直接去了休息室，就算去了前台，得到的结果和昨天的应该也是一样吧，徒劳无益。 休息室周围放置了几株绿植，很是隐蔽，视野却是很好，透过绿植的缝隙可以清楚地观察到大厅到电梯口的一切。 等了不到半个小时，大厅玻璃门打开了， 三个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从大厅一侧朝着电梯口走去，其中最显眼得莫过于那个为首的高高瘦瘦的男人。 没有一丝犹豫，梁烨抓着包就跑了过去，直愣愣地立在了人群前面。 “许总，我有事想和你商讨!” 许昱微蹙了蹙眉，“我说过那些事情和我的秘书讨论!” 语气中的坚决，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他瞥了她一眼，眼神淡淡的，透露着高傲与冷漠。 然后径直地绕过她走了过去。 梁烨愕然。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电梯门正在慢慢合拢，缝隙里男人的脸庞也越来越窄。 来不及多想，她已经跑了过去，着急地按了好几下电梯按钮。 “唰!”的一声， 电梯门开了， 梁烨站在他面前， 她倔强地抬起头， 凝视着他。 那张略微有些苍白的巴掌脸上忽然闪过决然的光芒，当众人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抬腿跨了进去。 电梯里的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看了看自家老板的黑脸，再看向梁烨的目光里带着丝丝同情。 电梯里很安静，静到恍若能听到彼此沉闷的呼吸声。 到达十楼的时候，电梯门开了，梁烨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身边的许昱，见他没动，便缓缓收回已经踏出了的小半步。 跟在他身后的人都慌忙离开了这是非之地，一时间，电梯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那个……”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 见他的脸上没什么反应，好不容易酝酿起的情绪又被压了下去。 盯着不断上升的楼层数字，梁烨紧握的手心里全是汗液，衣角被捏扯得皱皱巴巴的。 到达二十楼时，电梯门再次开了，许昱走了出去，梁烨见状也急忙跟了出去。 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她长呼了口气。 可算是出来了…… 要是再待一会儿，她或许会成为世界上被自己憋气憋死的第一人了。 “许……” “许总，我认为……”梁烨闭着眼睛深呼吸，一口气讲完了所有的话。 安静， 没有一丝杂音。 她试探性地睁开一只眼睛打探着四周，只见许昱坐在办公桌前看着电脑，好像全然没有听到她刚刚的话。 空气都凝滞成了一团。 梁烨垂眸，手掌握拳，指甲戳进手心肉里传来细微的疼痛。 片刻，她猛然挺身走到办公桌前，“许总，希望你可以保留收容所!” 许昱勾唇，起身走到她身后，然后伏下身子在她耳边轻语，“你以为你是谁？你是不是自以为自己可以改变我的想法？我告诉你，根本不可能!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改变我!没有人!” 声音很轻， 却带着凛冽的寒。 梁烨的身子瞬间僵硬，坚硬如铁的堡垒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许昱……”她沙哑地喊了他一声。 闻言，许昱起身理了理袖口的折痕，低笑出声，“你的真情在我这里一文不值。” 透过玻璃窗，洒进一抹淡黄色的斜阳。 眼泪氤氲在眼眶里，在阳光下闪着亮光，心口骤然升起的疼痛让她难以忍受。 梁烨默然片刻， “你不是他……” “他不会这样……” 许昱挑眉，从书架上拿起装饰用的军用匕首，一手挑开盖子，用指腹划过刀尖，一滴艳红的血珠印了出来。 他淡然地走到她身前，当着她的面把手指放在嘴角，舌尖轻舔，将那抹鲜血卷入嘴中。 “我当然不是他。他太懦弱，所以我也不屑当他。” 阳光下的空气突然变得有些稀薄。 窒息从心脏蔓延到全身，堵住了气管，让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梁烨浑身都在颤抖，眼前的这个男人简直是恶魔。 她忍住泪，自嘲地一笑，“那他还会回来么？” 似乎在问自己，又似乎在问他。 许昱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将匕首放回原处。 在关门声响起之际，他沉声，“谁知道呢。” 第41章 不同的灵魂 两个不一样的灵魂，却占据了同一个躯体。 注定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拉锯赛。 陷入黑暗中的灵魂染上了恶臭，无论如何挣扎，都会归一于一片虚无。 凋零的牡丹花，花瓣随着清冷的微风，飘落无声。折翼的枯叶蝶停在花海中，落下一滴晶莹的血水。 男孩呆滞地站在原地。 眼睁睁地看着女人柔弱的身子随着飘零的花瓣摔在他面前。 “不——!” “……妈……” 男孩扑上去，跪倒在女人的身前，双手在寒风中颤抖，慢慢地，慢慢地将女人的身子抱起来。 泪水干涸了，他的眼神有些涣散，双眼空洞地盯了怀里的女人许久。 突然眼底闪过一丝惊慌，他挣扎着坐起来，双手捂住女人插着刀的心口，血水汩汩流淌着，染红了少年的白衬衣。 “妈……你醒醒啊……妈，妈，求求你，醒醒……妈，我，我来带你走了……走……我带你回家……” “回家……” 男孩抱着浑身是血的女人走了几步，整个人无力地摔了下去，他躺在路中央，静静地看着遥远的天空，什么也听不见了，什么也看不见了，遗留下空荡荡的躯壳，逐渐被恶人的血腥味包裹住。 “啊——!!!” 撕心裂肺的嘶吼。 麻木空洞的眸子染上了一层血红色，暗沉的血色犹如地狱天际的朝阳。 红得吓人。 着了魔一般，男孩轻缓地拔下女人胸前的匕首，一步一步朝着庄园内走去。 漫天的花瓣，消融于黑色的漩涡里。 他没有回头，一步一步走向黑暗，最终被黑暗淹没…… 许昱惊恐地从噩梦中醒来！ 黑暗中，他在窗前站了很久很久，直到烟头燃烧殆尽，他才痛苦地苦笑出声。这已然成了他们之间的联系了，共同的无法磨灭的记忆，已经深深地印入了骨髓之中。 ……………… ………… 周五。 大提琴优美的旋律缭绕在一家西式餐厅里。 餐厅的一角。 “你不是不喜欢吃牛排吗？”程浩宇坐到许昱对面，扫了一眼菜单，菜单上基本上都是以牛排为主。 “那是以前。”许昱头也没有抬地回答。 程浩宇无奈地撇了撇嘴角，快速地发问，“那个收容所搞定了没?” 许昱似乎不想讨论这个话题，疲惫地揉捏了一下有些痒涩的眼角。 不过脑海里却是浮现了女人生气呆萌的面庞。 他微微皱眉，朝着服务员摆了摆手。 服务员微笑，“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 “一份三分熟的牛排。” “我要七分熟。”程浩宇微微一笑。 “好的，请稍等。”服务员颔首退了下去。 程浩宇瘫坐在沙发上，眉眼中带着丝痞气，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大提琴拉得还真不错，那大提琴手还有两把刷子。” 顺着大提琴的声音，他看到在餐厅植被旁的女人，尽管只看到一个背影，却也是给了他一种舒心的感觉。 “没有她拉得好。”许昱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程浩宇转头，一脸疑惑，“什么？哪个人？” 许昱眯起眼睛，没有说话，用余光看到正在拉大提琴的背影，不知为何，他潜意识里竟想起了那个让他心烦的女人。 这时服务员将牛排摆放在桌子上。 两人都收回视线，开始用餐。 一曲毕，梁烨放下琴弓，朝着底下的众人颔首微笑，然后优雅地退了场。 杨木子跟在她身后，嘟囔着，“梁烨姐，我们可以在这里吃点东西再走吗？反正都是免费的，这儿的老板让我们随便用餐。” “你饿了?”梁烨回头。 杨木子咬了咬下唇，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从早上到现在没进一点油水儿，我都快饿成木乃伊了。” 梁烨无奈地笑了笑，“那在这里吃一点，我先把琴放车上去。” “梁烨姐，你真好!”杨木子一把搂住梁烨的脖子。 “好了好了，快去吃，不然一会儿年会结束了。” “嗯嗯。” 梁烨抬了抬琴身，跨步走了出去。 停车场里，灯光很暗。 “唔～唔～” 角落里传来女人妖娆的呻吟声。 梁烨先是一愣，本能地瞥了角落一眼，只见昏暗的灯光下两个交叠的身影。 她轻笑，忙走到自己的车旁，打开车门将琴放了进去。 关上车门，梁烨转身就看见那热吻中的男女转移了阵地，她脸上一红忙别开视线，低咳了一声。 听到声响，激吻的两人分开了，男人怔怔地盯着梁烨的背影。他身下满脸潮红的女人扭动着水蛇般的身子缠上男人的腰间，声音中带着难以忽视的情欲，“陈奕～” 脚下一顿，梁烨回头。 陈奕的衬衣散开，面上微红，低喘着气，怀里还抱着一个女人。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唇瓣轻轻动了动，没有发出任何音节。随后又觉这些与她并没什么关系，她自嘲地勾了勾唇角，转身就要离开。 “梁烨!” 陈奕将缠绕在他身上的女人扒开，来不及多想，追了上去。女人在他身后喊着他的名字，他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 梁烨低着头，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 陈奕走着走着跑了起来，抓住她的手臂，“梁烨!” “嗯？”梁烨扯出一抹笑容，抬起头看着身前的男人。 这个男人早已不再是记忆中男孩的模样。 “她不是我女朋友。” “她是……” 陈奕苦笑，“她是我未婚妻，但是我不喜欢她，我和她在一起只是因为她可以给我我想要的一切，我，我是喜欢你的啊！” 他抓住她垂在身侧的手，“我喜欢你，梁烨，我喜欢你，我一直喜欢的都是你。” 梁烨将手从他紧握的手心里抽了出来，目光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女人，沉声，“既然她是你未婚妻，就好好对她。” 然后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身后响起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和女人尖细的嗓音。 梁烨直愣愣地朝着前方走着，记忆中的男孩彻底随着风散去了吧。 一辆黑色路虎停在她的一边，梁烨刚准备绕开，就听见熟悉的男低音，“上车!” 她抬头，惊讶地看着他。 第42章 一直在斗争 见她愣在原地，许昱再次沉声，“上车!” “啊？” “上车，这里不能停车。” “哦……” 梁烨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坐上了车。 车上还坐着一个男人，他的长相不似许昱的棱廓分明，但也是养眼，有几分女子的清秀。男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被盯得久了，梁烨有些尴尬，她回头朝他点点头打着招呼。 程浩宇第一次看到许昱如此在意一个女人，这让他稍微有点好奇，所以就多看了她几眼。片刻，他收回视线，笑道，“你好，我叫程浩宇，是许昱的朋友。” “你好。梁烨。”梁烨轻声应着。 “哧——” 汽车停在了一旁。 “下车!”男人低沉阴寒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梁烨肩头一缩，抬眸扫过许昱的后脑勺，扶上车门就要推开。 “没说你。”许昱透过后视镜看着女人想要离开的动作微微皱眉。 程浩宇一脸无辜，“你让我下车?”他看向窗外，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许昱，你可不……” 话音未落，就被打断，“下!车!” “你大爷的!”留下这句脏话，程浩宇摔门走了出去。 梁烨的身子僵硬而笔直地坐着，她到底是疯了，竟然会听话地坐上车，这不是进了狼窝吗？ 车内异常的安静，静到能清晰地听到机械表转动的嘀嗒声。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清脆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一沉寂。 梁烨愣了愣，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从兜里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 她窘迫地斜视了一眼前方，放轻声音，“木子。” 杨木子站在停车场里左右环顾，“梁烨姐，你在哪里呢？” “木子，不好意思啊，我遇见了一个老朋友这就聊上了，完全忘了你。” “没事啦，不过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起老朋友。”杨木子笑着，从包里拿出车钥匙，“幸好我这里还有备用车钥匙，梁烨姐你就好好与朋友叙叙旧，我等会儿把车开回去吧。” “谢谢你，木子。” 挂断电话，梁烨转头看向窗外。 车子下了高架桥，没入了人潮之中。 “吃饭了吗？”许昱平静地看着前方的路况。 “还没。”话一脱口，她就后悔了，应该说吃过了啊，鬼知道她现在有多么想离开这个恶魔。 “喜欢吃中餐还是西餐？” 或许还有挽救的机会……梁烨讪讪地开口，“我其实可以回家了再吃，现在并不是很饿。” “并不是很饿意味着有点饿。” 噗…… 这是什么神仙解读。 梁烨无语，罢了，不就是一起吃个饭吗？又不是没一起吃过，就是换了个灵魂…… 车子停在了一家中餐厅外面。 这是一家以茶文化为主的中餐厅，古色古香的中式色调，门口放置两盆观赏竹子，屋内环境也很清幽，每个木桌上都放了一盆吊兰，清香沁人心脾。 梁烨埋头吃着饭，食物很香，但偏偏他一直看着她，让她有些食不知味。 “你也吃啊，别一直看着我吃。”梁烨放下筷子，默默喝了口凉茶。 “吃过了。”许昱简单地吐出三个字，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她。 梁烨怔住了。 吃过了? 这是专门陪她来吃饭的? 他不是讨厌她吗？ 那现在…… 她低着头，失神地扒拉着米饭。 鼻尖突然被一股温凉的触感包围。 梁烨惊了一下，霎时抬头，身子微微往后一仰。 许昱的动作一滞，缓缓收回伸出去的手，拿起毛巾细细擦了擦手指。 “我有强迫症，看不惯你用鼻子吃饭。” 闻言，梁烨面上一红，低头用手摸了摸鼻尖。 内心却是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说话这么欠打的人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还是一个占据了她爱人身子的恶魔。 饭桌上陷入了沉默。 她不时微抬头看看他的脸色，还不时要注意自己脸上是否粘上了米饭。 一顿饭吃得也不安生。 吃完饭，他送她回了家。 梁烨下了车，和他道谢之后准备进屋，立在门口开着门锁，只觉后背凉凉的。 回头就看见许昱倚靠在车边，双手落在裤兜里，嘴边隐约间闪过一丝邪魅的笑容。 她吞了几口唾沫，“那个，我已经到家了。” 潜意识就是您老可以开着您的路虎飞奔离开了…… 结果，他仿佛没有听懂她的话，而是起身走到她身边，沉声，“不请我进去坐坐?” 还想进我家坐坐? 你以为你是谁啊？ 就算是占据了他的身子也不要这么猖狂好吧？ 梁烨这样想着，面子上却尽量显得温和，她微笑，“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待在一起，传出去了可不太好。” “是不太好。”许昱轻声一笑，“那这样呢？” “啊！” 一声惊呼，梁烨整个身子陷入男人的怀抱里，耳垂被一股湿糯的热气包围。 他在吻她的耳朵？! 阵阵酥麻的电流流窜到全身，梁烨僵硬地待在他的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低沉的声音响起，“孤男寡女待在一起，可是能做很多事情。” “你……”梁烨猛然睁大眼睛，抬头看着他，“你刚刚说什么？” 许昱松开她后退了两步，与她拉开距离。 他双眼带笑地注视着她。 四目相对，时间都停止了。 “你……”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梁烨的睫毛轻颤，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刚刚。” 她咧开嘴笑了，声音中带着些沙哑，“刚刚是什么时候?” 许昱轻声，“送你回家的路上。” “不痛苦吗？” “不痛苦，这次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容易地夺回了主权，或许，是因为他动摇了。” 他抬起手，“但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这副身子又被夺走了。” 梁烨走上前握住他的手，“这就没有治疗的办法吗？” 许昱垂眸，“我一直在与他斗争，但是失败了无数次。” “许昱……”梁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是紧紧地抱住他，“会好的，都会好的……” 就像曾经，他将她那瘦小的身子抱进怀里，死死地揉进怀里，低着头在她耳边轻声低语。 “梁烨，你还有我，你还有我，就算是全世界都抛弃了你，我不会，我不会……” 梁烨踮起脚尖，唇瓣吻上他的下巴，流连。 她说，“许昱，你还有我，我不会放弃你，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战胜他……” 第43章 都是因为你 看着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车子，梁烨站在原地，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个方向，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凉风灌进她的衣领，她浑身打了个冷颤，才打开门进了屋子。 第二天一早，就接到院长的电话。 “梁烨，我这个老婆子谢谢你了，今天那开发商打电话说，可以保留收容所。” 梁烨呆滞地挂断电话，整个人有些发懵。 什么情况…… “啪——” 玻璃瓶撞击在门缘边，炸裂开散落一地。 刚进门的程浩宇吓了一跳，“你tm的又发什么神经?” 许昱的脸上满是戾气，“谁允许你擅自做主保留那个收容所的?” “不是你和我说的?”程浩宇一脸茫然，“你大爷的昨天半夜给我打电话让我保留收容所，今天一早就装失忆?” 许昱静默了几秒，随后冷笑了几声。 “好……” “真好……” 那双幽深的眸子里，有一抹寒光闪过。 ……………… ………… “梁烨姐，你来了。”杨木子忙小跑到门口迎接。 梁烨微笑，“嗯，团长在么？” “在呢，一听到你要请假，团长的头发都快气没了，本来就秃头，现在都快光头了。”杨木子小声在她耳边叨叨。 梁烨听着，嘴边也是合不拢的笑意。 突然感到一道灼人的视线，她抬头，就看到许昱伫立在角落里，冷冷地看着她。 梁烨僵住了，嘴边的笑意渐渐凝滞，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杨木子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梁烨姐，你们认识?” “嗯，认识吧？”梁烨垂眸，抬步从他身边走过去。 “认识，吧？”杨木子不解地摇了摇头，这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出来!”许昱表情阴霾地睨了她一眼，转身就往外走去。 脚下一顿，梁烨回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头一痛，随后看向一旁的杨木子，“木子，麻烦你和团长说说，我要请一周的假期。” “嗯……” 杨木子点了点头，看着跟着男人出去的梁烨，撇了撇嘴角。 大厅外。 “你找我有什么事？”梁烨低着头，声音有些发紧。 “抬头看着我。”许昱平静的眸子中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啊？” 梁烨的呼吸有些紊乱，垂在身侧的两手习惯性地搅着衣角，她没有抬头，“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你知道保留收容所的事了，也应该知道这个命令并不是我下达的。” 果真如此…… 梁烨深呼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他微笑，“我很感谢他做了这个决定，同时也很感谢你没有后悔。” 许昱挑眉，“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后悔？” “因为，最起码现在你没有后悔，不是么？”梁烨坚定地看着他，语气中却带着些不确定。 “呵～” 许昱轻蔑的一笑，“我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后悔，毕竟现在是我占据着这副身子。” “你……”梁烨怒瞪着他可是没有任何反抗的话语，的确，他说的没错，他随时随地都能后悔，随时随地都能将收容所变成一片废墟。 像是一记重拳打在软糯的棉花上，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将目光从他的临脸上收回，冷冷地低喃，“你个杀千刀的，占着别人身子的癞皮狗!” 话音刚落，一脚使劲踩在了他的皮鞋上，而后飞速地逃走了。 “嘁～” 许昱低呲了一声。 他看着早已空荡的方向微微皱眉，脚上隐隐约约的疼痛还在他的脑海里作祟。 走在回家的路上，梁烨有点懊恼，怎么一冲动就踩了那个恶魔…… 万一他一生气，当场就后悔了…… 万一他一生气，赖在许昱身子里不走了…… 万一…… 作孽呀！ 她抬脚在前方甩了几下，然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无力地看着天，“梁烨，你这是作孽啊！” “你也知道你这是在作孽。” “嗯，我这真的是作孽。” 不对啊……谁在和我说话？ 梁烨诧异地转身，就看见身后跟着的黑色路虎，以及从窗户探出头的男人。 “那个……”她心虚地笑了两声，“你的脚，没事吧？” “托你的福，好的不能再好了。” “额……” 梁烨急忙转移话题，“许总，你真帅，帅到惊天地泣鬼神……” 偷瞄了一下他的表情，梁烨丧气地住了嘴，表情是一如既往淡淡的，没有一丝变动。 简直是面瘫!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的脚发神经抽搐了一下，一个不小心撞上了您老金贵的脚丫子上，愿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小女子吧！”梁烨颔首道歉，一脸阿谀奉承的表情。 许昱的嘴角微扯，“上车!” “哈?”梁烨的脸凝了凝，“这个，这就不用了，我，我回去很近的……” “上车，我不想再说第三遍。”他眯了眯眼睛，“不然我可能会后悔。” 后悔这两个字说得极轻也显得极为刻意。 “好，我上车。”梁烨咬着牙硬咧开嘴笑着。 车子并没有开向郊外，而是开进了市中心。 看着逐渐偏离轨道的车子，梁烨内心有点发慌。 “你要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 简单的一句回应噎住了她的嗓子眼，她也知趣地不再询问。 车子在庄园外停了下来。 绛红色的屋顶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醒目。 这个如城堡般的地方对她来说，却是犹如人间地狱。再次踏进这里，眼前还会出现那个被鲜血染红了的天空。 “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许昱漠然地看了她一眼，“这里是我真正占据这副身子的开端。” 梁烨惊怔地凝视着他，漆黑的瞳孔被空洞的气息淹没。 “因为……我?” 她抬眸，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许昱用指腹抚过她的眼角，冷声，“我的出现因为你，而现在，他的出现也是因为你。” “你就像他的药，而现在我的存在似乎也掌握在你的手里。” 冷凛的声音恍若黑暗中低哑嘶叫的吸血蝙蝠。 梁烨心头微怔，身子往后退着，“你，你想干什么?” 许昱一步一步朝着她的方向走去，不紧不慢。 第44章 你会求我的 “所以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处置你呢？”他云淡风轻地走向她。 身上散发的寒气令人莫名觉得窒息。 梁烨害怕地后退，“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许昱越逼越近，男人慑人的黑色气息逐渐包围了她的四周，原本悬在空中的心脏突然提上了嗓子眼。 “许，许昱……”情急之下，梁烨闭上眼睛叫出了他的名字。 微怔，眼前闪过一片空白，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了细微的印记。 许昱停了下来，双手落进裤兜里懒散地立在那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进还是不进？” 梁烨回过神，才明白他的意思，毫不犹豫地回答，“不进!” 她坚决不进屋，这荒山野岭的，万一他杀心大起，那她还不成了刀下冤魂? 这样想着，她使劲摇了摇头，语气更为坚定，“不进!” 许昱不屑地冷笑出声，然后转身进了庄园。 空气中唯有阵阵让人发怵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回荡，“你会来求我的。” “咯吱——” 院门合上了，梁烨的身子不由瑟缩了一下，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庄园，低呼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庄园在凉城最南边的深山老林中央，而别墅在凉城最北边。 她走了近三公里路，竟发觉还未走出这片林子。 “奶奶的，难怪他认定我会回去!真的是蛇蝎心肠!”梁烨的嘴里断断续续地低咒着，“许昱那么一个老好人，怎么就弄出了这么个魔鬼!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 “……” 天渐渐黑了。 林子里的温度降了下来，周围还有许多不明生物的窸窣的叫声。 梁烨头皮有些发麻，她不停捶打着酸痛的大小腿，看着这迷宫一样的林子，无耐地抿了抿下嘴唇，嘴巴发白还有些干裂，嗓子口由于缺水而有些疼痛。 她坐在一颗大树边，把玩着手里的手机，没有一丝信号，电量也在红线边缘徘徊。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拨出了急救电话。 “喂……” 见许久没有回应，梁烨将手机从耳边拿开，看到已经黑屏了的手机，顿时感到五雷轰顶。 天要亡我…… 她瘫靠在树上，眼泪汪汪地望着蓝黑色的天空。 片刻，起身跛着脚朝着反方向走去。 等再次站到庄园门口的时候，梁烨只觉得有些讽刺，她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按下了门铃。 一分钟，许昱出现在门口。 一看到他，梁烨心口的火气一下子都喷涌而出，朝着他啐了一口唾沫，“人渣!” 许昱的脸色瞬时沉了下来，转身就要进屋。 这时，林中传来一阵类似狼嚎的叫声，一群黑色的飞鸟散开飞去。 她认输了。 “许昱!”梁烨急忙叫住他，委屈巴巴地开口，“让我进去吧，就住一晚。” “求我。”他那漆黑的眼底暗藏着诡谲的光。 林中又一阵嚎叫， 直让人毛骨悚然。 梁烨害怕地抱住了双臂，战战兢兢地看着他，“我，我求你了。” 自从抑郁症痊愈之后，她就变得极为惜命，一句话说得好，“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许昱挑眉，傲然地睨了她一眼，然后打开了院门。 房间里很暖很亮。 梁烨坐在沙发里手上按压着扭伤了的脚踝，嗓子眼里反复吞咽着唾液，她抬眸瞧了他一眼，讪讪地问道，“有水吗？” 许昱没有回答，而是出了客厅，再次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瓶矿泉水和医疗箱。 接过矿泉水，她拧开猛灌了几口，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看着他手中的医疗箱，梁烨怔怔地看向他。 他要给她治疗脚踝吗？或许他并不是自己看到的那样无情…… 还没来得及感动，只听见重重的一声，医疗箱放在了桌上。 “别让我看到你明天还是个瘸子!”说完就朝着二楼走去。 梁烨努了努嘴，突然想到了什么，冲着他的方向大喊，“我晚上睡哪里啊？” “沙发。”冷清的声音慢悠悠地飘了过来。 一时太过得意忘形，怎么就忘了他的恶魔本性呢？! 不过睡沙发总比睡在深山老林里安全舒服得多了。 梁烨心满意足地弹坐了几下，“不错，沙发挺软。” 随后，她看着医疗箱，突然想到了之前在机场时他不顾周围人的眼光，如此任性地为她用冰块消肿。 掩了掩睫毛，梁烨打开医疗箱，拿出跌打损伤的喷雾朝着红肿的脚踝处喷了几下，然后双手用力地揉搓着，直到脚踝发热才放手。 她蜷缩成一团窝在沙发里，可能是因为劳累过度，不到一刻钟便昏昏入睡。 夜深，蓝黑色的夜幕斜挂着半个寒月，星星在微微闪烁着。 洗完澡下楼的许昱盯着沙发上睡得正香的女人，恍若欣赏着无力反抗的小绵羊，冷笑一声将她抱了起来，朝着二楼走去。 睡梦中，梁烨几度想要睁开眼睛却无果，眼皮很重，无论她如何挣扎，身子都像是陷入了沉眠的漩涡，昏昏沉沉，无法醒来。 将锁完全按上，许昱看着手心里的钥匙，眉心轻挑，嘴角掠过一抹轻笑，完全没有留恋地离开了卧室。 “你不要伤害她!” 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回荡，许昱驻足，微笑，“她对你就这么重要?” “你若伤她一根汗毛，我会杀了你。” “杀我?你可别忘了，你我本是一体，你敢伤害这副躯体吗？” 突然间， 炸裂般—— 剧烈的疼痛席卷了脑袋。 他喘息着跪倒在地，一手直愣愣地捶打在自己脸上，鲜血瞬时从嘴角印出。 “不准……伤害她……” 口中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带着沙哑的颤抖。 眼神突然凌厉，“你说她的鲜血有多美好……” “不要!”又一拳砸上自己的脸颊。 他低着头，吐了一口血水，用指腹抹过嘴角的血迹，“我要是杀了她……” “砰！”的一声， 男人整个身子滚下了楼梯，后脑勺碰到楼梯边缘，一股晕眩感袭上脑海。 他眼睛晦暗不明地看着天花板，渐渐地模糊，直到彻底陷入了黑暗。 第45章 你这是囚禁(一) 漫天的白雾…… 缭绕的血腥味儿…… 混沌的世界里充满了悲戚的惨叫声，眼前是鲜血淋漓的双手，整个世界颠倒成一片畸形的空间，她抱着那冰凉的尸体，浑身都在颤抖，一切都是白色的死寂。 “不要不要……啊——!” 梁烨惊恐地坐起身子，呆呆地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她还未从噩梦中脱离出来，眼前都是血色，心脏也在激烈地跳动。 冷汗缓缓从额前印出到最后消失在空气中，她才回过神。 梁烨抬起手抹了抹额头，只听见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她诧异地看向自己的手腕，手腕上被戴上了一个严丝合缝的铁环。 铁环与床缘连着一串铁链，抬起手，铁链相互撞击的声响一遍又一遍地在她的耳边回荡。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感觉，心脏和血管被切断了，再狠狠地划开了一道口子，血水喷洒出来，像是没有尽头一般喷涌着。 真是个疯子?! “许昱!!!”梁烨拼尽全力喊着，身子由于太过激动微微发抖，铁链也随之不停地摇晃着。 没有人回应! 空荡荡的房间里唯有女人嘶喊的声音和铁链撞击的声音。 她呆坐了几秒， 一时间竟不知道到底是梦魇还是现实。 忽然抬起胳膊死死地咬了一口，隐隐的疼痛蹿到她的脑海，如同五雷轰顶，她无措地看着周围又看向手腕上的铁链。 “许昱!!你tm是个变态!” 梁烨走到门前想要打开门，却发现门也被锁住了，她恨恨地踹了几下木门，又折回到床边，拽着铁链企图扯开它，可终究只是徒劳。 “许昱——” “许昱——!” “许昱!!!” “许昱……” “……许……昱……” 好像只有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才能减轻她的痛苦。 梁烨蜷缩在床边，耷拉着脑袋看着地面，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滴落在地板上，晕染成一片水渍。 客厅楼梯边。 瘫躺在地板上的男人，眉心轻皱，他双手撑着坐了起来，揉了揉还有些疼痛的后脑勺。 突然想到了什么，站起身拍了拍衣角的灰尘，懒懒地上了楼。 打开门，看着坐在床边的女人，许昱的目光微暗，沉声，“你醒了。” 她的背影一僵，猛地回头，“许昱，你这是干什么？快放了我!” “放了你?”许昱走上前捏住她的下巴，强迫着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不可能!” 凛冽的声音中没有一丝感情。 梁烨脸色发白，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再哭出来。 他是个没有心的恶魔!眼泪流在他身上，不值得! “为什么？” “因为你是他的女人，而我想独自占据这副身子。”许昱说着，顺手放开她。 眸中带着笑，邪魅而无情的笑。 “你……”梁烨激动地站起身，指着他，怒道，“你不能这样!” 他毫不在意地走到门口。 “你这是囚禁!这是犯法的!” 脚下一顿，许昱回头，冷声，“你舍得把这副身子送到监狱么？” 梁烨怔在了原地。 是啊，她舍不得。 他简直是抓住了她最大的弱点，就那样直直地扼住了她的喉咙，随时都能扭断她的脖子。 他走了，房间里再次陷入了寂静。 梁烨试着用房间里能用到的各种工具，想要撬开铁锁，无论怎样敲打撬着，铁锁依旧如新，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最后她放弃了，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天花板。 他不可能绑着她一辈子，总有机会逃出去的…… 梁烨这样默默安慰自己。 胳膊搭在眼前，挡住了光线，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 “许昱……你回来好不好……”她抽泣着，“许昱……” 空旷， 只有空旷， 似乎能听到回声。 渐渐地，她躺在床上睡沉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她是被饿醒的，从早上到现在没有进一滴水一口饭。 梁烨起身在房间里徘徊，铁链够长，她还能自由地在房间里行动。 翻找着，期望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无奈偌大的房间除了基本设施，没有任何其他东西。 七点的时候，庄园外停下了一辆汽车，是熟悉的黑色路虎。 梁烨将视线从窗外收回，看向门口。 “咯吱——”一声，门开了。 许昱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片刻，勾唇一笑，“今天的感觉如何？” “你觉得呢？”梁烨瞪着他，“要不你也试试?” 她说着，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铁链。 许昱挑眉，在她身前蹲下身子，然后握住她的手腕，拿出钥匙，慢慢打开。 一脱离束缚，梁烨倏地与他拉开距离。 苍白的脸上满是惊恐。 而他却享受她的惊恐，深邃的眸子里带着丝丝缕缕的笑意。 梁烨看向门口。 门开着，或许有机会逃走! 这样想着，腿上已经行动了起来，她慌乱地跑了出去，下了楼。 一楼的门没关…… 仿佛看到了希望，冲了出去，赤脚踩在石子铺满的地面，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但当看到紧闭的院门时，所有的希望都被斩断。 庄园院墙很高，像一个鸟笼，牢牢地禁锢了她。 梁烨自嘲地一笑，抬头看着湛蓝色的天空，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竟然会傻到以为他会那么轻易地放她离开。 “再跑啊。” 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梁烨回头怒视着他，随后目光被花园边的一块石头给吸引了。 “砸晕他……” “砸晕他……” 心里循环出现这个声音， 没有任何犹豫，她拿起石头就冲了过去。 瞧着她坚定狠绝的表情，许昱的眼前逐渐染上了一层冰霜，他两三步上前，侧身抓住她拿着手头的胳膊，翻折。 “咣当——” 石头掉在地面，滚进了花园的一角。 梁烨额间的冷汗冒了出来，脸色也是无比苍白。 她倔强地抬头瞪着他，隐忍着眼睛里的泪，“放开我。” 许昱冷笑，没有放开她，手上再一个用力，骨头裂开的声音在空中划过。 “啊——” 梁烨咬住下唇，嘴角被咬得印出了细微的血迹，汗水顺着额前的发丝滴落下来。 疼痛…… 撕裂开的疼痛…… 许昱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沉声，“女人还是乖点好。” 第46章 变态与偏执 “我想请你帮个忙。”梁烨试探地开口。 “我不会放你走的。” 她当然知道他不会放她走，所以她也不会傻到去再掀起他的怒气，毕竟现在胳膊肘处还在发疼。 “我想拿回我的手机。”眼看着他那双眸子逐渐暗沉，梁烨急忙道，“你可以把通讯卡拔掉再把手机给我……”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在他的视线看向她，四目相对时，她又慌乱地垂下眸子。 许昱没有回答她的话，沉声，“你可以出去了。” “哦……”梁烨失望地转身，踏出门口之际，又回头，“那你能不能帮忙把我的狗带过来？” “我不喜欢养狗。”简单的话语直接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回到房间，她将大提琴盒放在床上，蹲在床边打开盒子，轻柔地拿起大提琴。 琴身是普通的红木色，不过琴身四周点缀了几条金黄色的花纹，给琴身添加了几分霸气。简单大方，她很喜欢。 不过，他为什么突然送她大提琴？ 太不正常了…… 梁烨不解地摇了摇头，然后将大提琴重新放回琴盒里，如果不是胳膊肘受伤，她定会先弹上几曲。 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白天发生的一切在眼前闪过，像做梦一样。 如果这是梦， 该多好啊？ 一觉醒来，那个温柔的他还在她身边。 不过终究是她妄想了。 梁烨伸出手想要抓住那缥缈的幻象，扑了个空。 第二天一早，她一醒来就感到左手腕上被什么禁锢着，扭头一看，果不其然，他再次用那铁链绑住了自己。 梁烨放弃了挣扎，笔直地躺在床上，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眼神里全是空洞与茫然。 或许有一天， 他会放了她吧? 听到门打开的声音，她没有回头，像是失去了知觉一般，只是僵硬地看着天花板。 “聋了?”许昱粗暴地踢了一下床边。 梁烨单手撑着坐了起来，抬起手质问他，“你什么时候锁的?” 她竟然没有一丝察觉。 “什么时候想锁就锁了。”许昱冷笑了一声，“需要和你报备?” 梁烨放下抬起的手，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不再说话。 是啊，她有什么资格去质问他?现在的她就像一叶孤舟，漂泊在无边无际的海洋中，无依无靠，生不由己。 梁烨轻掩了掩睫毛，无力地靠在床头，抬起被铁链锁着的左手轻揉着还有些红肿的右胳膊肘。 瞧着她这副模样，许昱心里只觉得烦躁，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觉得委屈?” “不然呢?” 梁烨瞥了他一眼，难不成她现在应该高兴地拍手欢呼？ 许昱危险地眯着眼睛，压低声音，“既然觉得委屈，为什么不反抗？” 反抗…… 她又不是没反抗过，到头来呢？不过是落得一身伤。 对他这些没有任何意义的话，梁烨只觉得有些无语，她不想再理他，随后别开头看向窗外。 许昱冷嗤，“真不知道他看上你什么了。都是软弱的垃圾。” “你觉得你很高尚吗？无耻地占着他的身子，干着不是人干的事情……”梁烨怒瞪着他。 听他说着那些难听的话， 她的心真的很难受。 明明站在她眼前的，还是那个熟悉的身子，却不再是他。 许昱倏然压下身子，目光凶狠地盯着梁烨，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如果你想，我可以现在就直接了结你的性命。” “是吗？” 梁烨垂眸，低声笑了起来，“我这条贱命本来就是他的，他想拿走，随时都可以。” 她微顿，沉痛地看着许昱的眼睛，“不过，他讨厌血腥的味道，不管怎样践踏我的尊严，我也不会让他背负着一辈子都无法洗脱的罪名。” 许昱直起身子，冷笑，“真是个痴情的种。” “那你就继续被铁链锁着吧。”他冰冷地睨了她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梁烨恍然，她连忙跑下床，挡在他身前，“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房间里一度安静了下来，铁链摩擦发出的清脆声音在空中盘旋。 许昱冷哼，“怎么？现在知道巴结我了？刚刚不还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我……”梁烨咬了咬下唇，不情不愿地弯腰鞠了个躬，“我道歉。” “没一点诚意。”许昱冷声道。 梁烨心里狠狠地白了他一眼，面子上却做得恭敬的表情，再加上九十度弯腰，声音也是掷地有声。 “我道歉!” 见他没有回应，她弯着腰也不敢起来，再次开口，“对不起!” 依旧是安静一片，她有些不耐烦了，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个，能问一下够诚意了吗？” 许昱挑眉，握着她的胳膊抬起来，然后将铁锁打开，“庄园里每个角落里都有摄像头，别想着逃跑。” 说完他又觉得差了点什么，补充，“就算你跑了，我都能找到你。” “为什么？”梁烨很疑惑，“为什么要囚禁我?” 还是说得精神分裂症的人都是这么变态偏执? 许昱怔了怔，为什么要囚禁她?他具体也不知道原因，只是想囚禁就囚禁了，哪儿有那么多理由。 “因为你是他爱的人吧。”他浅笑，这抹笑容却是冷得可怕。 梁烨的脸上一白，如果早知道他爱她是个错误，那她宁愿死亡也不愿被他救了一次又一次。 她踮起脚尖，抬起手抚上他的五官轮廓，眼泪顺着眼角无声无息地滑落。 许昱的身子一僵，没有动，任由那有些冰凉的手抚上他的皮肤。 凉凉的，很舒服， 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受，很奇怪，但也不赖。 梁烨回神，看到自己的手放在他脸上，吓了一跳。 想要缩回手，却被男人的大手紧紧按住。 “你……”她咽了几口唾沫来掩盖自己内心的紧张。 许昱低头看着她，冰冷的声音里带着种不知名的情绪，“就这样放着。” 片刻，他的嘴角突然勾起浅浅的弧度，然后懒懒地拿下她的手，转身下了楼。 梁烨的呼吸有些紊乱，愣怔地盯着楼梯口。 指尖还残留着细微的温度，鼻腔里被男人的气息包围，刚刚发生的一切太过虚幻。 第47章 一定是疯了 他出门了。 梁烨小心翼翼地下了楼，环顾了一眼四周确定他确实是离开了，才松了口气。 医疗箱依旧放在客厅的桌子上，打开盖子，显眼的位置多了一瓶药水。 梁烨看着药水有些发怔。 她真的是越来越不懂他了。 涂完药，她去了厨房，简单做了点吃的，窝在沙发里看着连续剧。 ……………… ………… 机场。 接机口处，一眼便能看到人群中赫然耸立的男人，他很高，浑身都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气，路过的人都会回头看他几眼然后快步离开。 许昱要迎接的是著名的精神科医生，尤其对精神分裂症颇有研究的院士。也就是那天和他视频通话的老者。 “你好，终于见面了。”老者将手里的箱子递到他面前。 许昱接过箱子，沉声问道，“这些药有没有副作用？” 老者回答，“具体的副作用还要看你的体质，可能会有失眠，呕吐等不良反应，不过这款药物能很好地治疗你的头痛。” 许昱的脸色微变，但很快便恢复了冷漠。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走了，”老者微笑，“研究院里还有其他事情。” 许昱稍点了点头，提着箱子走出了机场。 回到庄园时，刚踏进客厅就看到窝在沙发里睡得正香的女人。 他走到沙发边俯瞰着她，目光赤裸而冷清。 梁烨像个小猫儿一样蜷缩在沙发一角，时不时会发出一两声轻柔的呓语，可别说，还有几分可爱。 许昱就立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沉睡的面庞，内心是说不出的感觉，女人的呼吸声轻柔地打在他的心尖上，酥酥麻麻的。脑海深处竟然生出了一个想法，想要伸手摸一摸她的脸。 许昱眉心紧蹙别开视线，他一定是疯了。 虚晃的梦境里，有双大手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轻声说着，“开心点，不要愁眉苦脸的，不好看。” 似笑非笑的说着，“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虽然看不清脸，但她十分确定，是他。 他的声音，他的笑容都已经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无法消散。 梁烨翻了个身，嘴边挂着浅浅的笑容，唇瓣微启，喃喃唤道，“许昱……” 男人的脸色骤然一沉，他很确定她口中的名字不是在叫他。 莫名的烦躁。 许昱一脚踹在了沙发上，一声巨响，梁烨从梦中惊醒，弹坐了起来，一脸懵地看向他。 许昱冷冷地睨了她一眼，沉声，“碍眼!” 被惊醒的梁烨，火气也一下子蹿了上来，怒瞪着他，低声呵道，“你是不是有病……” “病”的最后一个音还没发出，就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她深呼吸，转言笑道，“你回来了。” “明知故问。”许昱将外套脱下，扔在沙发上。 梁烨强压住火气，笑着上前将外套挂了起来。 惹不得，惹不得，忍着忍着…… 心里一遍一遍这样安慰自己，牙齿上下咬合着，迫使嘴边扬起，露出一抹微笑。 许昱冷哼了一声，“去停车场把车子里的箱子拿进来。” “好，我这就去。”梁烨笑着点头，转身的那一刻脸上瞬时冷了下来。 有手有脚的不会自己拿?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垃圾中的战斗机! 这些话也只能在脑子里想想了，可不敢说出来。 来到停车场，打开车门。 一个白色的影子摇着尾巴蹿了出来，扑到她身上，用舌头不停地舔舐着她的脸。 是大白! 梁烨惊讶地抓了抓大白的毛发，左右打量着，没错就是大白。 还没从惊讶中反应过来，身后就传来了男人不满的声音，“拿个东西拿了一年?” “你……”梁烨结巴了，此时此刻她显得有点不知所措。 片刻，才憋出来一句，“谢谢。” 许昱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拿出箱子，嫌弃地看了她一眼，“禁止这只狗进别墅。” “哦……”梁烨讪讪地应着。 他说过不喜欢养狗，现在能同意把大白接过来已经是极限了吧。 许昱转身离开之际，大白突然跑了过去扑到了他身上，他一慌，脚下一个不稳摔坐了下去。 大白欢快地蹭着他的脸。 梁烨也吓了一跳，但在看着许昱那一脸憋屈样子时，没忍住地笑出了声。 许昱暴喝，“滚开!” 梁烨的心头一紧，生怕他对大白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她急忙上前将大白抱了起来，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后退了好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许昱的脸色铁青，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凶神恶煞地看着大白，那眼神仿佛下一秒就要杀了它一般。 大白哼唧了一两声，惊恐地看着许昱，身子瑟缩进梁烨的怀里。 “对，对不起……”梁烨低着头，忐忑不安地抱着大白。 看着她害怕的表情，许昱心头的怒气被堵了个严实。 “后备箱里有狗笼。”说完，他漠然转身，进了别墅。 梁烨诧异了， 他竟然没有生气? “啪!”的一声，从别墅里传来一阵巨响。估计是什么花瓶之类的光荣阵亡了。 梁烨浑身一抖， 好吧……看来火气不小…… 她将大白放下去，打开后备箱，里面果真放着笼子和狗粮，甚至还有狗玩具。 不过这笼子，需要自己动手搭。梁烨蹲着折腾了好久，都没能成功，她扁了扁嘴，呼了口长气，继续埋头拼搭着。 天渐渐暗了下来。 许昱洗完澡，在客厅晃悠了一圈，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脸色骤沉。 他打开院中的大灯，走了出去。 突然亮起的灯光晃了她的眼睛，听到脚步声，梁烨眯着眼睛回头朝着脚步声的方向看去。 只见许昱穿着一身浴袍，懒散地站在她身后。 “这个，太难了。”梁烨解释道，将刚拼好一半的笼子举了举。 许昱微愣，冷冷地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笼子，哼声，“是你太蠢。” 他一把抢过笼子，仔细瞧了瞧，然后开始拼着。 梁烨有些错愕地看着他，那笼子的零件在他手里三下五除二就变成了一个完整的笼子，她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她对于手工当是没有任何天赋。 第48章 他的脑回路 许昱微微皱眉，“什么？” 梁烨脸上骤然一红，低声细语地说，“姨妈巾的学术名是卫生巾。” “卫生巾是什么？”许昱偏着头，淡淡地开口，“卫生纸的一种?卫生间里的卫生纸不够你用?” 咳咳…… 梁烨被呛了一下，一口老血喷出，话说虽然说灵魂不一样，但怎么就智商也差了一截呢？ 看着他懵懂无知的表情，梁烨扶额，“我和你说也说不清楚，你上网查查吧。” 许昱冷哼，从兜里掏出手机，拨出电话，“送几套女装，身高一米六五，体重大概四十八，胸围……”声音稍顿，他眯着眼盯着她的胸口，梁烨双手抱胸，惊恐地半转过身子，躲避着他的视线。 “最小的一码。” “我哪儿有……那么小。”声音很弱，像是蚊子叫一般，她挺了挺胸口，然后低头瞧了瞧又默默收回，好吧……确实有些发育不良，但也不至于最小吧…… 梁烨嘬了嘬嘴，不满地怒了他一眼。 “你自己多大心里没一点数吗？”许昱冷笑，“一马平川还想翻汤倒海，笑话。” “你……” 梁烨深呼吸，淡然一笑，内心不停地告诫自己，不能生气，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手机没有挂断，另一边的程浩宇一脸玩味儿地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刚刚许昱要他送女装时，他已经很惊讶了，现在……倒是变得有趣起来了。 许昱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对了，还有什么卫生巾？或者姨妈巾？” 噗—— 正在喝水的程浩宇，一口喷了出来，他大笑出声，“许昱，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哈哈哈……” “西城的那个项目。”许昱声音凛冽而寒冷。 “唉，别……”程浩宇急忙收住表情，“一个小时之内全都送到!” 挂断电话，许昱睨了她一眼，上了楼。 梁烨低着头，她的脸胀得发红，刚刚一个不小心，她似乎听到了那个接电话的是个男的，对，没错，是个男的!他这是把她的胸围什么的告诉了一个男人! 丢死个人，真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书房里，许昱正襟危坐，打开网站，在搜索栏里输入了姨妈巾三个字，然后缓缓按下鼠标。 看着看着，脸色渐渐变得铁青，到最后彻底黑脸。 一个小时后，包裹送到了。 梁烨拆开包裹，这是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置办了个齐全，衬衫也是她喜欢的简单款。还以为男人挑女人的衣服会特别奇葩，这么一来，她松了口气，将衣服收拾了一下，上了楼。 刚踏上楼就迎面撞上了准备下楼的许昱。 梁烨一吓，脚下不稳地往后倒去，她猛地闭上了眼睛，双手紧紧抱着衣服。 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是跌进了一个坚硬的胸膛里。 她小心地睁开一只眼睛，发现自己安全地待在许昱怀里时，才安心地睁开另一只眼睛。 “谢谢。”梁烨冲着许昱笑了笑。 许昱松开她，目光扫过她怀里的衣服，“合适？” “嗯。” 梁烨脸色酡红，胳膊不由紧了紧怀里的衣服。 “穿上试试。” “现在?” 许昱冷声，“不然你还想穿着这身已经发臭了的衣服?” “嘁……哪里臭了……” 梁烨瞥了他一眼，愤愤地转身快步进了屋。门一关上，她急忙抬起手臂，闻了闻衣服各处，低喃，“没什么味道啊……” 许昱轻笑，懒懒地趴在二楼走廊栏杆前。 约莫等了二十分钟，梁烨打开门走了出来，在看到门口的男人时，她愣了愣，“你怎么在这儿?” 米白色的衬衫穿在她身上还真有股小清新的感觉。 许昱挑眉，面上依旧冷漠，他用余光上下扫了她一眼，“换个衣服也换了一个世纪?是蜗牛还是猪?还是不会穿衣服？” 有时候，她实在不想理他，这个男人真的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领，脑回路也是奇特得吓人。 梁烨讪笑，配合着他说，“或许前世是只蜗牛。”说完便下了楼。 许昱眯起眼睛，“你们女人的事情，我身为男人怎么会知道，你那是纯属为难。” 下楼的动作一顿，听着他的话，她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说什么？”梁烨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许昱骤然蹙眉，双手落进裤兜里下了楼，与她擦肩而过，停在了楼梯口，一本正经地重复，“我怎么会明白你们女人的事情?” 女人的事情? 女人的什么事情? 梁烨突然明白了，她笑着看着他，很是无语，都已经过去几个小时的话题，还能接上，还衔接得如此完美无瑕，也是佩服佩服。 不过…… 他之前不是不清楚的吗？ 莫不成真的专门上网查了一下? “你……查了一下?”梁烨用着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他。 许昱脸色顿沉，没有说话，转身去了客厅。 梁烨岂会放过他，难得看见许昱这副哑口无言的模样。 她跟了过去，“你是不是查了一下?” 见他依旧不说话，她继续在枪口处磨刀霍霍向猪羊，笑得一脸猥琐，“你是不是专门查了一下?” “胆变大了?”许昱走到她面前，眸子清冷地睨着她，声音带着一股危险的意味。 梁烨直接缴械投降，紧闭上嘴巴，摇着头，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许昱冷笑，小样儿，和他斗，道行还嫩了点儿。 片刻，他说，“一会儿跟我出去。” 梁烨微怔，他这是终于要放她走了？ 一时太过激动，脸上的表情系统脱离大脑控制，不自主地笑了起来。 没等她笑出声，许昱继续道，“只是以女伴的身份和我去一个聚会。” “哦……”梁烨扁了扁嘴角，不过被困了这么几天，能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也是好的。 许昱睨了她一眼，“把头发梳一下，鸡窝一样。” 梁烨无辜地摸了摸头发，明明早上起床的时候梳过头了啊…… “丑死了。”他嫌弃地抬手使劲抓了抓她的头发，原本挺好的发型被他这么粗暴地一揉彻底成了鸡窝。 第49章 你是有多蠢 梁烨偏过头，瞪了他一眼，心里默默咒骂，幼稚! 随后，她快步上了楼。 再次下来的时候将短发扎了起来，头发太短，只能勉强扎住上面一层，耳边散开几撮头发。 许昱挑眉，“你这是戴了个假发片？” 假……假发片？ 梁烨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这个男人的脑回路……她是真真切切的大写的服！ “挫样儿。”许昱冷声，转身双手落进裤兜里走了出去。 哪里挫了…… 梁烨撇了撇嘴，一手将扎好的头发散了开，拔腿跟了上去。 走出院子时，许昱恰好将车开到她身前，降下车窗，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摘了假发片？出息。” 梁烨只觉头顶飞过一行无形的乌鸦，她不想说话，打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行驶在林荫道上，窗外闪过一片一片树林，电影放映般，一闪而过却在她的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梁烨呆呆地看着窗外，看着树，看着落叶，看着鸟儿，她恍然觉得自己像是在监狱里待了许久之后被放出的人，光是看到这些，心情就已经变得格外舒畅。 “不开心？”许昱的视线不时透过后视镜落在她脸上。 “没有，”梁烨垂眸，“没有不开心。” 车里静了下来， 一直到达目的地，两个人都很安静，期间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梁烨跟着许昱进了店，这是一家服装设计的店铺，听闻这家店里所有的设计都是独一无二的，并且从来不批量生产，全世界只有那么一件。 店铺里是中西结合的装修，一半欧式风格，一半又是中式风格，中间的衔接也很十分吻合，不会觉得突兀，反而给人眼前一新的视觉冲击。 店里老板是一个大波浪披肩的性感女人。 看到来人，老板笑着迎合上去，“哎呦，许总来了。” “都准备好了?”许昱沉声问道。 老板点头，然后看向许昱身后的梁烨，“只等小姐了。” 她走到梁烨的身边，携起梁烨的手，微笑，“跟我来。” 梁烨懵懵地跟了过去，刚进店的时候，她已经猜到许昱应该是要给她选礼服，毕竟是聚会，怎么样也不能给他丢人。 不过，她可没想到，还要化妆。 “闭上眼睛，我现在要给你敷面膜。”老板笑道。 “嗯。”梁烨轻声应着，她躺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既然如此，那不如就好好享受咯。 冰凉的紧致感瞬时席卷了她的脸庞，她彻底放松了身子，整个人懒懒地躺着，任凭自己的脸被人摩挲着。 许昱坐在一旁的黑白沙发上，手上翻着杂志，从头翻到尾发现没什么好看的，便放下杂志，专心看着化妆中的女人。 整整两个半小时，许昱都挺坐着，没换什么姿势，久了久了，腿有些发麻。 看着梁烨已经化好了妆，他扯了扯唇，“女人就是麻烦。”然后起身去了卫生间。 梁烨暗忖， 现在有的男人比女人麻烦多了好不好…… 穿好礼服，走到镜子前，梁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是吓了一跳，这真印证了那句老话“人靠衣装马靠鞍。” 现在的她，她自己都不敢认。 许昱一进来就看到眼前一幕，一袭红色抹胸塑腰薄纱长裙穿在她身上，再配上霸气的烈焰红唇，格外妖艳，妩媚中又不失清冷。 一抹惊艳掠过他的眸子，但很快就被冷漠掩盖。 许昱冷哼了一声，“果然还是得化妆，化上妆东施也能变西施，土包子也能变白天鹅。” 语气中满是嘲讽。 梁烨白了他一眼，抓着裙摆从他身边走过，出了店门。 老板羡慕，“许总和夫人的感情真好。” 许昱只听到了最后四个字，他低声嗤了一句，“好个球。”跨步追了上去。 国际酒店。 许昱带着梁烨来到三楼大包厢，包厢里闪着五颜六色的灯光，里面坐着几个中年男人，一个个都是大腹便便，油光满面的，每个怀里都楼着一个漂亮女人。 梁烨脚下一滞，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刚刚许昱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便让她一个人先进包厢，推开门却发现是这样的场面。 她紧张地咽了好几口唾沫，僵硬地微笑，“我……” 没等她话说出，其中的一个中年男人率先打断她，“哎呦，哪里来的漂亮小妞儿，这可比这骚娘儿们漂亮得多。”说着，还色眯眯地拍了一下怀中女人的屁股，女人呻吟了一声，“刘总～” 这声音，让梁烨感到头皮发麻，像吃了个苍蝇，直让她觉得恶心想吐。 她转身准备离开，另一个男人开口了，“老刘，你吓着人小姑娘了。”随后喊道，“小姑娘，别害怕，到爷这里来，爷会好好疼你了。” 梁烨没有回头，这个房间，她可一秒钟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刚踏出包厢，就看见许昱的一张黑脸。 不知为何，看见他，她倒是松了口气，莫名有了安全感。 “你是有多蠢?找个房间都找不到!” “啊？”梁烨一头雾水，抬头看了看房间号码，脸上一红，311她硬生生看成了317…… “早晚有一天蠢死。”许昱冷冷睨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我这不是近视么……”梁烨小声嘀咕，紧紧跟着他，没曾想刚走出两步，许昱突然停了下来，没来得及刹住，她的鼻尖直直地撞了上去。 “看来需要给你配个眼镜了。” 听到男人的话，梁烨揉了揉鼻尖，冲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到达包厢，里面的环境相比之前那个包厢要清亮许多。 里面坐着几名外国男子，身边也都带着美女，看样子应该是来谈生意的，不过她一直都不太懂，谈生意就谈生意，干嘛一个个还搂着个美女?装高尚还是在谈生意的同时顺便滚个床单? 梁烨找了个独立的沙发坐了下去，屁股刚挨到沙发，就听见许昱的低斥声，“坐那么远，怕我吃了你?” 她微愣，起身顺从地坐在了他身边，视线扫过四周，见别的女人都伺候男人们喝酒，她也明白，既然他能带她出来，也不是让她来玩的。 第50章 幼稚的男人 梁烨学着那些女人给许昱的酒杯里倒满红酒，许昱轻挑眉，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他们开始谈生意，梁烨听不懂，但大概能确定讲得是法语或者是西班牙语，毕竟那性感的小颤音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学得来的。 在看到其中一个美女扭动身子缠上男人的身体时，梁烨低咽了几口唾沫，她急忙别开视线，刚好与许昱的目光相对。 微愣，梁烨慌乱地开口，“我不会那样!” 许昱疑惑地看向四周，之后了然地轻笑出了声，他突然压低身子，在她耳边沉声，“那回去了再这样?” “你……”梁烨冷瞪了他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见他有继续说话的趋势，梁烨随手拿起桌面果盘中的圣女果硬塞进他嘴里，然后脸上挤出一抹媚笑，“多吃点水果，对身体好。” 许昱不觉得生气，他直起身子，将嘴里的圣女果咀嚼咽下，继续谈论着生意。 在外人看来，这倒像是小情侣之间的乐趣。 其中一个男人看了看梁烨，又看向许昱，笑道，“许总的女伴，很漂亮。” 梁烨听不懂，但从那人的眼神里看出应该是在谈论她。 她凑近许昱耳边，低声问道，“他是在说我吗？” “看来你还没有那么蠢。” “切～”梁烨努了努嘴，“他谈论我什么啊？” 许昱想了一会儿，冷声，“说你的口红沾在牙齿上了。” “啊？”梁烨咻的一下站起身子，朝着众人露出一抹抱歉的笑容，借故去了卫生间。 看着镜子里白净的牙齿，梁烨嘴角不由抽搐了几下。 幼稚，真的幼稚…… 从卫生间出来时，许昱已经准备离开，梁烨跟了过去，却在走到门口时，身后响起了外国男人的声音。 “许总的女伴真的漂亮，不如许总给我个情面，让她跟了我。” 梁烨听不懂，但看到许昱逐渐暗沉的神色，她手心里冒出了一些细汗。 “许，许昱……” 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我们出去吧。” 许昱微微侧头，凝视着梁烨略微有些苍白的脸颊，片刻，看向那个外国男人，冷冷开口，“她不是外面的小姐。” 外国男人脸色一变，随后鞠躬，“抱歉，原谅我冒犯了尊夫人。” 许昱轻点头，牵起梁烨的手走出了包厢。 走出酒店，他的手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梁烨用余光扫了他一眼，然后缓缓想要收回被他紧握住的右手。 奈何，她越挣扎，许昱就握得越紧，梁烨直感到自己的手骨头要被捏碎了。 她低声，“那个，你可以放开我了……” 许昱冷冷地斜了她一眼，顺势放开了她。 回庄园的一路上，他都是面无表情的，梁烨也不敢吭声，生怕再次惹恼了他。 在弯路拐口，车子停了下来，梁烨透过车窗看了看四周，疑惑地眨巴了几下眼睛。 许昱下了车，打开后车门，沉声，“下车!” “哦。”梁烨也不墨迹，听话地下了车。 她跟在他身后，进了一家超市。 超市不算大，人也不是很多，但商品很是齐全。 许昱推着推车，梁烨低着头跟在身后，帅男靓女也成为超市的里的一大风景线。 突然，他停了下来，回头，“有什么想吃的？” 梁烨没反应过来，踉跄了几步，两臂抵在他后背上，大腿一软整个人伏在了他身后。 她愣了愣神，后退了几步与他拉开一米的距离，“随，随便。” “随便是什么？”许昱阴恻恻地睨了她一眼。 梁烨垂下眸子，环顾一圈四周，抬手指着一片零食区，“那个，我想吃那个。” 许昱没有说话，直接用行动表现了什么叫做财大气粗。 “这，也买的太多了吧？”梁烨目瞪口呆，无语地看着满满一推车的零食。 许昱不理会她，转身又推了一辆推车朝着蔬菜水果区走去。 梁烨硬着头皮推着零食车跟在他身后。 买零食就买零食， 这一推车的同款薯片是什么鬼？ 停下脚步，梁烨看着许昱在挑选水果，她忙抱起一堆零食小跑到零食区，放下，然后随意拿了几包其他种类零食，又快步跑了回去。 许昱一个回头，梁烨像个没事人一样冲他微微一笑。 结好账，梁烨看着手里的一大包零食和许昱手里的两大包蔬菜水果，扯了扯嘴角。 这是要囤食过冬吗？ 又不是仓鼠…… 话说穿着礼服逛超市已经够奇葩了，这还一下子买这么多，仅剩的脸面都丢尽了。 后脑勺猛地被打了一下，梁烨突然抬头，惊恐地看着许昱。 他这是发什么神经？ 许昱沉声，“魂儿终于回来了?” 梁烨瞪了他一眼，低啐，“幼稚至极。” 她全然忘记眼前的男人还在气头上，等想到的时候，话已经说出去了。 “幼稚和蠢萌是不是很配？”意料之外，许昱没有生气，反倒是露出一抹邪魅的微笑。 这微笑让她浑身一颤。 梁烨愣了一下，她左右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细细琢磨着他那一脸玩味儿的表情。 半晌，她对上他的眼睛，“你是……” “还不准备回去？还是说你想逃走？”许昱忽视她的话，冷冷地睨了她一眼，转身上了车。 梁烨沉默，直到空气中响起不耐烦的喇叭声，她自嘲地撇了撇嘴角，提起购物袋跟了上去。 一路无言。 回到庄园，许昱直接上了楼，不管出去多长时间，他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洗澡，感觉像是出去一趟身上就聚满了病菌一样。 梁烨嘁了一声，“做作。” 她来到停车场，将大白从笼子里放出来，然后与大白玩耍着。 二楼的窗前，许昱静静地看着庄园里玩耍的一人一狗，脑海深处延伸出一股难忍的疼痛。 他将擦头的毛巾扔在一旁，单手撑在桌上，一手翻找着药瓶。 额间印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双手颤抖地拧开瓶盖，倒入手心里，然后一下喂进嘴里，眸子在微弱的亮光下晦暗不明地闪烁着。 渐渐地，紧皱的眉心开始舒展开来，他无力地仰靠在沙发上，双眼空洞地盯着天花板。 第51章 他无法控制 脑袋完全放空的那一刻，许昱对自己的存在感到了一丝缥缈，像虚无一样，迟早都会消失。 这种感觉像翻了泡的潮水包裹了他的全身，让他无法呼吸。 他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那双漆黑的眸子瞬时晕染开一层鲜红，又渐渐黯淡消逝。 夜幕降临。 梁烨走进屋子，环顾了一圈四周，客厅里没人。 她呼了口气，进了厨房，胳膊上的伤基本上已经痊愈但依旧不能做太耗体力的劳动。 梁烨一边洗着菜一边发呆，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的相处，让她仿佛回到了五年前，伤心也好，苦痛也罢，有个他陪在她的身边都是幸运的，虽然不是同一个灵魂。 更何况，他没有真正伤害过她。 梁烨自嘲地轻笑出声，仔细想想她的内心深处似乎从来没有想过真正地逃离，甚至享受着与他在一起的日子。 真是讽刺。 “灵魂又出窍了？”耳后响起低沉的声音。 梁烨吓了一跳，回头看到一脸暗沉的男人，喃喃低语，“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 许昱睨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一手穿过她的腰间，与她形成了呈环抱的 姿势。 心头一跳，梁烨紧张地垂下眼睛，耳后的潮红漾开到脸颊处。 “叮！”的一声，梁烨这才反应过来，天杀的，她水龙头忘关了！ 脸红心跳个鬼，完全是自作多情了。 “什么时候能聪明点？”许昱微微皱眉，“放你一个人出去会丢的吧？” 梁烨讪讪辩解，“我，我走神了而已……”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这么大的。”许昱冷冷地说。 “……” 他看向梁烨，沉声，“出去待着。” 梁烨撇了撇嘴，“哦。” 望着他的背影，梁烨心底是说不出的感觉。 或许，眼前的这个男人到底是谁，她已经不在意了吧！主人格与第二人格，其实都是他，不是么？ 梁烨微微一笑，转身上了楼，再下楼的时候怀里抱着那把大提琴。许久没碰过琴了，手痒了。 她盘着腿坐在沙发里，低头默默调着琴弦。调好之后，弹了一首《红豆》，她很喜欢这首歌。 “………… ………… 有时候有时候 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可是我有时候 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 …………” 就像这首歌的歌词 ，她不会遗忘，也不会放手。 许昱炒菜的动作突然一滞，他低着头，眉心拧成一团乱麻，太阳穴的青筋暴起，眼睛猩红无比。 “砰！！！” 一声巨响，梁烨一惊，急忙赶到厨房。 看到眼前的男人，她呆愣住了。很可怕，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可怕，锅里还在呲着油水，地板上分散着瓷盘碎片，菜刀也摔落在地，刀片上还沾着的鲜血，异常刺眼。 许昱挣扎着靠在墙壁上，他低着头，肩膀上下起伏着颤抖着。 “许，许昱……”梁烨担心地走过去，伸出手。 还没触摸到他的胳膊，许昱猛地抬起头，冷冽阴沉地瞪了她一眼。 梁烨第一次如此静距离地看到他的眼睛，嗜血的红色。 伸出去的手缩了回去，她害怕地后退了几步，冰凉的寒气顺着他的四周逐渐爬上她的背脊，渗入再蔓延。 空气里陷入了寂静， 许昱靠在墙壁上，嘴唇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汗水，脸上的表情温柔与阴寒相互交替着。 梁烨僵硬地立在原地。 明明想要上前安慰他，而脚下生了跟一般，无法移动。 良久，许昱直起身子，眼睛温柔地看着梁烨，他一步一步走近她，想要将她拥进怀里时。 梁烨躲开了。 许昱愣了一秒，放下停滞在空中的手，微笑，“对不起。” 对不起…… 很卑微的语气。 她知道，他回来了。 梁烨心口一痛，她低下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那只垂在身侧的手。 鲜血， 顺着手背缓缓流下， 变成一把把匕首滴落进她的心脏。 那一刻，梁烨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坏人，很坏很坏的人。 明明，他在努力着挣扎着，而她却还在享受着，甚至侥幸地满足着。 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她真的该死。 许昱的眼眸闪过一抹哀伤，他用指腹轻柔地抹掉她眼角的泪水，“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听到他这话，梁烨哭的更凶了。 许昱慌了，他将她搂进怀里，像哄小孩一样缓缓拍着她的后背。 夜色暗沉，星星稀薄地隐匿在夜色里。 客厅里，梁烨蹲在许昱面前，帮他处理着伤口，“你回来就回来嘛，干嘛弄伤自己。” 许昱轻笑，“我要和他战斗啊，战场上都是要流血的。” 梁烨停下包扎，抬头看着他，声音中带着丝丝哽咽，“下次不要这样了……” “傻姑娘。”许昱摸了摸她的头发，“那时候，我唯一的意识，就是回来，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 包扎好之后，梁烨起身坐在他一旁，“答应我，不管怎么样，都不要伤害自己。” 许昱点头，笑着打量着她，“来让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变化。” 梁烨说，“胳膊还在腿还在脑子也还在，完完整整的。” 许昱有些心疼，“瘦了。” 梁烨暗怵，怎么会不瘦……光那几天单吃面条的，就够她掉几斤肉的了…… 她摇了摇头，“没有，你没发现我脸还圆了吗？” “都没什么肉。”许昱掐了掐她的脸颊。 梁烨嘿嘿一笑，避开他的伤口，扑进他怀里，“瘦点好，现在不都喜欢瘦的嘛。” 许昱无奈地勾了勾唇，下巴搁在她头顶上，鼻腔里充斥着熟悉的气息。 闷久了，梁烨想起来，却感到肩膀被他压着。 许昱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用着撒娇的语气，“再让我抱抱。” “嗯。”梁烨在他怀里放松了下来。 “你什么时候离开?” 许昱没有立马回答她的问题，抱着她的手臂越收越紧，这种现实的温暖，他真的好怀恋。 不想，不想再离开了…… 可是，他无法控制。 第52章 说不出的话 一片荒芜。 梁烨看着眼前的废墟，心脏突然停止了跳动，呼吸也慢了下来。 她眼神复杂地看向许昱，张了张唇，最终没有吐出一个音节。 她想质问他，为什么不信守承诺？ 可是话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所有的愤怒都转化成悲哀浮现在脸上，带着深深的无奈。 许昱低声叫着她的名字，“梁烨……你还好吗？” 他虽然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她现在的心里一定不好受。 “我没事。”梁烨强硬地扯出一抹微笑。 她拨出一个号码，“喂，小邵，你知道院长的家在哪里吗？” “阁阳路58号。” “好的，谢谢。” “梁烨姐，有个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梁烨微微皱眉，“你说吧。” 那边停顿了几秒，艰难地开口，“现在孩子们被我们志愿者接到了各自家里，一个人带了五六个孩子，但是这也不是长久办法，毕竟我们都还有正常的工作和生活。” “好，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挂断电话，梁烨整个人有些无力，她抬头看着天空，刺眼的阳光晃得她眼睛干疼得直想流眼泪。 “梁烨……”许昱单手将她搂进怀里，低声安慰，“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有什么事情我能帮忙？” 梁烨垂眸，愣声，“你能借我点钱吗？” “多少？” “可能需要二三十万。” 见许昱没说话，梁烨又急忙说，“我会还你的。” “傻姑娘。”许昱揉了揉她的头发，“二三十万我还是拿得出的，不过你要告诉我你要钱干什么？” “……” 梁烨低着头。 “我想把老家的房子拆了，重新盖几间铁皮房，让孩子们住在那里。”她顿了顿继续道，“现在买那种大一点的房子太贵了，我老家在农村，地方也大，盖铁皮房也省钱。” 许昱扶额，胡乱抓了抓她的头发，轻笑，“就想做这些？” “嗯。”梁烨点点头。 “房子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了，明天就给你答复，也不需要你去拆老房子。” 许昱牵起她的手，低喃，“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个小孩儿。” 梁烨撇了撇嘴，跟着他上了车。 车子涌入人流中，渐渐地上了高速，驶入了市区。 阁阳路58号。 这是一个类似于老北京四合院的大院，正门是木质的高顶大门，两缘还分别挂着一个大红灯笼，上面铺满了灰尘，模糊间能看见灯笼面上写着的岁岁平安。 梁烨敲了几下门，里屋没有反应。 她怔了一下，喊道，“请问有人在吗？” 听见一阵骚动，“咯吱——”一声，大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矮个子中年男人，身披着一件略单薄的黑白大褂，四方脸上架着一副粗黑框眼镜，有些杂乱的板寸头顶在头顶倒是显得精神了。 “你们是？”男人看着门外的陌生人眉头紧锁。 梁烨微笑，“我是来找陈院长的。” 男人疑惑地打量了这两人，缩了缩脖子，冷哼，“进来吧。” 他们跟着男人进了屋，男人让他们坐在客厅里等几分钟。 约莫等了五分钟，男人从里屋走了出来，朝着他们摆了摆手，“你们走吧，今天老婆子没精神见客。” 梁烨请求，“我就想和院长说一会儿话，就说一会儿。” “俺说了老婆子今天没精神，你们赶紧走！”男人不耐烦地吼着。 许昱忙把梁烨拉到自己身后，冷冷地睨了他一眼。 由于身高差距，男人吓得咽了几口唾沫，说话也温和了起来，“老婆子身子不好，需要休息，下次再过来吧。” 梁烨担忧地看了一眼里屋，有些失落地转身准备离开。 屋内突然响起了花瓶破碎的声音。 脚下一滞，梁烨转身，提高声音，“院长！” 屋内又传来一阵撞击声。 梁烨有些慌了，跨步就往屋内冲，男人慌乱间推了她一下。 由于太急，梁烨脚下一个不稳，定定地往后倒去，幸好许昱站在她身后扶着她，她才没有摔下去。 许昱脸色暗沉地俯瞰着男人，“我们就进去看一眼。” “俺……俺说了，老婆子生病了，不想见你们。”男人结巴着说。 许昱面无表情，“你到底把院长怎么了？” 男人眼神躲闪，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什么怎么了？她是俺亲娘，俺肯定好好对她。” 梁烨怒了，她从来没有听过老院长说过她有一个儿子。 “你到底把陈院长怎么了？” 她这一吼，男人也怒了，“老子怎么对老婆子关你这个小娘们儿什么事？！” 说着抬手就要朝着她的脸挥上去。 巴掌还没落下，手腕就被许昱紧紧握着，许昱冷声，“给你三秒钟，不然报警了。” 看着他手里拿着手机，男人挣脱开他，低啐了一口痰，“你们想看就进去，一个老不死的有什么好看的，呸！” 梁烨瞪了他一眼，也没再说话，跟着许昱进了里屋。 里屋又闷又潮，没有窗户，墙角仅仅放置着一支蜡烛，昏暗的烛光照亮了黑暗中的一小块地方，映出院长苍老的面庞。 院长躺在床上，听见声音，她缓缓转头，嘴里断断续续哼唧着，她拼命想要说话却发不出任何音节。 梁烨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她蹲在床前，抓住院长伸出的手，忍住泪哽咽，“院长……你，你这是怎么了？” “砰！”的一声，门被踹了一下，男人靠在门边，一副嘚瑟高傲的表情，“前几天中了风，变成现在这德行，俺已经待她够好了，饿不死她。” “滚出去！”许昱冷冷地斜看了他一眼。 男人嘁了一下转身离开了房间。 “孩，孩子……怎……” 梁烨的耳朵贴在院长嘴边，听见院长艰难的发声。 她明白院长想要说什么，也明白院长现在最担心的事情。 “孩子们没事，我已经都安顿好了。”梁烨轻拍了拍院长的肩膀，示意她放心。 院长哼了几声安静下来。 梁烨看着她现在这样，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院长这大半辈子都是在做好事，没想到老了老了还落得这么一个结果。 第53章 别致的造型 从附近邻居口中了解到，这个矮个子中年男人的确是老院长的儿子。一家人的事情，他们也不好插手，临走之前，许昱冷声警告了中年男人。 但是梁烨知道，这个男人根本不会对这单纯的警告而有所收敛。她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一闪而过，就像人类短暂的一生，消逝地猝不及防。 梁烨淡淡地开口，“许昱，你说为什么陈院长那么好的人怎么就没有好报呢？” 许昱说，“傻姑娘，人的一生，好与坏只有自己心里清楚，或许在你的眼中她的命运很是凄苦，而她可能并不这样想。同样的，病魔也不会因为你是好人或是坏人而有所偏心，该来的都会来。” “这老天爷太不开眼了！”梁烨耸耸肩，看着湛蓝的天空，大声喊道。 天边飘荡的云彩缓缓飘荡在空中，时光仿佛静了，融入这一片寂静悠闲的光景之中。 回到别墅，刚打开门，大白就蹿了出来，欢快地摇着尾巴，舔舐着梁烨的腿边。 许昱挑眉，朝着大白拍了拍手，唤着它，“来，大白。” 大白害怕地看了他一眼，急忙蹿到了梁烨身后。 “它怎么会怕你？”梁烨疑惑。 许昱笑着直起身子，“或许我的第二人格吓到他了。” 也是…… 梁烨想到那天晚上，他将大白带回庄园的情景，不由笑出了声。 “你中午想吃什么？”许昱走进厨房洗了洗手，然后打开冰箱，拿出两包零食走到她身边，“冰箱里就只剩两包零食了，你先垫一下肚子，一会儿我们出去吃。” 梁烨接过零食放到一旁，朝着他扁了扁嘴，小声诺诺，“还不饿。” “不饿也不能不吃午饭。”许昱微皱眉。 “知道啦，”梁烨眯着眼睛伸出一根手指头，“一会儿吃一会儿就吃。” 许昱无奈， 他将外套穿好，拿起车钥匙准备出门。 梁烨趴在沙发垫上，抬头，“你要出去啊？” “嗯。” 许昱低声应了下就关门离开了。 梁烨有些无聊，玩了一会儿手机，趴在沙发上睡熟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客厅桌子上放着一个饭盒，饭盒旁贴了一个便利贴，上面写着：醒了记得吃饭。 梁烨轻声一笑，伸出手摸摸饭盒，看来已经放了很久了，已经凉透了。 市区边缘地带的一家废弃工厂里。 许昱接到一个电话，他急忙下了楼，打开门，门外是几辆大卡车。 为首的卡车里跳出一个男人，是程浩宇。 程浩宇咒骂地走到他身边，将钥匙扔给他，“你大爷的，干体力活才想到老子。” 许昱瞥了一眼卡车，“都拉过来了？” “等一会儿还有二十辆卡车。”程浩宇拍拍身上的灰尘，从卡车里提出工具箱走进工厂，突然又回头低啐了一声，“老子又不是刷墙的！” 许昱跟上前，“谁让你大学是画画专业。” 程浩宇嘴角抽搐了几下。 画画…… 多么高尚的一种专业， tm的，从大学开始，这个男人就吐槽他是刷墙的！ 他嘴里一边低声咒骂着，身体却很实诚地开始刷着墙。 凌晨五点。 许昱回到别墅，看到客厅里熟睡的女人，嘴角掠过一抹微笑。他伸出手想要抱她，瞥见自己浑身的颜料，又收回手，将外套脱掉，才缓缓俯身将她抱起来朝着楼上走去。 走到楼梯中央，明显感到怀中的女人躁动地皱了皱眉。 许昱脚下一顿，身子僵硬在原地，不敢动，他垂眸看了她一眼，只见梁烨呓语了两声将头埋进了他的怀里。 许昱松了口气，步子轻缓地上了楼，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床上。 第二天，梁烨睡到自然醒，她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 两手顺势摸了摸身侧， 空荡荡的，她猛地坐起身子，大喊了一声，“许昱！” 似乎能听到回声，还有…… 脚步声。 片刻，许昱出现在门口，高大的身子上裹着一个略显紧绷的卡通围裙。 梁烨笑出声，学着最近火热的小视频里的语气，“哎呀呀呀，这是什么造型啊？” 许昱走到床前，点了点她的额头，“起来吃饭。” 梁烨伸出手，朝着他眨巴了几下眼睛，许昱为难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围裙，沉声，“我身上脏。” 梁烨撇了撇嘴，从床上站起来，胳膊环住他的脖子，整个人悬空趴上他的肩膀，“嘿嘿，我不怕脏。” “懒死。”许昱无奈勾唇，抱孩子一样，单手拖着她的屁股，下了搂。 吃完早饭，许昱带着梁烨来了工厂。 站在工厂门外，梁烨愣了愣神，她自然不知道许昱带她来这里干什么。 “到这里干什么？”她问着。 许昱没有说话，蹲下身子开着铁门锁。 开了门，看着眼前的场景，梁烨眼中闪过惊喜。 工厂有两层，第一层整整齐齐地放置着桌椅，还有各种学习用品与生活用品，第二层则放着床，床是上下铺的双人床，一眼望去完全够孩子们居住。 “谢谢你，许昱。”她抬头看着他。 许昱轻声，“梁烨，不要和我说谢谢。” “我……”梁烨低下头，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现在的感觉，除了感动还是感动…… “好了，过两天油漆味散了，就可以把孩子们接过来了。”许昱揉了揉她的头发。 “嗯。”梁烨点点头。 “对了，我一会儿还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梁烨疑惑，“哪里？” 许昱的眸子暗了暗，愣了几秒，“你父亲的墓。” “好。”梁烨看着他，一脸平静，“我早已经不恨他了。” 许昱欣慰地点头，原来的小女孩已经成长为了一个女人了。 去墓园的路上，梁烨定定地看着窗外，眸子微掩，流过一丝缥缈的哀伤。 心里一点都没有感觉是不可能的，毕竟那个人是他的父亲。 这么多年了，过去的都过去了，遗留下来的只有记忆罢了。 车子停了下来，她没有立马下车，视线扫过墓园外，沉声，“死了倒是能过上好日子了。” 第54章 浑身在发抖 墓园很静， 梁烨站在墓碑前，心底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像是绕着弧形的轨迹走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更多得是感伤。 微凉的风灌进她的衣口，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梁烨看了看一旁的许昱，轻声，“我们回去吧。” 车辆行驶在不算热闹的街道上，看着熟悉的摊位，梁烨突然想起一件事。 “能不能靠边停一下，我 想去看一个人。” 许昱停下车子，“看……”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关门声憋了回去，许昱透过后视窗看着女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无奈地勾了勾唇。 梁烨穿过一个巷子，到达巷子最底端拐角处的房子门口，抬起手敲了敲门。 没有人回应。 她再次敲了几下，依旧是没有人回应。 梁烨有些疑惑，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低喃，“按理说，这个时间，她应该在家，难不成出去了？” 转身准备离开，只听见一阵凄惨的叫声。 那熟悉的声音， 是赵栩！ “小栩，小栩……”梁烨用力敲打着木门。 屋内只是隐隐传来女孩的低泣声。 像细小的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爬上她的心口，让她无法呼吸。 梁烨知道自己的力气太小，没办法打开这木门，她急忙找到许昱。 许昱侧身撞了上去，撞了好几下，木门才被撞开一个缝，随后他一脚踹了过去，木门被完全打开。 顺着声音，梁烨和许昱去了里屋。 赵栩在墙角蹲着，双手环抱住自己，整个人呈一种自我保护的姿势。她的头发凌乱不堪，泪水与灰尘掺杂着沾在脸上，眼睛木然地看着前方。 这个女孩浑身都在发抖。 梁烨站在门口，她的呼吸开始困难，脚下像是注了铅的铁块，无法动弹。 这个情景，反反复复在她的眼前闪过，她眨了眨眼睛，却挥之不去。 发觉她的异常，许昱抬起手放在她的眼前，俯身在她耳边低语，“闭着眼睛，不要看不要想，我帮你把她救出来。” 他的话像个魔咒，梁烨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她相信他，是的，她一直都相信他。 看到梁烨闭上眼睛，许昱笑了笑起身，脸上的表情顺势变得冷漠无比。 男人还在不停地打着墙角的女孩，毫不留情地用着胳膊粗的棒槌，一下一下捶打在女孩柔弱的身子骨上，发出一阵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 许昱跨步上前，抬手将男人的手禁锢住，往外一侧，棒槌滚落在地。 男人先是一惊，在看到门口的梁烨时，冷笑，“又是你这个臭娘儿们!” 许昱眉心轻蹙，手上用力，男人惨叫出声，“放，放手！” 梁烨猛地睁开眼睛，快步跑到墙角，将赵栩搂进怀里。 “以后再打她，就不是现在这个疼痛了。”许昱冷声。 男人求饶道，“好好好……好汉，我不会再打她了。” “放开他吧。”梁烨垂眸，“现在应该先把赵栩送到医院，她 浑身凉得厉害。” “嗯。”许昱顺势放开男人，走到墙角蹲下，抬手摸了摸赵栩的额头，“有点发烧。” 男人摔倒在地板上，他撑着起身脚下踉跄着晃了几下，背后抵到了桌子边缘，一手恰好砰到一个金属触感的东西。 第55章 嗜血的欲望 水果刀！ 没有任何多余的思考，男人拿起水果刀就朝着许昱的背部刺了过去。 梁烨的眸子骤然瞪大，“小心！” 还来不及反应，一股温热的血水喷洒到梁烨的脸上，整个人都呆滞了。 许昱扯了扯嘴角，看着肩头的血液，眸中的冷光乍现，他抬眸睨了一眼正拿着刀的男人。 男人红了眼，举起水果刀再次插了下去。不料却被许昱单手挡住，许昱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手里的水果刀 夺了下来。 “杀红了眼？”许昱挑眉冷笑，用带血的刀片拍了拍他的脸。 男人这才感到一丝害怕，他低咽了几口唾沫，“我，我错了……” “呵～”许昱勾了勾唇角。 “啊！！！” 一身震耳欲聋的惨叫，那把刀已然插进了男人的手掌心里，彻彻底底地刺穿了。 梁烨一吓，身子颤抖了一下，一手捂住赵栩的眼睛，一手抓着衣角，手心里印满了汗液。 “许，许昱……”她的声音也在颤抖。 许昱似乎没有听到她的呼喊，而是无比淡然地欣赏着男人痛苦到扭曲的面庞。 他拔出水果刀，举起，再次落下。 动作利落到犹如是杀人如麻的嗜血者。 片刻，他拔出水果刀，将刀片放在自己鼻下，满意地嗅着这另他痴迷到发狂的血腥味。 梁烨的心口一震，大喊，“够了！” 许昱的身子微愣，他没有动，而是僵硬地蹲在那里。 “够了，真的够了……” “许昱……” 许昱回过神，看到自己满手的血迹，内心闪过一抹慌乱，他急忙冲到卫生间，将手上的血液在水龙头下洗得一干二净。 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许昱感到一阵迷茫。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那个人出来了？ 可是，为什么他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很清晰地记得他将那把刀狠狠地插了进去。 只是完全控制不住地， 嗜血的欲望。 梁烨松开赵栩，慢慢走进卫生间，透过镜子看着他的眼睛，声线里还带着丝恐惧，“你没事吧？” “没事。”许昱怔了几秒，转身将她的身子搂进怀里，俯身在她耳边低声，“吓到你了。” 梁烨的身子冷得发抖，她缓了口气，摇了摇头，“我不是吓到了，而是怕你又走了。” 许昱揉揉她的头发，目光看向门外痛苦的男人，微微皱眉。 医院里。 护士看了一眼狼狈的两人，“你们是家属？” “是的。”梁烨回答。 “去交一下费用吧。”护士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梁烨忙叫住她，“等一下，他也受伤了。” 她看向一旁的许昱，“肩膀。” 护士上前，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沉声，“先过来包扎一下。”随后看向梁烨，“家属去交一下费用。” 梁烨点了点头，准备离开。 “你把东西留下，我自己来包扎就行。”许昱看着护士要脱他衣服冷冷开口。 梁烨霎时回头，瞪了他一眼，“单手怎么包扎？” 许昱愣声，“我以前可是……” 梁烨打断他，“可是什么可是，听护士的话。” 第56章 怀孕一个月 “哦。”许昱撇了撇嘴角，解开衬衣扣子，沉声，“包扎吧。” 护士脸上一红，手忙脚乱地替他包扎着。 梁烨交完医药费回到病房时，许昱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 “疼吗？”梁烨坐到 他身旁，看着那被鲜血染红了的衣角，心疼地抬起手用指腹抚过他的肩头。 许昱轻笑，“傻姑娘，不要担心，不过是皮外伤罢了。” “那时候是他出现了？”梁烨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许昱的眼神略微有些躲闪，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别担心，我会努力和他斗争。” “嗯。”梁烨也没多想，“我去看看小栩。” “她是？” “小栩是我资助的一个女孩儿，和以前的我一样，都在痛苦中挣扎。”梁烨回头淡淡一笑。 许昱起身，走到她身边，“都会过去的……。” “是啊，都会过去的。”梁烨的眸中闪过丝丝缕缕的感伤。 “好了，”许昱双手架在她肩膀上，将她的身子掰正，“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她。” 他们两个人来到隔壁的病房，这时的赵栩已经醒了。 她靠在床头，像是个木偶一般，木然而呆滞地盯着窗外。 梁烨知道，任何一个还在幼芽阶段的心灵遭受到无法挽回的伤痛，都会变得沉默寡言，甚至对生活失去兴趣。 “小栩。”梁烨坐到她身旁，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真是透心凉。 赵栩僵硬地转过头看了梁烨一眼，又看向床尾的男人。 梁烨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这是许昱，我的……未婚夫。” 许昱的身子微怔，有些震惊地看向梁烨。 “从来没有听说过你有未婚夫。”赵栩开口。 梁烨含笑，“我不说，并不代表我没有啊。” 赵栩的声音突然冷淡，“那为什么他五年的时间都不看姐姐?” 梁烨摸了摸她的头发，“因为一些不可控的原因，但是我知道他是爱我的。” 她冷漠地瞥了一眼许昱，不再做声。 “以后你爸喝酒打你了，记得要反抗，自己反抗不了，就报警，或者来找我。”梁烨垂眸看着她胳膊上的疤痕，心口隐隐作痛。 时光似乎回到了过去，不过那些黑暗的记忆却在这个女孩身上重新上演。 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真实到让她感到有些恐惧。 赵栩没有说话，她静静地看着窗外，片刻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小肚子，浅浅开口，“他昨天没有喝酒。” 梁烨眉心拧紧，她莫名感到一丝不安。 那个男人她不是第一次见面，她知道，他嗜酒成瘾，但不喝酒的他还算是有些人性。 “那，是什么原因？”梁烨放低声音。 赵栩始终看着自己的小肚子，双手的指头互相搅合着，再慢慢松开。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着走进来一名男医生。 他扫了一眼屋内，目光停留在病床上的女孩，“怀孕一个月了……” 赵栩猛地抬头，打断他，“没有流产吗？” 医生微皱眉，“没有。” “怎么会……”赵栩整个人有些无力。 第57章 她已经脏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坚强？ 她看着自己的小肚子，眼眶里晕满了泪水，明明都那样对待你了，为什么还不离开…… 梁烨耳边一震，她不敢相信地看着病床上的赵栩，“什么怀孕？!” 赵栩抬起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止不住地流着。 “到底发什么了？” “你别不说话，有什么事情说出来！” “你说话啊！要急死我？！” 无论梁烨怎样开导，赵栩依旧如木头人一样，不说话，只是哭着。 许昱拍了拍梁烨的背，“别急，这种事情，她肯定也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告诉你。等她想通了，就好了。” “赵栩……”梁烨叹了口气，看着医生离开，片刻也跟了过去。 病房里只剩下许昱和赵栩。 “你有喜欢的男生吗？”许昱接了一杯水放在床边的桌子上。 赵栩停止了哭泣，泪水还在睫毛上挂着，她垂下眼睛，扯出一抹微笑。 痛苦而甜蜜。 那个离她很近却又很远的男生，像一根细小的银针一样，藏在她的心脏最深处，虽然渺小，但时不时会扎她一下。 扎多了，就变得千疮百孔，鲜血横流。 许昱将她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他收回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轻声声，“很喜欢他？” 喜欢…… 真的很喜欢…… 可是，再喜欢又有什么用？现在的自己没有任何资格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她已经脏了， 彻彻底底的脏了。 赵栩低着头，没有说话，手指掐进胳膊上，指甲陷进肉里，印出丝丝血色。 梁烨推开门走了进来，她看着病床上的女孩，微微皱眉。 她转身看向许昱，“许昱，你去买点吃的吧，看有什么补身体的多买点。” 许昱点了点头，离开了医院。 病房里一时间变得十分安静，静到能清晰地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梁烨坐回到床边，看到那嫣红的血迹，瞳孔微缩，连忙抓住她的手，冷声呵斥，“你这是干什么？！” 赵栩摇着头，挣脱开她的手，双手环住胳膊，紧接着又恢复到了漠然的表情。 “小栩，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梁烨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她一直不开口说话，一阵深深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你如还不说话，那我就去问你爸，实在不行，我自己去调查，总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吧，你……” “不要！”赵栩打断她的话，无措地摇着头。 梁烨深呼了口气，她知道这样肯定会对赵栩的内心造成伤害，但她也是没办法才这样说，倒也并不是真正想要去这样做。 “你告诉我到底发什么什么。”梁烨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赵栩埋进梁烨的怀里，痛哭了起来，抽泣的声音不停地颤抖着，“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梁烨姐，不要担心我，我真的没事……” 梁烨叹了口气，轻拍着她的后背，“告诉我，我可以帮你，这个孩子……是谁的？” “是……” 赵栩的眸光躲闪着，她坐起身子，擦干眼泪，“是我心甘情愿的。” 第58章 命运的轮回 “小栩。”梁烨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唇瓣张合间只形成一声低叹。 天色渐暗，窗外飞过一排鸟儿，留下一阵长鸣，悠远而绵长。 许昱踏进病房时微愣了一下，因为病房里太安静了，安静地有些不正常。 他将打包的盒饭放在桌上，轻声，“来吃饭吧。” 梁烨点了点头，将盒饭摆放在赵栩面前，没有说话，转身坐到一旁，吃着剩下的盒饭。 赵栩低着头盯着面前的饭菜， 片刻，缓缓发出声音，“梁烨姐，你晚上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呆着。” 梁烨夹菜的动作一顿，她看向赵栩，眸子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但很快被掩盖了下去。 吃完饭之后，梁烨和许昱离开了。 微风，带着凉意。 梁烨缩了缩肩膀，手上不由紧了紧衬衫。早上看着天气不错，没想到夜晚还是降温了，就像这难以预测的人生。 让人琢磨不透。 突然一股温暖从她的背后袭来，梁烨抬眸看到男人坚毅的下巴。 她抬起手摸了摸，指腹传来一阵微微的刺痛感。 “你张胡子了。”梁烨说。 许昱顺势也摸了摸下巴，“的确有些扎手。” 一切都恍若回到了 那个夏天。 心口又浮现一股悲凉，时光太快，眨眼间，她长大了，而他消失过一段时间又再次回到了她的身边。 果真是命运的轮回， 梁烨轻笑出声。 “笑什么？”许昱双手环住她的腰。 梁烨摇摇头。 她的眼睛一亮，抓住他的手，“我给你刮胡子好不好？” 没等许昱反应过来，他整个人已经被拉进了客厅。 梁烨找好工具，研究了一番说明书，兴致勃勃地走到他跟前，垫了垫脚，“你坐沙发上去。” 许昱微挑眉，顺从地坐到沙发上。 梁烨按照说明书的步骤，仔细地将泡沫揉搓开来。 两个人离得很近，许昱能很明显地感到鼻尖上跳跃的呼气，他垂着眸子，一动不动地任凭她的摆弄。 “我要开始刮了。”梁烨拿起刮胡刀，小心翼翼地一趟一趟刮过。 这一刻，许昱格外享受，他觉得很满足。 岁月静好， 大概就是形容现在的情景了。 刹那间，脑海里忽闪过一阵疼痛，虽然只是一阵，但却是炸裂般的疼痛。 许昱眉心拧紧，身子不可抑制地颤了一下。 “啊！”梁烨惊慌失措地看着下巴正中央的一道伤痕。 许昱回神才感觉到疼痛，他大力地抓了抓她的发顶，宠溺地笑，“没事，小伤。” 梁烨小跑上楼，拿下医疗箱，替他清理伤口，嘴里嘟囔着，“果然便宜没好货！” “所以说，这刮胡刀是……” 梁烨贴好创可贴，站起身努了努嘴，抱歉道，“之前买方便面送的，我也没想到质量这么差。” “买方便面送的……”许昱扶额，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沉声，“以后不准吃方便面，不健康。” “哦……”梁烨眨巴眨巴了眼睛。 她窝在他的怀里，手指头搅着他的，愣声，“你说，小栩这孩子，该怎么办才好?” 第59章 完 天有些黑了，一阵冷风吹过，梁烨浑身打了个冷颤，手上不由紧了紧外套。 “秋天来了，天气变凉了。”她站在墓碑前，看着照片上笑脸如花的女孩，心底不知是何种滋味。 或许是墓园地势偏下，天空显得格外地遥不可及。 梁烨抬起胳膊张开手指，又缓缓握成拳。 微风从指缝间流过， 凉凉的…… 就像那鲜活的生命，恍惚间，竟也变成了一片孤寂。 三天前—— “喂，梁，梁烨姐，我……”女孩沙哑的声线在不停地颤抖，满是痛苦，恐惧，与无助。 “小栩，你慢点说，发生什么事了？” “我……，我好像……” 赵栩看着躺在地面上的男人，骨瘦如柴的身子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我好像，s人了……” “什么？”梁烨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在……”她双眼无神地看着四周，“我不知道在哪里……” “赵栩，赵栩……” “梁烨姐，啊————” 一声巨响过后， “谢谢你。” 虚弱的声音里早已没了那属于活人的气息。 ………… ………… 不知何时，一片银杏叶落在了墓碑前。 梁烨蹲下身子，从大衣兜里掏出一碟信封放在墓前。 “真的是渺小如尘埃。” 她的嘴角掠过一抹微笑，苦涩逐渐从眼角溢出，消逝在了茫茫黑暗中。 “梁烨。”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丝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听到不远处呼唤的声音，梁烨站起身转过身子，看到来人，她耸耸肩不紧不慢地走上前。 “你怎么来了？”她钻进他的怀里，下巴抵在那厚实的胸膛上，抬着脑袋，像个小猫儿似的嘤咛。 许昱颔首轻笑：“来接你回家。” 家…… 温馨的代名词，却是在她步入成年之际才感受到的温暖。 一个陌生男人给予的，无法忽视的，温暖。 “谢谢你，许昱。” “我说过不用” 梁烨踮起脚尖，将自己的唇瓣印上他的，开合间吐出一股湿热的气息：“真的谢谢你。” “嗯。” “嗯？”梁烨挽着他的胳膊，“就一个嗯啊。” 许昱没有说话，抬手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 半晌，他轻声道：“天黑了，回家吧。” 墓园越来越远，黑暗逐渐包围了这个阴冷之地。 信封上的字迹在隐隐的灯光下反着暗光…… 模糊间，似乎看见了那娟娟字体—— 致赵栩 落笔 爱你的人! 第60章 番外 “梁小姐，梁小姐，梁小姐，您不能进去！” “走开！”梁烨冷冷地看着挡在她身前的女人。 “请您相信我，我是一名医生，许先生的精神状况方面还不是很理想，你现在进去恐怕” “我是他的妻子。” 梁烨突然打断她的话，“无论进去会发生什么，我都不怕。” 闻言，女人缓缓放下手臂，沉声，“你，做好心理准备。” “谢谢。”梁烨朝她点头示意，然后上前推开了房门。 屋内很暗，微弱的光亮在地面形成一片涟漪，梁烨驻足在黑暗边缘，静静地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男人。 黑暗， 寂静， 只有男人急促的呼吸声在耳边盘旋。 心口突然被揪了一下，疼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许昱...” 男人抬起头，额间的头发耷拉着盖住了眼睛，他张了张嘴，只发出了一阵沙哑的声音。 片刻他双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许是因为长时间蹲着刚站起来时，他脚下不受控地往前踉跄了几步。 “小烨，过来。” 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丝颤抖。 梁烨没有动，脚下仿佛灌了铅般无法动弹。她静静地看着慢慢向她走近的男人，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在男人停下来那一刻，泪水一股脑地都流了下来。 “怎么哭了？”男人低下头，用指腹轻轻抚去她眼角的泪痕。 “一年，一年间你毫无音讯，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如果不是我找过来，你，是不是还要躲着，我...”梁烨哭着，嘴里嘀咕着一些没有逻辑的话语，双手不停捶打着他的胸口，身子由于抽泣变得有些颤抖。 男人抱紧她，埋头在她的耳边，轻声安慰道，“对不起。” 温热的气流喷在梁烨的耳后根，流连着，缓缓蹿进了她的心扉。 一年...... 这漫长的时光犹如一阵风拂过，掀起了海岸边的浪花，而转瞬间又归于平静。 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 梁烨拉开窗帘，阳光透过树叶散出斑驳的光影，熙熙攘攘的，却也照亮了这个被黑暗笼罩了的屋子。 “你瞧瞧，这样是不是舒服多了。”她回头朝着许昱笑。 男人没有说话，顺着光可以清晰地看见他那张瘦骨嶙峋的面庞，凹陷的双眼毫无生气，仿佛是骷颅头般，让人心生畏惧。 “笑一笑...”梁烨走到他身前，用两根手指在他脸上戳起微笑的表情。 男人的眉头微微一挑，嘴角配合地扬起。 “这样多帅。” “还是笑起来好看。” 梁烨低下头，鼻头有些发酸。 “小烨。”男人蹲下身子，抬起头看着她，“别担心，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很了解。安心回国，等我。” 梁烨咬着下唇，别开头不去看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再等等我。”他抓住她的手，在手背上印下了一个轻吻。 阳光在温热的空气里流淌。 静谧而美好。 汽车在林间小道里留下一道若隐若现的痕迹，绵长的，逐渐消逝在了岁月的长河中。 梁烨坐在车里，回过头，看着那逐渐远离了的别墅。 手心里握着的， 是一枚银白色的戒指。 《许医生，久等了》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小说网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