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生存攻略》 第1章 干得漂亮! “咚!” 一声闷响,卫襄从桌案上爬了起来,捂着被坚硬的书案磕得生疼的额头,猛然坐直了身子。 这……她怎么睡着睡着跑书房里来了? 她什么时候添了夜游症了? “卫仙子,朕知道,您是蓬莱仙门弟子,不稀罕人世繁华,但若是卫仙子能替朕寻得长生之法,朕愿以倾国之力,为蓬莱效犬马之劳……卫仙子所愿,朕也必定让仙子称心……” 有人在耳边絮絮叨叨地说话,很是聒噪,卫襄有点烦躁地转过头去看。 只一眼,她的眼神就凝结在了那人身上—— 匍匐在地的人,身穿龙袍,容颜苍老,正仰着头,眼神狂热地盯着她,其中的孤注一掷隐隐透着一种熟悉感,令人毛骨悚然! 卫襄霍然起身,几步冲到那人面前,一把揪住了他龙袍的领子,双眼放光: “圣德皇帝?” 刚刚还在哀求许诺的皇帝被吓得不轻,满脸骇然: “卫仙子,您,您什么意思……” 没错,圣德二字,正是他私心里给自己拟定的庙号——可庙号这种东西,得他驾崩了才能用得上啊! 难道,难道他命不久矣? 皇帝顷刻间感觉无助又害怕,浑身开始簌簌地发起抖来。 卫襄闭了闭眼,竭力平静了恍惚的心绪,才放开了皇帝的衣领,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依旧匍匐在地的圣德皇帝,笑容愉悦: “圣德……臣女的意思是,这庙号,不错,皇上您很快就能用上了。” 少女的声音清脆中带着些稚气,轻描淡写,精准地直指人心。 最害怕的事情被说中,瞬间就激怒了之前已经放弃一切尊严的皇帝: “你是说……朕要,死了?怎么可能?明明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愿意为朕寻求长生之法的!”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扑过去抓住了卫襄的衣袖,不甘心地嚷起来: “襄襄,你到底还有哪里不满意?朕这就下圣旨,如你所愿行吗?” “襄襄,你想想,朕不光是皇帝,朕还是你的姨夫啊!只要你能说服蓬莱仙长,为朕求得长生之法,朕一定会带着皇后一起成仙,朕说到做到!” 常年沉迷酒色,脸庞皱纹横生,眼底浑浊不堪的皇帝眼中带着疯狂。 原来圣德皇帝,这个时候,就已经为了长生,疯了啊。 卫襄仿佛一个冷眼旁观的人,终于看透了这一切。 她轻轻一甩手,就甩开了皇帝,抬脚向外走去,一句话结束这场闹剧: “蓬莱,根本没有长生之法。” “不可能!没有长生之法,蓬莱凭什么被人称为仙山?凭什么蓬莱弟子能长命百岁,受凡尘敬仰供奉?” 圣德皇帝踉跄着站稳,在卫襄身后嘶声呐喊。 已经伸手推开暗室大门的卫襄,在扑面而来的灯火通明中眯了眯眼睛。 她回头看着想要追上来,却气喘吁吁的皇帝,嘴角忽然露出一个轻蔑的笑意。 灯火下,少女如同白瓷一般美丽宁和的脸上,笑意消失之后,是皇帝从未见过的肃穆认真: “天地不宁,方有蓬莱!蓬莱能够护佑苍生,苍生尊之为仙,敬仰供奉,又有何不可?至于长命百岁……无欲无求,生死看淡的人,才最容易长命百岁,皇上你,能吗?” 能吗? 身为一个凡人,怎么可能无欲无求,生死看淡? 就算仙人,也不可能! 圣德皇帝不服,正要追上去辩驳,却见已经要走出去的少女忽然又走了回来,笑嘻嘻地看着他,脸上明晃晃刻着“不怀好意”四个大字: “对了,皇上,臣女忘了给您一样东西。” 圣德皇帝只觉得眼前一花,立刻就感觉有什么东西被塞入了嘴里,辛辣的滋味弥漫开来,他顿时暴怒: “你要对朕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看皇上你,不大顺眼呢。” 卫襄眼看着很快死猪一般瘫软在地上的皇帝,很满意地拍了拍手,送给自己四个字: 干得漂亮! 她早就想这么干了,管它此刻是做梦还是活见鬼,再不动手简直枉为人! 重生第一步,干掉大姨夫,就是这么简单。 很快,圣德皇帝眼前的光线随着少女轻快的背影一起消失,沉重的木门隔断了他眼前的一切。 卫襄大步地穿行在大周皇宫的灯火通明中,带起一阵微风。 匆忙中,翻飞的衣袂甚至带翻了大殿门口摆着的花盆,发出哐哩哐啷的声响,她也没有停下脚步。 无极殿外值夜的宫人与侍卫见状,立刻就要入内查看,却被她严厉的声音震住: “皇上正在吐纳调息,擅入者,杀无赦!” 满含杀气的声音让围拢过来的宫人和侍卫脚下一滞。 自从这位卫国公府二小姐半个月前从蓬莱归来之后,就成了皇上最宠信的人,她说的话…… 就在侍卫和宫人们愣怔的瞬间,只看到无极殿外另一边廊檐下的拐角处,大周的皇后娘娘疾步而来,宫女內侍都跟在她身后一路小跑。 “襄襄!” 一眼就看见了风中疾走的少女,皇后几乎是凤仪全无地跑过去,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襄襄,你绝不能跟着皇上一起发疯,你想要什么,姨母也可以给你办到……” “姨母!” 卫襄伸手扶住了因为着急发髻散乱的皇后,压低了的声音里带着心疼,也带着狠厉: “快!召集近卫,封锁宫门!姨母,把你调集近卫的手令给我!” “什么?!” 两鬓斑白,容颜憔悴的皇后愣住了,心中生出一个荒谬的念头: “襄襄,你这是……你要逼宫?” 不然,这大半夜的,宫中兴兵,算是怎么回事? 卫襄回头望了一眼还没有喧哗起来的内殿,眼底容色如墨深沉: “不,我只是要让那些不该痴心妄想的人,永远都不能再痴心妄想!” 一个时辰以后,刚刚喧哗了一场的大周皇宫,再次陷入死寂。 唯有无极殿的灯火,彻夜通明。 年过五旬的皇后坐在龙床边,已经布满了皱纹与斑点的手指缓缓地从丈夫脸上拂过,眼底闪过复杂的神色,似有痛恨,却隐约带着久违的柔情。 忽然抬头间瞧见身后静默站立的少女,皇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襄襄……我,我很多年没见皇上睡得这样好了……” 她年纪大了,色衰爱驰,皇帝已经有很多年不与她同寝了。 “那就让皇上好好地睡一觉吧。” 卫襄回答得波澜不惊。 圣德皇帝不是心心念念想要求得蓬莱的仙丹吗?这颗“梦香甜”想必他吃得很舒心,这一觉,睡得更舒心。 皇后点点头,眼神终于凝注在了自己的外甥女身上。 眼前一身浅黄色衣裙的少女,形容明明还是那个她一手宠大的孩子,可又让她有一种荒诞的陌生之感。 虽说身为卫国公府二小姐,又在蓬莱门下修行了三年,襄襄是该跟别的孩子不太一样,可今晚的事情—— 毫不犹豫对她道出实情,拿着她的手谕召集近卫,封锁无极殿,将皇帝从暗室里弄出来,然后再平静地让人去召太医,将这一切都消弭于无形。 就算是她亲生的太子,都未必有这份胆量和果决啊! 皇后心口莫名地有些跳,她转头为沉睡的皇帝掖了掖被角,掩饰了过去,才站起身,拉着卫襄的手到一边的矮榻上坐下。 “你就这样……你不怕我不给你调兵的手令吗?” 皇后的声音里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襄襄,你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 卫襄看着冷静下来依旧雍容端方的皇后,笑容如同孩童一般天真无邪: “那是因为我知道,除了太子表哥,姨母最疼爱的人,就是襄襄啊,一直以来,襄襄想要什么,姨母不会不给。” 这样的笑容带着少女天真的语气,让皇后心中陡然一酸。 她在这深宫里做了近三十年的皇后,从恩宠无限到君恩断绝,经历了无数风雨,护住了自己和儿子,却也让所有人对她心存忌惮。 就连母子之间,也未必能做到如眼前这个孩子对她一般毫无保留地信任。 皇后深深地吸了口气,才道: “襄襄,你能及时悬崖勒马,甚至,见机不对,先下手为强……姨母很欣慰。不过,他之前对你那样——礼遇,若是此时醒来,只怕会恼羞成怒,你先去东宫你姐姐那里避一避,这边我来应付。” 礼遇?那不仅仅是礼遇,那根本就是卑微的乞求。 皇后说得一点错没有,皇帝之前对她恭敬卑微,是因为有所求,一旦她给不了长生之法,圣德皇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比常人更凶狠的报复。 卫襄心里沉吟了一下,有些犹豫地看着皇后: “姨母,其实他一时半会儿醒不来的……您,会不会怪我?” 虽然圣德皇帝是个混账,可到底一日夫妻百日恩,姨母的心里,未必能放得下他。 皇后神色微怔,半晌才露出一个有些凄凉的笑容: “很多年前,我就想过的……纵然我和他,少年夫妻,可那些情意,早就被他磨没了。若是以后,他都这么安静地躺着,我想什么时候来看他,就什么时候来看看他,也算是最好的结果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而已。” 卫襄略略放宽心,站起身跟皇后告辞: “既然如此,那还请姨母早做打算。此时夜深了,我就不去东宫打扰姐姐了,免得引起是非,还是出宫回家比较稳妥。” 皇后有些诧异,不过还是点头应了: “我们的襄襄怎么忽然间就懂事了?不过你能考虑这些,也好。拿着我的手令先出宫回家,好歹让你娘先放心再说。其他的,交给姨母就好。” 卫襄深深地向皇后行了一礼,才告退出了无极殿。 站在门口,她悄悄地回头望了一眼,皇后正眼神缥缈地望着龙床的方向,身影寂寞而凄凉。 卫襄无声地转过头,向着宫外的方向走去。 其实她很想在这个时候留下来,陪着这个荣华半生,却也煎熬半生的女人。 可她此时,决不能再出现在宫中。 至于东宫,姐姐此时肯定不在东宫。 大周的皇宫宫阙千重,华美不似人间,大周的长安城,更是夜火斑斓,彻夜通明,宛若天上星河。 卫襄走在宫门外的朱雀大街上,望了一眼出现在她面前的煌煌盛世,裙踞在长安城的秋风中轻快地飘摇。 她忽然又停下了脚步,回头对着暗处呼唤了几声: “小花?小花你在不在?喵,喵喵?” 回应她的,只有愈加空寂的夜色。 卫襄轻叹了一声,不再心存侥幸地纠结。 这个时候,小花还不知道在哪里,或许,还是只刚刚出生的小奶猫呢。 是的,关于那一瞬间“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做什么”的恍惚,她已然清醒而明白。 她是十七岁的卫襄,她在八十三年前大周的长安城。 她要,逆天改命。 “啪!” 雄心壮志的卫襄甫一踏进卫国公府的大门,就结结实实挨了一个耳光。 第2章 苹果 这一耳光,虽然出自女子之手,但也用足了力气,卫襄耳朵里一阵嗡嗡嗡乱响。 她摸了摸火辣辣烫起来的脸颊,朝着怒容满面的美艳女子笑了笑: “真不愧是我姐,做了太子妃,这气势就是不一样!” “你怎么都不知道躲……” 见她挨了一耳光,居然还是这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惊愕心疼从眼底一闪而逝,大周的太子妃更加地怒不可遏: “卫襄!你到底知不知道错?” 卫襄老老实实低头: “知错,我知道自己错了。” 如果不知错,她就不会明明知道自己一进家门就要挨这一耳光,却从没想着要躲开。 这是她该得的。 太子妃彻底没了脾气,一把攥过卫襄的手腕,就往正院里拖,平日里性情坚毅的女子声音里不由得带上了哭腔: “卫襄,你是非要气死我才肯罢休!” “哪有啊姐,我哪儿敢气你……哎,你别哭,别哭啊!明明挨打的人是我啊,你哭什么……真的姐,我知道错了……” 卫襄顶着脸上的巴掌印,笑嘻嘻地被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拖着进了卫国公和卫国公夫人居住的正院。 一进门,卫襄先数了一遍,爹,娘,大姐,大哥,都在,还是如同上一回那般齐全。 嗯,一家人整整齐齐,真是好极了。 “襄襄,你这脸是怎么回事儿?谁打你了?” 一眼瞧见卫襄脸上的巴掌印,卫国公夫人顾不得去管身为太子妃的长女为何垂泪,先去看自己心尖尖儿上的小女儿。 这是她三十多岁才生下来的宝贝心肝儿,向来都不肯弹一指甲盖儿的,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卫襄拒绝了亲娘的亲自验伤,扭过身坐到了椅子上,抓起手边果盘里红彤彤的大苹果“咔嚓”啃了一口,给皇帝泼起脏水来面不改色: “皇上打的。” “皇上他为什么打你?他怎么敢打你?” 一直面沉如水的半大老头子卫国公难以置信,终于忍不住发声。 唯有一直沉默的卫国公世子,看了一眼眼睛红肿的姐姐,再看一眼一副混不吝模样的妹妹,到底没有说什么。 他怎么觉得,皇上的手掌绝没有这道巴掌印这么小巧玲珑呢? “皇上为什么不敢打他?那是皇上,不是咱们府里的阿三阿四!” 心里的气憋了一路的太子妃卫锦再也忍不住厉声斥道: “卫襄,你要作死,我们不拦着,可你不要拉着爹娘和你的兄长一起去死行吗?你以为你是谁?你在蓬莱待了几年,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你看看你长这么大,你除了给家里招祸,除了吃喝玩乐,你还会什么?” 卫襄任由姐姐怒斥数落,继续埋头咔嚓咔嚓啃苹果。 原本痛心疾首的太子妃也终于发现,自己气得要死,那个没心没肺的妹妹居然还在津津有味地吃果子! 她的怒气瞬间达到顶点,劈手夺了卫襄手里的苹果往地上狠狠一摔: “这一家人都要被你害死了,你居然还在吃!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卫襄的眼神顺着那苹果看过去,只看到四溅的汁水和碎裂的果肉。 好可惜。 她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句,才站起来,捞了方帕子擦干净嘴巴和手上的果汁,悠悠地看了太子妃一眼: “姐,你这样的脾气太暴躁了,当太子妃还马马虎虎,反正太子表哥纵着你。但是,要做皇后,还得改改。我不过就是饿了,吃个苹果么,你至于吗……” 太子妃面对这样闯了祸还油盐不进的妹妹,心中陡生绝望之感,伸手揪住了卫襄的衣领,咬牙切齿之下,眼泪再次潸然而落: “襄襄,你还在这里跟我顾左右而言它,你真的就不怕死吗?你难道就不知道,你跟皇帝做那种荒谬的交易,就是在与虎谋皮,自寻死路?” 太子妃明亮的丹凤眼往日生气的时候,都会像是燃着一把明亮的火,让人害怕,却也让人心悸到目眩神迷。 可此时,卫襄从她的眼睛里只看出一片灰败,还有心疼。 是的,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是在与虎谋皮,自寻死路,就她自己愚蠢而不自知。 卫襄伸手给太子妃擦了擦眼泪,然后抱了抱她: “放心吧姐,我没有与任何人做交易,我只不过是给了皇上一颗仙丹,那颗仙丹,能让他好好睡上一个月。” 卫襄很快放开错愕不已的姐姐,替她理了理交领绣凤的衣襟,高高肿起来的脸上笑容依旧: “姐,回东宫去吧,你要做大周的皇后娘娘了。” 这一夜,整个卫国公府,睡得最香甜的人,只有卫襄。 日上三竿的时候,卫襄才从床上爬起来,对着镜子嘿嘿傻笑了半晌,然后又在府里溜达了两圈,最后还抱着棵花树摇来摇去,落了满身的花瓣才罢休。 一群丫鬟婆子跟在她身后,虽然替主子丢脸,但也没感觉多惊悚,只当没看见。 二小姐向来不着调,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百无禁忌,阖府皆知。 她喜欢怎么玩就怎么玩,就算闹着要去蓬莱修仙,国公爷和夫人都没拘着她,别人就更不必多管闲事了。 就譬如此时,卫国公世子卫程端着一盘子苹果前来寻自家妹妹的时候,就见着她正端着个小板凳在花园里溜达。 只见她似乎是找了个满意的地儿,放下了小板凳,坐在上面,背靠墙角,开始闭目养神。 阳光照耀下的卫襄安静又美丽,光看表面,谁都会以为这是个乖巧可爱的小女子。 不过……卫程看了看手中这一盘子金贵的苹果,还是决定打破这份假象。 “赶紧起来,跪下磕个头吧。” 卫襄睁开眼,就看见自己英俊潇洒的大哥长身玉立在眼前,正抬着下巴睥睨着她。 卫襄动也没动: “要我跪下磕头?给你磕头?大哥你是不是皮紧了,想要爹爹修理你?” 提起重女轻男的亲爹,卫程微微有些尴尬。 他轻咳了一声,将手里的盘子端得更高一些,一本正经地道: “不是给我磕头,是给这盘子苹果磕头。呐,宫里太子妃赐下来的,指名道姓是给你的,不好好磕个头,你敢吃吗?” 卫襄伸直了腰,终于从小板凳上爬了起来,眼神落在那盘子苹果上。 金红色带条纹儿的大苹果,一看就是皮薄肉多,汁水满溢,相比昨晚被摔了的那个苹果,还要好上几个品级。 卫襄满足地吸了一口气,鼻端是果肉带着甜味儿的清香: “真是好苹果,又是大姐亲赐,当得起我卫襄一拜!” 卫襄点点头,毫不迟疑地下跪,规规矩矩给这盘子苹果磕了个头。 可怜的卫程受了大大的惊吓,连忙往一旁避了避,手里的盘子连着苹果往下掉: “你真磕头啊……千万别给我磕头,求你了!” 要是被人看见了传到娘亲那里,挨骂的还是他。 卫襄眼疾手快地接住了盘子: “哥你真是败家,这可是御赐之物,摔了你赔得起吗?” 卫程嘴角有些抽抽: “襄襄你从前摔了那么多御赐之物……你怎么有脸说这话的?” 卫襄对卫程的话置若罔闻,重新坐回了小板凳上,拿起一个苹果,用帕子擦了擦,先扬手递给了卫程: “哥,我先分你一个!” 卫程这下可真是受宠若惊了,双手把苹果捧了过来,惊叹不已: “襄襄你居然学会尊老爱幼了,有东西居然能先分给大哥吃,大哥真是老怀宽慰!” “别嘚瑟,我是觉得大姐赐下来的东西,不给你吃,显得大姐偏心似的,你说是吧?” 卫程双手一顿,真想把苹果摔了—— 这个死襄襄,说话扎心这叫一扎一个准儿! 要是昨晚大姐摔的是他的苹果,那今儿肯定不会特特送苹果来哄他的!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卫襄又朝着身后的丫头招招手: “去,把这两个最大的送去给国公爷和夫人,就说是他们的襄襄孝敬的!” 小丫头端着盘子走远了,卫程只觉得手里的苹果骤然烫手: “你上次给爹娘送东西,是什么时候来着……哦,对了,是打了二皇子那次!你说,除了昨晚,你又闯什么祸了?今儿你不说清楚,这苹果我就不吃了!” 妹妹这人,无事献殷勤,除了闯了祸还是闯了祸。 卫襄翻了个白眼给他: “爱吃不吃,不识抬举!这可是受过我大礼的苹果,不吃还给我!” 卫程手心儿紧了紧,犹豫不定。 可为什么妹妹咔嚓咔嚓啃苹果的声音听起来那么香? 卫程到底还是认命地蹲在妹妹身边跟着啃苹果了。 他今儿没啥事儿,任务就是看着卫襄别再出府去闯祸,趁着还没什么坏消息,吃就吃吧。 毕竟受过妹妹大礼的苹果,他还真是头一次吃到。 兄妹二人欢快地啃着苹果,卫程忽然想起件事儿: “对了襄襄,我记得你半个月前刚回来的时候,还抱怨说在蓬莱天天吃苹果,吃得都要吐了,怎么你昨晚进门就先奔着苹果去了?” 卫襄只觉得喉咙里一呛,嘴里鲜甜的滋味骤然变得苦涩起来。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只有这个味道,才能证明,她是真的在蓬莱待过多年,而此时,她还不曾被逐出师门。 卫襄咳了两下,眨了眨眼睛,面不改色地继续吃: “我有说过这话么……有么?其实什么东西吃多了,吃成习惯了,都会喜欢吃的,你肯定是听错了!” “不能吧,当时爹娘也在呢……那襄襄啊,你跟大哥说说看,你喜欢那个尉迟嘉,是不是就因为你打小儿看他看多了,看习惯了,就喜欢上了?” “咳咳,咳……” 卫襄这一次,是真的被苹果呛住了—— 大哥,好端端的提什么尉迟嘉啊,谋杀啊你! 第3章 小花来了 近些年来,卫国公去上朝,也就是点个卯,在皇帝面前晃一圈儿就回来了,今日硬是到了天黑,都没能出宫回家。 卫国公夫人不用打听,都能想象得出来宫里乱成一锅粥的样子。 因为早间已经有消息送出来,东宫诸人和朝中重臣,以及诸位皇子公主,现在都齐聚在无极殿,而整个皇城,已经宫门关闭,不许出入了。 要是平日里,宫里乱也就乱一点,她根本不担心,可如今—— 这个事端本就是小女儿惹起来的,而处在这场漩涡中心的,哪个不是她的至亲啊? 有时候,皇家的成败,就在一念之间。 要是姐姐和外甥控制住了局面还好说,要是有个什么万一,倾族之祸就在眼前啊! 就算她往日里心再大,这个时候也不免忧心忡忡。 此时越想越心焦,只能叫了儿子和小女儿来商讨对策。 “要不要我现在就进宫见见你姨母,看看你爹和你姐姐如何了?” 被父亲特意留在府里照看的世子卫程连忙宽慰母亲: “母亲只管放心,几位皇子和诸位大臣,谁得到的消息早,都早不过姨母和表哥。只要他们布置得当,皇上晋位太上皇,只是迟早的问题。而且,想来此时风波已经平息了,不然大姐也不可能还有空给襄襄赏赐什么苹果。” 听儿子这么一说,卫国公夫人倒像是忽然醒悟了几分,看着桌子上那两只红苹果点点头: “你说得也对,苹果苹果,你大姐这是想告诉咱们,她们,平平安安?” “就是这样!姨母和表哥又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那几个软脚虾再怎么蹦跶,无济于事的。” 卫襄歪在一边随口附和了一句。 卫国公夫人这时倒是破天荒地瞪了女儿一眼: “你怎么就那么知道了?等这事儿过了再跟你算账!” 这个女儿自小爱闯祸,可这次这祸,算得上直接把天给捅破了! 卫程也趁机跟着白了妹妹一眼,不过心里对卫国公夫人这话根本就不相信—— 等这事儿过了,那还算什么账?说不定姨母和表哥还要感谢他这败家妹妹呢! 作为引起这个乱糟糟局面的罪魁祸首,卫襄的心情倒是比谁都轻松,笑笑不再说话。 因为她这个大姨夫,能被她这么随便地撂倒,不是没有原因的。 圣德皇帝年少登基,又有他老子武烈皇帝留下来的文武大臣班底,这辈子文治武功,顺风顺水。 要是不出意外,他给他自己拟的这“圣德”二字,也算不上夸大事实。 问题就是人要作死,谁也拦不住。 当皇帝久了,江山在他手,美人他也有,皇帝大概是觉得,没个额外的追求这人生太不完美。 她这大姨夫就真把自己当天之子了,一点都不想跟老天爷见外,一心想长生。 寻仙问道多年,更是把她卫襄都诓了进去。 她从蓬莱回来之后,只不过是给了皇帝一些师兄炼废的丹药,皇帝就对她奉若神明,进出宫门连手令都不要,还给她专门辟了间暗室用来占卜祈祷。 这事儿虽然认真论起来有些可笑,可也正正好—— 就算她有嫌疑,没有确凿的证据,谁敢说这事儿是她干的? 更何况这么多年“仙丹”吃下来,皇帝的身体不出点问题那才是不正常,而太子表哥也绝不可能半点准备都没有。 前世那么艰难,表哥都登上了皇位,姐姐最后都还能当太后,没道理这辈子他们就连这种简单的局面都摆不平。 卫襄正在出神,耳边忽然又传来卫国公夫人柔和的声音: “不过既然宫里也没有什么坏消息传来,咱们也就不挂心了,左右如今担心也是无用。” 卫襄刚想再附和两句,就听见母亲话锋一转: “那趁着这个空儿,襄襄,我们不如来说说你的婚事好了。说到底,你为什么惹出种种祸事,不都是因为那个尉迟嘉才挑起来的吗?干脆等宫里稳定下来,就让你姨母给你赐婚,不信他柱国公府敢抗旨,襄襄你看怎么样?” 卫襄手里正在摆弄的海螺一滑,差点摔地上。 卫襄连忙坐正了身子,一本正经开始扯别的: “娘,你听我说,父亲在宫里,并不是万无一失的!来来来,咱们先讨论讨论,看咱们国公府现在能调集多少人手……要不,要不咱们讨论一下过几日给嫂嫂家下聘礼,都还缺什么?我帮着娘参详参详……” 卫程鄙夷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 这个缩头乌龟,当初是谁天天追着那尉迟嘉跑的? 脸早就丢光了,这会儿倒是矜持个什么劲儿! 除了用强,他根本看不到任何尉迟嘉愿意娶襄襄的希望好吗? 卫国公夫人也明显看出来了小女儿想把这件事儿混过去,不由得十分心疼: “那个尉迟嘉,眼睛是瞎了么?怎么就看不出来襄襄的好,害得我们襄襄如今这么心灰意冷!” 卫襄试图解释: “娘亲,不是尉迟嘉瞎,是我自己瞎,我早就不喜欢他了!真的!” 卫国公夫人更是哀叹连连: “听听,还说不喜欢,这都容不得我说他一个不字了!” 卫襄捂住脸,再也不想说话了。 好不容易把这事儿混了过去,卫襄连忙从正院里落荒而逃。 尉迟嘉?呵呵。 卫襄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冷笑了两声。 其实她是真的悔悟了,她愿意承认当初看上尉迟嘉那个坑货,真是自己瞎了眼,猪油蒙了心,可看样子,家里人是不会相信的。 她得想个办法让家里人信了才行。 卫襄正翻来覆去睡不着,却忽然觉得有一个毛绒绒的东西钻进了她的被子里。 卫襄一下子跳了起来: “谁?!” 原本掩着的床帐被她无意间掀开了一条缝儿,不知道是不是眼花,卫襄总觉得她好像看见一个人影从窗前掠过。 但是脚边柔软的锦被中趴着的小猫咪很快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喵!” “小花!” 卫襄又惊又喜地将不过巴掌大的小猫抱在了怀里。 毛色杂乱的小猫嫌弃地挣扎了两下,却被卫襄紧紧地抱着,将它裹进了被子里。 “小花,你真是个聪明的好猫,居然这么早就来找我了!” 卫襄的脸在小花猫的身上蹭了又蹭,还在它粉红色的鼻头上亲了亲。 虽然她明明记得是在很久以后,小花才出现的,可她都回到十七岁了,这么一点令人喜悦的小偏差,根本就无关紧要。 丑丑的小花猫受到了十足的惊吓,喵喵喵地叫个不停,却被卫襄的笑声盖了过去: “小花,我见过那么多的妖兽,就数你最漂亮了……这辈子,我一定好好养着你,你再也不必去抓老鼠了!” 卫襄嘀嘀咕咕地跟它说话,小花暗暗翻了翻猫眼—— 夸它漂亮,这女人是不是瞎?再说,不抓老鼠的猫,那还是猫吗? 卫襄才不管这些,抱着小花,她的安全感暴增。 毕竟要说人生百年,谁陪她走到了最后,那就只有这只长寿到几近妖兽的小花猫。 圣德皇帝和她彻底翻脸以后,二皇子李修远曾经命人将她关在破屋里,放了老鼠来咬她。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时候,小花疯了一样到处抓老鼠,最后一嘴叼着七八只老鼠,回头看她的眼神。 带着邀功和安慰的眼神,让她的心一下子碎得稀里哗啦。 这辈子,她是再也不会让自己和小花落到那样的境地了。 不过说到李修远—— 卫襄的眼睛眯了眯,对怀里挣扎不停的小花轻声道: “小花,别挠我,咱们下一个需要干掉的目标,来了。” 宫里,大周的丞相紧紧揪住想出宫回家的卫国公,亲切挽留: “卫国公,您是朝廷栋梁,这种时候,您怎么能不在?皇上这一病,您可得主持大局才行啊!” 卫国公嗤之以鼻: “我卫长风一个糟老头子,算什么国之栋梁?丞相大人说笑了!” “卫国公这是哪里话,不仅仅您是国之栋梁,您府上二小姐也是国之栋梁,要我说,不如让二小姐也进宫,看看皇上到底如何了,卫国公觉得怎么样?” 傅丞相笑眯眯地道。 卫国公不由得怒目: “傅老儿你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怀疑是我家襄襄害了皇上不成?” 卫国公突然暴怒,毫无证据的傅丞相只能讪讪地笑了笑。 他打死也不敢这么明说的。 这毕竟是太子殿下的老丈人,万一太子顺利登基,以后算起账来,总是不好。 卫国公脑子里也在迅速地转圈儿。 皇上骤然昏迷不醒,几个皇子齐聚宫中,对东宫诸人虎视眈眈,这些老狐狸们更是百般揣测。 襄襄这段时间老在皇帝身边晃,到底也还是有嫌疑的,目前没有证据,不代表这些人一直找不到蛛丝马迹。 他们一旦知道襄襄昨夜的确在宫中,那还不得想尽一切办法把襄襄拉进这趟浑水中来? 卫国公很快想通了,留下来,祸水就不要引出宫外了。 他就不信,皇帝一个月不醒来,这群人好意思留他一个月! 无极殿里,几个皇子也差点吵翻了天。 “……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是那个卫襄蛊惑父皇,大哥敢发誓父皇忽然病倒跟卫襄毫无关系吗?” 二皇子李修远叫嚣的声音最大,原因无他,他不仅想要皇位,他还发过誓要弄死卫襄。 第4章 小倌儿太丑 太子妃卫锦一直规规矩矩跟着皇后站在龙床不远处。 此时一听李修远就要把这件事往卫襄身上扯,立刻就按捺不住要张口辩驳,却被皇后不动声色地按住了。 “你要相信你的夫君。” 皇后很是镇定地看都不看那边一眼。 她的儿子,要是连这点小事都摆不平,还做什么太子。 而面对庶弟一而再的质问挑衅,大周的太子李修成一句话总结完毕: “二弟你不能因为襄襄以前打过你,你就拼命往她身上泼脏水,你是父皇的儿子,你要有容人之量!” 太子语气和蔼,面色沉痛,说出来的话,却是瞬间砸了李修远的痛脚—— 他一个皇子,被卫襄打过,这是他毕生难以抹去的奇耻大辱! 眼看着周围的大臣们纷纷投来质疑的目光,李修远要气疯了: “大哥,我不是跟卫襄记仇!而是她卫襄真的害了父皇!大哥你这是在包庇谋害父皇的凶手!” “二弟慎言!” 太子忽然一声断喝,面色彻底冷厉下来: “父皇还好好地躺在我们面前,何来谋害?凡事都要讲证据,哪有你这样空口无凭,血口喷人的道理!卫襄是孤的姨妹,你是孤的亲弟弟,你们二人往日纠纷,父皇和孤一直都是不偏不倚。可你今日却为了栽赃卫襄而诅咒父皇……你太令孤失望了!” 太子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朝着身后挥挥手: “来人,带二皇子下去,让他心绪平静了再来无极殿,别扰了父皇清净!” 太子身后的亲卫即刻上前,将叫喊不休的二皇子拖了出去。 先前还有意支持二皇子闹事儿的三皇子和四皇子缩了缩脑袋,到底没出声。 他们这几个皇子早就出宫开府别居了,不像大哥身为太子,居住东宫,又有名正言顺养近卫之权。 此时要论宫里的势力,他们三个捆一起都不是大哥的对手。 大臣们看着这样果断强势的太子,被沉甸甸的“证据”二字在心头上一砸,也都陷入了沉思。 虽然皇上昏倒的事情有些突然,可太子说得也没错,凡事要讲证据,并没有人能切实证明卫襄这几日进过宫,就算是强行栽赃,从皇后和东宫这里就过不去。 更何况太子处事有度,又能十分果断,要是皇上这次真熬不过去了……大周有此贤君,也不错。 反正皇上随着年纪渐长,日渐昏庸,只一心寻仙访道求长生,占着那把龙椅的时日,也太长了些。 一天,两天……半个月了,皇帝仿佛陷入了一个美梦里,身体什么毛病都没有,就是醒不来。 宫里的形势也渐渐开始明朗起来。 太子素来有威望,替皇帝处理国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皇帝昏迷以来,国事并没有受影响。 而太子妃也早就为太子诞下了两个嫡子,东宫后嗣无忧。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太子在这个时候临危受命,登上帝位,都让人无可指摘。 于是一连几日,就有大臣上书,言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江山不可一日无主”,请求太子为国着想,早日登基,以稳朝纲。 太子自然是不肯的,一口拒绝,言说要等皇上醒来。 大臣们只能再劝,太子再辞,君臣之间你推我让,好不热闹。 一直拖到了九月重阳节过后,太子才强忍悲痛接受了大臣的提议,决定暂代皇位。 消息传来,卫国公府上下也不禁松了口气,这下可算是尘埃落定了。 卫国公夫人喜滋滋地命人去寻女儿来,想要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却发现,这几日一直规规矩矩待在府里安静养猫的女儿,此时连人带猫都不见了。 长安城,妓馆最多的章台街,最繁华热闹的醉春楼。 二楼女宾区的包厢里,卫襄一边磕着瓜子儿,一边拍着怀里的小花,翘着二郎腿,美滋滋地欣赏台上美男子们的舞姿。 丝竹管弦声中,一溜儿两排二十四个美男子,正人手一把团扇,翩翩起舞。 跳的正是《南风》,动作柔美间不失男儿的阳刚之气,跟女子起舞比起来,飒飒英姿别有一番风味。 “卫襄,怎么样,我没骗你吧?这批小倌儿,个个都长得好看!你不在长安这三年,错失了多少美男,真可惜……啊,卫襄,你看那个,就那个!长得像不像尉迟嘉?待会儿你要不要买回去聊解你的单相思?!” 叽哩哇啦叫个不停的正是永昌候府的嫡女苏静姝,此时正指着前排第三个美男,对着卫襄激动地嚷嚷。 “噗!” 卫襄刚刚喝到嘴里的茶水一口喷了出来,吓得怀里的小花“嗖”地一声蹿出去老远。 卫襄抹抹嘴角,转头对苏静姝怒目而视: “你们这些人,不提尉迟嘉,能死啊?” 苏静姝朝卫襄眨眨眼睛,笑容别有意味: “我当然不能死啊,可是某人说过,得不到尉迟嘉她能死啊!” 卫襄无力地跌回椅子上,捂住了自己的脸。 好吧,不作死就不会死,从前她眼睛瞎了喜欢尉迟嘉的时候,是有多么丧心病狂? 俗话说的好,秦桧还有仨朋友,更何况卫襄这种作天作地但从不伤天害理之徒。 苏静姝就是卫襄的狐朋狗友之一,只不过苏静姝向来对外以安静乖巧示人,就连这么多年,跟着卫襄来醉春楼这种地方厮混,都是女扮男装假冒哥哥苏纪念。 说起来,她的名声可比卫襄好得太多。 但要论起出馊主意,苏静姝绝对不逞多让。 见卫襄捂脸,苏静姝以为她是触景生情,暗自伤神,于是继续叨叨: “那尉迟嘉不是自命清高,一直不肯从了你吗?刚好啊,买个跟他长得像的小倌儿回去,再拉着在长安城里晃一圈,保准气死他们柱国公府!哎,你怎么不说话?对了,你是不是偷跑出来没带钱?我有啊,我借给你……” 卫襄实在受不了这等聒噪,才抬起头,解下挂在腰间的海螺,扬了扬: “苏静姝,我在蓬莱得了这个宝贝,能将人说过的话一字不漏地还原出来给别人听,你猜,我要是把这个海螺送去给你爹苏侯爷,他会不会把你腿打断?” “你……” 苏静姝张着嘴巴半晌,终于气急败坏,拂袖而去: “卫襄,你丫活该被尉迟嘉看不上!” 活该? 呵呵。 卫襄起身,最后瞥了一眼那个前排第三的美男子,招呼小花: “我们走。” 刚走出醉春楼的大门,天上就开始哗啦哗啦下大雨。 秋天就是雨多,卫襄没伞没蓑衣。她也不以为意,拽了拽衣襟,将小花塞进自己胸口捂着。 她能淋雨,小花绝不能,这是卫襄的养猫守则。 走了没两步,身后醉春楼老鸨子震天的声响就传了过来: “哎,卫小姐,您和苏公子的账没结呢!还有,刚刚苏公子走前,说您要买我们家冰冰,给他赎身,这可真是大喜事儿!您看呐,能被您看上,也是我们家冰冰的福气,再者,看在您是熟客的份儿上,一口价,三百两,怎么样?不能再少了啊!” 卫襄回头,迎接她的,是醉春楼里里外外围观人群暧昧的眼神—— 哦呦,卫家二小姐移情别恋了呢! 不过一看到被老鸨子拉在手里神色紧绷的那小倌儿的相貌,又都纷纷“咦”了一声,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 难怪卫家二小姐要买这个小倌儿,那长得可是跟柱国公世子七八分相似呢! 这是摸不着正品,打算先买个赝品凑合,是吧? 卫襄终于明白这醉春楼生意为什么这么好了,这才几步路啊,这老鸨就能说出这么长一串话来! 还有苏静姝,这个坑爹的王八蛋! 卫襄忍住了破口大骂的冲动,将胸前躁动不安的小花捂了捂,抹了把额头的雨水,愤愤道: “王妈妈,你也太不厚道,嚷嚷什么?我卫襄逛章台这么多年,什么时候欠过你钱?这就给你!至于这小倌儿——太丑,本小姐看不上!” 卫襄淡定地在怀里摸了摸,摸了个空。 空气忽然有些尴尬—— 苏静姝没说错,她偷跑出来的,真没带钱! 王八蛋苏静姝,要坑她也行,好歹把账结了啊! 王妈妈上下打眼一瞟,就知道卫襄没钱。 不过这小祖宗三年前逛章台的风评着实不错,从不曾赖账。 王妈妈眼珠子一转,笑容又堆了上来,推了推身边不情不愿的小倌儿: “卫小姐真会说笑话,我们家冰冰哪里丑了,您是今儿钱不够吧?没关系,您先带着人走,随后我再让人去您府上拿钱是一样的!冰冰,快去,给卫小姐撑着伞去!” 她就不信,人跟着走了,这卫国公府二小姐好意思不给钱! 那个名为“冰冰”的小倌儿被推搡得一个趔趄,绷着脸正要说什么,却见眼前忽然横了个人出来,挡在了他和那位卫小姐之间。 淡淡紫衣的男子长身玉立,衣服是上好的锦缎料子,挺括而华贵,浓淡得宜的长眉之下,如墨色浓黑的瞳孔看不出喜怒。 但他手里一把玉竹柄的油纸伞,却是向后伸过去,牢牢地罩住了那位本该他前去伺候的卫小姐。 蓝冰瞬间有一种照镜子看见自己倒影的错觉,但这影子却刺得他心中难受—— 与眼前的男子相比,他才是影子,或者说,赝品。 “这钱给你结账,这人,她说了,太丑她看不上,领回去吧。” 紫衣男子朝着王妈妈递过去一个钱袋,声音冷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王妈妈愣愣地盯着他,像是梦游一般上前接了钱拢在袖中,伸手拉了一把差点就成功出手的“冰冰”,却是半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她实在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她该说这尉迟世子倒霉呢,还是说她这卖不出人的老鸨倒霉呢? 王妈妈咬着牙,拉着自家的冰冰回去了。 这正主儿来了,她家的冰冰,哪里还卖的出去! 原本想要看热闹的人也一哄而散,卫二小姐的热闹他们敢看,柱国公世子的热闹,还是算了吧。 要是知道自己的亲孙子这么丢人,被人拿个小倌儿来比,保不齐那位柱国公太夫人为了柱国公府这棵独苗苗亲自上街撕人! 早就在长安城丢脸丢习惯了的卫襄倒也没觉得太丢人。 她仰头望了望头顶油纸伞,缓和了一下浑身的僵硬,转头就走。 身后却有人不依不饶地追上来,声音低沉: “你如今是不是也嫌我长得丑?” 卫襄不说话,埋头走路。 忽然有只大手从身后伸了过来,直接把在她胸前挤成一团的小花给拎了出来。 卫襄大怒: “耍流氓啊你!把小花还给我!” 她身后的尉迟嘉见她终于转身,眼睛里露出淡淡的笑意: “我只是觉得它待得位置不大合适而已,没有要冒犯你的意思。” “你管这位置合适不合适!小花,给我过来!” 卫襄气死了,这人哪里来的立场多管闲事? 可小花却像是找到了安稳窝一样,眯着眼睛窝在尉迟嘉的臂弯里,看都不看卫襄一眼。 卫襄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尉迟嘉,你太欺负人了!” 这人一来,连猫都不听话了! 第5章 上门求负责 不过泪落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卫襄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好像,尉迟嘉见到她的这个打开方式,不太对啊! 卫襄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镇定地回想了一下,越想越不对了。 这个时候,这种情形,按照惯例,尉迟嘉应该是会觉得他受到了奇耻大辱,然后,像是躲避瘟疫一样暴走而去才对啊! 就算是刻意跟上来抢她的猫,刻意要为难她,那也不是尉迟嘉这种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就在卫襄愣怔的片刻,她的头顶已经又重新被油纸伞遮住了。 “别生气了,我送你回去。” 尉迟嘉语声淡淡,几乎被大雨哗啦的声响盖过去。 但听在卫襄耳朵里,终究是越来越可疑。 雨势很大,卫襄只觉得眼前起了一层蒙蒙的雨雾,这层雨雾,就在尉迟嘉如同墨色一般的瞳仁里。 站在她眼前的男子,俊眼修眉,长身玉立,就算是大雨滂沱,他的发丝稍稍凌乱,也丝毫无损他的无匹容色。 他清浅的眸光像是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溪流,仿佛只要稍微眨一眨眼睛,就会有什么情绪流淌出来一般,带着卫襄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深意,活生生能把人的心神都摄进去。 可是这世间,至深至浅清溪啊。 这双清溪一般的眼睛,她从来就没有看透过。 而在尉迟嘉眼里,只看到眼前的少女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漂亮的眼睛里,只有他的倒影,占据了所有的天地。 时光飞速地倒退回去,眼前的少女似乎还是那个十四岁的卫襄。 那个只要看见他,就满心满眼都是他,想尽一切办法黏在他身边的卫襄。 尉迟嘉遏制住了几乎让人颤栗的喜悦,伸手想要拂去她眼角挂着的一滴水珠: “襄襄……” 襄襄。 两个字,终于彻底惊醒了卫襄。 尉迟嘉从来都没有叫过她“襄襄”。 她曾经愿意付出一切去爱着的尉迟嘉,从来没有用这样平静的目光看过她。 他厌恶她,躲避她,他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尉迟嘉,永远都不可能喜欢卫襄。 他也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自作多情的卫襄,是一个怎样的笑话。 似乎有一阵寒气袭来,卫襄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迅速偏了偏脑袋,躲开了尉迟嘉的手指,然后趁着尉迟嘉的手臂僵在半空的刹那,一把捞过小花,转身冲进了大雨中。 雨幕中传来小花“喵喵”挣扎的叫声,但少女狼狈的身影却像是乘风而去的惊鸿,转瞬不见了踪迹。 尉迟嘉手中的伞一松,随着雨水跌落在地,再也没有被捡起来。 卫襄在雨中走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的速度不是一般的快。 她也才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她停下脚步,捞起腰间的那个海螺在雨幕中划过。 如同瀑布一般的雨幕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瞬间割裂,世界依旧大雨倾盆,但是那个无形中多出来的小世界内,却是滴水全无。 卫襄抱着小花,抬头看了看到头顶三寸就消失不见的雨滴,笑容里带着苦涩的自嘲: “小花,你说,我是不是很蠢?做了八十多年凡人,我居然忘了,蓬莱弟子怎么能淋雨?我居然忘了,师父给我的这个宝贝,还在我的身边……” 重新被裹在衣服里的小花也伸出脑袋抬头看了看,没有再乱叫。 它有种直觉,这女虽然在笑,但她此刻心情,似乎不大好。 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雨,天色渐渐暗下来之后,街上早就没什么人了,倒也没有人发现这奇怪的一幕。 卫襄信步街头,慢慢向着卫国公府的方向走去,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渐渐地快睡着的小花,心里着实是有些忧伤的。 她拍了拍这毛茸茸的一团,有些抱怨: “小花,你变了。” 前世的小花,只黏她一个人,任凭别人再威逼利诱,都是从不肯离开她身边的,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趴在她腿上睡觉。 可如今的小花…… 卫襄觉得,像是自己绑架了这猫一般。 不过又走了两步,卫襄就想开了,绑架就绑架,她这个人吧,好像一直就喜欢强人所难呢。 一夜风雨,到了天将明的时候才算是停歇了。 晚秋的清晨已经带上了几分凛冽的寒气,枯黄的落叶落得到处都是,卫襄起来的时候,院子里的王婆子正拿着大扫把哗啦哗啦扫叶子。 卫襄刚做了个深呼吸,就听见院门外传来哥哥卫程气急败坏的声音: “二小姐起来没?把她给我叫起来!” 王婆子吓得一哆嗦,立刻搂着扫把跑了,刚刚准备过来伺候的大小丫鬟们也一哄而散。 二小姐闯祸多年,世子爷这样早就找过来,听这语气准没好事儿,她们还是避着些,免得跟着遭殃。 卫襄看着转瞬间空荡荡的院子,无所谓地撇了撇嘴角。 她昨晚回来得晚,家里人没顾得上审她,这会儿是要算账了? 不过回想了一下,她昨日似乎也没闯什么祸吧? 她索性大摇大摆,理直气壮地迎了出去: “哥,你找我?” 一见妹妹的面儿,卫程的眼里都能冒出火来: “卫襄,我一不盯着你,你就出去闯祸,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兄长放在眼里?” 卫襄讨好地笑了两声: “呵呵,哥,我不就去章台看人跳舞去了吗,这都算闯祸?你是不是嫌我没带你去?放心,下次不会忘了你的!” “就只是逛章台这么简单?你确定你没有故意买个小倌儿回来羞辱人家尉迟嘉?” 卫程痛心疾首地质问。 他为什么就有个这么不省心的妹妹? “啥?”卫襄直觉大事不好:“哥,你听谁胡说的?我什么时候买小倌儿了?” 卫程一指大门的方向,咬牙切齿: “人都给送家里来了,还用得着谁来胡说!” “谁,谁送来的?” 卫襄下巴都要惊掉了,风一样地冲向了大门那边。 卫国公府大门内的偏厅里,卫国公和卫国公夫人正阴沉着脸看着站在眼前的醉春楼老鸨,和那个据说是女儿一眼看上的小倌儿。 “……国公爷,不是奴家非要自作主张啊,是府上二小姐先是要买冰冰,后来又嫌我们冰冰长得丑!” 王妈妈一边抹泪,一边利索地翻动嘴皮子,声情并茂地诉说: “我家这冰冰啊,虽然出身卑微低贱了些,可也是要脸面的人,卖的就是这张脸!这二小姐都嫌他丑,以后谁还会要他?我们冰冰也是个烈性子的人儿,受不了这委屈,这不,昨晚上就上了吊了,幸好我们发现了救活了……国公爷您说说,这都闹出人命了,二小姐再不要冰冰,这不还是逼着冰冰去死么?二小姐总得对我们冰冰负责吧?” 前边怎么说,卫襄没听着,但是后半段儿,一口气儿冲进来的卫襄算是听明白了—— 合着,这是上门求负责来了? 苏静姝这个王八蛋,一坑坑万年啊! 第6章 遭了报应? 卫襄气哼哼地冲了过去,亮晶晶的大眼睛里怒火燃烧: “你这老鸨好生可恶,我可曾亲口跟你说过我要买这个人?谁跟你说的你找谁去,莫名其妙把人强行往我这儿塞算怎么回事?没错,我就是嫌他长得丑!他受不了这委屈,本小姐就能受得了这天天看着他,伤自己眼睛的委屈了?你把我卫襄当什么人了,敢强买强卖到我头上来!” 卫襄义正言辞地指责完王妈妈,才回头对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的卫国公与卫国公夫人行了一礼: “爹娘放心,我就算要买小倌儿回来,也绝不买这个姿色的,这人,不是我买的,你们尽管放心!” 一听这话,原本已经被老鸨噼里啪啦一阵哭诉,说得额角直跳的卫国公彻底怒了: “你,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还真打算买一个回来?” 是,他们的女儿从前是爱东游西逛,名声也不大好,可要是尚未婚嫁就买个小倌儿回来,这简直是耸人听闻! 大周女子的地位不算太低,可这种还没嫁人就大张旗鼓买小倌儿的行径,他们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卫国公瞬间觉得自己整个人生都在接受挑战! 眼看着老爹气得直哆嗦,卫襄刚要否认,却听见耳边一声大喊: “卫小姐!” 卫襄被吓了一跳,回过头一看,出声的正是被众人忽略得彻底的那位“冰冰”! 这个在王妈妈口中受不了委屈的美男子,先前一直都是神情紧绷地站在一边一言不发,此时忽然来这么一声,卫襄缓了缓神,才仔细打量了他一眼—— 俊美的容貌中带着一点妓馆小倌儿特有的阴柔,凌乱的发髻与脖颈间通红的上吊印记,让他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不过此时他昂着头直直盯着卫襄,与尉迟嘉七分相似的眉眼间迸发出的愤愤然倒是真有了那么几分烈性子的意味。 眼见着他这神情逐渐接近“视死如归”的标准神情,卫襄立刻就决定先声夺人: “你还要干什么,啊?打住!我告诉你啊,别给本小姐来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一套,本小姐不吃这一套!本小姐说看不上你就是看不上你,别指望你闹一闹我就收了你啊!实话告诉你,看上你的是苏家二公子,要找找她去!” 男人都是祸水,这是卫襄上辈子的终极经验。 更何况这小倌儿还跟尉迟嘉有七分相似……只要沾染上,那这辈子还不是要和柱国公府那个大坑纠缠不清? 她毫不犹豫地决定,把贪花好色这顶大帽子还给苏静姝那个坑货。 可惜卫襄说这话的神态,实在太符合始乱终弃的薄幸人模样,看得卫国公夫人眼角直抽抽。 卫国公夫人觉着女儿话里话外居然还是嫌弃这小倌儿丑,而不是彻底灭了买小倌儿的念头,是真急了。 她也顾不得许多了,沉了脸色冷声道: “卫襄你给我闭嘴!” 忍着心痛呵斥完自己的宝贝小女儿,卫国公夫人才对着王妈妈火力全开: “方才能让你们进了这卫国公府的大门儿,是顾及我卫国公府的体面,不然你还真以为你一个醉春楼的老鸨子能把这等肮脏主意打到我们襄襄头上来?现在,要么,你赶紧领着你的人走,闭紧你们自己的嘴巴,要么,就五城兵马司的大牢有请,你们去不去?” 正在拿着帕子装模作样擦眼泪的王妈妈立刻就止住了眼泪,眼珠子飞快地转了转,委屈道: “夫人,奴家也正是怕闹出人命来对二小姐名声不利,才悄悄地自己带着冰冰上门来啊……要寻死的是冰冰,要是冰冰愿意回去,奴家立刻就走,绝无二话!可冰冰他,他是一心要跟了二小姐,奴家也没办法啊!” 王妈妈的话音刚落,像是为了配合王妈妈一样,卫国公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闪,那个小倌儿居然拿了把刀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冰冰!” 王妈妈尖叫了一声,不知道是惊吓还是高兴。 “二小姐今日若是不愿意留下我,那蓝冰也就只有死路一条。倒不如就死在这里,兴许,二小姐还能一辈子记住我——二小姐,您说是不是?” 悦耳的男子声音带着狠厉,而那双漆黑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与方才我见犹怜的模样截然不同。 卫襄凝眉看向再度要寻死的这个人,居然从他身上看出了几分死志。 她长叹一口气,这是怎么了? 上辈子她要死要活地威胁尉迟嘉,这辈子,别人也要死要活地威胁她,这是,遭了报应了? 可应该遭报应的人是尉迟嘉才对啊! 卫襄挥挥手: “把你的刀收起来……也把你这打错了的主意收起来吧,来人,按照夫人说的办,把这两位送五城兵马司去吧!我卫襄,从来不受这等委屈!” 开玩笑,能威胁她卫襄的人,都死在上辈子了呢。 卫国公府,从来就不是任人撒野的地方,有了卫襄这句话,卫程二话不说上前,一脚踢飞了蓝冰手里的刀: “就这么点儿伎俩,还敢出来现!来人,捆了!” 王妈妈的尖叫哭求声很快沉寂了下去,但是卫襄还是听清楚了蓝冰被拖出去时的那句话: “卫小姐,后会有期!” 卫襄连头都没回一下。 她又没对这个人做什么亏心事,干脆闹大点儿,用官方给自己洗清一下好了。 一切归于平静之后,接收到爹娘和哥哥投射过来的杀人目光,卫襄心里还是很感动的—— 方才他们没直接把那什么冰冰踢出去,怕是以为她真看上了吧? 这个世界上,能在生气的时候,还下意识地纵容她的胡闹的,也只有她的亲人了。 卫襄老老实实地认了错,保证以后尽量不去章台晃悠,好说歹说哄得爹娘稍稍高兴了一点,才松了口气。 但很显然,她放松得太早了。 因为卫国公夫人很快就旧事重提: “襄襄,我刚才想过了,你一日没有嫁给尉迟嘉,你一日就放不下,既然这样,你的婚事就这么定了吧,明日就让你姨母给你们赐婚!免得再有这样的事儿,你就真的这辈子嫁不出去了!” 赐婚? 卫襄脑子嗡嗡直响,立刻阻止: “千万不要啊娘亲,我已经不喜欢尉迟嘉了,真不喜欢!” 但是经了今日这小倌儿的事儿,卫国公夫人更是对这种话半个字也不信了。 要是不喜欢了,放下了,何必见着个七分像的人就要去招惹? 对于醉春楼那老鸨子的话,卫国公夫人虽然不全信,但心里到底是觉得跟小女儿脱不了关系的。 眼看着爹娘和哥哥都拂袖而去,根本没人想听她说,卫襄顿时痛彻心扉,追悔莫及—— 刚才,她是不是该把那什么冰冰留下来? 这样,大概真的这辈子都会嫁不出去了吧? 说好的这辈子,不婚保平安的啊! 第7章 背后有人 翌日一大早,还没过辰时,卫国公夫人就收拾得整整齐齐,精神抖擞地准备进宫去。 卫襄小跑着跟在后面阻拦自己的亲娘: “娘亲,娘亲!表哥的登基大典就这几天了,姨母也要晋位太后了,肯定是要日理万机的,这种小事就不必去打扰姨母了吧?再说,这个时候让姨母跟柱国公府对上,不好吧?娘亲,我发誓,我真的不想嫁给尉迟嘉,真的!娘亲,求您了,别去了!” 卫国公夫人停下如疾风一般的脚步,惊讶地看着晨光中如同花骨朵一般的小女儿: “襄襄,你,你什么时候开窍了?” 眼前这个扯着她衣袖撒娇的孩子,真的是那个没心没肺,想到哪儿就闹到哪儿的女儿吗? 卫国公夫人有片刻的恍惚,她转身,抬手摸了摸女儿的脸颊,忽而有些心疼: “襄襄,从前,你根本就不是这么懂事的孩子,你在蓬莱……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卫国公夫人觉得,只有尝到了苦头,女儿才可能变得懂事。 这个猜想立刻就被卫襄给否了: “哪有啊,没有啦,我在蓬莱好得很,没吃过什么苦!” 卫襄借机拉着娘亲往回拖: “不过娘亲,我才十七啊,您急什么?怕我以后嫁不出去砸您和爹爹手里?我这都三年不在家了,一回来娘亲就想把我给塞出去,娘亲当真不怕我伤心啊?” 卫国公夫人脚下却没动,眼神中带着深深的担忧: “娘亲当然想多留你几年,可是襄襄,你从前那样喜欢尉迟嘉,娘亲怎么舍得不让你如愿以偿?昨日的事情,迟早会闹开的,那时候又不知道会生出什么是非来。早一日将你们的事情定下来,让你称心如意,娘亲也就能早一日放心,你明白吗?” 卫襄点点头,又摇摇头: “娘亲,您说的,我都明白,可我说的,您都不明白。” 初生的朝阳照在少女的脸上,她严肃认真的语气,让卫国公夫人不得不跟着认真倾听: “娘亲,强扭的瓜不甜,女儿从前年少无知,不懂得这个道理,可如今,我是真的不稀罕。何况,我在蓬莱待了三年,这三年,都没有见过尉迟嘉一面,不也好好的吗?娘亲,我真的已经不喜欢他了,不是逃避,也不是赌气,是真的,忽然就不喜欢这个人了。” 忽然就不喜欢这个人了? 卫国公夫人只觉得心头一抽,随之而来的,竟是密密麻麻的刺痛—— 在她的记忆里,顽劣惯了的女儿上一次这样认真严肃地说话,是在四年前宫中的牡丹宴上。 她那样认真地对自己说,娘亲,我好喜欢柱国公府的那个哥哥啊,我一定要嫁给他,不然,我就再也不会开心啦。 可今日,她的女儿却能说出“强扭的瓜不甜”这样的话! 这话,到底是在安慰她这个当娘的,还是襄襄在安慰她自己? 过了好一会儿,卫国公夫人才缓缓地随着女儿转了身: “既然襄襄都这样说了,那娘亲就先不急,等你表哥登基大典过后,我们再来说这件事情好了。” 卫襄顿时眉开眼笑,觉得自己终于说服了娘亲,挽着卫国公夫人的手臂就往回走: “这就对了嘛,娘亲,我们不给姨母添麻烦,也不去给表哥和姐姐添麻烦。” 但午膳刚过,吃饱喝足的卫襄就接到了宫里的旨意,太子妃宣她入宫觐见。 卫襄懒洋洋地摊在床上不想动,抱着小花嘀咕: “姐姐是不是知道了昨日的事情,又要教训我?” 这个家里,爹娘对她是无条件迁就宠爱的,哥哥是斗不过她,拿她没有丝毫办法的,唯有身为太子妃的姐姐,性格刚硬,虽然宠她,可收拾起她来也绝不手软。 前世她对于姐姐的教训心里一直都是各种不服,可是今生…… 卫襄想了想,还是爬起来梳洗更衣,认命地准备进宫。 就算姐姐又要教训她放浪形骸,自毁形象,她也认了,谁让她重生在了声名狼藉的十七岁,而不是天真无邪的七岁。 很多事情,如今是掰不回来了,被姐姐训斥几句,也是无妨的。 大周皇城在长安的最中央,而卫国公府这种权贵府邸,离着皇城并不远,卫襄很快就到了宫门处。 前来接引的宫人见了她,比从前更是恭谨周到了十分,端出来的笑脸热情而殷勤。 卫襄瞅了瞅他们的脸色,觉得姐姐的心情应该没有很恶劣才是,这是否说明,她今日能在姐姐手里多扛一会儿? 栖霞宫,太子妃卫锦正在看着人收拾东宫,毕竟在这里也住不了几日了,要搬迁到内宫去,总要忙碌一番的。 不过听说妹妹来了,她还是放下了手头的事情,让人叫她进来。 “给太子妃请安!” 卫襄心中忐忑,将往日的随意收敛了几分,十分规矩地向姐姐行礼。 卫锦原本要苛责的话在看到她这规规矩矩的样子时,忽然就有些说不出口。 她无奈地皱了皱眉,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干脆开门见山: “你平日里那样淘气,这会儿倒是在我面前装什么?坐吧,我们来说说,那个小倌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襄一路上提着的心立刻就放回了肚子里—— 那小倌儿的事情,她觉得自己理直气壮,她怕什么? 果然,听妹妹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之后,卫锦如同牡丹一般雍容的脸上就露出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你再任性,也不至于刻意利用一个小倌儿来羞辱你心爱的尉迟嘉,看来这背后,的确是有人冲着你来了,也可能,是冲着我们来的。” 卫锦亲手端了杯茶给眼巴巴看着她的卫襄,解释道: “那个醉春楼的老鸨子和那小倌儿一被送到五城兵马司,我们这边就已经接到了消息,殿下已经命人将那二人看管起来了。” “据那老鸨说,这个小倌儿是一个月前,有人非要卖给她的,她当时一看这小倌儿的长相,就不愿意要,因为这长安城,肯定没人有胆子要这个人。可她到底还是贪便宜,留了下来。只不过没想到,真卖不出去了,而且这个小倌儿性子也烈,着实不听话,动不动就寻死。” 说到这里,卫锦意味深长地看了妹妹一眼: “恰好你前日就去了,又恰好苏静姝瞎掺和了一把,那老鸨子就想着干脆投你所好,将人塞给你算了——襄襄,说起来,整件事情虽有人为设计的痕迹,但也是你自己惹来的麻烦。还好你拒绝了,不然今日,柱国公太夫人,怕是已经打上卫国公府的门去了。” “一旦柱国公府和卫国公府在殿下即将登基这个节骨眼儿上撕起来,这中间,得让那些虎视眈眈的人有多少可趁之机?” 卫襄一直安静地听着,直到卫锦这最后的一句话说完,她已经悄悄地出了一身的冷汗。 前世柱国公太夫人看着她的时候,那种怨毒的目光仿佛又浮现在眼前——那个战斗力强大的老太太,跟人开撕,那是一撕一个准儿,绝无败绩! 这要真撕起来,整个长安不得安宁啊! 卫襄头疼地抚了抚额: “姐,我现在就想知道,这件事,柱国公府那尊大神,知道吗?” 第8章 三号目标 卫锦似笑非笑: “你觉得她知道不知道?即使前日在醉春楼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但是等昨日的事情传出去,她也一定会知道的。” “这可怎么办?” 卫襄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十分沮丧。 卫锦很少见到妹妹这个样子,不由得好笑: “你这是怎么了?你从前那般纠缠尉迟嘉,也没见你对柱国公太夫人有所忌惮,如今倒是知道害怕了?” 卫襄不语,摊在软榻上发愁。 她从前凭着一腔孤勇,只一心想把尉迟嘉拿下,但是如今,她已经打定了主意绝不跟尉迟嘉扯上关系,为什么还要跟这个难缠的老太太对上? 卫锦见她这样发愁,倒以为是自己说得太严重吓到她了,想了想,安慰道: “好了,就算柱国公府太夫人厉害,我们也不必怕她。等忙完了这几日,我就求母后给你们赐婚,等你嫁到她家去,她敢欺负你,自有母后和我为你做主!” 妈呀,又提赐婚! 卫襄一骨碌爬起来就要推辞,外面却忽然传来太子朗朗的笑声: “没错,襄襄,你不必害怕,表哥也会给你做主!” 卫锦站了起来,迎着走进来的太子笑道: “有殿下这句话,妾身也就放心了。” 走进来的,正是卫襄的表哥兼姐夫,丰神俊朗的大周太子殿下,李修成。 卫襄一听这话更绝望了—— 从前她千方百计想要一道赐婚圣旨而不得,如今她不想要了,却是人人都要提这一茬,老天爷让她重生回来是干嘛的? 专门跟她作对的吗? 卫襄怏怏地行了礼,准备再挣扎一下: “姐夫,那啥,我现在呢,不喜欢尉迟嘉了,您看啊,就连看昨儿那小倌儿,我都觉得人家长得丑,尉迟嘉那就更丑了……” 太子却觉得自己这小姨子大概是长大了些,知道女儿家的矜持了,笑眯眯地再次强调道: “美也好,丑也好,我只知道,当年襄襄你可是信誓旦旦,非他不嫁!放心,襄襄你这一片痴心,我们都知道,你不用扭捏推辞,我们一定会成全你的!” 成全?成全你妹啊! 至此,卫襄终于彻底绝望,她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形容自己的词儿,譬如“自作自受”,“越抹越黑”……等等。 她确定,她现在哭着喊着说不喜欢尉迟嘉了,效果和她从前哭着喊着要嫁给尉迟嘉是截然相反的。 她再也不想跟这些人说话了,她只想一个人静静! 卫襄很快挥手告辞: “姐夫,姐姐,告辞!” 她得回去好好考虑一下,这辈子必须要干掉的目标,是不是得多加一个啊? 正骑马走在进宫路上的尉迟嘉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惹得坐在马车中的柱国公太夫人一阵心疼,甚至探出头来喊他: “嘉儿,今儿风大,你还是陪着祖母坐马车吧!” 从记事起,祖母对他就一直是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尉迟嘉早已习惯了,他停下来安慰柱国公太夫人: “祖母放心,孙儿身体康健得很,没事的!” 柱国公太夫人看着已经出落得玉树临风的孙儿,欣慰中带着慈爱,又叮嘱了几句,也就没再勉强。 只不过回过头去之后,柱国公太夫人的眼神就骤然凌厉起来: “那个卫襄,害得我们嘉儿被人耻笑这么多年,这回我绝不会放过她!” 太夫人这样护犊子的言行,丫鬟这么多年看得多了,也不以为意,只是心里有些担忧。 从卫二小姐缠上世子的那日起,太夫人心里就是不痛快的,可那时再不痛快,也要顾及卫二小姐是皇后最宠爱的贵女,迟迟没有与卫国公府撕破脸,如今—— 如今卫二小姐即将成为太后最宠爱的外甥女,皇帝的亲表妹,皇后的亲妹妹了呢,真的,动得了她吗? 随行在马车一侧的尉迟嘉,却是暗暗勒紧了马缰,心神却早就飞到了别处。 听说她进宫了,不知道,还来得及吗? 卫襄脚步沉重地从御花园里穿过,行走间忽然觉得挂在腰间的海螺有轻微的震颤—— 嘿,师父给的这个宝贝十分有用,这是,有杀气啊! 卫襄一个回头,就看见了远处花树下站着的二皇子李修远。 就算离得远,她也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李修远那阴鸷的眼神和咬牙切齿的恨意。 卫襄沉重的心情刹那间就好了起来,转过身,悠悠然地在原地站定,笑眯眯地朝着李修远招了招手: “哟,二皇子啊,好久不见,最近可曾欠揍?” 她正心情不好呢,这个仇人就倒霉催的正好出现,不正是现成的出气筒? 必须要干掉的二号目标出现,卫襄表示,很满意。 但李修远是极其不满意的,不仅不满意,简直要炸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更何况卫襄一张口就是红果果的挑衅,李修成瞬间就被怒火烧坏了脑袋,不过好歹他还记得这是在宫里,他大步走到卫襄面前,赤红着眼睛低吼道: “卫襄,你给我等着,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是吧?” 不等李修远撂完狠话,卫襄就打断了他,十分不屑地接了下去,眼底满是红果果的嘲讽: “三年了,李修远,你怎么就不能有点新意,有点长进啊?好歹换换词儿,什么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之类的,不是听起来狠多了?不过也是很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本小姐一直好得很,倒是你……既然你这么喜欢这句‘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留给你自己好了!” “卫襄!” 出口威胁几句都不成的李修远,终于炸了,伸手就要去抓住卫襄,他今日不把卫襄打得满地找牙,他就不姓李! 卫襄见他伸手抓过来,只脚下轻轻地动了动,就移出去一丈多远,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幼稚!” 按说如今的李修远,坏得还没那么彻底,做人呢也是能动手就不愿意走心,跟日后那个阴险恶毒的李修远比起来,实在是天真得让人可怜。 只可惜,大姨夫已经被她干掉了,再也没人能给李修远“成长”的机会了。 卫襄清了清嗓子,准备先发制人,喊上一嗓子“二皇子打人了”,先给他栽个赃,不过余光瞥见路的那一头走过来的那人,卫襄所有的声音顷刻间呛在了嗓子里—— 好吧,三号目标即将到达战场,这还怎么栽赃? 第9章 激动不激动? 虽然她很想干掉李修远,也有点儿想干掉尉迟嘉,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二者,也不可能一次性解决。 卫襄二话不说,走为上计,至于身后李修远的咆哮声,卫襄选择忽略。 她这次可没动手打他,爱怎么告状怎么告状吧。 至于尉迟嘉,卫襄看他一眼,都觉得眼皮子抽抽。 她不得不承认,那人一身淡紫色华服,从开满淡雅菊花的小路上翩翩而来,还是那样赏心悦目到令人发指。 回到卫国公府,卫襄整个人才彻底冷静下来。 尉迟嘉那紫衣翩翩的身影一直在她眼前徘徊—— 她也终于想起来,问题出在哪里了。 她一手拽过小花,像从前那样抱着它嘀咕自己的心事: “小花,其实当年我也不算眼瞎……他的确和丑字不沾边儿,我说自己嫌弃他丑,他们肯定觉得我脑抽了吧?也难怪没人相信我呢。” 小花喵喵地叫了两声,算是附和。 卫襄深刻地反省了一下自己的问题,下定决心一定要找个别的理由出来,能服众的理由。 她正搜肠刮肚地筹划,丫鬟来报,世子爷来了。 哥哥是来看她这趟进宫有没有闯什么祸吧? 卫襄无奈,觉得自己就算是想要洗心革面,也架不住这些人杯弓蛇影啊。 她抱着小花走了出去,不用哥哥开口,就主动向他汇报自己今日入宫的情况: “大姐就是找我闲聊几句,姐夫也亲切问候了我几句,然后,我跟二皇子进行了一次友好会面,再然后,我就回来了!今儿我全程没闯祸,没乱跑,没打人,大哥尽管放心!” 卫程却深深地看了卫襄一眼,欲言又止: “襄襄,你如今能懂事一些,大哥很欣慰……大哥想问问你,昨日你跟娘亲说你不喜欢尉迟嘉了,有几分真?” 卫襄顿时大喜,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卫程: “哥,你相信我了?我就知道,这个家里你最了解我!大哥,我说的,十分真,比针尖儿都真的那种真!” 听她这么说,卫程倒是沉默了下来。 他神情复杂地瞅了卫襄半晌,才叹道: “从前你闹腾着非他不嫁,现在又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也不知道你这样反反复复,都算什么……罢了,反正你是我的亲妹妹,我这个做大哥的,总归是希望你如愿以偿的。“ 卫襄糊涂了: “哥,你这到底是想说什么啊?” 她怎么觉着,大哥说的话她听不大明白。 卫程却再也不肯多说了,罕见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转身就走: “没什么,我就是来看看你而已,你进宫一趟,大概也累了,好好歇着吧。” 卫襄也罕见地没有因为大哥摸她脑袋而炸毛,她愣愣地站在原地,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这个疑惑一直萦绕在卫襄心头,直到皇帝登基大典那一日,她们这些朝臣女眷一起入宫,遇见了苏静姝为止。 彼时卫襄正一个人窝在大殿的角落里嗑瓜子儿。 虽然她总觉得那些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女眷们看她的眼神怪怪的,但这也算是她卫襄一直以来的独特待遇,她也不想去搭理她们。 只有苏静姝贱兮兮地跑过来跟她赔笑脸: “襄襄,那日我真的只是开个玩笑,不是故意的,我哪儿知道那老鸨子那么大胆子,居然敢找上门去……真的,你原谅我,我请你逛三年章台,不,十年!” 卫襄理也没理苏静姝。 没错,小倌儿的事情到底还是传了出去,虽说那个什么冰冰已经被发卖了,但她卫襄的名声又往臭名昭著的方向前进了一大步。 按说上辈子苏静姝跟她算得上相爱相杀,两人你坑我我坑你,互相伤害的事儿没少干,可这回不一样。 没确定这件事背后到底有没有苏家的影子之前,卫襄不打算原谅苏静姝。 苏静姝见自己好话说尽,卫襄还是一副冷脸对着她,心里也不由得恼怒起来,伸手戳了戳卫襄: “哎,我说你生气也要有个限度不是,你荒唐事儿干得也不少,真就差这么一桩么?” 卫襄还是不理她。 苏静姝也就沉了脸,怒道: “卫襄你够了啊,我知道,你不就是觉得那日在醉春楼外面刚好遇见尉迟嘉,丢了你的人么?可人家尉迟嘉没空跟你计较呢,他废了二皇子一只手,你不赶紧去关心慰问,倒是在这儿跟我较什么劲?” 卫襄终于看了苏静姝一眼,扔了手中的瓜子儿,揪住了苏静姝的衣袖: “说明白,谁废了二皇子一只手?!” 苏静姝见她这个样子,明显是不知情,顿时兴致大起,惊讶道: “柱国公世子尉迟嘉,废了,二皇子李修远的一只手——这事儿你居然不知道?” “我,我真不知道……” 卫襄一脸懵逼,如闻惊雷。 这两人,一个恨她入骨,一个坑死人不偿命,他们要是自相残杀撕起来,卫襄觉得自己应该仰天大笑三声—— 可偏偏她此时就像听到了一个荒谬的冷笑话,想笑都笑不出来。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几天吧,听说那天柱国公太夫人进宫求太后娘娘给尉迟嘉赐婚呢——对了,你想不想知道,柱国公太夫人求的是哪家贵女?” 卫襄挥挥手,心情莫名烦躁,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爱谁谁,跟我没关系。我就想知道,尉迟嘉,他为什么废了李修远一只手?他们什么时候结怨了?” 苏静姝见卫襄终于肯与她说话了,兴致勃勃地继续爆料: “虽说那天这件事最终闹到了皇上面前,皇上把这件事给压了下来,可我听我爹说,貌似是与你有些关系!你是不是又打人家李修远了?要说李修远也够倒霉的,堂堂一个皇子呢,被你打完了,尉迟嘉还要上去补一刀替你出气!” “不过卫襄,我就想知道,此刻你的心情激动不激动,兴奋不兴奋?” 一想到尉迟嘉这样暗戳戳维护卫襄的举动,可能是放弃挣扎,即将被卫襄扑倒糟蹋的前奏,苏静姝就好兴奋的说! “我好激动,我好兴奋啊,呵呵!” 卫襄冷笑了两声,却不由得遍体生寒—— 第二次了,这是她第二次觉得尉迟嘉不对了。 事有反常必有妖,尉迟嘉这个坑货,这辈子是不是要提前给她挖坑了? 第10章 谁怕谁啊 大周鸿泰三十八年,九月二十,大周皇权交替以前所未有的迅速和平静顺利完成。 登基大典完成之后,新皇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连下几道圣旨,尊父皇广元帝为太上皇,封生母王皇后为太后,太子妃也顺理成章地晋位皇后,入主中宫。 卫襄站在人群中,遥遥地望着远远的高台之上荣耀加身的姐姐,终于觉得望见了一丝崭新人生的曙光—— 今生,圣德皇帝,再也不足为虑了。在这凡俗间,再也没人能那样轻易地将她推进无底深渊。 而李修远,圣德皇帝都已经彻底倒下了,他又能蹦跶几天? 只不过想到李修远被尉迟嘉废掉的那只手—— 卫襄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几个交头接耳的女眷,眼底一抹精光快速闪过。 那几位是永平侯府的女眷,都是尉迟嘉的表嫂表妹之流,而其中长相可人,如同清新小白莲的那位,是永平侯府三小姐秦涟涟,正是苏静姝最后忍不住对她透漏的,柱国公太夫人向新皇为尉迟嘉求娶的人选。 刚刚好,她可以先探探,尉迟嘉这回,是打算走什么路子来坑她。 卫襄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若无其事地将自己腰间的海螺解下来,悄悄地朝着那个角落滚了过去。 然后清了清嗓子,大摇大摆地从几人面前晃过去,声音响亮地招呼在大殿另一端的苏静姝: “苏静姝,苏静姝!过来!不是要去拜见我姐吗?走,我带你去!” 骄傲得意的模样,活脱脱还是从前那个仗着家中权势胡作非为的无脑卫襄。 永平侯府几个女眷顿时都垂下了眼眸,掩去了眼底的鄙夷不屑。 待到卫襄走过,好几处的议论声都低低响起。 与大殿地砖上繁复花纹几乎融为一体的浅黄色海螺,悄无声息地停驻在女眷华美的裙琚不远处,一直到几个人说完了话,各自走开,才被去而复返的卫襄悄悄地捡了回来。 宫里人多眼杂,卫襄出了女眷朝拜的大殿,偷偷溜到御花园附近的一个小阁楼上,才伸手在海螺上拂了拂,将海螺附在了自己耳边。 她没骗苏静姝,这海螺真的可以将别人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重现。 “今日一过,这卫襄怕是要更嚣张了,嘉表弟真是命苦,怎么会被这么个人给缠上!” 这个声音是永平侯府世子夫人的,愤愤不平之意很明显。 “哼,也不瞧瞧她自己的那德行,怎么配得上嘉表哥?” 一个少女的声音接了上去,又像是在安慰谁: “不过就算有太后和皇后娘娘给她撑腰,也没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太夫人那边肯定是不会答应的,三姐姐尽管放心好了!” 另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也跟着插话: “那可不一定,前几日嘉表哥还废了二皇子的手呢……你们说,嘉表哥是不是被那卫襄缠不过,真打算,打算娶她了?” 空气里有片刻的尴尬和寂静,一时居然没人说话了。 卫襄眯了眯眼睛,又等了一会儿,果然听到了秦涟涟温柔中带着委屈的声音: “四妹妹,不要再说了,嘉表哥他也有他的苦衷,就算,就算他将来娶了别人……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哎,三姐姐,你就是性子太软,才会被那卫襄欺负,本来你和嘉表哥才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才是……” 这些人后面再说些什么,卫襄已经不必再听了。 无非就是说一些她卫襄如何仗势欺人,强抢良家妇男之类的,反正除了诋毁她还是诋毁她,无所谓了。 卫襄在意的只有一点,永平侯府的这朵小白莲,果真是和尉迟嘉有一腿儿啊—— 真是好极了! 卫襄掂了掂手中的海螺,非常满意。 就算这辈子尉迟嘉还是不幸英年早逝,好歹有个顶缸的啊,呐,她手里的这就是证据! 不过…… 卫襄将海螺重新挂回腰间的时候,冷笑了两声。 这秦涟涟对尉迟嘉的这点情意,想来也是豆腐渣情意,轻轻一压就碎了。 不然上辈子,只见秦涟涟满眼幽怨,却没见尉迟嘉死后秦涟涟去上过一炷香呢? 想来老天也算得上公平,上辈子尉迟嘉糟蹋了她的心意,自然也有人来糟蹋尉迟嘉的心意。 卫襄站起身来,望了望窗外已经铺满了西边天空的晚霞,又开了另一边的窗子,朝着东边望了望。 不会很久了,等最后这一桩事情万无一失地搞定,她就可以回东海了。 毕竟没有她在,蓬莱的师兄师姐们都一定会寂寞的嘛。 尉迟嘉走完最后一级阶梯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一身天水碧衣裙的少女立于窗前远眺,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眉眼间都是淡淡的笑意。 这笑意,轻快而美好,他从未见过。 尉迟嘉将心底的叹息很好地掩藏了起来,将脚步略略放重了些。 卫襄听见脚步声,终于转过头来,脸上的笑意刹那间消失。 暖暖的夕阳从开着的窗上照进来,淡紫衣衫,容颜俊美的男子缓步而来,神色浅淡冷清,如同傲霜枝头的紫菊,偏偏…… 卫襄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她居然从那双黑色琉璃一般的眸子里看到了微微的暖意,带着她看不懂的深沉。 卫襄有刹那的恍神,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眼神? 但很快她就清醒了,就算这样的眼神她见过,那也不可能是在尉迟嘉的这双眼睛里。 卫襄微微扬了扬下巴,大步朝着尉迟嘉走过去,然后,选择将尉迟嘉无视得彻头彻尾。 与尉迟嘉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卫襄很是为自己的镇定感到得意。 从前,她喜欢这个人,每每见了他,自然是心口如同小鹿乱撞,少女娇羞啊,不知所措啊,千方百计吸引注意力啊,一样不能少。 可是如今—— 卫襄想起大师姐骂二师兄的话: 老娘喜欢你的时候,你是星星你是月亮,你光辉夺目,你照耀天地!就算真是老娘眼瞎心盲,老娘也不后悔,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今天老娘不喜欢你了,你说说你是什么? 卫襄觉着,这才是一个有骨气的女子该有的态度,她十分敬仰。 如今,她对着尉迟嘉,自然也是要有骨气的。 但卫襄万万没想到的是,尉迟嘉居然会没有骨气—— 他伸出左手,拽住了她左手的手腕,然后用力一扯,轻轻地转身合拢双臂,卫襄就准确无误地向后倾倒,撞在了他的怀里。 几乎是顷刻间,卫襄就感受到了透过后背衣衫,男子坚实胸膛上传过来的炙热温度。 卫襄正要踩到下方阶梯的右脚,就尴尬地悬在了空中。 麻蛋,这是强行占她便宜? 卫襄闭了闭眼,告诉自己,世界很美好,何必为了这么个人变得暴躁? 她冷静地回头,对上尉迟嘉那双意味不明的眸子,笑容奇异: “怎么,尉迟世子又想耍流氓啊?行啊,来啊,谁怕谁啊!”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转了转身体,用自己尚且自由的右手扒开了尉迟嘉的领口,低头,狠狠咬在了他的锁骨上! 她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她厚着脸皮,趁四下无人,亲了尉迟嘉一下。 然后尉迟嘉当着她的面儿,用帕子将他自己的唇擦出了血。 这一次,她坐等尉迟嘉把他自己的锁骨挖出来丢掉。 第11章 这人,有病 所以,当卫襄松开口,抬起头看向尉迟嘉的时候,她雪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洋洋得意和挑衅嘲讽。 就连说出口的话,也活脱脱像一个强了别人之后还要踩一脚的恶霸: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恶心?以前,碰你一下,你都要把嘴唇擦出血,立个牌坊给老娘看,那今天,你要不要自己动手剜肉剔骨以表清白啊?” 但是被她咬完之后狠狠推开的那个人,却许久没有任何的动作。 他仿佛根本没有感到任何的疼痛一样,漆黑如墨的眼眸还是那样淡淡地看着她,薄唇微张,像是准备解释什么: “我并不是……” 可惜,这世上迟来的解释总是注定了解释不成的。 还没等尉迟嘉把话说完,两人的耳边就响起来一声尖叫: “啊!卫襄!你对表哥做了什么?!” 带着惊恐的女子声音打破了两人的对峙状态,卫襄扭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正是永平侯府的那朵小白莲,秦涟涟。 “表哥,你怎么样了?她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小白莲直接无视了卫襄,扑向了尉迟嘉。 尉迟嘉似乎对秦涟涟突然的到来有些意外,脚下轻轻闪了闪,躲开秦涟涟,掩了掩领口皱眉道: “表妹你先出去!” 声音不大,却带着冷厉的意味。 小白莲愣了一下,仿佛很意外,停下了脚步,却瞬间哭得梨花带雨,活像尉迟嘉要死了一样: “可是表哥你的伤,要赶快找太医才行啊!” 卫襄忍不住皱眉,伤?什么伤? 她就咬了一口而已,需要找太医?难不成这男人是豆腐做的? 矫情! 卫襄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拍拍手,准备撤离现场: “这老话说的真好,表兄表妹,天生一对,你们这表兄表妹感情深厚,真是令人感动!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搅了,告辞!” 没亲眼看到尉迟嘉剜肉剔骨,卫襄有些微微的遗憾。 不过她确信,这一下,一定能够让尉迟嘉心里恶心一辈子,从此躲得她远远的,再也不敢来招惹她! 这么一想,卫襄的脚步又轻快了三分。 可她身后的小白莲却忽然扑上来拽住了她的衣袖: “卫二小姐,你怎么能这样恶毒!就算表哥不喜欢你,你也不能就这么要了他的命啊!” 什么?她恶毒? 卫襄被这表兄妹二人轮番纠缠,终于是怒了,转身甩开了小白莲的手: “恶毒你妹啊!当老娘是狗啊,能一口把你的好表哥咬死啊!” 她已经很顾着这是在宫里,顾着今天是皇帝登基大典的好日子,没有直接咬尉迟嘉的脖子,这倒还没完了是吧? 被卫襄这么一吼,小白莲哭的更厉害了,抽抽噎噎地指向了尉迟嘉: “可你看看……那么多血,真的会要了表哥的命的呀……” 卫襄先前一直看的是尉迟嘉的脸,此时顺着小白莲的手指看过去,才发现尉迟嘉胸前衣服上的颜色不大对—— 尉迟嘉胸前的衣襟上,正在洇出一朵又一朵暗红色的花,很显然,那是鲜血的痕迹! 尉迟嘉见她看过来,将胸前的衣服更遮住了几分,拧眉朝秦涟涟低喝道: “出去,不要胡说!”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经历了片刻茫然的卫襄,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两只手一个用力,就扒开了尉迟嘉的衣领—— “怎么回事?” 出现在卫襄眼前的,赫然是两排鲜血汩汩而出的伤口! 卫襄的第一直觉就是,麻蛋,这人不是豆腐做的,根本就是纸做的! “表哥……表哥,我去给你找太医!卫襄,你先放开表哥呀!” 看到卫襄居然如此不要脸地扒开了表哥的衣服,秦涟涟一边喊,一边就要转身出去。 卫襄很快放开了尉迟嘉的衣领,然后转过身,毫不犹豫地一个手刀砍晕了秦涟涟。 找太医?呵呵,做梦! 今日是皇帝的登基大典,这里是皇宫,她绝不能让这种见血的事情传出去,决不能让人以此诟病姨母和姐姐姐夫! 卫襄左右看了看,还好,这个小阁楼里备有笔墨纸砚。 她走到案前,咬破中指就开始在纸上龙飞凤舞地画符。 她现在还没有被逐出师门,身体里那么一丝丝苦修出来的法力也没有彻底被废,想来鲜血画出来的符还是能用的。 只不过八十多年没有画过符了,卫襄脑子一片混沌—— 那个止血符怎么画来着? 卫襄咬咬牙,抖着手画了一张,二话不说就拍在了尉迟嘉的伤口上。 结果尉迟嘉的血流的更快了—— 卫襄忍不住想捂脸,好吧,她画的貌似是放血符! 卫襄一把揭下来,撕了重画。 滴血的手指刚要再次落到纸上,就被人捉住了。 “不必如此,我没事。” 卫襄回过头,只见尉迟嘉脸色越发苍白了。 卫襄淡定地抽回手: “你想多了,我不是担心你有事,我是怕我被你连累。” 说完她迅速地又画了一张,继续往尉迟嘉伤口上拍。 好在这一次似乎是画对了,尉迟嘉的伤口终于渐渐止住了血。 尽管他胸前那一朵一朵的血花格外刺目,但卫襄知道,这已经不是问题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血迹斑斑的手指,叹了口气。 十指连心啊,痛死了,为了这么个人,真是不值得。 就是不知道…… 卫襄扫了一眼仍旧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秦涟涟,再看向尉迟嘉的时候,眼中威胁之意就一点没隐藏。 尉迟嘉这会儿倒好像是良知尚存,善解人意的很,深深看了卫襄一眼,颔首: “我明白你的意思,今日之事,不会传出去的。” 窗外的微风袭来,鼻端的血腥味儿渐渐淡去。 卫襄收回目光,一言不发,转身下了阁楼。 这人浑身都是坑,这地方一刻都不能多待。 即将走出门的时候,却听到尉迟嘉又在背后喊她: “襄襄。” 卫襄满怀戒备地回过头去,只见那道淡紫色的影子对着她微微躬身: “对不起。” 对不起? 卫襄皱眉: “尉迟嘉,你真特么有病。” 光影中,那人微微颔首: “没错,我的确有病。” 卫襄的表情刹那碎裂,嘿,这人,说他胖,还就喘上了是吧? 她内心深处隐隐有些动摇—— 自己差点咬死尉迟嘉的这一口,到底有没有发挥作用,恶心到他? 登基大典过后,长安城依旧是一派煌煌盛世的繁荣景象。 苏静姝又约了卫襄两次,卫襄都没有出去。 并不是她对这世间厌倦,而是她终于发现,她的小花,不太对。 第12章 乌鸦嘴神棍 卫襄抱着小花,指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再次哄劝: “小花,吃饭饭!” 小花喵喵叫着,极力挣扎,瞧也不肯去瞧一眼那花花绿绿的饭菜—— 它是禽兽,禽兽! 要是跟着人吃这些绿叶子,它禽兽的颜面何在? “小花,你真的变了!” 卫襄眼神幽怨地凝视着小花,心里那种不确定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就算今生小花早来了一些,可它的生活习性变得也太大了吧? 卫程兴致勃勃地在一边瞧着自己的妹妹跟一只猫怄气,并且这只猫还不买账,终于还是忍不住嗤笑出声: “襄襄,猫天生是喜欢吃肉的,又怎么会愿意吃你的饭饭呢?来,小花,来爷这里,吃肉肉!” 小花一看见卫程抛出来的那块还带着血丝的肉,顿时瞪大了琥珀色的眸子,噌地一下就从卫襄怀里跳了出来,饿虎扑食一般扑过去,叼走了卫程手里的肉。 然后几个跳跃,就消失在了门外。 很显然,这是找地儿享用它的美食去了。 “卫程,你专门跟我作对!小花它从前根本不是这样的!” 卫襄气得大叫。 卫程莫名其妙: “卫襄,这猫你撑死也就养了一个来月,哪儿来的以前?再说了,你见过哪家的猫是规规矩矩坐在饭桌前和人一样吃饭的?你顽皮就顽皮吧,何必跟一只猫过不去!” 其实卫程早就觉得妹妹在养猫这件事上有问题。 这只来历不明的猫看上去花色丑陋,偏偏妹妹一眼相中,这也就罢了,居然天天晚上都要搂着这只猫睡觉,如今更过分,非要猫跟人一起上桌子吃饭—— 这哪里是养猫,这根本就是养祖宗好吧? 卫襄耳边听着哥哥叨叨,一言不发地垂了头,没让哥哥看见她微红的眼圈儿。 过了一会儿,卫襄才平静了心绪,一个人走了出去,站在檐下,仰头望了望,发现天空中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小花早就不知所踪。 带着凉意的秋雨扑面而来,卫襄心头难得有些忧伤。 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人能够明白,小花是真的不一样了。 前世,小花也是在这样一个下着雨的傍晚来到她身边的。 那时,她刚刚抱着尉迟嘉的牌位成了亲,在完全陌生的柱国公府度日如年地数日子。 有一天,下了雨,她一个人孤独地坐在柱国公府的廊檐下看雨水顺着脊瓦流下来,连成一线,在地上砸出一串串的水花,茫茫然地感到绝望。 小花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 湿漉漉的身上沾着草叶子,还带着些许伤痕,无声地伏在了她的脚边,默默地仰着小脑袋,陪她看雨。 “小东西,你是无处可去了吗?” 她俯身摸了摸它的脑袋,它没有闪避,反而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心,琥珀色的眼睛如同它的皮毛一样湿漉漉的。 那一刻,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她抱起了它,将它留了下来。 一开始,她也以为猫都是要吃腥的,给它准备了鱼和生肉,但它闻都不闻地走开了。 她就尝试着让它吃饭,没想到,此后的每一餐,它都会像人一样,正经地跳上桌前的椅子,她吃什么,它也就跟着吃什么。 再后来,她去哪里,它就跟着去哪里,她做什么,它也就陪着她做什么。 日子长了,这只奇怪的猫就成了她的影子,与她形影不离,一起对抗皇帝的施压,一起捱过李修远的报复,一起熬过那样暗无天日的漫长岁月。 很多时候,她都会恍惚间觉得,陪着她的,根本不是一只猫,而是一个人。 除了没有人的形貌,小花简直善解人意到让人惊悚的地步…… “喵!喵!” 脚下传来两声微弱的猫叫声,打断了她的回忆。 卫襄低下头,小花正仰着小脑袋,无辜地瞪着大眼睛看着她,安静地卖萌求原谅。 卫襄的心,一下子又软了。 她蹲下来,将皮毛上沾了水气的小花抱了起来。 “罢了,我原本就想过,这辈子,再也不要你跟着我担惊受怕了,你要是真的想做回一只真正的猫,那也由着你吧……” 猫咪柔软的皮毛带来的熟悉触感,让卫襄心头的那点忧伤,在这一瞬间彻底烟消云散了。 这世上,不是每一样失去的东西,她都能有重新得到的运气。 前世那个像人不像猫的小花,即使是以这样陌生的面目回到她的身边,那也算不了什么。 毕竟直到她莫名重生,小花都没有和她分开过。 这辈子,也一样,永远都不要分开。 而这些日子,卫襄因为小花的古怪,不想出门,苏静姝却是沉不住气了,终于在第三次邀约卫襄无果后,杀上门来逮人。 “卫襄,长安城的菊花都要落光了,你确定你不出去晃晃?我跟你说,最近长安城来了个乌鸦嘴神棍呢,那简直是,啧啧,让人又爱又恨啊!” 苏静姝闲极无聊,最爱嚼长安城的各种八卦,没个人听她说话,简直要了老命了。 一见卫襄的面儿,就彻底放开了,也不管卫襄有没有认真在听,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那个神棍啊,长得年轻又好看,偏偏给人算出来的都是霉运,福报半个没有,人称乌鸦嘴。我那天不服啊,我也排队去算了一下,他居然说我将来会夫妻反目,凄惨收场,你说可笑不可笑?我家表哥是那样的人吗!?” 卫襄原本只是心不在焉地听着,但是听到“给人算出来的都是霉运”和“夫妻反目,凄惨收场”这两句话,手里的茶盏还是抖了抖。 这样的乌鸦嘴神棍她倒是认识一个,不过苏静姝的这个命…… 她要是直接跟苏静姝说,你那位表哥未婚夫,就是个渣渣的祖宗,苏静姝会不会当场把她打死? 卫襄瞧了瞧苏静姝此刻眼睛里往外泛光的小星星,决定还是不要直说了吧。 索性这辈子多拆几桩姻缘,也就是了。 她镇定地起身,拉着苏静姝就往外走: “走,带我去看看!” “嘿,我就知道,你这性子哪里憋得住,走走走,让那神棍小哥给你也算一卦,我倒要听听,你会不会被他说得比我还惨!” 苏静姝兴高采烈地带着卫襄,直奔东大街的算命摊而去。 第13章 长安百姓欢迎你 长安城东大街,熙熙攘攘的人群团团围着一个小小的算命摊子看热闹。 “你这乌鸦嘴,今儿你要是不给我算个福报出来,老子非要揍得你爹妈都不认识你!” 一个肥头大耳的少年头上缠着厚厚的白布,单脚踩在那摆着符篆之类的小桌子上,恶狠狠地朝着一个身着蓝色衣衫的年轻男子怒吼着。 他身后的一群小厮齐齐应声: “少爷不必动手,放着我们来!” 主仆一群人,像是能活生生将那个坐在摊子后面的年轻男子给吞了。 围观的人这边看看,那边看看,心中好生矛盾。 要说这算命先生乌鸦嘴,大家都不怎么喜欢,可,可人家算得,那是真准哪! 这不,说这樊家大少爷三日之内有血光之灾,他就有血光之灾,走路走得好好的,跌个跟头都能摔得头破血流的,今儿这是来寻晦气来了。 被人这般前来砸场子,那长相清雅俊秀的年轻男子却依旧气定神闲地坐在小摊子后面,神色诚恳,语气温和地开口: “这位公子,你命数如此,命里无福,我一个算命的,又有什么办法?” “还有,那日你说我要是算得准,你会给我二十两银子做卦资,今日你可带了钱来?而且,你就算打我,也不可能打到爹妈都不认识我,因为我爹娘在我幼时已经过世,若是真能见到今日的我,他们自然是不认识的。” “噗!” 围观人群中有人忍不住笑了,然后硬生生在樊大少爷铁青的脸色中憋住了笑声—— 这算命先生真是耿直得可爱! 樊大少可一点儿没觉得他可爱,咬牙切齿地叫道: “给老子砸!” 樊家的小厮们好些日子没跟着主子出门砸人场子了,听得这一声令下,立刻就恶狼一般往上扑,七手八脚地去掀摊子抓人。 却见那年轻男子坐在原地,冷冷地看着他们,动也不动。 而扑上去的人一碰触到那张小桌子,都像是被火烧了一般,惨叫着缩回了手,往后退的时候,一个不留神,居然你踩到我,我踩到你,自发自动地倒在地上躺成了一排。 樊大少眼见着自家的小厮们居然如此不争气,气得上前就踹了两脚: “一个个的软脚虾啊?给老子滚起来!” 小厮们也自觉这是见了鬼了,纷纷挣扎着要起来,但是很让人绝望的是,他们一个都没能爬起来。 “你,你们!一群废物!” 樊大少要气疯了,就要冲上去亲自动手,却忽然觉得后背一凉,有人在他身后拎住了他的衣领—— “樊大头,三年不见,你倒是出息了啊,跟谁喊老子呢?” 这个声音清脆中带着几分甜美,明明就是一个温柔少女的口吻,但樊大少头都不用回,就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完了完了,小祖宗来了! 他心惊胆颤地回过头去,看到的,果然就是卫襄那张笑眯眯的脸。 那是一张漂亮的少女面孔,但落在樊大少眼里,那就是挥着翅膀的小恶魔啊! 想起来他曾经卧床半年的凄惨日子,他的左腿就止不住发抖——那一次,卫襄可是活生生将他的腿打折了! 最关键的是,打折了没人敢管啊! 他的老祖母进宫哭了一天,卫襄连根头发丝儿都没掉! 卫襄上下一瞄,发现这家伙在瑟瑟发抖,于是很满意地松开了手,转到了他面前,故意瞄了瞄他的右腿: “樊大头,我常听人说,人的两条腿,一定要左右对称才好,不然一长一短那就不好了。对了,你刚才是哪条腿踩得我师兄的桌子?是右腿是吧?” 一听这语气,樊大头彻底就怂了,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跟自己的小厮们排的整整齐齐,垂死挣扎着辩解: “没有,卫姑奶奶,您看错了,绝对没有的事儿,我今儿,今儿是来给这位先生送卦资的,刚才是……我就是想跟这位先生亲近亲近,没别的意思……我,我真不知道他是您的师兄啊……” 樊大头真想哭一场,为什么,他不过就是出门寻个仇,都能跟这小祖宗的师兄撞上?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但卫襄看都没再看他一眼,而是转头看着那个终于露出了几分惊愕神情的算命先生,眼底的恍惚一闪而逝: “贺兰师兄,你来了……长安百姓,欢迎你。” 围观的长安百姓默默望天,虽说这算命先生是个乌鸦嘴,可这位小祖宗说欢迎,那就欢迎吧,热烈欢迎。 况且卫襄这三年一直在蓬莱门下,长安人人皆知,既然卫襄都喊师兄了,那这人…… 此时人群中很有几个卫襄昔日的狗腿儿,连忙越众而出,对着算命先生点头哈腰: “欢迎这位蓬莱的大仙来我们长安,欢迎欢迎!” 端坐在小摊子后面的贺兰辰终于站了起来,神情僵硬地朝着卫襄拱了拱手: “小师妹好。” 卫襄听得这句“小师妹”,眉梢眼角的笑容一下子就明灿灿地绽放开来,她欢欢喜喜地回礼: “贺兰师兄好。” 说完,她脚步轻盈地走到了贺兰辰身边,指了指神情依旧惊恐的樊大头: “师兄,你前几日给他算命的时候,有没有算到过他的右腿会被人打断?” 贺兰辰僵硬的神情终于缓了缓,看向了瑟瑟发抖的樊大头。 樊大头刚才是很绝望的,可此时一听这话,顿时觉得自己有希望逃过这一劫,连忙爬起来,鞠躬作揖地告罪: “这位大仙,刚才是我有眼无珠冒犯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的卦资,我给你一百两,不,一千两,行吗?” 毕竟这乌鸦嘴看起来比卫襄面目可亲太多了! 贺兰辰却摇了摇头,很认真地跟樊大头说道: “这位公子,这不是银子的事儿,那日,我的确算出来,你的右腿,是会被人打断的,并且,无解。” 樊大头表情刹那僵硬,他一瞬间仿佛听到了自己右腿骨头碎裂的声音。 “很好,师兄既然都算出来了,那定然是有这么回事儿的,来个人,把他腿给我打断!啊,不,是把他的腿给老天爷打断,这是天意,天意如此!” 卫襄一本正经地招呼了一声,她那些八十多年没见过的狗腿儿们立刻就扑了上去。 在他们眼里,卫襄老大才走了三年而已,如今卫襄老大身份见涨,这根大腿肯定更粗了,必须得抱牢才行! “啊!卫襄,我跟你势不两立!” 樊大头的惨叫声很快响起来。 卫襄撇了撇嘴: “好像不打断你的腿,咱们就能站在同一战线似的。” 上辈子,这货没少跟着李修远欺负她,那时候她就后悔怎么没把这货两条腿都打断呢? 还好,这回给他补齐了。 一直在一边安静当围观群众的苏静姝,在樊大头惨绝人寰的叫声中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吧,人狠话又多,她苏静姝就服这师兄妹二人! 苏静姝小跑到卫襄身边,硬是对着贺兰辰挤出了一个笑容: “贺兰大仙好,长安,欢迎你啊,热烈欢迎!” 那边师兄妹两人齐齐对着苏静姝露出微笑,苏静姝心底一阵发毛—— 好险好险,她幸好没跟卫襄说,自己其实也是想带她来砸场子的啊! 第14章 强行算命 一阵惨叫哀嚎过后,樊大头的两条腿,终于对称了。 他的小厮们,也终于能动了,连滚带爬地扑过去,一个字都不敢再说,抬着自家主子就走。 主子的腿都被打断了,他们可不想跟着被打断腿啊! 卫襄心情愉悦地朝着樊大头的背影挥挥手: “樊大头,回去好好养着啊,好了再来找我师兄给你算算!” 还来算?他已经没有腿可以断了啊! 樊大头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卫襄这才转向另一个方向,朝着那群出了力的昔日狗腿儿们点了点头,甚至朝着他们露出了一个很是亲切的微笑,看得狗腿儿们心中一阵激动—— “哎哎,卫襄老大对我笑了哎!” “胡说,明明是在对我笑!我要过去和卫襄老大问好!” “别扯了,站好!没看见卫襄老大忙着呢吗?一会儿等卫襄老大不忙了咱们再过去!” 一群锦衣少年郎嬉笑喧闹着,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蓬勃,热热闹闹。 卫襄笑容依旧,初初见到这些人的那点怨气,骤然间烟消云散。 八十多年没见了,她其实都有些记不清这些人谁是谁了。 上辈子她和圣德皇帝闹翻后,这些人中,对她避而远之的有,落井下石的有,甚至跟着李修远来羞辱欺凌她的,也有。 在最艰难的岁月里,她曾经痛恨过他们的毫无仗义,甚至发誓要让他们遭到报应。 但此刻,她忽然就想通了。 这些曾经与她一起鲜衣怒马踏遍长安的纨绔少年郎,也曾与她一同玩闹闯祸,也曾在她纠缠尉迟嘉的时候,为她出谋划策,摇旗呐喊。 他们曾经是同伴,是朋友。 可在这皇权至上的长安城,他们终究也有他们自己要保护的家族亲长,也有他们自己要背负的责任和他们必须站的立场。 前生种种,不过是人性而已。 而她卫襄,能在出走一生归来之后,看到昔日故人仍是少年模样,已经是最好的事情。 今生,就当彼此是过客,人生曾经恣意同行过一段路,足矣。 贺兰辰不知道小师妹对着那群少年郎笑容满面,到底是在想什么。 但他却能看得出来,小师妹眉间,隐隐有阔朗之意,与离开蓬莱时的那个顽劣固执的少女,已然不同。 卫襄感觉到了贺兰辰的目光,回头朗然一笑: “今日能在长安遇见师兄,实在是可喜可贺,当为师兄接风洗尘,师兄可愿随我去同饮一杯?” 同饮一杯,然后看着这小师妹喝多了发酒疯吗? 瞬间想起某些不好的回忆,贺兰辰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迅速敛了眸底的讶然,肃然了神色道: “小师妹好意,本不该推却,不过今日,我需算完三十卦才算圆满,还差十卦,等我算完了,再去领小师妹的好意吧。” 说完就径直走回了自己的卦摊儿后面,正襟危坐。 贺兰辰觉得,经了樊大头这件事,自己这剩下的十卦,大概到天黑也是算不完的。 卫襄却是眼波流转间,笑嘻嘻地跟了过去: “还差十卦啊?这简单!” 她转身,气势十足地往贺兰辰的桌旁一站,冲着围观群众招呼道: “来来来,排好队,一个一个来算!告诉你们,我师兄于相术一道,素来有铁口直断之名,今儿你们能遇上,是你们运气好,万万不可错过!” 此言一出,只听“哗啦”一声,刚刚围着卦摊儿的人跑了大半—— 开玩笑,这个先生算卦可是要断腿的,谁还敢不要命地去算啊?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不过这种事情可难不倒卫襄。 她很快就开始让那些嘻嘻哈哈的狗腿儿们发挥余热,挨个点名儿: “那谁,唐子笑,你先来!裴照,你排后面儿!还有你,快点儿,排队!” “啊?我?” 被点名的某两只狗腿儿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敢相信。 一群狗腿儿也不敢相信。 围观群众却又哗啦回来了大半,他们这些没被点到名的人看热闹绝对不嫌事儿大。 “就你啊,唐子笑,快去!” 穿着绿色绸衫的少年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自己带来的狐朋狗友一把推到了贺兰辰的卦摊儿前,满脸绝望地被人按在了贺兰辰对面儿。 “不,我不要算命!” 唐子笑就要起身逃跑,却被卫襄狠狠一眼瞪过来: “不算命你来干嘛?跟着樊大头来砸场子的吗?” “没有没有……” “没有那就老实给我算!” 卫襄“啪”地一下将签筒拍在唐子笑面前: “抽!” 她就不信了,有她亲自镇摊儿,还有人不愿意算命? 唐子笑死的心都有了,天哪,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来看热闹? 这天底下为什么要有强迫人算命这种事情? 唐子笑一边发抖,一边认命地去抽签儿了,而卫襄已经眼疾手快地回过头,一把抓住了准备开溜的苏静姝: “你干嘛去?” 苏静姝比谁都害怕: “襄襄,我这不是算过一回了吗,贺兰大仙算过的,我将来是要夫妻反目的……我还有事,真的,我得先走一步!” 卫襄哪里肯放手,一把搂住苏静姝,笑嘻嘻地道: “无妨,让我师兄再给你算一次,兴许,这次就好了呢?什么要紧事儿都不如你的姻缘要紧,你说是不是?” 苏静姝…… 她有句骂人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两人讲话的空儿,唐子笑已经抽好了签,递给贺兰辰,然后闭上眼睛等死了。 不多时,贺兰辰清越的声音就传入了他耳中: “这位公子,你抽的是支下下签,我算过了,你家房子,今夜要塌,家中说不定会有人……” 唐子笑一跃而起: “大仙别说了别说了,我这就回去搬家,我这就去!” 妈呀,好歹别让他现世报,随后哪怕天要塌,那都行! 跑了没两步,卫襄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 “嘿,你跑什么?没给钱呢!” 唐子笑一个急刹,飞快地扔过去一个钱袋,然后一溜烟儿地跑了。 卫襄接过钱袋掂了掂,笑容里都是满意。 贺兰师兄这个人,什么都不喜欢,就是特别喜欢银子。她帮他多赚点银子,他一定会很开心。 而唐子笑,也一定会开心的。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还在宫里为圣德皇帝研究长生药,不知道贺兰师兄来了长安,唐子笑自然也是没有来算这一卦的。 所以她出宫后,就听说唐子笑家里好端端的房子塌了,他的母亲被房梁砸中,当场身亡。 也就是从那时起,唐子笑再也不是少年了,一夜之间长大成人,若干年后,他手刃生父和继母,自己也不得善终。 若是这一卦,能改变唐子笑些许命运,那她今日蛮横这一回,很值。 卫襄心情颇好地继续给贺兰辰镇摊儿,其余八个人只能老老实实地继续算命,好在类似于樊大头当场断腿的事情没有再发生。 八个人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恩,高高兴兴地听完了自己可能会有的倒霉事儿,利利索索地掏了银子走人。 最后,只剩下苏静姝这第十个倒霉蛋。 卫襄直接将苏静姝往小桌子前一按: “师兄,来,给她再算一卦,这回,要吉利的!” 第15章 第十卦 “吉利的?” 贺兰辰瞥了一眼面前被吓得面色发白的苏静姝,似笑非笑: “这位姑娘,你确定要个吉利的?” 苏静姝看看卫襄,再看看眼前的这位贺兰大仙,觉得身边刮过的秋风真是越来越冷了呢。 罢了,交友不慎,这都是命! 苏静姝拼命点头,然后主动伸手拿过签筒开始哗啦啦地摇,不多时就蹦出来一根签,落在小桌子上。 苏静姝抖着手将签递给贺兰辰: “大仙,您,高抬贵手啊!” 贺兰辰接过漆黑发亮的木签,冲苏静姝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苏静姝心里顿时哇凉哇凉的—— 樊大头被打断腿了,唐子笑家里房子要塌了,裴照要喜当绿帽子爹了……她不觉得贺兰辰这个乌鸦嘴神棍会放过她。 等待的时间过得异常地慢,在苏静姝的感觉里,像是过了好几年那么久,才听贺兰辰开口说话: “嗯,是个吉利的,这位姑娘,我算了算,你大概,会被退婚呢。” “啥?这,这算什么吉利的?” 苏静姝一把抓过签筒,又开始摇: “我不信,我可以再算一次,大仙,你干脆给我再算一次算了,我宁可腿被打断!” 贺兰辰不说话,望着卫襄。 卫襄与贺兰辰的眼神短暂交接,然后望着疯狂摇签筒的苏静姝,默默地叹了口气。 苏静姝这家伙,跟从前的她还真是像呢。 前有她卫襄宁可辜负家人,背弃师门,也誓死不愿放弃尉迟嘉。 如今就有苏静姝宁可腿被打断,也不愿意被她那个渣表哥退婚。 卫襄一把夺了苏静姝手里的签筒,一个栗子敲在她额头上: “行了吧你,真是傻得可以,我师兄向来不会给人算第二次,今儿为了你算是破了例了,哪里还能给你算第三次,你怎么一天到晚净想美事儿呢?” 苏静姝额头被敲得生疼,眼泪都快下来了: “那刚刚逼着我算命的是鬼啊?” “是我,是我——可是苏静姝,你难道不觉得,跟将来夫妻反目,凄惨收场比起来,被退婚实在是上上大吉的事儿,可喜可贺啊我跟你说!” 卫襄双手按在苏静姝肩头,一本正经地给她洗脑: “听我的,与其将来被人退婚,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你回家就让你爹去给你把这婚退了!这世道,退婚保平安么,你说是不是?” 苏静姝有那么一刻是沉默的,含泪的双眼望着卫襄,平静如东海的海面。 卫襄几乎以为她被自己说服了。 但很快,苏静姝就爆发了: “放屁,我才不要退婚!” 苏静姝挣脱了卫襄的双手,站起身怒道: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算了,我谁也不信!” 说完,她转身就跑,卫襄正要追上去把她抓回来,就被贺兰辰的声音拦住了: “别追了,她不会听你的——她们都喜欢听好话,谁也不愿意听我这个乌鸦嘴说话的。” 卫襄抬起来的脚就再也迈不动了。 她回过头,贺兰辰清雅俊秀的面容在热闹的长安街头显得格外孤独。 “师兄……” 卫襄第一次觉得“乌鸦嘴”这三个字好生刺耳。 贺兰辰是蓬莱门下莱芜师叔唯一的弟子,也是整个蓬莱最不受人待见的弟子。 莱芜师叔向来觉得修习相术一道,算出吉卦不算本事,那是人命中该有的,只有算出灾祸,能让人防患未然,化凶为吉,才算是真本事。 所以他只会给人卜灾祸,以至于他亲自教导出来的贺兰辰也是一样,给人算出来的,除了灾祸,还是灾祸。 可惜这世上的人,自欺欺人的居多,只喜欢听好话的人,更多。 每个人都愿意相信自己生来是吉星高照的,是与众生不同,格外受上天眷顾的。 而没有人愿意相信自己只不过是一介凡人,生老病死,灾祸艰难,是无论如何都不可避免的。 贺兰辰一开始算命是拿蓬莱弟子练手的,所以,几乎得罪了整个蓬莱的弟子。 包括前世的她,在与师门决裂之前,也曾被贺兰辰算出过“一生倥偬,不得所爱”八个字。 那时,仍旧放不下尉迟嘉的她,也愤怒地骂过贺兰辰“乌鸦嘴”这三个字。 卫襄沉默了很久,才将心底席卷而来的愧疚压了下去,走回到贺兰辰面前,仰头道: “师兄,你不是乌鸦嘴,你只是个——不太会说话的好人罢了。” 在这个人面前,或许是因为底气不足,卫襄搜肠刮肚,只会这么干巴巴地安慰一句罢了。 “那不还是乌鸦嘴吗?” 在卫襄同情愧疚的目光里,贺兰辰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开始收拾卦摊儿上的东西: “无妨的,自我口中出,向来无好卦,我就是这么个人。只要我无愧于心,别人的言语,我并不在意——就如同你,想要改变你好友的命运,至于你那好友会不会怨你怪你,其实你也不在意,不是吗?” “师兄,你看出来了?”卫襄微微惊讶,旋即有些沮丧: “师兄真不愧是师兄,只不过,她好像并不领情……也是,她的未婚夫是她青梅竹马的表哥,她如何舍得……” 卫襄一边说话,一边上前帮着收拾,将签筒放进贺兰辰行囊的时候,无意中掉了一只出来。 卫襄没注意到,贺兰辰也没提醒她,只是悄悄地捡起来笼在了袖中,面不改色地将小桌子折叠起来放进自己的行囊。 直到收拾停当,将行囊背在了背上,贺兰辰才再次开口道: “小师妹你在蓬莱待了三年了,难道还不明白七分天注定这句话吗?一个人的命运,上天到底还是留了三分余地的。你那位好友,昨日来,还是夫妻反目的命,今日,却只是被退婚这一桩不如意事而已,你瞧,这不就变了吗?” “师兄你是说,她的命运,已经变了?” 卫襄眼中骤然明亮起来,是啊,照着师兄算出来的,苏静姝的命运,已然好些了呢。 贺兰辰点点头,眼中带笑: “正是如此,所以,你也不必强行去插手,因为小师妹你,也和从前大不同了呢。” “师兄什么意思?” 卫襄胆战心惊,师兄不会是,看出来什么了吧? 贺兰辰笑笑,不再说这个话题: “没什么意思,你之前,不是要为我接风洗尘吗?怎么,光是说说而已?” 卫襄立刻笑了起来: “怎么会,走,师兄,我带你去‘有凤来仪’喝最好的春风酿!” 卫襄也很高兴能把这个问题糊弄过去,豪气万丈地走在前面,背着行囊的清雅男子走在她身后,眼中有些暖意。 其实今日,那位姑娘那一卦,根本不能算是第十个。 因为在他手里,的确没有给人算第二卦的规矩。 他的第十卦,其实就是他眼前的小师妹。 可他袖中的那根签,居然是签筒里从来没有人抽中过的那只空签。 前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仿佛老天直接漏掉了这个人,连个命格都没有给她安排。 余生茫茫,全凭个人涂抹,也不知道这个能够好心安慰他的小师妹,会怎么来涂画这留了十分余地的人生呢? 贺兰辰十分好奇。 子时,有凤来仪。 身为长安城最奢华的酒楼,有凤来仪是从不打烊的,豪客们通宵达旦地饮酒作乐是常事。 二楼的包厢里,还时不时能传出女子带着醉意的豪迈酒令声: “哥俩好啊……五魁首啊,六六顺啊,七个巧!八仙寿,九连环,全来到……” 间或还夹杂着男子的恳求劝说: “小师妹,你喝多了,咱们该走了,走了!” 站在包厢门口的卫国公世子卫程,脸色铁青。 而站在他身边的柱国公世子尉迟嘉,神色淡淡,掩在袖中的手,却已经无声地露出了青筋。 第16章 喝多了 真想一脚把这门踹开啊。 卫程刚刚抬起脚,又赶紧放下了。 他难以保证,踢开这扇门之后,会不会有什么不堪的场面,例如自己那个败家妹妹搂着男人喝酒什么的。 他转头看了看尉迟嘉,愈发觉得这场面就像是自己带着妹夫亲自捉奸来了—— 不不不,大概看到待会儿的场面,尉迟嘉是永远也不可能成为自己妹夫了。 卫程转身,对尉迟嘉拱了拱手,决定先把他打发走: “既然襄襄已经找到了,尉迟世子就先请回吧,这么大半夜劳烦你跟着我到处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我待会儿带襄襄回去就好。” 身为大哥,卫程觉得此刻的自己真是厚着脸皮在赶人啊! 有凤来仪的嘈杂吵闹声就在耳边,卫程的话也清晰地落入耳中。 尉迟嘉却迟迟没说话。 明明知道,她根本就不想见到他,可他却很想打开面前的这扇门,看一眼,此时陪在她身边的那个人,又是谁。 尉迟嘉垂眸一瞬,到底还是抬手,叩响了房门。 卫程心底哀叹,好妹妹,哥哥救不了你了! 包厢的门很快就开了,一个衣冠楚楚的清雅男子站在门内看着他们以及他们身后跟着的小厮: “你们找谁?” 卫程的眼神直接越过他看向室内,一眼看到独自坐在桌前自己跟自己划拳斗酒的卫襄,才悄悄在心里松了口气。 不过他再次看向贺兰辰的目光里就带着些轻慢—— 哼,这人长得这样俊俏,指不定是章台街上哪家的小倌儿! 但这是万万不可让尉迟嘉看出来的,卫程立刻先声夺人,有些心虚地呵斥道: “你可是襄襄的朋友?不过就算你与襄襄朋友一场,也该知道她是个女儿家,应当早些劝着她归家,怎么能诳着她醉酒?今日她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我定饶不了你!” 贺兰辰莫名其妙被眼前锦衣华服的男子一通呵斥,俊秀的眉眼就有些凌厉起来: “你又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的亲哥哥!” “你怎么证明?”贺兰辰双手抱在胸前,丝毫不打算让开。 “我……” 卫程气急回头,一把将跟上来的管事拽到了贺兰辰面前: “告诉他,爷是谁!” 前些年他没少三更半夜出来找人,这长安城大大小小的酒楼管事,没哪个不认得他的! 管事刚刚陪了笑脸,还没来得及张口,默立在一边的尉迟嘉就已经伸手推开了面前那个让他觉得十分碍眼的人: “我是她的未婚夫。” 轻轻的“未婚夫”这三个字落入门口对峙的几人耳中,霎时犹如滚滚天雷轰隆而过—— 管事的:啥?卫二小姐成功拿下尉迟世子?卧槽,好劲爆的消息! 卫程:啥?都这样了尉迟嘉还愿意娶我的败家妹妹?这人疯了? 贺兰辰:小师妹要嫁人了,大概,不会再回蓬莱了吧?额,普天同庆。 等几人消化完这个消息,才发现尉迟嘉已经迈进门去,站在了脸颊酡红,浑身酒气的少女面前。 卫襄着实是已经喝多了,但她十分喜欢这种晕陶陶的感觉。 整个人轻飘飘的,犹如她赖在大师姐的飞剑上,在东海无垠的海面上游逛一般,无比适意。 只是脑子渐渐成了一盆浆糊。 “哥俩好啊……下边儿是什么来着?” 卫襄认真地瞅着自己的手指,怎么都想不起来接下来的酒令了。 她抬头寻找贺兰辰: “师兄,师兄,快来,咱们继续划……” 但她看见的,却是一张让她心跳漏了半拍的脸。 眼前的人仿佛在十分专注地看着她,只是神情…… 卫襄揉了揉眼睛,毫不犹豫地在那张脸上捏了一把,嘻嘻笑道: “师兄,你是不是知道我最讨厌这个人,故意变了他的模样来吓唬我,不过你可吓不到我!” “襄襄,我是尉迟嘉。” 尉迟嘉凝视她良久,才伸出手去,抓住了她的双手,轻声道。 “尉迟嘉?” 醉的一塌糊涂的少女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凑近了尉迟嘉,掰着他的脸细看,灿灿明珠一般的双眸像是浸过水,带着蒙蒙雾气: “哦,尉迟嘉啊,不可能啊,他要是看见我喝酒,早就该跑了……哦哦,我知道了,你不是我师兄,你是那个什么冰冰!冰冰,你不是都被卖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像是得出了确凿的结论,烂醉的少女松开了双手,然后叉在了腰上,气势十足地喊道: “我跟你说啊,你上吊啊,自杀啊,不管用的,本小姐,说了不买你,就是不买你……绝不会买你!” 说完还嫌弃地推了面前的人一把: “快走,再不走让我师兄把你从这楼上丢下去!” 尉迟嘉后退了半步,却又伸手扶住了她,免得她自己摔倒,只是神色间,悲喜莫名。 包厢外面顿时一片哗然—— 哦……原来传说卫二小姐准备买小倌儿这事儿,是真的? “襄襄!” 站在门口的卫程再忍不住了,过去一把将卫襄从尉迟嘉面前拖开了—— 自己妹妹喝多了什么德行,他实在是太清楚了,要是再不阻止,明日等她知道自己今晚在尉迟嘉面前丑态百出,那还不得哭死? 他恼怒地低喝: “你清醒点,跟我回家!” “哥,你也来啦?”卫襄仍是笑嘻嘻的,央求道:“你赶紧的,先把这冰冰给我赶走,不然我就不回去!” 众目睽睽之下,卫程觉得,自己这妹子,大概这辈子是没什么脸可言了。 他凑近卫襄耳边,咬牙切齿地警告: “那不是什么冰冰,那是尉迟嘉,尉迟嘉!是你心心念念要嫁的尉迟嘉?” “什么?我要嫁给尉迟嘉?” 卫襄只迷迷糊糊地听明白了这句话,混沌一片的脑子顿时就像是被这话刺痛了一般,她一把甩开了卫程的手,怒喊: “哥,你疯了?我这辈子啊,死都不会嫁给他尉迟嘉的!死都不会!” 卫程翻了个白眼,彻底绝望,他再也不想说话了。 这样的妹妹,好想打死,直接拖走。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拖走,他妹子就腾空而起了—— 已经恢复了神色淡淡的尉迟嘉走了过来,直接将卫襄打横抱了起来。 “卫兄,我送她回去。” 尉迟嘉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般面色平静,卫程刚刚才死的心又扑通扑通跳起来—— 天哪,他这妹妹走了什么狗屎运?尉迟嘉居然不嫌弃? 哎,尉迟嘉抱她了哎,天哪,他比自己妹妹还激动怎么破? 但很快,他的妹妹就让他明白了“跌宕起伏”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从卫襄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哥哥在瞪她,嗯,这还是不相信她? 卫襄一个鲤鱼打挺,硬是从尉迟嘉怀里挣脱了出来,然后利利索索地跑出了包厢,抬腿就坐在了有凤来仪二楼的栏杆上,挥了挥衣袖,清了清嗓子,声音十分铿锵有力,足以让有凤来仪内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们,所有人,都听好了,我,卫襄,今儿就是从这边跳下去,死这儿,都不会再多瞅尉迟嘉一眼!嗯,你们听清楚了没?” 急匆匆跑出来看热闹的客人们兴奋回应: “什么?没听清楚,姑娘你能不能再喊一遍?” 卫程捂住脸,无力地蹲在了地上,这妹妹不是亲生的,抱养的,一定是抱养来的! 多年以后,回想起今日这一幕的贺兰辰,只想问自己小师妹一句,脸疼不? 而此刻—— 他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面色悲凉的男子,大概猜出了点什么。 贺兰辰倚栏而笑: “这位公子,我家师妹好像不大喜欢你了呢。” 尉迟嘉看了一眼这个幸灾乐祸的陌生人,微微颔首: “我知道,无妨。” 说完,他径直上前,将那个真的准备再喊一遍的卫襄捞进了怀里,在她的挣扎喊叫中,一步一步穿过了有凤来仪震天的喧闹声。 嗯,她不 第17章 给个交代 长安的夜,寂静中带了初冬料峭的寒气。 不过望见前面那个紫衣翩翩的男子抱着自家妹妹上了马车,跟着跑出来的卫程心头还是一阵火热。 嗯嗯,真是太好了,再也不用担心自家妹子嫁不出去砸手里了。 卫程觉得送妹子出嫁这件事,真是指日可待。 “世子爷,咱们也回去吧?” 跟来的小厮乖觉地牵了马过来,卫程笑容满面地点点头,正准备翻身上马,身后有人在他肩头拍了拍。 卫程回过头,月色清辉下,蓝色衣衫的男子身背行囊,一本正经地跟他讨债: “这位公子,小师妹说好了请我喝酒,钱还没给。” 跟出来送他们的酒楼管事连忙低头,掩住了满腹猜测。 请人喝酒没给钱?怕不是白嫖了没给钱吧? 卫程将管事那暧昧的眼神看得清清楚楚,禁不住咬牙切齿—— 这小倌儿也算得上面容清雅,风姿出众,偏偏这讨钱的姿态……真俗! 卫程心头暗暗鄙夷,随手从腰间解了钱袋扔过去。 贺兰辰理所应当地接了,然后抛给了一边的管事: “给你的酒钱。” 管事的笑容碎了一丢丢:哎,不是白嫖了?是真给他酒钱? 卫国公府的账,向来都是月结的啊! 贺兰辰却根本不懂长安城这些权贵人家花天酒地的规矩,只知道不必自己出银子结账了,也不多说什么,朝着卫程拱拱手,转身走入了夜色中。 卫程扬鞭策马跑了一段路,回想起刚刚那个人,陡然觉得哪里不太对—— 小师妹?小师妹! 这几个意思?! 他猛然一勒马,回过头去看,有凤来仪的大门口,已然空空荡荡,那人早就连个影子都没了。 卫程心里“咯噔”一声,糟了,他是不是得罪了蓬莱的什么人? 丑时三刻,卫国公府的大门开了又关。 卫襄住的院子门口,蹲着一个小小的黑影,仰头望着月亮,一动不动,仿佛是在等待主人归来。 远处渐渐传来人声喧哗,毛色日渐油光水滑的小花迅速转过头去,泛着幽光的眼睛迅速锁定了走过来的那群人。 “喵!” 小花兴奋地叫了一声,跳起来飞扑了过去。 尖利的猫叫声吓了卫程一跳,他连忙走在前面拦住了小花的去路,跟尉迟嘉解释: “这是襄襄养的猫,怕是在等襄襄回来……” 话音未落,就见小花身手敏捷地越过了他,直接跳上了尉迟嘉的肩头,稳稳地蹲坐下来。 “小花,快下来!” 卫程低声呵斥了一句,顿时觉得丢脸,忍不住腹诽妹妹,自个儿喜欢尉迟嘉就算了,连带着猫都训练得喜欢尉迟嘉了,这是得多丧心病狂啊! “喵喵喵!” 小花不屑地叫了两声,听在卫程耳中,那就是再明白不过的“不下来”三个字。 再看看此时已经昏睡过去,赖在尉迟嘉怀里睡得跟猪一样的妹妹,卫程觉得心好累。 他不再强求这不争气的猫,赶忙紧走几步,叫人来把他那不争气的妹妹给弄回去: “人呢?出来把二小姐给我接进去!” 早已在院中等候多时的丫鬟嬷嬷等人顿时喧哗起来,顺着院子大门鱼贯而出,朝着这边奔过来。 尉迟嘉低头看了看在自己怀里睡得香甜的少女,双臂紧了紧,掩去了心底的不舍。 “今晚留两个人守在她身边,以免她不舒服找不到人。等她醒了以后,先不要给她吃什么东西,一定要兑了蜂蜜水给她喝……若是,若是她到了午时还不醒,记得叫她起来用膳,不然她会饿。” 院子里力气最大的嬷嬷从尉迟嘉手里接过自家小姐的时候,听到尊贵的柱国公府世子低声叮嘱。 她壮着胆子抬眼瞧了一眼这神仙一般的尉迟世子,再瞧瞧自家满身酒气睡姿狂放的二小姐,不由得手有点儿小颤抖,二小姐这算是,终于要把尉迟世子这块天鹅肉吃到嘴里了? 这可真是,真是糟蹋了哟。 尉迟嘉一直站在院子外面,直到乌泱泱的一群人围着她们的主子进去了,他才微微垂了垂眼帘,看了一眼在他肩头快要睡着的小花,轻声道: “去吧,待在她身边,哪里也不要去。” 小花睁开眼睛,不情不愿地喵了一声,从他的肩头溜了下来。 一边的卫程牙根儿很有些痒痒,女生外向也就罢了,这猫也成了喂不熟的白眼狼,难道尉迟嘉长得好看就了不得了? 尉迟嘉虽然不知道卫程在想什么,但本能地能感觉到他的不悦。 他很识趣地告辞: “夜深了,卫兄早些歇息,我这就回去了。” 卫程神情变幻了一番,到底还是觉得有句话得说明白: “今日之事,虽说襄襄有些失态了,可她到底是个女儿家,尉迟世子方才抱着她一路回来……有凤来仪那地方,人多眼杂,若是日后有流言惊扰,还望尉迟世子不要放在心上,如何?” 卫程自觉自己这番话的意思也算浅显明白—— 我妹妹是奔放了些,可男女授受不亲呢,你尉迟嘉抱了我妹妹,都被人看到了呢,你是不是该给个确切的交代? 嗯,没错,他这就是红果果的试探,为了妹妹的“清誉”,他拼了。 尉迟嘉听了这话,不过顷刻,就点点头,从善如流地说出了卫程想要的结果: “卫兄放心,既是有流言,那我亦会对襄襄负责。天一亮,我会亲自进宫,请皇上为我和襄襄赐婚。” “那就好,那就好,妹夫你敢做敢当,真男子也!” 卫程顿时心花朵朵开,立时就改了称呼。 明日襄襄要是知道自己这个哥哥为了让她如愿以偿,如此煞费苦心,一定很感动。 嗯,他都被自己感动了呢。 睡梦中被亲哥哥厚着脸皮卖出去的卫襄:感动你妹啊! 月色微凉,卫国公府的大门外,尉迟嘉回头看了看又偷偷溜出来跟着他的小猫。 他转过身,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小花柔软的小脑袋,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懵懂的小猫听: “回去吧,好好陪着她,她只有你了。” 小花伸出舌头在他手心舔了舔,依依不舍。 尉迟嘉放开手,将小花往回推了推,站起身,衣摆在微风中轻轻扬起,转身向着皇宫的方向继续走去。 前世,她只有你了。 今生,我只有她了。 这长安的夜,真长,黎明,来得真慢。 第18章 见了鬼了 卫襄醒来的时候,习惯性地懵了一会儿。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做什么? 这种问题,几乎在重生后的每一次醒来,她都得在脑子里捋捋。 好不容易捋明白了自己失去意识之前是在干什么,卫襄一个鲤鱼打挺地蹦了起来—— 昨晚,她是不是喝多了?有没有在贺兰师兄面前做什么不该做的事,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想起自己从前醉酒的劣迹,卫襄彻底慌了。 她匆匆掀开帐帘,丫鬟香兰正趴在床头打瞌睡。 倒是小花,正拱在香兰身边睡得比她还香。 卫襄揉了揉眼睛,瞬间心理不平衡了—— 从前她要是喝多了,醒来的时候,小花都是窝在她怀里守着她的,如今倒好,找别的小姐姐去了! 这个负心猫! 不过这会儿卫襄也没空跟小花算账,她把小花拎进来扔进帐子里,然后伸手推醒了香兰: “贺兰师兄呢?” 卫襄的记忆只停留在自己喝断片儿之前的那一点,直觉自己该先关心一下贺兰师兄。 香兰迷迷糊糊被推醒,打了个激灵,连忙扶着床沿站了起来,听见这话比主子还懵: “二小姐,奴婢,奴婢没听说过这个人啊……” “那昨晚谁送我回来的?” 卫襄拍了拍脑袋,再次努力回想了一下,却只回想起来一片嘈杂。 这个香兰知道,连忙回了: “昨晚是世子爷和尉迟世子找您回来的——对了小姐,奴婢昨晚,亲眼看见,是尉迟世子抱着您回来的!” 香兰喜形于色地跟主子汇报这个可喜可贺的消息。 但卫襄的神色,却瞬间像是哔了狗一般,眼睛里最后的一丝困意也彻底散去,雪亮得可怕: “你说谁?” “尉迟世子啊!二小姐,您难道不高兴?世子爷可高兴了呢!” “高兴?呵呵,小姐我还真不高兴!” 卫襄努力忽略掉那种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的诡异感,立刻动手穿衣穿鞋,也不要香兰伺候了,自己动手随便将长发挽了个单螺髻,就要冲出门去—— 他这个亲哥哥站在一旁,却让尉迟嘉抱她回来,这人脑子是不是被驴给踢了? 今儿不打死卫程这个出卖亲妹妹的货,她卫襄两个字倒过来写! 香兰连忙端了茶盏在背后唤住了卫襄: “二小姐,您好歹先喝了这蜂蜜水再出去,不然您待会儿该难受了!您昨儿晚上可是吐了三回了呢,奴婢这衣裳都换了好几身儿了!” “好丫头,委屈你了,回头让管事给你多做几身儿新衣裳描补描补!” 卫襄对自己那稀烂的酒品心知肚明,听丫鬟这么委屈,只得回过头,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不错,味道清甜的蜂蜜水一下子冲淡了宿醉之后口干舌燥的难受,就连隐隐约约的那点头疼也几乎消失不见。 卫襄满意地放下茶盏,擦了嘴,出了门。 不过香兰刚背过身去收拾,就听见二小姐去而复返的声音: “香兰,你怎么会给我准备了蜂蜜水?” 卫襄眼神灼灼地盯着香兰,香兰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毛毛的。 她定了定神: “孙嬷嬷说,是尉迟世子叮嘱的……” 卫襄愣了片刻,然后挥一挥衣袖,怒气冲天: “尉迟世子,又是尉迟世子!孙嬷嬷……还有你,怎么回事啊?到底谁是你们主子啊,那么听他的话!再敢听他的,小心我卖了你们!” 卫襄恶狠狠地撂下威胁的话,再度转身出门,浅蓝色的裙角都带着风。 屋子里,香兰懵逼又委屈,二小姐从前,不总是谆谆教导她们要将尉迟世子的话放在第一位吗? 这人,怎么能说变就变哪? 卫襄怒气冲冲地走到院子外面,想了想,却没往外院去,直接右拐往后花园去了。 打死卫程这事儿可以缓缓,她脑子里这些乱成一团的线她得先找个清净地方理理。 不过卫国公府家大业大,此时正值晨间,府中仆婢穿梭不息,见了卫襄都先上前问好。 卫襄晃了一圈,愣是找不着个没人的地方。 卫襄索性跳上了后花园里最大的那棵大榕树,耳边除了鸟儿扑棱棱飞走的声音,总算是清净了。 不过她躺在榕树的枝丫上,翻来覆去,越想越不淡定—— 宿醉之后只有喝蜂蜜水才能缓过来,这特么是她上辈子活到四十多岁往后,日子渐渐安稳下来之后,才养成的习惯啊! 按着如今她的生活轨迹,宿醉醒来以后,等着她的,该是一碗能把人酸得吐出来的醒酒汤才对! 为什么尉迟嘉这个坑货能知道? 前世,尉迟嘉早就死了啊,在她十九岁那一年,就已经死了! 这事儿根本没法解释! 真特么见了鬼了! 卫襄气恼地捶了一下树干,树叶子哗啦哗啦地往下掉了一层。 正满府里找妹妹的卫程听见动静,抬头一看,立刻就乐了: “襄襄,原来你在这里躲清闲啊!快下来,哥哥有件喜事儿要告诉你!” 卫襄从树叶的缝隙看下去,正好看到卫程那张喜气洋洋的脸。 她毫不犹豫地折了根树枝砸了下去: “卫程,昨晚谁让你带着尉迟嘉去找我的?” 树下面的卫程赶忙躲开了,不过他觉得这么仰着脖子跟卫襄说话十分费劲,干脆提了气也跳了上来。 卫程在卫襄身边的树枝上坐了下来,喜气洋洋里带着满满的得意: “昨儿你那么晚都没回来,爹娘让我出去找你,恰好就在府门外撞见了尉迟嘉,他非要跟着我去,我有什么办法?不过襄襄啊,这事儿你到底还是得谢谢大哥我!” “你呢,虽然喝醉了就像个疯婆子,但是尉迟嘉他抱了你!你们这有了那啥接触,他就得对你负责不是?大哥跟他谈过了,他这会儿应该已经进宫请旨赐婚去了,你还不赶紧回去更衣准备,一会儿圣旨就该到了!” 卫程口沫横飞地显摆完自己的功劳,没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所以,襄襄啊,以后你嫁去了柱国公府,可得记得大哥的好啊,别老是跟我作对,也别再跟爹娘告我的黑状,那样不好,不好……” “行啊,我记着你的好——我现在就来报答报答你的恩情!” 卫襄二话不说,伸出手将自己毫无防备的大哥推了下去。 “扑通”一声闷响之后,树下传来了卫程的惨叫。 卫襄垂下头看着自己狼狈不堪的哥哥,粲然一笑: “不过哥,你可能要失望了,尉迟嘉这种时候去请旨,请不来的,姐姐可比你聪明多了呢。” 表哥登基成了皇帝,姐姐也稳稳当当做了皇后,卫国公府的地位如今是水涨船高。 尉迟嘉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忽然态度大转弯,主动去请旨赐婚—— 呵呵,无论他心里是怎么算计的,以姨母和姐姐万事谨慎的性子,只会从尉迟嘉的举动中得出四个字,居心叵测。 第19章 没有万一 居上位者待人,向来是我能压着你给,但你不能嫌弃了之后再来找我要。 哥哥蠢,尉迟嘉貌似更蠢呢。 卫襄莫名地放心,利索从树上跳了下来,顺手从狼狈不堪的卫程头顶拿走了一片树叶子: “哥,我最后说一次,你再给我这么自作主张,我就去告诉娘亲,你逼我回蓬莱!告诉嫂子,你出去狎妓!” “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这都是为了谁?” 卫程从地上爬起来,气得直哆嗦,怒指着卫襄,却不敢动手。 “你是为了我好我知道,但是哥,你得明白,事出反常必有妖,尉迟嘉从前对我什么态度你不清楚?你居然也敢稀里糊涂将我和他往一起凑,哥你的脑子被狗吃了?” 卫襄不客气地敲打了自己的蠢哥哥几句,趁着他还在发愣,问起了另一桩要紧事: “对了,你们把我带回来了,那我师兄呢?” 刚刚才镇定下来的卫程又开始哆嗦了。 一开始哆嗦,是被这个没良心的妹妹给气的,这会儿哆嗦,是心里怕怕—— 他能说,我把你那师兄当成小倌儿打发了吗? 他怕被自己妹子打死。 卫程冷静了一下,半真半假地道: “哦,昨晚我也曾邀他来府上小住来着,可你那师兄看起来,看起来不大愿意,自己走了……我也就没有强求,不过,我让人打听了,他住在城东的四皇观,要不,我今儿亲自去一趟请他?” 卫程说着话,已经暗暗将浑身的肌肉绷了起来,准备着自己妹子跟他动手。 谁知道卫襄听了他这话,倒是点了点头: “这样啊,罢了,贺兰师兄那人,向来有些脾气,不喜在凡俗人家居住,他喜欢住在四皇观,那就让他先住那里吧,得空了我自己去找他。” 卫襄这么一说,卫程提着的心立刻就放下了。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没好气地抱怨道: “真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从前我不帮着你,你说我这个兄长不称职,如今我费尽心思帮你,你居然还打我!哼,真是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谁让你不将我说的话放在心上的?我说不喜欢尉迟嘉,就是不喜欢了,你们都当耳旁风啊?” 卫襄白了他一眼,拽起他的衣袖往正院去: “反正你记住啊,以后再敢这么混闹,小心爹娘和我那还没进门的嫂子一起围攻你!” “哎,卫襄你讲不讲理啊?”这都扯上自己的未婚妻了,卫程脸都白了:“不把我弄死,你誓不罢休是吧?” “跟你我还讲什么理?放心好了,你是我亲哥哥,我不会弄死你的,最多,让你生不如死罢了。” “啊啊啊啊,卫襄,你这个恶棍!” …… 兄妹二人一路吵嘴,直到进了卫国公夫妇的正院才消停下来。 正院的台阶下,一溜儿站着几个请安的妾室姨娘,见这兄妹两人进来,连忙请安问好。 卫襄也不大记得谁是谁了,一视同仁地点点头,算是招呼过了。 同京城权贵之家的大部分男人一样,她爹卫国公也是有几个小妾的,跟别家不一样的是,这些小妾都没有子女。 没有子女傍身,又绝无转正的可能,所以这些人在她娘亲面前一直是服服帖帖,在这府里的存在感也低得可怜。 每每见了他们这些嫡子女,更是毕恭毕敬,要多温顺有多温顺。 此时见他们二人就要进屋子里去,年纪最大的陈姨娘就上前笑道: “世子爷和二小姐是先用膳还是再等等?国公爷和夫人都去前院了,听说神武将军的夫人带着她家大公子前来拜访了,估摸着一时脱不开身。” “神武将军家?” 卫程闻言回过头来看着卫襄: “你那个狐朋狗友唐子笑?” 卫襄回想了一下,没错,神武将军正是唐子笑的亲爹,唐子笑的亲娘,正是这位唐夫人。 看来昨晚唐家的房子,的确塌了,唐夫人的命,却是保住了呢。 卫襄心情大好,转身就往外走: “既然是我的狐朋狗友上门了,我怎么也得去瞧瞧,哥你先用饭,不用等我们了!” 卫程一把扯住了卫襄,犹豫再三,还是问了一句: “你真的不准备准备?万一,我是说万一,尉迟嘉把圣旨请回来了呢?” 卫襄淡定地笑笑: “没有这个万一。” 的确,宫门一开就进宫请旨的尉迟嘉没能如愿。 新皇听了他的请求,垂着眼帘沉默了半晌,然后丢给他一句“此事尚需与太后和皇后相商”,就起身上朝去了。 尉迟嘉倒也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在原地跪了半晌,才慢慢起身出宫。 他带着一身寒气踏进柱国公府大门,就有小厮来报,太夫人找他。 头发早已经全部变成银白色的柱国公太夫人,经历了一辈子的风雨坎坷,丈夫,儿子,一一逝去,只留下她守着唯一的孙子,她的心志早就坚毅非比常人。 她唯一的软肋,只有这仅剩的一个孙子。 可是当她看到自己孙子那样身影落寞地走进来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将沉香木的凤头拐杖重重地顿在地上,怒其不争地斥道: “你进宫去做什么?你到底是要怎么样?” 尉迟嘉恭敬地行了礼,神情间并没有因为祖母生气而有什么波动,语气亦是十分平和: “孙儿进宫请求皇上为我和卫襄赐婚。” “卫襄?”柱国公太夫人忍不住咬牙切齿地将这个名字念了一遍,冷笑道:“她也配嫁入我们柱国公府?她也配?!我告诉你,除非我死,不然她休想坏了我们柱国公府的名声!” 似乎是被柱国公太夫人这样轻蔑的语气激怒了,又像是被碰触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尉迟嘉墨色的瞳仁里渐渐凝聚起沉沉的风暴。 他抬头,直直地逼视着自己的祖母,反问道: “她如何不配?如果有一天孙儿死了,祖母还会不会觉得她不配?” 柱国公太夫人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个“死”字,最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孙子居然会对她如此说话! 要强了一辈子的老太太心中一酸,很久没有流过的辛酸泪,顷刻而下: “好好好,你如今大了,也学会为卫襄那样的女子来跟我争吵!那我只问你,皇上答应你了吗?你难道就蠢到让别人议论我们柱国公府趋炎附势,见风使舵吗?” “你的祖父,刚毅忠勇,你的父亲,正直不阿,他们拿命给柱国公府换来的名声,就由着你为了那个卫襄,如此糟蹋吗?” 祖母如此老泪纵横,尉迟嘉闭了闭眼,语气到底还是软和了些: “柱国公府的名声,孙儿会再挣回来,但还请祖母体谅,孙儿等不了了……孙儿怕,留不住。” 第20章 是来道谢的吗? 柱国公太夫人只听孙儿说什么怕留不住,却完全不能明白其中意思。 她禁不住怒气更盛: “留不住?这样的女子需要你来留?真是笑话!” 柱国公太夫人是发自内心看不上卫襄,就算卫襄出身也是高门贵女,如今身后背景强硬,她也还是看不上! 她很快擦干了眼泪,态度愈发坚决: “我今日只告诉你,你若是再敢如此自作主张,我这把老骨头,就死给你看!” 尉迟嘉毫无回应,只淡淡地看了自己的祖母一眼,像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他也没有再解释什么,只躬身行了礼,就转身走了出去,自始至终,没有任何顺从的意思。 这样冷漠而强硬的态度,让柱国公太夫人再一次哭了出来—— 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为什么从前对她事事乖顺的孙儿,如今变得这样鬼迷心窍? 明明从前,孙儿也是对那卫襄避如蛇蝎的啊! 柱国公府很快因为柱国公太夫人的寻死觅活而闹腾得鸡犬不宁,卫国公府却是格外喜气洋洋。 一大早听门房说神武将军的夫人和大公子上门,卫国公夫妻二人心头原本也没起什么波澜的。 两人也顾不上用早膳,凑一块儿对了对说辞,又命人准备了一千两银票和一些上好的药材,万事做足准备,才去见的客。 毕竟自从小女儿长大了,学会出去闯祸开始,这么一大早上门儿的,只会是襄襄又打了什么人,那人阖家哭着上门来,诉委屈求做主的。 他们早就司空见惯了。 果然,见了那唐夫人和唐公子,卫国公夫人一眼就看出这母子两人眼下乌青,神情疲惫,虽然脸上带着笑,可这架势…… 卫国公夫人心中默默掂量了一下,还好,那唐大公子也没缺胳膊少腿儿,这事儿应该不大。 她心中稍安,和卫国公对了个眼神,就将准备好的银票往唐夫人那边推了推,准备先堵住人家的嘴: “唐夫人,小女顽劣,实在是不好意思……” “不不不,二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如何敢说‘顽劣’二字?” 唐夫人顶着一双黑眼圈儿,笑容满面地站起来,挥挥手,跟来的家仆殷勤送上各色礼品: “我今日上门来,就是特意来感谢二小姐的救命之恩的,小小一点心意,还请夫人笑纳!” 啥?感谢?感什么谢?救命之恩? 卫国公夫妻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心里慌慌—— 不是,这种情况,他们没遇到过啊! 久久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唐夫人也有点懵,这两口子什么表情啊? 难不成,是她准备的礼太薄,他们看不上眼? 只有一边默默观察的唐子笑,十分能理解身为卫襄老大的爹娘此时这种难以置信的心情。 他伸手拉了拉唐夫人的衣襟,冲着卫国公夫妻深鞠一躬,化解了这莫名尴尬的场面: “卫伯父,二小姐对家母与侄儿有救命之恩,还请受伯父伯母受侄儿这一拜!” 没错,昨晚神武将军府正院的房子,真塌了。 唐子笑刚刚回家的时候,是不以为然的,自己一个人发了一通牢骚之后,还蒙着被子睡了个午觉。 偏偏他就做了一个白日梦,梦见母亲被埋在一堆废墟里,他刨啊刨,两只手都鲜血淋漓了,都没救得了母亲。 唐子笑虽然是个纨绔,但他也是个孝子,醒来后惊出一身冷汗,立刻就跑到正院,拉着母亲要她别待在屋子里。 那算命先生说房子要塌,但没说到底哪里会塌,府里的房子又多,他想起梦中情形,觉得哪里都不安全。 母亲斥责他胡闹,但他硬是逼着母亲连夜带着他回了外祖家,至于他爹,那是常年不在家的,无需考虑。 果不其然,到了半夜,神武将军府正院那本该结结实实,地动都不怕的房子,真的就塌了。 他闻讯带着母亲回去的时候,他爹神武将军正趴在废墟上哭嚎,而他站在一边,遍体生寒—— 这是神武将军府的正院,不是城南贫民家的草棚,怎么会就这么无缘无故地塌了? 唐夫人亲自走过去叫起了自己的丈夫,然后不出意外地在他眼底看到了见鬼一般的惊恐神色。 “将军不必伤心,妾身,活得好好的。” 那一刹那,唐子笑发现母亲的脸色比凄清的月色还要冷上几分。 神武将军府因为这件事闹腾了一夜,府中上下人等皆是无眠。 而唐夫人却也根本没有要歇息的意思,听儿子说完前因后果,立刻就准备了东西,带着他直奔卫国公府而来。 等卫襄兴冲冲地跑进待客的花厅时,看到的就是自己爹娘正喜气洋洋地吩咐人设宴,准备款待上门来的唐家母子。 卫国公夫人也是头一次因为小女儿的缘故被人千恩万谢,脸上有光,心里更是美滋滋,看自己的小女儿也格外顺眼。 卫襄跟唐夫人见礼,卫国公夫人就在后面狠狠地夸自己的女儿: “我们襄襄啊,虽然有些顽皮,但素来心善,待人更是一片赤诚,昨日之事,也真真是她的好心!” 至于女儿强迫人算命——瞧瞧,这结果不是挺好的吗? 唐夫人也是笑容满面地应承着,拉着卫襄的手不住口地夸: “是是是,襄襄少年活泼,这都无伤大雅的!要不是襄襄,我哪里还有命在!” 卫襄头一次被人这么拽着夸,浑身不自在,尴尬地应了几句,就朝着唐子笑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花厅。 花厅外面沿着走廊摆满了各色菊花,凌霜开的正好。 卫襄却没什么看花的心思,回头看着唐子笑,神色狐疑: “你们娘俩儿这是怎么回事?真的是来道谢的吗?要说道谢,那也得先去跟我师兄磕个头吧?昨儿让你算个命,就跟要了你命似的,我可不相信你是真心实意来谢我的!” 唐子笑却没了往日的跳脱,少年带着英气的眉眼间似有沉沉心事,他左右看了看,才猛然一把拉住了卫襄: “卫襄老大,求求您老人家再救我们一次吧!” 卫襄直接甩开了唐子笑: “干什么呢,好好说话!还当是小时候呢,再敢动手动脚我剁了你爪子!” “好好,咱们好好说,卫老大,我们家房子多结实你是知道的,要说它自己无缘无故塌了,傻子都不信,所以,这背后……” 唐子笑噼里啪啦就开始说,准备将自己的难处合盘托出。 卫襄却是挥了挥手拦住了他: “明白,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不可能平白无故发生,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你也知道的,我卫襄向来不是什么大发慈悲的滥好人。” 从前世最后唐子笑的结局来看,唐家的腌臜事卫襄觉得自己能猜出个大概。 可那是别人家的后宅,她跟唐子笑又不是过命的交情,她为什么要去趟这浑水? 没这道理啊! 第21章 师兄威武 唐子笑又左右看了看。 然后鬼鬼祟祟从衣襟里摸出一样东西递到卫襄面前: “卫老大您先看看这个再说!” 卫襄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才看向面前的东西。 薄而烂的一张淡黄色纸符,上面有赤色的朱砂笔迹,隐隐能看出是个什么符,但…… 卫襄皱眉: “这符破烂得太厉害,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 唐子笑满怀的期望顿时凉了一半: “卫老大,您,您确定是这纸符太烂了?” 他没敢说,难道不是您老人家在蓬莱待着的三年,学的东西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卫襄眸子一转,瞪了他一眼: “那你倒是拿个整的来给我看啊!” 唐子笑连忙腆着脸给卫襄赔罪,接着戴高帽子: “是是是,是这纸符的问题……不过我也没办法啊,这是我带着人整整刨了两个时辰,才从我家房梁上发现的蹊跷之处,房子都塌了,它肯定也烂了啊!” “卫襄老大,要是一般的后宅阴私之事,我原本是不敢劳动您的,可您想想这符,这根本就是有人想用歪门邪道害我母亲!况且这次不成,定然还会有下次,我和母亲都是凡人,哪里对付得了?” “这事儿我都没敢跟我母亲说,怕吓着她。我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您能管了!您可是蓬莱弟子,太上皇都敬重您呢!” 卫襄原本打算把这符给唐子笑塞回去的,就此撒手。 毕竟人家后宅的浑水她不愿意趟,这跟她没关系的事情她也不愿意沾啊。 不过唐子笑这马屁拍的—— 卫襄觉得,她是不是得顾及几分师门的颜面? 她拿着符纸的手就在空中停顿了一下。 见卫襄犹豫,唐子笑重新看到了希望,舒了一口气,再接再厉地哀求: “我知道,蓬莱是当世最最慈悲的仙门,若是您和那位贺兰大仙儿能把这事儿查清楚,救我们一命,那我们母子,愿意奉上万两白银,给蓬莱仙门做供奉!要是蓬莱都管不了,那我也就,也就只能跟我母亲一起等死了!” 卫襄似笑非笑地看着唐子笑: “这么说来,在你心里,真正有本事的,是我师兄才对吧?你不过是怕你昨日得罪了他,他不肯应你所求,还来我面前卖弄你这点花花肠子!” 唐子笑也不否认,讪讪地笑: “哪里,我这不是主要想抱卫老大您的大腿嘛……您看,我昨儿不还帮着您打断了那樊大头的腿么?您可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和母亲,被人给害死啊!” 卫襄懒得跟他再绕圈子,将那纸符收进了怀里,点点头: “看在咱们朋友一场,我会让师兄先帮你看看,至于我师兄肯不肯帮忙,那就做不得准了。不过这银子嘛……一万两银子实在是太侮辱我师兄的身份了。” 卫襄眼睛眨了眨,决定加点儿价: “三万两吧。” 左右不过一道符,自己学艺不精看不懂,以师兄的道行,那肯定是信手拈来的。 银子可是贺兰师兄的心头最爱呢,不赚白不赚。 唐子笑哪里敢还价,立刻答应: “三万两就三万两,只要能把这事儿解决了,银子都好说!” 两人说定了,唐子笑就眉开眼笑地跟着卫襄回花厅去了。 正跟卫国公夫人说话的唐夫人一眼看过去,就看出先前儿子眉宇间的郁郁之气仿佛瞬间被人扫空了。 她就又多看了传闻中顽劣不堪的卫国公府二小姐几眼。 浅蓝色长裙的少女笑语盈盈地站在卫国公夫人身边,墨色长发微微有些凌乱,但她的肌肤饱满白皙,少女特有的活力立刻就将这点凌乱变成了随性适意。 她的眉目间更是带着一股别家贵女没有的疏朗阔气,星子一般的明亮眼睛越发显得光彩熠熠,夺人心魄。 仔细打量下来,这卫襄虽然比不上她的皇后姐姐那般美艳绝色,但自有一番与众不同的风姿,让人看着十分亲切而舒服。 唐夫人默默地回头望了望自家那憨头憨脑的儿子。 她的傻儿子正对着卫襄傻笑,满眼的讨好。 唐夫人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点什么,对卫国公夫人更是多了几分热情殷勤。 待到送了唐夫人母子离去,卫国公夫人还沉浸在这种小女儿被人夸赞的美滋滋里不可自拔。 她把儿子卫程找来吩咐了下去: “让人去将珍宝阁和云衣轩的人请来,给你妹妹再好好打几套首饰,做几身衣裳!” 沦落成跑腿儿的卫程直接拒绝: “娘亲你自己去看看,你那心爱的宝贝小女儿人还在不在?” “什么,她又溜出去了?” 卫国公夫人大惊,随即又安慰自己,无妨无妨,小女儿现在不闯祸了呢。 是的,前脚唐夫人走,后脚卫襄就抱着小花直奔四皇观去了。 如此发大财的好机会,那是一刻都不能等啊! 不过卫襄兴冲冲地赶到了四皇观,却扑了个空,贺兰辰又兢兢业业上街算卦去了。 卫襄只好又转头直奔东大街。 一人一猫奔波到地方,远远看见贺兰辰的卦摊儿上又围着一群人,貌似,貌似又有人来砸场子了?! “啧啧,贺兰师兄就凭着他这张嘴,至今没被人打死,也真是个奇迹!” 卫襄一边跟小花嘀咕,一边匆匆跑过去救场。 卦摊儿前,一个五大三粗,身穿盔甲的汉子,正在凶神恶煞吓唬贺兰辰: “……你这乌鸦嘴再敢胡说八道,诅咒我们家,小心老子砍了你!还不快收拾你的东西,滚出长安城!” 正襟危坐的贺兰辰依旧淡定如常: “这位将军,我与人算命,是凭本事算出来的灾祸,你凭什么说我诅咒你们家?倘若我没算出来,你家岂不是会有人口伤亡?你不感谢我也就罢了,还来威胁我……” 贺兰辰拿起桌上的签筒摇了摇: “既然如此,不如我现在就给将军好好算上一卦如何?至于会有哪方面的灾祸,将军可以随意选。” 衰神贺兰辰此言一出,万籁俱寂。 唯有抱着小花的卫襄激动地拍了拍小花的大腿: “来来来,咱俩合着伙给师兄鼓个掌,麻蛋,师兄太威武了!” 试问,这天底下谁不怕师兄这句“给你好好算个卦”? 哼哼,唐子笑那个渣爹,要是真敢接下这句话,她卫襄就敬他是条好汉! 没错,那五大三粗的汉子正是唐子笑的亲爹神武将军。 第22章 儿子算完老子算 神武将军的脸色顿时难看得像是吃了某种不可描述之物。 好好算一卦,尼玛,这乌鸦嘴是要算了儿子再算老子的节奏吗? 照这么算下去,他什么时候能称心如意? 要是这乌鸦嘴神棍再胡乱算出点什么来…… 神武将军咬咬牙,决定先咽下这口气,大不了回去之后,再想办法让此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世上就是了! 他愤愤地转身,一把抓过桌子上的签筒,往地上狠狠一摔,语气里有掩不住的色厉内荏: “我堂堂神武将军,不需要你在这里妖言惑众!你再敢诅咒我们唐家,我绝不会放过你!若是明日再看到你出来行骗,我定会为长安百姓除了你这妖人!” 签筒砸在地上,签子哗啦啦地散落一地。 围观的人群顿时开始交头接耳,言下之意,似乎都对神武将军这般很是理解。 诅咒——嗯,就如樊大头觉得自己是被诅咒了一般,其实这些人都不相信自己本来就是要有灾祸的,不想着防患于未然,只想着是师兄诅咒。 所以樊大头来砸师兄的场子,这些人看热闹,如今神武将军来砸场子,这些人还是看热闹。 卫襄心里忽然就替师兄难过起来—— 她这傻傻的师兄啊,他以赤诚坦荡对待世人,不惜泄露天机无数,可世人回报他的,却只有惧怕与厌恶。 这些人,又哪里值得她的师兄在这里风吹日晒地替他们卜算灾厄呢? 至于就要转身离去的神武将军,卫襄觉得,敢欺负她的师兄,就算此人是唐子笑的亲爹,那也不管用了! 卫襄将挣扎着要跑的小花往怀里一揣,就走了过去,杵在了神武将军面前: “神武将军好大的威风啊,这长安城是你家的?你想让谁滚谁就得滚,我姐夫知道你这么不客气吗?” 神武将军猛然被眼前的少女冷冷一瞪,吓了一跳,正要喝骂出声,待看清少女的容貌,声音又生生噎在了喉咙里。 卫襄认得他,他自然也认得卫襄。 他的妻子一大早带着儿子跑去卫国公府,说是道谢,可他心里明镜儿一般,那母子俩是去抱大腿去了! 昨儿就是卫襄按着那个逆子来算的命! 原本有这么个半路跳出来的乌鸦嘴已经够晦气的了,这会儿再冒出来个皇帝的小姨子,神武将军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这事儿若是闹到皇上面前去…… 他飞快地衡量了一番后果,硬生生从原本的面目狰狞里挤出来一丝笑容来: “原来是襄襄啊,你年纪小,不知道这妖言惑众的厉害——唐叔叔也只是想替皇上撵走这妖人罢了,对了,子笑没跟你说吗,我们家昨晚上房子都被这妖人给咒塌了,你一个姑娘家,更要离这人远些才是!” “呵呵,唐叔叔这也就回去了,家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改日再和你说话!” 神武将军竭力在卫襄面前维持着他的尊严和体面,但是打定了主意要为难他的卫襄是根本不吃这一套的。 她抬脚踢了踢滚落在她脚边的一根签,冷笑道: “神武将军你是我哪门子的叔叔?你姓唐,我姓卫,这亲戚关系可不是这么随意攀的——对了,既然你这么说,那唐子笑没跟你说,你口口声声的妖人,恰好是我师兄吗?” 师兄?也就是说,这乌鸦嘴是蓬莱弟子? 神武将军茅塞顿开,他就说,为什么卫襄要来管这等闲事! 那个小兔崽子,真没跟他说这乌鸦嘴还有这一层背景! 莫名感觉被儿子坑得踢到了铁板的神武将军还没想好要怎么把这场面圆回来,卫襄又说话了: “神武将军既然有胆子来砸我师兄的摊子,那就得有胆子让我师兄算一卦,这地上的签,你捡一根让我师兄算算吧,不然,咱们这就进宫跟我姐夫好好聊聊,怎么样?” 什么,又要逼着他算命?老子不是来算命的啊! 神武将军肌肉纠结的胸膛一阵起伏,看得出来,一个小丫头都敢如此羞辱他,他要气炸了: “卫襄,你不要欺人太甚……” “到底是谁先欺负我师兄,藐视我姐夫的?我的耐心也有限,神武将军要算命就快点儿,不算就跟我进宫见我姨母和我姐夫!” 卫襄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此时仗势欺人有什么不好,背靠好几棵大树,她为什么不好好乘个凉? 神武将军眼睛都憋红了,最终也只能从地上捡了一根签朝着贺兰辰扔了过去。 贺兰辰将目光从自己护犊子的师妹身上收回来,瞥了一眼那签,朝着神武将军露出一个恶魔一般的微笑: “这签,没什么不好的……神武将军回家之后,看看自己还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或者是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尽可随意,毕竟以后出门走动的日子,怕是不多了。” 出门走动的日子怕是不多了……啥意思? 神武将军脸色立刻就变了,卫襄也笑了。 她就说嘛,师兄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人哪。 想吃什么吃吃,想做什么赶快去,尽量顺着心意来。 毕竟,人要是瘫了或是两条腿都断了,那就真的哪里都去不了了,心气儿不顺的日子在后头呢。 卫襄大度地朝神武将军挥挥手: “我师兄既然这么说了,神武将军可以走了,该准备的都准备准备。” 尼玛,这话说得活脱脱是他要死了一样! 神武将军眼神顿时像是淬了毒的刀子一般,剜了贺兰辰和卫襄一眼,到底是转过身,怒气冲冲而去。 卫襄这才展眼将周围的人全都看了一遍。 “还有人不知道他是我师兄的吗?” “知道了,都知道了!” 围观人群只觉得后背发凉,忙不迭地答应,然后一哄而散。 算命有风险,围观需谨慎,一不留神就会被这小祖宗抓着强行算命,以后的人生真是毫无乐趣了呢! 原本热闹的街道上,很快又只剩下名声都不怎么好的师兄妹二人相对而立。 贺兰辰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小师妹,其实,你不用这样每次都为了我得罪人,没有几分自保的手段,师父也是不会放我出来历练的。” 这话卫襄不否认,没有点与天下为敌的实力,那是绝不敢做莱芜师叔的弟子的。 “我知道。” 卫襄随意应了一声,压了一路的兴奋之情才显露了几分: “今儿护着你只是凑巧,我是来问问师兄,有一票三万两银子的买卖,师兄干不干?” 第23章 花椒 三万两银子。 贺兰辰沉吟片刻,点点头: “干。” “那咱们先去吃饭,吃完了慢慢说!” 卫襄立刻眉开眼笑地上前帮着贺兰辰收拾东西。 贺兰辰也早将每日需算够三十卦的规矩抛到了脑后,利利索索地跟着卫襄走了。 卫襄带着贺兰辰去了自己从前常去的李记烧鸡,招来店小二就开始点菜: “花椒鸡,地三鲜,红烧肘子,芙蓉汤……糖醋鱼,算了,不吃鱼!再来一坛陈年桃花酿!” 贺兰辰只听小师妹一溜儿串地报菜名,刚想说不必如此破费,却在听见“桃花酿”三个字的时候直接站了起来: “要是喝酒,我这就走了。” 望着贺兰辰如临大敌的模样,准备再请师兄好好喝一顿的卫襄顿时就蔫儿了,颇有些扫兴地挥挥手: “好好好,酒不要了,只吃饭,吃饭!” “好咧!” 店小二记好了菜名下去了,贺兰辰才坐了回来,神情严肃中带着关切: “小师妹,你是姑娘家,以后,轻易不要饮酒。” 卫襄受宠若惊。 贺兰师兄从前是跟别的师兄师姐一样,不怎么待见她,这样关切地叮嘱她,倒是头一回。 卫襄托着腮想了一下,眸子闪烁了两下,试探着问道: “师兄,昨儿晚上,我,我没干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贺兰辰想了想,慢慢地摇了摇头。 要说拒绝一个她不喜欢的未婚夫,倒也算不上什么不好的事情,最多就是,方式有点蠢罢了。 卫襄见问不出什么来,只能自己讪讪地笑了笑,心里不禁犯了嘀咕。 要是她什么都没干,师兄能吓成这样? 不行,回头她得去有凤来仪打听打听。 李记的上菜速度一向很快,不多时就将卫襄点的菜上齐了。 “来来来,师兄,多吃点,李记这花椒鸡,咱们在蓬莱可吃不着!” 卫襄先拿了筷子亲自给贺兰辰布菜。 八十多年没有再去过蓬莱了,如今想回去,总归是有些近乡情怯和心虚在里头。 要是能把贺兰师兄好吃好喝地招待好了,想来回去的时候有贺兰师兄可以依靠,也能踏实几分。 心里打着小算盘,卫襄就越发地热情洋溢,三两下就将每样菜都夹了一些,在贺兰辰面前的食碟里堆起了小山。 贺兰辰面对这一桌子终于没有鱼虾的美味佳肴,也忍不住食指大动。 蓬莱地属东海,又向来不喜掺和世俗之事,根本没有别的仙门那么富裕,平日里无非是有什么吃什么,鱼虾海鲜倒是不少,但是像这等肘子烧鸡之类的—— 嗯,在东海,这得是有钱人才能吃得上的东西。 贺兰辰拿起筷子,正准备领了小师妹的这番好意,却莫名有一种凉飕飕的感觉袭上心头。 修仙之人向来神思敏锐,贺兰辰的视线很快就穿过卫襄的肩头,与一道带着冷意的目光无形相接。 在卫襄身后不远处的桌旁,坐着一个浅色衣衫的男子,容貌俊美,瞳仁如墨,正朝着他们的方向散发冷气。 是那个自称小师妹未婚夫的人啊。 贺兰辰微不可察地翘了翘唇角,然后拿起筷子,也将面前的菜肴一一给卫襄夹了一份儿。 “小师妹你也多吃些,这几年在蓬莱,也是委屈你了。” 纵然贺兰辰也十分期待小师妹赶紧嫁人不要再回蓬莱闹腾,但小师妹不喜欢这人,那就不能让这人太理所应当了。 “谢谢师兄!” 不明所以卫襄简直要两眼冒星星了,师兄真是对她越来越好了呢,能让贺兰师兄给夹菜,呵呵,她这可是蓬莱上下头一份儿的殊荣! 她高高兴兴地另拿了一个小碟子给身旁“喵喵喵”乱叫的小花夹菜,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师兄正在挑衅某人。 尉迟嘉望着那边高高兴兴同桌而食的两人,原本就如墨色一般的眸子更深沉了几分,将眼底的冷意掩了去。 他动手开始将面前的那盘花椒鸡里面的花椒一一挑出来,直到挑的干干净净一粒花椒都没剩下,才站起身吩咐店小二: “将这盘菜送过去吧。” 店小二早就在一边看热闹多时了。 柱国公世子跟这儿一人独坐,那边倒是两人一猫热热闹闹,嘿,这卫二小姐变心的时候,倒也是快的很! 此时听了尉迟嘉这声吩咐,店小二连忙应了,恭敬地端着菜送了过去。 卫襄正在费劲地挑着菜里的花椒,蓦然见眼见多了一盘挑得干干净净的花椒鸡,筷子就顿在了那里。 “卫二小姐,这是尉迟世子命小的送过来给您的。” 店小二利索地说完,就站在一旁不再说话了,眼神却是偷偷地觑着卫襄,好奇心都要掩不住了。 嗯,他很想知道变了心被逮了个正着的卫二小姐此时的神情。 至于为什么他有点儿替卫二小姐心虚,他也不知道。 卫襄下意识地回过头,就看到了已经走出门去的那道修长身影。 “这人不无聊吗?” 卫襄冷嗤一声,顺手就将盘子摆在了小花面前: “小花,给你吃。” 店小二的嘴巴彻底张大了,又赶紧闭上,脚底抹油地走开了。 好吧,尉迟世子辛辛苦苦挑好的菜被卫二小姐喂猫了,果真是冷漠无情又有点无理取闹呢。 小花眯着眼睛闻了闻,嫌弃地瞄了一声,依旧对面前的饭菜一口不吃。 它是禽兽,它要吃生的肉肉! 贺兰辰倒像是明白了一点: “小师妹不喜欢吃花椒?” “也说不上不喜欢吃,就是不喜欢菜里面的花椒粒,偏偏这家的花椒鸡里就非要放花椒粒……” 卫襄话说到一半,声音忽然凝结了。 她又看了一眼小花面前那干干净净的花椒鸡,站了起来。 她从怀里掏出那张破破烂烂的纸符,往贺兰辰手里一塞,转身就走: “师兄你吃完了先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晚上我去四皇观找你,我有点事先走一步。” 少女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大堂内,小花也身手敏捷地跟了上去。 看来这花椒有点儿蹊跷呢。 贺兰辰笑了笑,将那符纸收好,动筷子吃饭。 卫襄脚步匆匆地走出李记的大门,街道上却已经没有了尉迟嘉的影子。 这人到底什么意思? 确定再一次见了鬼的卫襄心乱如麻,她一定得问清楚。 没错,她害怕见到花椒粒这件事,是从李修远将她扔到花椒树丛里,被花椒刺扎到遍体鳞伤之后,才有的毛病。 这辈子,根本还没有这回事! 尉迟嘉一而再再而三地故弄玄虚,当她是病猫吗?! 第24章 目的 卫襄沿着街晃悠了一圈儿,却再没找着尉迟嘉的人。 这么一会儿人就不见了,尉迟嘉这货是长了翅膀吗? 卫襄不信这个邪,又锲而不舍地找了一会儿,才在一棵梧桐树下站住了脚,胸腔里的火星子更是蹭蹭蹭往上冒,直接烧成了熊熊怒火—— “尉迟嘉!你个王八蛋!” 卫襄一手抱着小花,一手叉着腰,当街大喊: “有本事出来给老娘把话说清楚,这么鬼鬼祟祟算什么正人君子!” 饶是李记烧鸡所在的这条街地处偏僻,来来往往的人不多,卫襄也接收到了好些异样的眼光。 认识她的,估摸着她这是又为了柱国公世子犯病了,不认识她的,觉得这女子大概是病的不轻。 卫襄对这些好奇探究的目光一一瞪了回去。 丢人她不怕,可这种她在明尉迟嘉在暗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可能会炸—— 难不成还没干掉他,就要被他干掉? 真是岂有此理! 卫襄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杀到柱国公府去,不过想一想柱国公府那尊战斗力极强的大神,她还是生生忍住了。 “尉迟嘉,别让我再看到你!” 她对着空气撂下狠话,然后才气冲冲地走开了。 她身后的梧桐树轻微地晃了晃,掉落几片树叶在她头顶。 “呸呸呸,你个烂树叶子都来欺负我,祝你和尉迟嘉一起原地爆炸!” 卫襄拿掉头上的叶子恨恨地扔在地上,顺便踩了一脚。 小花在卫襄怀里挣扎了几下,对着树上喵喵了两声。 但到底拗不过正在气头上的主子,被卫襄强行按住,揣在怀里扬长而去。 自始至终,被气昏了头的卫襄都没想起来往树上看一眼。 良久,梧桐树日渐稀疏的枝叶间才传出来一声轻笑。 坐在树干上的尉迟嘉从没想过自己会做出这种藏头露尾的事情。 可他,真是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她。 赌气地命人将那一盘挑干净的花椒鸡送过去的时候,就如同那夜他吩咐她院子里的嬷嬷如何照顾她时一样,尽管已经努力在克制,结果还是不由自主。 那是他藏在魂魄里的本能,他重新得来的身躯根本无法掌控。 但是望见渐行渐远的那个生机勃勃的身影,他的唇角又止不住上扬。 真好啊,那是一个鲜活崭新的卫襄。 再也不是那般死水一潭的绝望,也不是寂寞度晨昏的枯槁。 即使是她坐在有凤来仪的栏杆上,信誓旦旦地喊着死都不会再多看他一眼,即使她在大街上跳脚骂他原地爆炸,都让他觉得满心愉悦。 那朵因为他最终枯萎的花朵,终于重获新生。 所以,当卫襄追出来的时候,他又下意识地躲了—— 他不确定,他是否该让她知道,自己曾经目睹了她那样暗沉的一生。 他多希望,她永远都觉得自己还是那个一无所知的尉迟嘉,还是那个她心里眼里装满的尉迟嘉。 李记烧鸡,贺兰辰慢条斯理地吃饱喝足,又问明白了自己不用付饭钱,心情甚好地缓步出了李记烧鸡的大门。 不过看到不远处容貌俊美的男子时,贺兰辰的心情就不大好了。 傻子也能看得出来,这位柱国公世子就是在这里等着他的。 “看来小师妹没能逮到你,让你还能去而复返,在这里等我——小师妹若是真有你这样的未婚夫,那真是太委屈她了。” 贺兰辰的不满一点儿都没掩饰——这人如此行径,明明就是在戏耍小师妹! 尉迟嘉也不恼,淡淡道: “贺兰先生只是襄襄的师兄而已,似乎不大合适对我说这样的话。” “所以,你是喝了一坛子醋来警告我,顺便跟我找茬的?我这个人呢,向来喜欢直接了当,尉迟世子有话不妨直说。” 贺兰辰看了看天色,不打算跟这人啰嗦太多。 万一小师妹去了四皇观,他却不在,多耽误赚钱。 尉迟嘉听他如此说,点点头,朝他衣襟处瞥了一眼: “既然如此……我只想知道,方才襄襄给贺兰先生的,是何物?” “这都被你看到了?尉迟世子真是好眼力!” 贺兰辰眉目间霎时带了冷意: “不管是何物,与你何干?” 说完,紧了紧背上的行囊,目不斜视地从尉迟嘉面前走过: “无可奉告。” “贺兰辰!” 尉迟嘉伸手欲要拦住他,却又缩了回去。 贺兰辰回头的时候,就看见尉迟嘉正对着他郑重行礼,姿态语气都骤然温和下来: “我知道襄襄待你如同亲兄长,我并非要插手你们师兄妹之间的事情,只是,今日襄襄与神武将军闹翻,总归是不好,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我亦可助你们一臂之力!” 贺兰辰眯了眯眼,心中顿生警惕: “尉迟世子这是准备硬的来不过,就跟我套近乎?你干脆直说你有什么目的好了,还是你也想让我好好给你算一卦?” 这句“好好给你算一卦”,最近可真是,如雷贯耳。 尉迟嘉愣怔片刻,微微地叹了口气,态度愈发诚恳: “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我唯一的目的,只有襄襄吗?你是她的师兄,我也愿意与她一同尊重你,但还请你,相信我这一次,我不愿看见她因为唐家的事情有任何的损伤。” 这话说得,真是情真意切…… 贺兰辰清雅俊秀的脸上有了那么一丝迟疑: “那你又能帮到我们些什么呢?” “这就要看,你们需要我做些什么了,毕竟相对于贺兰师兄来说,我对长安城的大小事情,略微熟悉。” 尉迟嘉眼眸亮了亮,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不怕辛苦,不怕被猜忌,就怕永远都被拒之于千里之前。 既然襄襄那边无从下手,另找一条路,总归还是可行的。 傍晚的四皇观。 道观里的道士们都去打坐修行了,卫襄供了香火之后,朝贺兰辰的住处行去,倒也没人盘查。 刚刚燃起的烛光下,贺兰辰轻轻地将手中的纸符放在了卫襄面前: “小师妹,这是一道‘毁天灭地符’,若是画符的人修为够了,又有合宜的材料来画符,毁天灭地,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只可惜……” “只可惜这符跟赝品差不多,只震塌了一座房子罢了,是吧?” 卫襄虽然不成器,认不出这是个什么符,不过她好歹也是蓬莱门下,贺兰辰一说,她也就明白了。 贺兰辰颔首叹息: “是啊,只不过用这样的符来对付一个凡俗妇人,实在是其心可诛。我们身为蓬莱弟子,必须查清楚是谁家门下行此恶事,绝不能容此人如此伤天害理!” 卫襄对此不想说话,师兄的义正言辞,真的不是看在那三万两银子的面子上的,对吧? 她正准备问问师兄怎么查,就见贺兰辰叹息完了,拿出来一叠纸递给她: “你也看看吧,这是那位神武将军所有的相好,咱们今晚就从她们开始查吧,毕竟她们的动机最大。” “哟,师兄你这么快就摸清情况了?你自己去查的?” 卫襄迅速翻动纸张,难以置信。 就算她这个长安的地主亲自动手,也没这么快的速度吧? 贺兰辰不置可否: “嗯,一个朋友帮的忙……你就说今晚咱们去不去吧?” “去啊,必须去!” 卫襄摩拳擦掌,跟着师兄去干正经事,头一遭呢! 好激动! 第25章 人渣的相好们 不过再激动,也一定要忍住,不能大喊出声! 但是等卫襄将手里的所有纸张都翻完,她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高亢的惊叫: “卧槽,十三个?他这是准备开后宫啊?!!我姐夫后宫都没这么多人!” 这纸上的女子姓名和住处,足足十三个! 刚刚将自己破碎的三观拼凑完整的贺兰辰此时相比卫襄,倒是淡定许多: “嗯,没错,神武将军唐铁云在长安城的相好,至少是这十三个。” “什么,这还是至少?麻蛋,再加上家里的妻妾,他就是一天睡一个,这也得半个月睡过去——这个伪君子,这个渣爹!” 卫襄陡然为唐子笑愤愤不平起来。 从前她每次带着狗腿儿们去逛窑子,唐子笑总是最为畏畏缩缩鬼鬼祟祟的那一个,“我爹知道了会打断我的腿”就是唐子笑的口头禅。 这么个逛窑子都不大敢去的纯情少男,居然会有个这样放浪形骸到令人发指的渣爹,而且这个渣爹现在还想弄死唐子笑的亲娘。 这一刻,卫襄的心情是极其难以形容的。 她忍不住又狠狠咒了一句: “这种人渣居然还有脸管儿子!师兄,此人如此不知廉耻,你今儿没给他看看面相,看看他肾亏不亏吗?祝这个人渣早日不举!” 肾亏……不举…… 面对言语间如此豪放的小师妹,贺兰辰自觉驾驭不了这场谈话了。 他站起身,掩饰了一下自己身为男人的脸红: “咳咳……那个小师妹,身为姑娘家,你收敛,收敛一下啊。” 卫襄话说出口,也才猛然醒悟眼前的人不是她那帮狐朋狗友,而是洁身自好,冰清玉洁的师兄。 她有些尴尬地从蒲团上爬起来,将那些纸张上所写再次熟悉了一下,开始说正事儿: “师兄,那你有没有想过,这符可能是唐铁云自己找人弄的?” 毕竟现在知道唐铁云这么渣,卫襄觉得他借符杀妻的嫌疑应该最大才是。 贺兰辰摇头: “没有,我下午重新画了一张符,让人想办法去试他了,他完全不知道这符是做什么用的。” “好吧,这样说来,他最多也就是那个动手的,而不是找来这符的人,咱们还是要找到这符的出处,免得那人再在暗处兴风作浪。” “那师兄觉得咱们今晚能去探几处?” 贺兰辰默默算了一下距离,道: “这就要看顺利不顺利了,顺利的话,能探六处,不顺利的话,就说不好了。” 卫襄思索了一下,干脆利索地道: “师兄,那些寡妇娼妓之类的,咱们就不必去了,直接去探探这其中的良家女子就好了。” “为什么?她们都和唐铁云有瓜葛,按说都有动机才对。”贺兰辰不解。 “不不不,师兄,这你就不知道了!” 卫襄觉得自己终于有了一个在师兄面前表现的机会,顿时喜上眉梢,耐心解释道: “师兄你想,唐铁云既然要想办法弄死他的原配发妻,这肯定是有哪个相好的起了登堂入室的心了,这就是师兄所说的动机没错。” “可是师兄你向来不履凡尘,所以你不知道,长安城的这些官老爷们,再好色,娶妻纳妾这种事情,也是不能随心所欲胡来的!” 卫襄指着纸上罗列出来的消息,给贺兰辰细说: “师兄你看,首先城西柳树街和城东翰林街的这两个寡妇,可以排除。她们两个是平民家的孀居妇人,论身份,撑死了只能给唐铁云作妾,可要是作妾,就应该是去讨好唐夫人才对。况且……” 卫襄顿了一下,才接着解释: “这柳树街和翰林街,都不是什么良家女子居住的地方……寡妇要是住在这种地方,那,只能是嫌自己门前的是非不够多。唐铁云对她们,大概就是贪个新鲜。” 卫襄说得比较委婉,贺兰辰勉强听懂了: “你是说唐铁云这种人,渣归渣,面子还是要的,就算唐夫人真的死了,他也不会娶这两人的,更不会去配合她们的谋划,是吗?” “对,就是这个意思,师兄真聪明!” 卫襄忍不住给贺兰辰竖了个大拇指,然后手指头往下挪了挪: “剩下的这三个娼妓出身的,别说正室,就算是做妾,都进不了唐家的门儿。她们风尘打滚多年,不会没有这点自知之明。” 卫襄又翻了翻,做了总结: “所以,这五个人的动机,不明显。这样一来,只剩下八个有嫌疑的,咱们今儿晚上跑快点儿,应该能查完!” “嗯。” 听卫襄如此有条有理地分析完了,贺兰辰点点头: “小师妹说得有道理,那咱们就趁着夜色,先去城南这个闵氏家去看看。” 卫襄点头,若真的是这八人中的一个用了这“毁天灭地符”,应该是会掩人耳目的,深夜去应该比白日去能有收获。 夜黑风高,师兄妹二人悄悄地溜出了四皇观,准备朝着城南进发。 “师兄,这,这月亮是不是亮了点儿?” 卫襄抬头看看夜空,一轮明月当空照,夜黑月不黑。 这种天气,不大适宜夜闯民宅啊! 贺兰辰觉得小师妹大概脑子里装进去的都是草: “德山师伯没给过你什么法器吗?” 法器?她有啊! 卫襄一拍脑袋,想起来自己随身不离的海螺,她嘿嘿一笑,连忙拿海螺在空中比划了几下,得意洋洋: “怎么样怎么样,师兄,看不见我了吧?” 这海螺辟火避水无所不能,隐身,大概也是能的吧? 贺兰辰认真地点头: “能看见。” 卫襄很沮丧: “那,那这岂不是不管用?” “不是不管用,是我看得见,别人看不见。” 贺兰辰要被小师妹蠢哭了,努力维持住了快要崩裂的神情: “小师妹,你跟着德山师伯学了三年,到底都学了些什么?你连最基本的法器都操控不了吗?” 触及这个问题,卫襄选择沉默。 是是是,她是学艺不精,可任谁做了八十多年的凡人,也记不住这些复杂的法术好吧? “好了,我们出发吧。” 贺兰辰向来不是个刻薄的人,见小师妹神情间似乎有羞愧之色,也不再谴责她,先迈开步子向前。 卫襄也不啰嗦,连忙跟上,不过她又朝着贺兰辰身后看了看。 “师兄,我怎么总觉得你背后,好像跟了个人?” 大半夜的,忽然听见这么一句话,按常理,是个人都是要打个哆嗦的。 不过贺兰辰的脸色只是不自然了一下下,就伸手拍了拍卫襄的脑袋: “哪有什么人,一定是你眼花了!” 看来小师妹的脑子里,也不全是草。 卫襄揉了揉眼睛,又什么都没有了,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 “好吧,咱们走。” 她脚下微动,一阵风一样地窜了出去。 贺兰辰的身后这才传来尉迟嘉暗含威胁的声音: “她不喜欢被人拍头顶。” 贺兰辰轻笑一声,悠哉地迈开了步子: “不 第26章 不放心 住在城南的,都是平民,能在这寸土寸金的长安城有个安居之所已经是难得,自然也是不讲究什么亭台楼阁,曲径通幽的。 闵家的墙头不算高,就算没有法器傍身,也难不倒卫襄。 她身手敏捷的爬了上去,然后仗着没人看得见她,大摇大摆地在院子里四处溜达了一会儿。 根据屋子里偶尔传出来的说话声,卫襄能大致判断出那位尚未出阁的闵小姐的闺房,就是这座有些落魄的小院子的东厢。 “师兄,这边!” 卫襄冲玉树临风站在墙头的贺兰辰招招手。 贺兰辰点点头,跳了下来。 师兄妹二人在东厢的门外站定,卫襄催促贺兰辰: “师兄,你来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气息?” 俗世间只要有动用过法术的痕迹,修为稍稍高深一些的仙门弟子都能感觉得出来。 师父说过,这是五感之外的第六神识。 卫襄觉得,自己可能是仙门弟子中的那个例外,她什么都感觉不到。 贺兰辰也不多说话,从袖中拿出一张符纸,在指尖点燃,然后那符纸就化作了星星点点的细碎火花,从东厢的门缝透了进去。 这个卫襄认得,这符名字叫做“寻仙”,燃开以后,只要遇上道法之类的气息,它化成的小火花就会全部爆开。 用寻仙来探查,简单粗暴,十分有效。 夜色很寂静,月光也很寂静,贺兰辰一言不发地等着,卫襄也只好不说话,跟着等。 足足过了有一刻钟,屋内还是静悄悄的,卫襄终于憋不住了,伸手扯了扯贺兰辰的衣袖: “师兄,寻仙会不会不准啊?咱们要不进去找那位闵小姐看看?” 贺兰辰还没说话,就觉得身后一阵气息波动,他立刻甩开了卫襄的手: “小师妹,你是姑娘家,不可随意对我动手动脚。” 卫襄莫名其妙: “我就拉了一下你的袖子,哪里动手动脚了?师兄你多心了吧?” 师兄在她心里就是传说中纯白无暇的雪莲花,她是万万不会对师兄做什么来玷污他的纯洁的! 贺兰辰眼神飘忽: “或许,可能,是我多心了吧。” 多心这锅背的,好气哦。 贺兰辰按下心头的愤愤,飞身上了墙头: “咱们走吧,既然寻仙没有异动,说明至少这个院子里没有异常。” “哦,好。” 卫襄乖乖地跟上,直到出了院子,卫襄才低声道: “这唐铁云也实在是丧心病狂,这么十几岁未出阁的姑娘都不放过!” “嗯,这样的人……我不是已经给他算过卦了吗?” 这话的意思卫襄懂,就是说这人一定会遭报应的,她回头望了一眼那在月色下沉寂的小院子没再说什么,两人匆匆赶赴下一家。 到了天将明的时候,两人已经将长安城几乎跑了个遍。 已经跑完了七家都没有异常,只有最后一个城郊姓胡的女子住处没有去。 卫襄望了一眼东方已经泛白的天色,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原本准备去往城郊的贺兰辰就停下了脚步: “小师妹你要是困了,就先回去歇息,前面这七家都没有动静,那应该,就是这胡家了。剩下的事情我来就好。” 卫襄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正要拒绝,忽然觉得似乎有什么从她鬓角掠过,她立刻警惕地看了看自己身后: “师兄,这次我觉得,是我背后有个人。” 贺兰辰神情一滞,走过去站在了卫襄面前: “看来小师妹你是真困了,看你这眼睛都花了!师兄也觉得困了呢,走走走,咱们先回去歇息,等睡好了,咱们再去,左右这胡氏若是想害人,一时也不会离开,咱们不急在这一时!” “师兄,三万两银子呢,你真不急?” 卫襄不大相信。 贺兰辰神情自若: “真不急。” “好吧,那我这就回去睡一觉,师兄你也好好休息!” 师兄妹二人在街口分道扬镳,卫襄脚下生风地离去了,贺兰辰挥挥手,将尉迟嘉身上的法器收了回来,他身边才渐渐现出尉迟嘉的身影。 贺兰辰神色不虞: “尉迟嘉,你方才是不是打算直接让她看见你,好让她知道你也跟着辛苦了?” 尉迟嘉脸上也有淡淡的倦色,但还是很恭敬地朝贺兰辰拱手为礼表示感谢: “并没有,只是方才见到她发髻上落了只虫子,我帮她拿开罢了。多谢你,许我这一夜的跟随。” 他这样解释,贺兰辰也不好揪着不放,冷哼道: “看在你帮了忙的份上,仅此一次。以后你能不能讨得我小师妹的欢心,就看你自己了。你也别以为我看不穿你的心思,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兔子尚且不吃窝边草呢,就算他和小师妹孤男寡女,以他的人品,也绝不会对小师妹不轨! 尉迟嘉也没有辩驳,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襄襄对眼前这个人——或许说是对蓬莱的依赖之心,他都看在眼中。 他不是不放心这个人,他是不放心那个骨子里待人赤诚热情的襄襄啊。 卫襄离家门口还有一条街的时候,就遇上了在街头徘徊的唐子笑。 “卫老大!你回来了?情况如何?有没有什么发现?到底什么人要害我娘?” 唐子笑一连串的问题连珠炮一样丢过来,把卫襄炸得有点儿头晕。 她挥手制止了唐子笑: “你先让我喘口气儿,为了你家的事儿,可是把老娘我累的!” 合着卫老大忘了他即将付出的三万两银子了? 唐子笑委屈地动了动嘴唇,却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卫襄却是看着眼前这个几乎成了熊猫眼的少年郎犯了难,她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说。 难道能直接把袖子里的名单丢出去,跟他说,嘿,小子,你老爹人老心不老,桃花朵朵开遍长安城,现在要为了不知道哪一朵桃花弄死你娘吗? 不能这么直接让天雷劈了这个懵懂少年郎的纯情啊,不然他要是像前世一般走火入魔那就遭了。 不过想起前世,卫襄脑子里有些天马行空—— 要是这小子也是重生的该多好,她根本都不用去奔波,直接问他上辈子那个继母到底是哪家姑娘不就好了吗? 可惜,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逆天气运。 卫襄最终拍了拍唐子笑的肩膀,安慰道: “小子,这事儿没查清楚之前,你先回家,稍安勿躁,护着你娘,离你那渣……离你爹远些,等事情水落石出了咱们再说。” 离自己爹远些……像是证实了什么猜测,唐子笑心底最大的不安终于窜了上来,心头一时五味杂陈。 “那好,我回去等卫老大的消息,老大注意保重身体。” 唐子笑朝着卫襄拱拱手,转身走了。 卫襄叹息了一声,走向家门口的方向。 就在她迈脚进门的时候,“重生”这两个字忽然在她脑子里再次闪过。 如果一个人,了解她前世种种—— 麻蛋,尉迟嘉这货,不会也是重生的吧? 第27章 妖里妖气的女子 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心中萌芽,就再也没办法驱逐掉。 可最让卫襄觉得矛盾的,是上辈子尉迟嘉英年早逝的时候,自己才刚刚芳龄十八—— 就算是尉迟嘉变成了厉鬼,那也不能缠着她几十年,日日夜夜盯着她吧? 她上辈子虽然凄惨,但怎么也不像恶鬼缠身的样子啊! 向来没心没肺,睡得好吃得香的卫襄,因为有了这件挂心事儿,重生以后头一次做噩梦。 梦里一会儿是柱国公太夫人目光怨毒地拽着她跟尉迟嘉的牌位拜堂,一会儿又成了圣德皇帝冷酷无情的脸,怒斥她欺君罔上,要诛她九族。 最后居然连慈眉善目的师父都跳出来了,雷霆震怒地要将她诛杀在剑下…… 卫襄在梦里活生生将上辈子的所有倒霉事儿都经历了一遍,等丫鬟发觉她不对将她唤醒的时候,她的中衣都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二小姐,您这是做噩梦了?不怕不怕啊,您先喝口水!” 香兰很贴心地端过来一杯白开水递到卫襄唇边,柔声宽慰道。 卫襄接过来一口饮尽,心跳才算是慢慢平缓下来。 她跳下床,坐在镜子面前仔细端详自己。 嗯,是重生了没错,明眸皓齿,肤白如雪,没有满脸的老年斑和褶子。 卫襄长长地舒了口气,慢慢安下心来。 她回头看看香兰,也是细皮嫩肉的模样,正当青春年少。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她这朵早就衰败的花还能重回枝头的娇艳,卫襄觉得自己该满足了。 她又高兴起来,顺带着伸手在香兰脸上捏了一把: “香兰,年轻真好啊。” 香兰被二小姐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吓得不轻,连忙提醒: “二小姐,水已经备好了,您去沐浴吧,一会儿水该凉了。” 卫襄点点头,笑嘻嘻地去沐浴了。 不过看着天光不早,今日还要去那城郊的胡氏女子家中,卫襄胡乱洗了洗,然后习惯性地喊了一句: “小花,衣服!” 屏风外面,香兰掏了掏耳朵,什么?她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二小姐还真是顽皮! 她连忙取了干净的衣物走了进去,笑道: “二小姐,您要衣服叫奴婢就好,叫小花,它听得懂么?” “哦,我那什么,叫岔了……对了,小花呢?” 卫襄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子,彻底清醒过来,才想起她回来以后好像都没有看到小花。 昨日她回来跟娘亲告假说晚上不回来的时候,明明是把小花留在了府中的。 香兰一边帮着她擦头发,一边顺口回了: “它呀,大概中午吃得有些撑了,在大太阳底下睡觉呢。” 卫襄穿好了衣服,站在门口望出去,只见小花正躺在午后洒满阳光的花丛里,肚皮朝天,眯着眼睛睡得香甜。 那惬意的样子,很显然是早就把她这个主子给抛到脑后去了。 卫襄心里蓦然有些难过起来。 上辈子她和小花那种片刻不会分离的亲密再也不会有了。 那个在她沐浴的时候会屁颠屁颠儿给她叼衣服进去的小花,怕也是真的回不来了。 卫襄再次出门的时候,经过小花身边,她蹲下来挠了挠小花的肚皮。 小花嫌弃地翻了个身,理都没理她。 “是不是上辈子跟着我过得太辛苦,这辈子打算随心所欲了?罢了,随你。” 卫襄笑了笑,彻底收起了心底的怅然若失,起身出门。 能重来都不错了,很多事情还是不强求了吧。 四皇观,贺兰辰刚刚打坐结束。 蓬莱虽然不是道门,但与佛道两家也颇有渊源,门下弟子修行之处亦有几分相似。 贺兰辰借住在四皇观,索性也就跟着这里的道士打坐修身养性,比起卫襄那样噩梦连连地睡一觉,贺兰辰倒是显得更为神采奕奕。 卫襄趴在贺兰辰面前的桌子上,一边打哈欠一边问: “师兄咱们现在去,还是等晚上?” 贺兰辰不答,盯着卫襄看了看才道: “小师妹这是没歇息好,要不你再睡会儿,咱们傍晚去比较稳妥。” 卫襄侧脸枕在自己手臂上,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瞧了瞧贺兰辰,忽然笑了起来: “师兄居然会因为体谅我耽误时间,师妹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说完强忍着困意站了起来: “还是现在就走吧,就剩这一个了,早点弄清楚有没有问题,咱们也好早些把唐子笑的三万两银子赚到手!” 师兄这样喜欢银子的人,说不急怕都是假的,此刻该是心急如焚才对。 贺兰辰又瞅了卫襄一眼,没再说什么,当先迈开步子走出了禅房。 师兄妹二人脚下生风地赶到城西郊,发现这胡氏住的地方,还真是偏僻。 两人问了好几处,都说没听过附近有姓胡的人家。 卫襄忍不住鄙视起唐铁云: “人家女孩子住这么偏远的地方,他都能勾上手,这到底是有多么色.欲熏心!” 贺兰辰清雅的面皮微微有些发红,不知道要怎么和小师妹讨论这种话题。 虽然他也是个男人,但他觉得在这种问题上,自己拍马都赶不上小师妹这样,敢说敢言啊。 两人又晃悠了几圈,眼见着天都要黑了,还是没找着。 卫襄索性提议道: “师兄,咱们也别到处瞎跑了,你看看你手里有多少寻仙符,全拿出来往外扔吧,咱们走一处扔一处,真有不对劲儿,炸也把她炸出来了。” 贺兰辰考虑了一下,这方法虽然有点儿简单粗暴,但寻仙符他有的是,试试也行。 于是就不断有火花在两人的指间炸开,消失在沉沉暮色中。 一路上并没有什么异常,直到两人穿过一条隐藏在茂密树林中的小路,才突然听到响亮的火花爆裂声,夹杂着一阵女子的娇笑。 卫襄顺着笑声凝目望过去,只见暮色四合之下,不远处有一座小小的茅草屋,门口倚着一个身姿妖娆,杏眼桃腮的女子,正朝着他们笑得花枝乱颤。 荒野,茅屋,美女,几乎不用想,卫襄就知道定是这里无疑了。 毕竟那女子满身的妖里妖气遮都遮不住。 眼看着两人越走越近,那女子也没有惊慌失措,反倒笑意盈盈的走上前来,在卫襄面前站住了。 似乎是闻到了什么好闻的气味,妖里妖气的女子忽然耸了耸鼻子,凑近卫襄身前,深深地嗅了嗅,然后露出一副陶醉的神情。 “你干什么?!” 卫襄一阵恶寒,低喝了一声,脚底下不争气的往贺兰辰那边挪了挪。 贺兰辰也立刻护在了小师妹身前,正要出手擒了这女子,却觉得眼前一花,人已经飘出去好远。 “咯咯……我知道你们来找我是为什么,只要这位姑娘能让我咬上一口,我就什么都告诉你们。” 女子依旧笑得花枝乱颤,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第28章 什么是唐僧肉? 女子的眼神更是灼灼如火地盯着卫襄,樱桃一般嫣红的唇边,甚至还慢慢出现了流口水的迹象—— 麻蛋,当她是一块大肥肉吗,这么明晃晃地垂涎三尺? 卫襄很肯定,只要她敢开口答应,这妖里妖气的女子就能立刻扑上来把她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哼,居然想咬姑奶奶我,也不怕崩了你的牙!” 卫襄很有气势地瞪了一眼那妖媚女子,然后立刻气哼哼地跟贺兰辰告状: “师兄,这个妖女脑子有问题,她要吃我!” 说真的,她是第一次见着这么大胆的妖,也知道靠着自己这半瓶子水都够不上的修为,要是没有师兄在,被吃掉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当此时,抱紧师兄大腿才是唯一出路。 好在贺兰辰在这短短的两天之内,已经培养出了不少对小师妹的责任感,听着小师妹似乎委屈又害怕,立刻将她护得更严实了些。 然后趁着那女子一直盯着卫襄,无暇顾及其他,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张符,利利索索地拍在了那女子的胸口。 妖里妖气的女子终于停止了那瘆人的笑声,夸张的笑容也凝固在了脸上,身体渐渐地软了下去。 “原来师兄也是真男人啊,啧啧,瞧瞧这下手的位置……” 卫襄觉得师兄拍符的这个地方真是太羞耻了,正想调侃师兄几句,却被眼前发生的一幕惊得失了声—— 那女子一点点的委顿瘫软在地,然后好端端的一个美人儿不过片刻,居然变成了一只红毛的狐狸! “卧槽,真有妖怪!” 卫襄沉默了一瞬之后,陡然爆发出兴奋又震惊的呐喊。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剩下寻仙火花不断炸开的微弱火光,散落在月色中,徘徊在他们身边,照亮了卫襄激动的脸庞。 卫襄兔子一般从贺兰辰背后窜了出来,直奔过去拎着耳朵将那红狐狸提了起来仔细打量。 “呦呦呦,原来真的有妖怪啊!难怪姓胡!哎妈呀,狐狸,一只皮毛油光水滑的狐狸!瞧瞧这腿,瞧瞧这臀!一定能剥一张极品狐皮!师兄,师兄,天冷了,把这狐狸剥了给你做件坎肩儿怎么样?!” 卫襄故意大喊大叫,然后很满意地看到手里提着的狐狸开始扑簌簌地发抖。 卫襄顿时更高兴了,大大的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不可一世地教训起手里的狐狸: “呵,小样儿,让你想吃我,信不信老娘剥了你?还真是我师兄不出手,你就当我唐僧肉啊?这世道,你这小小的妖怪都不老实了,欠收拾!” 贺兰辰望着大呼小叫,兴奋得像个小孩子一样的小师妹,眼底也染上了一层笑意,并没有去责怪她忘了正事儿,只顾着跟狐狸较劲。 不过听到“唐僧肉”这三个字,他颇有疑惑: “小师妹,什么是‘唐僧肉’?唐僧是什么妖兽吗?” 卫襄惊讶地反问道: “贺兰师兄你居然不知道唐僧肉?大师姐没跟你说过吗?” 贺兰辰摇头: “我不曾听无心师妹提起过……你也知道的,无心师妹并不喜欢跟我说话。” 听到“无心”二字,卫襄倒是有一种遥远的恍然之感,牛头不对马嘴地喃喃道: “大师姐,现在还叫‘无心’吗?” “她的名字,难道不是程无心吗?”贺兰辰莫名其妙。 “不是……哦,不,她现在,就是程无心呢,可能是我喊她大师姐喊习惯了,记错了吧。” 手里提着的狐狸似乎察觉到了她在走神儿,立刻开始拼命挣扎,甚至伸出尖利的爪子在卫襄手上挠了一下,些许的疼痛让卫襄顷刻间回过神来。 是的,这个时候她的大师姐程无心,还是很喜欢二师兄沈良夜。 “昨夜无心爱良夜”,不知道谁写的这句歪诗让大师姐对她和二师兄的缘分有一种谜之执着。 若是没有发生后来的事情,或许大师姐永远都不会改名字的。 但愿这辈子,大师姐永远都不改名字。 卫襄重新抖擞了精神,在红狐狸的脑袋上拍了一下: “老实点儿,不然现在就剥了你做衣服!” 红狐狸又是一哆嗦,安静了不少。 卫襄这才对贺兰辰解释道: “大师姐跟我讲过一个故事,故事里有个罗里吧嗦烂好人的和尚,名字叫唐僧。他去灵山求经,一路上总有妖怪想吃他,因为吃了他就可以长生不老!所以师兄,你说我手里这个妖怪想吃我,是不是把我当成唐僧肉了?” 贺兰辰思索了一下,点点头: “大概是吧,不过这吃了唐僧的肉就可以长生不老——我不曾听说过这个故事,无心师妹也不知道是从何处听来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大师姐可厉害了,她知道好多好多我没听过的故事呢。” 说起自己的大师姐,卫襄与有荣焉。 听卫襄这么说,贺兰辰也不再追问,站在卫襄身边开始审问那只狐狸: “别装了,我知道你还能说话——我问你,长安城里唐家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狐狸不答话,闭上眼睛开始装死。 贺兰辰彻底沉了脸,冷声道: “既然我能让你现出原形,自然也能让你魂飞魄散,怎么选你还不明白吗?” 真狠,魂飞魄散啊。 狡猾的狐狸重新睁开了黑葡萄一般的眼睛,那道妖里妖气的女子声音也弱弱地响了起来: “大仙饶命,小女子真的什么都没干啊,唐家的事,不是我做的,我没有害人……” “我还没说什么事,你为什么说你没有害人?看来你还是知道关于害人的事情!” 到底身为人类,比刚刚修成人形不久的狐妖心智高了不是一点半点,只一句话,贺兰辰就探出了这狐妖的底。 狐妖沉默了一下,放弃了挣扎,哀哀道: “大仙,我真的没有害人……不过,我知道到底是谁想害人!只要这位姑娘能容我跟在她身边,我就什么都说,今后也愿意听从大仙与这位姑娘的调遣!” 这下没等贺兰辰说话,卫襄就炸了: “什么?容你跟在我身边?是容你趁我不防备咬上我两口吧?!” 卫襄都快被这狐狸给蠢哭了,哭笑不得地戳了戳狐狸的脑袋: “我说这位妖怪大姐,你好歹也修成了人形,怎么还这么天真啊?我真不是唐僧肉,你就算咬了我,你也不能长生不老!不然我早就咬自己两口了不是?别闹了,老实交代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 第29章 人不如狐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这是遇到狐妖该有的态度吗? 在贺兰辰眼中,此刻小师妹对这狐妖的说教,简直太过心慈手软。 而他,向来是只管抓妖怪,不管教它们做人,他最不喜欢跟妖怪讲道理什么的了。 贺兰辰走上前从卫襄手中接过了狐妖的辖制权,将狐妖提溜起来,又掏了张符在狐妖眼前晃了晃: “小师妹,你何必跟她多费唇舌——她要是不想说也就罢了,咱们把她带回去,扒皮抽筋,搜魂刮魄,想知道什么比她自己说得还要详尽。小师妹你说是不是?” “好啊,师兄这个主意不错!师兄,这张狐皮定然是极好的,就是不知道狐狸肉好不好吃?” 卫襄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温柔了,但这也不能怪她,谁让她是头一次见着活生生的狐妖呢? 面对着眼前那张比雷劫还恐怖的诛妖符,落到了贺兰辰手里的狐妖立刻就怂了。 原以为这少女总想着要剥她的皮,这清雅俊秀的男子大概能心软些,却万万没想到,这男人也是人狠话又多,让妖好害怕! 她再也不敢讨价还价,出声讨饶: “大仙饶命,大仙饶命!我什么都告诉你们!” 事情很快明了,那毁天灭地符确实是这胡三娘给的,因为唐铁云说家里夫人要置他于死地,这只红狐狸胡三娘就想要帮情夫保住命。 只不过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昨日她偷偷去城里溜达,听说的是神武将军府的正院塌了,将军夫人差点死于非命,神武将军却安然无恙,人人都说将军府这是出了邪祟。 胡三娘瞬间想到了是自己那张符惹出来的祸事,本来就心虚,方才贺兰辰一抓她,她直接就说自己没害人。 “……大仙,其实我们做妖的,也不容易!你们人常说谁谁谁作妖,可我们妖都没你们人能作!我也不知道那姓唐的居然会存心杀害发妻,过不成不能分开吗?我们狐妖都没这么狠的心!” 因为坦白了,那张诛妖符终于从眼前拿开了,解除了生死危机的狐妖顷刻化身话痨,愤愤道: “当时我就觉得这个姓唐的心狠手辣不能要了,还没来得及跟他断了,就被你们找来了。看看吧,明明是他和他那个小相好要害人,偏偏让我一个狐妖来背锅!” 面对来自妖怪对人类的吐槽,卫襄无语的很。 这胡三娘是随心所欲的妖怪,她哪里懂得人间的事情,根本就不是她想的那样简单,过不成就能分开。 唐夫人身后也是有娘家撑腰的,而且越是这样的高门大户,越不可能过不成就分开,家族之间的牵扯哪里能那么简单明了。 不过胡三娘口中这句“小相好”还是让卫襄很意外: “你真的没想着要上位做他的正妻?还有,你明知道他有别的相好,那你还和他在一起……” “看你这小仙子也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这么笨!我是疯了才会想做他正妻!” 胡三娘对卫襄的疑问嗤之以鼻,狐狸鼻子动了动,表示不屑: “我可是狐妖,狐妖!我是要修炼成仙的,我会去做一个凡人的正妻?不过是这段时间我刚好需要一个壮年男子来助我采补阳气修炼,这姓唐的最容易上钩罢了。至于他有其他的相好,那是他夫人的事情,我管不着!” 说着还瞥了一眼贺兰辰,爪子拍了拍心口,心有余悸地挑唆卫襄: “所以说啊,小仙子你可别犯糊涂,男人嘛,不过就是锦上添花的东西,既然踏上了修行路,就别被男人迷了心,万万不能什么都听他们的,尤其是有些长得好看的……” 贺兰辰转头看着小师妹: “这什么意思?” 他怎么觉得听起来不是什么好意思? 卫襄却被这智商不够还非要耍心眼儿的狐妖逗笑了,觉得这狐妖带着深意的眼神蠢萌蠢萌的。 她忍不住笑道: “行行行,你说得有道理,我们都没你脑子清醒。但你得说明白,到底是唐铁云哪个小相好要害人?连带你,他可是有十三个相好呢!” “十三个?” 狐妖也被深深震惊了,尖尖的嘴巴张大了合不上,好半天才恨恨道: “哼,肯定是他新找的那个闵十娘,除了那个狐媚子,没别人!那狐媚子年纪最小,心眼儿最大,没嫁人就偷汉子,她肯定最想去做什么劳什子将军夫人!” 虽然听一只狐妖吐槽人类女子是狐媚子让人莫名喜感,但能得到这个答案,卫襄更欢喜,看着这倒霉兮兮的红狐狸,居然也觉得有几分可爱呢。 卫襄朝着月光下谪仙一般的师兄咧开了嘴: “贺兰师兄,恭喜你,三万两啊。” 师兄妹二人拎着红狐狸再次来到城南闵家的时候,一进门儿红狐狸就神情不对了,尖利的狐狸牙都呲了起来: “这对奸夫**!” 没错,今夜的闵家和昨夜的静悄悄不同,东厢里春意盎然,唐铁云正搂着闵十娘翻云覆雨。 被贺兰辰从床上拎起来的时候,唐铁云暴怒不已,却被贺兰辰干脆利索一个手刀打晕了过去。 至于闵十娘,光着身子被这么多人围观,直接就晕了过去,倒是免了人动手。 等闵家父母哭喊着追出来的时候,师兄妹二人已经带着两人一狐走得没影了。 这场捉奸,迅速而漂亮。 红狐狸在去往神武将军府的路上,还在吐槽: “这闵家的人也太不知廉耻,我是妖精我不要脸就算了,这做人也可以这么不要脸吗?我就不信他们不知道女儿的丑事!” “他们当然知道。” 夜风有些凉,卫襄干脆将狐狸抱在怀里当成暖筒取暖,颇有耐心地跟她解释: “只不过对于凡俗间的有些人来说,荣华富贵,远远比脸面和廉耻重要多了——堂堂的神武将军夫人,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不稀罕。如此说来,有时候,真的是人不如狐呢。” “那是,在我们妖精心里,什么荣华富贵,那都是过眼云烟,狗屁不如的东西!” 红狐狸往卫襄怀里拱了拱,贪婪地吸了几口气,得意洋洋地自夸。 几人到了神武将军府的时候,怕吓到唐夫人和唐子笑,卫襄还是很好心地将胡三娘变成了人的模样: “进去就说你是卖了符给他们的……还有,不许笑!” 卫襄也是才知道,这胡三娘大概是还没学会什么是真正的媚笑,笑起来花枝乱颤,自以为妩媚可人,其实惊悚吓人。 胡三娘答应了,并且拍胸脯给自己揽事儿: “待会儿进去不用大仙和小仙子多言,一切交给我,我自会让他们想什么说什么,一切都妥妥的!” 卫襄点头允了,狐媚子狐媚子,狐媚肯定是有一套的嘛。 结果唐夫人和唐子笑只看了一眼这被当场捉奸,狼狈不堪的二人,什么都没用他们说,当场就让人奉上了三万两银票。 唐夫人明显心灰意冷: “他早有外心我是知道的,但我没想到多年夫妻居然还是抵不过这么一个狐狸精,他竟然要置我于死地……剩下的事情,我亲自来吧,辛苦三位了。” 狐狸精本尊胡三娘听了这话,神情十分精彩。 卫襄点点头,接过三万两银票,转手递给贺兰辰: “师兄,你的银子。” 第30章 太值了 贺兰辰默默地接过去,小心地将厚厚一沓银票全部放入了他随身的钱袋。 唐子笑正因为花出去的这三万两银子肉痛心疼,眼见贺兰辰似乎准备独吞,一点儿要分给卫襄的意思都没有,瞬间脸色就不大好了—— 哼,这什么大仙,这就是个财迷! 虽然看起来贺兰辰十分有本事,但在唐子笑心中,卫襄才是他自幼跟随的老大。 他果断地走上前,压低了声音提醒贺兰辰: “这位大仙,这银子……我们老大跟着你跑前跑后,也十分辛苦的!” 卫老大是不差钱,可也不能让卫老大白干活啊! 贺兰辰莫名所以,抬头看看唐子笑,又看看面色铁青的唐夫人,和仍旧死猪一般躺在地上的唐铁云和闵十娘,觉得这少年脑子大概有问题: “你的意思,我要在这里分?这样,不大好吧……” 唐子笑的眼神也随着贺兰辰溜了一圈儿,立刻就气馁了。 也是,他的渣爹和渣爹的相好还这么衣不蔽体地躺在地上,他居然还有心思管别人怎么分钱,也是闲的。 他十分沮丧地看了卫襄一眼,声音低沉: “罢了,只要你别仗着自己是师兄,欺负我们老大就行。” 卫襄和狐狸精胡三娘耳朵都很灵,听得清清楚楚。 卫襄回头看了唐子笑一眼,叹了口气。 没想到这小子还挺仗义,要是上辈子唐家那些破事儿没发生,或许自己落难之后,还有个狐朋狗友能指望呢。 坐在上首的唐夫人却是没听见儿子说的什么,只将儿子怏怏的神色瞧在眼中,又听得卫襄叹气,顿时对地上的唐铁云咬牙切齿,差点流下泪来—— 这个杀千刀的,丢人丢到这个份儿上,全程目睹了如此丑事的卫襄,如何还看得上唐家? 可怜她的儿子,怕是心事难成啊! 卫襄也察觉到了唐夫人的神色瞬间就从先前的镇定变成了悲伤,她心里也十分替唐夫人难过。 女人啊,一辈子辛辛苦苦相夫教子,可这做丈夫的,为了新欢,半点不念夫妻情意,能直接对她下杀手。 再想想上辈子到最后夫妻反目下场凄惨的苏静姝,卫襄再次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不婚保平安啊! 因为体谅唐夫人的悲伤,卫襄很快就带着师兄和那只总是蠢蠢欲动差点掩不住笑意的狐狸精撤了。 临走前她看了一眼唐铁云,嗯,师兄的那一卦该是很快就能应验了。 夜色深沉,冬寒乍起,树枝上栖着的老鸹叫的凄凄惨惨,卫襄却是高兴得很,这件事儿办完了,师兄赚了三万两,该是对她很满意才对。 出了唐家的大门,贺兰辰却伸手从钱袋里精准无误地掏出一半银票递给卫襄: “小师妹,这是你的一半。方才我没有直接分,是觉得在那样的场面下,总归是不大好。” 卫襄直接把贺兰辰的手给推了回去: “师兄考虑得很周全,不过这银子不必给我分了。我在自己家还没有缺钱的时候,这银子师兄留着吧,以后等回去师门,师兄多照应我几分就好!” 凄清月色下,贺兰辰垂头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将那银票收了回去: “那这三万两银子我就先收着,日后小师妹如有所求,我必定应你就是。” “多谢师兄,多谢师兄!” 卫襄立刻就喜笑颜开,贺兰师兄的情谊千金难买,区区一万五就买到了,太值了! 见卫襄笑,一边的胡三娘也忍不住跟着“咯咯”笑了起来,神武将军府门前就回荡着令人心底发憷的女子笑声。 卫襄这才想起来还有个战利品没处置,连忙伸手捂了胡三娘的嘴,问贺兰辰: “师兄,这狐狸精怎么办?你带走卖了还是我带回去剥皮?” 胡三娘顷刻间泪流满面,再也笑不出来了—— 啊啊啊啊,为什么没忍住,为什么?! 贺兰辰看了一眼抖得像筛糠,眼泪哗啦啦的狐狸精,难得好脾气地征求了一下狐妖的意见: “你是愿意被剥皮抽筋还是愿意魂飞魄散?” 胡三娘一愣,立刻一声不吱地变回了原形,跳入卫襄怀里,死死抓住了卫襄的衣服不撒手。 跟着这小仙子走不一定会被剥皮抽筋,跟着这个男人走,那是一定会魂飞魄散的! 贺兰辰见状,对卫襄点点头: “既然如此,这狐狸你就带回去吧,是杀是剐,是养是放,全由你做主就是。” 卫襄低头看了看赖在自己怀里发抖的红狐狸—— 师兄这是故意把这狐狸精推给她的吧? 可这狐狸,她未必降得住呢。 卫襄将红狐狸的脸掰了起来: “嘿,我问你,你还想不想着咬我了?” 夜色里,红狐狸狭长的眼睛眨了眨,虽然极不甘心,但小命实在太重要。 它很快叫道: “不咬了,只要你不愿意,就再也不咬了!” “哦,那还是想着咬我,跟他去吧……” 卫襄作势就要将红狐狸往师兄那边扔。 红狐狸立刻发誓: “不不不,就算你让我咬我也不敢了,不然天打五雷轰!” 好吧,天打五雷轰,这可是妖精最严重的誓言呢。 卫襄朝贺兰辰挥手告别: “那我就带它回去了,师兄早点回去歇息,明日咱们庆个功!” 贺兰辰微微颔首,只递给卫襄一摞子纸符,然后目送自己的小师妹脚步轻快地消失在了眼前。 卫襄抱着红狐狸偷偷溜进家门已经是后半夜了,连着几天没有睡好觉,她已经瞌睡疯了,在红狐狸身上拍了张符暂时把它管制住,就自顾自睡大觉去了。 一觉醒来,太阳已经红彤彤地照在了窗子上。 卫襄迷迷瞪瞪被人叫起来,梦游一般穿好衣服,就看见自己那好几日没见着的亲哥哥,正阴沉着脸坐在前厅里瞪着她。 “怎么了,这又是怎么了一大早来寻我晦气?” “我问你,神武将军府的事情你有没有去掺和?” 卫程心里也没底,但还是摆出了最凶恶的神情去诈自己这个专管闯祸的妹子。 卫襄一下子来了兴致: “发生了什么事,快快快,给我讲讲!” 她很想知道唐夫人怎么处理的。 “神武将军那个老不羞和城南一个没出阁的小姑娘鬼混在一块儿,然后纵欲过度,那啥……瘫了。” 跟亲妹子说这种事情,卫程终归还是觉得难以启齿。 但是卫襄才不会觉得害羞呢,高兴地拍掌大笑: “哈哈,马上风了是吧?真是报应!” 唐夫人这一手真漂亮,没直接弄死唐铁云,这样一来,谁也不会怀疑是她下的手,而且留着唐铁云一口气,以后想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 至于那闵十娘,身败名裂是肯定的了。 未婚与人勾搭成奸也就算了,居然还起了害人之心,这个结果,卫襄觉得,勉强算是解气。 卫程气结: “你别打岔,你就跟我老实交代,这事儿你有没有掺和?” 他没忘记前几日唐家的母子俩上门的事儿。 卫襄笑嘻嘻地否认: “哪儿能呢哥,这老不羞去睡小姑娘的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逼着他去睡的不成?” “什么睡不睡的,卫襄,你好歹记得你是个姑娘家!” 卫程咆哮,心底倒是觉得妹妹说的也有道理。 这种事情,妹妹大概是插不上手的吧? 他正琢磨,外面香兰就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 “二小姐,不好了,您带回来的那狐狸和小花打起来了!” 第31章 疯了吧?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这其实就是一个猫窝引发的惨案。 昨夜狐狸精被卫襄随意扔在了屋角,连个住处都没给安排。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有大部分都睡了,剩下香兰没见过狐狸这种野畜,出于害怕,根本没敢近前去管。 狐狸精只能自力更生,找了墙角一处铺了华丽锦缎的地方,权当自个儿的窝,暂且胡乱趴着闭目养神,后来居然也就睡着了。 谁知道出去晃荡了一夜,天亮才回来的小花一看自己的小窝居然被只骚狐狸占领了,立刻就炸毛了,直接扑上去把狐狸精给挠醒了。 狐狸精睁眼就看见只凶神恶煞的丑猫气势汹汹来跟它拼命,也霎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觉得自己找到了出气筒—— 被人给抓了也就算了,连一只丑陋的野猫也敢欺负她? 管这死丑猫是家养的还是野生的,先干一架再说! 卫襄匆匆奔出去的时候,一狐一猫已经打得天昏地暗,你挠我一爪,我咬你一口,看架势是打算同归于尽。 卫襄连喊带吆喝,又百般吓唬,才让狐狸精先松了爪子,小花却趁势又多挠了两爪子,才跳进卫襄怀里,狗仗人势……不对,是猫仗人势地看着委屈得掉眼泪的狐狸精,得意地朝它呲牙。 卫襄看着小花差点儿秃了的猫头,心疼得心口直抽抽,正打算将那狐狸精拎过来狠狠打一顿,抬头一看,却见那狐狸精比小花还惨。 狐狸精头顶,已经秃了。 “呜呜呜,呜呜呜……” 秃头狐狸精趴在地上,爪子捂着眼睛哭得凄凄惨惨,别人听不懂,卫襄却听得分明—— “我秃了,我秃了……以后还怎么做人?做妖也没有人喜欢了……” 好吧,卫襄是见过狐狸精人形的,如花似玉的一个美人儿,要是一下子变秃头……卫襄不敢想象那惨不忍睹的画面。 她只能不轻不重地两边责备几句: “你们两个,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都是自家人……都是禽兽,打什么打?有什么可打的?来来来,都给我回来,香兰,拿伤药过来!” 小花顿时不开心了,说好的这辈子都不会让它受苦呢?不该把那可恶的狐狸精抓过来再打一顿吗? 狐狸精也哭个不停,说到底,小仙子还是偏心自己养的那丑猫! 卫襄将一大一小两只的情绪感受得清清楚楚,很是郁闷。 小花自然是她的心头宝,谁也动不得,可这狐狸精…… 见过她变做人形的模样,再把她剥皮抽筋,卫襄承认,自己根本就下不了手。 算了,算了,找师兄找师兄! 这等麻烦还是丢给师兄比较好。 卫襄找来几个靠得住的家仆,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这两个家伙看牢,千万别让它们再有接触,就匆匆出门了。 至于卫程,呵呵,妹子没闯祸就好,宠物打架什么的,刚好看热闹。 卫襄以为贺兰辰会出门摆摊儿,直奔东大街,谁知道没见到贺兰辰的卦摊儿,只见着一堆人在满大街找贺兰辰。 没错,神武将军府的事情一传出来,贺兰辰乌鸦嘴的名声更上一层楼。 可是凡事坏到极处,反倒会成好处。 贺兰辰算的这样准,有些聪明人震惊害怕之余,心里慢慢回过味儿来—— 如果命里真有灾祸躲不过,提前知晓,好歹也能做个准备不是? 比如要断腿的,提前找个正骨的好大夫,好得快还不落残疾。 比如要戴绿帽子的,虽然耻辱些,但至少不必替别人白白养孩子当便宜爹了。 比如要塌房子的,提前搬出去,保住命那就是大好事。 再比如这神武将军,提早知道要瘫,多找几个靠谱的奴婢伺候着,给自己以后的日子安排安排,不也挺好? 茅塞顿开的那批人,终于明白了贺兰辰的良苦用心。 可是被他们诽谤咒骂的那个年轻人,已经在长安街头彻底消失了。 卫襄没到处乱找人,直奔四皇观而去。 四皇观的道长认得她,见她寻来,也不惊讶,据实相告: “那位贺兰小友今日一早就已经离去了,说卫小姐你若是来寻,让你不必找他,他再过些日子会回东海,你若是回返师门,自会在蓬莱相见。” 卫襄听闻此言,心里倒也没有太难过,只微微有些怅惘,也不过转瞬而过。 蓬莱的弟子,大部分都是闲云野鹤一般的性子,贺兰师兄虽然爱银子,但除了银子,也是个不被俗世所拘的人。 蓬莱见就蓬莱见,反正等她做完了正事儿,也是要回蓬莱的。 卫襄出了四皇观,也没心思四处晃悠了,只一心琢磨怎么把李修远完美地干掉。 圣德皇帝如今成了地位尊贵的太上皇,人也醒了,只可惜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整日里躺在床上听姨母给他念念经,已经不足为虑。 可是李修远…… 姐夫刚刚登上皇位,才封了李修远为齐王。 不管李修远这个时候因为什么原因死掉了,姐夫都难逃一个“残害手足”的名声。 且不说姐夫不会任由她杀了李修远,就是姨母和姐姐,也是不会同意的。 毕竟在她们看来,如今的自己和李修远,除了从前打架,也算不上有什么深仇大恨。 但要是就这么放过李修远,让他以王爵之尊在长安城好端端地蹦跶,卫襄真是不甘心呐。 卫襄咬咬牙,准备回家,先进宫探探姐姐的口风,就算不能要了李修远的命,也要让他尝尝那句他自己最喜欢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仇恨的怒火重上心头的卫襄,脚步匆匆地回家,转过街角却迎头跟一群人撞上。 长安城的一群王孙贵公子,带着自家人比花娇的姐姐妹妹,莺声笑语,中间围着容貌俊美无匹,脸色却难看到极点的尉迟嘉。 猛地一看,卫襄差点儿以为尉迟嘉是被这群人绑架了。 卫襄又瞅了瞅,却觉得有些奇怪。 从前京城贵女,人人都知道尉迟嘉是她卫襄定下的人,虽然多有觊觎,但有胆子离尉迟嘉五步以内的,也就尉迟嘉自家亲戚的那些表姐表妹。 可今日,她怎么觉着尉迟嘉成了被狂蜂浪蝶包围的花骨朵,而这些狂蜂浪蝶,怎么突然间胆子就这么大了? 难道都明白了她已经不喜欢尉迟嘉这个事实,敢于纠缠尉迟嘉了? 卫襄顿时高兴起来。 这时候尉迟嘉也抬眼就看到了卫襄,满脸的乌云霎时散开。 俊美无匹的男人朝她骤然一笑,整个人顿时如同朝阳初升,光明耀眼,卫襄的眼睛被晃得有几分花。 就这么短暂的一下子眼花,尉迟嘉就已经走了过来,温柔地牵住了卫襄的手: “襄襄。” 卫襄:卧槽,这人又来占她便宜! 尉迟嘉身后的那群人:卧槽,老虎自己松了口,肉还非要往上送,疯了吧? 第32章 怪可怜的? 尉迟嘉疯没疯卫襄不知道,但她是真的要疯了没商量。 她瞧了瞧尉迟嘉身后那群呆若木鸡的男男女女,琉璃珠子一般亮晶晶的眼睛里闪过一缕暗芒。 她立刻骄横地甩开了尉迟嘉的手,蛾眉倒竖,先发制人: “尉迟嘉你又想干嘛?从前老娘千方百计想牵你的手,你却回回如避蛇蝎地甩,今儿又想贱兮兮地来占老娘便宜?我呸,想都不要想!再敢前来纠缠,信不信我进宫告你调戏良家少女!” 说完卫襄又往后退了好几步,唯恐这界限划得不够清楚,接着嚷嚷了两句: “警告你,老娘不喜欢你了就是不喜欢了,知趣的就赶紧娶个媳妇儿过你自己的日子去!再敢拿从前的事儿来说嘴,我就让我姐夫把你赐给永和郡主做郡马,听明白没?” 长安街头,秋风瑟瑟,落叶纷飞。 骄横的少女双手叉腰,动作粗鲁,态度决然。 尉迟嘉明白没明白不好说,但是刚刚围着尉迟嘉的那些贵女,全都明白了。 卫襄虽然名声不好,但她行事是有多么随心所欲,长安的贵女还是清楚的。 从前她喜欢尉迟嘉的时候,那叫一个不要脸不要皮。 只要逮着尉迟嘉的影子,就恨不得时时刻刻黏着尉迟嘉。 如今既然说不喜欢了,这当街都能叱骂,那定然就是不喜欢了! 传言是真的,卫襄这个祸害终于没耐心熬下去,放过可怜的尉迟嘉了! 贵女们一个个脸上的喜悦就遮都遮不住了,甚至有人红了眼圈儿,差点儿喜极而泣—— 连永和郡主那样和离三次的女子都有机会了,更何况她们? 唯有尉迟嘉眼底那如朝阳一般的璀璨,顷刻黯然。 即使逆着光,卫襄也能看得清楚那如墨双眸中的天昏地暗。 就像天上的太阳陡然被云层重新覆盖,整个世界光明不再。 可那又怎么样呢? 这样的被嫌弃,被甩开,从前的卫襄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呢。 是的,此时望着尉迟嘉,卫襄恍如看到从前的自己。 上辈子那个从十四岁喜欢上尉迟嘉,一直到十八岁梦才醒的卫襄,有过多少次这样的难堪,从满怀希冀,到黯然神伤? 那个只要牵住尉迟嘉的手,就能快乐得忘记一切烦恼的卫襄,她并不明白,爱情这种东西,从来都是不公平的。 她以为只要千方百计地牵住那双手,然后就可以永远不放开。 可这世上,并不是你费尽全部心力,去喜欢一个人,去爱一个人,这个人就能转身同样爱上你。 更多的时候,是自作多情,自以为是。 好在,今生她能有机会,这样痛痛快快地出了这口窝囊气,从此,再不相干。 如若尉迟嘉再敢往上凑,那就继续如今日这般,当众打脸便好。 卫襄露出一个带着快意的笑容,转身离开。 “襄襄!” 身后尉迟嘉低低地唤了一声,似乎要追上来,但这一声呼唤,很快就被嘈杂声淹没。 肥肉她撒手了,想扑上去吞了尉迟嘉的女子,多着呢。 卫襄又顺着长安的街道晃悠了一会儿,估摸着再也不能这么倒霉地遇上尉迟嘉,才悠悠然地回了家。 狐狸精和小花已经不打架了,一大一小两只大眼瞪小眼,看见她回去,争先恐后地往她怀里扑。 郁闷了一路的卫襄立刻就乐了。 嘿,这狐狸精也不是全无用处嘛,至少有它在,小花也终于有了忧患意识,害怕失宠了。 卫襄很高兴地抱着小花揉搓了一阵子,才换了衣服准备进宫。 不早点把李修远解决掉,她真是寝食难安啊! “你好好的进宫做什么去?” 卫国公夫人这几日难得逮着小女儿的人,正打算跟小女儿待会儿,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偏偏女儿又要往外跑。 卫襄当然不会说实话,随口回道: “好几日没见姨母和姐姐了,还有我那两个亲亲的小外甥,进宫看看他们去!” 卫国公夫人这才罢了,叮嘱了她几句不要在宫里闹事儿,就放了她出门。 卫襄心中蓦然感动,忽然展臂抱了抱自个儿的亲娘,才转身走了。 要说她能在长安横行霸道,依靠的全是家人的纵容和宠溺。 这种无条件,无底线的纵容,她今生绝不会再胡乱糟蹋。 卫襄进了宫,先去了太后所住的仁寿宫。 原本的王皇后如今已经贵为太后,正坐在太上皇床前,手里端着个小小的玉碗,亲手给太上皇喂药。 卫襄走进来,只吸了吸鼻子,就闻出来那是什么药—— 足足熬了两个时辰的黄连呢,从前她那倒霉哥哥卫程得罪了她,她就偷偷换了大夫开的药,亲手熬过这个给卫程喝。 想起卫程那一次的狼号鬼哭,卫襄笑容满面地去给瘫在榻上的太上皇请安: “太上皇近来可好?姨母这样精心地照顾您,您一定会早日康复的!” 太上皇早就被那黄连苦得眼角泪水涟涟,此时看见卫襄在眼前,顿时怨毒地瞪着卫襄。 可惜他已经瘫得连眼珠子都不怎么能动,再瞪得厉害,对卫襄来说也没有什么杀伤力。 “襄襄来了。” 太后见她来了,就放了手中的碗,细心地给太上皇擦了擦嘴角和眼角,才站起身。 任谁看了,都不能说太后娘娘不贤惠。 “这里药味儿大,咱们出去坐着吧。” 太后拉着卫襄的手出了内殿,才露出了笑容: “这几日没见你进宫,你这又是去哪里野了?” 卫襄依偎在太后身边,笑嘻嘻地如实作答: “襄襄捉妖怪去了,捉了好大一只狐妖呢,姨母要不要看看?” “你呀,还是这么满嘴胡吣!顽皮!” 太后嗔了一句,根本不相信。 卫襄也不辩解,反正在大家眼里,她就是个不成器的草包。 太后怜爱地将自己这最疼宠的小外甥女搂在怀中,想起最近听到的传言,不由得感叹道: “襄襄啊,听说近些日子,你处处给那尉迟嘉没脸?你老实说,是闹别扭,还是你当真不喜欢他了?要是不喜欢他了……那孩子倒也怪可怜的。” “他可怜?” 卫襄仰头看着太后: “姨母,他以前那样嫌弃我,他可怜?明明是您的襄襄最可怜!您什么时候把心给偏到他那边去了?” “不是我偏心,实在是你这性子变得也太快!” 太后抬手点了点卫襄的鼻尖,教训道: “从前那尉迟嘉正该说亲的时候,被你这混世魔王看上,这么多年,他就是你碗里的肉,没人敢动一点儿心思。这也就罢了,反正他要是娶了你也不亏。” “可你倒好,把人家好好的一个国公府世子生生纠缠得耽误到如今,人家眼看着要回心转意了,你说撂开手就撂开手,说不要就不要了,你说说你……” 太后忍不住咬牙: “你要是个男孩子,姨母非要打你板子,让你这样始乱终弃,负心薄幸!” 始乱终弃,负心薄幸? 哦呦,好大的一顶帽子哦。 卫襄表示,戴不起戴不起! 她连忙爬起来反驳: “姨母,不是我负心薄幸,是我如今长大了,懂得强扭的瓜不甜了!天下好男儿多得是,别一棵树上吊死,这不是您从前常说的吗?” 太后:“本宫……” 好吧,本宫无话可说。 第33章 翻滚吧,鼠宝宝们! 无话可说的不仅仅是太后一人。 卫襄从仁寿宫出来,又溜达到了姐姐那边,恰好皇后卫锦正和皇帝在一处,看着皇长子写大字。 皇帝见了卫襄,自然又是将种种传闻拿出来问卫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卫襄就将应付太后那一套又搬了过来: “就是觉得尉迟嘉这种呆瓜就算强扭了过来,那也不会甜,所以我不打算要了,您不也说过么,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天下大把大把的好男儿,正等着我去挑呢!” 皇帝瞅瞅自个儿媳妇,又瞅了瞅自己这别人说一句,她能顶十句的小姨子,决定闭嘴: “朕……罢了,你跟你姐姐说吧。” 其实皇帝也是无话可说啊。 没错,他们从前不忍心见她小小年纪为情所苦,都说过这种“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的安慰话,可谁也没寻思她能听得进去。 不过皇帝觉得自己这表妹兼小姨子大概是心被彻底伤透了,要是真能看开也是好事。 反正前几日尉迟嘉来求他赐婚,他总觉着动机不纯,这下好了,不必再去猜疑了,彻底断了这个可能。 就看皇后这边…… 皇后卫锦可没打算就这么放过晃悠到她面前来的亲妹妹。 或者说她根本不相信卫襄死心眼儿地喜欢了一个人三年,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她这妹妹虽然混账,但不应该是风流无情的人。 卫锦皱眉看着满脸无所谓的卫襄,艳丽的面容上带了怒色,斥道: “别人家的女儿顽皮也是有限,只你一人从来都是这般不顾体统地胡闹,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懂事?早知道你如此反复无常,就该治治你!前两日就该让皇上答应尉迟嘉的请旨,直接赐婚,我看你怎么办!” 卫襄进宫这一趟,净听数落了,这时候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混不在意地道: “姐,我虽然顽皮,但我也是要脸的,他不喜欢我就算了,我不愿意再上杆子倒贴了,不成吗?我幡然醒悟,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了,不行啊?” 卫锦冷笑: “三年前你怎么不说这话?你将人家的孙子这么一时当宝,一时当草地戏耍着玩儿,你觉得柱国公府那老太太能放过你?你这改过自新未免也太晚!” “不会的姐!” 卫襄逗着自己另一个刚刚会走路的小外甥,嘻嘻笑道: “那老太太要是知道我放过了她的宝贝孙子,嘴巴怕是能咧到耳朵根儿去,说不定还会烧几炷香给老天爷,觉得老天爷开眼了呢!” 卫锦最见不得卫襄这副混不吝的模样,气得直接挥手赶人: “走走走,你赶紧给我走!” 卫襄知道姐姐这是生气了,碍于姐夫也在,没直接对她用“滚滚滚”这三个字,已经是给足她面子了。 卫襄只得将自己进宫的小心思强行按了下来,捏了捏小外甥的脸,灰溜溜地滚了出去。 总结了进宫这一趟,卫襄只得出四个字:一无所获。 姐夫到底对李修远是个什么态度,没问出来,还挨了姐姐一顿教训。 卫襄毫不犹豫地将这笔账算到了尉迟嘉身上。 哼哼,一定要找个机会,让姐夫给永和郡主和尉迟嘉赐婚! 卫襄愤愤地溜回了家,养猫逗狐狸,顺便绞尽脑汁筹谋如何干掉李修远。 卫襄抱着小花暗暗嘀咕: “李修远这个人呢,现在死是不能死的,不然会给姨母和姐夫惹麻烦,但我至少,得把上辈子咱们受过的那些苦一一还回去才行……” 小花如今因为有一只时刻准备争宠的狐狸精在侧,就算不怎么享受卫襄的怀抱,但为了不给那狐狸精可趁之机,它还是没反抗卫襄。 这会儿卫襄说什么它也听不大懂,只喵喵了两声,算是给卫襄一点面子。 卫襄却觉得小花应该能听懂才是,觉得小花这两声,完全就是“赞同”两个字。 她点点头: “嗯,你也觉得好,那咱们就这么干……谁也别说什么他这辈子啥也没干,他啥也没干那是因为老娘我变了,不然还不是得落他手里?哼,咱们这就行动,绝对不留隔夜仇!” 小花依旧听不懂,依旧猛点头。 卫襄就开始兴致勃勃地命人去买老鼠,越多越好。 她也要把李修远捉起来,放老鼠咬他! 一直在一边虎视眈眈的狐狸精不知道这小仙子阴测测的笑容到底是个啥意思,但是小仙子跟仆婢的吩咐它还是听得很清楚的。 它眯了眯狐狸眼睛,就去跟卫襄卖好儿: “小仙子,你要买老鼠?老鼠这东西,到处都是……” 卫襄猛然听狐狸精说话,才猛然惊醒这家伙是会说人话的,也不知道它知道了多少,为防止它走露风声,连忙安抚了它几句: “别怕,咱们有猫,再多的老鼠都不怕!咱们是去吓唬别人的,你可不许胡乱讲话啊!” 狐狸精从前脑子不太够用,但这一刻还是福至心灵地聪明,连忙献媚: “不是不是,小仙子,我的意思是,老鼠您不用买,只要我露个面儿,老鼠您要多少有多少!” 老鼠要多少有多少? 卫襄深深被这句话打动了。 夜黑风高,卫襄撇下小花,将新宠狐狸精揣在怀里出了门,悄悄地去了齐王府邸。 自从想起来自己还有个法器,翻墙入户这种事情,对卫襄来说都已经不是事儿了。 她大摇大摆地从王府侍卫的面前走了过去,还手贱地拽了拽他们头盔上的带子。 “哎,好好的你拽我干什么?” “你有病吧,谁拽你了?” “你特么才有病!” “你居然敢打我,你再打一下试试!” “试试就试试!” …… 听着身后王府门口的侍卫打起来,卫襄骤然心情大好。 姐夫果然对李修远还是心存芥蒂的,瞧瞧,堂堂一个齐王府,这都什么狗屎侍卫! 卫襄心情愉悦地直奔李修远的卧房,在他窗前停下了脚步。 “王爷息怒!”娇滴滴的女子求饶声。 “滚!笨手笨脚连个药都不会换,要你何用!”李修远的咆哮声。 看来自从废了一只手,李修远的日子也甚是水深火热呐。 过了一会儿,一个侍女端着托盘退了出来,卫襄又侧耳听了听,确定房内没什么别的人了。 她放心大胆地放出了狐狸精: “来吧,让你的鼠宝宝们都来吧!” 狐狸精脚步轻盈地从卫襄怀里跳下来,朝着寂静的夜吱吱叫了几声。 这叫声卫襄听不懂,但那不多时就从四面八方响起来的窸窸窣窣声响,还是让卫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重活一世又如何?那些曾经让她绝望的东西,还是将恐惧深深地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卫襄后退了几步,左右看了看,总算是找到一棵大树,二话不说窜了上去,坐在高高的树枝上,竭力遏制住自己浑身的颤抖。 或许是颤抖得太厉害,卫襄丝毫没有发觉这棵大树在夜色中抖得时间格外长。 她只死死地盯着院子里灯光下,那密密麻麻涌出来的一片片黑云—— 老鼠,无穷无尽的老鼠! 卫襄颤抖着伸手,抛出一张符,斜斜地贴上了李修远的房门。 有这张符在,能确保今夜就算李修远将这房子拆了,他也出不来。 李修远,这一世,该你了。 翻滚吧,鼠宝宝们! 第34章 要脸干什么? 卫襄一直觉得吧,一个人怕什么,就要去面对什么,不然,永远都逃不了这一个“怕”字。 所以她抱着大树的枝干,忍着作呕的冲动,一眨不眨地盯着院子里开始翻滚沸腾的鼠群。 大大小小的老鼠,无论是黑色的还是灰色的,都在暗夜里呲着尖尖的牙,眼睛在灯光下泛着令人恶心的幽亮光芒。 它们真的是在翻滚,它们前仆后继,你拥我挤,争先恐后地向李修远所在的那间屋子里涌去。 房梁,窗户,门缝,所有能进入的地方,都成了老鼠的通道。 那种密密麻麻的景象,令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不多时房间里就发出李修远的惊叫: “啊!什么东西!” “老鼠,哪里来的老鼠?!滚开,快滚开!” “来人,来人!” 可惜因为那张符的缘故,李修远的声音根本传不出这个院子。 卫襄闭上眼,根本不用亲眼去看,就能想象得出来李修远此时的样子。 他此时一定是在密密麻麻的鼠群中蹦跳着,闪躲着,用尽全力地打落爬到他身上的老鼠。 狼狈不堪,丑态百出。 可是有什么用呢? 天上地下,到处都是老鼠,时刻准备将人啃啮得骨头渣子都不剩的老鼠。 无处可逃,无法可想。 那种能把人逼疯的恐惧,从此如影随形。 她耳边听着李修远越来越绝望的嘶吼,唇边似有笑意,却转瞬即逝。 她抱紧了怀里毛茸茸的一团,努力将心底重新泛上来的恐惧驱逐出去: “小花,我再也不用怕了,我有你啊,幸好我还有你……” 重新跳回卫襄怀里的狐狸精觉得自己快要被勒死了。 显而易见,这小仙子在害怕。 至于小仙子口中的小花—— 哼,就那只丑猫,指望得上吗?真见了这么多老鼠,再凶悍的猫估计也会被吓昏过去。 狐狸精正打算开口安慰小仙子几句,却发现小仙子背后,有个人。 那人的身影在浅浅的月色下翩然如谪仙,清风偶尔掀起他鬓边的几缕长发,露出惊鸿一瞥的绝世容颜。 但那双仿佛盛满世间清溪水流的眼睛,一直都放在这个将自己抱成一团的少女身上,带着狐狸精看不懂的深意。 人心太复杂,这种眼神狐狸精表示,根本看不懂。 它只能勉强看得出,“心疼”二字。 不过这人,长得真是好看。 阅男无数的狐狸精在卫襄怀里仰着头,痴痴地望着那人半晌,将安慰的话尽数咽了下去。 很显然,这个人是冲着小仙子来的。 小仙子的桃花要开了呢。 桃花开啊开,它不打扰啊不打扰。 卫襄身侧的身影伸出手,轻轻将她拢进怀中,如同清风伴着明月一般温柔。 温柔到正在跟自己内心作斗争的卫襄几乎没感觉出来有什么不对,她还在把怀里的狐狸精当成小花,在唠叨: “……小花,你听,李修远是不是叫的很惨?天道好轮回,大爷的,这辈子咱们非整死他不可!” “嗯,整死他。” 身边传来轻轻的应和声。 嗯?小花会说话了? 卫襄的呼吸戛然而止。 她猛然抬起头,缓缓地转了过去。 月色很淡,近乎没有,但可怕的直觉还是让卫襄一眼就看出了身边这个臭流氓是谁—— “尉迟嘉,说你有病,你特么还真病入膏肓了是不是?” 卫襄完美地将粗鲁与文雅结合在一起,准确表达了自己的愤怒,然后狠狠推一把,试图把尉迟嘉推下这棵树。 可惜尉迟嘉不是毫无防备的卫程,他知道能这样抱一抱她,是一件多么危险而奢侈的事情。 卫襄不但没能推动他,还被他一把捞了过去,紧紧按在胸前: “别动,不然掉下去的人会是你。” “麻蛋,老娘就算掉下去,也不能让你这个臭流氓再占我便宜!” 卫襄带着鱼死网破的决心,挣扎着转过身,对尉迟嘉拳打脚踢,不幸被夹在两人中间的狐狸精差点被这剧烈的动作压断气儿。 尉迟嘉神色不变,一边捉了她的手脚,一边对着树下还在源源不断赶过来的老鼠扬了扬精致的下颌: “你确定,你要掉下去?” “掉下去怎么了?老娘有什么不敢!” 从前为了在尉迟嘉面前保持形象,卫襄说话都是字斟句酌,斯文淑女的范儿端得很足。 可现在,她已经毫无顾忌,口口声声的“老娘”,一句比一句响亮。 尽管她知道树下面全都是乱窜的老鼠,可她一再告诉自己,老娘不怕了,不怕了! 卫襄挣扎得更厉害,尉迟嘉抱得更紧,两人几乎打起来,一直努力装透明的狐狸精也终于无法忍受了—— 老天爷啊,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小仙子犯桃花,遭殃的人是她? 倒霉的狐狸精眼看自己要被这两人压成肉饼,又不敢说人话,只能“吱吱吱”地叫得声嘶力竭,以示自己的存在。 “滚开!你压到我的狐狸了!” 卫襄这才注意到狐狸精的窘状,对尉迟嘉破口大骂,尉迟嘉却是手轻轻一挥,毫不犹豫地将狐狸精扔了出去,然后看向卫襄的眼神中带了沉沉的控诉: “你变心了?” 明明从前与她形影不离的是他……是小花,可如今,这个狐狸精成了新宠吗? “变心?” 卫襄愣了一下,坦坦荡荡地冷笑: “对啊,老娘就是变心了,所以,能不能请你有点儿骨气,拿开你的爪子?!” 尉迟嘉似乎垂头思考了一下,才认真摇头道: “不能。”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也不过如此吧? 卫襄要抓狂了,她抬脚去踹尉迟嘉,将自己能使出来的招数尽数用上: “去你妹的,我特么就不该跟你这种不要脸的人讲道理!” 可惜从前卫襄从来没有感受过被尉迟嘉用尽全力抱在怀里是什么感觉,她不知道,原来一个人下定决心要抱紧一个人不放手的时候,那个人,是很难挣开的。 卫襄拳打脚踢地闹了一阵,直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也没能让尉迟嘉把爪子拿开。 她气急之下,索性扬手给了尉迟嘉一个耳光! “啪!不要脸!” 皮肉相击的响声和卫襄的怒斥合在一起,在院子里的嘈杂一片中并不响亮,反倒伴着卫襄的气喘吁吁,骤然产生一种暧昧之感。 这个时候倘若有人从树下经过,听到树上的动静,一定会以为树上正在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激烈事件。 尉迟嘉看着她被气得绯红的脸颊,如墨双眸暗了暗,依旧不为所动。 不要脸就不要脸吧,媳妇儿都快没了,要脸干什么? 只不过想起上辈子,自己想什么时候抱她就什么抱她,想怎么抱就怎么抱,如今想要得到片刻温存,还要冒着被打成猪头的危险,尉迟嘉也是忍不住悲从心头起。 罢了罢了,既然重新来过,还是别继续惹恼她了。 尉迟嘉按下心头的悲凉,耐心地哄劝: “乖,冷静一下,等这些老鼠走了,我就放开你……” “等这些老鼠走了……麻蛋,等它们走了,李修远就死了!” 卫襄怒火攻心,却也因为这话想起这个严重的问题—— 李修远可以被啃得面目全非,但绝对不能骨头渣子都不剩! 她顾不上挣扎了,回头朝着窝在树梢瑟瑟发抖的狐狸精喊道: “撤退!让你的鼠宝宝们快撤!” 第35章 你对他有意思 夜色凉如水,潮水一般涌来的鼠群,又如同潮水一般迅速退去了。 前后不过一刻的时间,屋子内外原本沸反盈天的老鼠就已经走得干干净净,院子里恢复了应有的寂静。 唯一刺耳的,就是屋子里李修远的惨叫。 说实在话,听到命令那一刻,狐狸精的心中,慌得一批—— 这个时候才让撤,人早就该咽气儿了好吗? 所以一听到李修远的惨叫声,它立刻就兴奋了,重新跳上树枝,吱吱吱地跟卫襄邀功,你瞧你瞧,人没死,没死! 卫襄也很兴奋,报了一桩仇,还不用给姨母和姐夫惹麻烦,可喜可贺! 但是这一人一狐转头看见仍旧在纠缠的尉迟嘉的,顿时就都不好了。 狐狸精缩了缩脑袋,往树梢又走了几步。 虽然掉下去的危险大了些,可那个男人看它的眼神更危险。 那种眼神,跟那个想要它魂飞魄散的贺兰辰好像,哎,好像人类长得好看的男人好像都很危险呢。 尉迟嘉一手钳制着怀里的卫襄,一手指了指那只红毛狐狸,眉心越拧越紧: “它能和你说话?” 他直觉这只狐狸精是个大大的威胁。 如果小花在襄襄心里的位置这么容易就被取代,那么自己…… 卫襄倒是趁着尉迟嘉这一瞬间的恍神,当机立断,抬脚就将尉迟嘉踹了出去,然后翻身从树上跳了下去。 “狐狸精,我们走!” 狐狸精巴不得这一声,“嗖”地一下从树梢上跳了下来,窜进卫襄怀里,卫襄抱着它身姿轻盈地飞身上了墙头,才回过头来看着勉强在树上站稳的尉迟嘉: “最后一次,如果有下次,尉迟嘉,刚刚的那些老鼠,一定会再去柱国公府造访!” 尉迟嘉沉默地站在树枝上,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眼神里都散发着“厌恶”二字的少女消失在他的视线里,眼底黯然,唇角却是露出淡淡的笑意。 最后一次吗? 怎么可能。 这么多老鼠又如何,他又不是没见过这么多老鼠。 原本就知道重来艰难,可再艰难,也不能再放手。 齐王府外,卫襄的步子渐渐慢了下来。 她怀里的狐狸精最喜欢被她这样抱着了,惬意地眯了眯眼睛,忽然轻声道: “小仙子你是不是曾经很喜欢很喜欢那个人?” 卫襄脚步滞了一下,敲了一下狐狸精的秃毛脑袋: “闭嘴!” 狐狸精悻悻地闭了嘴,但没过一会儿又忍不住八卦: “那你至少也是对他有意思!” 卫襄终于恼羞成怒: “你到底哪只眼睛看见我对他有意思了?再不闭嘴我现在就把你送去给师兄!” 卫襄没跟狐狸精说师兄已经远走高飞的事情,“送去给师兄”这五个字对狐狸精来说,还是有着无与伦比的威慑力。 红狐狸直接伸出爪子捂住了自己的嘴,没敢再说自己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它跟着小仙子这两天,也见了些人,就没见过哪个人敢对小仙子这样动手动脚的,更何况,这男人动手动脚完了还没缺胳膊少腿儿,这能是一般的有意思吗? 反正它是绝对不信的! 这桩坏事儿干完了,卫襄本来是决定直接回家睡个好觉,从今夜起,先销声匿迹,继续对李修远暗中观察的。 可临走到卫国公府那条大街时,红狐狸脑子一抽,忍不住又嘴欠了: “对了小仙子,咱们去的时候那些人都看不到我们的,那男人,为什么能看到我们啊?” 卫襄猛然停下脚步,一瞬间有了醍醐灌顶的感觉,难怪她就一直觉得哪里不太对,却想不起来到底什么不对! 对啊,为什么啊? 尉迟嘉又不是仙门之人,他如何就能看破法器的屏障,那么准确地找到她? 暗夜茫茫,重生回来以后,这个一直都是璀璨光明的世界,骤然间重新让卫襄有了如临深渊的危险直觉。 她以为自己重活一世,就能将所有的事情都掌控在自己手中的,可如今看来,她不能掌控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尉迟嘉……” 卫襄站在长安的街头,咬牙切齿地将这三个字念了一遍。 看来如今想要两不相干,倒是有些难呢。 狐狸精几乎是瞬间就感觉到了小仙子的心情低落。 它抬起狐狸爪子给了自己一嘴巴,看,让你嘴欠,又惹小仙子不高兴了吧? 长此以往,它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咬上小仙子一口啊? 卫襄不知道怀里的这只狐狸精居然还在打着咬她一口的主意,心事重重地潜回了自己的院子,草草洗漱之后,睁着眼睛到天快亮,才堪堪睡去。 翌日,天刚亮,整个长安城都被齐王府发生的惨案惊动了。 长安街头,又有了热闹可看的人口沫横飞,奔走相告。 “哎,你听说没,齐王昨晚上被老鼠给咬了!” “去去去,开什么玩笑!齐王府那是什么地方,堂堂一个王爷,能被老鼠咬?要编也编得像一点!” “哪里是我编的,是齐王亲口说的,听我家老爷说,今儿早起早朝都罢了,就因为齐王满身满脸都是血地闯宫了,言之凿凿自己被老鼠咬了!” “荒谬,真是荒谬,皇上能信?!” “皇上肯定不信,齐王是去太上皇面前哭天喊地了,还说不是一只,是铺天盖地一大群呢!” “那齐王府难不成是老鼠窝?还一大群!” …… 街头巷尾很快就炸了锅一般地议论齐王府发生的这件荒唐事,其火爆程度,立刻就将之前神武将军马上风的那件丑闻压了下去。 仁寿宫中,王太后和皇帝坐在一处,默然看着脸颊少了几块儿肉,鼻子少了一截儿,满身血窟窿的李修远,神色一直很冷淡。 天还没亮,李修远就鬼哭狼嚎地拍打着宫门,在宫门外大声呼喊太上皇。 宫门外排着队等着上朝的朝臣百官将他的状若疯癫都看在了眼里,消息报入后宫,皇帝想压也压不下去了,索性光明正大地罢朝,让几个老臣一起陪着李修远来见太上皇了。 然后李修远在太上皇的榻前一哭就是两个时辰,话里话外都是有人要害他。 意有所指的哭诉听得几个老臣都面色尴尬。 可惜榻上的太上皇是再也没办法为李修远主持公道的,他吃力地转动着眼珠子,任凭面目全非的儿子哭得死去活来,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等李修远嗓子都哭哑了,皇帝才淡淡地开口: “二弟,你明知道父皇如今卧病在床,需要静养,偏偏还这样来在他榻前哭闹……好歹父皇好着的时候不曾亏待过你,你就是如此毫无孝心吗?” 几个大臣看向李修远的目光也从同情变成了不耐烦。 这世上,最惹人厌的就是这种拎不清看不明的人了。 第36章 我把你当兄弟 傅丞相的怨念是最多的。 他原本有一肚子的朝廷大事要跟皇帝商讨,此时被齐王这么一闹,尽数耽搁了。 他看着李修远的眼神就越发不喜。 你说你要是死了吧,或者被刀砍了吧,那还有人为你掬一把同情泪,说不定还会暗地里猜疑是皇帝看不惯你,暗地里对你做了什么,可如今—— 堂堂一个王爷,被老鼠咬了,还有脸来哭诉? 说出去真是笑掉人的大牙! 李修远才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他此时只有极度的恐慌,极度的委屈和悲伤,依旧哭喊不休: “……父皇啊,您病倒了,就连老鼠也能来欺负儿臣!父皇您看看儿臣啊……” 皇帝也不再去看自己这个脑子被驴踢了的弟弟,心里倒是琢磨着他那难缠的小姨子要是听说这件事儿,保证能笑上三天三夜。 李修远喜欢闹,那就闹好了,闹得越大越好。 不然天下人哪里能知道他这个好弟弟有多么居心叵测呢? 不多时,皇帝派去齐王府勘察的侍卫就回来了,禀道: “皇上,卑职让人搜遍了整个齐王府,连个耗子洞都没找着,据王府的侍卫说,昨夜王府一切如常,根本没有任何异动!” 说完,又看了一眼齐王,目露同情: “还有,齐王妃跟卑职求情,请皇上找个太医给齐王殿下瞧瞧……” 正哭得伤心的李修远顿了一下,心口划过一丝暖流,到底是王妃与他夫妻情深,惦记他。 不过这丝暖意很快随着侍卫接下来的话成了冰霜: “齐王妃还请皇上恕罪,说齐王殿下可能是癔症之兆……” 齐王妃的本意,是想找个由头替夫君脱罪,意思就是王爷可能是有病了,做什么皇上都不要跟他计较。 但李修远一听这话,心咔嚓一声就碎成了渣渣—— 贱人,居然说他有癔症!猪队友啊! 皇帝也看够了李修远这样的吵闹,得到这样确切的回禀,就起身道: “看来不只是朕一人疑心二弟是癔症呢……既然已经证明了王府昨夜根本没有老鼠,齐王妃也说了齐王有癔症之兆,那这件事就简单了。” 皇帝扬声道: “来人,将齐王带去太医院,让太医好好给瞧瞧,这几日也不必回去了,该吃药吃药,该针灸针灸,用最好的药材,最好的金针,万万不可耽误了齐王的病情!” “皇上圣明!” 大臣们也站累了,听皇上这么说,纷纷附和。 齐王癔症,皇上出于骨肉之情,留他在宫中医治,实在是有明君风范! 至于齐王殿下身上那些伤……为了给皇上抹黑,也是够下血本的了,可这手段,真真是拙劣,蠢笨如猪! 不,猪都没这么蠢。 接下来的几天,被大臣们贬得连猪都不如的齐王殿下荣幸地在宫里享受到了与太上皇一般的待遇,天天喝苦药,天天被针扎。 直到几乎将太医院有的药材都尝遍,身上扎针都快找不着没针眼儿的地方,齐王殿下的癔症才真正治好了。 他亲口承认,是自己犯了癔症,闲着没事儿干自己把自己挠成这样的,也是他犯了癔症才会觉得有老鼠的。 如此这般,鼻子耳朵残缺不全,英俊容貌不复存在的齐王殿下李修远才被放回了家。 “这么快就放出来了?姐夫也没说让我去亲自扎他两针,我正打算进宫跟着太医们学学医术!” 窝在家里撸猫撸狐狸,暂避风头免得人疑心的卫襄,听闻这个消息,十分遗憾。 上门来通风报信指望搏老大一笑的唐子笑在一边连连点头: “可不是,是放出来的有些快了,齐王殿下的癔症根本就没好!” 卫襄一听这话又来了兴趣: “这话怎么说?” “听说齐王一进门就将前来迎接的齐王妃踹了个跟头,说老鼠都是齐王妃招来的,可怜齐王妃一个弱质女子,日日面对着面目可怖的夫君,还要忍受无故责打,真是可怜!” 唐子笑言谈间很是同情齐王妃。 “弱质女子?” 卫襄心底呵呵了两声,笑容甜美: “这有什么,她与齐王之前可是长安有名的恩爱夫妻呢,这时候患难与共,也是佳话呢。” 前世李修远那样害她,这位齐王妃可是贤内助呢,手段十分了得,如今这样,不是刚刚好? 但愿这辈子,这两人也能“恩爱白头”才好。 唐子笑摸不清卫襄的心思,也没敢再说下去,反正只要卫老大听到这个消息能开怀一笑就够了。 毕竟卫老大这次帮忙解决了他那个渣爹,保住了他们母子的命。 经此一事,在唐子笑心中,卫襄的地位是蹭蹭蹭往上涨,绝不仅仅是往日的狐朋狗友那么简单了,而是上升到了生死之交的程度。 不过这些都是次要,唐子笑有更重要的事情跟卫襄说。 他愁眉苦脸地觑着卫襄的脸色,小心翼翼道: “那什么,卫老大,我娘那个啥,可能想找人来你家提亲。” 卫襄磕着瓜子儿,完全没反应: “哦,给谁啊?” “给我啊……” “哦,给你啊……”卫襄接着喝了口茶,神色毫无变化。 看卫襄如此波澜不惊,唐子笑心中暗暗赞叹,这老大就是老大,果然是不一样的稳重。 卫襄放了手中茶盏,好奇道: “你看上我们族里哪个姐姐妹妹了?” 唐子笑一愣,卫老大这是,根本没明白? 他结结巴巴地提醒了一下: “卫老大,你族中还有别的姐妹待嫁闺中?我怎么不知道……你,你再好好想想!” “哦,我想想……” 卫襄终于集中了注意力思考了一下,好像,她族中到了说亲年纪的堂姐堂妹什么的,都已经……出嫁了还是订亲了来着? 时隔八十多年,她也记不住啊。 她扭头问香兰: “咱们国公府嫡支旁支统共算起来,如今待嫁闺中没说亲的小姐,还有几位?” 香兰掰手指头算了算: “原先还有三位,不过今年春上都已经订了亲了,那会儿二小姐您不在家……” “哦,那就是没有了?” 卫襄私心里是不愿意自家姐妹嫁进神武将军府的,毕竟爹都渣成那样,谁知道唐子笑这家伙以后会是个什么德行。 要是没有了,那真是再好不过! 香兰看了看满面通红,目光闪烁的唐公子,再看看喜不自胜的自家小姐,骤然觉得可能有那么一层窗户纸,需要她来捅破。 尉迟世子,大概是真的被二小姐撂过手了。 香兰定了定神,壮着胆子小声提醒: “剩下的,就是,就是二小姐您了……” “我?就剩下我了?” 卫襄指了指自己。 唐子笑和香兰齐齐点头。 卫襄面无表情良久,脑子里才慢慢拐过这个弯儿来,发出寒冰一般的冷笑: “呵呵,唐子笑,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拐我上床?” 第37章 逃跑吧! “你特么是哪里来的熊心豹子胆?!” 卫襄瞬间暴起揍人,唐子笑抱头鼠窜: “卫老大饶命啊……我哪儿敢啊,是我娘误会了,是我娘想多了!不关我的事啊!” 前厅里回响着卫襄的咆哮和唐子笑的求饶声,香兰站在一边手足无措。 这到底怎么回事?唐公子不是二小姐的新欢? “卫老大你听我说,我真的冤枉啊!” 被逼急了的唐子笑又不敢一走了之,只能顺着前厅粗壮的柱子爬了上去,看着地上暴跳如雷的少女,可怜兮兮地解释: “我跟我娘解释过了,她不信啊,我有什么办法?我就算真的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打老大您的主意啊!” 真以为娶一个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媳妇儿回家他乐意啊? 要是真娶了卫老大,天哪,那不是娶媳妇儿,那是请阎王啊! 幻想了一下自己娶了卫老大之后水深火热的生活,唐子笑哆嗦着抹了把额头的汗,声音都带着哭腔: “自从我知道我娘有这个想法之后,我也是百般解释啊,但她每次都说她知道我的苦衷……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卫老大,我也是实在被逼得没办法,眼看着我娘就要找人上你家的门儿了,我才冒死来跟卫老大你商量,求求您拿个主意吧!” 卫襄叉着腰站在柱子下面瞧着唐子笑,思忖这话有几分真。 其实要说唐子笑不敢打她主意,她是信的。 整个长安城的男人,怕是都没人敢打她的主意。 但是这些男人家中的长辈们,那就说不准了。 卫襄想了想,抬手示意唐子笑下来: “这事儿没什么好商量的,回去跟你娘说,她要是敢提亲,你就死给她看,一了百了!” 唐子笑眼前一亮,顿时不怕了,跳下柱子,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对对对,还是卫老大聪明!我这就回去跟我娘以死明志!” 卫襄一脚将唐子笑踹出了门去: “不用娶老娘你这么高兴是吧?娶我能要了你的命是吧?滚滚滚,快滚!” 唐子笑连滚带爬地溜了,没敢再让卫襄看见他发自内心的喜悦。 但卫襄和香兰一起将这喜悦看得明明白白。 只因这喜悦中带着明白无误的嫌弃。 香兰看向主子的眼神就有些难过伤心在里面。 卫襄转头看见,宽慰香兰: “区区一个唐子笑,居然也敢嫌弃你家小姐我,是不是觉得很气愤?不过没什么啦,我这么跋扈厉害,又名声不好的人,他们敢把我当兄弟,却没那个胆敢娶我回家,好事一桩啊!小姐我这辈子,可是不婚保平安呢!” 香兰第一次听见“不婚保平安”这句奇怪的话,可意思她懂,就是说二小姐这辈子,不打算嫁人了是吗? 香兰一下子就哭了: “凭什么啊,他们凭什么嫌弃小姐啊!” 她的小姐难得的出身高贵,心地善良,虽然性格顽皮了些,但却从没认真伤害过谁,也没妨到谁,那些人凭什么嫌弃小姐啊! 卫襄只得好声好气哄了自己的丫鬟一番,然后将唐子笑说的这件事藏在了心里,就当没有听到过。 姻缘这种事情,她在上辈子就断送了,这辈子,也不会再有了。 从今往后,若能仙门为家,逍遥自在,她又何必再作茧自缚? 只不过夜里她睡不着的时候,也抱了小花在院子里的花树下感慨。 “小花,你说,除了唐夫人,会不会还有别的人打这种主意呢?” 毕竟如今的卫国公府,是皇帝正经的岳家,她又和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几个人个个血脉相连。 种种身份背后,是错综复杂的利益交织。 在那些长辈眼里,可能她名声再不好,也是能够为他们家族的荣华富贵,添上几块砖,盖上几片瓦的吧? 小花喵喵喵地附和,反正如今它学乖了,这女人说什么它就附和什么,只管点头就好。 自言自语的女人,不需要它回答,就是这样。 但狐狸精却早已在旁窥伺多时,听到小仙子有疑问,立刻跳出来跟小花争宠,吱吱吱地道: “那肯定的啊,小仙子你长得漂亮,人又好,出身在你们世俗里又是顶顶尊贵的,怎么说呢,你就像一块让人眼馋的肉,谁不想咬上两口?” 卫襄被狐狸精这不伦不类的阿谀奉承逗笑了,捏了捏狐狸精的腮帮子: “哟,你是不是也想咬一口啊?” “没,没有!” 狐狸精抬爪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矢口否认。 卫襄也不揭穿它,左右再给它十个胆子,这会儿也不敢咬她。 她只是有些烦恼,从前她死缠着尉迟嘉,好歹还算有个挡箭牌,稍微要脸的人都不敢上前横插一杠。 但是现在长安城人人都知道她变心了,抛弃尉迟嘉了,不但那些女子敢于往尉迟嘉身边扑了,她这边的麻烦,大概也是渐渐来了。 “怎么办呢?这就走吗?” 卫襄想回蓬莱,可想一想没被折腾到极处的李修远,还是不甘心。 狐狸精听了这话却是两眼放光,举双爪赞成: “对,咱们走吧小仙子,咱们出门历练,咱们四海为家,相依为命,咱们从这俗不可耐的世俗间,逃跑吧!” 天知道它天天窝在这锦绣乡里,处处都有人看着,连人形都不敢化,是有多憋屈。 此刻,它无比想念它餐风露宿时候睡过的破草垛,还有这四方天空之外的广阔天地。 逃跑?真的要这样离开吗? 卫襄陷入沉思。 狐狸精见她犹豫,继续蛊惑: “小仙子,其实你骨子里和我是一样的,我们在人间京城这种地方,都不会活得开心的,为什么不去寻找我们与生俱来的自由呢?” 寻找与生俱来的自由,呵呵,一个妖精都能说出这么诗意的话。 卫襄仿佛被说动了,轻轻抚了抚狐狸精的秃头,微微笑道: “好啊,那我带你回蓬莱,跟我师兄团聚去,好不好?” 什么?回蓬莱?师兄?! 仿佛被雷劈中,狐狸精的笑容瞬间凝固。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不作死就不会死,是不是就是这样的?! 是不是? 夜色中,狐狸精捂着脸,哭了。 卫襄笑眯眯地在狐狸精的心上又补了一刀: “看来你是愿意呢,瞧瞧,都喜极而泣了!” 喜极而泣你妹啊! 狐狸精转身逃回了屋子里,对着墙挠了一夜。 卫襄在院子里,笑容依旧。 小小一只狐狸精,还想迷惑她,她有这么没用吗? 至于逃还是不逃,这是一个问题。 第38章 离家出走 尽管卫襄已经雷厉风行,让唐子笑将唐夫人上门提亲的苗头直接掐死,但还是有那么些许风声,传到了卫国公夫人耳朵里。 卫国公夫人喜滋滋地在晚间提起了这件事,眉眼间都是欣慰: “……谁说我们襄襄嫁不出去的?瞧瞧,这不是有人想娶吗?其实要我说,子笑那孩子也不错,模样周正,又是家中独子,对襄襄又是言听计从……” 不等卫襄发表抗议,她哥卫程就斜睨着她,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娘,您的意思是,唐子笑能看上她?” 不是他打击自家妹妹,实在是为了把这个只会闯祸的妹子塞出去,他也是下过心力在长安城里摸排过的,敢娶他妹子的,一个没有! 这话卫国公夫人就不爱听了: “你什么意思?我这么好的女儿会嫁不出去?你到底有没有当襄襄是你妹妹?有你这样做哥哥的吗?” 面对娘亲的质问,卫程毫无还手之力,赶紧转了口风: “能,襄襄能嫁出去!从前那尉迟嘉不愿意娶妹妹,如今他想娶,咱们襄襄还不嫁呢,就唐子笑吧,我看唐子笑就好得很!” 卫国公听他们说得有模有样,也开始筹划: “既然是这样,那让我再着人去好好查查,看看这唐子笑有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会不会跟他那个爹一样。” 卫程暗暗嘀咕: “像他爹?那是不可能的,襄襄会直接把他三条腿全部打断,然后去买无数个小倌儿回来……” 眼前的三人自言自语,热热闹闹,一旁的卫襄忽而怒火中烧,忽而心头拔凉—— 唐子笑那厮到底有没有寻死觅活把这事情摁下去啊? 家里人不把她嫁出去就誓不罢休是吧? 三个人自顾自地商讨了一阵,才想起来转头征询卫襄的意见: “襄襄,我们瞧着你往日里和那唐子笑挺要好的,这两次他上门来,你们在一起嘀嘀咕咕看着也挺亲近的,要不,就他了?还是你往日来往密切的那苏家二公子?” 卫襄面无表情地站起身: “呵呵,娘亲,这整个长安城,大致算一下,跟我关系要好,看着亲近,来往密切的适龄少年郎,没有几十个,也有十几个。你们慢慢去查,慢慢去挨个相看啊,你们开心就好。” 卫国公夫妻和卫程面面相觑:襄襄这是什么意思? 卫襄默默转身,淡定离去。 然后出了正院的门,就开始撒丫子狂奔。 她要回去收拾包袱,她要离家出走! 这长安是决计不能待了。 肆意妄为的二小姐急匆匆地打包行囊,丫鬟嬷嬷们都被打发出去站在了门外。 倒是挠墙挠的指甲都快秃了的狐狸精死死地抓住了卫襄的小包袱,肠子都快悔青了: “小仙子,咱们再想想,好好想想,其实你嫁人也是挺不错的,这世间女子哪有不嫁人的,你看,就算是我们狐狸精,也是要嫁人的啊!我就是跟你开玩笑的,咱不走,不走行吗?” 呜呜,要是去了蓬莱,见了那什么师兄,它就是死路一条啊! 卫襄扯着小包袱不放手,振振有词地反问: “你喜欢嫁人你去好了,我为什么要嫁人?是东海的小妖怪们不好玩儿,还是我蓬莱的师兄师姐们长得不美?” “狐狸精我跟你说,我蓬莱的师兄师姐们长得个个都好看,说话又好听,捉妖也是一把好手,你跟我去了,保证你每天都过得美滋滋!当然,你要是不想跟我去也行,把你这身皮给我就行了,我路上做件衣裳穿!” 啊啊啊,去了要死,不去要被剥皮,狐狸精崩溃了。 崩溃之中的狐狸精将不多的智慧用到极致,总算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它连滚带爬地跳出门去行动了。 卫襄哼着小曲儿收拾了一些自己的随身之物,想了想,又回过身去把自己的小金库搬出来,将方便带的金银珠宝和银票全都塞进了小包袱。 这次回去蓬莱,一路上衣食住行都要自己想办法了。 路途遥远,她还没修炼到能辟谷的程度,吃喝都要钱的,银子当然是多多益善。 然后,卫襄准备抱上小花开溜。 只不过她找遍了房前屋后,发现小花,不见了! 麻蛋,这还是上辈子乖巧听话,体贴黏人的小花吗? “小花啊小花,你怎么能在这种时候给老娘掉链子?!” 卫襄咬牙切齿。 至于那只狐狸精,爱来不来。 香兰却一早就盯住了二小姐的小包袱,顺带盯紧了二小姐。 此时,她小心翼翼地跟在卫襄身后问: “小姐,什么是掉链子?” “我也不知道什么是掉链子,师姐说的!” 卫襄头也不回地道,然后眼角余光瞥见院子里有个嬷嬷鬼鬼祟祟地溜出门,朝着正院的方向奔过去了。 不好,有人要告密啊! 卫襄回头看了看明显心虚的香兰,狠了狠心,先走,回头让苏静姝来接小花! 不然等娘亲爹爹全来了,拉着她哭哭啼啼,她哪里还走得了! “给我回去,今儿一天不许你出门,敢出这个院子小姐我卖了你!” 卫襄恶狠狠地威胁香兰,然后头也不回地溜了。 鉴于已经有人去告密了,卫襄也不走大门了,背着小包袱直奔最近的院墙,窜上墙头就跳了出去。 在府中巡逻的侍卫看见有人翻墙头,一个箭步追了上去,但等他看清楚是二小姐,又默默退了回去。 二小姐打小儿就是这么个上房揭瓦的性子,爱翻墙头翻呗。 于是卫襄成功离家出走,但是离成功离开长安城,还很远。 她无论如何都得把小花捞出来。 卫襄躲躲藏藏溜达到章台街,找了家酒楼要了个包间,给了小二一把碎银子: “去,请苏家二公子过来,对了,告诉他,记得把我要见的人也带来。” 小二最喜欢做卫二小姐的生意,大方,事儿少,眉开眼笑地应了,禀了掌柜的,直奔永昌候府苏家而去。 想把苏家的小姐们找出来那是难如上天,但是找爷们出来,再容易不过,小二只说某某在某地方邀约苏二公子,门房就将消息递了进去。 卫襄在酒楼等了一会儿,天色就完全黑了下来,她吃饱喝足之下,不由得迷迷瞪瞪地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间,好像下了很大的雪,雪地里,一株红梅,树下站着个披着雪色狐裘的人。 她打马从城郊路过,那人的背影于黄昏的昏沉中映入眼帘,刹那间惊艳了她眼前的琉璃世界。 她手里的鞭子卷过树上一枝红梅抛了过去,正正好落在那人玉冠高耸的鸦色发髻上,灼灼耀眼: “嘿,美人儿,转过来给我瞧瞧!” 第39章 兄弟 美人儿依言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夺人心魄的容颜。 如玉的脸上,刀锋一般的长眉带着凌厉之色,但长眉下,一双如墨色琉璃的眼睛却带着些茫然,似乎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这凌利中带着的些许茫然,伴随着树梢飘落的几许灼灼花瓣,直直击中了少女懵懂的心。 她生机勃勃明媚肆意的世界里,忽然就绽放了一朵风华绝代的花。 她从马背上跳下,扔了手里的鞭子,笑嘻嘻地朝微微蹙眉的少年扑了过去: “是你啊,尉迟嘉!” 她不是没有见过眼前的人,可从未有过这一刻的惊心动魄。 在这之前,她觉得自己的世界十足的圆满,绿意盎然,可总像少了点什么。 从这一刻,这满世界的绿意中却陡然盛开了一朵灼灼耀眼的花。 这朵花开得太过突然,猝不及防,情窦初开的少女一眼看去,这朵花骤然就变成了她的世界里全部的绮丽。 “尉迟嘉,还记不记得我?我是卫襄!” 她笑嘻嘻地将少年鸦色发髻上的花枝拿下来,伸手递到他面前: “鲜花赠美人,送给你!” 少年如玉的脸庞上,凌厉渐渐消失,他的眼神慢慢起了些变化,他似乎动了动嘴唇: “襄襄……” “对,你可以像我家人一样唤我襄襄!” 少女的欢呼雀跃没有任何的掩饰,赤诚坦荡。 眼前的人却转过身,落荒而逃。 “哎,尉迟嘉,别走,别走啊!花你拿着啊!” 大雪茫茫地压下来,她在后面穷追不舍,直到足迹踏遍城郊的雪地,她一把揪住了他的袖子。 “跑什么?”她力气大得像一个要强抢美男的恶霸,唯恐自己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随着飞雪消失不见。 尉迟嘉回过头来,墨色的眸子中毫无涟漪,却让她心跳如擂鼓。 她确定,她从没有对着别的少年郎这样过。 “尉迟嘉……” 她正要说什么,眼前的面孔却忽然换成了另一张,眉眼温润的男子语气温和疏离: “卫二小姐?卫襄?” “你,你是谁?” 她睁大了眼睛瞧着面前的人,心跳尚未慢下来。 “是我啊,我是苏纪念,你不是找人叫我过来吗?” …… 梦里的世界轰然坍塌,大雪不见了,红梅不见了,心跳,却好像还在。 卫襄终于清醒,然后对着苏二公子苏纪念温润的脸,盯了足足有一刻钟,直到她的心跳渐渐缓下来。 苏纪念瞥了眼门外,脸色有些不自在,往后退了一步,十足有礼地道: “卫二小姐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卫襄却没理他,往后仰倒靠在椅背上,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原来那时候的自己,根本不懂—— 那场雪太洁白无瑕,那树红梅太过灼灼耀眼,打马路过城郊的少女心情太过飞扬。 而那个闯入她视线里,惊鸿一瞥的人,恰好是尉迟嘉而已。 只是恰好,仅此而已。 如果当年她经过的时候,是苏纪念站在树下,她是不是同样会喜欢上? 如果是她青梅竹马的表哥表弟,或者她往日厮混的狐朋狗友,甚至是她的死对头李修远,只要不是歪瓜裂枣,她都会喜欢上的是不是? 那个懵懂少女卫襄,以为的人生全部意义,以为的此生挚爱,与众不同,只是她少女情怀打开的那一瞬间的美好,是不是? 譬如此刻,对着苏纪念这张脸,她居然也能将梦境里的心跳蔓延出来。 “我终于懂了……” 良久,卫襄嘀咕了一句,站起身来,揉了揉睡得有些麻木的脸颊,才看向站得离她远远的苏纪念。 及至发觉苏纪念神色间似乎有些害怕,她哑然失笑: “刚才做了个梦……吓到你了?你别怕,我虽然不喜欢尉迟嘉了,但也不会对你下手的,苏静姝呢?你怎么没带她来?” 苏家二公子本人向来温和守礼,算是长安贵公子中的榜样,只可惜他有个总是冒充他的妹妹苏静姝,总是热衷于和卫襄在外厮混,早就将他的名声糟蹋得差不多了。 让妹妹和卫襄保持距离,一直是他的夙愿。 此时听卫襄问起他那不成器的妹妹,他镇定装傻: “可能是那小二没说清楚,我并不知道你要见的人是我妹妹。再说,静姝这些天心情不大好,家里人也不会放她出来。” 心情不大好……卫襄想了想,大概只有退婚这件事能让她心情不好了。 不过长痛不如短痛,师兄说过呢,只要退了婚,苏静姝这辈子就没什么大的坎儿了。 只是苏静姝不出来,谁替她去接小花?她和这个货真价实的苏纪念其实没那么熟,她要逃离长安的事情不能让他知道。 苏纪念只见眼前少女眉头微蹙,似乎不悦,再想想门外那人说的话,他咬咬牙主动开口道: “卫二小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静姝不方便,我也可以代劳。” 卫襄眼睛亮了亮: “你真的愿意帮我?” 苏纪念点点头: “当然,不然将来静姝知道了定然怪罪我,当然,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卫襄立刻拱手拜了拜: “那就劳烦苏大哥替我去一趟国公府,把我的猫带出来。” 一个时辰之后,一身男装,英姿飒爽的卫襄,在夜幕笼罩的长安城门外等来了抱着猫和狐狸的苏纪念。 她立刻上前去道谢: “谢谢苏大哥!以后有机会我请你喝酒!” “不必,不必!” 苏纪念连忙拒绝。 牵着马站在卫襄身后的唐子笑忍不住笑出声: “卫老大,你的酒品不好,谁敢和你喝酒?你上次在有凤来仪的事情可是传遍了呢!” 卫襄隐隐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什么有凤来仪?那晚我干了什么传遍了?” “说你不喜欢尉迟嘉了呗。” 唐子笑含糊带过,伸手解了自己身上的厚披风,披在卫襄身上,抱怨道: “看看兄弟我对你多好,知道你要走,又是给你送马,又是给你送披风,也没见你说要请我喝酒!” “废话,你这时候对我好也是对你自己好,你敢说你没巴着我赶紧滚蛋?还是你真想娶我回家?” “不敢不敢,卫老大您好走,赶紧走,一路吃好喝好啊,发达了别忘了兄弟!”唐子笑笑嘻嘻地又给卫襄塞了把银票。 “量你也没这个胆子!” 卫襄捶了唐子笑一拳,将银票塞进自己的小包袱,翻身上马。 又细心地将小花塞在衣襟里,将狐狸精放在自己身前,才挥挥手和唐子笑以及苏纪念告别: “大恩不言谢,二位的相助,我卫襄记心里了!” “快走快走,马上宫里宫外都该找你了!”唐子笑似乎不耐烦地催促。 卫襄不再废话,扬鞭催马,披风在凛冽起来的夜风中起伏翻飞,一人一骑向东绝尘而去。 夜色中,苏纪念瞧了瞧一直微笑凝望东边的唐子笑,颇为叹息: “你真希望她赶紧走?” 唐子笑收回了逐渐暗淡的目光,笑容不复存在: “她只拿我当兄弟。” 苏纪念还没来得及宽慰唐子笑,就听见远处的城门处传来马蹄声,城门处火把的照映下,单人匹马向着他们的方向飞驰过来。 “快走,可能是卫国公府的人!” 唐子笑眼神却暗了暗,迎了上去: “苏兄先回吧,我会会他。” 第40章 叛徒小花 夜色苍茫,前路不辨。 卫襄带着小花和狐狸精,一路狂奔,连回头都不敢。 倒是狐狸精在马背上被颠得都快吐出来了,吱吱吱大喊: “停下,停下!” “闭嘴!再喊把你扔下去!” 开玩笑,逃跑尚未胜利,停什么停?停下来就是被抓回去的命! 卫襄扬鞭催马,马儿跑得更快了。 “不是不是,城门那边,打起来了!” “关我什么事!”卫襄连头都没回。 狐狸精大喊大叫无果,只能斗胆,趁着卫襄不注意暗戳戳散发了一点儿妖类的威压。 唐子笑送来的马是货真价实的凡马,哪里禁得住狐妖的威压,瞬间腿一软,差点把卫襄从马上掀下来,一个急刹,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了。 “怎么回事?唐子笑送来的这什么破马!” 卫襄从马上跳下来,对这忽然间怂了的马儿十分不满意。 小花也从卫襄胸前跳了出来,浑身炸毛,背部高高拱起,冲着狐狸精发出低低的吼声。 卫襄一下子就明白了,拧着耳朵就把狐狸精拎了起来: “是你搞的鬼?” 狐狸精两只爪子护着耳朵,连连求饶: “无意的,无意的……小仙子你看城门那边,好像是你哥和人打起来了!” “我哥?” 卫襄一个哆嗦,连忙躲进路旁的草丛眯了眼睛望,只望了一眼,就回头在狐狸精的秃头上敲了个栗子: “你还想捣鬼,那不是我哥!” 那是尉迟嘉! 这个事儿妈,怎么哪哪儿都有他啊! 卫襄烦躁地嘀咕了一句,喝令狐狸精: “把你那点儿小心眼儿给我收起来,不走就别跟着我!” 不跟着小仙子?那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狐狸精悄悄地收了自己的威压,然后对着小花使了个眼色。 刚刚还炸毛的小花有些懵,狐狸精看着它这蠢样儿暗暗咬牙,吱吱了几声。 这几声吱吱卫襄没听懂,小花倒是听懂了—— “你想被剥皮啊?” 它不想啊! 小花“嗖”地一声跳起来,从卫襄眼前掠过,穿过茫茫夜色,顺着来路,跑了! “小花,小花!你给我回来,回来!你疯了?!” 小花突然叛变,卫襄既惊且怒,咬牙切齿之下,还是抬脚追了上去。 养猫守则第一条,人在猫在! 望着小仙子飘逸的身影,狐狸精狭长的眼睛里露出狡黠之色—— 这傻猫真好使,告诉它主人要带它去一个会给小动物剥皮的地方,它就疯了,又是找它前主子报信儿又是叛逃,呵呵! 于是,猫在前边跑,人在后面追,狐狸精得意洋洋尾随其后,一行人原路返回。 只剩下刚刚喘过气儿的马被抛弃在原地彻底懵圈儿,这到底是闹哪一出啊? 长安城外,唐子笑气势汹汹,左手拽马缰,右手持长剑,将长安纨绔的无赖不讲理发挥得淋漓尽致: “……尉迟嘉你休想从我这里过去!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你从前那般无情无义,如今这副嘴脸给谁看?滚回长安城,否则今日要你好看!” 夜色中,尉迟嘉笼罩在银色斗篷下的脸看不出表情,一言不发地抽出了挂在马鞍上的长剑,直取唐子笑面门而去。 眼看同伴要吃亏,尚未离开的苏纪念赶忙挡在中间做和事佬: “尉迟世子有话好说,何必动刀剑伤了和气?” 尉迟嘉这才抬头,墨色眼眸比暗夜还要沉上几分,其中的焦急一闪而逝,语如寒冰: “谁误了我的行程,就休怪我不客气!” 苏纪念只得回头看着拉着人家马缰不松手的唐子笑,心中一声哀叹。 这算不算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一个要去追人,一个要拦着,何苦呢? 卫襄倒是逍遥自在地溜了,留下这么个烂摊子,谁收拾得起来啊! 不过衡量了一下这两人的身手,苏纪念还是决定再劝劝唐子笑: “子笑,这是尉迟世子与卫二小姐的事情,你何必如此……” “我早都想打他一顿了,今儿刚好!” 唐子笑气焰嚣张,态度蛮横。 这是想纠缠着尉迟嘉,让卫襄跑远点儿吧? 苏纪念立刻给唐子笑竖了个大拇指: “你行!” 这家伙和裴照那些人都不一样,他不是卫襄身边的一般狗腿儿,他这是卫襄的铁杆狗腿儿,真爱狗腿儿! 尉迟嘉冷冷地盯着唐子笑看了一瞬,再无迟疑,长剑划过浓重的夜色,当头而下。 “啊!” 苏纪念一声惊叫,硬生生拉着唐子笑往回退了好几步,尉迟嘉手中的长剑斩断了唐子笑手中的马缰。 “拉我做什么?当老子怕他啊!” 唐子笑冷笑着再度上前纠缠: “论身份地位,老子是不如你,可论人品,尉迟嘉你特么就是个渣渣!” 尉迟嘉却已经翻身上马,如墨双眸望着唐子笑,黑沉一片。 他将那仅剩下的短短一截马缰抓在手里,轻声道: “你放心,我不是去带她回来。” 唐子笑愣住了: “那你是要做什么?” “跟她一起走。” 简短的五个字,划破暮霭沉沉,陡然让唐子笑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个人渣,这次,是来真的……卫老大原本就对这家伙春心泛滥,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招架不住? 苏纪念也是难以置信: “那府上的太夫人……” 谁不知道尉迟嘉就是柱国公太夫人的眼珠子,要是就这么走了,那柱国公太夫人还不得疯了? 尉迟嘉没有回答,只是策马向前,将愣怔的二人抛在了身后。 寒风迎面扑来,将斗篷的兜帽吹落,绝世的容颜上如同凝结了一层寒霜。 他的祖母……哪怕他死了,她也依旧是撑的住的,甚至还有心力去毁了襄襄一辈子。 这一次,他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掌控他的命运了,就算是他的祖母,也不行! 躲在树后的卫襄从怀里掏出两张符,一点都没偏心,小花和狐狸精各得一张,两只准备出声吸引尉迟嘉注意的禽兽就全都变成了哑巴。 “哼哼,作妖不能太没良心呐你们,吃里扒外的家伙,两个叛徒!” 卫襄无声一笑,重新将小花揣进怀里,然后拖起狐狸精的左前爪,转身走入了身后茂密的树林。 这样也好,她至少没有毫无所觉地顺着大路跑,再被尉迟嘉追上。 短靴踩在林间的草丛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卫襄想了想,跳上了大树,默然望着官道上飞驰而过的银白色身影从她眼前消失,渐行渐远。 上辈子,从那个落雪的黄昏开始,到她年迈重生,她的命运始终与尉迟嘉交缠在一起,从没有逃脱过。 她曾经为之沾沾自喜,也曾经为之追悔莫及。 而这辈子,这个她爱过的人,可以有多远滚多远,爱谁谁了。 她就算心存疑惑,就算有百般不解,也懒得去问了。 她累了,只希望再无瓜葛,就好。 第41章 洛城 洛城,郊野。 朝阳初升,寒霜未化,披着玄色披风的少女,手里拽着一根长长的绳子从旷野中走过,走向洛城的城门。 她身后,过路赶生活的市井小民们都在对着那根绳子上拴着的两只指指点点。 “这女娃也太调皮了,哪有人这样养猫的?就算是牲畜,也不能这么虐待吧?” “老朽倒是觉着她看起来像个猎户家的闺女,你看那绳子上拴着的,那是狐狸!” “哦,这位大爷说得有理!对了,我娘就要生辰了,刚好缺件狐皮袄,这狐狸毛不错!哎,那小女娃,你这狐狸怎么卖?二两银子卖不卖?” 路过的锦衣男子上前问价,眼底精明之色乍现。 卫襄回过头,朝着在绳子那一端瑟瑟发抖的两只露出一个阴测测的冷笑。 狐狸精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带着猫一起扑到了卫襄的身上,两只爪子死死揪住她的衣襟,哭哭啼啼地吱吱吱求饶: “小仙子,求求你,别卖了我们,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真不敢了?”卫襄有点儿不信。 “真不敢了!”狐狸精这回肠子彻底悔青了。 “小花你呢?” “喵喵喵喵!” 不敢了不敢了! 卫襄这才点点头,回过头对那锦衣男子甩下一句: “这狐狸是我抓来剥皮做衣裳的,不卖!” 狐狸精打了个寒颤,麻蛋,一个两个的,都当着它的面儿衣服来衣服去的,欺负谁呢这是?! 再说,二两银子——它就这么便宜么?恶心谁呢?! 那锦衣男子碰了个钉子,尴尬之下有些恼怒,刚想从怀里掏出点银票教教这小女娃怎么做人,眼角就看清楚了她身上的披风。 这披风的面儿,是华都锦制成,一寸可值百两银子,而眼前这少女的长相,更是细皮嫩肉地漂亮。 看来这少女至少也是大富之家,他身上带的这点儿银票,怕是不够看…… 锦衣男子默默将手收了回去,又下死眼看了眼前少女几眼,才冷哼了一声,脚步匆匆地从她身边越过,向着洛城初开的城门去了。 “小仙子,这人不怀好意!” 狐狸精立刻吱吱吱告状。 她脑子不大够用,但阅男无数,凡人男子一个眼神,她都能看得出来什么意思,那男子眼中,明晃晃有恶毒的算计。 “嗯。” 卫襄不愿意多说话让狐狸精以为自己原谅它了,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就继续赶路。 狐狸精讨了个没趣,讪讪地闭了嘴。 它倒是忘了,小仙子是蓬莱弟子呢。 管他什么怀好意不怀好意,小仙子只是饿了,要去洛城吃顿饭,谁要敢打她的主意,那只能祝他好运。 按着整个大周的繁华程度算起来,洛城是除了京城长安以外,最繁华的府城。 到了洛城城门处,守门的士兵也格外严格一些,对进城的人挨个盘查。 卫襄眼看着排在她前面的人一个个地掏出路引,她这才想起来,这玩意儿她没带! 从前去蓬莱,都是爹娘让人跟着,鞍前马后地伺候着,穿城过府这种事情根本无需她操心,这一回么…… 卫襄摸了摸腰间的海螺,嗯,她仍旧无需操心。 卫襄将海螺在自己周身划了划,就开启了旁人看不见模式,大摇大摆地带着一猫一狐从城门处走了进去。 而刚刚排在她前面的锦衣男子猛然一回头,发现活生生一个大活人凭空不见了,顿觉毛骨悚然,人呢? 排在她后面的一群人更是撒丫子就跑: “鬼啊,见鬼了!” 洛城城门口陷入一片混乱中。 洛城不负大周第二的名声,尽管还只是清晨,但是一进城,凡俗间的市井喧嚣气息立刻就扑面而来。 看着街道两旁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狐狸精的凡心顿时又开始蠢蠢欲动。 她谄媚地跟卫襄打商量: “小仙子,小仙子,我能不能,化成人形啊,您看啊,我这么赖在您身上,您也怪累的……” 卫襄停下脚步,瞥了一眼狐狸精的秃头: “你确定,你要变做人形?” 狐狸精早就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记得自己头顶秃了这回事儿,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嗯嗯嗯,要变!” “好,随你!” 卫襄宽宏大量地准了。 当初不让她化出人形是怕吓到卫国公府里的人,如今么,她别吓到她自己就好。 狐狸精立刻喜滋滋地奔去了一个无人的角落,然后,卫襄就听到了她委屈的哭声: “呜呜呜,我秃了,秃了!” 下一刻,一个红衣的光头直奔卫襄肩头的小花而来: “死猫,我跟你拼了!” 小花眼见着这个总是跟它掐的货变成了人,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如果自己不是只有主的猫,那早就被这货给吞了! 它哧溜一下窜进了卫襄的衣襟内,头一次乖巧又安静地尽了一个宠物的本分。 卫襄心底一暖,那种跟小花相依为命的感觉好像回来了一点点,刹那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连忙瞪了狐狸精一眼,护住了自己的猫: “你是不是傻?你是狐狸精,狐狸精啊!你再变出来一头秀发很难吗?” “不难,可是……呜呜呜,你,你们欺负我!” 狐狸精又哭又闹,可怜她堂堂一个狐狸精,还要跟一只死猫争宠! 偏偏还争不过! 卫襄根本不吃她这一套,拔脚就走: “得得得,我不欺负你了,爱上哪儿上哪儿,别耽误我吃饭!” 她可是忙着赶路呢,谁耐烦跟这个矫情的狐狸精纠缠! 狐狸精立马收了眼泪,赶紧抓了抓头皮好歹变了些头发出来遮遮丑,小跑着跟了上去—— 这小仙子可是她登仙的希望啊,这大腿绝对得抱稳! 洛城最大的酒楼内,卫襄照例哄小花吃饭: “小花,吃饭饭!” 小花照例扭过头去,望着正在另一边抱着一只生鸡大快朵颐的狐狸精,口水扯了老长: “喵喵喵!” “你还是想吃肉肉?” 卫襄无奈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朝着包厢外喊了一声: “再来两只宰好的鸡!” 即使是只猫,卫襄也能看得出来小花瞬间的眉开眼笑。 她捏了捏小花的耳朵: “罢了,你开心就好。” 但是包厢外面,鸡迟迟没有送来,等来的,却是阵阵哗然。 “大人,方才就是这个妖女在城门口作乱!” 包厢的门被人踹开,一队盔甲加身的士兵闯了进来,团团围住了整个包厢。 而那个买狐狸不成的锦衣男子,正点头哈腰地跟一个领头的士兵告状。 第42章 那是我家 领头的士兵是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一双精光湛湛的眼睛从正吃得不亦乐乎的两人一猫身上掠过。 他瞧了瞧已经把一只生鸡啃得七零八落,满脸血糊糊的红衣女子,最终把目光锁定在了坐在桌前的少女身上: “有人告你们在城门外滋扰生事,跟我们走一趟!” 狐狸精胡三娘立刻扔了手里的鸡腿,不服气地嚷嚷着: “凭什么?凭什么抓我们?” 围了一圈的士兵齐齐翻了个白眼儿—— 为什么抓你们,你们心里没数吗? 哪有娇滴滴的女子抱着一只生鸡啃得满嘴血,还笑得花枝乱颤的?一看就有问题! 而那锦衣男子还在探头探脑地四处看,估摸着是在寻找狐狸精本尊。 正专心致志进攻水晶肘子的卫襄只好叹了一声,放下筷子,望向了那个发号施令的年轻人: “滋扰生事,这算什么理由?我们是杀人放火了还是打家劫舍了?无缘无故打扰老百姓吃饭,你们洛城的官兵就是这么办差的?” 卫襄刚吃了个半饱,十分不满。 爹爹还曾夸赞姑父治下有方,如今看来大概都是讹传。 那个领头的年轻人这才皱眉,仔细地打量了眼前的少女一眼。 早在进来之时,眼前少女视他们为无物的态度就看起来很奇怪,此时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显然也不是什么短见识的无知女子。 不过这不打量还好,越打量越觉得这少女很是眼熟,想起舅舅连夜送过来的消息,年轻人惊讶出声: “襄襄?” 短短的两个字,不禁让跟来的人心头一震,原本还不甚在意的卫襄也僵在了原地。 她总算是多看了那年轻人几眼,顿时看出几分眼熟来,哎呦,这人不是她那陈家大表哥吗? 真特么天涯何处不相逢啊! 洛城离长安还不远,表哥这种生物,实在是危险! 这种时候,走为上策! 卫襄二话不说,一把捞过小花,对着狐狸精低喝了一声: “走!” 狐狸精原本就丢了手里的鸡,往卫襄这边凑了,一听这个字儿,立刻就紧紧黏住了她的小仙子。 于是乎,两个大活人,外加一只猫,顷刻间就凭空消失在了一屋子的人面前。 “卫襄?卫襄?!” 陈南羽也是一惊,大喊了几声,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儿,再也没见着卫襄的踪影,气得直咬牙。 好啊,他那作天作地的小表妹,如今作妖的功力见涨啊! 舅舅卫国公连夜派人送信来交待,洛城是去往蓬莱的必经之路,让他要是见着小表妹,务必要先将她稳住,可这一打照面儿人就溜了,他怎么稳住啊? 回去父亲又该骂他没本事了! 跟来的士兵也是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一个个恐慌之下,神情如同见了鬼。 那锦衣男子更是遗憾中夹杂着害怕,颤抖着声音道: “陈小将军,我没胡说吧?就是刚才那个女娃娃装神弄鬼!你看看她带着的那个女子,肯定也是妖物,我们绝不能放过这两人啊!” 绝不放过?妖物? 这锦衣男子不出声,胡三娘还准备就这么溜了,他一出声,简直是新仇旧恨啊! 仗着这会儿没人看得见她们,胡三娘拽着卫襄走回桌前,端起自己啃剩下的鸡骨头就连盘子扣在了锦衣男子的头上: “去你的妖物,你全家都是妖物!” 当她看不出来吗,这人就是冲着她一身狐狸皮来的! “啊!有鬼,鬼啊!” 在一屋子惊恐的叫声中,狐狸精得意洋洋地跟着卫襄顺利溜出了酒楼,逃之夭夭。 一直跑了好几条大街,卫襄都没敢显露行踪。 “小仙子,刚才那人认识你?这来的也太巧了吧?” 见前路受阻,狐狸精暗戳戳地欢喜,却不敢表露出来,只是试探了一句。 此时她们已经走入了一条偏僻的巷子,卫襄见路旁有块干净石头,就坐了上去打算喘口气儿。 听狐狸精这么说,她顿时觉得好气哦: “那人是我家亲戚。” “呵呵,小仙子的亲戚果然都很有本事……呵呵。” 狐狸精当然不敢非议小仙子的亲戚,乖觉地闭了嘴。 卫襄却是很有些头大。 从前觉得自家亲戚有能耐,镇守一方也很有本事。 如今才知道,这亲戚太能耐了也不是好事儿。 不用说,她那表哥的神情一看就有问题,估摸着也是想逮她回去,刚好就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看来只能这么藏头露尾地走出这洛城了。 不过这样也行,她以后就专门做一个隐形人,谁也甭想看到她! 拿定了主意,卫襄就抱着小花站起身,重新准备上路: “咱们这就走吧,反正别人也看不见我们,大不了就这么赶路好了。” 狐狸精的笑容瞬间消失: “小仙子,我刚刚,刚刚没吃饱……” “先出城,出了城我会放你去觅食的!” 卫襄很宽容地做出承诺,然后就迈开腿风一样飘了出去,依旧大摇大摆地穿城而过,反正一般人看不见她,她不怕。 只是卫襄忘了,这世上还有一种人,是二般的人。 洛城东郊,人烟渐渐稀少,路过的村落也渐渐破败。 卫襄走了一段路,就停下脚步,往四处看了看。 只见她目光所及之处,房屋坍塌的地方不少,荒草更是长得半人高,猛然一看,妥妥的荒郊野岭。 按说就算地方偏僻了些,好歹也还在官道两旁不远处,房屋朴素些也还说得过去,怎么会如此破败? “我们怎么走到这里来了?这什么地方?” 头一次操心自己的行程,卫襄很快就发现,出了洛城的主干道,她,华丽丽地迷路了。 而且,她感觉周围的气息,有些凉飕飕的。 不是初冬时节天气的寒冷,是直接沁入骨子里的那种阴冷。 狐狸精站在卫襄身边,也四处看了看,忽然指了指她们右侧的方向: “小仙子,那边,我好像有点儿眼熟……” “眼熟?你来过?” 卫襄朝那个方向望了望,只见树林茂密,虽然也没什么人烟,却比这个地方给人的感觉要好多了。 “那边……有座山,山上……” 狐狸精似乎仔细回忆了一下,眼睛倏然一亮: “对了小仙子,我想起来了,一百多年前,我在这个地方待过,那山上有我一个狐狸洞!那是我家!” “你家?”卫襄表示怀疑:“我明明是在长安发现你的,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嗨,这就是小仙子你迂腐了,我们做狐狸的,谁还没有三五处狐狸洞呢?更何况我今年已经芳龄二百五了,我住过的地方多了去了,我自己都记不清楚有多少处了……走走走,我带你去我家歇息歇息!” 狐狸精热情洋溢地邀请卫襄。 卫襄不太想走,可周身阴冷的感觉越来越重,就算她用海螺将周身的防护加了一层又一层也不管用。 她想了想,往狐狸精身上拍了张符: “走吧。” 狐狸精泪流满面,人与妖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第43章 有问题 半个时辰之后,身处某处荒山的卫襄指着四周将她们团团围住的上百只大小狐狸,对狐狸精冷笑: “你特么跟我谈信任?这是什么?” 人与妖之间,果然是不可能有信任的。 这么荒山野岭的,忽然出现这么多冲着她们龇牙咧嘴吱吱吱叫的狐狸,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这些狐狸的敌意。 但化作人形的胡三娘,却是第一次对卫襄的不满置若罔闻,只望着那成群结队出现的狐狸,花枝乱颤的形貌原本就不怎么控制的住,此时更是笑声停不下来,在这荒郊野外听起来越发让人毛骨悚然。 “你到底搞什么鬼?”卫襄忍不住皱眉。 “小仙子,我都一百多年没回来这个地方了,这都是,都是我的亲人啊,是我当年那些兄弟姐妹的子孙呢……” 红衣狐妖胡三娘又露出了那种花枝乱颤的笑容,然后头也不回地奔向了那些狐狸。 等到了近前,红衣的女子已经消失无踪,只有一只火红色的狐狸被大大小小的狐狸完全淹没,上百只毛色各异的狐狸滚在一处打滚嬉闹。 那种跨越了百年沧桑,源自血脉里的亲昵让人不禁动容。 卫襄恍然,原来是狐狸精回家,她的同类来迎接了啊。 虽然这些日子狐狸精跟在她的身边,她偶尔也将狐狸精当人来看,可是在她心底深处,到底是觉得她就是一只狐妖而已。 可这会儿…… “原来,禽兽的感情,和人类也是差不多的。”卫襄抚了抚怀里的小花,感叹道。 就像前世的小花,虽然只是一只猫,但陪着她的那些岁月里,也和人差不多了。 卫襄没有去打扰胡三娘与同族相聚的喜悦,抱着小花走到一棵树下站好,默默地望着湛蓝的天空上一会儿一个形状的云朵,颇有些离愁别绪上心头。 长安城里,爹娘和姐姐,大概又要被她给气疯了吧? 她也不舍呢,可她却不能不走。 跟前世比起来,她算得上改过自新了,可她到底也曾历经百年风雨。 她知道这岁月再静好,也躲不过“世事无常”四个字。 前世师父嫌弃她恣意妄为,没心没肺的时候,曾教导过她“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句话。 如今表面看起来,姨母已经是大周最尊贵的女人了,姐姐的位置也很稳固,姐夫的江山也已经在手,她似乎没什么可忧虑的了。 可她的父母亲人,到底还是凡人啊。 生老病死,都将是他们绕不开的坎儿。 而她,再也不愿意像前世那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一离去,却无能无力。 她还记得前世娘亲离世的时候,正是她最狼狈的时候。 她向李修远低头,向柱国公太夫人乞求,才得以回卫国公府见娘亲最后一面。 她跪在娘亲的床头,一遍遍地哀求,娘亲,不要走,您还要活着照看您的襄襄啊。 可娘亲再放心不下她,也还是撒手人寰,咽气以后,连眼睛都没能闭上。 她在娘亲灵前哭了一天一夜,眼睛都要哭瞎了,也改变不了她的没用。 所以,她顶着莫大的气运,逆天而回,又如何能再度被师门厌弃,最后在凡俗间,碌碌无为,拖累家人? “小花,这一次,我一定要踏上仙途,逆天改命,让爹娘和姨母,还有哥哥姐姐,全都长命百岁!还有你,小花,这辈子,你也不能再做一只普通的猫,知道吗?” 垂头呢喃的少女眼底闪耀着一簇簇的火花,明亮璀璨,掩去了那曾经百年浮沉的沧桑。 小花窝在卫襄怀里,听她如此宣告自己的远大理想,似懂非懂。 多年以后,已经成为一方妖王的小花回想起这一日,在荒郊野岭的树下,温柔的少女眼底的那一簇簇火花,才算是恍然大悟。 原来那时,那个少女只是明白她自己想要什么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漫山遍野的狐狸才逐渐散去,一身红毛飘扬的狐狸精颠颠儿地跑回了卫襄身边,眼神兴奋又忐忑地请求: “小仙子,我想在家多待几日,您看,您看行吗?” 刚刚再次确立了一遍人生理想的卫襄点点头,准了: “行啊,你想在家待多久就待多久,我就先走了,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她修为不够,连御剑都不会,她还得靠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去蓬莱呢,哪里有这闲工夫陪着狐狸精探亲度假! “哎,别呀,小仙子,我跟你说,我家有很多宝贝的,都给你,你看这里风景是不是很不错,我们可以多玩几天的……” “不要!” 卫襄一眼看穿了狐狸精的缓兵之计,干脆利落地拒绝: “你想回家看看,你就去,我最多等你半天,你若是不想走,那就留下。” 狐狸精那点暗戳戳的小心思宣告失败,只得认命地跟了上去,撒开四蹄儿在卫襄身周绕来绕去,百般讨好。 “小仙子,那咱们继续往东走吗?” “嗯。” 卫襄简短地回了一声,然后望向了东边。 东边,却是之前她们过来的那个方向,那里,处处阴冷。 但卫襄只迟疑了一瞬,就继续往前走了。 前路漫漫,她要是连这点小问题都克服不了,还说什么以后? 刚一靠近那个破败的村庄,那种阴冷的气息就再次扑面而来。 原本还在耳边徘徊的山间虫鸣鸟啼之声,也像是瞬间消失,周围彻底陷入了一片死寂,莫名诡异的感觉袭上心头。 卫襄紧了紧身上的玄色披风,加快了脚步想快点走出这座村庄。 但一人一狐走了半晌,卫襄发现,她最先看到的那个院子,又出现在了眼前。 卫襄不由得握紧了腰间的海螺,又将小花往怀里抱了抱,低头看着脚边的狐狸精: “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狐狸精在残垣断壁之间溜达了几圈,抬头望了望,神情也不大好了: “小仙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院子,好像,刚刚我们已经走过去了,那井台上的小草棚,还是那一个,是吧?” “没错。” 不必再多说,卫襄已经能确定,这个地方有蹊跷了。 可惜师父和师姐师兄都不在,再蹊跷,也只能她自己想办法走出去了。 卫襄咬咬牙,从怀里掏出一把“寻仙符”,在指尖点燃,全都扔了出去。 火花炸开的一瞬间,就像是有无数的水珠子溅到了滚沸的油锅里,噼里啪啦的炸裂声霎时充斥了整座村庄! 卫襄脸一下子就黑了,出行不利,真的有问题! 她在心底给自己壮了壮胆子,对着火花炸裂最密集的地方提气喝道: “何方道友在此修行?我等只是路过,可否借条道出来?” 第44章 锦衣男 “道友?”狐狸精不解,小声嘀咕:“小仙子,我怎么觉着不可能是什么道友啊,这怕是有鬼吧……” “你给我闭嘴!” 卫襄低声喝止了狐狸精。 她难道不知道这是有鬼吗?这不就是最常见的鬼打墙吗? 可她学艺不精,胆儿怂啊! 狐狸精只好闭嘴,全身进入戒备状态,随着卫襄的目光警惕地朝四周张望。 可是一人一狐张望了半天,既没有看到任何的鬼影子,也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 难道只是这块地方有问题? 卫襄暗暗地将海螺握在手中,往火花炸开最密集的地方,也就是院子门口处走了过去。 刚走了两步,就听见“吱呀”一声,院子的门无风自动,摇摇晃晃地开了,像是有人为她们打开了一般。 “鬼啊!” 狐狸精大喊一声,跳上了卫襄的肩头。 这一声惊叫,差点儿没把卫襄吓出心脏病来,她抬手就在狐狸精头上拍了一下: “叫什么叫,再叫先把你扔进去!” “小仙子你干嘛这么凶……” 狐狸精抗议到一半,声音就戛然而止—— 她们眼前的虚空中慢慢地显出一个人的影子来! 卫襄自然也是看见了的,她一手抱紧了小花,一手将海螺举在身前,如临大敌。 狐狸精紧紧地抓住了卫襄的衣领,相比卫襄的哆嗦,颇为镇定地大喊了一声: “什么人?!” 那人的影子渐渐凝实,一个男子的轮廓清楚地出现在她们面前。 华丽的锦衣流光溢彩,一张看不出年纪的脸相貌平平,眉间带着几分喜意唤道: “三娘!” “是你?”卫襄和狐狸精异口同声。 这人,明明就是先前在城门口买狐狸不成,就去告状的那男人嘛! 卫襄心弦紧绷,将“三娘”这两字细想了一下,扭头看着狐狸精: “找你的?他,他能看见我们!” 看来这人不一般哪,已经有法器加持了,他还能看得见她们! 狐狸精举爪指了指自己,神情古怪: “找我的?” 而后暴怒: “尼玛,是不是还想着剥老娘的皮?!” 那男人往她们这边走了几步,神色间虽有失望,但还是透露着一种奇怪的坚定: “三娘,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将你从这个可恶的女人手里救出来的!” 话音刚落,破败的院子里忽然就刮起了一阵阴风,猛烈地向着卫襄袭来。 卫襄急速后退了几步,拼命挥动着海螺在自己周身布下结界,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人是来“救”狐狸精的,可她什么时候绑了狐狸精这蠢货了? 明明是狐狸精缠着她好吧,需要解救的人是她才对! 麻蛋,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卫襄从怀里掏出一大把纸符,不要钱一样地洒了出去: “我跟你拼了!” 一番不算剧烈的打斗之后,卫襄终于在狐狸精的帮助下,将一张镇魂符拍在了男人额头上,成功地将这个阴气森森的男人变成了不能行动的僵尸一枚。 一番逼供之下,卫襄和狐狸精也总算是搞明白了这锦衣男的来龙去脉。 这人,不,这鬼的确是狐狸精当年的老相识,一朵百年之前悄悄绽放的烂桃花。 据他自己说,他原本也是洛城人氏,当年意外身死之后就葬在了这野狐岭,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鬼差来带他投胎,时日久了,就成了孤魂野鬼。 彼时的狐狸精,还是一只天真烂漫的小狐狸,每日里在这山野间奔跑嬉戏,与这只鬼偶然相遇,带着他一起修行过几日。 就是这短短的几日,让这只鬼学会了一点点修行之道,重新凝实出了人的形貌。 等他欢天喜地地去找小狐狸的时候,却发现他深深喜欢的小狐狸不见了。 于是他就踏上了寻找小狐狸的道路,这一找,就是一百多年,直到今日清晨他在城门口,重新见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只狐狸。 他以为狐狸精是被人捉住了,就想买下来,企图解救狐狸精。 但卫襄不卖,他就只好动了别的心思,算计了卫襄一场。 他先是去告状,让卫襄不得不带着狐狸精尽快出城,又提早回来通知了这附近所有的狐狸,使劲了各种手段,才造成了这绕不出去的鬼打墙现象。 捉鬼成功的卫襄此时心态是极度膨胀的,坐在井台上,望了一眼院子里一动都不能再动的男人,极度愤慨地数落狐狸精: “我就说那些狐狸还都成了精了,个个未卜先知,原来是此人捣鬼!还有你,我早就说不让你跟着我了吧,怎么样,你男人都找过来了!你还是去过你自由自在的小日子,不好么?” 狐狸精连声唾弃: “呸呸呸,什么男人不男人的,什么男人也比不过小仙子您!我跟他可不是一伙儿的,我也不稀罕这什么自由,我对小仙子您,可是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狐狸精对这莫名其妙出现的男鬼不屑一顾,指天画地跟卫襄发誓表忠心。 卫襄冷笑两声,托腮不语。 师父说过,世间最热爱自由的生灵,莫过于山间的精灵野怪。 可狐狸精如此舍弃自由,厚着脸皮赖上她——大概是所图非小吧? 她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嘛? “要是师兄在就好了!” 思忖了一番,卫襄不禁开始怀念贺兰辰。 要是师兄在,那这鬼妥妥地魂飞魄散,这狐狸精,妥妥地该干嘛干嘛去,偏偏她捉鬼捉妖什么的,毫无经验,又狠不下心,真是为难。 “小仙子,其实您那师兄……” 听小仙子提起那个总想让她魂飞魄散的男子,狐狸精心头一颤,打算给小仙子上上眼药,只不过她这话,又没能说完。 破败村庄的阴气森森里,突然信步走过来一人,边走边呼唤: “小师妹?小师妹?” 正为难的卫襄眼前一亮,嘿,那清雅俊秀的男子不正是她的师兄吗? 她这算不算心想事成,有求必应? 她立刻跳起来,兴冲冲地迎了上去: “贺兰师兄!” 被晾在原地的狐狸精却怎么看那突然出现的男子怎么不对—— 就算是说曹操曹操到,也不带这么灵验的吧? 她眼角余光无意中从院子里僵立的那锦衣男子身上掠过,陡然发现,那人瞧着卫襄,唇角含笑,神情十分怪异—— “小心!” 狐狸精凌空跳起,扑了过去。 第45章 要死了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卫襄才从昏昏沉沉中醒了过来。 眼前朦朦胧胧觉得有明亮的光线穿过眼帘,有些刺眼,她又阖上了眼睛。 她是谁,她在哪儿? 熟悉的问题再次浮上心头。 卫襄闭着眼睛慢慢将这个问题再次理顺,神智彻底清醒过来的一瞬间,她蓦然睁开了双眼—— 这不是那个阴森森的破败山庄,这是哪里?! “小花?小花!” 她第一时间伸手向怀里摸去,没有摸到小花,立刻扬声大喊。 盖在身上的锦被随着她起身,顺着肩膀滑落下来,卫襄也终于看清了周身的一切。 灯火幽幽的屋子内,陈设富丽华美,鼻端还能嗅到安神香的气味,卫襄的脑子有些懵,这怎么和她的屋子有些像? 而原本寂静无声的屋子,也很快有了动静,一个容貌俏丽的丫鬟飞快地走进来,面上都是惊喜: “表小姐醒了?可还有哪里不适?要不要喝些水?” “表小姐?你是……” 卫襄也觉得眼前的俏丽丫鬟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何时见过。 那丫鬟殷勤地上前,扶着卫襄坐起来,才笑盈盈地道: “这也有三年没见了,表小姐怕是不记得奴婢了,奴婢是夫人身边的巧芝啊。” 巧芝? 卫襄愣怔了一瞬,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可能是有些糊涂了……” 巧芝见这表小姐还是一副记不起她的样子,倒是没有再强求。 这许多年不见,要不是大公子说这是表小姐,走在大街上,她怕是也不敢认这个形容狼狈的少女就是曾经那金尊玉贵的表小姐呢。 她很有眼色地回道: “表小姐先前似乎是受了伤,是大公子带您回来的。如今到家了,您只管安心休养,把陈家当成卫国公府就好。表小姐稍候,奴婢这就命人去禀告夫人,好让夫人放心。” 说完就转身低声吩咐她身后跟进来的小丫鬟: “去禀告夫人,表小姐已经醒了,顺便叫孙大夫也再来给表小姐瞧瞧吧。” 表小姐,大公子,陈家。 卫襄扶额半晌,终于想起来了,这是洛城陈家,她的姑母家啊! 算上上辈子,她有八十多年没来过姑母家了,自个儿姑姑长什么样都快不记得了,更何况这一年半载见一次的巧芝。 不过,这次竟是大表哥救了她么? 卫襄仔细想了想,也没想起来什么。 她最后的记忆,只到那双阴冷的手几乎将她的脖子掐断,其余的,并没有半分记忆。 不过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事,卫襄立刻拽住了巧芝: “巧芝,那大表哥有没有把我的那只猫带回来?” “是一只花色斑驳的花猫是吗?大公子也已经带了回来,不过那猫好像受了些惊吓,不让人靠近呢,只让柱国公世子抱呢,这会儿应该是在尉迟世子那边。” 巧芝一边利利索索地回话,一边小心翼翼地觑着表小姐的神情。 想起传闻中表小姐对尉迟世子的爱而不得,饶是巧芝再稳重,心底也不由得燃起熊熊的八卦之火。 果然,下一刻巧芝就见表小姐如同被火烧了一般从床上跳了起来: “谁?你说谁?” 半个时辰之后,经过了亲姑姑陈夫人的亲切慰问,又经过大夫的仔细看诊,确定暂时没什么大碍的卫襄才被陈夫人批准出了房门。 千躲万躲,还是如此狼狈地被带到了姑姑家,能不能逃出姑姑的手心儿还是未知数,卫襄觉得很丢脸。 可是一想到小花还在尉迟嘉手里,她还是忍了种种糟心,迎着头皮前去见她的大表哥陈南羽,还有据说也受了重伤的尉迟嘉。 陈家客院,大批的大夫围着尉迟嘉,像是那个躺在榻上,面色苍白的人就要命不久矣一般。 而小花那只负心猫,正窝在尉迟嘉身边睁着玛瑙一般的眼睛,紧张兮兮地盯着尉迟嘉,压根儿没看她这个主子一眼。 卫襄心头一酸,即使面前有一屋子的人,可前世那种孤独寂寞的感觉还是刹那袭上心头,涌上无限的委屈来。 前世到最后,她就只剩下小花了,可如今看来,小花也不属于她了。 半晌,卫襄才忍住了心头的难过,问站在一边神色凝重的陈南羽: “大表哥,他,他到底是怎么了?” “你不知道?” 陈南羽讶然,随即深深叹气。 他一看见这个作死手段一流的小表妹,就很是头疼。 这尉迟嘉可不是普通的世家子弟,这是祖上英烈无数的柱国公府最后一根独苗苗啊! 万一这回重伤不治,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宫里和卫国公府,乃至陈家,哪边也别想再安宁。 卫襄一头雾水: “我,我真的不知道……” 她不记得自己被掐昏过去以前见到过尉迟嘉。 陈南羽神色复杂地看着卫襄,久久不言语,看得卫襄心里有些发毛,直如看见了自己的大哥卫程。 近些日子,卫程也时常用这种复杂的眼神看她的。 陈南羽见她一直都是懵懵懂懂的神情,觉得她大概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示意卫襄跟他出去,表兄妹二人到了院子里站定,陈南羽才叹道: “襄襄,你说说你,从前作天作地,非尉迟嘉不嫁,如今他有些心意回转了,你这又是作什么妖?还偷偷跑出来,你怎能如此胡闹?” 从宫里的姨母和姐姐,到如今站在眼前的大表哥,卫襄最近最烦的就是别人这种谴责的语气。 谴责她卫襄不知道好歹,作天作地,快要把尉迟嘉作到手了又不珍惜。 卫襄也懒得解释这种根本解释不清楚的问题,冷哼道: “从前是我年纪小不懂事,胡闹罢了,如今……难道大表哥就不曾怀疑,他是因为姐夫做了皇帝,才刻意做出来给人看的吗?” 一听这话,陈南羽恨铁不成钢的神色顿时就成了咬牙切齿,他伸手指向内室,面沉如水: “难道为了救你,眼见着就要把他自己的命搭进去,也是做出来给人看的吗?卫襄,你要不是我表妹,我真要骂你一句忘恩负义,白眼儿狼!” “那你现在不是已经在骂我了吗?” 卫襄本能地还了一句嘴,但是眼神也不由自主地瞟向了内室: “那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你救的我吗?” “我?”陈南羽冷嗤道:“你都跑到野狐岭那种鬼地方撒野去了,凭我的本事,抓你都抓不到,还能救得了你?救你的人是尉迟嘉!他为了救你,被那些倒塌的房子砸到了,现在,血都要流光了,能不能活得成,两说。” 血都要流光了,能不能活得成,两说—— 这么说,尉迟嘉是要死了么? 卫襄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然一声炸开了。 尉迟嘉可以死,但绝不能这个时候死! 第46章 走不成了 天色渐渐近了黄昏,西边儿的天空布满云霞,红彤彤地映红了半边天空。 卫襄从屋内走出来,已经包扎好的指尖隐隐还有钻心的疼痛。 匆匆忙忙涌入屋子里的大夫们在她身后爆发出惊起的赞叹声。 “血止住了!孙大夫,您真是医术了得啊,不愧是我们洛城的杏林圣手!” “孙大夫真乃神人也,可否让在下一观您所用的方子?” …… 被众人簇拥的孙大夫眼神越过众人,望向门外屋檐下那个仿佛遗世独立的少女。 方才那少女以血为墨,在纸上拼命画符的样子,让他悚然心惊。 原本他以为自己的医术已经是杏林罕见了,可他今日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真的有那样的手段,药石之效根本无法企及。 他知道,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那震碎他固有观念的一幕。 耳边不断的嘈杂声打断了孙大夫这一瞬间的恍神,他回过头去,笑容有些勉强: “哪里哪里,不过就是最普通不过的止血方子罢了,各位随便看!” 卫襄也将这些嘈杂声抛诸身后,大步走出了客院,天边的火烧云,映在她的脸颊上,少女苍白的脸色也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瑰丽之色。 抬眼望望这广阔的天地,卫襄郁闷的心情陡然好多了。 无论如何,先保住尉迟嘉的命,这样,至少那些不确定还有没有的变数,能晚一些来。 这辈子,她惧怕的人,她痛悔的事,都一样一样在解决,可是尉迟嘉的生死,是最大的难题。 尉迟嘉活着,她会觉得前世自己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全都白受了。 可尉迟嘉快要死了,她又害怕会重蹈前世覆辙。 毕竟,对圣德皇帝和李修远,她可以眼皮子都不眨地出手解决,但是对于柱国公府,她还不能彻底铁石心肠。 因为“柱国公府”这四个字,在大周百姓的心里,就代表着流血牺牲。 对于黎民百姓来说,皇帝是谁不重要,皇子过得好不好,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曾为他们抛头颅洒热血,谁守护着他们,谁为了他们长眠于沙场。 更何况尉迟嘉要是死了……鬼知道他临终时,会不会又留下什么遗言,挖个坑给她? 卫襄在陈家的后花园里漫无目的地踱着步,心头着实纠结。 她到底是该趁着尉迟嘉昏迷不醒赶快跑路,还是等他醒来再说? 陈南羽的妻子林氏,奉了婆婆之命,来寻这个在亲族中威名赫赫的小表妹,刚好在花园里与卫襄遇上。 初冬已经没什么花了,林氏远远望见卫襄,只觉得那少女身上,仿佛也同这花园一般披上了萧索之意。 林氏不由得有些出神,还记得三年前,这个小表妹尚未闹着去蓬莱,她随丈夫去长安探亲,这小表妹还是个跳脱欢快的天之骄女,淘气顽劣。 丈夫一再告诫她,离这个名声不大好的小表妹远一些。 可如今再见,这小表妹相貌上更漂亮了几分不说,只这通身给人的感觉,都像是稳重了好些。 林氏想起丈夫的抱怨,暗暗摇了摇头。 女子的名声,向来以讹传讹的多。 眼见着天色要黑了,林氏也没再耽搁时间,走过去笑道: “襄襄这是从尉迟世子那边过来吗?听说世子已经好些了?” 卫襄愣了一下,很快回给林氏一个笑容: “是,他已经没有大碍了,好生养着就行,这次的事情,给表哥和表嫂添麻烦了。” 经过这大半天的适应,前世尘封的记忆已经尽数开启,卫襄将陈家的上上下下也能记起个七八成了。 向来顽劣的卫襄这般客气懂事地道谢,让林氏意外中带着受宠若惊,连忙摆手笑道: “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咱们都是骨肉血脉,本就是一家人,无需如此见外。倒是襄襄你,来了洛城也不说先来家里住着,让我们好生担心呢。你今日也受了伤,这会儿感觉怎么样?” 林氏对自己到底有多少真情实意卫襄不大清楚,但她这样亲厚地说话,卫襄也很亲热地与她并肩而行,回道: “让嫂嫂挂心了,我已经好了,没事了,嫂嫂只管放心……” 前世都不曾这般亲厚地相处过的姑嫂二人一边气氛良好地说着话,一边向着陈夫人的院子走去了。 等到了陈夫人面前,陈夫人拉着卫襄的手再也不肯放她走,絮絮地跟她讲道理,试图将她的性子掰回来几分。 要是前世,遇到姑姑这般说教,卫襄是耐不下性子听的。 可今生,她对自己亲人的容忍度统一上升,也就没有拂了姑姑的面子,一直认真听她教诲。 而她想要开溜的计划,也不知不觉地泡了汤,走不成了。 陈家书房里,陈南羽站在父亲陈知府面前回话: “舅舅那边回话了,让我们务必将表妹和尉迟嘉一起留住,长安那边,已经翻了天了。表弟今儿被召进宫去了走不开,估摸着晚上也就过来接人了。” 他一将卫襄带回来,就命人快马加鞭给长安送了信儿,索性长安与洛城原本就离得不远,这会儿就已经接到回音了。 陈知府听了这话,点点头,又不由得蹙眉发了几句牢骚: “要是世子能亲自过来,那就好说,就是襄襄这孩子……嗨,她今年也十七了,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般胡闹。真是的,修什么仙哪,皇后娘娘像她这个年纪,都已经做了太子妃了!” 哎,家里有这么个不省心的闺女,也真是难为了他那身为国公的大舅子。 其实不光是卫国公为难,顶着寒风连夜赶到洛城的卫程也觉得自己是真为难。 不知道谁传出去的消息,说尉迟嘉是被襄襄强行拐了私奔了,柱国公太夫人在宫里哭了半日,又来卫国公府闹腾,他走的时候那太夫人还在揪着母亲哭骂。 偏偏柱国公府一门忠烈,柱国公太夫人又是长辈,母亲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气。 卫程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打算见了人,不管怎么说,都要先好好教训卫襄一顿的。 可当他在陈南羽的陪同下到了卫襄住的院子外,看见那个坐在台阶上,仰着头安安静静看月亮的妹妹时,他满腔的怒火忽然就熄了一大半。 天上的月亮只有个金钩的轮廓,不亮也不圆,但是妹妹看得很认真,她眼底那让人陌生的忧伤,似乎比这黯淡的月色,还要凉上几分。 卫程咬紧的牙龈慢慢松开,他竭力按捺下了自己差点开口的质问,走过去敲了敲卫襄的脑袋: “我马上就要成亲了,你这个做妹妹的不说操心出力,还净给我寻事儿,卫襄,你的良心呢?被狗给吃了?” 第47章 我要避嫌 “哦,我忘了哥哥就要成亲了……” 卫程忽然出现,卫襄倒也没有太意外,按着大表哥的性子,不给长安报信儿,那是不可能的。 她站起身来,眼底的愧疚一闪而逝。 前世今生种种事端混淆在一处,有些事情很容易就会记错。 卫程刚刚降下去的一点火气又被妹妹这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成功挑了起来: “你可真是我的亲妹子!不管你记不记得,明日都得老实跟我回去!你想回蓬莱,为什么不好好说?难道我们还会绑着你不成?” 卫襄很是诧异: “你们,你们肯让我回蓬莱?我那天以为,你们是要逼着我嫁人的……” “你觉得你还嫁得出去?” 卫程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冷笑几声: “你一声不吭离家出走也就算了,居然还拐带了尉迟嘉一起走,你是打算让卫国公府和柱国公府那老太太死磕?” “我就不明白了,你既然还喜欢他,不管他为了什么愿意娶你,你如愿以偿不就完了吗?为什么还要作到这种地步?” 虽然想好了要尽量控制脾气,但说到最后,卫程的语气还是带了愤怒的质问。 卫襄垂下头,站在月影中沉默了,看起来乖巧又可怜,像是被人提着耳朵欺负了的兔子。 过了一会儿,她才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卫程,眼神幽幽: “哥,我没有拐带尉迟嘉,真没有。” 这是感觉自己被冤枉了,委屈了? 难得见到妹妹这个样子,卫程心口一滞,有些心疼。 妹妹的性子他了解,作天作地是可能的,但从没有敢做不敢当的时候。 但到底,他也只能抬手拍拍妹妹的肩头: “我相信你没有……但你至少,得跟我回长安一趟,跟那些怀疑你的人,说清楚,除非,你真的想要宫里和家里,都因为这件事不得安宁。” 兄妹二人僵持了一会儿,卫襄情绪低落地点头,算是妥协。 她要的是守护家人,为他们遮风挡雨,而不是像前世一样,所有的风雨都因为她而起。 只是尉迟嘉……卫襄很后悔给他贴符止血的时候,下手有些轻了。 次日一大早,失眠到深夜才睡醒的卫襄睡眼惺忪地被挖了起来。 尉迟嘉醒了,要见她。 卫襄拒绝: “男女授受不亲,我要避嫌。” 一句话把前来传话的林氏噎得说不出话来,心内暗暗叹息,这位小表妹不堪的名声看来真是讹传。 传闻中,这位小表妹可是心悦尉迟世子,手段百出,是没有避嫌这一说的。 林氏回去如实回禀了婆婆。 陈夫人倒是很满意,觉得自己这侄女儿总算在自己媳妇儿面前给自己长了一回脸。 毕竟有一个名声不好的侄女儿,总让她教导儿媳的时候都有些底气不足。 陈夫人转头亲自回绝了替尉迟嘉传话的长子: “襄襄这话没错,男女有别,女儿家就该自矜自爱才是。你回去告诉尉迟世子,让他好生养伤,至于其他的,不必多想。哼,当初拧着不应亲事,如今想见就见,当我卫家金尊玉贵的女儿真的倒贴吗?” 陈南羽被自己亲娘怼得无话可说,去了客院回绝尉迟嘉的时候,语气也不大好: “尉迟世子还请见谅,原本襄襄因为您的缘故,就已经闲话颇多,如今更需避嫌……还请世子体谅,她不能来见你。” 陈南羽说完,久久没有再听到尉迟嘉说话。 他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在投射进来的微弱天光照映下,倚在床头的男子面色越发苍白了几分。 只有那一双如墨色深沉的眸子里,仍有光华流转。 他将宽大的寝衣袍袖拢了拢,轻抚着趴在他身边的花猫,眉间有笑意浮动: “她大概是没睡够吧……那就等她睡醒了再说。” 睡懒觉,也是她的爱好之一呢。 先前那般火急火燎,此时这般风轻云淡……嗯,这人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吧? 陈南羽暗暗猜测,却不得不承认,小表妹这么多年一门心思扑在此人身上,也是有道理的。 容貌俊美,气质不俗,身份尊贵,难以琢磨。 要让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一心痴迷,这十六个字,够啦。 而准备回头再睡个回笼觉的卫襄,却睁着眼睛在床上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了。 她闭上眼睛,仿佛还能看到昨日尉迟嘉躺在锦绣堆中,却鲜血奔涌,奄奄一息的模样。 “小花,你说,我这算不算没良心?” 卫襄习惯性地嘀咕,没有听到任何回音,才想起来小花早已叛变,如今怕还是守在尉迟嘉身边呢。 卫襄一阵气闷,爬起来去找陈南羽。 “表哥,昨日,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不知道。我赶到的时候,那个村子,整个都塌了,他怀里抱着你,已经不省人事了。他的伤,你也是看见了的,回来以后就一直血流不止,要不是孙大夫,可能他连昨夜都熬不过来。” 陈南羽想起尉迟嘉那让人触目惊心的伤,站在一片废墟中那一刻,他心底的震撼还是再度浮现。 他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表妹,见她若有所思,想了想还是劝道: “襄襄,虽说从前他待你冷了些,但从昨日看来,他对你,似乎不算无情。” “是吗?”卫襄眉间几许寥落,笑容淡淡:“无情也好,有情也罢,都已经不重要了。” 卫襄起身走出门,悄无声息地走去了客院。 腰间的海螺再一次发挥了作用,候在院子里的小厮仆妇,没有一个人看得见她,她畅通无阻地走到了他的床边。 嗯,说要避嫌,那就得避嫌,绝不能让人看见。 似乎是因为失血过多,盖得严严实实的人尚在昏睡,鸦羽一般的长睫铺在眼睑下,白玉一般的脸庞苍白得仿佛琉璃易碎。 卫襄陡然想起昨日往他身上贴符的时候,被鲜血浸透的纱布下面,光洁坚硬如同玉石一般的身躯,带着她完全陌生的触感。 一念起,像是有一团火刹那烧上指尖和脸颊,昨日接触过这具躯体的指尖似乎都有些颤抖,脸颊也开始发烫。 卫襄迅速转过身去没有再看他,将脑子里那见鬼一般冒出来的一丝旖旎强行掐灭。 纵然对这个人有再多的怨恨,也不能否认,他有祸国殃民的本钱。 这辈子,绝对不能再花痴,绝对不能! 脚边,小花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过来,它看不见卫襄,只随意喵了两声。 卫襄俯身抱起它: “无论你想跟着谁,现在,你都必须跟我走,明白没?” 这是她前世到最后唯一的依靠和同伴,就算它不愿意,她还是不能就这么让它跟着别人走。 除非她自己放弃,否则,她一直都是这样一个喜欢用强的人呢。 小花却罕见地没有挣扎,只是在卫襄怀里探着头,朝着床上的人喵喵叫了几声。 卫襄背后,鸦羽遮蔽的眼睛,悄悄地睁开了。 仅仅只是看到床边少女的背影,一双带着几分懵然的眸子就已经骤然有了光彩。 他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角,含着笑意的声音传入卫襄耳中的时候,因为虚弱,近乎于小孩子的撒娇: “襄襄,你来了……你转过来看我一眼好不好?” 又被他发现了……他为什么会是那个例外? 卫襄抱着小花的手臂有点僵。 她沉默了一会儿,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不好。” 第48章 不熟练 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简短而带着冷意的两个字,像是羽毛划过耳廓一般,让人心里痒痒的。 容颜绝世的男子一点都没有被这份冷意冻伤,他将手中的那片浅蓝色衣角抓得更紧了些,笑意不改: “可你还是来看我了……我很高兴。” “你不必高兴,我并不是来看你,我只是来带小花回去。” 卫襄将怀中的小花抱紧,竭力忽略充斥在鼻端的淡淡血腥气,刻意强调道。 原来不是来看他啊……可是没关系。 尉迟嘉微不可察地叹息,撑着身体坐起来,倚在靠枕上,忽略掉伤口带来的剧痛,静静地望着少女冷漠嫌弃的侧脸,眼神柔软如同滑过手心的锦缎。 旋即却又低头自己笑了起来,苍白的面容甚至泛起了丝丝红晕。 果然是他喜欢的人,就算已经看了一辈子那么久,就算此时她在生气,都还是这么好看。 卫襄自然也听到了尉迟嘉的笑声。 这笑声,落在她耳朵里,无端端就变成了得意和轻佻—— 呵,卫襄,你看看,从前你多么希望尉迟嘉多看你一眼,可是,永不可得。 如今,你说你不会再多看他一眼,但你还是会用你的鲜血去保住他的命! 所以,你所有的幡然醒悟,在别人眼中,只不过是欲擒故纵而已,值得那个辜负了你一辈子的人得意是吗? 委屈,愤恨,伴随着前世八十多年的耻辱辛苦,顷刻间翻涌而来。 刚才还倔强不愿意回头的少女,猛然回过身,抬手将那只拽着她衣角的手狠狠打开,明亮的眼中怒火燃烧: “尉迟嘉!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放过我?!” “我承认,从前我喜欢你,纠缠你,是我的不对,我不该痴心妄想,不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是我已经付出了代价,我已经后悔了,我也放手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来为难我?” “我回我的蓬莱,你为什么要跟来?我欠你的吗?” “襄襄,不是这样的……” 面对卫襄这莫名其妙的自暴自弃和指责,尉迟嘉试图辩解。 可卫襄根本就不想听,强行打断: “那你为什么笑?你是不是很得意,觉得我不能看着你死,不能把你怎么样?可是尉迟嘉,这只是因为我想要还你一命,从此跟你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 带着咬牙切齿的四个字,砸在尉迟嘉心底,激起了一阵涟漪。 但也仅仅是涟漪而已。 很快,他就将这四个字彻底忽略,就当没听到过。 两不相欠,怎么可能? 若是他们两不相欠了,再无纠缠了,这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这种说法,是不可能存在的。 尉迟嘉再次抬手扯住了卫襄,笑容如同瑰丽的朝阳般绽开: “你确实不欠我的了,可我觉得,我亏欠你良多怎么办?” 不等卫襄再度发火,他又轻轻地补了一句: “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你去蓬莱的时候,跟我说过什么,又对我做过什么?” 这句话仿佛一瓢冰水,将卫襄所有的动作都冻僵,凝固在了原地。 三年前,不,八十三年前,她跟尉迟嘉说过什么,又对他做了什么? 师父曾经说过,人一辈子很长,会经历的事情太多,岁月久远以后,很多事情都会遗忘。 可有些事,是刻骨铭心的,到死的那一刻也不会忘记。 卫襄闭着眼睛想了想,是的,有些难过和耻辱,她果然是到死也不会忘记。 尽管她很想忘记,但她却从来没能成功地忘记过那个天真到愚蠢的自己。 圣德皇帝给了十四岁的少女一个机会,承诺了她的所求,于是那个天真勇敢的少女就欢喜地为了得到所爱,豁出去了所有的勇气,踏上了去往蓬莱的万里之遥。 自幼生长于锦绣之乡,富贵之处,要一个人离开家,去追寻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她不是不害怕的。 所以,临行前,她去见尉迟嘉。 “尉迟嘉,我要走了,你不许娶别人,等我回来,你就是我的人了!” 她兴奋地宣布,然后,像一个幼稚的小孩子,决定给自己的所有物提前印个章上去,这样,这个人或许就只能为她所有了。 也就是那一次,她壮着胆子,趁着四下无人,亲了尉迟嘉一下,亲完了难得有了少女的羞涩,转头就跑。 跑了一段路,她又恋恋不舍地回头,却看到眉头轻皱的他,手中拿着一张帕子,从他的唇上移开,而那张帕子上,有殷红的血迹。 她站在原地,如遭雷击,那血迹,带着说不出的耻辱席卷了她。 只不过这份耻辱,并没能成功唤醒为了爱情鬼迷心窍的少女。 她麻痹自己,看错了,一定是看错了。 后来,她才知道,她一辈子唯一的一个吻,就那样葬送在她卑微无望的爱情里。 此时被人重新揭开难堪的疮疤,疼痛已经没有当时那么疼痛了,但是难堪依然。 “尉迟嘉……你是想再羞辱我一次吗?” 她的声音嘶哑而颤抖,没敢睁开眼睛。 她怕一睁开眼睛,那忍了两辈子的眼泪,就会掉下来。 爱错了一个人,果然是生生世世都要被钉在耻辱柱上,下不来吗? 卫襄没有等到任何回答。 只有带着微凉的唇,紧紧贴上了她的唇瓣,带着莽撞和生疏,以及迫不及待。 她霍然睁开双眼,撞入眼帘的,是微微颤抖的长睫和如墨的双眸。 反抗,纠缠,啃噬,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顺理成章,和前世那一吻的状况不差分毫。 唯一的区别,是反抗的人变成了她。 “滚!” 脑海中空白了良久,她终于声嘶力竭地推开紧紧箍住她的人,死死忍住了眼角差点滚落出来的冰凉。 前世那个吻,一点都不美好,今生亦然。 那个反过来强吻了她的人,被推得撞在了床头,一道鲜血从他的唇边蜿蜒而下,衬着他骤然绯红起来的脸,美得让人惊心动魄。 他却像是毫无所觉,也没有去擦,而是看着她笑: “那日,你说你亲我一下,我都能把嘴唇擦出血,说我立牌坊……我想了很久,大概是这个原因。果然,你看,对于这种事情,我们都不熟练呢。” “你……” 卫襄气得发抖,指着他却说不出话来。 她忽然有些恍惚地想到,是不是那一次,她强吻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生气而无可奈何? “不过现在,你回来了,如你当日所言,我是你的人了——所以,别生气,以后我们多练习练习就好了。” 尉迟嘉很镇定地继续微笑,仿佛他对此时的局面掌控自如。 只有隐在袖中紧紧扣住掌心的手指和红得几乎能滴血的耳根,微微透露出几分紧张。 前世那些从来没有见过天日的情感,一旦在这重生的肆无忌惮里生根发芽,喜悦,羞涩,忐忑,害怕,慌张,种种情绪,就如同雨后春笋,一夕破土而出。 然后,就只能一直长,一直长,再也不可能按回去了。 第49章 开心开心 尉迟嘉紧张着,默默做好了心理准备。 准备着迎接面前的少女再度暴跳如雷,或是干脆直接像那天晚上一样直接给他一巴掌。 但很奇怪地是卫襄就那么一直面无表情地站在他的床前,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古怪。 门外渐渐亮起来的光线从窗户透进来,穿过她的身旁,映照着她的脸庞白皙如瓷,一点都没有尉迟嘉希望看到的,那一年她临走时的羞涩。 良久,他才听到她再次开口说话: “如果这是你的报复,那么从此,我们是真的两不相欠了。” 她的眼神清幽,仿佛带着解脱: “我喜欢你这么多年,如今你却能这样对我……可见,你是真的从来不曾喜欢过我,了解过我。” “不然你就会知道,我卫襄这个人,想要得到什么,就一定会用尽一切手段去得到。但若是我不想要了,那我就是真的不想要了。” 微弱的晨曦中,少女伸手抱过缩在一边的小花,洒脱地转身离去: “尉迟嘉,你得知道,你曾经不屑一顾的那个卫襄,再也不是你唾手可得的那个卫襄了。如果你记不住,那你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少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外,但她的声音却像是一道诅咒,萦绕耳边,徘徊不去。 他垂头,将脸埋在掌心,低低地笑了两声。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啊。 他知道她是个性情如火,爱憎分明的女子。 “可是襄襄,你并不知道,我已经为了我错过的一切,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屋子外面伺候的小厮仆妇自然是听到了屋内动静的。 可在他们看来,那尉迟世子只是对着空气喃喃自语,自说自话,还自个儿咬破了嘴唇—— 哎呀,这祖宗,您不知道您这血一流就止不住了啊? 一群人心惊胆颤,急忙去回禀了专门负责这尊大神的大公子。 陈南羽听闻下人对当时状况的描述,立刻命人去叫留在陈家的大夫,自个儿却皱眉陷入了沉思。 他并不曾听闻过柱国公世子有癫狂之症,可今日的情形…… 他忽然想起那日在酒楼自己那小表妹光天化日之下消失在他眼前的诡异一幕。 陈南羽二话不说就出门去找卫襄。 但客院的伺候的人却说卫襄不在房里,他在家里整整找了一圈儿,才在后花园里找着了蹲在树下蜷成一团的卫襄。 初冬的花园萧索,衬着那小小的一团更加孤单寥落。 长这么大,虽然见过这小表妹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一次,这小表妹都会将那飞扬跋扈的印象在他心里加深几分。 如此可怜兮兮又无助的样子,他当真还是第一次见。 陈南羽轻咳了几声,放轻脚步走了过去,蹲在了她身旁: “咳咳……哟,襄襄这是怎么了?可是在我们家受了什么委屈?谁敢给你委屈受,说给表哥听,表哥给你做主!” 缩成一团的人这才慢慢地抬起了头,眼睛有些红,但并未见到泪痕。 陈南羽默默松了口气。 还好,没哭,不然这会儿要是有个人过来,肯定会以为是他欺负了卫襄,舅舅要是知道了,指不定会撕了他。 他语气愈发温和,心底却莫名兴奋: “这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额,说来让表哥……听听。” 那句“说来让表哥开心开心”到了嘴边,硬生生被陈南羽拐了个弯儿。 没见过这个盗拓性子净会惹麻烦的小表妹跟人诉过委屈,想想她要是也能在别处受委屈,那真是让人,嗯,让人很是高兴。 卫襄没怎么看懂自家表哥眼里这兴奋加期待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但直觉,有些不怀好意。 她白玉一般的十根手指头在小花的皮毛里摸了摸,按捺下了心头那种说不清的伤心难过,很快扬起一个让陈南羽很是失望的笑容: “没什么,就是走累了,在这里歇歇,表哥家的人都很不错,我都很喜欢。” 少女笑容明媚,语气真诚,一丁点儿伤心都看不见。 陈南羽掩去了自己的失望,尴尬地呵呵了两声,站起身: “既然如此,我们一起去看看尉迟世子如何?说到底,那可是我内定的表妹夫呢,有表哥在,你不用太过避讳的。” 唰。 卫襄的脸瞬间黑了,这不是表哥,这是扎心小能手。 陈南羽:哈哈,好开心。 客院,因为伤口裂开等等原因,再次失血过多的尉迟嘉面色苍白得几乎与白纸一个颜色。 卫程看着他这副奄奄一息的样子,从前那种硬是把妹妹塞给他的心情骤然就淡了许多。 难怪柱国公府太夫人要把这根独苗苗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这家伙的身体,还真是孱弱啊。 嗯,这样说来,幸好他看不上襄襄,不然,等襄襄真嫁过去了,以后家里人说不定得时时刻刻担心,襄襄会不会守寡。 他笑容里也没了从前的热切,客气地劝道: “尉迟世子一定要保重身体,以便能早些动身回长安,也免了皇上与太夫人担忧。” 尉迟嘉很敏锐地感觉出了卫程对待他的态度跟从前的差别。 他特意盯着卫程看了一会儿,直觉卫程的眼神,怜悯中似乎还带着几分,生疏与……是嫌弃没错吧? 尉迟嘉身体有毛病,但他脑子没毛病。 如墨双眸中光华闪过,他立刻就彻悟了。 他认定的这个大舅哥,是嫌弃他身体有毛病? 尉迟嘉有些慌。 他能拿这毛病在襄襄面前搏同情,但绝不能在大舅哥这里自寻死路。 他立刻强撑着坐了起来,声音也提高了几分,朗声答道: “让大哥担心了,其实只是一些小毛病罢了,若是要回长安,今日即可动身。” 说完,又一口气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我也知道因为我的事情,给家里添麻烦了,我回去会好好和皇上,还有祖母解释清楚的,以后,我也还是会跟在襄襄左右,护她周全,还请大哥放心。” 这口口声声,亲切又充满尊敬的“大哥”,让卫程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若说从前当这人是块宝,如今,就只能当这人是棵狗尾巴草。 关键是,这狗尾巴草,貌似赖上,就不好甩脱了啊! 卫程只得随口应付了几句,去找自己妹妹,他得确定一件事。 “卫襄,你老实告诉我,你知不知道尉迟嘉有病?” 第50章 老娘又回来了 “尉迟嘉有没有病啊……” 对于这个问题,卫襄直觉想起的,就是皇帝登基大典那一日,尉迟嘉承认的那句话—— 没错,我的确有病。 于是,卫襄抬手指了指脑子: “没错,尉迟嘉这里真的有毛病——怎么了,哥你也看出来了?” 卫程横了卫襄一眼: “不是说这个,是说他身体孱弱,你知道不?” 这话倒是让卫襄沉默了一阵。 她再没心肝,再避尉迟嘉如蛇蝎,这么几回她也能看出来了,尉迟嘉的身体的确不对劲。 可是遇伤就血流不止这种怪毛病,就连那位孙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也不好断定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襄不期然地想起了她咬得尉迟嘉血流不止之后,尉迟嘉的表妹秦涟涟那异于常人的反应。 可见尉迟嘉的身体,的确是有毛病的。 不过,这些都和她没什么关系了,两不相欠,不是说说而已的。 她抬头看着卫程,认真道: “我不大知道,但这以后和我们,都没有任何关系了,记住了吗,哥?” 卫程顿时放心了,好了,不必担心妹妹鬼迷心窍要守寡了。 他神情轻松地拍了拍卫襄的脑袋: “嗯嗯,记住了记住了,以后咱都离他远点。” 因为尉迟嘉特殊的身份,在陈家养伤的这些日子,陈家四处搜寻上好的补血药材给尉迟嘉入药,前后不过几天,尉迟嘉的伤势就迅速好了起来。 到了第五日,尉迟嘉表示,他已经没有大碍了,可以回长安城去澄清谣言,解除卫国公府的困境。 卫程自然是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陈家给尉迟嘉准备了上好的马车,其内铺设了厚厚的被褥,免得一路颠簸,十分尽心尽力。 而卫襄,也只能灰溜溜地跟着回长安。 临行前,陈南羽思虑再三,将这前前后后的事情想了想,到底还是壮着胆子打算劝劝自己的小表妹。 “襄襄,表哥知道呢,你这三年在蓬莱学了些本事,可襄襄你得记住一句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次若是表哥没能及时赶过去,你想想,你和尉迟世子会是什么下场?以后,千万不要再逞这种强。” 陈南羽说得很忐忑,不确定小表妹听了这话,会不会生气。 但是站在马车旁的卫襄却是安静地听完了他的话,规规矩矩地向他行礼道谢: “表哥的话襄襄必定铭记于心,多谢表哥良言。” 要是从前,这话卫襄十之七八是听不进去的,但是此刻,她却知道陈南羽这话,的的确确是为了她好。 或许是重生以后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都进行得太过顺利,这一次,她稍稍任性,就在这洛城的小水沟里翻了船。 见卫襄跟从前那个油盐不进的骄纵样子截然不同了,陈南羽心内一阵感慨。 真是岁月如梭啊,他这小表妹居然也通晓人事了呢。 他就笑眯眯地带了妻子林氏送卫襄上马车。 卫襄原本已经抬脚,却又忽然停了下来,看着温婉大方的林氏,想了想,将她拉到了一边,悄悄问道: “表嫂最近是不是在为子嗣的事情发愁,打算给表哥纳妾了?” 这话一出,林氏的脸色顿时一阵白一阵红,眼底很快聚满了难堪的水光,声如蚊蚋一般轻飘飘地道: “是婆婆她老人家跟你说的吗?我,我自知没有尽到妻子的本分,是有这个打算……其实,我早就该……” 说到一半,林氏还是忍不住泪眼朦胧。 成亲三载,一无所出,即使陈家人已经算得上格外宽厚了,可她自己心里总归是虚的,此时听卫襄这么说,她心中一片灰败。 这小表妹,大概也是想劝她想开些吧? 可要想开,给自己的夫君物色美貌的妾室回来,真的好难好难。 卫襄连忙抽了帕子给林氏擦眼泪,好声哄劝道: “不是不是,我是听伺候的小丫鬟偶尔提了一嘴,姑姑她老人家什么都没说,这几日还常常跟我夸赞嫂嫂贤惠温良呢!” “我是想跟嫂嫂说,我偷偷给您算过一回命,您命里合该有三个儿子,三个女儿,您千万不要急着给表哥纳妾,最多过了这个年,就会好起来的!” “真的?”林氏瞪着红肿的眼睛,难以置信。 “真的!”卫襄笑嘻嘻地跟她保证:“嫂嫂,虽然我在蓬莱学本事只学了个半吊子,但这点儿相面的本事还是有的,嫂嫂只管安心养好身体,一定会有的!” 林氏见她如此认真,又想起丈夫悄悄跟她说起过的那些发生在小表妹身上的神异之事,不由得信了七八分,顿时破涕为笑: “如此,那就多谢襄襄了,若是我能如愿,我必定日日为襄襄祈福祝祷,谢你的大恩大德!” 等到卫襄上了马车,从车窗掀起的帘子看出去,还能看到林氏那红红的眼圈儿。 她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前世她长大后与姑姑这一家人并没有太多的交集,后来发生那些事情,更是彻底生疏。 可这辈子,表哥算是对她有恩。 她没有别的能回报,只能希望他家宅和睦,子嗣昌盛。 而不是如前世那般,表嫂迫于压力,给表哥纳了妾,那妾室进门就怀孕,生了双胞胎儿子,而表嫂却也后脚怀孕,接二连三生了足足六个。 长子次子都是庶出,排在后面的子女却是嫡出。 明明可以一家人和和美美,却因为等不及而阴差阳错,生出龃龉。 身份的不平衡,人内心的怨恨委屈,最终导致的积怨,致使表哥虽有五个儿子,最后却难免明争暗斗,手足相残,听闻表哥病逝的时候,几个儿子还在灵前闹了一场。 但愿她曾经洞察过的一世,再也不要重来。 马车悠悠地向着长安的方向驶去,卫襄怀抱着小花,一边撸猫,一边打瞌睡。 这时候,车窗外却忽然传来卫程的声音: “对了襄襄,你这猫还在,你那狐狸呢?丢了?” 马车内,卫襄沉默了一会儿,才向着车窗外的莽莽荒原望了一眼,低声道: “嗯,走丢了,大概不会再回来了,就算是回来了,我大概也不会再要了。” 她不知道在野狐岭发生的意外里,那只红狐狸到底起了什么作用,但从它再也没敢出现来看,怕是不会完全无辜。 贺兰师兄说得没错,她始终对妖类太过宽容了。 卫程见她心情不好,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专心赶路。 他们早上出发,一路走的官道,十分顺利,到了黄昏时分,已经遥遥地望见了长安城的城门。 想起这次不成功的出逃,卫襄难掩沮丧。 不过等望见那远远打马迎过来的人,卫襄又立刻精神抖擞了。 “卫老大,小的来恭迎您回家!” 她的铁杆儿狗腿儿唐子笑趴在马车的车窗上,笑嘻嘻地打趣。 卫襄跳下马车,老实不客气地捶了唐子笑一拳,跟他算账: “都怪你,看看你给我找的那什么破马,害的老娘又回来了!” “是是是,都是我的不是,老大息怒!” 唐子笑也不恼,连连赔罪。 前面那辆明显宽敞许多的马车也停了下来。 脸色仍旧有些苍白的尉迟嘉望着远处那谈笑风生的二人,最终垂下眸子,眼底凉意,一闪而过。 第51章 莫名 进了长安城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卫襄再也没回到马车上去,跟卫程要了一匹马,跟唐子笑一路同行,兴致勃勃地问他: “你怎么就能知道我这个时候回来,刚刚好就等在城门口?” 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在长安城的名声怕是更臭了,能有人真心实意地来迎她,卫襄心里还是很安慰的。 唐子笑随口应道: “不过就是今儿刚好出城去跑马,遇上了罢了,卫老大您不必太感动!” 卫襄还没说什么,一边儿跟着唐子笑的小厮就按捺不住出声道: “大公子您这两日见天儿就蹲城门口守着,干嘛跟卫小姐撒谎……” “你给我闭嘴!” 不等小厮说完,唐子笑就急急出声喝止,又似乎是心虚地转头跟卫襄赔笑道: “这不是裴照那家伙和我打赌嘛,他说你明日才能回来,我说今日就能回,我可不是得天天看着?我可还押了八百两银子呢!” 长安街头,夜风飒飒,卫襄听了这话,笑意淡了几分。 半晌,她忽然扬起马鞭抽了唐子笑的坐骑一鞭子,马儿一受惊,立刻撒开蹄子跑,差点把毫无防备的唐子笑掀下马去。 手忙脚乱抓紧缰绳的唐子笑只听见背后传来卫襄冷冷的声音: “以后再敢拿我打赌,小心老娘打爆你们的狗头!” “不敢了不敢了!” 唐子笑头也没敢回地溜了。 他身后,卫襄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最真不过少年时。 可惜,她却不是真正的十七岁女孩子。 进了主街,迎头有内侍打马拦住马车: “皇上口谕,宣柱国公世子尉迟嘉与卫国公府二小姐即刻进宫面圣!” 传完了口谕,内侍赔笑上前低声跟卫襄道: “娘娘的意思,柱国公太夫人和国公爷得了信儿,都已经在宫里等着了,让世子爷和二小姐斟酌着,看一会儿怎么回话……” 卫襄与哥哥卫程对了个眼色,彼此心知肚明,柱国公太夫人这是迫不及待要等着跟她算账了。 卫襄对着传旨的内侍温和一笑: “多谢公公提点!” 那内侍见卫襄承情,越发笑的灿烂谦恭。 在他看来,拐带柱国公世子这事儿虽然闹得大,可照着宫里对这位二小姐的疼宠,绝对不会伤筋动骨,既然能讨个好,何乐而不为呢? 一行人趁着夜色向皇宫行去,到了宫门前,即使尉迟嘉重伤,也要下车步行入宫了。 好在皇帝体恤,早就命人抬了肩舆过来,算是给柱国公太夫人额外的颜面。 尉迟嘉下了马车,站在那肩舆前沉默了一瞬,看了一眼卫程,拒绝了皇帝的这番好意: “我已经没有大碍了,还是步行入宫吧。” 卫程被他这一眼看得有些不自在。 这家伙,不会是看出了他的嫌弃吧? 好在尉迟嘉也没再盯着他看,转头走去了卫襄面前。 “襄襄。” 宫门口的灯火辉煌下,他的眼神格外温柔: “不必担心,我会跟皇上说清楚的。” 卫襄唇边笑意浅浅,眼神却是没有什么温度: “无妨,你照实说就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这话说出来,尉迟嘉的神情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点点头,举步向前。 碰壁,从此刻开始,就要一直习惯。 但是旁边的宫人们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卫二小姐给尉迟世子甩脸色,倒是开天辟地第一回啊! 两家人见面对峙的地方,是在皇后宫里的正殿。 白发苍苍的柱国公太夫人,一看见自己的孙儿,就声泪俱下地扑了过去,抱着尉迟嘉哭得声嘶力竭,上至皇帝,下至殿中伺候的宫人,无不为之动容。 就连原本跟柱国公太夫人有所争执的卫国公夫人,都不由得眼中酸涩,心中莫名有些愧疚。 将心比心,偌大的柱国公府,一门忠烈,就剩下这么一根独苗苗,真早有个什么意外,无论是谁处在柱国公太夫人的位置上,都不会比她更镇定。 只有皇后卫锦,于各人乱纷纷的眼色中,当机立断叫了卫襄到眼前,直接拉着走入了内殿。 “你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尉迟嘉的事情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避开众人的眼光,卫锦皇后的威仪去了几分,但身为长姐的严厉还是让卫襄习惯性地一哆嗦。 但哆嗦过后,她是满心的悲凉和委屈。 憧憧烛影之下,披着银红色披风的少女如同春日桃花一般鲜妍明媚,可她的眼底却浮动着丝丝茫然: “姐,是不是就因为我喜欢过尉迟嘉,所以我永远都翻不了身了?只要他有点什么事情,都要算在我的身上?” 没有解释,没有辩驳,就这么简单的两句话,忽然就让卫锦满心的怒气全都泄了个干净。 她无力地坐在椅子上,什么脾气都发不出来了。 同卫程一样,她几乎从来没有见过自己妹妹这样委屈示弱的样子。 她那个被家人宠得不知道天高地厚,娇纵不可一世的妹妹啊。 尽管仍旧有那么些怒其不争的情绪在心里,但不过是转瞬间,就被心疼的感觉替代了。 卫锦抬手抚了抚妹妹这一路被风吹的有些发红的脸颊,苦笑道: “你果然还是我们捧在手心儿里的那个襄襄啊,只要你皱一皱眉头,我们就拿你没有丝毫办法……” “算了,柱国公太夫人虽然能闹腾,但尉迟嘉到底也没有怎么样,你放心,有姐姐护着你,谁也不能拿你怎么样的。” 卫襄眼神闪了闪,压下了心头一闪而过的心酸。 她上前抱住了姐姐,窝在她的肩头,抬手指了指外面: “姐,这次的事情,我不会让你再为难的,不信,你听。” 卫锦莫名其妙,但还是侧耳细听,这才发现,柱国公太夫人那声嘶力竭的哭声,已经一声儿也没有了。 殿外发生了何事,尉迟嘉又是如何对柱国公太夫人说的,不得而知,等卫锦再次带着卫襄走出去的时候,柱国公太夫人已经迅速跟皇帝告退了。 皇帝虽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但这件事情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必让两个国公府开撕,自然是再好不过。 他就痛痛快快地准了。 卫襄却觉得这场风波结束得莫名诡异。 她早就做好了跟这老太太斗一场的准备,但是她还没摆好盾牌,老太太就主动撤退,还是让她心中不安起来—— 这根本就不是威名赫赫的柱国公太夫人应有的行事作风! 她站在帷幕旁望过去,刚好对上了柱国公太夫人的一回眸。 那双堆满了眼纹,曾经充盈着冷硬恶毒的眼睛里,似乎多了别的情绪。 卫襄皱眉想了想,觉得那似乎是,希冀? 第52章 她还能打我啊? 进了十月,长安的第一场雪就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比往年都要早些。 初雪一下就下了几天,好不容易放晴,被拘了好些日子的卫襄一大早就约了苏静姝出城放马。 卫襄在城外庄子上一个人溜达了好几个山头,等到了快晌午,苏静姝的马车才慢慢吞吞地出现。 “你今儿是怎么回事?我听说你退婚成功了,想着带你出来玩,散散心,你怎么就慢的跟乌龟爬似的!” 卫襄随口抱怨了一句,才发觉苏静姝整个人都蔫蔫的,披着粉白色的出毛斗篷,看着柔柔弱弱,脸色更是苍白幽暗,像一朵随时都能凋谢的花儿。 唉,看看,这就是痴情女子的下场。 不过这下场,比起日后她可能会有的痛苦,也只算得上毛毛雨罢了。 卫襄叹了一声,挽着苏静姝的手进了屋子,劝慰道: “不过就是一个两条腿儿的男人罢了,好男人长安城里多得是,你是侯府嫡女,以后想挑什么样的人没有?想开些,咱们去猎兔子!我刚刚踩过点儿了,后山兔子洞多得很!” 卫襄一边说着,一边兴冲冲地让人去拿给苏静姝准备的骑装。 苏静姝却是拦了卫襄: “今儿我哪里也不想去,就是来跟你说说话罢了,等到午后,我还要去城门口看着府里下人施粥,不能在这里陪你了。” 卫襄很是诧异: “从前施粥不都是你那几个姐姐操持吗,怎么今年轮到你了?” 苏静姝幽幽地看了卫襄一眼,苦笑道: “我哪里有你这样洒脱,闯了再大的祸都有人替你兜着,想如何就如何,家里人也不苛责你。我这次可是被退婚的那个人,是别人不要了的。我再不小心谨慎地赚点儿名声回来,难道等着家里再给我胡乱配个人么?” “这……” 卫襄一时之间有些语塞。 从前觉得苏静姝像个麻雀般活泼得过了头,可她这会儿这副凄凄哀哀的样子,让卫襄也很是不适应。 卫襄呐呐问道: “那先前不是说让你想法子退婚么,怎么你倒成了被退婚的那个……你心里,会不会怨我多管闲事?” 苏静姝手里捧着丫鬟奉上的热茶,沉默了一瞬,才抬头道: “要说一点儿不怨你,那肯定是哄你的……不过后来我见着了我表哥那个正经放在心尖儿上的人,我就不怨了。我亲耳听见表哥跟那个女子说,让她忍一忍,等一等,等着我带着大笔的嫁妆嫁过去,再让我生个女儿,就让我,去死。” 卫襄沉默着,一点儿都没表现出讶异。 没错,这就是苏静姝前世的人生轨迹,跟这番话一模一样。 唯一出现偏差的地方,不过是苏静姝一直都没能生出孩子。 要是苏静姝在一无所出的时候就那么死了,嫁妆自然是会被苏家要回来的。 而苏静姝能多活那么些年,也就是因为这个了。那女子,也在等了多年后等不下去,进门做了妾。 似乎是在密友这里找到了一个倾诉的地方,苏静姝即使没有等到卫襄的回应,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而我,做得最错的事情,就是当时被怒火冲昏了头,直接冲过去要问个明白。他见事情掩不住了,就干脆倒打一耙,拿着我曾经在章台街出现过这件事儿做文章,先来跟我退了婚。” 苏静姝静静地说着,面色似乎很平静。 可在卫襄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掌时,她却忽然间潸然泪下: “襄襄,我从来没想过,一个人褪去了那层皮,居然能恶毒到这个地步……我苏静姝一片真心,竟然全都喂了狗!” 卫襄殷勤地拿了帕子替苏静姝擦眼泪,颇有一种了了桩心事的爽快感觉。 以苏静姝对她表哥这么多年的情意,要是这会儿不哭不难过,那她还真要怀疑苏静姝是不是也重生了。 不过,苏静姝能远离她表哥那个大坑……虽然看她哭的惨,但卫襄心中实在是舒坦啊! 半晌,苏静姝哭够了,才终于止住了眼泪,眼圈儿红肿,眼珠子却如同水洗过一般清亮: “不过说来说去,我还是得承你的情,承你那个乌鸦嘴师兄的情。我也算是醒悟了,总不能因为这么一个人渣,以后的日子就不过了。” 她抬头看着卫襄: “倒是你,既是得罪了柱国公太夫人,按道理那老太太是肯定不会放过你的,怎么这几日长安城里还是这么安静?你还不负荆请罪去,还有心思遛马打兔子?” “瞧瞧,我刚刚将你从一个大火坑里拉了出来,你就来笑话我!” 说起这个,卫襄就舒坦不了了,她皱眉道: “谁知道呢,或许,她是忙着紧张她那宝贝金孙,一时半会儿地也顾不上跟我算账吧。” 苏静姝摇了摇头: “我看未必,那老太太什么人我们心里可都清楚,我劝你也收着点儿,别再这么跟没事儿人一般东游西逛刺激她了,小心她憋着什么大招在后头。” “嗯嗯,我心里有数,反正宫里已经算是斥责过我了,大不了她再跟我家门口骂几天街,不然还想怎样,难不成来打我啊?她也就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罢了。” 卫襄冷嗤,态度不是一般的横。 她这辈子要的可是逆天改命,又不是逆来顺受。 卫襄这副混不在意的模样落在苏静姝眼里,活脱脱的无赖。 苏静姝又是羡慕又是感慨: “好好好,你是祖宗,背后几尊大佛镇着,自然是谁也不怕,你就接着胡闹吧你!不过我怎么觉着,你自打从蓬莱回来以后,跟裴照那些人都疏远了好些,譬如今儿,你不是该跟他们混着吗?” 卫襄神情淡淡: “这不是都三年没见了吗,回来人也都有些生疏了,强凑在一处也没什么意思。能玩到一起去,就多在一处玩,玩不到一处去,也就各自散了。” 随心所欲,想跟谁好跟谁好,说不想理谁就不理谁了,这倒十足是卫襄的脾气。 苏静姝也不再多言,又跟卫襄说了几句闲话,就起身离开了。 卫襄亲自策马送她出了庄子,前往官道,却遥遥看见远处一辆马车又辗过厚厚的积雪向这边行来。 她眯了眯眼,捋了捋手里的鞭子: “这么大雪封山的,倒是有人上赶着来送乐子呢。” 苏静姝在车中听见,也探头出来看。 待看清了,不禁诧异,看向卫襄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玩味: “这马车上的标记,看着像是永平侯府的……你这是为了尉迟嘉,跟他母家先来往上了?” 第53章 天雷滚滚 “你觉得我像是这样的人?” 卫襄斜睨着苏静姝,随口驳了一句。 苏静姝仔细想想,卫襄还真不是这样的人。 卫襄喜欢尉迟嘉,一直都只是喜欢尉迟嘉,至于柱国公府的亲戚什么的,卫襄还真没刻意去笼络过,不然也不至于总是被柱国公太夫人视为眼中钉。 “那永平侯府的人来找你做什么?要不然,我留下来陪你吧!” 苏静姝颇有几分义气地道。 卫襄眉梢轻轻扬了扬,拆穿了苏静姝: “你确定你不是想留下来看热闹?赶紧的,去城门口赚你的名声去,对了,告诉你们家人,将那粥熬得浓稠些。” 卫襄凑近苏静姝耳边,低声道: “这几日,我姐夫大概会微服出宫——你懂的。” 苏静姝愣了一下,连连点头: “我懂,我这就去盯着!” 渐行渐远的马车内,苏静姝的贴身丫鬟水莲望着自家小姐,面露忧虑。 她不是自小服侍小姐的贴身丫鬟。 先前的那一个,自从小姐被退婚之后,就被打发了,据说就是因为没看好小姐,让小姐跑出去胡混坏了名声,却不禀告夫人。 而她被差遣到小姐身边的首要差事,就是看着小姐不要再行差踏错。 她琢磨良久,为了自己的前程,到底还是开了口: “小姐,夫人先前说过,让您少和卫二小姐来往的,今日的事情……” 水莲一句话没说完,就被苏静姝呛了声: “今日的事怎么了?我跟卫襄厮混了这么多年了,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少来往?” 说完,看着如今这个越发愚钝的丫鬟,冷笑了两声: “有些事,夫人不懂,但我懂。以后你若是能管好你的嘴巴,你就还跟着我,若是不能,那能干的人多的是,你自己掂量。” 长安城贵为大周京城,是天子脚下,年年都有富贵人家在城门口施粥,以搏取几分好名声。 可也有表里不一的人家,想要好名声,施舍的米粮却用的是下等粮,其中掺杂了沙子杂物。 流民们自然是有口吃的就不错了,没人去到处嚷嚷,但要是被皇帝发现了,那可就是好名声没得到,反倒惹得一身的恶名。 苏静姝从前是不管家中庶务的,此时既然打定主意要参与其中了,自然是要上心的,绝不能干那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买卖。 卫襄这有意无意透露给她的一句半句,可是别人拼着性命也未必能得到的消息。 这是卫襄对她的眷顾,她如何能辜负卫襄的这片心意? 而她的家人,还真以为永昌候府这么些年的顺风顺水和卫襄毫无关系啊? 一群蠢货! 水莲看着自家小姐冷凝的脸色,再也不敢说什么了,心中却是忧虑更重—— 照着小姐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把名声挽回来一点儿? 永平侯府的马车和永昌候府的马车擦身而过,眼看着就要到庄子门口了,卫襄却是一扬鞭子,拨转马头往回走。 跟来的小厮没明白这是什么个意思: “二小姐,永平侯府的马车是朝着咱们这边过来的,要不要小的去迎一迎?” 卫襄瞅着小厮的眼神就有些凉凉: “你的意思,永平侯府的人不请自来,倒是要我站在这雪地里恭候了?” 小厮彻底明白了,脖子一缩,一溜烟儿地跟着卫襄回去了。 在马车内远远望见卫襄这副做派的秦涟涟气的直咬牙: “卫襄这是什么意思?她明明就看见我了……” 她的贴身丫鬟连忙劝解: “卫小姐未必知道是小姐您,她愿意回去就回去吧,待会儿等咱们递了帖子,她还不是要出来迎您?或许,是卫小姐觉得自己着装不够庄重呢!” 秦涟涟立刻就沉了脸: “卫二小姐是什么人,由得你来嚼舌根?!” 丫鬟立刻垂头认错,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错了。 毕竟卫二小姐那样喜欢尉迟世子,这次逃跑回蓬莱也没忘了将世子拐走,在柱国公府相关人等的心里,不免越发有些轻瞧了卫二小姐。 小姐这会儿却这样说,到底什么意思啊? 不过等庄头以二小姐出门行猎为由,将永平侯府的马车足足在庄子外晾了一个时辰之后,丫鬟才真正明白了卫襄的意思。 秦涟涟实在等不得了,只得抛了大家闺秀的规矩,亲自对着面上笑嘻嘻,眼底却没几分恭敬的庄头沉声道: “你们家小姐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你去告诉她,若是不见我,日后,不要后悔!” 庄头见她说得认真,思忖了一下,还是去回了卫襄。 优哉游哉地吃掉了半只烤兔子的卫襄这才抹抹嘴上的油,发了话: “哟,那么一朵娇滴滴的小莲花,冻坏了可是让人心疼呢,请进来吧!” 秦涟涟在雪地里待了这么久,浑身都要冻僵了,见到卫襄的时候,脸色都是铁青的。 被冻成比冰块多口气儿,她是再也没有耐心跟卫襄迂回缠绕了,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今日来,就想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表哥了?” 秦涟涟居然没有开口就谴责自己不该拐带她心爱的表哥? 卫襄真心吃了一惊。 不过她还是掩住了惊讶,大大咧咧地坐在圈椅上,淡淡一笑: “喜欢不喜欢的,凭什么告诉你?” “因为我……” “因为你喜欢你表哥是吧?有多喜欢?” 卫襄笑眯眯地问了一个自己很想知道的问题: “如果啊,我是说如果——你表哥不幸英年早逝了,得有个人嫁过去给他守一辈子寡,这种事,你干不干?” “这种事……” 这是什么傻逼问题?傻子才会干! 秦涟涟忍不住在心里低咒,还好她硬生生把后半句给吞了回去。 秦涟涟腮帮子都咬得痛了,才让自己忍着没有拂袖而去,恼羞成怒道: “我表哥一定能长命百岁,你少在这里诅咒他!但我可知道,你根本不喜欢我表哥,他在你卫襄心里,不过就是一个得不到的玩意儿而已!”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那皇上登基大典那一日,你定然不会那样对他……所以,卫襄,我求求你放过他,不要再折腾他了好吗?” 卫襄被她这副惯常的白莲花口吻弄得心里有些冒火: “你来求我?关我屁事啊!我绑着他不放了还是强行带着他入洞房了?有本事你嫁给他啊!” “你,你怎能如此粗俗!” 秦涟涟涨红了脸指责了一句,也顾不得许多了,眼泪都快下来了: “卫襄,我是说真的,太夫人,太夫人今日已经进宫去为你们求圣旨赐婚了,你要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的!” 卫襄掏了掏耳朵: “给谁?给你和你表哥?” “给你和我表哥!” 秦涟涟急的要跺脚了。 卫襄神情刹那碎裂。 轰隆—— 她听见了天雷滚滚的声音! 第54章 不做二傻子 平地乍起风雷,深海卷过飓风,也不过如此。 不知道过了多久,卫襄心头上那道雷声才渐渐远去。 眼前,秦涟涟还在泪眼朦胧地跺脚大喊: “……卫襄,你赶紧去阻止,就说你不同意这门亲事!你不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说过你不要我表哥了吗?” 如苏静姝所言,卫襄猜得到柱国公太夫人大概是憋着什么大招准备对付她,但她万万没想到会是去求赐婚圣旨。 明明尉迟嘉现在还活得好好对吧?求什么旨,赐什么婚? 不过,进宫去阻止嘛…… 卫襄压下了心头乱纷纷的思绪,对着秦涟涟点点头: “哦,原来你找我是为了这件事……也真是难为了你这样的大家闺秀能跑到这里来找我,果然是对你表哥一片真心。” 她起身就拿了斗篷出门。 秦涟涟大喜: “谢谢你,卫襄,你快进宫去!” 卫襄回头看了秦涟涟一眼,满脸的莫名其妙: “谁跟你说我要进宫啊?虽然你的真情让我很感动,但我不会去宫里拦着的。” 秦涟涟的神情瞬间变得精彩起来,笑意还没消失,眼圈儿就又红了: “你为什么不肯去?你明明……” “因为我去不去,结果都是一样的。而你,想要得到你喜欢的人,自然要自己去努力啊。难道要我在宫里闹得人仰马翻,然后将你表哥拱手送上吗?” 卫襄微微笑道: “这么有难度的事情,我可办不到。哎,对了,上次听说太夫人也向皇上请旨为你和你表哥赐婚了呢,说不定你亲自去找找她,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比找我有用。” 秦涟涟难以置信,卫襄真的打算撒手不管了?卫襄怎么能这样! 这么冷的天,跑到这里来挨冻受气,她秦涟涟要的可不是这个结果! 秦涟涟仅剩的那一点风度是再也维持不住了,她扯住了卫襄的斗篷像个泼妇一般不撒手: “卫襄,你真的就不怕皇上同意了太夫人所求吗?” 卫襄回过头,唇角笑容轻松愉悦: “不怕啊,要是皇上同意了,岂不是正好?反正你表哥这块硬骨头,我也啃了这么多年,要是能吃到嘴,那也行啊!哪怕最后我不喜欢了扔了不要了,那也算是不亏本儿,你说是不是?” 秦涟涟被卫襄这气死人不偿命的态度气得手直哆嗦: “卫襄,你怎么能这么不讲理?!” 卫襄笑眯眯地伸手拍了拍秦涟涟我见犹怜的小脸儿,颇为热情地道: “我不讲理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你今天才知道啊?要不要一起去打兔子,你可以加深一下对我的了解!” “滚!” 秦涟涟一阵恶寒,终于忍无可忍,撒了手,夺门而逃。 “哟,秦小姐可是名门闺秀呢,怎能如此粗俗?” 卫襄在她身后放肆笑道。 秦涟涟的眼泪就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脚步更加踉跄了几分,差点跌倒。 这下,连一边儿站着的香兰都有些同情秦涟涟了,这柔柔弱弱的秦家小姐,真是狼狈得可怜。 却冷不防卫襄一回头,将她眼底的怜悯不忍看得一清二楚。 “是不是觉得她很可怜,我很可恶?觉得我既然不喜欢尉迟嘉了,为什么不能成全他们?” 香兰瑟缩了一下,闭嘴不言。 卫襄也不苛责她,自己将斗篷披好,系好了领口的带子,眼神中带了几分沧桑: “你还年轻,这样想很正常,怜悯和同情弱者,本来就是人之常情——” “但是香兰,你要知道,你觉得可怜的那个人,她来这里的时候,是笃定了你家小姐我是个做事不经大脑的蠢货,她才来的。” “她喜欢尉迟嘉,她去跟柱国公太夫人闹,跟皇帝闹啊,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打心眼儿里看不起我的人去跟姐夫和姐姐吵闹,让他们为难?” “她不过就是想将我当成花炮一样点着,让我去宫里冲锋陷阵,跟柱国公太夫人对上,跟我的至亲们闹腾,然后她坐收渔翁之利而已。哼,我要是真去了,那就是脑子被驴踢残了!” 香兰这才恍然大悟,那一丝儿怜悯顿时化为愤怒: “原来秦小姐是想让小姐出头去闹事儿被皇上怪罪,她自己躲在后头得好处啊?真是不要想得太美!” “可不是想得太美,所以,我才不去做这二傻子呢。不过,年轻人,你以后也长点儿心眼儿,这模样如花似玉的,脑子也得灵光才能嫁个好人家啊!” “二小姐您说什么呢,您还没奴婢年纪大呢!” “不不不,我比你大多了。” 卫襄丢下一头雾水的香兰,脚步轻快地出了门。 她重新去马厩牵了马,踏着厚厚的积雪就上了后山。 几天的大雪压下来,茫茫群山已经被大雪尽数覆盖,山峦起伏,俨然一副壮阔的北国风光。 山路上还有她早起马蹄子踏出来的蹄印,她循着早上探好的路纵马入了山林,唿哨一声,身后几条猎犬狂吠着跟了上去,惊得林间树上的落雪跟着簌簌往下落。 这个下午,卫国公府庄子上的兔子堆成了小山。 直到暮色笼罩下来,卫襄才在庄子里又吃了只兔子,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准备回城。 “小姐,天黑路滑的,不能明天再回吗?” 香兰看看天色,很是忧虑。 卫襄望了望乌云又起的天空,还是踏上了归程: “有些事情等不得,这会儿爹娘也该从宫里回来了。” 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卫襄回到了卫国公府,直接就去了正院,迎头遇上哥哥卫程,她直接问道: “今日的事,宫里到底怎么个说法儿?” 卫程习惯性地想责备妹妹几句,但想一想,今日之事也怪不得她,只能叹气道: “也不知道柱国公府这老太太是发了什么疯,一口咬定从前是她鬼迷心窍才会反对,如今她醒悟了,也明白自个儿孙子的心意了,一定要你做孙媳妇,保证一定会好好待你——哼,这话鬼才信!” 不过想起皇帝的推托之词,卫程也是哭笑不得: “还好这事儿暂时被皇上驳回了,说你不成器,性情又顽劣,不要耽误了尉迟世子的大好年华……” 卫襄听着话音儿,就知道她暂时无虞了,也跟着笑道: “嘿嘿,这理由不挺好嘛!”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这种没什么脑子的都能察觉出不对,姐夫和姐姐那样的人精儿自然也是不会相信的,无非就是顾忌几分罢了。 她放下心来,笑嘻嘻地命人拿了自己带回来的兔子给卫程献宝: “姐夫没相信就好,来来来,哥,看看我今日猎到的兔子,明日我亲手烤给你们吃!” 卫程眼瞧着自己妹妹还是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脑袋: “你说说你,看上谁不好,看上尉迟嘉,现在甩都甩不脱,到底图什么!” “图我开心啊!”卫襄眼睛眨了眨,笑道:“你和爹娘要是觉得烦呢,不如早点送我回蓬莱啊,到了那时,任凭那祖孙俩怎么闹腾,也拿我没办法,你说是不是?” 把妹子送回蓬莱,丢掉这个烫手山芋? 貌似这主意不错。 卫程陷入了沉思。 第55章 只要你活着 柱国公府,暗暗笼罩天地的夜色中,蕴含了无尽的乌云暴风。 外面的雪花又零零碎碎地飘了起来,福寿堂中的气氛更是冷凝如冰,伺候的嬷嬷与婢女都站在昏暗的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 柱国公太夫人阖目靠在圈椅的靠背上,眼角的褶子仿佛又被人用刀篆刻了数道,多了几许深且密的沟壑。 而她身前,面无表情的男子垂眸站立,恭敬还算恭敬,但神色间,殊无笑意。 祖孙二人这样冷绝僵硬的对峙,在柱国公府中,不过发生过两次,但每一次,都让身边的人觉得这寂寥多年的柱国公府即将垮塌一般沉重压抑。 良久,伺候了柱国公太夫人一辈子的老嬷嬷还是忍着心中酸楚上前对着尉迟嘉行了一礼,劝道: “世子爷,太夫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好,您不可如此伤太夫人的心啊……” “岩芯!” 不等老嬷嬷说完,坐在上首的太夫人就已经霍然睁开了眼睛,喝止了她。 她岁月斑驳的每一条皱纹里,都带着深深的失望和痛悔: “这就是我的孙儿,这就是我含辛茹苦,一手养大的孙儿!还有什么可说的?!” 柱国公太夫人眼中浊泪滚动许久,终究是没有掉落下来,只怒声道: “上一次,我阻拦你去请旨赐婚,你怪我,这一次,我主动去为你请旨赐婚,你还是怪我,那你倒是告诉我这把老骨头,我到底要如何,你才能满意?” “从前答应我不娶卫襄的人是你,后来说什么怕留不住,想娶卫襄的人又是你,如今我如你所愿,替你请旨,跳出来反对的人还是你!你告诉我,你到底要如何?!” “你告诉我,我吴氏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守着这个空荡荡的府邸大半辈子,只得来你这样的孽障!” 虽然喝止自己身边人出言的是柱国公太夫人,可说到最后,情绪失控的人还是柱国公太夫人。 尽管已经见惯了祖母这般怒气勃发的样子,可尉迟嘉望着祖母的苍苍白发,到底还是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他缓和了语气,躬身道: “孙儿不求其他,只求日后孙儿和卫襄之间的事情,祖母都不要再插手……孙儿不愿,在不合适的时机做出不合适的事情。” “什么叫不合适的时机与不合适的事情?我只知道,有她在你身边,你以后就无虞了,至少,你再受伤的时候,我不用眼睁睁看着你几乎将血流尽而毫无办法!” 柱国公太夫人低声喊道,眼底倶是沧桑与疲惫。 陡然间的大喜到大悲,再到此刻的大怒,令年事已高的柱国公太夫人有片刻的头晕目眩,她抬手,勉强撑住了额头,颓然道: “我还记得你娘生下你不久,你被永平侯府的阿英咬了一口,当时就血流如注,差点儿救不过来……你可知道,这么多年,我一个人,是如何小心翼翼地守着你,就像捧着一把随时都能化掉的冰块儿,胆颤心惊,心力交瘁……就怕一个不小心,柱国公府断子绝孙,我将来无颜去见尉迟一族的列祖列宗!” “嘉儿,如果你是我,你能否体谅此刻我的心情?既然卫襄是护佑你平安无事的唯一希望了,我又如何能等得?” 尉迟嘉抬起头,清冷的眼神中似乎有了一丝丝动容。 但也只有一丝丝而已。 前世,他活在这世间的时间实在是太短,而且那时的他,完全能够理解祖母抚育他的艰辛,并且心甘情愿做一个祖母牵线的木偶,只要相依为命的祖母能够开心就好。 因为祖母的眼泪哀求,他可以悄悄藏起自己心底的那一份涟漪,再不敢看那个满眼里都是他的少女一眼。 他总觉得,那个天真热情的少女,大概就只能是他心底的一个绮梦。 看似唾手可得,但他永远不能给她任何的回应。 他每日活在自己随时可能鲜血流尽而死的阴影里,直到最后死去,他都没能顺从过自己的心意。 可他一心敬慕顺从的祖母,又是如何对待他一生最后的愿望的呢? 如果不是后来的那么多年……他不会知道,原来毁去一个人的一辈子,对祖母而言,那样简单。 尉迟嘉很快抬头,有几分茫然地对上柱国公太夫人的目光: “那孙儿是否能理解为,祖母无论做什么事,唯一的希望,就是孙儿能一直这么安然无恙地活着呢?” 柱国公太夫人凝视眼前明明可以出类拔萃,却为身体所累的孙儿,心中也有痛意涌现。 她最终点了点头: “是,只要你活着,你想娶卫襄就娶,你想如何就如何,只要你活着,能够为柱国公府绵延血脉……” “那好,孙儿答应祖母。” 尉迟嘉答应得爽快又利索,丝毫没有迟疑。 他仍旧有些苍白的脸上,泛着淡淡的希冀: “刚好,孙儿这辈子唯一的念想,也是活得长长久久,能够得偿所愿,所以,祖母,日后不必您再如此大动干戈地为孙儿费心,孙儿也一定会努力活下去,并且,儿孙满堂,一世圆满。” 柱国公太夫人凝视他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尉迟嘉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了好久,柱国公太夫人才转了转浑浊的眼珠子,看向了一边侍立的老嬷嬷,神色莫明: “岩芯,你有没有觉得,嘉儿他,和从前完全不同了?虽然他身上那种郁郁沉沉的气息没有了,可他也从来没有像如今这般,不听我的话……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成了这样的?” 老嬷嬷垂头想了一想,沉吟道: “若说世子爷真的有所变化,大概,是从太上皇病倒那一日吧……若是奴婢没记错的话,好似卫二小姐,也是从那时候起,不再纠缠世子爷了的——”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老嬷嬷陡然住了嘴,主仆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悚然心惊。 柱国公太夫人沉下了脸色,再也没有作声。 卫襄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耳边有风声呼啸。 即使房间和被窝内都十分暖和,她还是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她揉着眼睛找小花,将小花抱在怀里半晌,才怔怔地清醒过来—— 她重生了,上辈子一听见北风呼啸就害怕自己会冻死的那些日子,已经彻底远去了。 不过心底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让她还是迅速爬起来,乖乖地穿上了厚厚的冬衣。 打开门,果不其然,外面的雪又如同扯棉絮一般往下落,昨日刚刚彻底清扫完的院子,又是厚厚的一层雪,丫鬟们的木屐踩上去,都直接被埋了进去。 这样的天气,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 卫襄不由地起了悲天悯人的心思,一边洗漱,一边朝香兰嚷嚷: “快点摆早膳,今儿我也要去城门口看看!” 第56章 没什么悬念 早饭摆上来,卫襄匆匆扒了两口,就去了正院跟卫国公夫人说自己也要跟着大哥卫程去城门口施粥赈济流民。 这样的大雪天气,京中权贵的年年该有的粥棚自然是家家少不了的,更别说卫国公府如今是皇后的母家,当然也不能落于人后。 只是卫国公夫人是舍不得小女儿去城门口吹风挨冻的,百般不同意: “这么冷的天儿,你去受那个冻做什么?前几日虽然下雪,但是没有朔风,冷也是有限,可是今儿,你一路过来就没听见外头这风声?跟小刀子一样,小心刮破了你的皮!” 一边儿正披了大氅准备出门的卫程听了这话,忍不住回头嗤道: “母亲刚才还催我快走呢,怎么就不怕风刮破了我的皮?” “要我说,襄襄既然有这个慈悲心肠,就让她跟我去挨挨冻,也知道知道人间冷暖,正好让大家也看看,她也能干两件正事儿,可不是只会闯祸!母亲放心,昨儿她还漫山遍野地在雪地里乱窜,今儿不过是去趟城门口,冻不着她的!” “胡说,你妹妹名声哪里不好了!” 这话听得卫国公夫人不禁恼怒,训斥了儿子一句,转过头心头倒也有几分算计。 女儿的名声如何,不容任何人置喙,但身为亲娘,她也心知肚明,那不是一般的糟糕。 不然也不能明明这回尉迟世子的事情,柱国公府都息事宁人了,长安城中关于女儿的流言还是乱纷纷。 卫国公夫人只得命人又拿了一件用鹅毛加厚了的云锦斗篷来给小女儿披上,无奈道: “娘亲知道,你就是在家里闷着了才会昨日去雪地里乱窜逮兔子,既然你想去,那你去转转即回,就当散心了,早去早回。” 卫襄乖巧伶俐地应了,怀里抱着小花,脚步轻快地跟随卫程出了门。 出了府门,卫程伸手替她将斗篷上的兜帽戴好,兄妹二人被府中众人簇拥着向城门外疾驰而去。 拂面的寒风果然像是利刃一般刮过来,但卫襄紧了紧斗篷,心里很是暖和。 父母疼爱,兄姐庇护,虽然前世在这样天寒地冻的日子里,她也有过无数的绝望和不如意,但跟此刻比起来,就什么都不算了。 兄妹俩到了城门口,远远一望,就能望见黑压压的人群,除了前来领取米粥的流民,各家负责赈灾的人也都到了。 卫襄也不去看别人,只去看永昌候府的粥棚,只见苏静姝正披了素色的斗篷,站在煮着米粥的大锅旁,亲手为流民舀取热粥。 褪去了与她一同逛窑子的疏放不羁,苏静姝扮起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也十分像模像样。 卫襄望着她嘿嘿笑了两声,也不去打扰她,只带着小花在自家粥棚里到处晃悠。 卫程各处查点米粮,忙碌完了,才发现自己忙得一头汗,自己这没心没肺的妹子倒还是优哉游哉,忍不住忿忿不平: “你果然是跟来看热闹来了?你看看人家苏静姝,往常跟你一样胡闹,如今都能斯斯文文在那里干活儿,再看看你,你不羞愧么?” 卫襄暗暗翻了个白眼儿,反驳的话还没出口,就听见卫程身后传来一声女子的冷笑,噼里啪啦就是一通指责压了下来: “可不是么,如今天降大雪,流民遍地,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卫二小姐却能安享富贵,抱着自己的猫在这里闲晃戳人的眼窝子,着实是有些不懂事了!” “还好卫国公府上下并非都是卫二小姐这般的没心没肺,尚且有卫世子这样的人撑着门楣,才不至于让皇后娘娘脸上蒙羞!” 这么一大篇斥责,响亮又刺耳,话音未落,就已经引来了一大波好奇八卦的眼神。 卫程也是被这忽然出声的人给弄懵了,待回过身,看明白是谁,顿时大怒,转身阴沉了脸色,语气如冰: “永和郡主真是好大的威风,别人家兄妹说话,永和郡主也能如此横加指责么?我妹妹再有不是,也上有皇上,下有父母,至少我还站在眼前,永和郡主就打算这么当着我的面儿欺负她?” “欺负?”披着榴红披风的永和郡主第一次见到卫程声色俱厉的样子,瑟缩了一下,但还是忍不住还嘴:“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卫襄这种没教养的……” 听见“教养”两个字,卫程的怒气再也没有压着,直接反唇相讥: “也是,只有永和郡主您这样和离三次的女子,才算得上好教养!而我们家襄襄,不过是太后娘娘教导出来的女子,教养么,自然比不上您!” “卫程!你这是在指责本郡主还是在指责皇家?!” 被卫程精准地戳到了痛处,永和郡主立刻就跳脚了,面色涨红地斥道。 卫程还要与她争辩,卫襄却是扯住了卫程的衣袖,对着永和郡主笑道: “我当是谁呢,这么理直气壮地来教训我,原来是尊贵的永和郡主啊,不过您这么大一顶帽子压下来,我哥哥还真是吃不消呢。这样,咱们也不在这里吵,等这里的事儿完了,咱们就进宫去皇上面前吵,如何?” 朔风飘雪中,卫襄微微仰着脑袋,莹白的脸上尽是随意,或者说,有恃无恐。 永和郡主刚刚要撂出来的狠话就硬生生被噎在了嗓子眼儿里—— 这是什么情况,先扬言要进宫找皇上的人,不该是她吗?! 可她的打算,也只是扬言而已,要是真进了宫,那宫里的三尊大佛,哪个不会偏着卫襄? 永和郡主铁青着脸,眼睛像刀子一样剜了卫襄一眼又一眼,一个字都蹦不来。 卫襄冷嗤一声,挥挥手: “永和郡主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啊,宫里见!” 说完也不再理会永和郡主,继续抱着自己的猫优哉游哉各个粥棚晃悠。 一边原先准备瞧场大热闹的人,也纷纷扫兴散去。 他们原本也该想到的,这京城闺秀,任你郡主也好,县主也好,对上卫襄这位血脉身份加持的小祖宗,立刻就能变成渣渣。 这种没什么悬念的热闹,真的好没意思哦。 永和郡主一个人气了半晌,见无人理会她,也只能恨恨地拂袖而去。 而这边,卫襄笑嘻嘻地走去了永平侯府的粥棚,伸手抓住了正在盛粥的秦涟涟皓白如雪的手腕: “秦小姐,刚刚我似乎瞥见你跟永和郡主颇为亲近呢……要不咱们也亲近亲近?” 秦涟涟手一抖,手里的粗瓷碗就“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没碎,却被热粥泼到了鞋面儿上,脚背顿时一阵滚烫的疼痛。 “你要干什么?” 秦涟涟忍着痛没敢动弹,瑟缩着低喝。 卫襄也瞬间变了脸色,笑容全无,眼神带着寒气: “昨日你去找我,我没应你,这么快就选好了得心应手的刀吗?敢算计我,还不许我来找你聊聊?” 第57章 不过一味药 “你在说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知道也好,不知道也行,反正待会儿我与永和郡主进宫吵架,刚好可以捎上你凑个热闹,跟我走吧,有什么话去皇上面前说!” 卫襄才懒得跟她废话,简单粗暴地划出自己的解决之道。 秦涟涟的镇定顿时瓦解,她试图甩开卫襄的手: “你们吵架,跟我无关!你再敢这样,我就喊人了!” “喊啊,尽管喊,我看看谁有胆子拦我!” 卫襄一个用力,将她拽了个踉跄,生生拽着她从永平侯府的粥棚里大摇大摆走了过去。 永平侯府的人面面相觑,赶紧有人去报了世子爷,永平侯世子这才匆匆赶来阻拦,却被突然冒出来的唐子笑笑嘻嘻地搭住了肩膀: “秦世子不必担心,我们卫老大就是找秦小姐聊聊,你要是拦着,我们老大可是会不高兴的!她要是不高兴了,会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再打断谁两条腿,那也是说不准的事情!” 永平侯世子向来指望着家里能再次攀上柱国公府这门亲,自然对自己妹妹昨日的所作所为是有些了解的,听了这话心里不禁发虚,脚下就迟疑了一些。 这么一迟疑,秦涟涟就被卫襄拽去了一个人少清净的角落。 秦涟涟眼看着自己的兄长都不敢上前来跟卫襄硬杠,知道自己是逃不过去了,卫襄一甩开她的手,她踉跄着站稳,眼泪就下来了: “卫襄,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你怎么能这样疑心我……” “是不是疑心,你自己心里清楚,有些话说得太明白就没意思了。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帮我做件事情,你就可以从我和永和郡主的过节里摘出去了,你做不做?” 洁白无瑕的雪地上,裹着碧色云锦斗篷的卫襄,身姿笔直地站着,如同一棵凛然傲雪的松柏,浑身上下散发着不耐烦的气息。 秦涟涟就知道,自己的示弱装傻是毫无用处了。 她当机立断地擦干了眼泪: “你要我帮你做什么事情?” “既然从前柱国公太夫人曾经去皇上面前为了你和尉迟嘉请旨赐婚,那如今她这么言而无信地换了人选,你是有资格去问一问原因的,毕竟你这闺阁里的名声也是很要紧的。” 卫襄冷冷地盯着秦涟涟,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要你去问清楚,柱国公太夫人到底是为什么,突然之间改了主意。” 什么如今知道了尉迟嘉心意之类的鬼话,卫襄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秦涟涟愣了一下,几乎不敢相信: “就这么简单?” “简单吗?” 卫襄对“简单”这两个字表示怀疑。 就连姐姐百般试探,都没有探出柱国公太夫人的真实意图,她可不觉得这简单。 但似乎这事情对秦涟涟来说实在是一桩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她几乎是立刻就给出了答复: “这个我不必去问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是为什么——你还记得皇上登基大典那一日你对我表哥做的事情吧?” 卫襄皱眉: “和那次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不仅仅是和那一次的事情有关系,恐怕和这一次你们在洛城发生的事情也脱不了关系。” 说起自己对尉迟嘉的了解,秦涟涟的神色间不由得露出了几分得色与嘲讽: “卫襄,枉你口口声声说你喜欢我表哥这么多年,可你真的了解我表哥吗?你真的知道他所有的一切吗?” “你难道不知道吗,我表哥生来有疾,从他生下来那一刻开始,只要他身上有一点点伤口,哪怕针孔那么大,都会血流不止,去掉半条命,而且这种病症太过离奇,太医们都束手无策——所以,那一次,看起来你只是咬了我表哥一口,但你差点咬去他半条命!” 寒风嘶撕地在耳边嘶吼,秦涟涟带着指责的声音却比风声更凌厉,割裂了卫襄的认知,让她心底那朦朦胧胧的猜测瞬间清晰而雪亮。 卫襄神情变得僵硬至极,许久,才开口道: “所以……” “所以那一次你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止住了表哥的血,我原本是要告诉太夫人的,但是表哥不许。而这一次在洛城,表哥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活着回来,就再也不可能瞒得住了——那么现在,卫襄,你知道你在太夫人和表哥的心里,是什么位置了吗?” 难得见到嚣张得不可一世的卫襄在自己面前露出这种茫然不知所措的神情,秦涟涟心中的酸苦嫉妒又一次涌了出来,化作轻蔑的冷笑: “你不过就是能够保住表哥性命的良药而已!只要娶了你,凭着你对表哥的痴迷,只要表哥有危险,你总是能保住他的命的!所以就算表哥不喜欢你,太夫人那样厌恶你,他们都可以忍着恶心,将你娶进家门,当成救命的神药好好养着!” “呵,卫襄,你出身高贵,世间宠爱在一身又如何?你不过是一味药而已!表哥永远都不会喜欢你,就算他违心娶了你,也不会!” 原来如此啊。 零零散散的雪花落在鼻尖上,瞬间化作冰水,卫襄居然感觉到了彻骨的冰寒,和一丝丝若有似无的蚀骨痛楚。 原来,一切的忽然改变,只是因为她是救命的良药啊。 原来如此。 卫襄仰头望了望白茫茫的天际,将双手放在唇边哈了一口热气,仿佛被冰冻的四肢百骸却没有任何的回暖。 她转头,朝着秦涟涟看过去。 那张我见犹怜的清丽容颜上,是近乎扭曲的恶毒和嘲笑。 卫襄揉了揉脸,被风吹得有些发红的脸颊上,缓缓绽出一个让秦涟涟目瞪口呆的明艳笑容: “真是说得好啊,有理有据,直击人心……你是不是很希望我就此恼羞成怒,彻底绝了对你表哥的心思,让你如愿以偿?换句话说,你其实,是不是希望我不要嫁给你表哥,然后哪天你表哥忽然之间受伤,一命呜呼?” “不,不是的。”想到这个可能,秦涟涟脸上掠过痛苦矛盾,但还是强自争辩道:“表哥已经安然无恙地活了这么多年,以后也能……” “以后也能如同从前一样,永远都像被养在温室里的花朵一样,不见风雨,安然无恙是吗?呵,你比我还天真。” 卫襄弯唇,讥诮地笑道: “身为柱国公府唯一的血脉和希望,尉迟嘉要是能一辈子做一朵不沾世俗的花,那才是做梦!” 她对秦涟涟挥挥手,表示自己放过了她: “好了,你可以走了。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就算是把他弄到手,再去扔了弄死了,我也不会为你平白出力,你还是自己想法子去打消他们的念头吧,我拭目以待。” “而你,若是再敢兴风作浪挑事儿犯到我头上——我打断人腿的时候,可是不分男女的。” 卫襄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温和,语中带笑,秦涟涟却是瞬间如同被冰水当头浇下,双腿都不由得开始哆嗦。 哆嗦了一阵子,她终于回过神来,立刻提着裙角落荒而逃。 茫茫的雪地上,只剩下笑容渐渐消失的卫襄,茕然独立,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 良久,几乎成了雪人的女子才发生一声自嘲的冷笑。 她就说么,重生就好好重生嘛,哪来那么多不一样呢。 第58章 真不要脸! 卫襄走回卫国公府粥棚的时候,依旧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 倒是卫程脸色一直不大好,见她回来,瞟了一眼不远处围着秦涟涟的一群长安贵女,示意卫襄: “你就算觉得永和郡主的事情是秦涟涟在背后捣鬼,也不要做得这么明显,平白背个欺负她的恶名。” 卫襄循着卫程的眼神看过去,正好能看到秦涟涟委委屈屈抹眼泪的样子。 而一边的那些贵女正在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纵然隔得远听不清,也能感觉到她们言谈间的忿忿不平,大概又是在讨伐她嚣张跋扈欺负人了。 卫襄收回目光,笑容淡了几分: “哥,嫂子娶进门,就让我去蓬莱吧,其实我在长安,天天看着这些人,心里也恶心的紧。” 卫程听她又提起这个话头,有些意动,但自己又不能贸然做主,只得含糊混了过去: “好了,好了,这事儿等你嫂子过门儿了再说……你这会儿去,看着人将带来的棉衣分发下去。” 晨间的施粥已经完毕,卫国公府还另外做了些棉衣救济流民,也算是多救几个人。 卫襄爽快地领了这桩差事,走过去帮着负责发放棉衣的管事喊人过来排队,顺便带着人维持秩序。 此时聚集在长安城外的流民,经过一路的长途跋涉,早就冻饿不堪,刚刚填饱了肚子,一看还有暖和崭新的棉衣可穿,霎时蜂拥而至,黑压压的人群顿时就将卫国公府的棚子团团围住。 “不要挤,挨个儿来排队,排好队!不排队的不要发放!” 管事一边让府里的家丁将越众挤过来的人推回去,一边用了最大的声音将嘈杂不堪的场面压下去。 卫襄瞥了一眼这乱糟糟的场面,回头叮嘱看守棉衣的家丁: “将这棉衣都给我守好了,但凡有敢过来动手抢的,抓了丢出去!” 流民眼中那失去一切,无所畏惧的眼神,她很熟悉。 那句“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不是白说的,吃不饱穿不暖的流民最是可怜,也最是危险。 每次逢上不好的时节,抢粮抢东西这种传闻,到处都是。 还好跟来的家丁是往年赈灾有经验的,见状也不慌,让人团团将装着几百件棉衣的车子团团围住,严阵以待。 一旁神武将军府的粥棚里,唐子笑瞥见卫襄这边有些乱糟糟,连忙也带着人过来支应。 “来来来,老大放心,这里交给我,您去棚子里坐着,别冻坏了您!” 唐子笑十分狗腿儿地递给卫襄一个手炉。 卫襄拒绝了: “我没那么娇气,不冷。” 笑话,蓬莱弟子岂能怕冷,给师门丢人? 卫襄皱眉看着自己身上裹了一层又一层的棉衣: “我穿这么多,已经太累赘了。” 唐子笑只能讪讪地将手缩了回去,悄悄瞥了一眼卫襄,见她虽然穿的没别人那么厚,但她的脸和手也没有什么发青发紫的迹象,也就罢了。 神武将军府有府兵,唐子笑带着这么一队盔甲严整的府兵过来,果然效果立竿见影。 原本还推推搡搡乱成一团的流民很快就被排成了整整齐齐的长队,开始有秩序地领棉衣。 那边登记的家丁报一件大小,这边守车的人就拿一件过去,有条不紊,一丝不乱。 而唐子笑和卫襄两人一处站着,一人披着玄色的大氅,一人披着碧色的斗篷,远远望着,十分令人赏心悦目。 卫程远远瞧着,心内又忍不住琢磨上了。 自己妹妹这性子实在是让人捉摸不定,又非要秉承什么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不然唐子笑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当然,看见这种情形,若有所思的人,也不只是卫程一个。 唐夫人今日也出城行善积德,此时见儿子又颠颠儿地凑到了卫襄面前献殷勤,而卫襄也没有将他赶走,心里真是高兴极了。 她扶着婢女的手也往那边走了过去。 唐家的婢女还有些不解: “夫人,大公子已经过去了,咱们也过去,妥当吗?” “这有什么不妥当?卫二小姐也是女眷,我过去说几句话,不是正该当?” 丈夫做出的事情将神武将军府的脸都丢尽了,难得卫襄没有因此对儿子生出偏见与厌恶来,唐夫人心底又火热起来。 于是尉迟嘉出现在城门口的时候,远远望见的,就是唐夫人母子一左一右站在卫襄身边,不知道三人在说些什么。 唐子笑笑得前仰后合,唐夫人热情有加,而被围着的那个女子,脸上也有淡淡的笑意,三人站在一处,端的是谈笑风生,和谐融洽。 真是刺眼呢。 尉迟嘉垂眸,按下了心底翻腾的情绪,策马朝着卫国公府诸人所在的方向直直行去。 但走到半路,就被人拦住了。 先前才与卫襄发生了争执的永和郡主上前笑脸相迎: “尉迟世子真是慈悲心肠,身子刚好就出城来赈济流民,真是让永和钦佩!” “我是来找人的,不是来赈灾的,郡主挡路了,让让……真不要脸!” 尉迟嘉牙都要咬碎了,该死的唐子笑,脸都要贴到卫襄肩膀上去了! 直觉是骂自己的永和郡主,娇羞的神情瞬间崩裂。 一边,秦涟涟也迎上来泪光盈盈地告状: “表哥,今日卫襄对我,她对我……” “她一个弱女子,能对你如何?”尉迟嘉连马缰都没勒一下。 尼玛,卫襄一个弱女子?! 柔柔弱弱的小白莲眼泪顿时哗啦哗啦往下掉。 尉迟嘉目不斜视地策马从两人身边掠过,马蹄溅起的雪沫子溅了两人一身,华贵的衣裙顿时污浊不堪。 永和郡主脸色铁青地瞪着秦涟涟: “你不是说你表哥曾经在背后提起过我吗?” “是啊,他的确提起过郡主的……” 秦涟涟弱弱地应了一声,没敢说实话。 表哥当时的原话是,永和郡主和离也是好事,不然荣成兄必死无疑。 嗯,荣成是永和郡主第三任仪宾。 永和郡主也没耐心继续和秦涟涟饶舌,转身追了过去。 正笑得一脸灿烂的唐子笑只觉得背上被人拍了一下,回过头,就对上了尉迟嘉阴沉沉的目光: “唐公子,往旁边站站。” 唐子笑习惯性地往卫襄肩膀上搭的那只手就僵了一下,直觉地回过头去看卫老大。 却发现卫老大的目光已经和尉迟嘉对上了,而且,似乎是火花子乱蹦。 虽然莫名地有种被当场抓了奸的错觉,但唐子笑还是顷刻间选好了自己该站的队,挺起胸膛寸步没让: “凭什么我往旁边站站?这地儿你家的?看清楚,这是我们卫老大家的粥棚,柱国公府的粥棚,在那边!” 第59章 不争气 唐子笑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活像一只要立刻与人开斗的大公鸡,挑衅的意味十足。 尉迟嘉的眼神穿过他的肩头,望着卫襄,等他看清楚少女沉沉的目光时,他漆黑如墨的眸子中忽而露出一丝感慨,心内那些翻涌的情绪瞬间就沉淀了下来,如同风暴过后澄清的海面。 唐子笑或许很好,但他到底是一个实打实的青涩少年郎。 这样的少年,永远都够不成威胁的。 除了他,这个世上没有人能真正懂得这个十七岁少女的内心,是怎样的一种孤独。 尉迟嘉对着唐子笑露出温和的笑容,语气也缓和下来,拱手为礼: “唐公子说得有道理,这毕竟是卫国公府的地方,所以,唐公子还是避一避吧,毕竟我与襄襄说话,外人在一旁,总归是不大好。” 话说得客客气气,但唐子笑浑身都不自在了,听这语气,反客为主了是吧? 唐子笑怒了: “我是外人?你要不要问问卫老大,到底谁是外人啊?” 他转过身就要去问卫襄,但却只见少女落了几片雪花的长睫轻轻地扇了扇,那雪花似乎落进了眼睛里,一片寒凉: “唐子笑,你先回去,我的确,有话要跟他说。” 唐子笑脸上的愤怒直接就僵在了唇角: “卫老大你说你不再喜欢他了……” “跟喜欢不喜欢没有关系,你先回去。” 卫襄沉沉地瞥了一眼唐子笑,唐子笑剩下的话就哽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了。 唐子笑低头,自嘲地笑了笑,低低应了一声: “好。” 明明也才不到十一月,可这天气,真是冷得,让人骨子里都发疼。 一边儿原本还笑意盈盈的唐夫人眼见着尉迟嘉一出现,儿子的那点儿希望立刻就化成了泡影,眼底慢慢溢出来的悲哀,比儿子还要浓重几分,心底又把不争气的丈夫恨了个半死。 母子二人一前一后地离去,但围着尉迟嘉和卫襄的,还有一大票看热闹的和匆匆赶过来的卫程。 卫程从前有多看好尉迟嘉,如今就有多后悔,看见尉迟嘉,他就开始头痛。 他毫不客气地赶尉迟嘉走: “尉迟世子有什么话不妨直接跟我说,襄襄一个女儿家,到底是……” 奈何他还没说完,卫襄就开口了: “哥你先回去,我的确有几句话和他说。” 说完头也不回地向远处白茫茫的雪地走了过去,尉迟嘉也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 “卫襄,你——” 卫程对着尉迟嘉受气小媳妇儿一般的背影暗暗咬牙: “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永和郡主则是脸色阴沉地回头,直接给了跟来的秦涟涟一巴掌: “昨晚你怎么跟我说的?这就是你说的你表哥绝对不会喜欢卫襄?” 永和郡主的郡主身份在卫襄面前自然是不够瞧的,但是对于秦涟涟来说,绝对是一尊惹不起的大神。 可如今既然招惹了,并且惹火烧身了,秦涟涟也只能捂着脸把这份屈辱和愤恨咽下去,哭着求饶: “表哥从前的确是一直都不喜欢卫襄的……而且,卫襄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说不会再纠缠表哥了的,是她说话不算数……” “你跟她一样,都是贱人!” 永和郡主才不耐烦听秦涟涟辩解,一挥衣袖愤然离去。 卫程将这两人的争执看在眼里,心头忽然就掠过妹妹说过的话。 他那性情洒脱的妹妹,根本就不可能安安分分待在闺阁,跟这些贵女勾心斗角。整日里看着这些人,她如何能够不恶心得紧呢? 远离了人群的漩涡,城郊的风仿佛更大了,裹挟着越来越大的雪片从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落满立于旷野中的两人肩头。 一直走到离人群足足有一里地的地方,卫襄才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 纯白的世界里,碧色斗篷的少女如同料峭寒冬一抹鲜活的绿意,眉目间笑意淡淡,但其中的嘲讽冰寒,与这漫天飞雪如出一辙。 尉迟嘉抬手,温柔地拂去她鸦青鬓间的残雪,正准备替她将兜帽整理好戴上,就被无情地拨开了双手。 “我已经知道你为什么忽然之间改变主意了……所以,我们开门见山地谈谈吧。” 少女的语气,似乎两人只是就不见面的老友,但这样格外温和的态度,却让尉迟嘉心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襄襄,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我愿意保你长命百岁的意思啊!” 卫襄笑容不变,言谈间甚至还有几分愉悦开心: “原本我还想不通为什么你会对我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纠缠你多年的人百般示好,可如今,我知道了。可惜,曾经最想要得到的东西,现在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了。” “襄襄!” 尉迟嘉心底一沉,一种绝望之感陡然从心底冒了出来,直觉地要解释。 但眼前的少女只是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就将他所有的解释都掐灭在了咽喉里: “你们到底怎么计划的,已经无所谓的,重要的是,有我在,你能保住命,这是事实。” “可是我并不是因为这个才喜欢你,我原本就是要去请皇上赐婚的……” 尉迟嘉往前走了一步,卫襄也随之往后退了一步。 “随便你怎么说啊……我只知道,我不喜欢你了,也不想和你再这样纠缠下去。我如今对你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你离我远一点,越远越好。” 少女笑盈盈地冲他摊摊手,表达了自己的无所谓,和她人生新的愿望。 她嫣红的唇瓣在风中一张一合,明明样子那样娇美,但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利刃,从已经不被她所在意的人心上划过,刀刀见血。 “……只要你以后离我远远的,我保证,我会用我的鲜血为你画很多的符,交给你的祖母,保证你受伤的时候,不会流血而死,保你长命百岁。所以,你只需要放弃一个你根本不喜欢的人,然后得到的,是一辈子的安然无忧,你自己想想,是不是很合算?” 尉迟嘉忽然间有一种百口莫辩的无力感。 事实……这到底是怎样一种让人心生绝望的事实?! 风雪中,他的眼眶顷刻间就红了,他喉头滚动了几下,将喉咙里的哽咽生生忍了下去。 他抬手捂住自己的脸,良久才忽然上前一步,将面带微笑的少女紧紧地拉扯进了自己的怀抱里,没让她看见自己通红的眼睛: “你听着,卫襄,这辈子,我都不可能答应这种要求,因为我和你之间,从来不是因为这个!如果你不信,那么下一次,我宁可鲜血流尽,死在你面前!” “死在我面前?呵,这辈子,你可是要长命百岁呢。” 少女的笑容分毫没有变化,语气轻微如同呓语。 远远望去,雪中伫立的两人在无垠的苍穹下深情相拥,仿佛永不会分离的爱人。 但没有人知道,阻隔了前世今生的漫长岁月,那些遥远的情意,什么时候才能重来。 当天晚上,卫襄就发起了高烧。 卫国公夫妻连夜让人去请太医来,卫程更是被父母亲合起伙儿来骂得狗血淋头。 “让你看着你妹妹,你怎么看得?” 卫程也委屈啊,卫襄自己不争气,非要跟着尉迟嘉去雪地里吹风,怪他咯? 第60章 不苦的那个药方 一片乱纷纷中,被卫程腹诽不争气的卫襄,像只即将被烧熟的大虾一样在床帐里打滚。 滚烫滚烫的热意像是一把火,烧的四肢百骸都发软。 如果此时来点儿盐,再撒一把胡椒粉什么的,自己大概就能散发出烧烤食物的香味儿了。 要是被师父知道她身为蓬莱弟子居然被冻到得风寒,一定又会痛斥她不学无术吧? 卫襄迷迷糊糊地想着,鼻端却嗅到了苦巴巴的汤药味儿。 这药……不喝也知道定然很苦啊。 卫襄眼睛都没睁,拧着眉毛转过身,将脸埋在了被子里表示抗拒: “不喝。” 端着药碗的香兰就只能将手缩了回来,为难地看向站在她身后的卫国公夫人。 小女儿最怕喝苦药,身为亲娘,卫国公夫人自然是知道的。 自小小女儿生病喝药,那都要人仰马翻闹一场的,好在小女儿身体强健,寻常不生病的。 不过这一生病,就真是如同摘了她的心肝儿。 卫国公夫人心疼地上前,坐在床边,将女儿滚烫的身子掰了过来搂在怀里耐心哄劝: “襄襄啊,娘亲知道你怕苦,可你这身上,放个鸡蛋怕是都能给烙熟了,不喝药怎么行?” “我也听你哥哥说了,都怪那尉迟嘉缠着你在雪地里说话,娘亲回头跟你姨母说说,让皇上申斥他!娘亲也骂过你哥哥了,都怪他跟过去的晚,才让你多挨了一会儿冻!回头娘亲让你爹爹再揍他一顿!” “来,起来,我亲手喂你喝药好不好,乖啊!” 候在外面陪着太医的卫程眼泪都要下来了,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他已经很努力地防着尉迟嘉了,可自己的妹妹不争气,他能怎么办? 卫襄原本只是迷迷糊糊抗拒喝苦药,可这会儿被卫国公夫人这一揉搓,也清醒了些。 勉强睁开眼,灯光下妇人柔和慈爱中带着焦虑的脸庞格外清晰。 她忽然眼底酸涩,上辈子娘亲弥留之际,她说过的,只要娘亲能好起来,她以后都听话的。 她爬起来去接香兰手里的药碗: “我喝!” 久违的苦涩药汁一入口,卫襄差点吐了出来,但她还是捏着鼻子一气儿喝完了。 随后一群人围着她乱纷纷地给她拿清水拿蜜饯,又是一通折腾。 折腾完了,卫襄也感觉累极了,忍着胃里的翻腾窝进暖和的被褥里,闭上眼睛再不作声了。 过了一会儿,卫国公夫人侧耳听了一听,听女儿气息逐渐安宁绵长,似乎是睡熟了,这才放心地起身,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直到屋子内内外外的声响全都消失不见,卫襄才睁开了眼睛。 因为高烧而越发亮的吓人的眼睛,在特意被调暗了些的灯辉里散发着幽幽的光亮。 雪白的手腕从被子里伸出来,摸了摸枕下,那个海螺还在。 她又朝着一边儿摸了摸,摸到了毛茸茸的一团。 欢喜的笑意顿时浮现,她转过头看着蜷缩成一个团子呼呼大睡的小花。 “这次我生病你居然能守着我了,可见你的良心还是有的……” 她欢喜地自语,将小花拖进被子里抱在怀里,像是找到了最稳妥的依靠,整个人都舒展开来。 “从前我生病了,你也是这样守着我,那会儿你可是整夜整夜地不合眼呢……不过如今你还太小,瞌睡嘛也是肯定的。哎,真是怀念从前的那个张大夫呢,他有个方子,煎出来的药一点儿不苦呢……” 卫襄不怀念前世自己遭遇的一切不幸和绝望,可她怀念那不幸和绝望中,陪伴着她的小花,和她一心求死不肯喝药的时候,那个张大夫开的药方子。 那会儿姐夫已经当上了皇帝,她已经五十多岁,成了柱国公府安享尊荣的太夫人了,也发过一次热,烧的整个人昏过去了好几次。 太医来开了药,她只尝了一口,就打死不喝了,毕竟那样的人生也太没意思了。 后来,还是她的嗣子,那个年过四旬,面容严肃的新任柱国公,带着妻子儿女,端着药碗跪在她的床前,看着她的小花一字一句地道,母亲若是不肯喝药以致病故,那儿子就只好将母亲生前所喜爱的一切死物活物,一起陪葬母亲于地下。 那句明目张胆的威胁忽然就因为这哭得人舌头发麻的一碗药,从模糊的记忆里浮现出来。 那大概是除了小花之外,她在偌大的柱国公府里得到的唯一关切。 回想起来那明明生活在一个府邸里,却始终像是完全隔绝两个世界的嗣子,卫襄却忍不住露出淡淡的笑意: “……小花,其实其实他也算是个孝顺的孩子。他明明知道我最喜爱的只有你,我肯定舍不得你死。好在,那碗药,真的一点儿都不苦。” 外面的风雪声伴随着炭盆儿里炭火燃烧的噼啪声,让这漫长的夜更加静谧起来。 似乎是被小花呼呼大睡的姿态所感染,心内的这一点儿感慨淡去之后,卫襄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这个时候那个张大夫怕是还没生出来,罢了,那个方子还是别想了。” 卫襄咕哝了一句,药力发作上来,终于是沉入了昏沉的梦乡。 翌日清晨,风雪慢慢地停了,朱太医再次殷勤地前往卫国公府复诊。 转过长街,马车眼见着要驶入卫国公府门前的大街了,却被人拦住了。 被风卷起的冰尘雪沫里,一道颀长的男子身影长身玉立。 隔着马车车窗的帘子,朱太医一眼瞧出那是柱国公世子,毕竟京中权贵家中,就数柱国公府他跑得最勤。 他连忙殷勤地下了马车,上前行礼: “这天寒地冻的,世子爷可是有事儿跟下官说?直接让人来告诉下官就是了,何需劳动世子冒着严寒出来?” 听他说得客气,披着烟灰色大氅的男子脸上浮现出一丝谦和笑意,如同冰雪乍融。 如珠玉一般莹然生辉的男子轻轻抬手,递过来一个厚厚的纸封: “这是我偶然所得的一张治风寒的方子,朱太医可斟酌着给卫二小姐用,若是她问起出处……朱太医照实说即可。” 饶是朱太医一个年过半百的大老爷们,都忍不住被这种惊艳之光闪得眼皮子跳了跳。 至于方子,柱国公世子自己都病得要死了,还能有什么好方子? 朱太医半信半疑地接了过来,也没敢细看,嘴上一叠声地道谢。 直到进了卫国公府再次提笔开药,朱太医才将那纸封抹了出来,将里面那张药方细细琢磨了一番。 等放下那张药方子,朱太医眼睛都亮了——这方子不但药效好些,煎出来的药汤绝对不苦呢! 这药方,不会是为卫二小姐量身定做的吧? 朱太医提笔,唰唰唰地将药方原封不动地抄了一遍。 第61章 成功引起她的注意 虽然天寒地冻,卫国公夫人还是起了个大早。 昨晚小女儿喝下去的那碗药是因为她实在是烧的不省人事了,可今儿早上,人清醒了,怕是没昨晚那么顺利。 长子卫程陪着朱太医开方子去了,她就带着人,捧着新买回来的各色蜜饯,各样好吃的好玩的,做足了准备要哄着自己娇滴滴的小女儿继续喝药。 卫襄一看娘亲这架势,自然知道今日的几碗苦药汤子大概也是免不了了。 一想到那能把人苦死的滋味,刚刚放下粥碗的卫襄就觉得胃里又开始翻腾。 但如果她喝了药,娘亲能觉得高兴,这药,就必须得喝。 所以,当香兰又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送到面前时,卫襄虽然肝儿都在颤,但还是视死如归地接过了碗。 她捏着鼻子,然后轻轻嘶了一口气,准备一气儿灌下去。 不过药一入口,她就察觉到了不对。 她停下了如牛饮水一般的喝药方式,轻轻抿了两口,似乎回味了一下,再抿两口,砸吧了一下嘴唇。 围在旁边等着二小姐皱眉大闹的人,心头齐齐浮现出荒谬之感,二小姐这神情,怎么,怎么仿佛在说—— 嘿,这味道不错! 香兰和伺候的丫鬟婆子们目瞪口呆,只有卫国公夫人的面孔立刻就扭曲了,热泪滚滚而下,哭出了声: “襄襄,你不必为了娘亲这样……” 女儿一定是故意做出这个样子的,一定是怕她忧心! 卫国公夫人兀自感动,卫襄却是不急不慌地将那碗药喝了个干净,完了将空碗递给香兰,露出一个带着舒展中带着调侃的笑容: “这药味道不错,可以再来一碗!” 再来一碗…… 香兰战战兢兢地接过药碗,差点儿拿不稳。 卫国公夫人又心酸又欣慰,坐下来一把抱住女儿: “乱说,药还能乱喝的,一碗就够了!快,蜜饯拿来,可怜我的襄襄,真是长大了……” “不是,娘亲,这药真的不难喝。” 卫襄安抚了感动莫名的威国公夫人一句,抬头看着因为听见母亲哭声,冲进来的哥哥卫程: “哥,请朱太医进来,我有话要问问。” 朱太医心情激动地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这药效果很好,他是十拿九稳的,但到底难不难喝,他也没试过,只是个正常的推断。 但是一进去,看到一屋子的人喜滋滋地看着他的眼神,他就知道,他的推断是十成十地稳妥了。 想起回去之后太后和皇后可能会有的嘉奖,和卫国公府向来阔绰的供奉银子,朱太医越发恭敬了几分,和蔼地对眼前十几岁的少女笑道: “二小姐可感觉好些了?” “很好,药一点儿都不苦,所以我想亲自谢谢朱太医,回头我要去宫里告诉姨母和姐夫姐姐,让他们好好地赏你!” “这是卑职本分而已,不敢当不敢当!” 朱太医笑着谦虚了两句。 “对了,朱太医这副药方子,我从来都没听说过呢,可是朱太医自己琢磨出来的?” 眼神亮亮的少女状似无意地问道,似乎很是好奇。 朱太医愣了一下,心里有些为难。 哎,如果当时柱国公世子要是说的是,“若是二小姐问起,不必提到我”,那该多好啊,一切功劳就都是他的了。 凭着这张方子,他就能更进一步,太医院院判的官位,也是可以想一想的。 偏偏柱国公世子做了好事,还要留名,一点儿都不高风亮节。 看来如今想要让卫二小姐回心转意,也是不择手段了。 哼,他才不会和柱国公世子一般不择手段呢! 默默腹诽了一下,朱太医遗憾而又有些尴尬地道: “哪里哪里,这方子,是柱国公世子给卑职的,卑职略加调整了一下而已……” “又是他!” 身边立刻响起卫国公世子愤愤的声音,朱太医愕然,怎么,听起来像是很不满意? 怀着一颗好奇的心,朱太医望向了方才笑盈盈的少女。 卫襄神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她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慢吞吞地道: “哦。” 这……卫二小姐难道就不激动,不好奇么? 朱太医的好奇心有些受打击。 卫襄是真的不好奇。 从之前的蜂蜜水,到后来的花椒鸡,再到今日这张药方子。 一而再,再而三,卫襄还有什么不能肯定的呢? 不管尉迟嘉曾经和她的前世有什么渊源,她都不可能像前两次一样,因为想要彻底摆脱他,而选择对这些问题视而不见了。 如果她还想安安稳稳开始新的人生的话。 尉迟嘉就是故意的嘛,还有什么可好奇的? 卫国公世子面色愤愤,卫国公夫人面色复杂,卫二小姐神情淡淡。 一圈儿丫鬟仆妇神色难言。 朱太医更觉得尴尬了。 他莫名觉得自己好像是给柱国公世子跑了趟差事似的,好处费就是这张方子。 这,这可真是,把他当什么人了!朱太医也不由得愤愤。 他躬身跟卫国公夫人告辞: “既然二小姐已经好些了,今日就照着这个方子吃药罢,明日卑职再来为二小姐复诊。” 卫国公夫人还没来得及客气几句,就听见女儿漫不经心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好的,但还请朱太医给柱国公世子带句话。” 虽然觉得这不是自己的分内事,但想了想那张方子,朱太医还是直起身子挤出一个笑容,表示自己洗耳恭听。 “告诉他,他这张方子,狗屁不如。” 褪去病容的少女容色明艳,笑容柔和,吐出来的话却是……真是不堪入耳! 朱太医神情瞬间碎裂,心内连呸几声。 果然,就算在蓬莱仙山沾染了几年仙气儿,卫二小姐这粗俗顽劣的性子也是没有半分改变! 就这么个人,还值得柱国公世子花心思挽回……造孽哟。 朱太医背着药箱麻利地走了,卫国公夫人仍在皱眉。 “尉迟嘉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如今你撒手了,倒换成他死缠烂打了!” 卫襄舒展了身子躺下,拉过被子将自己重新盖上,看起来也没多大烦恼,轻声嘀咕了一句: “嗯,他就是要这样,成功引起我的注意呗。” 满腹疑惑的卫国公夫人顿时失笑: “就像你从前千方百计引起他的注意那样吗?前几日你姨母也说呢,这可是风水轮流转!” “嗯嗯,既然风水转到我这里了,那我也学学他,好好摆摆谱,矫情一番好了。” 然后,等到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就狠狠一脚把他踹开。 嗯,就这么办,卫襄下定了决心。 第62章 师兄又来了? 打定了主意的卫襄,难得地戒骄戒躁,沉稳笃定地在家中消停了些日子。 敌不动,她不动,反正如今着急保命求生存的人又不是她。 一直到了十一月中旬的时候,席卷长安方圆百里的这场大雪总算是慢慢停了,一连几日艳阳高照之下,积雪也慢慢地化尽了。 卫襄的风寒渐渐地好了,但卫国公府上上下下却是更忙碌了,因为卫国公世子卫程的成亲吉日,就在十二月初六,眼见着就要到跟前了。 阖府几百号人来来回回地忙碌,卫襄身为嫡亲的妹妹,再不管事儿,也少不得跟着卫国公夫人里里外外转圈儿。 这一日快到晌午时分,有族中的女眷上门,卫国公夫人忙着招待,卫襄才好不容易偷了会儿闲,溜回了自己的院子。 自从狐狸精争宠事件过后,虽然狐狸精没了,但小花还是老实多了。 卫襄带它出去它就出去,卫襄不带它出去,它就老实待在院子里当它的猫大爷。 卫襄回来一看,小花正趴在院子里晒太阳,那舒服惬意的样子看得卫襄忍不住跟着犯困。 她就顺手将小花捞起来,命人搬了躺椅出来,一人一猫,摊在院子里晒太阳,晒着晒着就睡过去了。 正睡得迷迷瞪瞪,恍惚听见有个带着稚气的小孩子声音在她耳边说话: “二姐姐你怎么在院子里就睡着了?这样会得风寒的!” 卫襄睁开眼,只见眼前一个粉嘟嘟,白嫩嫩的漂亮女童只站在她面前,小脸儿严肃中透着关切。 卫襄甩甩脑袋,清醒了一下,抱着小花坐起身,略微的迟疑过后,眼底渐渐浮现出笑意来: “原来是……小八啊,你自己过来的?” “我是跟着娘亲一起来的,娘亲在跟夫人说话,我想念姐姐,就先过来了。” “哎呀,小八真是长大了,瞧瞧,说话也口齿伶俐了。” 卫襄笑盈盈地站起来,牵了小女孩的手往屋子里走: “小八真是不错,胆子也大了些,不过以后可不能自己一个人乱跑了,就算是要来姐姐这边,身边也一定要多跟几个人。” 小女孩指了指自己身后: “我没有一个人乱跑,我让阿玲带我过来的。” 站在她身后那个似乎是叫阿玲的丫鬟连忙对着卫襄福了福身子,看起来谨小慎微的模样。 阿玲…… 卫襄瞥了那丫鬟一眼,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进了屋子,卫襄让香兰拿了适合小孩子吃的软糯糕点和牛乳茶过来,看着小女孩香甜地吃了起来。 这是卫襄族中六叔的小女儿,排行第八的卫曦,卫襄记得自己去蓬莱的时候,她还是个小豆丁呢,如今看着倒是粉雕玉琢地可爱。 在卫襄堪比老母亲一般柔和慈祥的目光注视下,卫曦总共吃了四块点心,喝了两杯牛乳茶,才接了丫鬟递过来帕子擦擦嘴,有些不好意思地坐直了身子。 “二姐姐,刚刚,我都没说话,你怎么就知道我饿了?” 娘亲一直严厉告诫她,女孩子不能吃太多的,她就常常会觉得饿。 卫襄笑嘻嘻地拈了一块糕点送进自己嘴里,随口道: “二姐姐算出来的!” 卫曦圆圆的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拍手道: “真的?我听娘亲说二姐姐如今是蓬莱门下的神仙了,果然不假,姐姐连小八肚子饿了都能算到!” 神仙…… 正吃着糕点的卫襄顿时噎得半死,连忙灌了半杯茶下去才缓了过来。 这会儿午膳的点儿还没到,卫家的规矩,早膳又吃得早,这会儿是个人都得肚子饿了,更何况这么小的孩子,这是很难算到的事情吗? 她谦虚地澄清: “低调,低调!六婶婶是哄你玩呢,二姐姐离神仙可差得远了……” “不是不是,娘亲说了,她一会儿还要找你算命呢!” 卫曦眨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有些神秘地跟卫襄透露。 算命?这种事真应该找贺兰师兄,可惜师兄不在。 卫襄心头掠过这个念头,却又怔住了。 师兄不在,可是,卫曦的命,她的确是可以算出来的。 这样一个粉雕玉琢,聪明伶俐的好孩子,却在八岁的时候,出门看了趟花灯,就再也没有回来。 岁月实在是一种漫长又可怕的东西,若不是今日卫曦出现在她的眼前,她是想不起来这件事的。 不过既然想起来了,那这件事,自然就不可能再存在了。 她摸了摸卫曦的小脑袋,眼底闪过怜悯,很豪爽地答应: “行啊,让六婶尽管来找我好了!” “那咱们这就过去找我娘!” 卫曦太想见识一下自家堂姐的本事了,站起来就要拉着卫襄走。 卫襄想着自己躲了这会儿懒也够了,也就牵着卫曦的小手出了门前往正院去了。 姐妹俩人到了正院,卫国公夫人正让人摆饭,早已分出府去的卫家六夫人一见卫襄露面,顿时连饭也顾不上吃了,热情万分地拉着卫襄的手叙话。 卫国公夫人看她这样子,是恨不得当场就让襄襄给卫曦算卦。 碍于还有别的女眷在,就忙拦住了: “先用饭,等用过了饭,随你们怎么装神弄鬼去!” 卫国公夫人在族中女眷中颇有威严,六夫人再心急,也只能按捺了下来。 好容易熬到一家人齐齐整整地吃了饭,六夫人匆匆漱了口,就拉着卫襄去了厢房说话: “襄襄啊,你是不知道,去年有个算命先生路过,给你八妹妹算过一次的,说你八妹妹命里有一难,却又算不出到底是什么祸事,我这心啊,就一直都没放下过!” “哦,这样啊,六婶不急,我来给妹妹看看相。” 卫襄刚准备装个样子就说结果,六夫人的眼神却又闪烁了几下,有些犹豫地道: “那个襄襄啊,前些日子,听说咱们长安有个有名的乌鸦嘴,不是,是贺兰先生,虽然算出来的事儿不中听,但十分灵验……听说,那人是你师兄?” 这话里的意思,卫襄心领神会。 看来,相比她来说,大家还是更认可师兄呢! 看来日久见人心,世人也渐渐知道师兄的好了呢。 卫襄与有荣焉地点头: “不错,那正是我的同门师兄。不过最近师兄不在长安城,我先给小八算一卦,等下回师兄来长安了,我请师兄再来给小八算一算!” 六夫人听她这样说,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笑容亲切地应道: “好好好,那就有劳襄襄了!” 卫襄就一本正经地掰开了卫曦的小手,开始高深莫测地看掌纹。 左看看,右看看,又调整了一下神情,卫襄刚要开口说话,外面却传来一个丫鬟清脆的声音: “夫人,世子爷传话进来,说二小姐的同门师兄来了,请二小姐出去一见!” 同门师兄?难不成是贺兰师兄? 师兄又来了? 经历了洛城野狐岭的事情,卫襄对这种说曹操曹操到的事情,有些严重过敏,就迟疑了一下没动。 六夫人却是立刻站了起来,喜笑颜开: “哎呀,定然是贺兰先生来了!那可得好好去迎接一下!” 第63章 哼,装蒜 六夫人实在是太过热情,以至于卫襄还没来得及拦住她,她就喜气盈盈地走了出去,细细询问那丫鬟: “可是那位贺兰先生?他在哪儿?” 卫襄无奈,只得牵了卫曦的手,举步跟上。 卫国公府这几日正是热闹的时候,来来往往的亲眷也多,六夫人这样一喧哗,一大半的人都知道了那位赫赫有名的乌鸦嘴先生上门了。 卫襄往待客的前厅走着,背后还浩浩荡荡地跟着卫国公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一群男女老少。 个个抛却了往日风度,激动好奇等等神色明白无误地写在脸上。 卫襄一路都没敢回头,她怕她一回头就绷不住想笑。 是的,她虽然对贺兰师兄忽然上门这件事心有疑虑,但她很高兴师兄凭着一张乌鸦嘴得到了自己该有的名声。 不是人人喊打的坏名声,而是人人追捧的好名声。 对于一个算卦算得天怨人怒的人来说,这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啊。 如此想着,卫襄的脚步是轻快的,脸上的笑容也是明媚的。 这份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她走进前厅为止。 一路小跑跟过来的丫鬟仆妇们还没来得及撩起门上冬日挂着的厚重锦帘,卫襄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跟人说话。 “……大哥不必推辞,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不必跟我见外。” 如此谦恭温和,如此低声下气……尉迟嘉为了保命这也真是下了血本儿了。 卫襄脚步停滞,不再往前走,但是眼前绣着宝相花纹的锦帘已经被仆妇恭敬地掀起,她一眼就能看到宽敞的客厅中,香炉烟雾袅袅中,尉迟嘉那挑不出半点儿瑕疵,有如明珠美玉般晕然生辉的脸。 她还看得见哥哥卫程皱眉拒绝的时候满眼的坚决: “尉迟世子说笑了,这是卫国公府的家事,不敢劳烦,再来,尉迟世子这声‘大哥’,卫某实在是不敢当!” 卫襄眼风扫了一圈儿坐在客厅中的另外几个公子哥儿,这些京中权贵家的子弟脸上那种如同见鬼的神情,让她晒然一笑。 这已经不是拒绝了,这就是明晃晃的打脸。 紧跟在卫襄身后的六夫人讶然出声: “这不是尉迟世子么,哎呀,世子爷也真是的,哪里能这样对尉迟世子说话?” 卫襄笑着回头,似乎心情很愉悦: “怎么就不能对他这样说话了?” 六夫人猛然想起眼前这位二侄女最近已经不稀罕这尉迟世子了,神情也有些尴尬起来: “哎,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一时一个主意,真是……” 两人说话间,就又听见客厅内,尉迟嘉冷静平缓,毫无尴尬之意的声音: “大哥为人谦逊低调,但我却不能不恭敬,就算是为着襄襄,卫国公府的事情也就是我的事情。” 卫襄的笑容瞬间凝结,这人,如今怎么就不要脸到这种程度? 生命诚可贵,但在这么多人面前受辱,他就不该拂袖而去吗? 六夫人那份打抱不平的心思也顿时显得尴尬而多事起来,她也不大相信,眼前这貌如谪仙一般的尉迟世子居然是这么个反应。 好在六夫人向来为人机敏,又赶紧转了话头,指着花厅内另一个蓝色衣衫的年轻人眼内放光: “襄襄,那位可是贺兰先生?” 卫襄望过去看了一瞬,有些迟疑: “我看看再说,六婶,这外头的人,就先交给你了。” 六夫人回头看了一眼,瞥见黑压压的人头,虽然不知道卫襄迟疑什么,但还是利索地答应了。 她转身走到了阶下撵人,对着好奇的亲眷们语中带笑: “回去,都给我回去!都这么乌泱泱地跑来,也不怕人笑话国公府没规矩,都回去,不许给咱们国公府丢脸!” 卫襄则是举步走了进去,文静有礼地跟在座的各位公子见礼问好。 那几位权贵家的公子虽然在长安城中也算贵胄,但在皇后娘娘的胞弟胞妹面前,那份尊贵也要打个折扣。 况且这个时候能有资格上门来帮衬着忙活的,也是平日里跟卫程关系亲近的那些人,见卫襄跟他们见礼,都连忙站起来拱手回礼: “卫二妹妹好,听说妹妹前些日子伤风了,如今可大好了?” “已经痊愈了,多谢各位兄长记挂在心。”卫襄客客气气地回答。 卫程见妹妹如今在人前至少是乖巧懂事,十分给他长脸,因为尉迟嘉而起的那份郁闷也消散了许多。 两边宾客寒暄,气氛融洽,只有被卫襄独独略过的尉迟嘉格外尴尬。 但他自己仿佛不觉得尴尬,他只是挪了挪脚步,往一旁让了让,并没有如卫程担心的那样,再走过去和卫襄强行搭话。 那副任凭你们折辱,我自岿然不动的受气小媳妇儿模样,让人看了,多有怜悯不忍。 哼,装蒜。 卫襄心内暗呸。 她再也没有看尉迟嘉一眼,目光只投向了坐在一边,笑容浅浅的那个人身上。 卫襄走到他身旁,仔细打量了一番。 面容清雅,眉眼俊秀,气质温润如海水,身着蓬莱门下惯常穿的蓝色长衫,即使与一众华衣美服的贵公子同处一室,也毫不逊色。 从外貌气度来看,是她的师兄无疑。 但是内里…… 卫襄心有余悸地开始提问: “贺兰师兄,你还记不记得我大师姐的名字?” “程无心。” “我二师兄的名字?” “沈良夜。” “我师父是谁?” “德山师伯。” “你师父是谁?” “莱芜子。” 四个问题,全对。 卫襄的心放下了一半儿。 她黑亮亮的眼珠子转了转,又开始下一轮提问: “那师兄还记不记得,咱们在蓬莱第一次出去捉妖,捉到的是兔妖叫什么名字?” 贺兰辰含笑纠正: “你第一次跟我捉妖,是在长安城郊,捉到的是狐妖,名字叫胡三娘。” “哦,我记错了……那师兄记不记得蓬莱阁后山上那三百颗苹果树今年结了多少果子?” 贺兰辰叹气,看卫襄的目光像是看着一个调皮的孩子,有无奈,也有宽纵: “哪有三百颗苹果树啊,那全是梨树,今年还没挂果,一个果子都没有……小师妹,不必试探了,我是你的贺兰师兄,千真万确,如假包换。” 至此,卫襄才终于算是心放到了肚子里,粲然一笑,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真的是你啊,师兄,是真的,你是那个真的!” 贺兰辰也跟着笑了,觉得自己这小师妹看起来蠢头蠢脑,让人实在是不放心: “德山师伯有你这么个徒弟,实在是……罢了,师兄回头给你样东西,只要不是真的师兄,包你一眼就能看穿,不会再被人骗了。” 卫襄连连点头: “那可真是太好了,不过师兄,你怎么知道知道我被人骗过?” 贺兰辰的目光望向了虽然受辱,但还是波澜不惊站在一旁的尉迟嘉: “是他告诉我的。” 卫襄脸上的笑容“唰”地一下就没了。 第64章 你的良心会不会痛? 雪后初晴,午后耀眼的阳光肆意地泼洒在院子里,那份暖意烘得院子里盛放的几株早梅暗香浮动,丝丝缕缕的寒香透过纱窗,幽幽地透进宽阔明朗的屋子内。 如果不是还有几许凛凛寒风刮过,很容易就让人忘了这是冬天。 只是院子里树下站着的那人实在是煞风景,卫襄只得收了和师兄在院子里临风赏梅,对饮一杯的想法,嫌弃地挪开了眼神。 她亲手将一盏香茶放在贺兰辰面前,然后在贺兰辰对面坐下,双目灼灼地盯住了贺兰辰: “师兄,这屋子里没有外人,只有咱们师兄妹二人,你老实告诉我,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可告人的秘密…… 抬手将茶盏捧在手中的清俊男子手微微地颤了颤,到底还是稳住了。 他轻轻地啜了一口冷热合宜的茶,才答非所问地笑道: “小师妹不愧是长安贵女出身,这沏茶的手艺,当真是不错。” 敷衍,这根本就是再明白不过的敷衍。 看出了这一点,卫襄不由得有些委屈: “那师兄喝了我这亲手沏的茶,是不是也该对我说句实话?我是你的师妹,而他只是一个路人而已。师兄说是他传讯告诉你我被人冒充你给骗了,那师兄为何不曾告诉过我如何传讯于你?” “他都知道的事情,我却不知道……师兄你这样亲疏不分,我,我心里很难过。” 眼前少女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仔细瞧一瞧,似乎还能瞧见她微红的眼圈儿。 贺兰辰一惊,霎时有难言的愧疚不安涌上心头。 小师妹入蓬莱门下三年,他虽然与小师妹打交道不多,但也从未见过她这样委屈难过的样子。 他印象里的小师妹,不如意的时候,大吵大闹有之,直接动手打架有之,但这样泫然欲泣,从未有过。 这一次,她是真的伤心难过了? 愧疚之下,贺兰辰很是为难。 要是尉迟嘉的那五万两银子没花就好了…… 可惜银子已经用了个精光,拿人手软,他就算此时很想骨气铮铮地将银子扔回去,然后跟尉迟嘉立刻撇清关系,也做不到了。 唉,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贺兰辰怀着歉疚的心情,在心中斟酌了一下,才开口道: “小师妹千万不要伤心,你与我同出一门,自然是比别人要亲近,但尉迟嘉,他也并非路人。” 卫襄抬手抹抹根本就不存在的泪水,不服气地反驳: “对我来说,他就是路人,是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人,师兄自然要站在我这边!” “我就是站在你这边,才格外关注他啊!” 贺兰辰故作神秘地道。 待看到卫襄惊讶地抬头看着他,贺兰辰才悠悠地抬手,指了指院子里站得笔直,正面梅思过的尉迟嘉,语气更加郑重了几分: “小师妹,我给此人算过卦,他二十岁上有一劫,非你不能化解,但只要你能给他化解了,以后你便是前路通途,这辈子再无烦忧!此人就是你这辈子最大的机缘!” “不可能!” 卫襄连惊讶的过程都省了,一口否决。 即使她再笃信自己的师兄算卦灵验,这卦,她也是打死不信的! 她有一辈子的血泪经验! 她斩钉截铁地道: “师兄,说来你可能不信,我也给此人算过一卦,他命中注定要英年早逝,我若与之接近,则一生风雨,皆由此人而来!” 贺兰辰淡定的神情有些破碎: “小师妹你会算卦?你确定?” “我怎么就不会算卦了?我告诉你我还算得可灵了,比如樊大头会被人打断腿,比如唐子笑家里房子要塌,我其实都算出来了!” “那你算没算到,我如今会站在他这边?” “这……” 卫襄捂胸: “师兄,你就如此轻易地叛变,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不会,我的良心告诉我,我今日,得为这个人说上几句公道话。” 此刻的贺兰辰似乎跟卫襄杠上了,神情严肃,寸步不让。 “公道?呵呵,师兄,从我知晓你们勾结在一起之时,我并不觉得公道二字还在。” 贺兰辰沉默了一瞬,神情间似乎颇为受伤: “小师妹,我不会昧着良心来害你。” 卫襄沉默不语。 害她,自然说不上,可…… 她仍在犹疑,贺兰辰却已经再度开口: “小师妹,你与他之间的往事,我在长安街头,多多少少也听过一些。” 他抬头看着卫襄,目光意味深长: “小师妹,倘若你自小是一个娴静文雅的大家闺秀,安静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忽然有一日,一个恶名远扬的纨绔子弟说喜欢上了你,日日来纠缠你,人前人后痴缠——” “凭心而论,你是否能甘之如饴?” 卫襄张了张嘴,想反驳,但“凭心而论”这四个字,竟然像是一块巨石一样沉甸甸地压在了心头,让她一个字也说不出。 凭心而论……世间有多少事,最怕的就是凭心而论。 “在你看来,年少时的你,固然是少女情怀总是诗,一片痴心,全心全意,但于他而言,被人莫名其妙缠上,成为别人的笑料,何尝不是一种烦扰与难堪?” 烦扰与难堪啊…… 卫襄是第一次明确地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这种评价,对于她年少轻狂公正无私的评价。 当她一意孤行,不在意脸面,不在意被拒的羞耻,非要纠缠尉迟嘉的时候,身边人都是什么态度呢? 姨母和爹娘,虽然不情愿,但总还是觉得他们的襄襄是最好的女孩子,尉迟嘉看不上她,是尉迟嘉眼瞎。 哥哥姐姐恨她不争气,但谁也不忍心给她泼冷水。 而那些狐朋狗友,也是鼓励支持,让她总以为是自己做的还不够多。 以为只要做的够多,迟早能打动尉迟嘉。 其实,他们也只是喜闻乐见长安城再多一场大戏可看吧? 卫襄心里忽然很难过。 为那个被人当猴儿一样看的卫襄难过,也为那个无端被人缠上的尉迟嘉难过。 但她朝着院子里那个静静伫立的身影望了一眼,这份难过就淡了许多。 她露出黯淡的笑意: “是他跟你这么说的吧?可我已经跟他说过,我会改过自新了……” “不,他没有这么说过,这话,是我从市井之言中听来的。” 贺兰辰也露出笑意,不同的是,他的笑意有几分羞涩: “我就想替他问问你,千方百计撩得别人春心起波澜,你却撩完就想跑,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良心?意思是撩完了一定要负责是吗? 尉迟嘉,真是好手段,一动就是大招。 “我明白了。”卫襄点点头,“师兄,他请你当说客,给了你多少银子?” 不等贺兰辰露出愕然来,卫襄就从贺兰辰面前拿走了那盏茶: “拿了他的银子,再来喝我的茶……师兄,不管我的良心如何,你的良心一定不会痛。我对你那么好,你却这样,哪里还有良心嘛。” 第65章 不怪他喽? 人啊,无论是清高还是庸俗,但凡还吃人间一碗饭,就难免在银子面前气短。 况且从本性上来说,贺兰辰是个不擅长撒谎的人,卫襄一提“银子”两个字,贺兰辰立刻就怂了。 他的惊愕之下,露出了一点点心虚。 卫襄的那点儿怀疑试探,立刻就变成了十成十的肯定。 卫襄撂了茶杯,估摸了一下: “之前给唐家找那张符的出处的时候,我们收了三万两,这一次,想来柱国公府若是少了五万两,大概也请不动师兄你。” 贺兰辰彻底哑口无言,无话可说。 今日的小师妹,真是颠覆他一贯的认知。 蓬莱三年,他一直以为这个小师妹是骄纵无知的,却不知道她聪明起来,也是如此可怕。 师兄妹二人相对无言了一瞬,卫襄垂眸,掩去了眼底的黯淡。 过了一会儿,像是经历了百般衡量,那抹暗淡才逐渐褪去。 她站起身来,叹了口气,望着贺兰辰的目光像是在望着一个天真的孩子: “师兄你是一心向道的人,你没有真心喜欢过一个人,你也不曾成过亲,所以,你不知道,一段错误的姻缘,能给人带来什么样的灭顶之灾。无论师兄你算出来尉迟嘉是什么样的命数,我都是不敢赌的,我不敢拿我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一辈子,去赌一个看不见光明的以后。” 贺兰辰听着这话,一种怪异的感觉从心底慢慢生出来。 这种话,若是一个经历过浮世沧桑的老妪说出来,大概很正常,可是小师妹正是十七岁的大好年华…… 他抬眼望着眼前与他同样一袭蓝衣的少女,有些迷惘。 似乎是因为看见他这种迷茫的神情觉得有些好笑,少女的脸上又重新露出笑意,她颇为通情达理地笑了笑: “所以嘛,师兄你大概以为,这只是一桩寻常的儿女之情,你追我逐,只要最后你情我愿,就能够皆大欢喜,所以你才接了这桩差事。所以,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你。” 贺兰辰的神情再度惊愕,心里却蓦然有些发堵。 眼前的小师妹虽然在笑,可他行走俗世这么久,也能看出来,她眼底那不复明亮的光彩。 没有真心喜欢过一个人,所以不懂,是么? “小师妹,我……” 他想解释几句,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不管居心如何,他收了尉迟嘉的银子,总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像是看出了他的窘迫,少女的笑容依旧风轻云淡,言谈间更是连最初那淡淡的苛责都没了: “虽然师兄你这样有些没良心,但谁让你是我素来尊敬的贺兰师兄呢?这件事就这样吧。” “既然师兄已经收了这钱,我自然是不能让师兄做出退银子这种没面子的事,师兄难得来我家,就尽管住下来给尉迟嘉当说客好了,若是能说的动我,那就算我输,说不动,尉迟嘉他也不好意思怪你的。” 少女越是这样善解人意,贺兰辰心头就越像是压上了许多沉重的大石。 他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但他知道,真的有哪里不太对了。 但是卫襄也没有什么多的话要说。 弄清楚的师兄上门的来意,也弄清楚了尉迟嘉的手段,她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她微微躬身,拱手对贺兰辰行了一个蓬莱弟子之间标准的告别礼: “师兄风尘仆仆,想必也累了,先歇息吧,待到随后,师妹再为你设宴,接风洗尘。” 说完,她没再看贺兰辰,转身走了出去。 贺兰辰跟着站起来,本能地回了一个礼,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张口。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女略显孤独的身影渐渐走了出去,然后在院中梅树下那人身旁,停了一下,再次抬脚而出,再没有回头。 卫襄消失了很久之后,尉迟嘉还是在梅树下站着。 一片又一片殷红的梅花花瓣落在他的发冠上,落在他的衣袍上,但都不是那一年,那个落雪的黄昏,她亲手打落在他头上的那枝梅花。 寒风呼呼从耳边刮过,即使穿得再厚,即使暖阳高照也会觉得冷。 但这风再冷,都没有她说出的那句话冷。 冷得他全身的血都要凝结了。 刚刚,她站在他面前,笑容明亮中带着冷意,轻声道: “尉迟嘉,你有没有告诉我师兄,我于你而言,只是一味保命的良药?” 尉迟嘉从袖中拿出一柄匕首,在自己手腕上比划了一下。 他可真想去死,可惜他的命这辈子不属于自己。 人活着真是麻烦啊,要这暖不热的血,到底做什么用啊? 良久,尉迟嘉收回了匕首,慢慢走进了屋子,看着眉头紧皱的贺兰辰。 “贺兰先生,我想问问,这世上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让一个人鲜血流尽还活着?如果有,请你告诉我——多少银子都可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可以。” 卫襄踩着落日的余晖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进门,香兰就忙着掌灯,被她拦住了。 “别点灯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们都出去。” 屋子里昏沉的光线里,香兰觉得自家小姐声音听起来有点儿蔫蔫的,但是二小姐向来特立独行,这种吩咐,她们还是要听的。 香兰乖顺地带着其他人出去了,只留了一室的静谧给倚靠在床头的卫襄。 卫襄在已经铺好的床铺里扒拉了一下,扒拉到了毛茸茸的小花,寒冰结满的心骤然有了一丝暖意。 她抱过那毛茸茸的一团,搂在怀里,身心彻底放松了下来,眼底那份别人看不见的委屈难过,也再无遮掩。 “小花,你说,是不是我上辈子给蓬莱造的孽太多,所以这辈子,我根本就不配得到来自师门的任何一份诚意?” “你看啊,师兄为了银子,就把我给卖了……他缺银子跟我说啊,十万两我都愿意给,可他还是把我给卖了……我真是生气啊,但我有什么办法?” “那是师兄啊,我又不能转手再把他给卖了,真是好久不吃亏,吃一次亏能把人给噎死。” …… 渐渐暗下来的夜色中,毛色斑驳的小花猫一脸无辜,连连点头。 除此以外,它也不知道自己该干点儿什么,能干点儿什么。 它总觉得,这女人好像是希望它干点儿什么,可惜它不会啊。 果然,过了一会儿,搂着它的那双柔软的手臂就松开了,它听见一声无奈的叹息: “唉,果然是不一样了吗?这种时候,我这么难过,你就不该抱抱我的吗?真是的,傻猫。” 小花无声地翻了翻眼睛,尝试着伸了伸爪子,随意拍了两下。 哄人开心这种事情,它真的不熟练,要是最开始的那个主人在就好了,他一定会。 一直到了夜色彻底暗沉下来,香兰才听到了自家小姐的再次召唤。 “去,告诉张管事,以后给我师兄的膳食,一定要有鱼有虾,有海鲜,除了这些,他不吃别的!” 香兰连忙应了,亲自去叮嘱了专门负责卫国公府膳食之事的张管事。 张管事连连答应,回去又特意给厨房的人千叮咛万嘱咐,唯恐怠慢了二小姐的这位贵客。 一连几日,送到贺兰辰面前的饭菜,全都是他在蓬莱已经吃到要吐了的海鲜。 偏偏在下人一副“我家二小姐待您真好”的目光里,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吃下去。 这是不怪他喽?才怪! 等回了蓬莱,无论师父和师伯师叔们再怎么反对,也一定要养头猪! 贺兰辰暗下决心。 第66章 傧相 十二月初六,晨曦灿灿,微风和煦,是卫国公世子娶亲的大好日子。 卫国公府的前院鼓乐喧天,人声鼎沸地热闹,新郎官的院子里,气氛却有点不大对头。 一群衣饰华贵,相貌堂堂的公子哥儿,齐齐围住瘫在椅子上,捂着肚子哎呦不停的年轻男子,面色既是愤怒,也带着忧心。 “陆平昌,你到底行不行啊?你特么不知道自己今儿干什么来的?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到底吃了什么啊?” “这可怎么办,你自个儿听听,前院鼓乐都到哪一曲了!马上就得出发了!” “哎呦,我没吃什么啊,我就是……哎呦不行了,你们等等,我再去趟茅房!” 喊完不等围了一圈儿的公子哥儿们抬脚踹上来,年轻男子捂着肚子,飞奔而去。 “妈的,这个憨货!” 有人恨恨地骂了一句,回头看向一身大红色袍服,意气风发的新郎倌儿卫程,顿时觉得有些歉疚。 “卫兄,真是对不住,我这表弟向来不这样的……” 开口道歉的是镇南候府的二公子,杨赞。 给如今炙手可热的卫国公世子做迎亲的傧相,这原本是一件极其露脸儿的事情,不但能向长安城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全方位展示他们的英姿不凡,还能彰显自家与卫国公府非同一般的交情。 他是向来与卫程交好的,这次卫程需要男傧相,他挺身而出,不但给自己争取了名额,还给自己这迟迟混不进顶级权贵圈儿的表弟也争取了一个名额。 多不容易啊,谁知道这个憨货临阵居然拉肚子! 这就不仅仅是丢人了,这还特么耽误事儿啊,辰时可就要出发迎亲了! 杨赞这会儿是真急眼了,额上青筋直跳。 身为新郎倌儿的卫程也是没想到临出发了居然出这档子事儿,心底也是一沉,但是这种时候,苛责也是无用了。 但今天是自己的大好日子,绝不能因为这种事情出岔子。 事关自己的终身大事,卫程反应神速,一边由着身边的仆妇给自己最后一遍整理衣饰发冠,一边安慰杨赞道: “杨二你也别着急,无妨的,傧相的事情,我记得是有替补人选的,你代我去前院告知我三哥,让他去请一位过来。” 卫程口中的三哥是他的族兄卫和,杨赞也是认得的,他连忙应了,匆匆出门去找卫和。 只是心里还是忍不住扼腕,这个倒霉的表弟,真真是个生来没有福运的货! 杨赞出院门的时候,迎头遇上了一身朱红色衣袍走过来的人。 灿灿如明珠美玉的脸,两道长眉飞扬其上,眸色深沉,身材颀长,再衬上这深沉的红色,即使明知道眼前这光芒万丈的人是个十足的男人,杨赞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尉迟世子也来了?” 他停下脚步,与这人见礼。 无论因为卫襄那场不着调的痴恋,他们这些人在背后如何讥笑尉迟嘉,彼此见面,面子上也总还是要过得去。 尉迟嘉很有礼貌地颔首: “嗯,我在前院听说卫兄这边傧相之事有些不妥,我来看看。” 杨赞暗暗咬牙,不妥……到底是谁这么嘴巴长了羽毛,这么快把这种纰漏传到前院去了? 他勉强维持了笑意,道: “也不算什么大事,我这就去前院再请人过来,尉迟世子先请吧。” 他让开了路,让尉迟嘉先过。 但尉迟嘉却没有往院子里走,而是看着他,露出谦和的笑意: “嗯,是不算什么大事儿,缺人也无妨的,我来补上这个傧相的位置就好。” 什么? 杨赞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尉迟嘉做卫程的傧相?他想干什么? 一个人,这样打自己的脸,很好玩吗? 杨赞想起那日听人说的,尉迟嘉恭敬地喊卫程大哥的事儿,终于有了七八分相信。 倒霉蛋陆平昌,提起裤子就赶紧往回跑。 刚跑出茅房没几步,就被人从身后一脚踹了上来。 “陆平昌你是不是找死?今儿什么日子你不知道?你居然敢坏我哥的好事儿,不怕我扒了你的皮!” 陆平昌抓着裤子回过头,就看见一身水红色云锦衣裙,头饰华丽的少女正凶神恶煞地瞪着他,顿时魂飞魄散,不好,卫襄这个祖宗来了! 他抓着裤子的手有些哆嗦: “小姑奶奶,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拉肚子,我今儿踏进府上的门儿,什么都没敢乱吃,我就在前院喝了一杯茶!真的,尉迟世子亲手递给我的!” “尉迟嘉?” 少女明亮的大眼眯了眯,似乎觉得哪里不太对。 尉迟嘉……傧相…… 刹那间有个荒唐的念头从脑子里闪过,她立刻回头吩咐跟着她的两个狗腿儿: “你们快去我哥那里,先找个人顶上,别误了吉时!” “好咧,我去!”裴照高高兴兴地准备出头露面。 少女却眼睛一瞪,凶得很: “你不能去!你刚刚戴了绿帽子,当傧相不吉利!” “不是,卫老大,我那小妾我都打发了……”裴照心酸又委屈。 唐子笑却立刻拉了他一把: “别说了,快走,你不行还有我,我上!卫老大,我爹虽然混蛋了点儿,可我没毛病吧?” 卫襄挑剔地看了他一眼,摆摆手: “去吧,至少比那个人强。” 她似乎能猜到尉迟嘉准备做什么了,但还是有点儿不敢相信。 但防备着总是好的。 唐子笑和裴照匆匆去了,裴照还有点委屈: “老大说话真是戳心……” 唐子笑笑得像是一朵花似地宽慰他: “你想开点儿,你的小妾跟你的小厮好上了,还差点让你喜当爹,这事儿贺兰辰都算出来了,长安城的人也都知道,你说说你要是当傧相,那确实不好看……” “滚!”裴照觉得这人说话更戳心。 两人一路小跑地去了,但还是晚了一步。 辰时已到,陆昌平的那个缺儿,已经被尉迟嘉厚着脸皮顶上了。 唐子笑瞥见六个傧相那清一色儿的朱红色刺绣锦衣,脸都黑了。 这样的衣服都能直接穿着上阵了,要说尉迟嘉不是提前做好了准备,打死他,他都不信! 卫国公府前院,迎亲的队伍开始出发。 新郎倌儿卫程一身大红色袍服,笑容满面,合着耀眼的阳光,整个人都意气风发,英姿无匹。 而跟在他身后两排六个,大步走出来的男傧相,虽然没有新郎倌儿那般耀眼,但也是个个相貌堂堂,气宇非凡。 尤其是当前居中的那一位,若是再穿的明艳些,怕是连新郎倌儿的风头都能抢了。 站在两旁围观的亲眷宾客,一边发出赞叹,一边在心中震惊莫名,那人,是柱国公世子? 他们没有眼花吧? 廊檐下,一群小姑娘兴致勃勃地嬉笑着,一起围观这群人中龙凤。 一个鹅黄色衣裙的少女,蓦然瞥见了尉迟嘉,怔了一瞬,慢慢地将手中的帕子捂在唇边,笑了起来。 “真没想到啊……卫襄这样的人居然也能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这一天。看来以后喜欢一个人,只要死缠烂打,就可以了呢。” 她有些嘲讽地跟旁边的小姑娘们说道。 第67章 表姐 旁边的小姑娘们也是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直到前去迎亲的队伍彻底消失在卫国公府大门外,才纷纷收回了视线,嘈杂声顿起。 “是啊,真是没想到……” “哎,看来做人还是脸皮厚一些的好,至少人家得偿所愿了。” “不过这……也真是够虚伪的,明明就没死心,还口口声声不喜欢了,真是让人作呕……” 纵然小姑娘们又叽叽喳喳地凑成一团议论,到底也没有清晰地说出“卫襄”两个字。 亏得这些人还知道是在别人家里! 苏静姝站在一旁冷眼旁观,最后将视线落在挑起事端的那个鹅黄色衣裙的少女身上。 王婵娟,晋阳王氏一族的嫡女,是宫中王太后正儿八经的侄女儿,也是卫国公夫人嫡亲的侄女儿。 可她言语间却是如此刻薄卫襄…… 苏静姝按捺下自己心中的愤怒和疑惑,抬头望着台阶上与卫国公夫人站在一处,笑容满面的卫襄,垂眸收了要上前跟王婵娟理论的心思。 今日是卫国公世子的好日子,她若是在这里和王婵娟吵起来,以王婵娟和卫国公府的关系,还有她自己如今的名声,必然会演化成一场令人扫兴的吵闹。 还是稍后再跟卫襄说这件事好了。 迎亲队伍的鼓乐声渐渐远去,围在前院的亲眷们都稍稍散去,各自凑成堆儿说话。 苏静姝瞅准了机会,正要过去跟卫襄说话,眼角却瞥见鹅黄色的衣角微动。 那位王婵娟先她一步向着卫襄走了过去。 “襄襄,三年不见,你长成大姑娘了。” 面容如满月一般皎洁丰盈的少女笑起来眉眼弯弯,跟台阶上走下来的卫襄打招呼。 卫襄也对着她露出笑容,任由她走过来揽住了自己的手臂,两人颇为亲密地凑在一处说话。 苏静姝目瞪口呆,半晌没能说出一个字儿。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王氏一族的嫡女,居然把背后一套,当面一套玩得如此溜! 苏静姝很识趣地没有过去。 远道而来,热情有加的表姐,一起胡天胡地的狐朋狗友,苏静姝还真拿不准卫襄会相信谁。 但愿这王婵娟别整什么幺蛾子,不然…… 苏静姝默默地回头瞥了一眼,将方才因为王婵娟挑拨而议论纷纷的那几个小姑娘一一记住。 如果之后真有什么事端,这些人都是王婵娟心口不一的证人。 卫襄与王婵娟携手跟在卫国公夫人和王夫人身后走回了正院。 身为王氏一族的当家夫人,王夫人眉眼威严,但此时也透露着亲切,笑盈盈地和卫国公夫人说话: “如意啊如意,你可真不愧叫了如意这个名字,事事如意,事事顺心,皇后娘娘正位中宫,转眼阿程也要娶妻了,你以后啊,就光剩下享清福了!” 谁都喜欢听好话,更何况今日是儿子娶亲的日子,卫国公夫人也的确是高兴,她眼角眉梢都带着舒展的意味,笑道: “都是托了太后娘娘和皇上的福气!其实要说福气,嫂嫂你才是最有福气的,前些日子闵氏不是又给你添了个小孙子吗?你这可足足五个孙子了!” 这话说得王夫人笑容更盛。 闵氏是她的二儿媳,肚皮争气,给王家添了三个男丁了。 女人到了她们这个年纪,荣华富贵都是稳稳当当的了,接下来要拼的,无非就是儿女的前程,子孙的繁盛。 尤其是两人都还剩下一个女儿未曾出嫁。 而这女儿,还都想找个独一无二的好人家。 家世显赫,人才出众,却又清净事儿少的那种人家。 王夫人就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几年不见,出落得如同一朵花儿似的卫襄,悠悠一笑,压低了声音问卫国公夫人: “对了如意,方才我见那傧相的人里居然有柱国公世子,当真是风神俊秀,姿容无双的,襄襄和他的事儿,是十拿九稳了吧?从前你们还说襄襄胡闹,你看看,如今她可是自个儿找了个好夫婿呢!” 此话一出,卫国公夫人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这……嗨,今儿先不说这个,回头我跟嫂嫂慢慢说。” 卫国公夫人这避而不谈的态度,让王夫人眼底有了些许笑意。 没有十拿九稳啊,那就好办了。 王婵娟也挽着卫襄的手臂,满眼的艳羡,很是亲密地嘀咕: “襄襄,你可真厉害,柱国公世子是不是已经被你拿下了?” 卫襄的手臂瞬间僵直,垂头半晌,才呐呐道: “表姐,你别问了,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他,他还是不喜欢我的……” 少女明媚的笑意仿佛忽然遭遇了冰霜,消失无踪,甚至还有哀伤爬上眼角。 王婵娟也立刻收了笑容,在自己的嘴巴上拍了拍: “哎呀,看我这嘴……我看今日那位世子爷做了傧相,以为你们已经……襄襄你别在意,我真不是有意的……” 卫襄颓然摇摇头: “这也是强扭的瓜不甜,表姐不必在意。” “罢了罢了,咱们不说这个了,咱们说点儿别的。” 王婵娟似乎很内疚,连忙转了话题: “咱们来说说蓬莱吧。” “襄襄你当初是怎么想着要去蓬莱的?蓬莱真的是在仙山之上吗?” “有没有神仙啊?神仙们会不会腾云驾雾啊?你现在会了吗?” “听说神仙都是不用吃饭的,你呢,你还要吃饭吗?” 噼里啪啦一连串的问题蹦出来,恰似十几岁少女最旺盛不过的好奇心。 卫襄重新露出笑容,耐心地一一作答: “那会儿做梦,梦见个神仙叫我去蓬莱,我想了想,挺想去,就去了呗。” “也算不上什么仙山吧,就是在海上,整日里雾气缭绕,看起来像仙山。” “没有神仙,只有几个糟老头子带着一群徒弟打鱼种地,也不能腾云驾雾,那玩意儿我也学不会。” “大家不是神仙,当然也还是要吃饭的,我如今不但还要吃饭,吃得比从前也多了,表姐摸摸我这胳膊,是不是粗壮了许多?” 王婵娟也就真的嘻嘻笑着伸手去摸了一摸: “襄襄是胖了不少,以后少吃点儿!” “是是是,娘亲也说我胖了,担心嫁不出去呢!” 表姐妹二人嬉笑着一路走过去,仿佛一直都是这么亲密无间,将来也一直会这样。 而从正院门口路过的贺兰辰,却是远远望见这两个年华正好的少女,停下了脚步。 小师妹身边那什么人啊,头上的黑气都要冲破天际了! 第68章 巧夺之命 贺兰辰当即在心里算了算,脸立刻就黑了。 这样的人,已经不能用命里有横灾来形容了,这人本身就是个横灾。 而这女子看起来还跟小师妹颇为亲密,这可是万万不行的。 小师妹毕竟是小师妹,无论如何都是要爱护几分的。 贺兰辰很快拿定了主意,抬脚朝着卫襄走了过去。 卫襄也远远地就见到了贺兰辰,见他过来,恢复了浅浅的笑意,施礼问好: “贺兰师兄好。” “小师妹,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不知道可否方便?” 贺兰辰微微垂眸,看都没去看一旁的王婵娟一眼。 这人身上黑气太重了,多看几眼回去是要洗眼睛的。 王婵娟的笑容渐渐冷了下来。 她在晋阳也是众星捧月的人物,她倒是很少遇上不将她放在眼里的男子。 不过这样,也好。 一个穷乡僻壤之地的神棍而已,还不配被她放在眼里。 略略一思忖,王婵娟的笑容就又重新漫了上来。 她捂唇而笑,笑嘻嘻地推了卫襄一把: “你师兄要找你说话呢,快去吧——不过记得快去快回哦,不然小心你家尉迟世子回来了见着,那得多少醋才够他喝呀!” 王婵娟的笑容带着少女的天真烂漫,但这话里的揣测和暧昧实在是太过明显。 不等卫襄说话,同样站住脚的卫国公夫人就已经按捺不住开口了: “婵娟你这孩子真是的,怎么能随意说这种话?这是蓬莱的贺兰先生,不可随意开玩笑的!” “啊,姑母不要生气,婵娟知错了,不说了不说了!” 王婵娟立刻软语认错,却没有说自己的话不对。 卫襄倒是大大咧咧,像是完全没听懂王婵娟这话里的小心机一般,松开了王婵娟的手,笑道: “那舅母和表姐就先随我娘亲进去歇会儿吧,我和师兄说完话就回来。” “去吧去吧。” 王婵娟笑着摆手。 卫国公夫人想说点儿什么,女儿却已转身跟着那位贺兰先生离去了。 卫襄跟着贺兰辰走到一处寂静无人处,贺兰辰才回过头来,神情焦虑地告诫卫襄: “小师妹,方才那女子是你表姐?此人命格一片黑沉,你以后记得不要跟她多接触,不然于你十分不利。” 卫襄微笑斜睨着贺兰辰: “于我十分不利……难不成她能像师兄一样,五万两银子转手将我卖了?” 一句话把贺兰辰噎了个半死。 一步错,步步要受过啊! 贺兰辰面露愧色: “小师妹,这次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不过我是说真的,此女命格自带煞气,凡近身者,十有九损!” “当真这么可怕吗?”卫襄皱眉轻语,随即眉头却又舒展开来: “行,我知道了,不过她到底是我表姐,又是特意来参加我哥大喜之事的,等过了这几天,我们也见不了几次面,师兄放心吧。” 贺兰辰见她态度随意,仿似完全没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不由得有些着急。 “我是说真的,你不能等闲视之,她的命格是难得一见的‘巧夺’,你不要太大意!” 巧夺之命? 卫襄神色终于凝重了几分,再次点点头,表示自己放在心上了。 纵然她在蓬莱不学无术,实在是个草包,但这些蓬莱弟子的基本常识,她还是记得的。 人的命格分为很多种,而最让人恶心的,就是“巧夺”。 这个“巧夺”,可不是“巧夺天工”那个巧夺,而是“巧取横夺”的那个巧夺。 这样命格的人,生来命里缺运而不自知,命里就是贪得无厌的性子,见人福寿要夺之,见人欢喜要夺,见人如意,也要夺。 而且这种人,专夺身边人的福运命数,就比所谓的“天煞孤星”好上那么一点点。 只是她从来没想到,自己这个心机深沉的表姐,居然正好是这种命格。 难怪前世王婵娟机关算尽,抢了她亲妹妹的亲事,如愿以偿嫁入了庆国公府,结果却是丈夫早亡,儿女英年早逝,只有她一人红光满面地活到了耄耋之年,享尽天年。 待她死后,庆国公府更是断子绝孙,一夕败落。 姻缘是抢别人的,寿数是夺了丈夫子女的,气运是耗了庆国公府的,这位表姐本身,看似一辈子荣华富贵,内里却算的上孑然孤独。 这样的一辈子,也着实是一言难尽。 那这辈子,还要不要放任她算计尉迟嘉? 卫襄有些犹豫。 她正一个人徘徊不定,苏静姝就找来了。 苏静姝左右看看,四下无人,立刻就要跟卫襄告状: “襄襄,我可告诉你,你那位王家表姐,着实不是什么好人,方才在前院还暗戳戳败坏你名声……” “所以我要离她远点儿是吧?” 不等苏静姝说完,卫襄就笑了,拍了拍苏静姝的手背: “你放心,我和她亲近不了,她心里对我,可是不满意着呢,我又不傻。” 苏静姝松了口气: “原来你知道啊……” “我当然知道啊,不过是想着我哥的大好日子,且应付她一两日罢了,我脑子清醒着呢,没糊涂。” 苏静姝连连点头,犹自愤愤不已: “你心里有数就好,我就没见过这样的亲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真是一点儿不收敛!还王家嫡女呢,她真真是给太后娘娘和卫夫人提鞋都不配!” 卫襄笑眯眯地安抚激动的苏静姝: “不生气不生气,她也憋了这么些年了,不容易,也让她痛快痛快嘴!咱们体谅她,体谅!” 王婵娟是王家嫡女,是王太后嫡亲的侄女儿,本来嘛,亲姑姑是皇后,这该是王婵娟最引以为傲的事情,她也该是王太后最疼爱的晚辈。 偏偏太上皇因为对外戚弄权的忌惮,对王家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结果就是王氏一族的嫡系一直都没能彻底离开晋阳,入驻长安城。 这离得远了,再亲的亲人也没办法培养骨子里的亲厚。 这不,王太后的宠爱就全归了卫襄这个自小在身边常来常往的外甥女,心高气傲的王婵娟要是不气才怪。 苏静姝见卫襄心里有数,也就放下心来,不说什么了。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就看见唐子笑和裴照老远地跑过来,嘴里嚷嚷着: “快快,新娘子到了北大街了,卫老大快去接你嫂子!” “这么快就回来了?” 卫襄大喜,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苏静姝忍不住跟着笑: “瞧瞧你说的什么话,早点儿回来还不好?永宁侯府离你家也不过三条街而已!” 卫襄嘿嘿地笑了两声,高高兴兴地直奔前院而去。 嫂子,她前世那个温柔贤惠的嫂子,又要再一次来到这个家里了! 第69章 自毁形象 卫国公府正门前,伴随着花炮鼓乐声,华丽精巧的花轿稳稳当当落地。 意气风发的新郎手里牵着长长的红绸,将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牵着,一同迈过了卫国公府高高的门槛。 “秀秀小心。” 站在大门旁的卫襄听到了自己哥哥低低的提醒,顿时喜笑颜开,从眉眼里透出欢欣喜悦。 秀秀,是嫂子的闺名。 她从不怀疑哥哥和嫂子之间的情意,所以自打重生以来,她从来没担心过哥哥的姻缘是否会和前世不一样。 相爱的人总归是相爱的,这辈子,哥哥嫂嫂定然也能恩爱到白头。 卫襄喜滋滋地跟了进去,身后准备看新娘子的人也一股脑儿嘻嘻哈哈地往前挤,饶是卫襄这向来走路横的跟螃蟹似的人,也差点被挤了个跟头。 苏静姝连忙拉着卫襄往旁边躲了躲,顺便眼神犀利地回头看了一眼,很快锁定了目标。 “襄襄,刚才是你表姐在后面推了你一把。”她附在卫襄耳边低语。 卫襄回过头,望见的却是王婵娟笑盈盈的脸。 王婵娟见她回头,毫无心虚之色,顺势迎上前挽住了卫襄的手臂: “表哥娶亲,襄襄你就算高兴,也稍稍收着些,不然要是跌了一跤,弄脏了衣裳,可怎么去观礼呢?” “明明是你……” 苏静姝最受不了这样变脸跟翻书一样的人,忍不住就要开口,却觉得卫襄在她手心里悄悄捏了一把,只得住了口。 卫襄笑嘻嘻地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回来,对着王婵娟嗔道: “表姐也真是太操心了,就算真的跌一跤又有什么要紧?反正这里是长安啊,是我家啊,换身衣服去,我照样还是能观礼啊,又不像表姐你,家里离得远,衣服怕是带得也不多,才有这种担心。” 说着,她很大方地拍拍王婵娟的肩膀: “不过表姐不用见外,要真是没衣裳穿了,跟我说一声,我送给表姐两身儿!” 然后在王婵娟精彩的脸色中,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又惊讶地跟苏静姝喊道: “哎呀,糟了!我这手!” “你手怎么了?”需要演戏,苏静姝立刻完美配合。 卫襄痛悔而内疚地看着王婵娟的肩膀: “我手上……嗨,你自己看!” 听卫襄这样大呼小叫,王婵娟立刻低头往自己左肩上一看,果然,如同初春嫩柳一般娇嫩的鹅黄色衣领旁,是一个殷红殷红的手掌印,刺目又难看! “卫襄!” 王婵娟笑容全无,咬牙切齿低喝了一声。 卫襄装模作样地道歉: “哎,哎,我在!表姐你别生气,都是我的不是,衣服我赔给你!香兰!香兰!快来,带表姐去我院子里换身儿衣裳!” 被挤在人堆儿里的香兰连忙闻声而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立刻上前,恭敬地请王婵娟随她去更衣。 这边四人站在一处,一边儿路过的人也纷纷探过头来看。 王婵娟顿时被卫襄这打发叫花子一般的语气激怒了,拂袖而走: “表妹不必多言,一身衣服,我还是有的!” 她要是在这儿多站一会儿,定然会传出王家嫡女衣饰不洁的话来,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闲言碎语! 卫襄这个名声全无的东西,自然是什么都不怕,但她好端端的名声却是绝不能被带累! 王婵娟气得眼睛都红了,也只得含恨咬牙,匆匆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苏静姝看着王婵娟恨恨离去的背影,心下很是畅快,拉过卫襄的手低声笑道: “你可真厉害!你这是一早算准了她会来你面前寻衅?” 卫襄淡淡一笑,深藏功与名: “哪有,我就是方才见家里的婆子们剪喜字儿剩下的一些红纸在那里撂着,我手痒痒,摸了两下,忘了洗手了。” “切,鬼才信了你了。” 苏静姝不屑。 卫襄也不再解释,就算人人都知道她是故意的,又如何? 先前由着王婵娟恶心虚伪,是为着嫂子还没娶进门儿,怕亲戚间起什么幺蛾子扫兴,这会儿么,爱谁谁,她可不惯着王婵娟这肆无忌惮干坏事儿的臭毛病。 要是王婵娟耽误了时辰不能去观礼,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给自己出了口恶气的卫襄高高兴兴地去了正厅,再次全程观看了自己的哥哥嫂子拜天地,入洞房,一颗心也稳稳当当地放在了肚子里。 她的嫂子吴明秀是个好女子。 前世圣德皇帝没被她这么早干掉,一家人因为她的缘故多受牵连,但嫂子对她这个名声不好的小姑子,从无嫌弃怨言,一直对她很好。 后来,娘亲卧病在床,姐姐困居宫中,她被囚禁在柱国公府,也是嫂子在娘亲身边日夜服侍,才让娘亲不至于那样凄凉。 她这辈子,一定会竭尽所能报答这个好女子的。 至于怎么报答…… 礼成之后,哥哥定然是要出来给来宾敬酒的,嫂子一个人在新房,一定会有些拘谨害怕。 她记得后来嫂子说过,当时有些女眷言语间不是很友好。 如今看看王婵娟这嘴脸,怕不只是不太友好那么简单。 前世哥哥成亲,她傻乎乎地只顾着到处搜寻尉迟嘉的影子,也是没心没肺,这辈子万万不可重蹈覆辙。 卫襄怀抱赎罪的心态,直奔新房而去。 可偏偏前世百寻不见的人,这辈子非要在她眼前晃。 卫襄刚从正厅出来,就被尉迟嘉拦住了去路。 “襄襄,今日,我表现得怎么样?” 尉迟嘉面带笑意,墨色的眸中透着小心的讨好,言谈间更是恍若一个等待人夸奖的小孩子。 仿佛之前两人之间的种种尴尬纠葛,从来没有存在过。 可惜,相爱的人这辈子还相爱,不相爱的,当然也还是没法儿相爱的。 卫襄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冷嗤道: “啧啧,我以为我卫襄已经是这天底下第一等不要脸不要皮的人了,没想到今日还能见到比我更厚的脸皮!行了,你千方百计引我注意,我已经知道了,你有什么话,咱们回头说,这会儿我忙着呢,麻烦让让!” 尉迟嘉面不改色地点头,毫不气馁: “好,那我跟你一起去帮忙好了。” “我呸,狗皮膏药。我要去陪新娘子,你也去吗?” 卫襄优雅全无,犹如一个泼妇一般斥道,很满意地看到尉迟嘉的面具终于有了一丝崩裂。 小样儿,非要老娘自毁形象,不装能死啊? 第70章 心事了结 但尉迟嘉神情的崩裂也只不过一瞬而已。 他点点头,挪动了脚步,让在了路的一旁。 “你若是去陪嫂嫂的话,我跟去的确不妥,我在外面等你。” 低眉顺目的模样,让卫襄忽然想起了那个被她无情拒绝的醉春楼小倌儿。 这该是那个什么冰冰该有的神情才对,出现在尉迟嘉的脸上…… 卫襄刹那就失去了继续跟尉迟嘉对着干的兴致。 她抬脚继续向前,一直也没有回头,直到转过路尽头的那个弯,她才微微叹了口气,放慢了脚步。 其实卫国公府的路那么宽,尉迟嘉让与不让,她都能走得过去。 只是她不愿意就这么低头,不愿意让尉迟嘉如今的所作所为变成理所当然。 从前那样心心念念想要得到他的爱,让自己活脱脱成了一个笑话,如今唾手可得,却依然觉得像个笑话。 真心这种东西,她卫襄,是永远都得不到的。 冬日的暖阳温柔地洒遍了新房所在的院子,卫襄跨进院门,满目的喜气洋洋,她重新扬起了笑脸,脚步轻快地走了进去。 新娘子的盖头已经揭去了,姣好的面容即使顶着厚重的新娘妆,也依然明艳动人,正端坐在床边,与一边陪侍的丫鬟嬷嬷说话,声音压得低低的,显而易见是刚刚进门,还十分羞涩。 卫襄看见这一幕,唇角的笑容更盛几分,脆生生地喊了声: “嫂嫂!” 听得这一声“嫂嫂”,吴明秀顿时有些慌。 传闻中,自己这小姑子性情顽劣,又是太后娘娘和卫国公府上下手心儿里捧着长大的人,行事十分骄纵恣意。 偏偏她一直身在深闺,与这在外胡天胡地的小姑子统共也没见过几回,怎么个相处法儿,她心里其实是犯嘀咕的。 这也是她对这门难得的亲事唯一的担忧之处。 但有一点她是可以肯定的,这个小姑子,她决计不能得罪,只能好好供着。 吴明秀暗暗抓了抓裙角,就要站起身来。 没想到衣饰华丽喜庆的少女却是先她一步扑了过来,将她重新按了回去: “嫂嫂你别怕,坐着就好,我就是来陪陪你,千万别害怕!” “你怎么知道我害怕……” 吴明秀受宠若惊之下,一紧张,就把心里话说了半截儿。 话一出口,她才觉得自己实在是失言,又连忙解释: “不不不,我不是害怕……” “哈哈!” 卫襄见她这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嫂嫂是新嫁娘,刚刚到家,不害怕才。再说,我这人名声不大好,不熟悉的人见了我都害怕,不过嫂嫂以后就知道了,我一点儿也不可怕呢!” 眼前的少女青春活泼,笑起来眼睛都眯成弯月一般,整个屋子里都仿佛增添了一抹明亮的光辉。 吴明秀愣了一下,居然从这毫无形象的笑容里,感觉到了莫名的善意。 从上了花轿那一刻就紧绷的心弦,悄悄松了那么一些。 “嫂嫂,你饿不饿?我给你拿点心吃!” 卫襄又去拿了几碟子小点心,笑眯眯地送到嫂嫂面前。 她记得前世自己嫁去卫国公府之前,嫂嫂悄悄往她的随身荷包里塞点心,说怕她嫁过去一时不好张口,挨饿。 虽然她对着尉迟嘉的牌位一点儿都没委屈自己,饿了就吃,渴了就喝,但她私心里揣度着,上一次嫂嫂大概是在这时候挨了饿。 所以这一次,不能让嫂嫂再受这种委屈了。 吴明秀看着眼前精巧的小碟子里的红枣酥,花生酥,眼圈儿忽然有点儿热—— 这,这都是她爱吃的呢。 吴明秀的心立刻就软成一汪柔柔的春水,她的小姑子哪里骄纵了?明明就是纯真可爱嘛。 她伸手,拈了一块红枣酥,笑了: “多谢襄襄,我的确有些饿了。” 且不论日后公婆与丈夫如何,至少今日小姑子的作为,让她心下骤安。 一边儿陪嫁来的嬷嬷看着气氛融洽的姑嫂二人,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只要少夫人能得了卫二小姐的喜欢,卫国公府其他人,大概就不是问题了。 而一会儿要是有卫国公府的亲眷前来看新娘子,少夫人也不至于手忙脚乱,不知所措了。 今日前来卫国公府的宾客,几乎将整个长安城的勋贵包圆了。 身为新郎倌儿的卫程,一直在前厅敬酒敬到近黄昏,才算是应酬完了贺喜的宾客。 回到新房一看,自己的妹子居然知道过来陪着媳妇儿,卫程难得地夸了卫襄两句: “襄襄真是不错,长大了,懂事了!” 卫襄也很有眼色地起身跟嫂子告辞: “既然哥哥回来了,那我就走啦!嫂嫂,明天见!” “襄襄……” 见卫襄要走,吴明秀又开始紧张起来,带着几分不舍低低喊了一声。 卫程却是巴不得卫襄赶紧走的,一点儿没留人,还冷哼了一声: “哼,赶紧走,我方才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有人在我院子外面站成了一棵树呢!赶紧去吧你,省得冻着了别人到时候我还要落不是!” 正要走出去的卫襄听出了这话里的不对。 她朝着嫂嫂露出一个宽慰的微笑,然后将卫程从屋子里揪到了外面,压低了声音: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还要我怎么说?”卫程一副怒其不争的神情:“你朝三暮四,朝秦暮楚,朝是暮非!你要是还喜欢尉迟嘉,就大大方方说,一边扭扭捏捏,一边儿又让他来给我做傧相,怎么想的啊你?” “我让他给你做傧相?谁说的?” “他自己亲口说的!” “你猪啊你,他说什么你都信!” 卫襄气得直接给了自己亲哥一颗暴栗: “你真是个猪脑子!” 她就说尉迟嘉怎么那么能耐呢。 卫程也瞬间明白过来,不由得愤愤: “我哪里想得到尉迟嘉这样的人,居然能为了你沦落成一个骗子!” “他不是为了我。”卫襄摇摇头,无奈道:“罢了,现在说这个也没意思了,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你先好好陪嫂子,这件事我们随后再说。” 卫程也不想为这种事情再破坏自己新婚的喜庆,也只能点点头,交代了卫襄一句: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早点做个了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自己好好掂量。” 卫襄默然颔首,转身出了院子。 落日余晖已经渐渐笼罩上来了,整个卫国公府沐浴在霞光中,瑰丽雄伟。 远处路旁站着的人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仿佛一棵长在路旁的树,一切悲喜就只为了即将路过的人。 卫襄也就真的只是路过了。 她目不斜视地从他身前走过,甚至没去管这不要脸的狗皮膏药会不会再次黏上来,自顾自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 哥哥已经成亲了,卫国公府的命运前程也随着姐夫的皇位渐渐稳固,与前世大不同。 她现在算得上是心事了结,可以心无挂碍地再次赶赴千里的旅途了吧? 卫襄拿定主意,很快改变了路线,朝着贺兰辰所住的院子走了过去。 也是时候让师兄表演一下他的演技了。 第71章 赶紧的 晨风簌簌,将盛放过后尚余残香的梅花吹落枝头。 一群衣饰华贵的女眷们说说笑笑从梅树下路过的时候,花瓣纷纷落在她们的发间额上,乃至于衣角裙边,点缀着这一日比一日冷下去的冬日也有了几分活泼的气息。 这是去往卫国公府正院的路。 卫国公夫人走在最前面,与她并肩,稍稍落后半分的,是她的嫂子王夫人,与卫国公府族中的几位夫人,她们刚刚在前厅与新娘子认亲结束。 卫襄和嫂子吴明秀,一左一右地牵着她的八妹妹卫曦,一起跟在她们身后说说笑笑地走着,一群人热热闹闹,更显得被刻意晾在一旁的王婵娟孤单莫名。 王婵娟也没有再端着笑脸在卫襄面前装什么姐妹友爱了,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在一旁走着。 昨晚她向姑母哭诉了卫襄欺负她的事情,可是结果呢? 姑母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襄襄不是无理取闹,对姐妹不友善的人,她若是跟你调皮,定然是有缘故的,等我明儿问问她再说。 问问再说,那还不如直接说再也不会有下文了。 这样毫不掩饰偏袒自己孩子的人,还真是少见。 王婵娟再次望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卫国公夫人,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平。 不仅仅是对昨天那件事的不平,而是一种仿佛骨子里带来的意难平。 有多少次,母亲不无遗憾地跟她说,婵娟,要是自小长在长安的人是你该多好。 彼时她年幼,在王家也是金尊玉贵地养大,并不觉得如何。 可是昨日,她亲眼看到那个风姿绝世的男子,才知道,原来,跟长安城比起来,晋阳就是没有什么底蕴的乡下。 而从前追着捧着她的那些所谓世家公子,跟暴发户也相差无几。 人活着,要是从未见过日月的光辉,一定会觉得天上的星星就是足够璀璨的东西,可是见过了日月,谁还愿意再去对着那微弱的萤火之光呢? 最可恶的是,卫襄这样想如何就如何的女子,居然也能靠着死皮赖脸得偿所愿。 那岂不是显得她们这些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就活该一辈子心意不得舒展,活该憋屈着自己过一辈子? 那样,还真是不公平呢。 王婵娟再看看卫襄不知道听卫曦说了什么,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越发觉得刺眼。 “真是不要脸。” 她低声嘀咕。 卫襄却猛地回过头来,笑吟吟地问道: “表姐说谁不要脸呢?” 卫襄的声音还特别大,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回过头来看着王婵娟。 王婵娟懵了,卫襄这长得是狐狸耳朵吗? 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也只能红着脸辩解遮掩: “襄襄你听岔了,我是说这梅花都落在地下,都不要捡起来,也是怪可惜的。” 驴唇不对马嘴,这也真是够能扯的。 卫襄心中暗道,面儿上却是淡淡一笑: “表姐真是蕙质兰心,要是觉得可惜,回头我让丫头给你送把锄头,再给你拿两个袋子,表姐没事儿可以来一出‘黛玉葬花’。” 王夫人从没听说过什么‘黛玉葬花’,一时也琢磨不出是个什么意思,想了想,笑道: “什么黛玉葬花?舅母可是从未听闻过呢,襄襄也真是博学多识,只不过咱们这种人家的女儿,哪里是能摸锄头的呢?” “哦,是一出有些生僻的戏,我也是偶然听别人讲的,说的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女子,见花落了,都要伤感流泪,也和表姐这般一样,爱惜落花,遂将落花埋葬,也是一件极为风雅之事呢。” 卫襄侃侃而谈,心底对大师姐的佩服之情再添一层。 大师姐才是那个完全当得起“博学多识”四个字的人,她知道那么那么多自己不曾听过的故事,还有那么那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 跟着大师姐三年,她也不算太不学无术,这不,装了一肚子稀奇古怪的故事,对付王婵娟的胡扯,绰绰有余。 王夫人却是完全没理会什么风雅不风雅的,只将那“多愁善感”四字听入了耳中,暗暗地对自己女儿皱起了眉头—— 枉费自己对她精心教养,她难道还不明白,世家大族娶妇,最忌讳的就是多愁善感吗? 凡是当得起一家主母的,哪个不是精明能干,能够独当一面的人? 那种见风流泪,见花感叹的妖妖乔乔,只能是小妾与娼妓的做派! 王夫人暗恨女儿不懂事,只能重新扯了个话头说起来,将这件事情遮了过去。 王婵娟目光里的寒意就再也止不住了,望着卫襄的时候,目露狰狞。 卫襄却是还给她一个更为明媚的微笑,趁势往她身边走了几步,与她并肩而行。 “表姐,淑女是不是不好当,很辛苦?其实呢,我很喜欢温柔娴雅的女子的,但我不喜欢那种,表面温柔娴雅,暗地里却口出恶言的人,你也知道,我的性子,从不吃亏的。” 笑容明媚的少女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王婵娟听到了自己手指骨节嘎巴的声响。 真想打这个该死的卫襄一顿啊! 前边儿卫曦转头间不见了自己崇拜的二姐姐,就连忙又跟了过来,重新拉着卫襄的手摇了摇: “二姐姐,一会儿程哥哥和嫂嫂要进宫去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请安,你去不去?” “我前儿才从宫里回来,就不去了,过几日我在单独去闹太后和皇后去,今儿在家陪小八,好不好?” 卫襄笑眯眯地回道。 卫曦立刻笑眯了眼表达自己的喜悦: “那真是太好了!二姐姐,我娘还说要请你跟那位贺兰先生说说,给我算一算前程呢,说只要贺兰先生算过了,我这辈子就不怕了!” “嗯嗯,一会儿我带你去见贺兰师兄,让他给咱们小八算个上上大吉的卦!” 堂姐妹二人边说边走,王婵娟再次被彻底晾在了一边儿。 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无声地露出一个冷笑来。 姐妹。 瞧瞧,这才叫姐妹呢,她算什么? 既然她卫襄无情,也就不要怪她王婵娟无义。 卫襄悄悄瞥见王婵娟脸上的神色,脚步又轻快了几分。 快生气吧,快愤怒吧,快嫉妒吧。 前世你抢的是你亲妹妹的亲事,这辈子来抢我的吧! 赶紧的,别犹豫,尽管稳准狠地下手吧! 一行人进了正院,又说了几句话,卫国公夫人就张罗着让儿媳按着时辰进宫请安谢恩去。 待打发了儿子儿媳双双出门去,她刚坐下喝了口茶,小丫鬟就进来道: “夫人,贺兰先生过来了,说有要紧事,想见您一面。” 第72章 她不懂 一刻钟之后,长安城中最负盛名的“乌鸦嘴算命摊儿”就在卫国公夫人正院的花厅里重新开张了。 贺兰辰要说的要紧事儿,也被一群叽叽喳喳能顶五百只鸭子的妇人堵了回去。 卫国公夫人神色有些僵硬地坐在上首,看着一众将贺兰辰围得严严实实的女眷,想了半晌,愣是没想到一个合适的词儿来形容此刻她心中的感受。 照着世俗的说法,这位贺兰先生是女儿的师兄,更是蓬莱仙门的弟子,大驾光临他们卫国公府,那是该当神仙一般供起来的。 可小女儿这些日子,除了让人家吃好喝好,其余也没见半点要尊重的意思。 此刻这些没见识的女眷们,怕也是真的把这位贺兰先生当成街头那糊弄人的算命先生了,就这么乌泱泱地围着,也不嫌丢了大家出身的风范。 卫国公夫人忍不住横了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女儿一眼: “你觉得这合适吗?” 卫襄点点头: “合适啊,很合适。” 能因为卜出灾祸而被人追捧,而不是被人厌恶,这简直就是师兄的最高梦想好么? 卫国公夫人只能无奈地闭口不言了。 至于家族的形象什么的……她尽力了。 一群女眷中,唯独卫六夫人的嗓门儿最大。 “贺兰先生,您先给我们小八算一算,只有您算过了,我们才能放心!” 贺兰辰被一群中年妇人团团围住,倒也不觉得慌。 他在世俗间行走这么久,被人在热闹的街头团团围住,也都已经是寻常事了。 不过从前大多是人人喊打,如今他却从这些女眷的眼中看出了几分尊敬。 而且,这些女眷都是小师妹的家人。 贺兰辰眼神越过身边围着的女眷,看了一眼站在卫国公夫人身边,笑嘻嘻地看着他的小师妹。 这都是小师妹的功劳啊。 从前他走到一处,不过停留七八日就走。 但是这一次,他在长安来来回回这么久,也才终于知道,人心这件事,原来还有水滴石穿这一说。 任何人,任何事,与世间惯例相悖,想要人接受,原来都是需要时间的验证。 贺兰辰朝着卫襄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然后转头从袖中拿出一把卦签,朝着那个正好奇地看着他的小女孩伸过去: “八小姐随意抽一支吧。” “神仙哥哥,抽一支签就可以吗?” 卫曦终于见到了娘亲口口声声念叨着的“神仙”,跟做梦似的,小心翼翼地确认。 贺兰辰十分和气地颔首: “对,只要抽一支签就可以。” “神仙哥哥真厉害!” 卫曦满眼冒着小星星,乖巧地从贺兰辰手中那把竹签中抽了一支出来,放到了贺兰辰另一只手中。 白皙修长的手指接过了那支竹签,小小女童的命运即将揭晓。 六夫人的呼吸都屏住了,一边儿卫家的女眷们仿佛也被她感染,大气儿都不敢出了,一个个肃然而立。 从卫国公夫人的视线里看过去,能看到一片寂静之中,一个年轻男子立于厅中,神态安静,身姿挺拔,虽然身着朴素的蓝色衣衫,但整个人透着温润如玉的光明之感。 他的眉宇间,除了清雅俊秀,更多的是一种她从未在尘世见过的肃穆。 仿佛无论是荣华富贵,还是坎坷灾祸,在他眼中,都只不过是尘世浮云。 卫国公夫人倏然间仿佛窥见了传说中的“蓬莱”二字背后,所蕴含的意义。 难怪,小女儿在蓬莱待了三年,回来之后,会让她觉得性子变了很多。 与卫国公夫人同样坐在座位上没动的人,还有王夫人和王婵娟。 王夫人是知道贺兰辰这个人的,对于长安的种种奇闻,她虽然身处晋阳,也是时时关心的。 说实话,她其实也很心动,也很想上前去凑一凑这个热闹,毕竟这个有名的乌鸦嘴先生,如今已经不在长安街头摆摊儿了,寻常人也见不到。 只是,这人唯一的不好处,就是他的身份。 他是卫襄的同门师兄,若是太过刻意抬举,对王夫人来说,颇有些掉身价的感觉。 她只好按捺了这点儿心思,端庄地坐着品茶,尽量做到纹丝不动。 至于王婵娟,则是飞快地在心底盘算了一下卫襄与尉迟嘉的过往。 满打满算,卫襄从喜欢上那位柱国公世子,到她离开长安去蓬莱,前前后后不过一年不到的时间。 但卫襄与这个贺兰辰,却是整整相处了三年呢,方才这二人的眉眼官司,她可是清清楚楚看见了。 这世上有一见钟情这一说,自然就能有日久生情这一说。 而后者,很显然比前者要稳当得多,也更容易让人相信。 若是被尉迟嘉知道,卫襄对他只不过是一见钟情,但与贺兰辰却是一年又一年,一天又一天相处出来的情分,不知道尉迟嘉会作何感想呢? 王婵娟正在心中盘算,贺兰辰平和的声音却打断了她所有的思绪。 “八小姐在八岁上,会被人拐走。” 贺兰辰语气低沉地说了这么一句,原本还能听见些许呼吸声的花厅里顿时落针可闻。 一片寂静中,卫襄挑了挑眉,哎,她这个耿直的师兄呦,丝毫不懂得委婉呢。 过了一时,“哐啷”一声撂了茶盏的声音才乍然打破这份寂静。 “这样空口白牙地咒人……” 王夫人脸上带着几分冰冷嘲讽的笑意,四个字做了总结: “故弄玄虚。” 但很快,六夫人激动的声音就让她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你给我闭嘴!” 六夫人回头,恶狠狠地朝着王夫人吼道。 然后转过身,一把抓住了贺兰辰的手,似乎是想哭,又似乎想笑: “求求贺兰先生救命,求求贺兰先生救命!您不要听王夫人胡说,她不懂!我是信您的,您告诉我,我该如何才能化解!” 王夫人那个没见识的,她根本就不知道贺兰先生说得有多准! 贺兰先生既然说小八命里有这一劫,那就一定是有这一劫的,如今能提前知道,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 此情此景,让贺兰辰莫名有些啼笑皆非。 按照以往的经验,王夫人那样的反应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而六夫人这样的反应,却是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贺兰辰觉得,虽然今日算卦,他是不可能收到卦资了,但这种终于不被人当面叱骂,恼羞成怒的感觉,真的挺不错。 他笑着抽回手,温和地安抚六夫人: “夫人不必害怕,这很好化解,只要将八小姐好好看着,十岁以前都不要随意踏出家门,这种灾祸自然不会发生。” “就这么简单?不需要做法,还愿什么的?” 六夫人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这等泄露天机的事情…… “不需要,就这么简单。” 贺兰辰回道:“我是蓬莱弟子,天地不宁,方有蓬莱,我们蓬莱弟子只求世人安稳,不求其他。” 蓬莱啊,他们的蓬莱。 卫襄看着这样的师兄,陡生骄傲之感。 第73章 虚心请教 柱国公府。 冬日的风从庭院里掠过,亭子四周悬挂着的夹棉帘子被风撩起,露出亭中银白色锦缎披风的一角。 端着茶点的婢女正要将手中的茶点送进去,就听到一声夸张的怪叫: “尉迟嘉,你没搞错吧?你真的就那么急赤白脸,不管不顾地纠缠上去了?你是不是傻?” 高亢的怪叫声惊得婢女手一抖,托盘差点落地,刚刚要踏上台阶的脚也缩了回来。 听这话音儿,怕不是什么好事,她还是先避一避吧。 婢女伶俐地转身,很快走得远远得。 亭子里,一身石青色锦袍的圆脸男子对着坐在对面的尉迟嘉连连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我回来这两日,听人说你如今特别不要脸的时候我还不信,啧啧,亏我为了你还差点儿跟人打了一架,说你绝不是这样的人——你真是,真是……你说说哪有你这样傻的啊?” 尉迟嘉抬头看了他一眼,神情仍旧镇定,半掩在衣袖中的双手,却不由得攥紧又松开。 “从前,她也是这般待我的……”他似乎很茫然地说道。 “她死皮赖脸缠着你,所以你就喜欢上她了?哈哈哈,真是笑死个人!” 他对面的男子差点笑岔气儿,圆圆的脸上,眼睛都眯得快看不见了: “尉迟嘉,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你真的是因为她死缠烂打,你才喜欢上她的吗?我说你早干嘛去了啊,矫情啊?” 笑完了,他才重新沉肃了脸色,敲了敲面前坚硬的大理石桌面: “尉迟嘉,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真的良心发现喜欢上她了,还是顶不住宫里的压力,才委屈自己就范的啊?” 这一次,尉迟嘉没有半点儿迟疑,很快摇头: “都不是,是很久以前我就喜欢她。” “我不信。”想起自己妹妹秦涟涟委屈可怜的样子,秦清海斩钉截铁地反驳了回去。 他圆圆的眼睛盯着尉迟嘉: “你从前对卫襄避如蛇蝎,如今说这话,是个人都不会信——再说,你喜欢她,那我妹妹,算什么?” “我从未与表妹有过什么瓜葛,先前祖母去求皇上赐婚,也是祖母自己的主意,我先前并不知情,我已经跟表妹说清楚了。” 尉迟嘉平静地与秦清海对视,如墨色一般深沉的眸中,有毫不掩饰的悔意: “至于从前……我知道我自己有病,我知道我随时可能会死,所以,清海,如果你是我,你会愿意去拖累一个你喜欢的姑娘一辈子吗?” 秦清海沉默了一瞬,嗤笑道: “要照你这么说,你就该一辈子不给她任何回应才好,如今这又算是怎么回事?” 尉迟嘉眼底的波澜渐渐又静了下来,他透过帘子的缝隙望着庭院里花树上光秃秃的枝干,语气忽而有些缥缈: “那是因为……有一天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真的死了,才发现,我与她,早就纠缠在一处了,无论生死,是没有办法再摘清的。既然如此,我又何必为了没有发生的事情,违背自己的心意?” “这理由,还真是,牵强。” 秦清海再次敲桌子,表示自己依旧是不信的。 但他也不打算再追究这件事。 他这个自幼父母双亡的表弟,生命里快乐的时光原本也没多少,性子又向来冷清孤僻,如今能为了个姑娘不要脸面,不要尊严地闹到满城传言纷纷,可见,这个念头是不会轻易打消的。 既然是如此,不管真正的原因是什么,若是尉迟嘉这苦逼的一辈子,真的能因为这个卫襄迸发出那么几朵璀璨的烟花,那就让他迸发一次吧。 秦清海重新打起精神,圆圆的眼睛精光乍现,开始教导尉迟嘉: “不过你呢,这样死缠烂打也太傻了,来来来,让哥哥我教你如何俘获一个女子的芳心!” 尉迟嘉想了一下,忽然站起身来,郑重地向秦清海施了一礼,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 “既然如此,还请表哥,赐教。” 没错,在长安城的勋贵子弟中,他的这位表哥出身一般,相貌一般,在俘获姑娘芳心这种事情上,原本是不占什么优势的,但表哥的红颜知己,却遍布长安城内外。 就尉迟嘉所知,长安城能跟秦清海一较高下的,怕也只有已经瘫痪了的神武将军唐铁云了。 秦清海咧嘴,得意一笑: “好说好说。” 卫国公府正院里的热闹,一直到了快晌午才散去。 六夫人算完了女儿的,还想算算自己的,算算卫六老爷的。 然后卫家除了六夫人,还有四夫人五夫人,还有数位闻讯赶来的老一辈太夫人。 个个眼睛放光地围着贺兰辰: “贺兰先生,您看看,我最近有没有什么灾祸?比如摔跤断腿儿之类的?” 贺兰辰被一群老老少少的女眷们簇拥着,一开始还能很淡定地一一算来,但随着人越来越多,他也有点儿招架不住—— 小师妹交待的事情还没办哪! 再这么耽搁下去,正事儿都耽搁了。 贺兰辰瞥了一眼卫襄。 卫襄转身就摇了摇她亲娘的手臂。 卫国公夫人早就站了起来,脸都青了。 因为被六夫人吼完了,懵了好一会儿的王夫人渐渐回过神了。 身为王氏一族的当家夫人,居然被区区一个卫六夫人吼了,她可从来没受过这等委屈! 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自己的小姑子: “如意,你这院子,往日也是这般唱戏一般地热闹吗?这要是在咱们王家,那丫鬟婆子就算咳嗽一声,也得给我压着嗓子,哪里能这般没规矩地混闹嘈杂!” 卫夫人心里不禁气恼,眼前这嘈杂的人都是她的长辈与妯娌,是丫鬟婆子能比的吗? 再说,她也不愿意拂了女儿师兄的面子。 此时得到女儿示意,她这才放了心,走上前挽住了族中一位太夫人的手臂,笑道: “老祖宗,您老人家今儿兴致好,我都知道,不过您也可怜可怜这贺兰先生吧,他不常在世俗走动,咱们这样围着他,可别吓着人家了!再说老祖宗您注定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还算什么命啊,走走走,咱们去后面,我这里有上好的六安茶,您老人家尝尝!” 卫国公夫人一阵说笑打趣,才哄了几位老夫人和几位女眷回了内室,安顿好了,她才再次走了出来。 此时的正厅,贺兰辰还是如先前一般淡然而立,似乎先前的嘈杂对他没有半分影响。 卫国公夫人原本有些不好意思,此时见他这样淡然,倒也没那么尴尬了,笑道: “方才忙乱,让贺兰先生见笑了,不知道贺兰先生今日来,是为着什么事儿?” 很少撒谎,贺兰辰有点儿紧张。 他有点儿僵硬地开口: “夫人,师门传书,要我和小师妹尽快,回返蓬莱。” 第74章 不能等 卫国公夫人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 她客客气气地让人送贺兰辰出去,回头命人叫来了小女儿,慈爱又期待地问道: “襄襄,你看要不要让你师兄给蓬莱回个话儿,你们在长安过了年再走,行吗?” 过了年再走啊…… 卫襄沉默了一瞬,到底还是摇了摇头: “娘亲,既然师父传书,必然是有要紧事,我还是,谨遵师命吧。” 谨遵师命! 卫国公夫人嘴巴张开又合上,最终颤抖着手,指向了门外,一包眼泪含在眼眶里,第一次对自己的宝贝小女儿冷言斥责: “你给我滚出去,没良心的东西!” 午后,宫里传出消息,太后娘娘留了世子爷和少夫人在宫里用午膳,不回来了。 卫国公夫人对着满桌子的饭菜,胃口全无。 卫国公往她面前的小碟子里挟了几口菜,劝解道: “不管有天大的事情,总是要先吃饱饭,才有力气去解决,先吃饭吧。” 卫国公夫人摇摇头,颇为伤感: “这事儿,怎么解决?除非我能一辈子把她拴在我身边!她这才回来几日,就又要走!上次自己偷偷跑,这次可好,口口声声谨遵师命,谨遵师命,这女儿,到底还是不是我的了?” “她怎么就不是了?就算走到天涯海角去,就算她以后真的成神成仙了,那不还是你女儿?” 卫国公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笑着安抚妻子。 卫国公夫人却越想越伤心,几乎流泪: “可我后悔了……打小儿就不该这么纵着她,当初也不该同意她去蓬莱……” “可咱们已经纵着她长大了,现在说这些也晚了。再说,你没觉得襄襄在蓬莱待了三年,性子跟从前不大一样了吗?如今多乖巧伶俐!这么说来,她在蓬莱门下也不一定是坏事,这个孩子……” 卫国公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一些: “这孩子咱们能留住,原本就是上天格外的恩赐了,她若是寻仙问道什么的,那也是命中注定。” “当初咱们顺了她的意,送她去蓬莱的时候,不都想好了吗,只要她高高兴兴,平平安安,在长安也好,在蓬莱也好,咱们都由着她。” 想起当初,卫国公夫人心口更是堵得慌,她是悔不当初啊。 要是襄襄小的时候她看得再严谨些,也不至于有后来的事儿。 她站起身,彻底不吃了。 “我去念会儿经,静静心吧。” 卫国公原地坐着没动,等妻子进了内室,才忽然抬手,抹了一下眼角。 客院,贺兰辰望着面前神色怏怏的少女,想劝解几句,又不知从何劝起。 曾经笑容明亮,时刻都是笑眯眯的女孩子,此时脸色苍白,往常翘起来的睫毛也无精打采地低垂着,全身都透露着难过和伤心。 贺兰辰心中逐渐生出不忍来。 “小师妹,你若是舍不得夫人,就在家里多住些日子,蓬莱遥远,你这一去,又是好久回不来。” “我也舍不得我爹娘和姐姐,但是师兄,你觉得我在长安待得开心吗?” 开心?那肯定是不怎么开心的。 贺兰辰又不是瞎子。 不过小师妹要是这么早回去,其他的师兄师姐们不开心是肯定的。 要是被那些师兄师姐们知道了他为了五万两银子,假传师命,嗯,他大概会被打死。 贺兰辰在心里斟酌了一下,又小心地劝道: “小师妹,其实,你看啊,师伯和师兄师姐们也没想着要你这么快回去的……” “他们是想着要我在长安好生找个人嫁了是吧?” 卫襄撇撇嘴: “贺兰师兄你别说话,你和他们一伙儿的。” 身为蓬莱的惹祸小能手,卫襄对自己的处境心知肚明。 可她不能等了啊。 不能蓬莱不欢迎她,她就不回去了,那不可能。 卫襄抬头看着贺兰辰,问道: “师兄,你出来游历之前,有没有听说扶桑那边有什么动静?” 贺兰辰面露讶异:“你知道扶桑?” 扶桑是位于东海之滨的一个小门派,人也不多,也没什么名声。 扶桑与蓬莱虽然同处东海,比邻而居,但却素来彼此不来往,小师妹入门这三年,扶桑的人从来没有出现过,小师妹该是不知道才对。 卫襄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前世这个时候,她的确是不应该知道“扶桑”二字背后的意义的,甚至她一直以为那就是一个小小的岛屿而已。 但后来,扶桑仙门的人出现了,而且就是在这一年的除夕那晚出现在了蓬莱。 而那时候,她并不在蓬莱,等到她再次回到蓬莱的时候,扶桑门下的弟子,已经成功赢得了蓬莱所有人的信任。 而这一次…… 卫襄毫不犹豫地点头道: “我知道啊,因为有一次我在后山捉兔子,有个我不认识的人出现,打了我一顿,还说什么咱们蓬莱占了他们扶桑的地盘儿!” “所以,师兄,这口气我是咽不下去的,我是不会待在长安嫁人的,我还打算回去出了这口恶气呢!” 贺兰辰脸色骤变: “那你当时为何不说?扶桑的人居然敢这么上门来欺负你?” “当时……我也是要脸的啊,被人打了,还打不过别人的,多窝囊啊!不过现在我又仔细想了想,那个人说那话,肯定不是对我一个人的,是对咱们整个蓬莱的,所以我才问问师兄你,他们有没有什么动静。” 卫襄面不改色地胡诌。 不过也不算胡诌,毕竟上辈子,她是真的挨过扶桑弟子的打。 贺兰辰立刻站起身来,肃然道: “我出来之时,尚未听说扶桑弟子有什么不轨。但既然你这样说,那我这就修书一封给师父,让他们多注意扶桑那边的动静。” 卫襄望着贺兰辰的雷厉风行,有些愕然: “师兄你不怀疑我撒谎?” 贺兰辰疑惑地皱眉: “我为什么要怀疑你?” 卫襄语塞,良久才忽然笑了出来。 是的,前世,鉴于她后来在师门“居心叵测”的名声,她说得再多,也没有人相信她说的话。 可是如今,一切都还来得及。 连贺兰师兄都相信她,师门的其他人,肯定也会相信她的。 这一次,她再也不会干蠢事儿了。 卫国公夫人与小女儿冷战了三日,气得饭都吃不下。 新嫁进门的世子夫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战战兢兢地服侍在婆婆身旁。 还是卫程实在受不了自个儿新娶的媳妇儿被自己任性的亲娘和妹妹吓着,将消息递进了宫。 皇后卫锦直接让人传卫襄进宫。 卫襄接到消息,就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一场暴风雨。 卫襄果断地给自己脸上多扑了几层粉,看起来脸色白得吓人,一副虚弱的样子进宫去见自己那脾气火暴的长姐。 马车驶出卫国公府的时候,卫襄掀起帘子左右看了看,问香兰: “你有没有觉得,这几日,少了点儿什么?” 第75章 不可能过去 少了点儿什么? 那是少了点儿什么呢? 香兰想了想,回道: “前些日子尉迟世子一直趁着咱们家忙乱,跟着那些宾客里里外外地晃悠,这几天不来了……二小姐是不是觉得不习惯了?” 尉迟嘉? 卫襄放下了车帘,坐了回去。 香兰顿时忐忑起来。 其实当二小姐的贴身丫鬟,风光是风光,可就是这脑子都快要不够用了,二小姐的心思实在是太难猜了! 从前二小姐见了尉迟世子,那就是见了心尖尖儿上的人,欢天喜地,后来二小姐说走就走,一走就是三年。 好容易回来了,刚开始二小姐还在琢磨着要去如何去见尉迟世子,结果还没去,她就一夜之间不喜欢尉迟世子了! 可要说真不喜欢了吧,前几日尉迟世子还在世子爷成亲的时候当了傧相,这,这简直是…… 唉,她就没见过这么反复无常的事情,直似一团乱麻。 香兰心里叹气,面儿上却也不敢露出来,往马车角落里缩了缩,小心翼翼地觑着卫襄的脸色,有些后悔自己的多嘴多舌。 但端坐在锦垫上的少女却也没有为难她。 香兰看见二小姐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不来了……这是个好兆头。” 她听到二小姐似有若无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香兰似乎猛然醒悟,她垂头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记住,一定要牢牢记住,二小姐这是不喜欢了! 带着卫国公府标记的马车从长安城宽阔的大街上驶过,尽管车速并不快,车马与行人见了,也是纷纷避让。 街道旁的一家银楼内,王夫人与王婵娟母女二人站在窗口,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看见了吗,这才是世家勋贵应有的尊荣,才是我们王家本该得到的一切,可惜,我们偏居晋阳,居然被卫家捡去了这个便宜。” 王夫人收回了目光,缓缓说道。 站在她身后的少女的眼神却一直追着那华丽的马车远去,直到那象征着荣耀的马车消失在路的尽头。 是啊,这些,本该是王家的。 整个大周朝最尊贵的女人,王太后,出自王家,是她的亲姑姑,受尽皇家宠爱,将进宫当成回家一般随意的那个人,本该是她才对啊。 “所以,你想好了到底该如何做了吗?” 王夫人久久听不到回音,转过身来看着自己如蓓蕾一般含苞待放的女儿。 王婵娟目光坚定地点头: “女儿想好了,我一定会留在长安,在姑母膝下承欢尽孝,拿回我们王家本该得到的一切。” 王夫人挑了挑细长的眉毛: “你所谓的留在长安,是指……那个父母双亡的柱国公世子?” 王婵娟愕然抬头: “您难道不是……” “原本,我也只想为你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归宿,让你比卫襄过得更好。可是这些日子我又想了想……” 王夫人的神情有一瞬间的疼惜,可是很快就重新变得决然。 她眼底闪烁着炙热的光芒: “你是王家的嫡女,你的一生,不该就这么白白浪费。那个世子,身份不够,远远不够。我们王家既然已经出了一位太后娘娘,为何不能再出一位皇后?卫锦是皇上的表妹,你又何尝不是皇上嫡亲的表妹?” 王夫人抬起衣袖,指向卫国公府马车走过的那条路: “所以,婵娟,那里,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王婵娟的目光再次望了过去。 那条路的尽头,是大周的皇城。 那里有这世上最尊贵的人,有这世间所有人都渴求的权利和尊荣。 恍惚间,一张姿容绝世的脸从眼前掠过,那风华无限的朱红色衣袍也渐行渐远。 那惊鸿一瞥的惊艳,始终是无法与至高无上的尊荣匹敌的。 王婵娟最终垂头道: “女儿明白了。” 皇后寝宫。 卫锦将宫人遣退,才从凤座上走了下来,伸手在卫襄脸上捻了捻,将芊芊玉指伸到卫襄面前: “这是什么?” 卫襄瞧着自个儿姐姐指尖那细腻的粉末,脸色顿时僵硬了起来。 她干笑了两声,止住了自己装模作样的咳嗽声: “那什么,这,这香粉怎么如此劣质……” “不是香粉劣质,是你这装病的手段太拙劣!” 卫锦毫不留情地戳穿她,然后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大步向外走去: “你也别装了,咱们去说正事儿。” 卫襄原先准备上的撒娇打滚全都没使出来,一头雾水地被姐姐半拽半拖地出了寝殿: “姐,咱们去哪儿啊?去姨母那里吗?” “你给我闭嘴!” 殿外侍立的宫人纷纷垂头行礼,卫锦回头冷喝了一声,卫襄也只好闭嘴,顺从地跟上了卫锦的脚步。 反正这里是皇宫,姐姐也不能把她拉去卖了。 只是随着越走脚下的道路越宽阔,卫襄越觉得不对,直到眼前出现“无极殿”三个大字,她才彻底慌了。 “姐,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我不想死啊!” 就算她再不怕皇帝姐夫,再仗着姨母和姐姐为非作歹,也不敢私自踏入皇帝处理政事的无极殿啊! 要是被那些大臣们知道了,弹劾父亲的折子绝对能砸死她! “先前你那样胆大包天,如今才知道害怕?晚了!” 一身皇后袍服的卫锦明艳中带着皇后的威严,面不改色地将卫襄拖了进去。 一边儿守着的侍卫和宫人也像是瞎了一般,全体当做没看见。 卫襄心都凉了半截儿,看来她被姐姐带到这里来,怕也是有姐夫的默许在里面吧? 她有一种十分不好的感觉。 果然,进了门,卫锦似乎是熟门熟路地走到了偏殿一处书架前,伸手放在书架旁的一处凸起前,使劲儿一拧。 随着眼前墙壁上的一块忽然移动,一处暗黑无光的所在,出现在姐妹二人面前。 面色冷厉的皇后毫不客气地伸手指着那一片黑暗,对自己的妹妹扬了扬下巴: “进去!” 身后的光线很快消失,幽深黑暗的密室中,卫襄摸索着找到了火折子,点燃了很久没有燃起的灯。 回过头,就看见了姐姐脸上的嘲讽: “看来你对这里很熟悉啊……那你跟我说说看,那天深夜,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和太上皇起了争执?还有三年前,你到底为什么非要去蓬莱?” 卫襄望着幽幽跳动的灯焰,长长地叹了口气: “姐,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你又何必再问呢?” “过去了?”卫锦冷笑:“只要太上皇活着一天,只要你还一心想着回蓬莱,这件事就不可能过去!” 第76章 继续走下去 “啪!” 卫锦将一本手札拍在了卫襄面前的桌案上。 “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卫襄疑惑地翻开了纸页精美的手札。 “海上有仙山,其名曰蓬莱,百寻而不现,归来待花开。” 第一页,就是这样再平凡不过的四句诗。 但是这字迹—— 这是圣德皇帝的手札! 卫襄按捺住心口剧烈的跳动,又往下翻了一页。 “始皇帝欲寻仙踪,遣徐福东渡扶桑,遇蓬莱仙山,或得长生药,或得登仙途,虽难觅其踪,然……朕,欲效仿之。” 整整齐齐的字迹透露出来的内容,顷刻间像是从回忆中呼啸而来的利剑,瞬间刺破现世的安好,直击不堪的过往。 卫襄“啪”地一声将面前的手札合上,无力地坐在了她重生醒来时坐的那张椅子上,再也不想看下去。 圣德皇帝——这个混账,没想到他居然还留了这一手! 身为皇帝,没事儿你写什么个人手札啊?! “姐,这手札,都有谁见到过?” 卫襄沉默了一会儿,才出声问道。 卫锦的声音冰冷依旧: “只有我和皇上见到过。” 卫襄猛然抬起头: “那只要将这手札毁了不就好了……” “卫襄你是不是没有长脑子?”卫锦的声音蓦然尖利起来:“你别忘了,皇上不只是你的表哥,我的夫君,他还是大周的皇帝!” 卫锦将那本手札重新拿在手里,在卫襄面前摊开,怒道: “你自己好好看看!‘朕,欲效仿之’,既然太上皇从前起了这个心思,自比秦始皇,那你告诉我,他遣去蓬莱的那个‘徐福’,除了你,还有谁?” “不管是长生药,还是登仙途,不管你有没有得到过……”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结局,卫锦的声音忍不住颤抖: “襄襄,你就没有想过,如果有朝一日,皇上也起了这样的心思……到那时,你该怎么办?是不是要一辈子葬送在那虚无缥缈的蓬莱之地?” 暗室里,卫锦的声音来回回荡,逐渐化作隆隆雷声,卫襄脸上的神情彻底凝固,她瞬间如同醍醐灌顶,明白了姐姐的意思—— 是的,她凭什么以为今生的表哥不会起这样的心思呢? 前世的圣德皇帝为什么会追求长生?因为他拥有了一切。 江山,权利,欲望,声名,所有凡间世人想要得到的东西,他全都有了。 这样完美而圆满的人生,谁愿意舍弃呢?谁不愿意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拥有这天地间最好的一切,直至千秋万代? 而前世的表哥,因为圣德皇帝对他母族与妻族的打压,大半辈子都过得战战兢兢,好不容易登基做了皇帝,也只敢求皇位稳固,江山无忧,哪里还敢妄想其他? 但这一世,一切都不一样了。 因为她的重生,让圣德皇帝提早退位,表哥也在盛年坐上了皇位。 等他逐渐老去的时候,权利这种东西不再有绝对诱惑力的时候,他会不会也如圣德皇帝一般,欲念丛生,奢求与天齐寿? 而她,就是那个离皇帝最近,唯一去过蓬莱的人。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么前世曾经成为圣德皇帝手中傀儡的她,今生也绝不可能摆脱这种桎梏和命运—— 因为,她的父母,她的兄姐,她的亲人,全都在世俗中,都在皇帝的掌控之下! 卫襄垂头望着面前坚硬的书桌,俯身,将额头磕了上去。 “咚!” 一声沉闷的声响再次回荡在暗室中。 上一次,她在这样的声响中重生归来,而这一次,她才真正窥见命运的残酷。 “你这是做什么?” 幽幽的灯火照耀在少女青春耀眼的脸庞上,额头上顷刻浮起的红肿清晰可见,纵然卫锦再对自己的妹妹恨铁不成钢,也有瞬间的心疼。 卫襄望着面前一直都为了家族,为了她殚精竭虑的长姐,终于垂头认错: “姐,我错了,我是真的错了。” “其实,如你们所料,我的确是和圣德……和太上皇达成过交易,只是,这个交易,不是从这次我归来才开始的,是从三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心中长久以来的疑惑终于得到了证实,卫锦听她这么说,也只是美眸微眯,并没有露出太过惊讶的神情来,静听卫襄说下去。 但坐在桌案后的少女却仿佛是想起了什么难以接受的往事,顿了一刻,并没有彻底揭破自己心底的秘密。 “至于他答应了我什么条件,现在说已经毫无意义了,但是,姐,既然这条路我已经走了三年,既然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那么——” 像是决定了什么事情,卫襄的脸上浮现出大彻大悟之后的坚定: “让我就这样继续走下去吧。” “你……你还是要这样不知死活吗?” 卫锦瞬间不心疼了,她气得肝儿疼! 卫襄站起身,轻轻握住了姐姐指着她的那只手。 然后用自己的双手将那气得颤抖不停的手指紧紧握在手心里。 “姐,我的人生已经凶险可见,那我即使回头,也终究是无法避免。太上皇与我的交易已经结束了,剩下的,就是我与上天的交易。” 她将姐姐的手抵在自己的额头,语声虔诚: “蓬莱不是虚无缥缈之地,纵然它没有长生药,没有登仙法,但它有让我变得强大的力量。我需要得到这样的力量,然后凌驾于这个人心诡谲的人世之上,那样,我才能最终保护得了你们——姐,你能明白吗?” 卫锦的手指贴在妹妹的额头,原本该是温热的触感,此时却一片冰凉。 她的眼底漫出如同潮水一般能将人淹没的悲哀,最终化作一片水光: “只要你不胡来,你乖乖待在我们的身边,痛改前非,谁又能真的将你如何?” 她的妹妹,从来都是要被他们遮挡在羽翼之下的啊,怎么能放任她再去踏上这条凶险之途? 卫襄松开自己的手,拂去了姐姐眼角的泪珠,露出一个让卫锦觉得陌生的笑容: “姐,我已经长大了。需要你们保护的那个襄襄,已经不在了,你们护了我这么久,也该我来保护你们了。请你们相信我,我这辈子,不会再任性胡为——所以,姐,让我回蓬莱吧。” 第77章 真巧 长安城最大的银楼,吉祥楼。 王婵娟拿起一支吉祥楼女伙计捧到面前来的金簪,瞧了瞧,又轻轻地放了回去: “这金簪的式样看起来也太老成了些。” 王夫人拿起金簪在女儿鬓边比了比,点头: “的确是太老成了些。” 她回头看着面色尴尬的女伙计: “将花样子拿来我们再看看。” 女伙计面上挂着笑,手脚利索地收了金簪,又去拿样式新颖的花样册子,心中却忍不住有些嘀咕。 这可是她们先前翻来覆去自己选定的簪子啊,怎么这眼光变化就这么快? 王夫人又将花样册子翻了一遍,将之前嫌弃轻佻的花样再次看了看,最终指着一只玲珑七宝流苏簪道: “将这一支的样品拿来我们瞧瞧。” 这只簪子可是价值不菲,女伙计那点儿不满立刻就烟消云散,眉开眼笑地去拿样品。 包间内又只剩下母女二人相对而坐。 “婵娟你的眼光很好。”王夫人笑着道:“既然已经决定朝着那个地方去,自然不能再打先前的主意。好好收拾收拾,你的美貌不输任何人。” 任何人? 王婵娟垂眸,没再说话。 母亲并不明白,在卫锦和卫襄这两姐妹面前,她的容貌从来都没有什么优势。 卫锦自不必说,自小就是名动京城的美人儿,如今做了皇后,多了母仪天下的威仪,更是如牡丹盛开一般的美艳,任何美貌在她面前,都如同星子与明月争辉,是不可能争得过的。 至于卫襄看上的那一位—— 在那样的人面前,谁还敢自称美貌? 所以她一开始也没想过靠着容貌去谋取柱国公世子夫人的位置,只想着多多展现她大家闺秀的端庄娴雅,才能将卫襄那样名声如烂泥一般的人比下去。 可如今,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端庄娴雅都没有意义了,只能另花心思,妩媚妖娆也好,柔弱清新也好,只求看惯了明艳牡丹的人,也能看到这世间别的风景。 王婵娟有些遗憾地将目光投向窗外,长安的盛景在她眼前一一展开。 那一丝遗憾也立刻就没了。 这才是繁华的京都长安,这才是她最终要握在手里的一切。 女伙计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饶是自恃出身,脾气不错的王夫人,也有些生气了。 她叫来了门外候着的另一个女伙计: “你们这里是怎么回事?若是不想做生意,早早明说,我们去别家买!” 女伙计连忙赔笑上前安抚,又让人去问。 不多时,原先的那个女伙计就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脸色难看: “这位夫人,真是,真是对不住,这件玲珑七宝流苏簪的样品,只出了一支,小的去晚了,被别的客人拿去挑了……夫人您要不再看看别的?” 王夫人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一支簪子而已,怎么会就这么巧? 这明明就是店大欺客! 想一想王家嫡支多年不在长安,如今借着卫国公府喜事的借口才能入京城,结果买个首饰还要被人这样欺负,王夫人心头的怒火就蹭蹭蹭地冒了起来。 她愤愤起身,抬脚就向外走: “既然连一支样品都拿不出来,这吉祥楼想来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咱们走!” 王婵娟也感到羞辱。 这是她在晋阳不曾遭受过的羞辱。 “是,母亲。” 王婵娟很快收拾好破碎的自尊心,跟着母亲走了出去。 女伙计连忙赔笑说好话,但也消解不了这母女两人的愤怒,两人带着丫鬟出了包间,径直下了二楼。 刚刚走到大堂,就听见一个略有浮夸的男子声音又响又亮地在嚷嚷: “表弟,我跟你说啊,这只簪子绝对与卫襄的气质相称,你瞧瞧,这簪子玲珑精巧,光彩夺目,但凡是个活泼些的女子,就没有不喜欢这种的!你听我的,绝对能让卫襄回心转意!” 男子情场老手的强调让王婵娟心底有些犯恶心,她刚要抬脚走过去,眼角余光却瞥见了一张如同无暇美玉一般的脸。 她曾经惊鸿一瞥的那个人,正微微皱眉,低声制止那个让人觉得有些猥琐的声音: “人多眼杂,表哥慎言!” “什么慎言不慎言的,从前卫襄怎么待你的,你如今就还怎么待她!这样,她才能体会到你是真的喜欢她,因为对她那个性子坦荡的人来说,昭告天下,轰轰烈烈,这才叫喜欢,那些幽幽暗暗的小心思,那都不算十分的喜欢,懂不懂?” 懂不懂? 尉迟嘉被秦清海这样七绕八绕,只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道理,但他还不是很懂。 但襄襄那个性子—— 或许,她真的喜欢这样的干脆坦荡? 尉迟嘉拿不定主意,但他还是将那玲珑七宝簪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 簪子本身精巧,再加上璀璨的珠宝和流苏点缀,在店内明亮的光线里看起来,的确美不胜收,就像她笑眯眯的眸子里,那流转的华彩。 尉迟嘉瞬间做了决定: “就要这支簪子吧,你们做好了送到柱国公府。” 他要亲手送到她面前去。 吉祥楼的伙计立刻笑容满面地连声答应,又拿着花样册子推荐其他的女子首饰。 王婵娟的脚步就有些挪不动了。 真是巧啊,她喜欢的东西,都要归卫襄所有了。 王婵娟悄然冷笑。 卫襄那样的性子,也算得上坦荡? 连去逛窑子,都不屑男扮女装掩饰一下,仗着家世连脸都不要了,还坦荡? 放荡还差不多! 或许是心底的不忿鄙夷埋藏得太久,一旦冒出来就是来势汹汹,压都压不下去,王婵娟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打破了大家闺秀的桎梏。 她没有去管走在她前面的母亲是怎么样的眼神,径直走到了尉迟嘉面前,微微屈膝行礼: “尉迟世子,您是打算将这玲珑七宝簪,送给襄襄吗?如果是这样,我觉得不太妥当。” “哪里不妥当了?你知道什么……” 听见自己的主意被人反驳,秦清海有些恼,转过脸却看见一个面生的美貌少女正盈盈站在他身边,温柔地看着……呃,看着他的表弟。 不过这不影响他多看美人儿几眼。 秦清海赶紧换了张脸,笑容和煦地跟美人儿搭讪: “原来这位姑娘认识卫二小姐啊?那可真是巧了……”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自己那风姿过人的表弟如同一阵风一般从他眼前掠过,直接抬脚出门,走了! “嘉表弟!尉迟嘉!” 秦清海叫了两声,尉迟嘉头都没回。 虽然要错失跟美人儿搭讪的机会,但表弟更重要啊,秦清海只能捶胸顿足地追了上去。 “哎,尉迟嘉,你干什么走啊?那位姑娘跟你说话哪,你没听见啊!” 好不容易追上了尉迟嘉的脚步,秦清海遗憾万分地抱怨。 尉迟嘉这才回过头看着他,神情严肃而认真: “她喜不 第78章 放行 “哦,原来你是怕那个美人儿遭殃啊!” 秦清海一拍脑袋,想起来了。 卫襄那人,不止坦荡,还心狠手辣。 从前有个小官之家的庶女,不知深浅地借着花灯节在大街上跟尉迟嘉搭话,回头就被人给打了。 大家都说是卫襄指使她那帮狗腿儿干的,可见卫襄不仅喜欢一个人要闹得轰轰烈烈,不喜欢一个人,那也是要闹得轰轰烈烈。 秦清海感叹道: “这也真是难为你了,跟人说句话都不容易!” “我不是怕那人遭殃,我是怕她不高兴。” 尉迟嘉严肃地分辩道,郑重强调。 秦清海愣了一下,撇了撇嘴。 这家伙,来真的。 不过那美人儿长得真好看,以前似乎没在长安城见着过,回头打听打听去。 表兄弟二人各怀心事地离去了,被晾在吉祥楼里的王婵娟也终于明白自己做出了什么蠢事。 大庭广众之下,她终于是彻底在那个人面前,输给了卫襄。 “大庭广众之下,你居然去跟柱国公世子搭话,你是还不死心?” 京城王家内宅,王夫人的声音尖利而愤怒。 “你知不知道如果有人讹传你和柱国公世子有瓜葛,这就是你一辈子的把柄和污点!” “母亲,那支我们没有见到的簪子,是尉迟嘉要送给卫襄的……” 王婵娟试图让母亲稍稍理解一下她的愤怒和不甘。 但她迎来的只有王夫人更加愤怒的声音: “那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王家的嫡女,你的眼皮子不要这么浅!一支簪子而已,等你进了宫,等你身处高位,什么样的珠宝首饰你得不到?” 王婵娟不再说话,彻底沉默了下去。 想要拿她博得富贵,却连她一点小小的任性都无法容忍。 她的母亲,永远不会明白,就算以后她拥有无数的珠宝,拥有无数的奇珍,都代替不了今日这支簪子。 这不是一支簪子,这是她此生都得不到的随心所欲。 像卫襄那样,让人羡慕又嫉妒的随心所欲,肆无忌惮。 而正被人羡慕嫉妒的卫襄,刚刚被卫锦从无极殿赶出来。 “滚出去,爱去哪里去哪里,少在我眼前碍眼!” 没有皇帝在面前,卫锦的暴脾气彻底爆发。 任凭她好话说尽,威逼利诱,卫襄依旧油盐不进。 如果不是怕打扰弟弟卫程的新婚之喜,她真想下道懿旨给卫程,让他直接打死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见姐姐生气,卫襄一点儿不害怕,反倒笑嘻嘻的应道: “是是是,皇后娘娘,我这就滚,我滚去仁寿宫跟姨母道个别!” 姐姐既然还有精神生气,又叫她滚,那就是心底已经同意了她回蓬莱,只不过碍于面子,不跟她直说而已。 嗯,卫襄就是这么理解的。 她毫不犹豫地滚了,滚出无极殿的大门之前,又回头笑眯眯地跟姐姐挥了挥手: “姐,等我下次回来,我给你带仙丹!” “快滚!” 卫锦再次蛾眉倒竖怒喝。 一边侍立的宫人和侍卫都在皇后娘娘的怒火之下一哆嗦,站得更恭敬了些。 卫襄却浑不在意,大摇大摆地消失在了卫锦的视线里。 见她这般没心没肺,卫锦的眼泪一下子就又落了下来。 这不是妹妹,这就是生来折磨一家人的孽障! 身后有人伸手过来替她拭泪。 “阿锦你不必伤心,襄襄这个性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既然能在蓬莱安然无恙地待三年,就随她去吧,或许,这也是她命中注定的机缘。” 别人眼中龙威深重的皇帝,在少年结发的妻子面前,仍旧保持着多年前的温情脉脉。 帝后说话,一旁的宫人和侍卫悄无声息地退下。 殿内空无一人,卫锦才回过头,伏在了皇帝的肩头。 “皇上,那您跟臣妾说实话,您是不是也很希望,襄襄再次前往蓬莱?” 她闭着眼睛,但鼻端依然能够嗅到,自己夫君身上与身为太子时截然不同的熏香味道。 这是鲸香的味道,用北海深处巨鲸身上之物制成的鲸香,只为皇帝一人所用。 她的夫君,不再只是她青梅竹马的恋人,结发恩深的夫君,而是皇帝了,坐拥天下的九五至尊。 所以她竭力不让他察觉她眼底的怀疑和试探。 但皇帝却出乎她意料地坦诚。 “你是说长生药之事?”皇帝的声音中带着抚慰人心的温柔笑意:“阿锦,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和父皇一样的人吗?” 他将妻子从自己的肩头扶起来,眼神清澈坦荡地看着她: “阿锦,我是凡人,初初看到‘长生药’这三个字的时候,要说一点儿不动心,那肯定是骗你的。但我也仅仅是好奇而已,我不信这个。自古以来,多少帝王英雄,我从来没听说过谁能长生不老的。” “就连派遣徐福东渡的始皇帝,不也照样身死消亡了吗?与其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我还不如多吃两碗饭,多走几步路,怕是还能活得久些,多陪你几年,你说是不是?” 皇帝说得情真意切,句句在理。 卫锦眼圈儿还红着,但面对皇帝诚挚的目光,她还是不由得露出了带着些不好意思的笑容。 “是臣妾误会皇上了……” “无妨的,只要你有了心事不要自己闷在心里就好,我们是夫妻,不要为了闲事闹得生分就好。” 皇帝笑着重新将妻子拥在怀里,软语相劝。 仁寿宫,卫襄站在王太后身后,仔细地将她的一根白发轻轻拔掉,刚准备扔掉,就被王太后抬手拿在了手里。 王太后看着自己这根白得发亮的发丝,再转头看看身后大好年华却非要调皮捣蛋的外甥女,忍不住叹气: “哎,姨母都老了,你还是这样调皮。襄襄啊,你就不能安安生生待在长安,找个喜欢的人嫁了吗?姨母要是不能亲眼看见你嫁人生子,姨母以后怕是死了都合不上眼。” “您胡说什么啊,您可是要长命百岁的!” 卫襄嘟着嘴不满地制止王太后胡说八道,将那根白发抢过来塞给了一边儿站着的宫女。 她绕到王太后身前,像小时候一样搂住了她的脖子: “姨母我跟您说一个小秘密,我去蓬莱啊,就是想多混几颗仙丹,以后给您和我爹娘,还有表哥,姐姐哥哥,我的小外甥们,一人一颗,让大家都能长长久久地活着!” “你就胡说八道骗我吧,我不信!” 王太后也笑着搂住了这个自己一路疼宠着长大的孩子,心中不禁有些哀伤。 她想了想,交待卫襄: “姨母知道,这回你姐姐都拦不住你,那姨母就更拦不住你了,但你去那么远的地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修仙不修仙的,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平平安安,每年回来看我们一次,就好了。” “会的,以后我每年都回长安来看您。” 卫襄乖巧地点头答应,心里高兴又难过。 高兴的是,她终于得到了大家的全体放行,再返蓬莱。 难过的是,此去千里迢迢,她又要与他们分离了。 但愿今生的路,不再布满荆棘,但愿她能做到一路繁花相迎。 第79章 别劝我放下 冬日的清晨,一直都很冷,可对于心怀希望的人来说,并不会觉得冷。 对于未来的期待,总归是能让现实中的种种不如意变得无足轻重。 尉迟嘉手里握着精致的盒子,在卫国公府大门外已经踱了七八个来回。 待会儿见了她,第一句话该怎么说? 是该直接将礼物奉上,问一句可否喜欢,还是郑重地跟她说上一句“让我们重新来过”? 她会不会还以为他这样只是为了保命,会不会直接把这簪子扔了? 秦清海躲在街角,远远看着自己那已经吹了半个时辰冷风的表弟,忍不住捶胸顿足。 太傻了,真是太傻了,就这么踌躇不前,纠结犹豫的,能追到喜欢的姑娘才怪! 秦清海忍不住就要上前劝劝表弟。 但他还没抬脚,卫国公府的大门就已经开了。 披着水蓝色斗篷的少女身姿轻盈地走了出来,与蓝色衣袍,风姿温雅的年轻男子一起,被卫国公府诸人簇拥着走出来,站在一起,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秦清海心里赞叹了一句,再看向尉迟嘉的眼神里就多了无数同情,自己这可怜的表弟,怕是要绿了。 “爹爹,娘亲,嫂嫂,你们不必送我出城,有师兄在,你们不必担心。我此次去往蓬莱,一定会努力修行,你们放心。等下一个新年到来之前,我也会回来长安陪你们一起过节的。” 长安城的寒风迎面扑来,卫襄伸手紧了紧斗篷的领子,回头跟家人再次辞行,殷殷许诺。 卫国公夫人万般不舍,但到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无用了。 她抬手再次抚了抚女儿的脸颊,忍着心酸交待道: “若是要回来,提前写信回来,我让人去接你!” “我记得了娘亲,您一定要照顾好您自己。” 卫襄伸手抱了抱卫国公夫人,又很快放开,转身快步下了台阶,抱起脚边的小花,翻身上马,朝着台阶上的众人挥挥手,一扬马鞭,迅速前行。 她怕自己再说几句话,就再也舍不得走了。 卫国公夫人眼睁睁看着女儿再次离自己远去,忍不住心口一阵绞痛。 她按着心口收回了目光,余光却瞥见有个银白色的影子从她的视线里掠过。 “那是……” 卫国公夫人刚刚张口喊了两个字,站在她身后的卫程就脸色微变: “那是尉迟嘉。” 尉迟嘉?那他追上去是要干什么? 卫国公夫人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想到了某个可能,脸色也变了。 “快,进宫告诉你姐姐!”卫国公夫人毫不犹豫地吩咐儿子。 尉迟嘉要真是再像上次一样跟着襄襄跑了,柱国公府那老太太,大概又要疯了! 卫程也即刻想到了其中的利害关系,赶忙应声而去,准备进宫。 如今卫国公府已然是树大招风,到时候柱国公太夫人再闹起来,万一多事儿的御史言官们再揪着不放,那可是对姐姐大不利的事情! 新任的世子夫人吴明秀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是个聪明人,看着夫君行色匆匆地离开,婆婆脸色又不大对,知道定然是有什么麻烦。 她也不多说什么,安静地上前宽慰卫国公夫人,婆媳俩一前一后地转身回了内院。 因为多出了这件麻烦事要扫尾,卫襄的离去给卫国公府诸人带来的愁绪也渐渐消散了许多。 到了傍晚,柱国公世子尉迟嘉的消息,到底还是传到了卫国公夫人耳朵里。 尉迟嘉是去追了,但是苦于他跑得再快也只是两条腿,根本追不上卫襄特意挑出来赶路的骏马。 等他追到长安城外的时候,满世界的萧索中,他已经无法觅得卫襄的踪迹了。 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尉迟嘉满心的希望,顿时被冷水泼醒了。 不,这一次,绝对不能再这样了。 尉迟嘉站在旷野中,深吸了几口气,立刻回过头,重新向着长安城内而去。 已经在官道上疾驰出十几里地的卫襄,回头看的时候,没有看到跟上来的人影,心情顿时更好了。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师兄,我终于自由了!” 卫襄笑容愉悦地跟同样纵马疾驰的贺兰辰高声喊道,声音震得枯败的树林中哗啦啦地飞起一群寒号鸟。 “你从前不也很自由吗?如果说你都算不上自由,那这天底下就没有自由的人了。” 贺兰辰不是很能理解卫襄的话,很耿直地纠正。 然后又觑了觑卫襄的脸色,有些不安地道: “那你刚刚看见了尉迟嘉是吧?你,你该跟他道个别的,何必这样捉弄他?” “捉弄?”卫襄惊讶地反问了一声,呵呵笑了两声:“师兄你没弄错吧?” 她放慢了马速,撇了撇嘴抗议道: “师兄我知道,你拿了他五万两银子,却没办成事儿,你心里觉得对不起他,可你要是一心为他着想,你对得起我吗?就算你良心已经被尉迟嘉的银子买走了,你也不能强迫我再次喜欢上他吧?” 贺兰辰没有反驳。 没错,他首先考虑的是尉迟嘉那五万两银子。 但这世上更重要的,是一个人的真心。 想起那个容颜绝世的男子,站在他面前,黑眸如同幽潭一般,带着无尽的自厌,问他有没有鲜血流尽还可以活着的方法,他就忍不住心中叹息。 鲜血流尽还可以活着的方法,自然是有的。 可要付出的代价,也是难以想象的。 贺兰辰到底还是决定多嘴一句: “小师妹,如你所说,师兄没有真心喜欢过一个人,也没有成过亲,不懂得什么是情意姻缘之类的,但我还是觉得,过去的事情,该放下的,你可以试着放下。” “呵,没有经历过我所经历过的一切,师兄你就别来劝我放下,我可没那么大度。” 卫襄冷笑一声,再次扬鞭,身上的斗篷如同飞鸟展翅一般,在寒风中烈烈飘扬。 柱国公府,柱国公太夫人正眯着眼睛盘算,该怎么样才能给孙儿把卫襄这剂良药娶回来,就听人来报,世子来了。 柱国公夫人睁开眼睛,精神顿时抖擞。 自从她擅自做主去请皇上赐婚,她与孙儿之间就仿佛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寒冰。 甚至,她思来想去,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难道她不是为了他好吗? 但此刻孙儿能主动来她面前,这些就都不重要了。 柱国公太夫人笑呵呵地准备跟孙儿说话,却被孙儿抢先开了口。 “祖母,孙儿要去蓬莱,特来告知祖母。” 尉迟嘉拱手施礼,柱国公太夫人愣在了当场。 这态度,这语气,不是商量,这只是告知,是吧? “你为什么要去蓬莱?一次还不够,再来一次?你又是为了那个卫襄是吗?这个狐狸精!这个祸害!” 柱国公太夫人瞬间又炸了。 第80章 外人 但柱国公太夫人此时就算炸得再厉害,也没什么杀伤力了。 面对完全了解她的孙儿,她不占任何优势,她孙儿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她打发了。 “祖母,只有去蓬莱,才能找到治好我病的办法,如果不去,我再过两年,必死无疑。” “你……” 如此稳准狠的回答直戳柱国公太夫人的死穴,她一口气儿差点上不来。 向来坚强的老太太又想哭了,她这么殚精竭虑,谨小慎微,到底是为了谁? 但此刻,很明显不是哭的时候。 柱国公太夫人紧紧掐住了手中的拐杖,重新坐下来,看着自己的孙儿: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皇宫。 自从暗卫禀报了柱国公世子离开长安,追着卫二小姐去蓬莱这件事之后,御书房里就一直没有任何的动静。 皇帝低头专心地批着奏折,仿佛这件事就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暗卫报与不报,都没有什么差别。 没有得到皇帝的回应,躬着身子的暗卫也逐渐尴尬。 他是继续等,还是就此告退,再也不向皇帝禀报有关柱国公世子的事情? 好在一刻钟之后,皇帝放下了手中的朱笔,眉头舒展了些,漫不经心地道: “继续盯着吧。” 继续盯着……嗯,这也算是一个明确的回答。 暗卫体面地告退了。 御书房里,皇帝靠在椅背上,慢慢阖上了眼睛,闭目养神。 既然要去,就去吧。 他不能利用一切跟阿锦有关的人,但是尉迟嘉,既然已经跟襄襄没有关系了,那就是彻头彻尾的外人了。 对于皇帝来说,一个外人,算不得什么。 长安城中宽阔的主干道上,一辆马车向着皇宫的方向辚辚而行。 上面依旧是卫国公府的标记。 “卫襄不是已经走了吗,这又是谁进宫啊?” 路旁酒楼中,苏纪念透过窗户看见了,不由得纳闷儿。 坐在他对面借酒浇愁的唐子笑原本对外面的事情是漠不关心的,听了这话,却是“噌”地一声站了起来,冲去了窗口,眼神紧紧锁定了路过楼下的那辆马车。 但只看了一瞬,他眼底的光亮就再次黯淡了下去。 “不是卫国公府的人。”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苏纪念很惊讶: “你到底是和卫襄关系有多好啊,这个你都知道?” “我和她从十一岁开始在一起混,你说我们的关系有多好。”唐子笑重新坐下来,又是一杯酒下肚,语气低落而惆怅:“只不过再好,她也不可能为了我,舍弃她的自由。” 他逐渐醉眼迷离: “我之所以知道那不是卫家的人,是因为,若是卫家的其他人进宫,肯定是由卫家的护卫护送的,但是这辆马车,也只是卫国公府的马车而已。” 只是卫国公府的马车而已,那就是说马车中坐得不是卫国公府的人了? 苏纪念点点头: “嗯,大概是卫家的什么亲眷吧,咱们也不操那个心了,喝酒喝酒!” 说着又叹道: “其实不光是你心里难过,我那妹子,也在家垂泪呢,真该带她出来见见你,你们大概可以相对哭一场!我也是真没想到,人人都说卫襄不好,你们跟她的感情倒是如此深厚……” “谁敢说她不好?她有什么不好?” 唐子笑大着舌头,生气地道。 他的手几乎挥到苏纪念的脸上: “她好着呢……可恨我家里没个能支应门庭的兄弟,我想跟着去都不成……” 苏纪念苦笑着偏头躲开了,再次将唐子笑面前的酒杯斟满: “你自然是不能去的,静姝也是不能去的,哪能人人都跟卫襄似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喝酒吧,来,一醉解千愁!” 宫门前,卫国公府的马车停了下来,王夫人扶着婢女的手下了车,身后王婵娟也跟着下车。 候在宫门处的內侍端起笑脸迎上来: “夫人好,太后娘娘正惦记呢!” 面对內侍的热情洋溢,王夫人的笑容也真诚许多,她挥手命跟来的仆妇送上备好的荷包,尽力随意地跟內侍寒暄了几句。 虽然奴婢之类的人并不被她放在眼里,但在太后身边当差的奴婢自然是跟别人不同的。 內侍接了沉甸甸的荷包,笑得越发和气,恭敬地请王夫人入宫。 王夫人昂首挺胸,仪态万千地走进了皇宫的大门。 她不是普通的命妇,她是当朝太后的亲嫂子,是皇帝的亲舅母。 纵然皇宫再威严,她也绝不会害怕。 王婵娟却是站在这座巍峨的皇宫大门前,停顿了片刻,才垂头跟上了母亲的脚步。 重重宫阙,风华无限,天下至尊至贵的所在。 可她站在这门前的一刹那,扑面而来的不仅仅有兴奋和向往,还有陌生和茫然。 她从没有像卫襄那样,将这皇宫当成家一样来去自如,更不曾知晓这深宫之中的种种生存之道。 但这里,却将要搭进去她的一辈子。 前路,是否能一路坦途呢? 王婵娟带着复杂的心思走了很久,才到了太后的仁寿宫,然后她的心思更复杂了。 记忆里并不熟悉的亲姑姑并没有亲自出来迎接她们。 也是,以太后之尊,就连皇帝过来,大概也是不动如山的。 王婵娟对此并没有什么不满,真正让她不满的,是她走进正殿之时,太后的态度。 “襄襄不知道走到哪里了?这丫头也真是倔,不要护卫,也不许人跟着,就不能体谅体谅人的担心!” 太后虽然是在抱怨,但言语中的慈爱担忧展露无遗。 站在太后身边的老嬷嬷连忙笑道: “二小姐这才走了一日,最多也就能走到洛城。洛城是陈大人的治下,定然会照应的,太后娘娘不必担心。” 太后这才眉头稍稍舒展,笑道: “也是,我差点儿忘了,上次她胡闹,就是她姑父截住的她。” 主仆二人说说笑笑,带着王夫人母女二人走进去的內侍一时不好打扰,只能躬身站着等候。 王夫人和王婵娟同时觉得尴尬起来,王夫人更是说不出的愤怒——这是小姑子对嫂子该有的态度吗? 难道身为太后,就能把自己的娘家人,当成外人一般轻慢吗? 好在太后很快看到了走进来的两个人。 她转头,飞快地将眼底一闪而逝的厌色藏好,才起身笑道: “多年不见,嫂嫂一切可好?” 第81章 疏离 多年不见。 这四个字听着,真是刺耳啊。 身为太后,与卫国公府的人天天相见也就罢了,却与娘家人多年不见。 从前还可以说是碍于皇帝,有所避讳,可如今呢? 眼前人尊享太后荣华之后,也没有即刻召娘家人进京相见。 晋阳离长安,可并不远。 这就是明摆着的疏离了。 王夫人按捺住心中一闪而过的不满,不动声色地上前行礼: “劳太后娘娘记挂,一切都好。” 王太后笑吟吟地伸手虚虚扶了一把: “那就好。” 没有追问我的哥哥侄儿们好不好,没有实打实关切王家的兴衰前程,就连眉目间的笑意,也顶多算是浮于表面的客套。 王夫人感受到了,跟在她身后行礼的王婵娟也感受到了。 与母亲的镇定自若不同,她的后背,已经悄悄地沁出了一层冷冷的汗意。 尽管一直知道姑母偏心得古怪,但她从未像此刻一般清晰地感觉到,眼前这个贵气逼人的至亲之人,对她们发自骨子里的疏远。 如果说进宫之前,王婵娟尚且自信自己与太后的血脉关系,比卫襄与太后更深厚,且更为名正言顺,那么现在,她已经不这么想了。 “……娇娇呢,怎么没跟着来?” 恍惚间,王婵娟听见太后似乎在问起自己最小的妹妹。 她心里骤然有些难受。 她一个大活人摆在太后面前,太后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关切,反倒是自己那个怯懦少言的妹妹,得了太后的记挂。 身下坐着的柔软锦垫,瞬间像是长出了尖锐的刺。 那边王夫人笑着回话: “娇娇年纪太小,入了冬风寒就没好利索过,这个时节天气又冷,臣妇就没敢带着她来长安。她也嚷嚷着想见见太后呢,因为来不成,我们走的时候她还哭了呢。” 似乎是因为听到有人记挂自己,太后的笑容多了几分愉悦: “这小丫头,我记得上次见她,也才三四岁呢,如今也成了大姑娘了吧?” 王夫人连忙顺着这个话头又说了几句话,然后觑着太后的脸色,笑道: “这么多年没能来觐见太后与皇上,家里人心中也着实不安,不知今日,臣妇能否有幸得见天颜,向皇上请个安?” 虽说内外有别,命妇进宫,皇帝不一定非要召见,但她是皇帝的亲舅母,只要太后还稍稍存有一丁点儿抬举娘家的意思,就定然不会驳了她这个脸面的。 太后没有一口回绝,也没有立刻答应。 她垂眸沉吟了一下,才放下了手中的茶盏道: “今日怕是不行,改日吧,等皇帝得闲了,再说吧。” 王夫人的心立刻就沉了下去。 这不算是驳了她的脸面,这是不愿意打她脸打得太狠而已。 她站起身,收了笑容,肃穆道: “是臣妇不知天高地厚,逾越了。” 太后笑了笑,不置一词。 皇宫中长长的甬道仿佛走不到尽头,可又仿佛一眨眼就能走完。 王夫人心情沉重地迈着步子,展眼所见的一切煌然富贵,却又格外令人贪恋。 王夫人回头扫了一眼跟在她身后,同样面色灰败的女儿,再看看跟在更远处捧着大批赏赐的宫人,终究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赏赐再多又有什么用? 连见皇帝一面都不能,一切都是表面的恩赐。 待回到了王家后院,王夫人的满腔怒火才终于肆无忌惮地倾泻而出,指着女儿怒道: “你看看你,今日在你姑母面前像根木头一样,一句话都不会说了吗?那是你亲姑姑,你怕什么!” 王婵娟垂头听着,并不反驳。 她不说话,是因为她今日头一次觉得,身处长安的自己,就像是一个荒诞的笑话。 从见到活得恣意的卫襄开始,她将卫襄当做对手,可她还没来得及做点儿什么,卫襄就已经跳出了世俗的藩篱,随心所欲地修仙去了。 她将人家当对手,可在人家面前,她根本就是无足轻重的路人。 今日,她更是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皇帝见不到,加之太后不喜,入宫还有什么指望? 只能说进宫这一遭,她还是有收获的,最起码,掂出了自己有几斤几两。 “……婵娟,你要争气啊!我们王家,在别人眼里,是太后的娘家,皇帝的母族,可是内里什么样儿,你不知道么?要是一直这样下去,你的父亲和哥哥们,永远不可能有出头之日!” 王夫人完全没发觉女儿的走神儿,还在痛心疾首地说着。 王婵娟微微抬了抬眸子,心灰意冷中觉出了几分可笑。 男人们出不了头,所以就让女儿们出头了是吗? 这种显然吃力不讨好,一个不小心就会彻底葬送一辈子的事情…… 王婵娟笑了笑,抬眼看着母亲: “母亲,既然今日姑母问起了妹妹,那就把妹妹接过来吧。” 仁寿宫中的地龙烧得极其暖和,太后穿着薄薄的夹棉衣裳,坐在妆台前打量着自己眼角又多出来的细纹。 “娘娘,其实今日,您何必对夫人那样冷淡……太爷在的时候,不也是一心想要家族兴盛吗?王家,到底也是您的娘家。” 贴身的嬷嬷一边替太后卸下簪环,一边低声劝道。 太后将手里的一支金簪放在妆台上,默然一瞬,才发出一声冷笑: “娘家?如今的本宫,还需要什么娘家?父亲和母亲都已经不在了,王家对本宫来说,又算什么娘家?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十年前的事情——” “所以,既然哥哥嫂嫂有那么大的能耐,他们自己去施展好了,我不打压,已经算我心慈手软了,还想要我怎么样?” 贴身嬷嬷再也不敢作声了。 十年前啊……看来太后是真的寒了心了。 要知道,身为皇后,从来就不是一路坦途。 十年前,太后娘娘曾经经历过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废后危机。 王家人,也匆匆赶来了京城,当时的皇后娘娘,满心以为兄长和嫂嫂是来帮助自己的。 可是王家却已经悄悄地准备了数位才貌兼备的王氏女,对皇后之位重新做了打算。 如果不是那时尚且年幼的七小姐王娇娇进宫时无意中道破,皇后怕还不知道她已经成了家族的弃子,她全心相信的家族,已经做好了随时在她背后捅一刀的准备。 只不过王家到底是失算了,皇后到底仗着太子生母的地位,还有卫国公府暗中的鼎力相助,再次翻身,站稳了脚跟。 而对于王家的所作所为,这么多年娘娘也不曾提起,只是不动声色地与家族日渐疏离。 她以为过去了这么久,太后娘娘大概已经放下了,却没想到,一个经历过绝望的人,再漫长的时光,也是抹不去心底的怨气的。 好在太后并不愿意回想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很快说起了能让自己愉快的事情: “襄襄还说等她回来给我带仙丹永葆青春呢,唉,瞧瞧我这眼角的纹路,又多了,哪里等得她的仙丹,这个小没良心的小骗子!” 贴身嬷嬷也重新堆起了笑容: “太后娘娘哪里老了,您定然能等到二小姐的一片孝心的。” 第82章 两个铜板的好 时近年关,赶路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有急着回家团圆的游子,也有出门置办年货的百姓。 洛城作为离京都最近的大城池,更是热闹非凡。 牵着马的少女晃晃悠悠穿梭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眼巴巴地看着货郎举着挂满红艳艳糖葫芦的草架子从她身边走开,不满地看向身侧也牵着马的年轻男子: “师兄,你是不是每到一个地方,从来都是餐风露宿,不吃不喝啊?住客栈你舍不得,买个糖葫芦你都扣扣搜搜的,也太小气了!你在长安可是足足赚了八万两银子,八万两啊,有五万两还是卖我才得来的!一个糖葫芦也才两文钱而已,你都不肯买给我吃!” 她愤愤地嘀咕: “我要不是把碎银子花光了,剩下的银子这个小贩儿又找不开,我用得着求你么!铁公鸡的师兄!没良心的师兄!” 被小师妹如此直言不讳地嘲笑谴责,贺兰辰也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反驳。 他就是缺银子,就是扣扣搜搜地小气,就是铁公鸡,这是整个蓬莱都知道的事情,这话并不冤枉他。 再多的银子,对他来说,都是不够的,远远不够。 不过少女瞳仁里对那糖葫芦的渴望,也让他心里有些微微的愧疚。 他这小师妹,到底还是个娇宠中长大的小孩子呢,蓬莱的日子清苦,她大概也挺受罪,不然不能身为大周皇室最宠爱的贵女,却连市井街头一支糖葫芦都眼馋。 贺兰辰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了两个铜板,走过去叫住了卖糖葫芦的小贩。 “给我拿一支糖葫芦吧。” 卖糖葫芦的小贩正在为了失去一笔买卖心中可惜,听见贺兰辰这话,立刻眉开眼笑地回头,接了钱,从草架子上抽出一支糖葫芦向着卫襄递过来: “哎,姑娘拿好,您哥哥待您真不错!” 卫襄如愿以偿地拿到了眼馋的糖葫芦,立刻狠狠地咬了一口。 糖葫芦的酸甜滋味充斥舌尖,有点儿酸得过分,还带着点儿劣质糖稀的苦涩,但这一点儿不影响卫襄的欢呼雀跃,她得意洋洋地竖起两根手指头: “两文!两个铜板!师兄,等回去蓬莱,我一定要跟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显摆,告诉他们,你给我花了两文钱,两文呐!” 贺兰辰觉得哪里不太对,他皱眉看着卫襄: “这有什么可显摆的?” “当然得显摆啊!因为我们私下都打赌,谁能让贺兰师兄为他花上一个铜板!那此人一定不是人,而是神!师兄,你给我花了两个铜板呢,我这是超神了,是吧?师兄,你对我真好!” 卫襄想到大家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嚼着嘴里的糖葫芦,哈哈笑着,高兴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嘴巴也分外甜。 贺兰辰竭力淡定的神情维持了一瞬,到底还是崩塌了。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道: “那如果我说,我一会儿会请你吃一顿一两银子的饭,你觉得诸位师兄弟会如何?” “当然会更加羡慕嫉妒恨啊……啊,大概会撕了我?” 卫襄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不过很快她又笑了起来: “但是呢,如果能让师兄为我花一两银子,被撕了那也值得啊!” 冬日的洛城,阳光肆意地泼洒在大街上,不热,但足够驱走世间的寒意,带来几分难得的暖意和煦。 贺兰辰望着眼前笑容比阳光还要璀璨几分的少女,心口似乎也有也有暖意流动。 他垂头,轻声道: “是吗?” “是啊,多有成就感的事情。” 少女摇头晃脑地说着,嘴下没停,利索地啃着手中的糖葫芦。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两人继续并肩赶路,没有再说什么话。 直到天色黑下来的时候,两人才再次发生了争执。 “师兄,真的,住客栈不用你出钱,我有银子!这么冷的天,住外面多冷!” 能有高床软枕好好休息,为何非要住在寒风呼啸的野外? 这不是找虐吗? 关于这一点,卫襄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 贺兰辰也没有费心找什么理由来说服她,只悠悠然地抛出一句话: “身为蓬莱弟子,居然会畏惧天气严寒,吃不得苦受不得累,小师妹,就凭着这样的修为和心性,你告诉我,你赶回蓬莱,又能有什么用?” 贺兰辰语气并不重,但是卫襄却如同被人当头棒喝。 她怔怔地站在寒夜笼罩的洛城郊野中,眼前的苍茫大地随着内心一起冒出寒气。 是啊,这样只想着舒舒服服过日子的她,回去有什么用? 前世的她,一辈子,一事无成,一败涂地,这辈子,难道还要走一样的路吗? 还要做一个没脑子,没能力,被所有人讨厌的草包废物,做一个在愧悔中度过后半生的人吗? 答案当然是,不,绝不! 卫襄霍然抬头,眼中亮光比天上的星辰更亮: “师兄,我们就在这里,一起睡吧!” 贺兰辰打了个寒颤,一起睡?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不远处,被苍茫暮色所遮掩的树林中,藏身在枝丫间的男子也因为这句话攥紧了手指,直到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他才再次松开手指。 一起睡吧。 这样的话,她怎么能跟别的人说? 他在树枝间坐下来,像个委屈的孩子一样抿紧了唇,目光沉沉地望向那个方向。 直到林边荒野的空地上燃起篝火,一阵食物的香气散发过后,一切才彻底安静了下来。 卫襄在马背上的包袱里翻了翻,摸出一件玄色的斗篷。 “这是唐子笑的斗篷,原本打算还给他的,居然忘了,不过这个时候刚好拿来用!” 背靠一棵大树而坐的贺兰辰随意扫了一眼,嗯,宽大又厚实,料子看起来很贵的样子,在这野外足以当成一个薄被来用。 下一刻,却见这玄色的斗篷朝着自己飞了过来。 “师兄,为了锻炼我自己,我决定今晚就这么睡,这斗篷给你用!” 贺兰辰有点儿讶异,这小师妹,居然这么容易就被自己说服成功了? 不过他也没客气,从善如流地接了过来,将自己全身裹住。 激励小师妹要吃苦耐劳是一回事,不亏待自己就是另一回事了。 嗯,真暖和。 第83章 做梦 好在卫襄也并不是单纯嘴硬不怕冷,她摸了摸腰间的海螺,底气足了很多。 上辈子,这海螺在她被逐出师门的时候就被收回了,重生以后,她总会时不时忘了自己有这个宝贝,但到了彰显蓬莱弟子身份的时候,这就是她的倚仗。 小花窝在马背上的袋子里,被包裹在一团棉花里,此时已经安逸地入睡了,却被卫襄连袋子端了下来。 “陪着我吧,不然这荒郊野岭的,有师兄在,我也还是害怕。” 卫襄嘀咕着,不顾小花的挣扎,强行抱紧,开启了法器附带的阵法,窝在另一棵树下,跟贺兰辰点点头: “师兄,早点睡。” 或许是因为白日赶路累了,沉默下来的卫襄,很快进入了梦乡。 渐渐微弱下去的篝火不时挣扎着跳动,最后的几缕火苗散发着红光,照映在熟睡的少女脸上,静谧又安宁。 将自己全身都裹在斗篷里的贺兰辰静静地看了一瞬,忽然站起身,向林子里走去。 “跟了一路,下来歇会儿吧,她睡着了。以她的本事,察觉不到你来过的。” 他站在一棵树下,仰头对着树上的黑影说道。 寒夜的朦胧月光下,树影婆娑,微微摇动,不多时,一个修长的身影就从树枝间跳了下来,稳稳当当地落在了贺兰辰的面前。 贺兰辰打量了眼前的人一瞬,不免有些叹息: “你有傲人的家世,有绝世的容貌,又有如此的身手,若不是你生来的怪病,你在人间做个少年英雄,也是足够了。” 少年英雄……哪个好男儿少时没有做过英雄梦呢? 或是仗剑走天涯的剑客,或是醉卧沙场君莫笑的将军,总归是有个梦想的影子存在过的。 可是,对于如今的他来说…… 尉迟嘉释然一笑: “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可惜的。做个人世间的英雄容易,做她一人的英雄,才是这世间最艰难的事情。” “做她一人的英雄……” 贺兰辰将这句话轻轻念了一遍,也笑了笑: “这可真是有些难,我这小师妹可是宁死也不愿意嫁给你。” 不愿意嫁给他,却愿意叫眼前这人一起睡? 尉迟嘉脸上的笑容顷刻间又消失了。 他瞥了一眼贺兰辰身上披着的玄色斗篷,声音冷然: “她嫁不嫁我是他的事情,但你……你缺银子我可以给你,但你这一路不许再苛待她。” “苛待?”贺兰辰笑容不变:“这怎么能算是苛待?我们蓬莱一直过得就是这样的清苦日子,我们是修行之人,又不是在人间享乐的俗人,哪里能事事如意?” 尉迟嘉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自顾自地从怀里拿出一个钱袋递过去: “那五万两银子,是我对你有所求的银子,这个,是这一路专门给她吃饭住店的银子,你收着吧。” 虽然只打过几次交道,但尉迟嘉很确定,眼前这人爱钱是爱到了骨子里的。给他银子,可比多说几句话有用得多。 事实证明,尉迟嘉的这个认知,是对的。 贺兰辰对尉迟嘉的态度一直是模棱两可的,但他对银子的态度,一直十分鲜明。 他很快伸手接过了银子,说话也客气了许多: “行,你对小师妹的这份心意,我就先替她收着了,我尽量让她吃好点儿,睡好点儿吧。” “不过……”贺兰辰对尉迟嘉的身体状况再次表示担心:“等过了洛城,我们就要日夜兼程赶回蓬莱,你跟得上吗?” 尉迟嘉特别讨厌别人对于他身体状况的怀疑。 这样的询问,似乎在时时刻刻地提醒他,你只是一个病人而已,你这副羸弱的躯壳,配得上卫襄那样的女子吗?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底的烦闷,决然点头道: “不要让她太辛苦就好,我跟得上。” 贺兰辰唇角无声地露出一丝笑意。 走回林边树下的时候,他蹲在似乎沉浸在美梦中的女子身边,凝视她一瞬,轻声叹道: “小师妹,你真是好福气。” 好福气? 卫襄迷迷蒙蒙中,似乎听到了这样三个字。 可她这样的人,又哪里有什么好福气? 她想睁开眼睛,眼皮子却沉重得像是被压上了千斤巨石。 她想辩驳几句,却发现自己连嘴巴都张不开。 老了,每日里似乎都很容易这样昏昏沉沉,大概是要死了吧? 那也不错,死亡这件事,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怀抱这样的期待,她心底居然隐隐生出几分欢喜。 浑身上下,唯一还管用的,大概就只有耳朵了吧,不然耳边的声音也不会越来越清晰。 “老祖宗是个有大福气的人,百岁高寿,寿终正寝,这是喜丧,身后事断然不可潦草而行,不然传出去,咱们的脊梁骨都会被人戳断。所以,妾身还请国公爷为了老祖宗和国公府的体面,三思!” 这是一个低垂的妇人声音,低沉中带着几分哭过的沙哑,但字字句句有条有理,纹丝不乱。 只是这声音,怎么听起来有些像她亲自挑的那个儿媳妇的声音啊? 卫襄迷迷糊糊地思忖着,然后听到了另一个更加低沉沙哑,却带着哀伤颤抖的中年男人声音: “体面,到了这个时候,夫人还是只能想到‘体面’二字吗?老祖宗这辈子,何尝在意过什么体面!对她来说,归葬蓬莱,才是最大的体面!” 几乎只是一瞬间,先前还稍微平静的妇人声音就变得尖利起来,像是能划破素绢的利刃,割裂了夫妻间原有的平静: “那请国公爷告诉妾身,蓬莱在何处?我们又要如何将老祖宗归葬蓬莱?!” “自然是按照老祖宗遗愿来行!” “那国公爷,是打算被人弹劾大逆不道,让我们国公府被诛九族吗?您去问问,皇上答应吗?卫国公答应吗?国公爷莫不是在做梦?” “可我若是强行将老祖宗葬入尉迟一族的祖坟,那才是大逆不道!”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吵得卫襄脑仁疼—— 她留了什么遗愿?她居然来得及留遗愿了? 她这辈子重生得突然,那上辈子定然也是死得突然,哪有什么写遗书的时间啊?这做梦也是做得稀奇古怪。 不过她这个养子,听起来倒是真孝顺。 归葬蓬莱啊……那的确是她前世深埋心底的奢望。 自从所有人都先她而去之后,除了陪伴身边的小花,这个愿望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没想到,这个与她看似生疏的养子,居然能冒着被弹劾的风险,想要达成她的愿望。 但是,也如她儿媳妇所说,归葬蓬莱,那是做梦呢。 因为蓬莱,已经不存在了。 第84章 做什么啊 是她做错了事情,牵连到了蓬莱,是她为蓬莱招来了满门覆灭的祸患。 这是百死难赎其罪的罪过。 她是不配再回到蓬莱的。 就算是死了,也不配葬在蓬莱的碧海蓝天之间,听涛声阵阵。 所以,这傻孩子的孝心有什么用呢? 卫襄遗憾地叹息,心里伤心又难过。 这一难过,她倒是睁开了眼睛。 头顶上的月亮已经过了中天,孤零零地悬挂高空,周围偶尔只有几颗星子点缀。 这是今年最后一次月圆了啊,过了这个月,又是一年要过去了。 上辈子,她只希望时间过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这辈子,她当然是希望这日子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因为每一寸光阴,每一个新的日子,都是要用来弥补前世的过错的。 一点儿都不能浪费了。 这么一想,卫襄就再也睡不着了。 她小心地将依旧睡得很香的小花连猫带窝放在了地上,起身走到贺兰辰身边推了推他: “师兄,师兄!” 贺兰辰修行已久,不比卫襄这样的半吊子,向来无需多睡,即使睡着了也五感敏锐。 早在卫襄起身的时候,他就已经清醒了。 之所以没有出声,也只是觉得万一小师妹有些女儿家的不便之处,他醒着大概会让她觉得尴尬。 所以此时卫襄轻轻一推,贺兰辰就含笑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小师妹?” 他揣度着,这荒郊野岭地露宿,小师妹这样看见一支糖葫芦都要眼馋的女孩子,大概会害怕。 如果她害怕,那就不睡了,陪她聊会儿天好了。 贺兰辰如此打算。 但很快,借着篝火的余辉,他就发现,自己这小师妹不但没有任何害怕的迹象,反倒两只眼睛亮的有些不正常。 “师兄,你教我画符吧!” 少女兴致勃勃地的声音在暗夜中传出去很远。 贺兰辰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这大半夜的如此勤奋,此人是谁?他那懒惰得令人发指的小师妹呢? 他是不是激励她激励得过了头?他说什么了他?他就说了那么几句话而已啊! 贺兰辰僵硬的表情却让卫襄越发兴奋。 瞧瞧,她就主动说要画个符,师兄都惊讶成这样,那等她回了蓬莱痛改前非,师父和师兄师姐们是不是更欣慰? 她主动从行囊里翻出了朱砂和符纸: “师兄,你看,我准备着这些东西呢,我从一开始就打算做个勤学苦练的人呢!” 贺兰辰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他有那么一丝感慨: “小师妹,你知不知道,此时是深更半夜?” “我知道啊,但时不我待,我想要回去的时候,给师父一个惊喜!” 惊喜?惊吓还差不多。 贺兰辰知道自己这想一出是一出的小师妹,怕是劝不动了。 他认命地接过了她手里的朱砂和符纸,从自己随身背着的行囊中,拿出了算卦用的小桌椅,摆好,又走过去给火堆里添了些柴。 “来吧,画个止血符看看!” 贺兰辰听过尉迟嘉描述小师妹为他止血的事情。 因为他试过了,他画出来的止血符都止不住尉迟嘉伤口出血,但是小师妹能。 他其实也很好奇自己这小师妹到底是哪里天赋异禀。 “这个我会!” 卫襄立刻信心十足地从水囊里倒水出来和好了朱砂,提笔蘸了蘸,笔下如同龙蛇游走,很快画好了一张符。 她自信,这止血符真是目前为止她画得最好的一种符。 她小心地用两只手托起来,吹了吹未干的红痕,递到贺兰辰面前,满脸都写着“快夸我”三个字: “师兄,你看看怎么样?我这符能划到二品符之内吧?” 贺兰辰放下拨火的木棍,也两只手接过来,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但越看,他心头的疑惑就越深—— 这,这符也没什么不同寻常啊! 要说真跟他画出来的符有什么不一样,那大概就是,画得太劣质。 难道这止血符画得太劣质也会有什么出人意料的效用? 贺兰辰百思不得其解。 他抬头朝远处的林子望了望,好想把尉迟嘉给拽过来试一试这个符啊。 不过,他要是把尉迟嘉给叫出来了,小师妹一定会翻脸。 贺兰辰想了想,从腰间抽出一柄寒光湛湛的小匕首,抬起来就在自己手臂上割了一道口子。 “师兄你做什么?” 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的卫襄被吓得一声尖叫。 寒夜中栖息在林间的寒号鸟似乎都被这一声尖叫惊到了,哗啦啦地飞起来一大片,深夜的林间一阵喧闹。 贺兰辰无奈地将那道符拍在了自己的伤口上,顺带着提高了声音,像是故意地一般,嚷嚷道: “我能做什么啊,检查你画的这道符效用怎么样啊!我割得是自己的肉,没伤着你,你这么大声做什么!”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你欲行不轨啊! 贺兰辰腹诽。 卫襄莫名觉得师兄说话的语气怪怪的,但那点儿不对劲也很快被愧疚淹没: “对不起,师兄,都怪我!” 反省了片刻,卫襄亮晶晶的眼睛又从眼底漫出崇拜来: “师兄真不愧是莱芜师叔的得意弟子,刻苦不说,做事还如此认真严谨,真让人敬佩!难怪大师姐总说贺兰师兄你是什么学霸,斥责我是什么学渣,现在想想,跟师兄比起来,我的确是个渣渣!” 贺兰辰对如此用词清奇的吹捧毫不理会,只神情专注地盯着自己还在流血不止的伤口。 片刻之后,他恍然大悟。 额,小师妹这画符的技艺,的确就是个渣渣。 贺兰辰将已经在往下滴血的手臂伸到惊呆的卫襄面前: “小师妹,效果是检验符品的唯一标准,你这道符,大概是,末等。” 末等,什么是末等? 就是说伤口要是再大一些,用了这符止血,等血止住的时候,人大概也就快要不行了。 贺兰辰的神情很平静,教养良好地没有露出任何嘲讽讥笑的意味。 但是卫襄的脸皮却开始火辣辣地烫。 被事实打脸的她,终于认清了现实—— 原来沾沾自喜的她,还是个废物啊! 可是,尉迟嘉的伤口——为什么尉迟嘉的伤口她画出来的符就管用呢? 卫襄怔怔地看着小桌子上的朱砂和符纸,有些迟钝地开始思索,到底是哪里不对? 她仔细地想了一想,两次为尉迟嘉止血,是在什么情况下? 好像,是在没有朱砂和符纸的情况下? 对,她用的不是朱砂! 下一刻,贺兰辰就见眼前明明已经垂头丧气的少女噌地一下跳了起来,然后朝她扑了过来。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贺兰辰惊恐地连连后退: “小师妹,你做什么?” 卫襄两眼放光地将手伸到了贺兰辰的腰间,抽出了他那把锋利的匕首,利索地朝着自己的指尖一抹: “师兄,我再试试!” 第85章 又错哪儿了? 贺兰辰连阻止的时间都没有,就看到小师妹细白的指尖爆出一朵朵的血花,在橘色的火光下绽放着暗沉的光芒。 与之完全不符的,是小师妹喜滋滋的神情: “师兄,你等着!” 月光下的篝火旁,少女脚步轻快地举着滴血的手指走回了小桌子旁边. 然后以指为笔,在符纸上飞快地画起来。 不过片刻,一张纹路颜色比朱砂更深的符纸就被一只柔软的手小心地贴上了贺兰辰的伤口。 “师兄,这次一定可以的!” 可以吗? 贺兰辰狐疑中带着心惊低下头去看—— 只见他那刚刚还在缓慢流血的伤口在接触到符纸的一刹那,汩汩流动的鲜血就立刻停止了奔涌。 那种被利刃划开,后知后觉传遍整条手臂的疼痛,也瞬间消失了,甚至,分开两边的皮肉,都隐隐有愈合的迹象! 这,这道符,该怎么定品级? 这不是朱砂符,这是血符! 血符! 贺兰辰心口忽然跳如擂鼓,他又一把将伤口上的符纸抓了起来凑到眼前细看—— 还是那样歪歪曲曲的线条,还是那样拙劣的技艺,唯一不同的,就是充斥在他鼻端的血腥气,浓烈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似乎是心底最可怕的猜测被证实,一直以来都没有说话的贺兰辰终于暴起,三两下将那道血符撕了个粉碎! “混账,你怎么能做这种歪门邪道的事情,这是血符,血符!” 温雅柔和的神情再也不见,俊秀的年轻人怒容满面,像一头发怒的狮子。 好怕怕哦。 卫襄下意识地拍拍心口的位置,一脸茫然: “血符怎么了?能救人不就行了吗?” “你懂个屁!” 从生下来就走的是温雅路子,从来不出口成脏的贺兰辰,终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他什么也顾不得了,立刻走到桌子旁,自己画了张止血符拍在了卫襄的手上,然后手脚飞快开始收拾东西。 “此地不能留了,我们这就走!” 没有和煦的解释,也没有一瞬的迟疑,他第一次冷然命令自己这个蠢笨不自知的小师妹。 卫襄无措地后退了两步,给贺兰辰让开地方,隐隐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可她错哪儿了啊? 她愿意用自己的血画符,只为不做一个废物,她到底又错哪儿了啊? 夜色茫茫,月光也渐渐地有些暗淡。 跟着贺兰辰再次催马行走在荒野中之前,卫襄回头看了一眼方才他们待过的地方。 篝火已经完全熄灭,重归无尽的黑暗。 就犹如她刚刚那一瞬间的的期望,已经落空。 原来一夕之间还是改变不了长久以来的事实。 在师兄眼里,废物不但还是废物,似乎还是个闯了大祸的废物。 她有些难过地收回目光,余光却扫过一处摇曳的树影。 她伸手扯住了身边正要扬鞭的人的衣角: “师兄,你看那里——是不是有匹马?” 贺兰辰抬起来的手微微一僵。 好在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正在生气,生气的人是决不可能有耐心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的。 他愤愤地甩开小师妹的手,拍马前行: “什么马不马的,快走!” 卫襄委屈地收回手,再凝神去看的时候,发现那团轮廓像一匹马的黑影已经没了。 算了,师兄此时正在气头上,又有蛮不讲理的迹象,她还是不要火上浇油了。 她认命地扬鞭跟上,再也没有说什么话。 随着马蹄声渐渐远去,林中的树上才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响,树下站着马儿也才敢扯开喉咙,长长地发出一声舒展的嘶鸣。 很快,这一骑也跟了上去,循着前方的踪迹而去。 天地万物又安静下来,但也只不过安静了片刻。 方才被人踩灭的篝火处,草木灰被几道飘忽不定的影子重新翻开,凡是鲜血滴落过的泥土也被齐齐翻了一遍,像是春耕的农人一般仔细。 远处的路旁,有行人夜行,从此路过。 听到这样的动静,不禁壮着胆子朝这边看了一眼,只见在幽幽夜色中,一群飘飘渺渺的鬼影,趴在地上,在泥土中来回匍匐打滚,甚至时不时张开口,狠狠地将翻出来的的泥土吞咽下去,喉间发出嘶撕的吼声,状若癫狂。 “啊!鬼啊!” 那行人发出尖利的叫声,拔足狂奔,他被吓疯了。 而那些在冰冷带着腥气的泥土中贪婪地张开鼻孔闻嗅着什么,却因为得不到而狂躁不安的影子,只是更卖力地将土地翻开,再次啃食着残存着血腥气的泥土。 “可惜,她身边的那个人真是让人忌惮,不然,这次她一定会被我这些孩儿们啃食得干干净净,你说是不是?” 风中摇曳的枝头,有一黑一红两道影子立于其上,仿佛没有重量一般,无论树枝摇动得再厉害,都没有一点儿要掉下来的迹象。 只是红色的身影听见这话,忍不住微微发抖: “你,你可真让人恶心!” “我让人恶心?就因为我想吃了那个蠢笨如猪的女孩子?呵呵。” 穿着一袭华丽锦袍的黑影发出两声让人心底发寒的笑声,平淡无奇的脸在月光的照耀下,与这世间的凡人一般无二。 但他眼底的带着残忍嗜血的精光,却不是一个正常人类能有的。 他伸手在身边红色狐狸的身上抚了抚,叹道: “三娘,你当初跟在那个女孩子身边,不也是想吃了她吗?” 红狐狸嫌恶地跳开,躲开了黑影的手,怒道: “我没有!我只不过是想咬她一口而已,我不会……” “没有区别的。” 黑影对她躲避自己触碰的行为,看起来并不恼,再次开口,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辩解。 “不管你有没有想要吃了她,在她心里,你和我这样的阴鬼没有丝毫区别,不然……” 他笑道: “你怎么不敢再出现在她面前?难道不是怕她不由分说将你剥皮抽筋?” 就这样被人戳中了心底最痛的地方,红狐狸的身影在月光下晃了晃,然后转身跳下了枝头。 它站在那片被恶鬼们翻得乱七八糟的空地上,抬头看了看树梢上的那道影子,转身跑远,消失在了密林中。 树上黑影的衣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沐浴在渐渐稀薄的月华中,抬头望了望东边,天就要亮了。 他又忽而轻笑了一声: “既然生来是妖鬼之流,又何必生出人类那无用的善念。你已经和我牢牢地捆在一起了,又怎么能逃开?成仙成魔,总归是要一起的吧。” 天光大亮之时,两人一猫已经离开洛城很远。 路过一个香气四溢的包子摊儿的时候,卫襄终于忍不住开口喊住了只顾埋头赶路的贺兰辰。 “师兄,我饿了!” 她抬手指着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大包子,有点儿委屈。 就算是被正在生气的师兄骂死,她也不能不吃饭啊! 第86章 好人难做 饿了? 贺兰辰在蓬莱长大,就数听她说这两个字听得最多。 他勒住了马,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眉目漂亮的小姑娘正微微撅着嘴巴,眼馋地看着那热腾腾的肉包子。 一副自己饿了她三天的委屈样子。 肉包子的味道在这冬日的清晨寒气中散发出很远,很容易就让人感同身受地饥肠辘辘起来。 贺兰辰闷了一路的怒气忽然就渐渐散开了。 他之前想什么来着?这还是个孩子呢。 是个娇生惯养,吃不得苦的的孩子。 不学无术,闯祸,看见个糖葫芦都要眼馋的娇生惯养的孩子。 他要是再继续跟这么一个孩子怄气,那他自己也成了孩子了。 他翻身下马,朝着委屈的小师妹轻轻颔首: “好,我们歇息一下,你吃点东西。” “谢谢师兄,师兄真好!” 刚刚还委屈万分的小姑娘立刻眉开眼笑地跳起来,朝着包子摊儿的老板清亮亮地喊了一声: “老板,六个包子!两碗米粥!” “好嘞,您要什么馅儿的?” “一样来两个!” 卫襄高高兴兴地走近草棚子里,拿出条帕子擦了擦看起来粗陋的桌椅,请贺兰辰坐下: “师兄请坐!” 听到可以吃东西了,就这样高兴吗? 贺兰辰坐下,看着老板送到面前来的满满一大盘六个包子,又看了看小师妹: “你一个人,吃得下吗?” “当然吃不下啊,我是请师兄和我一起吃!” 卫襄笑眯眯地先拿起筷子给贺兰辰夹了一个包子在面前的碗里: “师兄放心吃,我付钱!” 无论如何,师兄昨夜刚刚生了大气,热情一点,讨好一点,总是没错的。 贺兰辰犹豫了一瞬,也伸手拿了一双筷子。 吃吧吃吧,一个包子而已,既然不生气了,还矜持什么。 吃过她请的饭,喝过她请的酒,还赚过她的银子。 况且,这次也不用她付钱。 两人一人吃了两个包子,喝了一碗米粥。 热食下肚,卫襄额头上都微微有了汗意。 她心满意足地拿出一锭银子递给老板: “给你钱,不用找了。” 元宝制式的银锭在晨曦的光芒下闪动着白灿灿的耀眼光芒,包子摊儿老板吓得手里的包子都要掉了: “使不得使不得,总共只要八文钱就够了,这银子够买好几个我这样的摊儿了!姑娘还是不要戏弄我了!” 卫襄正要解释说自己没有碎银子了,身边却伸过来一只手,手心里正好托着八个铜板。 “以后吃喝住行,我请你。” 贺兰辰神色平静地将八个铜板递给老板,老板这才擦擦额头吓出来的冷汗,欢欢喜喜地接了。 这荒郊野外的,他卖个包子容易么,还有人拿钱来吓唬他! 这么一大锭银子,他要是收了,一会儿还能不能喘气儿都说不准呢,他才不贪财上这个当! 正在将剩下两个包子打包的卫襄下巴要掉下来了,她瞪着眼睛看着贺兰辰,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师兄,你是不是,是不是背着我,发了什么横财了?” 这可不是两个铜板八个铜板的好,这可是生生从铁公鸡身上揪了根翅膀下来,还是这铁公鸡自己动手的! 贺兰辰神情顿时就不大好了,谁说他这小师妹蠢来着? “赶路赶路!” 他有些心虚地道。 卫襄捧着包子热泪盈眶: “师兄你真是对我太好了……既然如此,老板,将你还没剁的肉给我拿两块,我的猫还没吃饭!” 贺兰辰的脸彻底黑了——尉迟嘉给这银子,到底够不够再养只猫啊? 事实证明,尉迟嘉是有先见之明的,他给的银子养只猫还是足够的。 毕竟一路上,除了给小花买肉花销大了一点,贺兰辰发现自己的小师妹其实是个很好养活的人。 她不再挑食,不再要求住豪奢的客栈,甚至再次见到糖葫芦的时候,也能目不斜视了。 贺兰辰琢磨了一路,终于在一日落雪的黄昏之时,忍不住开口问道: “小师妹,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 “没有啊。” “那你怎么看起来,跟刚离开长安的时候不一样,知道俭省了?” 纵马在前的卫襄回过头来,忍不住愕然: “难道师兄你没看出来,我这是体谅你赚钱不容易,为你省钱吗?” 为他省钱? 贺兰辰微微有些触动,虽然那根本就不是他的钱。 但他看向卫襄的目光更为疑惑。 他放慢了马速,略微沉吟,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小师妹,我问你,如果你回到蓬莱,沈师兄做了你不喜欢吃的菜,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原谅他喽,大家都不会做饭,他能担了这个重任已经不错了。” 卫襄不假思索地答道。 “那要是德山师伯再斥责你,你又要如何做?” “当然是老老实实认错啦,直到他老人家开心为止!” 前世她可是认认真真反省过自己的! 嗯,做一个没那么顽劣跋扈的人,应该也不困难。 卫襄很得意转头看着贺兰辰: “师兄,你说我是不是懂事了很多?” “嗯,的确懂事了,太懂事了。” 贺兰辰轻声说道。 然后在他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他出手如电地将一张镇魂符贴在了卫襄的额头上! 毫无防备的卫襄被这符猛地贴上额头,只觉得脑子一阵剧痛,立刻从马背上跌落下来,跌入路旁的雪中。 “说吧,你是何方妖孽?” 贺兰辰居高临下地望着半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满脸震惊的少女,冷冷地喝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卫襄才从惊恐惧怕中回过神,她一把扯下额头的符纸,蹦起来,恨恨地挥舞手臂: “师兄你疯了!我是卫襄,卫襄!” “不,你不是。我的小师妹,不是这个样子的。” 看见她如此轻易地揭了符纸,贺兰辰并没有放心,反倒更为警惕,他伸手,从身后的行囊中“唰”地一声抽出一把长剑来指着气急败坏的少女: “沈师兄做的饭菜不合意,她会直接拎起盘子扣在他头上,德山师伯训斥了她,她能一把火烧了德山师伯种了十年的桃林——” “她性情顽劣,随心所欲,毫无顾忌。她可没你这么懂事!” 纳尼? 卫襄又一屁股坐回了雪地里,想大笑两声,到底没能笑出来。 她这辈子还就不能懂点儿事,成个人了是吧? 当个好人,真特么难! 第87章 来讲讲道理 卫襄坐在雪堆里再没说话,任凭渐渐消融的雪水浸湿了衣衫。 一副沮丧到争辩一句也没兴趣的样子。 她不是感觉不到冷,她只是觉得命运这种东西,比寒冬大雪什么的,冷多了。 前世,她的后半生,一直都是在忏悔中度过的。 她后悔自己的任性妄为,作天作地,结果让亲者痛,仇者快。 重生以后,她就一再告诫自己,作天作地,没问题,但是不能再伤害前世被她伤害过的人。 爱憎分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才是正道。 所以她毫无顾忌地干掉了圣德皇帝,毁了李修远的容,到处嚷嚷自己不喜欢尉迟嘉。 圣德皇帝恨不恨,李修远惨不惨,尉迟嘉的脸往哪里搁,她从不挂心。 她唯一挂心的,只有家人,唯二忌惮小心的,只有师门。 所以姐姐给她一巴掌,她依旧能笑嘻嘻。 王婵娟挑衅她,她也能看在娘亲的面子上不跟她闹起来。 贺兰辰用她赚银子,她也能原谅,还能委屈自己帮他省银子。 可结果呢? 决心痛改前非的她,被人用剑指着问,你是何方妖孽! 上次她百般谨慎,怀疑师兄被人冒充,这会儿她的师兄也来怀疑她被人顶了芯子了。 呵呵,真是风水轮流转,活生生的冷笑话。 于是,卫襄就真的呵呵笑了两声。 笑完了,她抬起头看着贺兰辰,肃容道: “师兄,难道一个不听话不懂事的孩子,偶然想通了,听话了,懂事了,就不是那个孩子了?她要永远都疯疯癫癫不懂事才是正常的?” 她摇了摇头: “师兄,没有这样的道理。” “你直说吧,要怎么样,你才相信我是真的卫襄?你也看到了,这玩意儿,对我没用。” 贺兰辰眼神凝在卫襄举起来的手中,那张毫无变化的镇魂符上。 按说,他亲手画出来的镇魂符,凡是有妖鬼附身之人,绝不会还能如同雪地上的这个少女一般,毫无异样地跟他认真讲道理。 贺兰辰沉吟了一下,收回了长剑。 既然镇魂符无用,那就不能对眼前的少女动手,不然,就算是有违天道。 他翻身下马,垂头站在卫襄身前,也没有要拉她起来的意思,神情恢复了平和,也恢复了从前卫襄与他不熟之时的冷淡。 他没有去看少女黑黑亮亮带着执拗光芒的眼睛,转头望着逐渐被白茫茫的大雪覆盖的大地,然后带着几分感慨地开口道: “既然你跟我说了‘道理’二字,那咱们就来讲讲道理。我对你的怀疑,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从我在长安城见到你不久,我其实就有过怀疑。但是因为从前你我虽是同门,却来往不多,我不能太过武断地下定论。” “那如今师兄跟我来往多了反倒怀疑了是吗?” 卫襄仍旧不知道这算是个什么道理。 贺兰辰点头: “正是。卫襄在蓬莱这三年,是何等顽劣,我是亲眼所见。而卫襄在长安的名声,是何等荒谬,我在长安也是亲耳所闻。” “而你,和那个我所见所闻的卫襄……完全不是一个模样。我相信小孩子长大了,是会变得懂事的,但离开蓬莱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你家里人对你的骄纵并没有改变,你又如何能骤然改变?” 贺兰辰说得一本正经,卫襄却讶然失笑。 她撑着额头无奈道: “师兄,没错,我离开蓬莱才几个月,但我离开我的家人,足足,三年了啊。” “三年,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卫襄明明也没有做过什么太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却臭名远扬?我想来想去,大概是因为我活得太肆意,所以惹人嫉妒吧。” 她眯着眼睛笑,大言不惭: “因为谁惹到我,我就可以随意打回去,我看谁不顺眼,就可以把他腿打断,我喜欢看美人儿,我就敢穿着女装去逛窑子,我喜欢谁我就敢满世界追着他跑,拦都没人敢拦。” “就像我在蓬莱,我一言不合扣了二师兄满头的饭菜,我不服管教烧了师父的桃林,我把哭闹的小师弟丢进海里去洗澡,你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因为我是大周皇帝送去的人——说实话,师兄你也嫉妒过我吧?不然你不能把我的恶行记得这么清楚。” 嫉妒吗?贺兰辰嗤之以鼻,依旧沉默不说话。 他才不会承认自己是隐隐嫉妒过的。 师父师伯们对待弟子向来都是“爱之深责之切”的,不认真管教那是不喜欢她。 “但是……” 一句“但是”说出来,清脆的少女声音中就带了几分惆怅。 贺兰辰虽然还是没去看她,但这样的语气变化,还是让他心底生出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似乎在听一个人的独白戏,他不由自主地跟着有点儿惆怅。 他竖起耳朵准备听听她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她果然接着说了下去: “没有人喜欢永远臭名远扬,也没有人能永远肆无忌惮的。虽然以前我也知道,我能肆无忌惮地作,最大的倚仗就是我的家世出身,但我从未想过,如果有一天失去了这一切,谁还能当我的倚仗?” “凭借我自己吗?那怎么可能。剥除了加诸在我身上的种种华丽身份,我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卫襄抬头,有些自嘲地看着贺兰辰: “如果有一天,我们卫家没能在江山易主的时候站住脚跟,那我卫襄被人捏在手心儿里捏扁揉圆,不过是顷刻间的事情。” “而这一次回长安,我亲自经历了江山易主这件事。所以,师兄,你说我怕不怕?够不够我幡然醒悟,重新做人?” 此时贺兰辰似乎被说服了,他终于转过头来正眼看了卫襄一眼。 “其中惊险,师兄你是世外之人,可能不了解,但我,不愿意再处处留着小辫子给人抓了,我也不愿意这么浑浑噩噩一无是处地活着了,就是这么简单。” 卫襄撑着手从雪地上站起来,走回自己的马前: “道理呢,我也跟你讲了这么多了,师兄你要是信我,那我们就还是好同门,同归蓬莱,你要是不信我……” 她披着被雪水打湿的斗篷,摊摊手: “你要是不信我,那我也没办法。我自己回蓬莱,抚仙湖的海兽总归是能认得出,我到底还是不是那个卫襄。” 第88章 但贺兰辰似乎并没有因为她认认真真的讲道理有片刻的动摇。 他仍旧横眉冷目,带着几分讥讽道: “你真是口灿莲花,但我,还是不信,我也没有兴趣知道,你那些无聊的心路历程。有本事,你就自己回蓬莱吧,我是绝不会再与你同行!” 卫襄摊开的手僵了一下,心底的冷意又窜了上来,带着一种恍然大悟的清醒—— 说来说去,师兄其实,还是不想带着她这个累赘了吧? 看看,她方才费劲口舌,试图跟他解释清楚这一切,又成了一个笑话。 “好啊。” 她也不抱怨,也不再做无谓的解释和抗争,微微一笑,翻身上马。 没关系,被厌恶,被嫌弃,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她甩了甩马鞭,头也不回地朝着前方奔去。 贺兰辰望着渐渐被雪雾掩去的背影,伫立良久,才轻轻一声叹息。 改变得再多,果然还是那个心高气傲的小师妹啊。 知道多说没用,就一个字也不肯多说了。 比如说一句我一个人有点儿怕啊,说一句师兄你保重什么的。 就这么利利索索地走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个地方—— 他转身四顾,这里已经接近大周和毗陵国的边境了。 江山易主的惊险,他不了解吗? 正因为这了解,所以他才只能一人独行。 这里已经离蓬莱不远了,她一个人,应该能顺利回到师门了,自己也该去做自己的事情。 他也翻身上马,很快离开了这个两人短暂对峙过的地方。 两天以后,大雪渐渐停了,卫襄离东海,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只要翻过前面最后的这座山,她就能乘船入海了。 卫襄准备修整一番,却发现自己因为赶路,错过了最后一个城镇。 卫襄也没有刻意再去茫茫的荒野中找什么客栈,在起伏的山丘间找了一个能勉强罩住她的洞,简单铺了件衣服,就抱着小花窝了进去。 然后将海螺上隐去气息的阵法打开,想了想不放心,又自己画了几道诛妖符扔在洞外。 虽然她画的符都没什么用处,但聊胜于无吧。 已经在路上走了十来天了,野外露宿之类的事情,对她来说也不算陌生了。 唯一的不同,就是有贺兰辰在,她不担心妖魔鬼怪什么的,没有他在,卫襄心里总归是慌慌的。 所以每次露宿,她都在周身扔一把诛妖符,结果也都出乎意料地平安无事。 在东海这种仙门林立,妖鬼遍地的地方,都能靠着自己画的符平安无事,这不是进步是什么? 卫襄带着小小的一丝得意,安然入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山间才慢慢地起了风。 因为大山的遮挡,来自辽阔海面的海风都被挡在了山的那一边。 无论山的那一边因为海风常年的侵袭怪石嶙峋,这一边也一直都是山风从容,草木兴盛。 即使是寒冷的冬日,白雪覆盖着荒草凄凄,也都透着一种生机勃勃。 夜色中的山间雪地上,渐渐出现了几道影子,飘忽地在林间来来去去,渐渐往山洞的方向聚拢。 “唧唧,来了个新猎物,闻起来好香!” “我要吃我要吃,我要多吃点!” “胖死你!” “我不胖!” …… 如果卫襄醒着,她会发现一群小妖怪正围在她身边,一边对着她流口水,一边吵架。 海螺法器什么的,在东海的小妖怪眼里,跟……跟人类用的纱帘子差不多。 难道隔着一层纱帘子,我们就看不到你了?傻! “嘿,姐姐,这女的看起来好傻,我们吃了她会不会变傻?” 耳朵尖尖,身子圆滚滚的小妖怪举起爪子刚要戳破那层它眼中的纱帘子,又忧心忡忡地回头问。 同样长着尖耳朵的另一只小妖怪没好气地催促: “要多吃就快点动手,你就算不吃她,也还是冒傻气!” “我不傻!” “你就傻,又傻又胖!” “我不傻,也不胖!你才又傻又胖!” “哎呀,你们姐妹俩都是傻子,傻子知道不?” …… “你们胖不胖我不知道,但你们是真傻。” 小妖怪吵架吵得正欢,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子声音。 几个小妖怪顿时噤声——呃,好像忘了正事! 它们齐齐扭过头,然后看到身后站着一道黑影。 一开始,没有月光,它们看不清楚这人长什么样,但没关系,它们有可以自己发光的眼珠子。 小妖怪们的眼珠子锃亮锃亮地睁大了,等看清了男子的模样,就睁得更大了—— “长得真好看,姐姐,我要吃这个,我要吃了他!” 那个最贪吃的小妖怪挥舞着爪子喊道。 其他小妖怪们也纷纷回过神,叽叽喳喳叫喊起来: “你吃那个去,我吃这个,我吃这个!” “吵什么吵,那边儿一口,这边儿一口,刚刚好!” “嘿,你吃煎饼卷大葱呢,还一起吃,想得美,都是我哒!” 吃了好看的人类,就能变成好看的妖怪,这是妖怪们的共识,为了一口吃的,它们又吵吵上了。 尉迟嘉才不管它们想吃谁,冷冷地抬脚,一脚一个,踹开。 “想要来吃我的襄襄的,全都是傻子。” 他冷冷地说道。 然后稳稳地站在了那个睡得正香的少女身前,替她遮去了外面所有的妖气。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你才是傻子!我们可是妖怪,吃人不眨眼的妖怪!你好好说话,我们快点吃,不好好说话,我们就小口吃,疼死你!” 小妖怪们从未被弱鸡一样的人类如此欺负过,愤怒地从雪窝子里爬起来,再次围上来叫嚣。 它们想都没想为什么这人类男子能这么容易地将它们一脚踹开一个。 山风吹过,吹动男子银色斗篷的一角,那样银白的颜色,几乎与暗夜里的雪地融为一体。 但他斗篷下露出来的金色暗芒,却让所有的小妖怪们都捂着眼睛,尖叫着倒退了回去。 “啊,是佛光,好可怕的佛光!” “姐姐,我眼睛好疼,我要瞎了!” “你是谁?你怎么会有这种万佛衣?” 万佛衣? 尉迟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带着卍字不到边花纹的锦衣。 这是襄襄在蓬莱的第二年,不远万里让人捎来给他的,说是因为好看,觉得衬他。 这些日子,被妖鬼咬过的次数实在太多,衣服已经有些破损了。 但他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件衣服,叫万佛衣,也是那一日被妖鬼扑上来之时,才知道这件衣服有挡妖鬼之能。 他以为自己终于能庇护她一次,原来一直得到她庇护的人,还是他。 尉迟嘉干脆解开了斗篷,再无遮拦地站在了夜间的雪林中。 “你们哪个傻子不怕死,尽管来。” 第89章 过分的小妖怪 哪个傻子不怕死? 这世上没有不怕死的傻子。 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辛辛苦苦才生出灵智的小妖怪们。 它们的脑子不够用,但妖物天生的直觉够用。 那件破破烂烂的衣服上前的花纹,对它们来说就是致命的东西。 “我们不傻,我们不上!” 小妖怪们瞬间变得机灵起来,叽叽喳喳叫嚷一番,就擦了擦口水跑远了,山林间荡过一阵簌簌的落雪声音。 很快,东海之畔的这片山脉间,就又恢复了仿佛亘古不变的寂静。 尉迟嘉转身,看着与怀里的猫相依相偎,沉眠正酣的少女。 他蹲下来,伸手到少女的脸颊边,静静地看了看她,又将手缩了回来。 最终他只是伸手捏了捏那只花猫露在外面的耳朵。 “……这原本该是我的位置,你倒也睡得心安理得。” 他低声笑道,然后就在雪地里坐了下来,捡起地上的斗篷重新披在自己的身上。 他如墨色深沉的双眼看向远方,目光穿过寂静的山林,穿过遮天蔽日的山峦,渐渐将自己融入了浓黑的夜色中。 又是一夜过去,天色亮起来的时候,风停了,从洞中起身的卫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觉得神清气爽。 最近虽然是风餐露宿,但没有邪祟侵扰,她睡得很好。 卫襄沿着洞口四周绕了一圈,发现了自己那些诛妖符的碎片,和雪地上乱糟糟的印记。 像是人的脚印,又像是什么动物的爪印。 她有些得意地将小花揣在臂弯里,指着地上的碎片跟它炫耀: “小花,你看看,师兄还说我废物,我这不是也能保护自己了吗?这样的我回到蓬莱,一定会让师父刮目相看的,是吧?” 小花喵喵了两声,心不在焉地胡乱答应着,琥珀一般的眼睛滴溜溜四处乱转。 从洞里出来的那一刻,它背上的毛就全都有点儿炸了,直觉告诉它,这林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看着他们。 可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出现。 小花将脑袋往卫襄怀里缩了缩,对这个瘆人的地方有了深深的畏惧。 但是卫襄不畏惧,她高兴得很。 她高高兴兴地拿出包袱里的干粮津津有味地啃着,又从包裹里拿出打包的肉干喂给小花。 只要翻过这座山,她就能看到那片广阔的,缭绕着仙气与云雾的海域。 那里,就是她今生的归宿。 而现在,贺兰师兄与她分道扬镳了,马匹也早在进入这片崎岖的茂林山丘之前,被她卖掉了。 她的身边,只剩下小花,虽然有些孑然孤单,但也算得上了无牵挂。 “小花,多吃点,吃饱了,我们继续走,我带你,回去我们该去的地方。” 卫襄语气欢快地跟它说道。 这边一人一猫吃得高兴,藏匿在林子里的小妖们,口水又开始流了。 “真是的,人不给我们吃,连点肉也不能抢,太欺负我们了!” “就是就是,咱们要不要去抢她的包袱?” “不怕死你去啊,有本事你去啊!” 小妖怪们只要说人话,就必定要吵架。 这简直是一条不可思议的铁律。 而且小妖怪们自以为它们是在窃窃私语,其实在这寂静的雪林中,简直是吵嚷不堪。 卫襄不用竖起耳朵,都能将这叽叽喳喳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她只愣了片刻,眼底就陡然生出锃亮的光彩,兴奋地一拍怀里小花的脑袋: “嘿,没想到回去之前,还能干票大的!” 想想看,她要是能捉到一串儿小妖带回师门,那多威风,多长脸啊! 谁以后还敢说她卫襄是个不学无术的废物? 卫襄立刻将手中剩下的干馒头三口并做两口地塞进嘴里嚼着,从小花手中抢下最后一块儿肉干儿,轻手轻脚地站起来开始布置。 这种脑子不够数又嘴馋的小妖怪,不难对付! 她悄悄地窝在昨夜睡觉的山洞里,拿出用来攀山的绳子,三绕两绕地围成一张粗陋的网,在上面拍了好几张诛妖符。 然后轻轻地将网扔在了雪地里,再不着痕迹地用脚踢了碎雪上去覆盖住,最后再把从小花口中夺下来的那块肉干儿放在了网的最中间。 做完这些,卫襄麻利地背上行囊,抱上小花,三两步就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嘿嘿,二师兄就是这么逮兔子的,这个方法一定管用的!” 当躲在一棵大树上的卫襄遥遥望见一群小妖怪争先恐后地往肉干儿的方向跑时,心头一阵得意。 没脑子的小妖怪,还不如傻乎乎的兔子呐! 而原本满脸怨念的小花却趴在卫襄的肩头,一点儿回应都没有,只是琥珀色的眼睛里,瞳仁都快竖成了一条线。 然后,它抬起一只前爪,戳了戳卫襄。 “喵!” 卫襄还没反应过来,小花就猛地从卫襄怀里跳了起来,发出了一声深沉的嘶吼,然后整个背部弓起,落在了卫襄旁边的树枝上,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小花,你怎么了?!” 卫襄不明所以地伸出手去,想要将小花抱回来,却觉得有个什么东西,轻轻地在她背上拍了拍。 “姐姐,能不能再给我块儿肉吃?” 细细小小的女童声音,听起来幼稚又无害,还带着可怜兮兮的无辜。 卫襄回过头去,刚好能看到一只带着尖利指甲的小手缩了回去。 她看着徐徐出现在她眼帘里的一切,浑身一僵,麻蛋,小妖怪? 苍茫的雪林广阔,仿佛浩瀚无边,衬得她背后树枝上那只小小的妖物小得有些可怜。 高不过二尺许的小野猫,面部已经化成了人类精致的容貌,两只耳朵却还尖尖地竖在大大的脑袋上,小小的身子也是圆滚滚的。 它全身毛色灰蓝,肚皮却是雪白雪白的,此时正搓着两只小爪子,眨巴着圆滚滚的眼睛看着卫襄,一副怪不好意思的模样。 真是可爱又呆萌。 萌得能让人的心都化成一滩水。 但卫襄的心化成一滩水之后,又冻成了一块冰。 她指着远处“精心”设下的陷阱,有几分气愤: “嗨,你这小妖怪真是的,不去那里抢肉肉吃,居然在我背后吓唬人,你太过分了!” “我……肉肉只有一块儿,我抢不到。” 小妖怪胆怯地说。 正当卫襄看它这样可怜,刚要伸手去摸摸它脑袋的时候,小妖怪又说话了: “当然,姐姐,你如果没有肉肉了,让我咬你一口也可以,一小口就行!” 小妖怪的眼睛里都是期待,天真又无辜。 卫襄的手“嗖”地一下就缩了回来。 “做梦呢你!” 她沉了脸,召唤小花: “小花,给我咬它!” 哼,又想咬她,这小妖怪是不是有个亲戚名叫胡三娘啊?! 太过分了! 第90章 成功拐走 但小妖怪可不觉得自己过分。 面对一点都不温柔的少女,和目露凶光就要扑过来的那只丑猫,小妖怪完全忘了自己是妖怪,委屈地举起了小爪子指责道: “你们,你们欺负人!我就是饿了,想咬姐姐一口而已,就一口!人类天生不就是给我们来吃的吗?我都没有想着吃你了,你居然还对我这么凶,这么小气!” “这么说,我还得感激你的不吃之恩了?” 卫襄似乎是被气得没话说了,她走过去,温柔地抓住了小妖怪的两只小爪子: “难怪岚苍山这么好的地方,却人烟稀少,原来都是被你们吃了啊?既然是这样,来啊,我让你吃!” 她伸出细白的手心,递到小妖怪的嘴边,然后粲然一笑: “吃吧,你说的,只吃一口!当然,会不会被毒死,我就不知道了!” “啊?你什么意思?” 小妖怪刚喜出望外地张开口,就被这最后一句话惊住了,尖尖的牙齿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哦,这个啊,你知道我为什么能一路顺顺当当地从那里——” 卫襄指向西面的山峦尽头,又指指脚下的苍茫雪林: “走到这里来的吗?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一路上都是妖怪哦!” 小妖怪呆呆地望着眼前笑盈盈的少女,摇了摇头: “不知道。” 然后小妖怪很久不开动的脑子又转了转,哎,好像是因为昨晚那个人吧? 不过它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眼前立于枝头,脚踩冰雪的少女再次笑道: “因为我有毒啊。我身中剧毒,凡是咬过我的妖怪,也会中毒,七窍流血而亡哦。” 说完,她笑眯眯地将手往它嘴边递了递: “快吃,吃了你就死了,我就能继续赶路了,吃吧!” 小妖怪低下头,看着那细滑白嫩的手掌心,眨巴了两下眼睛,“哇”地一声哭了。 “你太坏了,你怎么能这么坏,你太欺负人了,呜呜……” 眼看着要到嘴的肥肉,有毒,吃了就会死……呜呜……怎么会这样…… 智商感人的吃货小妖怪,心态就这么瞬间崩塌了。 站在另一根树枝上随时准备扑上来咬人的小花彻底惊呆了。 它背上的毛慢慢地又服帖回来了,它鄙夷地看了小妖怪一眼,警戒解除。 蠢货,这么容易就被这女人给忽悠了,活该!哭死你! 远处,洞口外面的雪地上,一群智商不够用的小妖怪们已经成功被那张简陋得几乎不能称之为“网”的东西给捆住了,然后在网里叽叽喳喳地抢着那唯一的一块儿肉干儿。 原来不是一只蠢货,而是一群蠢货。 小花不忍直视地转开了头,再也不想去看那些蠢妖怪。 这边,披着红色斗篷的少女笑意盈盈地坐在树枝上,斗篷下露出来的双脚穿着小皮靴,在空气中一荡一荡,看起来悠闲又自在。 她正在诱拐仍旧站在她身边哭个不停的小妖怪。 “……你别哭了,这有什么好哭的?我现在没办法让你吃一口,并不是说以后也不能让你吃一口……等我的毒解了,我一定不小气,一定会让你咬一口,怎么样?” “可是……可是,你什么时候才能解毒啊……其实我长这么大,都没能吃上一口人肉,我也只是想尝尝……呜呜……” 小妖怪还是哭得怪伤心的样子。 卫襄眼睛眨了眨,手放在小妖怪的脑袋摸了摸。 不错,这手感不错,这皮毛一定很珍贵。 要是拿这个献给师父,师父一定会夸她的! 心里的小算盘一打好,卫襄就又往小妖怪身边凑了凑,眼神中满是喜爱之色: “很快的,我只要能找到海上的仙山,找到仙长替我解毒,就可以让你咬我一口了!你长得这么漂亮,被你咬一口我也愿意的!” 卫襄兴致勃勃地跟小妖怪讨论这件事,随即却又带了淡淡的忧虑: “就是不知道我的毒解了以后,还能不能再遇见你,这岚苍山这么大,谁知道到时候你会在哪里呢……要是你能跟着我就好了……” 小妖怪也坐在树枝上努力开始想眼前的这个人类是个什么情况。 这个人类愿意给它咬一口。 但是这个人类中了毒。 她只要解了毒就可以让它咬一口。 但她解了毒又不一定还回来让它咬。 除非……除非它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别跟丢了,才吃得上这一口。 可它跟她走,兄弟姐妹们会不会不许? 小妖怪为难极了。 它鼻头抽了抽,又往身边的少女身上蹭了蹭。 真香,这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人类血肉味道,真是太香了。 它只要轻轻动一动想要咬一口的念头,口水就要稀里哗啦往下掉。 卫襄冷眼看着小妖怪在那里纠结得半死,看着它的口水滴得差不多了,就利索地在枝头站起来,拍了拍斗篷上沾染的积雪,带着几分可惜道: “好啦,把你的口水擦一擦,我该走了,很遗憾,不能让你咬我啦,后会有期!” “别走!” 小妖怪立马也爬了起来,圆滚滚的身子挂在了卫襄的斗篷上。 “让我再想想……我得跟姐姐说一声吧……” “说什么啊?没看见你都不见了这么久,也没人来找你吗?我觉得吧,对它们来说,有你没你,一样的。” 卫襄一副看透人情世故的样子。 小妖怪这才发现,果然,它们都在远处打成一团,根本没有人在意它! 它圆滚滚的眼睛里顿时蓄满了泪水,有委屈,也有不舍。 对眼前这块大肥肉的不舍。 终于,它攥紧了小拳头,抬头看着眼前似乎也挺舍不得它的少女,坚决地点点头: “好,胖胖跟你走!” 等它吃上了人肉,变得更强大了,就回来,那会儿兄弟姐妹们谁也不会再嘲笑它又傻又胖了吧? “好嘞,咱们走,胖胖小宝贝!” 卫襄忍着没有笑出声,趁着等远处那群小妖怪们还没发现不对,乐颠颠地带着她刚刚成功拐到手的小妖怪火速撤退。 小花自动自发地跳进卫襄的怀里,被她抱着一路狂奔,而胖胖虽然嫉妒那只丑猫,但也知道少女温暖的怀抱不是自己能奢求的,迈开两只小短腿,倒也跑得飞快。 一人一猫一妖,很快就消失在了被积雪遮蔽的莽莽林间。 第91章 临仙镇 岚苍山半山腰处还只是积雪,到了山顶,就已经是常年不化的寒冰覆盖了。 光秃秃的山石遍布在悬崖峭壁上,被冰雪包裹,像是一条明显的分界线。 卫襄站在这条山石组成的分界线上,身后是生机犹存的莽莽雪林,前方就只有黑白交错的冰雪和岩石。 放眼望去,这个荒凉的地方是真荒凉,方圆十里草木皆无,万物不生,寒风呼啸而过的时候,空荡荡的石缝里会发出尖锐的呼啸声,猛地一听颇有些吓人。 平日里安逸得跟二大爷一样的小花,听到这种从未听过的瘆人风声,在主子的怀里缩成一团,大气儿都不敢喘了。 卫襄忍不住叹气: “你啊你,上辈子那么勇敢,事事都冲在我前头,这辈子怎么就……罢了,风水轮流转,这辈子换我来保护你。” 她拍拍小花,安慰道: “别怕,这里说是万物不生那就是真的万物不生,鬼影子都没有一个的,路也不难走,放心,你睡一觉咱们就能翻过这座山了!” 小花这才抖了抖耳朵,愈发安静地窝在卫襄怀里,再也不动了。 卫襄抬脚继续往前走。 身后却传来“呜呜呜”的哭声。 这可不是风声! 卫襄猛地回过头,一个灰蓝色的胖团子正蹲在她背后哭。 “胖胖害怕,胖胖不敢自己走……” 卫襄为了尽快赶路,只能拎起它放在自己肩头,: “不是吧胖胖,这岚苍山不是你家么,你怕个什么劲儿?” 胖团子尖尖的小爪子立刻紧紧揪住了卫襄的衣服,缩在她斗篷的风帽里打死也不出来了: “我家在山下,我没来过这里,怕怕。” 卫襄瞧瞧她这没出息的样儿,心里有点儿犯愁。 蠢,吃货,一忽悠就分不清东南西北,还胆儿小—— 请问,这样的小妖怪拐回去给师父,有什么成就感? 好想扔掉啊。 但这个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罢了,毕竟面对着小妖怪信任的眼神,卫襄也觉得挺对不住她的。 因为前世已经在这条路上走过几个来回,虽然地势险峻,卫襄依旧能手脚利索地迅速攀爬。 太阳再次从岚苍山的西面落下去的时候,卫襄就已经站在了山顶,遥遥望见了无边无际的大海。 她站在山顶,迎着岚苍山凛冽的寒风,迎着即将到来的黑夜,用尽所有力气呼喊: “东海!我回来了!蓬莱!我回来了!” 一遍又一遍,直到声嘶力竭,直到热泪盈眶。 八十三年,她用了整整八十三年,终于在鸿泰八十三年即将过去的时候,望见了她魂牵梦萦的蓬莱。 对于她的激动万分,小花还能默不作声,淡然对之,但是几乎被卫襄的喊声震聋的小妖怪却觉得哪里不太对。 它想了想,弱弱地问: “姐姐,你,你不是说你是来这里找仙长解毒的吗?怎么又说你回来了?回哪儿?” 卫襄心里咯噔一下,从前世呼啸而来的悲伤戛然而止。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转过头,笑容略有尴尬: “嘿,你这小妖怪,这会儿脑子倒是很灵光……我从前来过这里啊,不然我怎么知道这里有仙长能给我解毒?当然,你要是信不过我,自己回去也行,咱们的约定就此作废。” “自己回去?不不不!” 小妖怪连忙摇头,半个字儿的质疑也没有了。 它要是能有自己回去的本事,那也不至于想吃一口人肉还这么苦巴巴地跟来啊! 彻底死心塌地的小妖怪再次缩进了卫襄的风帽里,一遍遍催眠自己,没事的,没事的,这个姐姐看起来还是很可靠的! 之前离东海还很远的时候,卫襄尚能稍稍抑制一下自己的迫切心情。 但此时,东海就近在眼前,天黑行路难什么的,已经完全阻挡不住她的归心似箭了。 卫襄无视了暗夜的降临,抱着自己的猫,背着拐来的小妖怪,再次踏上归途,一头扎进了茫茫的夜色。 东海,临仙镇。 这是毗陵国国境的最东之地,一面靠着岚苍山,一面靠着无尽的大海。 原本该是偏远荒凉之地的小镇子,却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虽然已近年节,但大街上的各种商铺完全没有要打烊关门的意思,还是热火朝天地做着生意,加之临仙镇独特的山景与海景一体,恍惚中让人有一种置身于中原繁华之地的错觉。 面对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荒山野岭中孤独地跋涉了千里的卫襄终于有一种自己活过来了的感觉。 她直奔临仙镇上最好的饭馆儿,决定入海之前先大吃一顿。 等她真的回了蓬莱,就要整日里跟鱼虾为伴了,想吃其他的,有银子也没地方买。 小花也蹲在自己的位子上,津津有味地吃着卫襄特意给它买的生肉,极其的心满意足。 毕竟天天磕干得跟柴火棍儿差不多的肉干儿,它的牙口再好,也扛不住。 一人一猫大快朵颐,完全忘了小妖怪胖胖。 可怜的胖胖只好用风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闻着饭菜的香气瑟瑟发抖,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这么多人,好可怕! 卫襄也是觉得后背湿哒哒的,才想起来自己还拐了个小妖怪带着的这件事。 她直觉不好,扭头恶狠狠地斥道: “死胖胖,你在做什么?你不会,不会……” 这小妖怪不会憋不住尿她帽子里了吧?卫襄有些恶心地揣测。 胖胖没有回音。 卫襄心头火起,起身找了个包间走了进去,嫌弃地掀了自己的斗篷。 然后才发现小妖怪已经哭得要昏死过去了。 “你哭什么?怎么了?” “人……好多的人……” 胖胖哭得上气儿不接下气儿,十分可怜,到底也没说清楚自己怕什么。 但卫襄忽然间就懂了。 一个从来都没有跟人近距离接触过的妖怪,猛地来到人类的世界,那种感觉,大概与一个人类猛然被扔到妖怪窝里的感觉是一模一样的。 因为不管对方和善与否,自己都是彻头彻尾的异类。 就像她当初刚到蓬莱,面对个个本事非凡的师兄师姐们,她就觉得自己是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所以,小妖怪跟当初的她,也没多少区别呢。 第92章 专业惹麻烦 卫襄带着几分同情坐下来,将小妖怪抱在怀里: “不怕不怕,我既然带你出来,我当然会保护你,你躲好不要被人发现就好。” 毕竟这临仙镇仙门道门的弟子来来往往,鱼龙混杂,万一被人看到胖胖这种已经生出了灵智的小妖怪,指不定会惹来什么麻烦。 卫襄正对着胖胖温柔抚慰,忽然却听见外面传来一声骄横的怒喝声: “不就一只破猫,还给我充大爷,滚开!” 破猫? 整个店里的猫只有小花! 卫襄霍然站起身冲了出去。 拥挤的饭馆儿大堂里,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看着一个面色狠戾的男子。 这猫原本是安安生生地蹲在椅子上吃自己的肉的,偏偏此时人多,这男子进得门来,四处寻找没有座位,就要驱逐这只猫。 不过这只猫……还真是淡定。 小花自来跟着卫襄,除了卫襄的委屈,其他人的委屈那是半点儿不受,此时有人要跟它过不去,它的自尊告诉它,绝不能退让。 所以尽管男子神色狠戾,看起来脾气很暴躁的样子,小花还是慢条斯理地享用着自己的美餐,眼皮子都没掀一下。 男子的咆哮,它也能做到充耳不闻。 男子的脸色立刻就涨成了猪肝色—— 被人无视,他还能勉强忍下去,但被一只破猫无视,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怒气冲冲地伸手,就要将这只破猫拎着耳朵扔开。 新来不久的店小二原本还记得这个座位是有个红衣少女坐着的,见状正要上前阻拦,却被老板一把拉了回来。 “蠢货,你看看他穿的什么,你就敢上前惹事儿!” 老板怒斥。 店小二这才仔细地朝着男子身上瞧了瞧。 这男子身着白底镶黑色阔边的交领长衫,头戴香叶冠,一看就是东海道门出身的弟子。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哪个道门的,但店小二也蓦然想起初来的时候,老板就交代过,仙门和道门的人,绝对不能惹。 在临仙镇做生意,做的都是此地大大小小仙门道门的生意,若是惹了他们的人,这就是自家砸自家的场子。 可要是这样的话…… 热血未泯的店小二有些迟疑地看向老板: “小的记得,那边儿原先有个姑娘坐在那里的……她恐怕还没吃完,这不太公平……咱们也还是有包厢的……” “公平?”老板一声冷笑:“在东海这地儿,讲公平的是傻子!谁厉害谁就是公平!把你那俗人习气给我收起来,敢给我惹事儿,就卷铺盖滚蛋!” 跟一个陌生人的公平比起来,自然是自己的安身的差事要紧,店小二缩了缩脖子,再不敢说什么了。 于是卫襄冲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群人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男人跟自己的猫过不去,而且那男人的手,已经放在了小花的耳朵上! “给我挪开你的爪子!” 卫襄一声怒斥,疾风一样冲了过去,一把将小花从男人的手里捞了回来,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心情不好,正准备拿猫泄愤的男人只觉得手下一空,猫没了。 待看清面前怒容满面的少女,他只愣了片刻,就一掌拍在了放满碗盘的桌子上: “你居然敢跟我作对!” “你谁啊,我凭什么不敢跟你作对?你无故欺负我的猫,我凭什么不敢跟你作对!” 卫襄抱着小花,后怕又生气,气得浑身发抖。 这辈子,要是让小花就这么折在别人手里了,她卫襄就是枉为人! 而那个男人,却是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卫襄,脸色更加阴沉: “看来你是年纪太小,不懂得天高地厚——今日,我就让你知道知道得罪了我扶桑道门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扶桑道门? 不等那男人伸手抓到她身上,卫襄就先行炸了,越发嚣张地叫嚣起来: “扶桑道门了不起啊?除了恃强凌弱还会什么?你今儿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立刻叫我师父带人来打你!扶桑道门,哼,狗屎!” 卫襄不屑地冷哼,下了决心,一定要将这件事闹大,并且是越大越好。 虽然对她来说,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在除夕之前赶回蓬莱,有麻烦也就意味着耽误行程,但扶桑这个麻烦,不来找她,她也是要找过去的! 专业惹麻烦许多年,这个麻烦必须挑起来! “狗屎”两个字让男人也差点儿炸了,但是“师父”两个字又强迫他清醒几分—— 这个看起来无依无靠的死丫头,居然也有师父? 他脸色变了变: “你是什么人?” 卫襄大大方方,不畏不惧地回了过去: “我是蓬莱门下弟子,你个扶桑狗,还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此话一出,先不说这男人是什么脸色,满大厅的围观者就顿时哗然—— 这丫头,也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哪有两人口角上升到骂别人门派的? 这下可好,不是猫的事儿了,是蓬莱仙门和扶桑狗……不,和扶桑道门的事儿了。 “扶桑狗”三个字入耳,男人的脸色已经不仅仅是阴沉了,是直接散发着寒气了。 但或许是怒极反倒不知道要怎么办,男人在原地僵立片刻,才颤抖着手指指向了卫襄: “你身为蓬莱弟子,居然敢辱骂我们扶桑道门,你等着,我要去蓬莱向那群老狗讨个公道!” “我骂你可没骂你师父,你凭什么骂我师尊?” 卫襄不依不饶地叫喊。 男人怒火更炽,口不择言: “蓬莱的那群老不死的,本就是老狗,我就要骂!” “好,很好,我们这就去请各自的师尊评理,看你们扶桑是如何欺负人的!” 卫襄心情愉悦地摸了一下挂在腰间的海螺,确保方才这番对话已经完整地留存,才起身走到柜台前结账,一副要与这男人同去算账的模样。 原先还打算事不关己看戏的老板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战战兢兢地给她结了账,眼看着她抱着猫扬长而去,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娘也,一个比一个来头大啊! 自称扶桑道门出身的男子也气冲冲地跟了出去,只剩下满大厅看热闹的人面面相觑。 这扶桑和蓬莱,不会因为两个小辈,打起来吧? 还能不能让人好好修个仙了?! 第93章 入海 临仙镇的船主冷眼看着眼前这突发的状况。 一个穿着道门衣衫的男子,一个气势汹汹要找师门做主的小姑娘,两人显然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架势,却偏偏都要上他这条船。 上也就上了吧,偏偏还不许对方上。 他出海这么多年,什么寻仇打杀之类的事情见得多了,这种恨不得砍了对方却又像是有什么顾忌的事情,他也没少见。 而且这小姑娘,他也认识,三年前被人前呼后拥地送到这里来乘船入海,几个月前又被人接了回去,场面很大,一看就是俗世间富贵人家的孩子。 只是如今再看着小姑娘,虽然身上穿的衣服料子也还是上等,但那些华丽的首饰和大批的护卫随从已经不见了。 如此看来,跟从前一比倒有几分落魄了。 但再落魄,也是蓬莱的弟子。 所以船主还是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跟他们两人讲道理: “这位道长,这位小仙子,这马上要过年了,老夫这也是最后一趟出海了,既然二位都是要入海,就不要再斗这个气。上得我船,就不要再生是非,如若不然,二位这份钱,老夫不赚也罢。” 船主面色黧黑,脸上皱纹遍布,说起话来也是诚诚恳恳,宛然出海讨生活的普通渔夫一个。 但谁也没敢轻视他。 一入东海,波涛万丈间,各种凶险,想要平安到达各自师门的入口,一个有着经年经验的船主是无比重要的。 如果因为斗气错过了这趟船,那就只能留在岸上过年了。 这可不是卫襄的目的。 卫襄只简短地思量了片刻,就一言不发地瞪了那扶桑弟子一眼,径直跳上踏板上了船,没有跟他再争下去。 那扶桑弟子也思忖了一下,虽然心有不甘,但到底也不想得罪船夫,冷哼一声跟着跳上了踏板,找了个离卫襄最远的地方站着了。 能入海的船不是一般内陆湖泊所用的小船,而是一艘远观巨大,身处其中如同置身庭院的大船。 这个时候入海的人虽然有,但是也不多,大船宽阔的甲板上,除了不时走动的舵手和船夫,就只有寥寥几个男女,稀稀落落地站着闲聊。 卫襄一个人在船舷边静静伫立,在漫天的瑰丽云霞之下,眺望着辽阔无边的大海。 随着船只彻底离岸入海,海风渐渐凛冽起来,拂动少女如缎一般长发,随着红色斗篷一起,飘扬在碧海之上,恰似一副最美的画。 少女垂头,将怀里花猫的脸掰起来,让它面朝大海。 “小花,你也看一看,这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正要睡觉的小猫不情不愿地抬头,却在眼前的世界倒映入瞳仁的时候,仿佛心神被震慑,再也没有移开目光。 此时正值黄昏日落,天边云霞灿灿如火,映照在波涛奔涌的海面上,像是在海上燃起了无尽的大火,天水相接,壮阔瑰丽。 不时有白色的海鸟发出清脆的啼叫声,如同一只大风筝一般掠过海面,动静相宜,令人目眩神迷。 “东海原来这么美啊!” 卫襄的耳边响起一声惊叹。 她微微垂眸,只见自己的肩头露出一个耳朵尖尖的小脑袋。 卫襄含笑点头: “是啊,东海的美景,世间独一无二。” 波涛,海风,夕照,甚至飞过的海鸟,都是人间至美的景色。 只可惜前世她在蓬莱,绞尽脑汁想着的,都是如何才能找到长生药的秘密,对于这震撼天地的美景,从来都是匆匆一瞥,无暇顾及。 而这辈子,她终于能有幸再履东海,再不做个没心没肺的匆匆过客。 远处,犹自面色难看的扶桑弟子吴三愿望着那痴迷于看海的一人一猫,对她们这没见识的模样嗤之以鼻: “哼,乡巴佬!” 亏师门的人还一直在商议要如何去拜访蓬莱,以增进扶桑与蓬莱之间的情谊,如今看来,这情谊不要也罢! 心内狠狠地盘算了一番要如何在师父面前告状,吴三愿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再多看那不讲理的女子和那只破猫一眼,他都觉得是污了自己的眼睛! 不过他刚刚将头转过去,就发觉身侧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袖。 他不耐烦地转过头去,见到的是一张谄媚的笑脸。 脸盘白胖的男人笑嘻嘻地跟他施礼: “道长可是扶桑门下?久仰久仰!” 听见这话,再看看这人恭敬的模样,吴三愿的神色好了许多。 他的师门大名鼎鼎,正该是人人敬畏才是! 那人见他没有发火,这才笑嘻嘻地指了指船尾的方向: “道长可是跟那位姑娘有怨?我方才似乎瞧见那姑娘身上带有妖物,所以特来提醒道长一声,万万不可与那姑娘斗气,免得为妖物所害!” “妖物?什么妖物?” 吴三愿的眉毛立刻就竖了起来。 扶桑身为道门,做的就是捉妖降魔的营生,他最听不得的就是“妖物”两个字。 那白胖男人却似乎很是惧怕的模样,只装糊涂道: “这……恕小人眼拙,见识短浅看不出来,只不过是偶然间似乎瞥见有个东西在那姑娘的风帽中罢了……” 这话不明不白,语焉不详。 但足够吴三愿再次对那个讨厌的女子怒火重燃了—— 看来她不只是嚣张跋扈挑事儿,居然敢带妖物入海,简直是妖女! 吴三愿抬脚就朝着卫襄走了过去,很快就走到了卫襄身后,趁着她尚未察觉,就要伸手去掀她的风帽! 卫襄只觉得背后有动静,还未回头,就蓦然听见一声惨叫—— “啊!” 这声惨叫突兀而高亢,正全神贯注想事情的卫襄被吓了一大跳。 她有些恼火地转过头去,只见离她不过两三步的距离,一个披着银白色斗篷的人,正背对着她,一只手牢牢地捏着一个男人的手腕。 那龇牙咧嘴惨叫的人,正是跟她过不去的那个扶桑恶徒,而这个背影…… 一种熟悉至极的感觉扑面而来,卫襄的心口急速地跳动了几下,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反倒是她怀里的小花,发出了一声兴奋至极的叫声: “喵!” 小花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卫襄,向着旧主子奔去。 第94章 见血不吉 “龟孙子你要干什么……啊,你跟那个妖女一伙的!” 吴三愿手腕被人捏住,骨头都要碎了一般,却偏偏挣扎不开,正要破口大骂,却猛然瞧见那只破猫跳上眼前男子的肩头,十分亲热熟悉的样子。 他恍然大悟地大叫起来。 他眼前容颜俊美的男子却是脸色更加沉了几分,语如寒冰地道: “该说清楚要干什么的人,是你!如果说不清楚,那你这只手就不必再要了!” 吴三愿闻言大怒。 他挣扎了一下,没挣开,另一只手干脆就从背后抽出一把长剑向着面前的人刺了过去! 他背靠扶桑道门,在东海内外,不说横着走,也是轻易没人敢惹的,却没想到今日接连在陌生人手里吃亏,如果咽下了这口气,他还配做扶桑弟子么? 尉迟嘉对此早有防备,也“唰”地一声抽出腰间长剑要与此人过招,却听见背后传来一声轻喝: “尉迟嘉,放开他,谁用你来多管闲事!” 她,她还是看一眼自己的背影,就认出来了? 她,是担心自己吗? 尉迟嘉心头有些悲怆,却又有掩不住的喜悦。 心底的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一般闪过,尉迟嘉持剑的那只手上的动作,就稍稍慢了一点。 直到吴三愿的长剑刺入他胸前半寸,他才猛地挥出一剑,格开了胸口的长剑。 “叮!” 吴三愿手中的长剑应声落地,尉迟嘉的胸前也被彻底划开了一道口子。 血肉之中的伤口其实很浅,但奔涌出来的鲜血却很恐怖。 殷红色的血液源源不断地从那个旁人根本看不清长短深浅的伤口里流出来,在甲板上溅落出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糟糕,居然见血了,大为不吉啊!” “那人谁啊,如此骄横,船上居然也敢动手至见血!” 站在远处闲聊的人看到这一幕,大惊失色,纷纷出言指责。 打架就打架,无妨,但你在海上肆意伤人至见血,那就是找死了! 很快就有走过目睹了这一幕的船夫去禀告了船主。 船主匆匆赶来,看到这一地的鲜血,脸上顿时阴云密布。 他已经听手下的船夫说事情的始末,是这个扶桑弟子想要对那位蓬莱门下的姑娘动手动脚,结果被人阻拦,此人居然就持剑伤人。 在深海之中见血,这是要招来海中的妖兽与恶鲨,葬送整船人的性命吗? 船主冷冷地瞥了一眼吴三愿,语气中带着狰狞: “这位道长,我看在你是扶桑门下的份儿上,让你上了船,没想到你却如此挑起事端——如果稍后有任何灾祸,还请道长自己平息!” 如若平息不了,那就等着被扔下海祭祀海神吧! 最后这句话船主到底是忍着没有说出口,但在东海修行多年的吴三愿完全听得出这言下之意。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手中犹有血迹的长剑,一时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明明,明明就没有用力,为何那人的伤口看起来会那么恐怖? 那边,船主已经不再理会他,转身去忙碌起来,一边命人迅速给尉迟嘉包扎止血,一边吩咐手下将甲板上的血迹迅速清理干净,加快行船,意图早点儿将血腥味儿散干净。 船舱里,卫襄靠窗而立,神色淡然地看着躺倒在她面前随时可能会死掉的人,心底并没有再次割破自己手指的冲动。 甚至,她还有点儿,想笑。 毕竟,这是一件多可笑的事情啊。 “你以为你跟来这里,故意在我面前受伤,我就能心软,一直把自己当药来救你?我可不是那么善良的人呢。这一次,我不会救你的。” 卫襄冷眼看着男子白玉一般裸露的胸膛上,血迹再次浸透了缠裹着的纱布,冷冷地嘲讽了一句,彻底转过身,透着窗户看着远处渐渐暗沉下来的大海。 逐渐入夜的海面上,不再是黄昏时刻那仿佛迸发了所有热情的灿烂如火,而是开始逐渐展露出深海真正的面目,逐渐变得阴暗与狰狞。 卫襄身后,尉迟嘉苍白的脸上无声地露出一个笑容。 他的目的当然不是要她再次为他受伤流血啊,他只是想要得到她一分半分的心疼而已。 不需要很多,就像现在这样,口口声声都是无情,却依然没有转头离去。 这样就很好了。 他悄悄地抬手,手心里有一个闪烁着暗淡光芒的印记,像是什么有特殊意义的符号,又像是什么盟誓的咒符。 他将手心贴在了自己的伤口上。 奔涌不停的鲜血像是被那个印记所吸引一般,不再穿透纱布,而是全部涌向了那个印记,很快就凭空消失了一样,再也不见踪迹。 顷刻之间,尉迟嘉就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正在流失的一切,戛然而止。 真的有用啊……这样也好。 他的眼底有片刻的恍惚,又渐渐归于清明。 这其实不是交换,只是取舍而已。 他舍去了自己不在意的,想要得到自己在意的。 比如,站在窗前,背影孑然的那个少女。 尉迟嘉望着她,笑意重燃: “我跟来这里,就是想要告诉你,我的病,已经好了,不信,你看看我!” 好了? 卫襄忽略掉这话里的温柔之意,迅速回头朝着尉迟嘉的伤口看去。 只见那本该晕成一片猩红的地方,殷红的血迹已经不再扩散,只剩下刺目的一团。 “这,这怎么可能……” 卫襄喃喃,随即眼神更冷: “那你还跟来做什么?我不信你只是来告诉我这件事的,你到底还有什么目的?” 尉迟嘉的笑容里就带了几分无赖: “要说其他的目的——一如既往,不还是你么?” “你给我闭嘴!我绝不会相信你!” 卫襄的耐心再次炸裂。 船舱内的争吵才刚刚开始,船舱外的恐惧也逐渐降临。 暗沉下来的大海翻滚着墨色的海浪,在黑夜里像是一只张开大口的巨兽,随时可能吞掉这艘夜航的船只。 船主站在船头,抬头望天,却发现头顶一颗星子也没有了,而扑面而来的海风中,夹杂着一种他不熟悉,却刻入骨髓的味道—— 那是,来自深海的味道! “快,让所有人进船舱,任何人不许出来!” 他竭力镇定下来,回头高声喊道,旋即,又对身边人低喝道: “去,将那个扶桑弟子带过来!” 第95章 这是个什么小妖怪?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不,准确地说,是尉迟嘉此人怎么会变得如此厚颜无耻? 卫襄气恼地摔上了船舱的门,大步走了出来。 再跟这个人争吵下去,她能活活气死。 什么叫余生不干别的了,只跟着她了? 什么叫从前对不住,今后绝不辜负? 她呸! 从前干什么去了? 皇上同意了么?柱国公太夫人同意了么? 她卫襄同意了么? 迟来的痴缠和夏日端到眼前的火盆一样令人烦躁。 烦躁的卫襄一踏上甲板,就被兜头泼了一身的水。 “谁啊?”卫襄怒喊。 这算不算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会塞牙缝啊?她就是出来冷静一下,都能被泼一身水! 黑暗中,有沉沉的声音回了过来: “谁在那里?回船舱去,任何人不得上甲板!” 卫襄听出来这是那位船主的声音,她愣了一下,抬起头,才发现自己原来不是被人泼了一身的水。 她是被老天爷泼了一身水。 黄昏时天空的晴朗灿烂像是一场绚烂的美梦,美梦过后就是残忍的现实。 这不,老天爷开始展现它残忍暴虐的一面了。 如同瀑布一般的暴雨被狂风裹挟着砸在甲板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大声响。 甲板上的积水越来越多,随着一阵风过,拍打着船舱外壁。 卫襄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就着船头闪闪烁烁的昏暗灯光看过去。 影影绰绰中,几个高大彪悍的船夫正在扭着一个人站在船头,保持着随时把那人扔下海去的姿势。 “这只是暴风雨而已,东海之上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凭什么就说是我招来的?要招也是那个人的血招来的,是那个蓬莱的妖女招来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今日敢动我一根手指头,就等着被我师父灭你们满门!” 有人在高声嘶喊,随着暴风雨的怒吼传到耳边的声音里,夹杂着明显的恼羞成怒。 卫襄听出来了,是那个扶桑弟子的声音。 对于堂堂扶桑弟子居然被一群船夫像捆贼一样捆起来这件事,卫襄一点儿不吃惊。 能在东海之内赚着修仙者的钱财,船主若是没有一些对付修仙者的手段,也是做不长久的,毕竟这里可不是讲道理讲公平的地方。 只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难道还真的有不寻常之处? 卫襄惊疑不定地往回退了一步,躲在暗处侧耳倾听。 面对吴三愿的百般挣扎和不服,船主站在船头望着黑沉如墨的怒涛,头也没回地冷声道: “既然上了我的船,就要守我的规矩,虽然我海阎王不是什么好人,但海神在上,也要也讲一点是非。” “不管你之前跟那位姑娘有什么恩怨,在我船上挑起是非的人是你,这个后果,自然由你来承担。” 海阎王? 卫襄倚在门边默默念了一遍这个称呼,心里对这船主倒是生出几分钦佩之心。 在这东海,难得有人愿意讲讲是非道理。 只是这场暴风雨…… 卫襄心头不由得浮现出自家大师姐一人仗剑,闯荡深海的英姿。 她刚到蓬莱的时候,第一次见到来自海上的暴风雨之时,吓得目瞪口呆。 毕竟在长安城,疾风骤雨再厉害,也不可能有那种吞山填海的气势。 那会儿师姐是怎么跟她说的呢? 仿佛有一个爽朗的女子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那些时日久远,她以为早已遗忘的话语再次浮上心头,甚至连大师姐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都似乎就在眼前。 “就你这点儿胆量,也好意思跑来蓬莱修仙?暴风雨也不过是风雨而已,你怕什么!来,我跟你说说暴风雨的种类,你给我仔细听着!” “暴风雨还分种类?”彼时的她一脸懵懂。 “在凡人眼里,当然不分种类,他们只知道是老天爷发怒,无知的很,但是对于咱们来说,除了老天爷发怒,自然还有妖孽作乱。若是前者呢,那自然没有办法了,可要是后者,斩妖除魔就好咯。” 师姐说得轻松自在,她听得胆战心惊,却也不屑一顾。 她要的是长生之法,斩妖除魔什么的,着实没兴趣。 所以师姐接下来又说了什么,她就完全没听进去。 “我那会儿,怎么就那么蠢!” 卫襄想起这件事,遗憾地叹息。 看船主如临大敌,不惜得罪扶桑,也随时准备拿吴三愿祭海的架势,这场暴风雨,怕是不简单。 可她又能如何? 在洛城,她连一只小小的狐狸精和一个不成气候的阴鬼都对付不了,更不要提来自深海的妖物。 身为蓬莱弟子,卫襄此时感觉到了深深的羞愧。 恍惚中,有只小爪子在她脸上摸了摸。 毛茸茸的触感让卫襄浑身一个激灵,她转过头去看: “小花?” “是我……姐姐你把我忘了?” 没有小花的影子,有的只是一只怯生生挂在她肩头的小妖怪。 卫襄抬手摸了摸小妖怪的脑袋,安抚它: “没有,我是在想,如何才能度过这场暴风雨。” 她没忍心跟这只懵懵懂懂被拐来的小妖怪说,若是今晚这场暴风雨真的带来什么灭顶之灾,咱们就要一起葬身东海了。 可她真是不甘心呢。 她要弥补的过错还那么多,如何甘心就这样轻易地再死一次? 羞愧归羞愧,还是要想想办法的。 此时,船头的喧哗吵闹声似乎又大了起来,影影绰绰走出船舱的人也多了起来,怕是其他人也看出了不对。 卫襄将小妖怪的脑袋重新按回了自己的风帽里,小心地叮嘱: “胖胖,一会儿你可千万别出来,藏好!” 小妖怪的脑袋却再次探了出来: “姐姐,你不开心?你很害怕?” 卫襄愣了一下,很是惊讶: “原来你不傻啊?” 这蠢萌蠢萌的小妖怪,什么时候学会揣度人心了? 小妖怪眨眨大眼睛,猛点头: “我当然不傻,我还知道,有大妖怪要过来了呢!” “大妖怪?什么样的大妖怪?” 卫襄带着几分调侃地随口问道。 小妖怪抬爪指了指风浪翻滚的大海: “长着八条腿的大妖怪,瞧,它来了!” 细细小小的声音刚刚落下,卫襄就听到船头爆发出震天的惊叫,整个船只仿佛被什么击中,剧烈地摇晃起来! 卫襄目瞪口呆,这小妖怪—— 这,这是个什么小妖怪啊到底? 第96章 它觉得 原本在陆地上觉得巨大无比的船只,此时在巨大的风浪里,就像一个巨人手中的提篮。 提篮不停地晃动,晃动卫襄几乎要吐了。 但她还是没忘了紧紧抓着手边的小妖怪,执着地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胖胖,你是个什么妖怪?” 无辜的胖胖智商又回到了原点: “我就是个小妖怪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妖怪分很多种,有的会喷火,有的会变幻各种样子,有的会飞天遁地,你会点儿啥啊?” “我……”胖胖慎重思考了一下,眼睛在黑暗中亮闪闪:“我会吃啊!” “麻蛋,智障!你以为你是饕鬄啊!” 卫襄忍不住骂了一句,终于明白,脑子不够用,这是绝对的硬伤,没治。 她一把将小妖怪塞了回去,往船头跑去。 既然说了是八爪的,那是不是章鱼怪? 对付章鱼该怎么办来着?剁手跺脚做烧烤? 嗨,她怎么也和这胖胖一样,光想着吃了! 再说,这么不靠谱的小妖怪,说的话怕是根本不能信! 卫襄懊恼地叹息,随手打开了海螺上遮挡风雨的阵法,一边加快了脚步。 船主身边,已经围拢了一群人。 虽然船主一开始还要求大家都回到船舱去不要出来添乱,可随着他意识到最坏的事情可能已经发生了,他最终选择了默许。 毕竟今日上了他的船的,都是东海各个仙门的弟子,面对自深海而来的妖物,或许这些人也能有些办法。 一群人凑在一处,乱纷纷地议论了一番,都一致认为,定然是有妖物作乱。 “我等身为仙门弟子,自然不能放任此等妖物作乱,有哪位仙友愿意随我前去降妖?” 一个看起来颇为年轻的男子大声说道。 “我等……” 刚刚有人出言准备应和,他们脚下的船就又是一阵猛烈的晃动—— 一只长长的触手,如同劈开黑夜雨幕的利剑,从那个年轻人的头顶当头而下,如闪电一般卷过,那个年轻人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无尽的黑暗中! “师弟!” 人群中有人惊怒交加地吼道。 但是回应他的,只有拍打在甲板上的滔天巨浪。 死亡的恐惧伴随着这骇人的一幕瞬间击垮了众人的雄心万丈,那些原本要去对付妖物的人也纷纷面如死灰地往后退去。 “怎么办?是章鱼怪,怎么办?” 人群中有人声音颤抖地大叫起来,刚刚赶过来的卫襄,却是彻底惊呆在了原地—— 居然被小妖怪说中了?! 船主也被妖物方才那突然的一击带得翻倒在地,他迅速地从地上跳起来,打量了一眼这些人,知道这些人也是指望不上了。 修仙修仙,到底也不是仙。 再说刚刚那样庞大的妖物,就算是真的神仙,怕也是无能为力吧? 船主咬咬牙,当机立断地下令: “祭海!” 祭海? 听清这两个字的人,全都将目光投向了被捆绑在船头的那个扶桑弟子—— “对,就是这个人先动手挑起了事端,用他祭海,去平息海神的愤怒!” “快快快,把他扔下去!” 有人立刻高喊起来。 这个时候,只有自己的命是自己的,别人的命,根本不重要! 吴三愿原本还要挣扎辩解,一听这话心都彻底凉透了,完了,他是真的活不成了! 他转过头去,怨毒的目光去搜寻那个让他落得这个地步的蓬莱妖女,却发现,她似乎根本没在看这边,正抱着一个什么东西在远处窃窃私语! 吴三愿甩甩头,将眼皮子上的水珠甩开,仔细地看过去,他顷刻间确定,那个东西,绝对不是那只破猫! “罪魁祸首不是我,是船上的妖物,是那个妖女带上船的妖物!” 仿佛茫茫黑夜中看到了一丝活着的光亮,吴三愿在那些人动手将他抬起来的瞬间,拼命地叫喊起来。 卫襄的确是正在跟小妖怪说话。 因为海妖的真面目露出一角,原本不靠谱的小妖怪在她心中的形象,顷刻高大起来。 卫襄甚至带着几分虔诚地跟小妖怪许诺: “你快告诉我,怎么解决掉这只章鱼怪?!只要你能帮我解决掉这只海妖,我就给你咬一口,不,两口也可以!” 但是原本躲在卫襄怀里的小妖怪却只管两眼放光地盯着风浪肆虐的大海,口水扯了老长。 那只八个爪子的怪物看起来好大,吃起来,肯定也很好吃……它总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大块烤得嫩滋滋,香喷喷地肉肉! “胖胖!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们都要死了,死了,你还在犯二!” 卫襄一阵猛摇,努力将小妖怪从神游天外中叫回来。 她实在是不明白,这货是看见了什么,居然在流口水! “啊?不会死,我觉得我们还能吃上好吃的,诺,就是烤那个!” 差点被卫襄掐着脖子晃晕过去的小妖怪也终于回过神来,赶忙擦了擦口水,小爪子一指半空。 然后拍了拍卫襄的手臂: “姐姐放心,咱们死不了,我觉得,会有个盖世英雄从天而降,来救咱们的!” “盖世英雄……我们等不了了!” 卫襄看着半空中那如山岳一般现出轮廓的妖物,心中好生绝望。 吃货的脑子果然和正常妖怪长得不一样啊。 “能等得,能等得!” 小妖怪很淡定地再次强调。 却发现哪里怪怪的。 它用小爪子推了推卫襄: “姐姐,为什么……那些人都看着我?我,我有点儿害怕……” “因为,他们发现你是妖怪了。” 卫襄不是聋子,她听到了吴三愿的喊声。 这个扶桑弟子,果然是狗屎,原来从开始就打的是这个主意。 卫襄将怀里的小妖怪更抱紧了几分,往后退去,然后撒腿就往船舱里跑。 这种时候,没有人讲道理的,那她也就不用讲理了。 卫襄刚刚踉跄着将船舱的门闩上,就听到外面传来愤怒的喊声: “将那个妖物交出来!” “交出来,妖女!不然要你一同去祭海!” 看,从路人变成生死相向的仇人,就是这么简单。 卫襄背靠在门板上,看着已经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的尉迟嘉,心情忽然平静下来。 她对着尉迟嘉微微一笑,满是嘲讽: “今日,怕是要如你所愿了,咱们要死在一处了。” “不,不会死的。” 尉迟嘉也回以一笑,带着温柔的安抚。 然后他解开了披在身上的银白色斗篷,露出里面已经有了破损的衣衫。 小妖怪尖叫着捂住了眼睛: “啊,我眼睛又要瞎了!” 灯火黯淡的船舱里像是盛开了一朵又一朵的金花,破损的衣衫上浮现一个个闪着金光的“卍”字。 尉迟嘉撑着剑,站起身,有几分羞涩,又有讨好: “瞧,从前你送给我万佛衣,我一直都穿着。” 第97章 那个盖世英雄 万佛衣? 卫襄望着那件让小妖怪捂眼尖叫的衣服,怔怔地回想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件衣服的来历。 那是她来到蓬莱的第二年,须弥山的一个小和尚偷偷送给她的。 小和尚将这衣服送给她的时候,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慎重地跟她说,这是一件宝物。 对于那时的卫襄来说,既然是宝物,那自然是要送给她最喜欢的心上人的。 她想方设法地将衣服送了回去给尉迟嘉,虽然那时的她心里也很清楚,尉迟嘉大概是不会穿的。 而此刻,眼前这突然出现的衣服,却在一瞬间刺痛了她的眼—— 在她万般期望一个人能够珍惜她的心意之时,那人并没有任何回应,所以,这个时候穿着她赠与的衣服,带着这样几分讨好的笑容,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没办法忘记前世由这个人带给她的所有不幸,也没有办法忘记今生秦涟涟的那句“你不过是一味药而已”。 卫襄的身体离开了船舱的门板,慢慢站直,然后朝尉迟嘉伸出了手: “原来这件衣服还是件可以辟邪驱妖的宝物……既然如此,还给我!” 眼前身姿挺拔的男子却也渐渐地站直了身体。 他拎着手中长剑,轻轻地上前,抱了她一下。 “怎么能还给你呢?这种时候,你该好好地待在这里,让我来保护你。” 他的声音轻柔而坚定,眼眸如墨,唇角带笑,绝世容颜像是能蛊惑人心一般,带着说不出的魅惑。 卫襄强忍住了心口突如其来的一丝悸动,伸手要将他推开。 他却已经松开双手,放开了她。 “不怕,等我回来。”他说道。 前世每一次两人处于困境中的,时候,他都是无能为力的那一个。 这一次,他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地挡在她的身前,为她挡去所有灾祸。 然后,他打开了船舱的门,带着浑身愈发灿烂的金芒走上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甲板。 “姐姐,就是他,就是他,他是你的盖世英雄啊!” 恍神中的卫襄,听见风帽中的小妖怪又在叽叽喳喳地乱叫。 她叹了口气,将小妖怪从风帽中抓出来抛向墙角,自己向外走去: “你自己躲好,别跟来——对我来说,他可不是什么盖世英雄,他是这世上最坏的狗熊。” “可我亲眼看见他在夜里保护你啊……” 小妖怪挥舞着小爪子说道,但是已经走出去的少女头也没回。 很显然,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小妖怪只好颓然地自己找地方躲藏。 它脑子不够用,但它也知道那些人怕是要来捉它了,它可不想被丢到海里去。 小妖怪钻进刚才那个男子躺过的被窝,拉过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甲板上,巨大的触手在黑夜中挥舞着,裹挟着滔天的巨浪,一次又一次地向甲板上四处逃散的人袭来。 被逼到绝境的人也顾不上逼迫那个据说带了妖物上船的女子了,纷纷扔出法器抵挡,一时间,飞剑,长鞭,刀斧等等法器在甲板上方乱纷纷地飞舞着。 但他们内心还是绝望的。 在这种罕见的巨大妖兽面前,他们的力量实在是太过渺小。 吴三愿因为喊的那一嗓子,没有被扔下海去,但也被抛在了船舷边上,离葬身鱼腹也不过一步之遥。 他一看这些人又开始打,已经完全不在意他的生死了,又高声叫喊起来: “快,将那个妖女和她带着的妖物一起扔下海去!快!” 一群人这才又想起这茬事情来。 于是就有人转身,要去踹船舱的门。 只是他的脚刚抬起来,一团璀璨的金光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有无数个“卍”字从虚空中升起,撞入他的眼中,他的耳畔,甚至隐隐出现了黄钟大吕的回荡声。 佛,这是佛! 他浑身僵硬地站在了原地,然后对着那团金光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泪流满面: “佛祖在上!佛祖!佛祖来了!” 卫襄踏上甲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群被逼到绝境的人,纷纷对着那个人下跪——不,是对着那件衣服下跪。 而那个之前还血流满地的人,此时手持长剑,带着满身的金光,稳稳地穿过甲板上的人群,穿过倾盆而下的疾风骤雨,直指暗夜苍穹中的那团黑影。 还真有几分盖世英雄的风范啊,可这个人知不知道,他这是在送死?! 卫襄向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可还是晚了一步。 那个人已经带着一身的璀璨,手执长剑,迎上了再次抽打在甲板上的巨大触手。 “不要!” 仿佛看到前世命运那巨大的阴影向着自己倾覆下来,卫襄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喊,无力地闭上了双眼。 如果,如果这个人再一次死去,那是不是说,命运这种东西,根本就无法改变? 紧紧闭合的眼眶中,有悲凉的冷意沁出来,卫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心心念念想要干掉这个人,却在这个时候,要流泪。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这么不争气地哭? 不过这眼泪也只是顷刻而已,很快,卫襄抬手擦去了眼泪。 这个时候,哭是没有用了。 她睁开眼睛,继续朝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一边奔跑,一边解下腰间的海螺,所过之处划过一片光华。 少女的斗篷在风雨中已经被打湿,从人群中跑过去的时候,甚至将雨水甩在了呆怔的众人脸上。 但她没有丝毫歉意,而是回头怒喊: “愣着干嘛,上啊!不然是想等死吗?” 等死吗?当然不能啊! 犹似在梦中的众人这才纷纷回过神,踉跄着从摇晃不停的甲板上爬起来,召唤各自的法器,再次齐齐攻向肆虐的妖物。 但他们跑出没几步,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巨大的重物落地声,脚下的甲板再次剧烈颤动起来。 他们凝目望去,只见一条长长的物体,如同一条巨蟒,正在甲板上翻腾拍打。 “啊!怪物上船了!” 胆子稍小的人再也控制不住地发出可怖的尖叫,与那沉重的拍打声合在一起,令人头皮发麻,刚刚扬起斗志的人群又要四散奔逃。 卫襄也随着这声尖叫回头望去,眼睛却是倏忽一亮: “不是,这是章鱼怪的触手,章鱼怪受伤了!” 她怀着复杂的心情朝着半空中望去,那道金光璀璨,如同茫茫大海中的灯塔,终于为这黑夜中的绝望,带来了一丝曙光。 第98章 程无心 黎明时分的东海,格外安宁静谧。 海浪轻柔地推动着穿梭大海的船只,海鸟发出清脆的鸣叫,天水相接之处,朝霞铺满。 一切都很美好,美好得仿佛昨夜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噩梦完了,又是美梦。 小妖怪胖胖吧唧吧唧,美滋滋地啃着厨子送来的香软弹牙的烤鱿鱼,圆滚滚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大快朵颐了一阵,它终于发现,身边的两人一猫,谁都没动口,就它一个在吃个不停。 这怎么好意思呢? 胖胖虽然舍不得,但还是很有礼貌地拿起几串肉,递给了面前的两位美女姐姐。 “姐姐,你也吃!还有这位漂亮的仙女姐姐,你也吃!” 卫襄这会儿脑子还是蒙的,她机械地接过了烤肉,然后递给了身边英姿飒爽的红衣女子,眼底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 “大师姐,给你吃!” 靠在船舱外壁上的红衣女子却没有接,双手抱于胸前,正皱眉打量卫襄。 她总觉得,这个小师妹好像是假的——她只见过顽劣不堪的小师妹,她可没见过懂事听话的小师妹! 卫襄的手僵在空中片刻,讪讪地收了回来。 大师姐这种打量的目光她真是再熟悉不过了,贺兰师兄找她茬儿的时候,她就深切体会过这种怀疑中带着警惕的目光。 哎,做个好人真难,卫襄再次感叹。 她将那几串肉重新扔给了小妖怪胖胖,才去拉程无心的手,重新露出欢愉的笑容: “大师姐,昨夜你和二师兄来的实在是太及时了,要不是你们来了,你们可就见不到我啦!” 程无心没搭话,眼神又在卫襄脸上逡巡了几圈,才扬了扬手中的鞭子,冷哼道: “卫襄你可真出息,堂堂蓬莱弟子,居然差点儿被一个不成气候的海妖给灭了,你怎么还有脸回来?” “我怎么就没脸回来了?” 卫襄忍住了心底的酸涩,嬉皮笑脸地挂在了程无心的身上,嚷嚷着: “我不学无术人人皆知,我怕什么?谁让贺兰师兄把我一个人赶走的,他回蓬莱了没有?他要是回来了,大师姐你要替我揍他一顿,替我出气,不然,我就偷偷把你这头发剪了!” “剪头发?很好,卫襄,你是不是又皮痒痒,想讨打?” 程无心咬牙扬起了长鞭,但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漫了出来。 一言不合就准备使坏,这才是她那个顽劣不堪的小师妹嘛。 卫襄觑见师姐的笑意,忍不住撇撇嘴,真是服了这一群受虐狂了。 她懂事乖巧,一个个东猜西猜,她一说要干坏事儿,一个个就深信不疑了,造孽哟! 师姐妹二人闹了一时,程无心才指了指埋头大吃的小妖怪: “卫襄你这趟回来到底是想干什么?又是猫又是妖的,你觉得就这样的吃货,蓬莱养得起?还有,这到底是个什么妖怪?有什么用?我可警告你,蓬莱不给人吃白饭的!” “嘘,师姐,这事儿说来话长!” 当着小妖怪的面儿,卫襄也不好挑明了说自己是打算把它送给师父的,连忙扯着程无心走到了一边儿去: “师姐,我是觉着这小妖怪长得挺好看,抓回去送给师父他老人家解闷呗,我知道,蓬莱不给人吃白饭,到时候不许它吃饭,只许干活!” 卫襄信誓旦旦地替小妖怪许诺。 程无心对此嗤之以鼻: “别说它,就你,再躲懒不好好干活,也别想吃饭!” 说完了这妖怪的事情,程无心才指了指那个躺在船舱中人事不知的男子: “还有那个人——那是你曾经对着大海深情发誓的人吧?你说说你,既然回长安了,既然这么舍不得,嫁给他好了,跑回来干什么?” 卫襄不明所以: “什么对着大海深情发誓?” 程无心目光中带了淡淡的嘲讽: “我是该说你健忘呢,还是该说你装傻?那一年咱们去看渔民在礁石上祭海神,你可是跟着发过誓的,说这辈子非你的心上人不嫁,我没记错的话,你那心上人,是叫尉迟嘉没错吧?” 昨晚她赶到的时候,她这小师妹对着这个昏迷不醒的男人,咬牙切齿叫着的,就是这个名字。 卫襄瞬间明白过来—— 她已经快要记不清自己从前为了尉迟嘉,到底干过多少蠢事儿了,但师姐毕竟,还是活在前世的那个程无心啊。 她干过的蠢事儿,和那些信誓旦旦的誓言,对师姐来说,也不过才过去了三年而已。 卫襄立刻哭丧起了脸,连连叹气: “师姐别提了,这人负心的很,他不喜欢我,你师妹我的一片真心,全都喂了狗了!这次他跟来,可是另有所图的,师姐可千万别搭理他!” “哼,我早看出来了!” 程无心冷哼,一副自己早知道的神情。 小师妹在蓬莱待了三年,朝思暮想的就是这个人,但她从没见过这个人给过小师妹什么回应,可不是一片真心喂了狗? 要她说,这就是倒贴!幸好她这蠢师妹现在看起来是脑子清楚了不少。 船舱外,师姐妹二人窝在一起窃窃私语,船舱内,卫襄口中的二师兄,蓬莱的二弟子沈良夜看着眼前这人的伤口,只觉得棘手的很。 这人受伤不要紧,蓬莱自有良药,可他这止不住的血……虽然流的缓慢,但再这么流下去,人可是会死的。 他抬头瞧了瞧外头两个凑在一处打打闹闹的女子,咬咬牙,还是出声叫道: “小师妹,你来一下!” 卫襄还没来得及应声,程无心就一撩裙角走了过去: “沈良夜你行不行啊?脑子里装的什么,草吗?” 卫襄跟在程无心身后,心中恍然。 这就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啊,明明心中关切,嘴上却怎么也不会说句好话。 这就是大师姐和二师兄最后没有在一起的原因吧? 这辈子,一定得想办法让师姐这刀子嘴改改。 卫襄打定主意,也很快跟了过去。 沈良夜对自家师姐这说话的习惯已经完全免疫了,也不在意她奚落他,见她们进来,指了指尉迟嘉胸口再次被鲜血染红的纱布: “师姐,这血,止不住。” 止不住,不是已经好了吗? 卫襄皱眉,心中疑惑顿起。 第99章 三观颠覆 程无心伸手揭开纱布看了一眼,顺带着看清了这个人的长相。 这人的脸长得很好看,是小师妹这种春心萌动的少女最喜欢的长相。 可是脑子也跟小师妹差不多蠢—— 居然以为自己披着一件佛衣,就能敌得过深海妖物! 实在是无知无畏的典型代表。 程无心暗暗在心里鄙视了一番,手一扬,将那被鲜血侵染的纱布直接扯掉了。 “沈良夜你这水平是沦落到和小师妹一样了吗?药止不住,贴符啊!笨!” 她回头轻声斥责了一句,随手掏了张止血符贴了上去。 沈良夜默默看她一眼,也不反驳,带着几分习以为常的温柔笑意退到了一边。 卫襄的眼神滴溜溜地在自家大师姐二师兄之间绕了一圈,从前那些被完全忽视的东西,此时似乎再清晰不过了。 二师兄不可能不喜欢大师姐,这不可能。 但前世到底是为什么,二师兄最后负了大师姐呢? “这是怎么回事?” 卫襄正在出神,就听到站在床边的大师姐发出一声惊叹。 她从师姐身边探头看过去,果然看见尉迟嘉的伤口上,止血符已经快要被渐渐涌出的鲜血冲掉了。 而师姐的眉毛,已经微微竖了起来。 “见了鬼了这是?这是我亲手画的止血符啊,居然会对这个人没用啊……流血就止不住了么……” 程无心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有些烦躁地喃喃了一句,转头看着卫襄: “小师妹,你的这个情郎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襄无奈地叹气,觉得自己的手指尖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认命地拿了把小匕首熟练地割破自己的手指,撇了撇嘴: “首先这人不是我的情郎了,其次,这人有病呗。” “什么病?”程无心觉得这种病有点儿熟悉。 “不知道,就是受了伤就开始流血,什么时候能止住谁也说不准,一不留神就会死掉的那种。” 卫襄漫不经心地说完,就拿出一张符纸开始画符,完全没在意程无心凝住的神色。 卧槽,这白血病啊! 程无心内心万马奔腾奔腾了一阵,然后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凡是疾病,那自然是从古到今都有。 虽然自己莫名其妙穿到了这个什么朝代都搞不清楚的时空,但总归是没脱离人类的世界。 这时候有人得白血病,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程无心压下了心头的震惊,才发现自己的小师妹又在作死! “卫襄,你做什么!” 她一声厉喝,一把打掉了卫襄手里的小匕首。 “你居然想画血符,你这是要入魔道吗?” 卫襄也没去管掉落在地的小匕首,趁着手指上的伤口还新鲜,手下没停地画好了符,眼疾手快地拍在了尉迟嘉的伤口上,才回头应对暴怒的大师姐。 这个疑惑她从贺兰师兄斥责她那时候就存在心里了,这个时候正好问一问: “师姐,为什么你和贺兰师兄一样,见到我画张血符就这个样子?血符怎么了?能治病救人不就行了吗?” “治病救人?血符会招来妖物!你到底是想救人还是要害人?!” 程无心怒道,生起气来的样子倒是跟姐姐卫锦的美艳如出一辙。 但卫襄才不怕大师姐呢,反正大师姐总不至于敢像姐姐那样直接动手打她。 “救人啊,大师姐你看,已经不流血了啊!” 她带着几分肆无忌惮地扬了扬下巴,示意大师姐看尉迟嘉的伤口。 程无心瞪了她一眼,转眼看去,神情间的震怒却是瞬间凝固。 “这是……怎么回事?” 程无心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那张符吸引了。 其实对于她来说,没穿到这个古怪的时空来以前,小说电视看得不要太多,以血画符这种事情她虽然一知半解,但也觉得没什么的。 只是蓬莱以及这个时空的默认规矩抹去了她的这种观念。 蓬莱的规矩,修仙就是修仙,是万万不能沾染血腥污秽的,对于血符的记载,只存在于蓬莱书阁中,关于几个盖世魔头的传说里。 所以她只知道血符是绝对的禁忌之物,是会以血气招来妖物的东西,从不敢尝试,也从未见过。 而此时发生在她眼前的一切,又颠覆了她在这个时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三观。 这种一再颠覆认知,还真是让人头疼啊。 程无心看着得意洋洋的小师妹,再回头看看同样震惊莫名的师弟,到底还是神情严肃地将卫襄拉去了一边,训诫道: “不管这血符管用不管用,都不要让我再看见你用血画符,不然,我一定会禀报给师父,将你逐出师门!你好自为之!” 逐出师门。 如同大师姐故事里的那个不听话的猴子听到师父念紧箍咒一般,卫襄瞬间就怂了。 这辈子,她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被逐出师门,而大师姐在蓬莱身为师父的大弟子,说话还是颇有分量的。 “师姐息怒,我再也不敢了……” 卫襄垂眸,柔顺又可怜地伸手过去牵住了程无心的衣角。 程无心被卫襄这样的举动吓了一跳,她可是从没见到过如今这样容易低头的小师妹啊! 她蹙眉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小师妹。 小师妹原本最喜欢戴着的那些华丽的首饰都没了,整个人淡然而素净,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看起来和其他乖巧伶俐的师妹们没什么不同。 之前那个总是带着几分顽劣不驯的小师妹,倒像是她的错觉。 “你这次回长安,遇到什么事情了么?” 程无心想了想,开口问道。 除了发生什么大的变故,她想不出来有什么原因能让一个欠揍的熊孩子在短短的几个月之内就变得这么懂事。 “哦,我们大周的皇帝换了,师姐你没听说吗?” 卫襄神情失落又后怕地说道: “我姨夫不做皇帝了,但我姐夫差点儿没当上皇帝,这中间的事儿……总而言之,师姐,我觉得好害怕……” 卫襄没说得太明白,以她的经验,这种事情就得这么半遮半掩地说,效果才能更好。 果不其然,小师妹犹犹豫豫,惶惶不安的样子让程无心很快脑补出一部惊险的宫斗大剧。 她看着卫襄的眼神霎时就充满了同情与怜惜。 遇上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出身越高贵,越是担惊受怕啊。 第100章 啥也不会的妖怪 此时此刻,程无心脑中出现的画面,全都是她穿过来之前看过宫斗剧。 皇权更替可不就是你死我活地惊险吗? 小师妹又是那么个身家背景,想躲也躲不开啊,难怪害怕。 真是个可怜孩子。 程无心脸上的怒色彻底消失不见,怜惜地揽住了小师妹的肩头安慰道: “别怕别怕,到底不还是你姐夫当皇帝了么,没事了!” “嗯,我知道,我们家暂时是安稳无忧了,但我姐姐才刚刚做了皇后,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我的小外甥还没有当太子……” 卫襄亦真亦假地说着她在长安绝对无法宣之于口的种种忧虑。 程无心随着这话就继续脑补了一下,是啊,按照宫斗剧的一般套路来说,最开始陪着皇帝共患难的皇后,很难有好下场的。 万一皇后之位不稳,那身为皇后的娘家,小师妹家定然也就要像《红楼梦》里的贾府一样,一朝赫赫扬扬,一朝凄惨收场了。 这么一想,程无心更觉得小师妹可怜了。 她干脆将小师妹直接揽在了自己怀里,语气越发轻柔: “你还是个孩子,这些事情你担心也没有用,你还不如好好想想你怎么在蓬莱好好修行呢,等你将来成为一方仙长,你还怕保护不了家人吗?” “嗯,师姐说得有道理。” 卫襄窝在大师姐肩头,悄悄地抿了抿唇,露出一个带着惊讶和得意的窃笑。 她可是从来没享受过师姐这般的柔情呢。 而一直站在一旁做隐形人的沈良夜,眼神也很是复杂。 师姐这样的柔软温和,他也没见过呢。 于是师兄妹三人一起走出去的时候,沈良夜到底还是没忍住,看着小师妹道: “小师妹你可真是,好福气。” 卫襄一愣,旋即反应过来。 她笑嘻嘻地戳了戳二师兄的手臂: “二师兄是不是羡慕我,嫉妒我?也想被大师姐抱在怀里安慰?好办啊,你也说说自己的心里话啊,哭一哭,大师姐肯定也这般待你!” “小师妹,别胡说!” 沈良夜低喝一声,制止了小师妹这般轻浮的描述,一张清朗如明月的脸上,却刹那间烧起了两团火。 卫襄撇撇嘴,不再说话,快走几步再次挽住了程无心的手臂,并且回过头来给了她这傻子二师兄一个鄙夷的眼神。 喜欢一个人就大大方方去喜欢么,这么假正经,活该万年单身最后被嫌弃啊! 沈良夜对小师妹的挑衅直接选择了无视。 经历过被小师妹拿饭菜扣头上这种恶劣至极的事件,一个眼神而已,这就是毛毛雨。 只不过小师妹的这番描述却像是一颗种子,直直地扎进了他心里。 他努力地想把这颗种子抠出来,却发现,抠不出来不说,居然立刻就生根发芽了。 如果……如果他也可怜兮兮地跟师姐哭诉一番,再装装可怜,那师姐会不会也…… 想到这样的一幕,沈良夜浑身都觉得有点发麻。 还好,耳朵上的一阵疼痛打断了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遐想。 “沈良夜你裹了脚了?走快点儿!” 大师姐拧着他的耳朵气势汹汹地催促了。 “疼,疼!程无心你轻点儿!” “叫师姐!没大没小!”程无心放开了手,板着脸继续往前走。 沈良夜却依旧没改口,只是抬脚跟了上去。 师兄妹三人是要去跟那位扶桑弟子对质的,这件事的确拖不得。 船在海上遇上了暴风雨,是妖物带来的,但这妖物是怎么来的,幸存下来的人是要有个说法的。 尤其是那位被妖物直接吞吃入腹的年轻人的师兄。 他说得很清楚,要是不给个说法,他无颜回去见师门的人。 这话也不错,俗世人讲究家族,修行者也是讲究门派的。 船主也没有置身事外砸自己的名声,安顿好了受惊的众人,就开始说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追根究底,是那位扶桑弟子吴三愿挑起来的,但吴三愿却一直口口声声喊着是蓬莱弟子带了妖物上船。 这就难办了。 若是就这么直接处置了吴三愿,显得一船的人欺负一个落单的扶桑弟子似的,但若是那位蓬莱门下的姑娘…… 面对昨夜才赶来救了他们的蓬莱门下另外两位弟子,没人能张得开这个口啊。 所以船主也不多说废话,立刻命人来请蓬莱的这三位。 师兄妹三人一走进船主所在的船舱,就听到吴三愿嘶哑的喊声: “我若说谎,天打五雷轰!就是那个还在甲板上吃东西的妖物,那就是蓬莱妖女带上船的,就是那个妖物招来的灾祸!” 船舱里的人,视线齐齐穿过洞开的门,飞向那在甲板上吹着海风,晒着日光浴,没心没肺吃得不亦乐乎的小妖怪。 看那小妖怪的样子,还不知道自己就要被宰了。 不过吴三愿有再多的罪过,这句话说得倒是没错。 那虽然只是个蠢蠢的小妖怪,那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妖物啊。 众人的目光就纷纷看向走进来的三人,眼神中的谴责毫不掩饰。 程无心一接触到这种眼神,就知道事情有些棘手。 蓬莱虽然在东海颇有盛名,但私带妖物入东海这种事情,到底不占理。 她正要张口说话,身后却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 “谁敢说我的镇魂兽是妖物?我好端端的镇魂兽,被你们这样污蔑,难道欺负我蓬莱没人吗?” 正准备出言谴责的人齐齐愣住了,镇魂兽? 就,就那个只知道吃,啥也不会的妖怪? “噗!糊弄人也不是这种糊弄法儿!” 有人嗤笑出声,明显不信。 镇魂兽是东海很多门派的弟子修行有成之后,会收服的灵兽。 这灵兽,可是与主人生死相牵,福祸与共的。 谁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要这么一只一无是处的妖怪做灵兽! 不仅旁人不信,就连程无心和沈良夜也没办法相信。 他们不信,倒不是因为这小妖怪蠢萌蠢萌,而是因为以小师妹这半吊子水平,别说现在,就是再给她十年光景,也未必能有资格收服灵兽。 不够强大的人,根本没有能力签订契约,哪怕你想要收服的是一只蚂蚁。 程无心默默地给了小师妹一个警告的眼神: “别乱说话!” 卫襄却是抬手伸到众人面前: “我没有糊弄人啊,你们自己看!” 第101章 我很高兴 程无心瞟了一眼小师妹的手掌心,脸色立时有些变了。 “小师妹什么时候做的文身?这也是能胡闹的么?” 她压低了声音跟身边的沈良夜嘀咕道。 沈良夜瞥了一眼程无心,答非所问: “师姐,什么是文身?刺青么?” “啊?” 程无心顿时醒悟,一时闭了嘴再不作声。 她忘了,这个时候的人刺青也是不常见的,她说错话了。 只是小师妹这胆子,真是大得快要包住天了! 程无心压着将小师妹当场打一顿的冲动,心内快速思忖着要如何才能解决这件事。 一群人却都站起身来,伸长了脖子去看少女摊开的手掌心。 只见少女白嫩嫩的手掌心里,有一只活灵活现的小动物印记,看轮廓,看颜色,正是那只吃货小妖怪。 这真的是镇魂兽的契约印记啊! 一群人看着卫襄的眼神就变得更加复杂了。 “看来这位姑娘你说得是真的,可为什么昨夜,姑娘并未对那章鱼怪出手,反而跑了呢?” 短暂的寂静之后,一个面容白胖的中年男人提出了质疑。 话音虽轻,但却说出了大多数人的疑惑—— 是啊,一个已经能契约镇魂兽的修仙者,为何昨夜面对那章鱼怪,活脱脱一个怂包? 按说,只要能契约自己的镇魂兽,总归不该是个弱鸡才是。 一群人又齐齐盯住了眉目漂亮的小姑娘,心中的不满更重了。 这小姑娘虽然长得漂亮,但如果不懂事,又撒谎抵赖,那自然是……被扔到海里喂鱼,虽然有些可惜,但也没办法了。 卫襄不是傻子,她立刻就听出了这白胖男人满满的恶意。 她撇撇嘴,嘲讽道: “昨夜我倒是想出手来着,可你们不是没等我出手,就要来抓我的镇魂兽么?你们听了别人的挑拨,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来对付我,我不跑,等着你们来打我啊?我傻啊?” 这话说得……好些人的脸都红了,有些难堪地试图辩白: “当时,当时只是情急,况且姑娘也没有解释……” “你们那副要吃人的样子,我解释得清么!” 卫襄翻了个白眼,抬手指着吴三愿不耐烦地道: “好了,现在,废话少说,你们有什么事情只问他就好,是他出手伤人,又不是我!” 吴三愿一看这该死的妖女就是不愿意放过自己,顿时咬牙切齿地叫起来: “她撒谎,她不可能契约镇魂兽,她就是个废物!她手上的一定是刺青,一定是!” 没上船之前,他可是因为那只破猫和这妖女打过一架的,要不是这妖女大喊大叫说他非礼,他非得把她打残不可,她哪里就有本事契约镇魂兽了? “她根本就是放屁!” 吴三愿口不择言地喊着,眼睛都红了。 早就知道会有人这么说,只是没想到是这个蠢货。 卫襄轻轻一笑,亮晶晶的眼睛眨了眨,想程无心伸出手去: “师姐,我记得你身上有洗朱砂的药水,给我用用!” 程无心听小师妹这么说,满心的担心忧虑顿消。 这是要证明这印记不是刺青了——既然如此,真相到底是什么就已经不重要了,小师妹胡作非为的账也可以记下随后再算。 程无心只知道,身为师姐,此时她是绝不能拆了小师妹的台的。 她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和一点朱砂。 然后先在手上点了一点朱砂,又将将小瓶子里的药水在朱砂上倒了一点,手上的朱砂印子很快就消失了。 程无心抬手对着众人示意: “大家都看清楚了吗?” 众人都无声地点头,随后就将目光又转回了少女手心的印记上。 这的确是洗朱砂的药水没错。 朱砂都能轻易洗掉的药水,洗去刺青定然也是可以的。 卫襄笑嘻嘻地将那药水接过来,朝着自己手心倒去。 然后手掌微屈,将那药水掬在手掌心来回地晃,举到众人面前展示: “你们自己看看是不是刺青?他就是怕死,胡说八道的,你们自己亲眼看看,这是不是刺青?” 这,当然不是刺青。 刚刚还满怀质疑的人此时都不说话了。 那镇魂兽的印记在少女掌心浅浅的水洼里飘飘悠悠的,清晰着呢,毫无被洗去的迹象。 既然是这样……那白白得罪一个修为强大的蓬莱弟子做什么? “哎呀,我们真是冤枉姑娘了,真是对不住了!” “姑娘小小年纪,就能有自己的镇魂兽,真不愧是蓬莱门下,让我等敬仰啊!” “那位扶桑弟子,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众人的口风,就像这海上的天气一般,说变也就变了。 一群随风倒的墙头草,难怪都是废物,连大师姐和二师兄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卫襄掩去眼底的鄙夷,抽出帕子将手心里的药水擦干净,然后毫不客气地将手里无用的小瓶子朝着吴三愿脸上砸了过去: “男子汉大丈夫,自己造的孽自己收拾,别昧着良心来栽赃我!你对的起被你害死的梁师兄吗?!” 卫襄肃整了神色,义正言辞的喝道。 梁师兄正是那位被章鱼怪吞吃的年轻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无波动,死死地锁定了百口莫辩的吴三愿。 “不,不是我!” 他再次挣扎起来。 但谁还愿意去听他说话呢? 心不甘情不愿的吴三愿被船主毫不留情地扔进了大海。 东海的波涛看似柔和地翻涌着,但一个人落入茫茫大海,就像一颗石子落入水中一样,顷刻间就不见了踪影,大海却依旧平静如常。 船上众人的气也终于都消了,纷纷走了回去,这件事有了交待,也就此揭过。 只有程无心远眺着吴三愿消失的那片海域,神色严肃地看着自己的小师妹: “这一次,扶桑和蓬莱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小师妹可是高兴了?” “对啊,我很高兴!” 卫襄笑嘻嘻地回道。 程无心眉间怒意顿时上涌,皱眉斥道: “就这么害了一条人命,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师父是怎么教导你的,你居然如此混账!” “没事,他死不了。” 卫襄很笃定地说道。 如果死了,那更好。 当然,这句话她是不会说出来的。 第102章 人比人得死 卫襄心情愉快地朝远处招招手。 已经快把一整条章鱼腿吃光的小妖怪立刻丢了手里的肉,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朝着卫襄怀中扑去。 那只破猫不在,赶紧占据小姐姐的怀抱是正事。 卫襄也很给面子地接住它,转身往船舱里走,依旧笑嘻嘻地宽慰程无心: “大师姐,妖物都已经被您斩杀,暴风雨也已经远去,如果这都能死,那扶桑只能怪他们自己的弟子不争气了,毕竟在东海的风浪里混了这么多年了,如此弱鸡,怪得了谁?” “说得好像刚来蓬莱之时,哭着喊着怕溺水的人不是你一样!” 程无心不屑地反唇相讥。 卫襄不高兴地嚷嚷起来: “哎,师姐你到底是谁的师姐啊?胳膊肘怎么往外拐啊?一不留神被扔进海里的人就是我了哎,你还帮那个坏人说话!” 程无心看着卫襄良久,不得不叹口气,她这小师妹,作死作得是没救了。 她苦口婆心地试图挽救一下小师妹,摆明这件事的利害关系: “卫襄,难道你就不知道这扶桑弟子要是真死了,这个年大家就别想过了吗?东海各门派以后怎么看待咱们蓬莱?” “师姐,看你说的,咱们蓬莱是怕事儿的门派么?” “蓬莱不怕事,不代表就能到处去惹事儿啊!” 程无心果断伸手,照着小师妹的脑门儿来了一下: “你就可劲儿造孽吧,看回去扶桑那边找过来,师父怎么收拾你!” 卫襄嘻嘻哈哈地躲去了一边,还不忘回嘴: “大过年的,师父能怎么收拾我?难不成也丢我去海里喂鱼啊?事儿闹大了我也不怕!” 程无心什么都不想说了,直接抬脚踹了过去。 踹完了又想起来另一件事: “你契约了那个蠢妖怪做镇魂兽,真的假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是走投无路,试了试,滴了两滴血在它嘴里,没想到就,成了!” 卫襄拍拍小妖怪的脑袋,表示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其实她昨夜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师姐和师兄出现以后,她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不怕自己会死了,却开始发愁善后的事情了。 小妖怪是货真价实的妖,要是没被人发现,那一切好说,可昨夜暴露在即,她要是不想出个办法,那遭殃的不只是小妖怪,还有她,而且蓬莱的清誉也要受她连累。 但如果能把这件事反过来,那遭殃的可就是吴三愿了。 无故动手致人流血,招来妖物,妥妥的罪魁祸首没跑。 所以她收了小妖怪做镇魂兽,不单单是为了保护小妖怪,最主要是想把事情闹大。 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是扶桑和蓬莱立刻反目成仇,再无和气来往的时候。 那样,看扶桑的人还有什么脸再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蓬莱? 至于怎么就成功了,说实话,她也不知道。 程无心更是目瞪口呆地指着卫襄,半晌也只能叹一句: “你……你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你等着,回去我非让师父把你给解剖了好好研究研究!” “师姐说得好残忍,我不听我不听!” 为了防止师姐再踹自己,卫襄抱着小妖怪,摇头晃脑地跑了。 留在原地的程无心一阵心酸。 想她一个被上天选中的幸运儿,带着大气运穿过来的现代人,在这鬼地方过得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偏偏她这本土土著小师妹,却是活得肆无忌惮,想干嘛就干嘛,不学无术,却一不留神镇魂兽都能给契约了,这是要逆天啊?! 真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程无心忿忿不平地嘀咕: “真是羡慕这个憨货啊……老天爷真不公平!” 跟在她身后的沈良夜将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望了望小师妹跑远的欢快身影,再看看程无心的神情,总觉得师姐这话似乎有些伤感。 他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出言安慰道: “这没什么不公平的,你长得比小师妹好看,修为比她强,还讨人喜欢,除了脾气不好了些,其他都很好,你何必羡慕小师妹?” 程无心停下脚步,转头盯住了走在她身侧的人。 身着浅蓝色衣衫的年轻男子,眉目清朗的一张脸上,尽是安慰之意,诚挚又让人暖心。 她挑了挑眉: “师弟说我讨人喜欢……那我这暴脾气,你也喜欢么?” “我……” 清朗的眉目顿时又乱做一团,沈良夜迅速低下头去,只低低地说出了这么一个字,就加快脚步向前走了。 背影甚至带着几分狼狈的逃遁之意。 “那讨人喜欢个屁啊!当自己中央空调啊,老娘不稀罕你的安慰!” 程无心站在原地冷笑,言语混杂地冷嘲,然后不屑地呸了一声。 船舱内,海上的骄阳透过窗户,将原本昏暗的船舱内照得几分透亮。 床上的人还在昏睡,背叛了卫襄的那只负心猫还窝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卫襄看着这副场景,忍不住捂了捂心口。 上辈子最喜欢她的那个小花,最依恋她的那个小花,玩命儿地护着她的那个小花,到底去哪里了? 面对眼前这只无情无义的小花,卫襄心都要碎了,肝儿都气的疼了。 她气哼哼地扭过头,抱紧了怀里的小妖怪: “幸好我还有一个你聊做安慰,不然真的是成了孤家寡人了。” 聊做安慰,这四个字的意思,小妖怪不大懂。 但对于它来说,能打败那只破猫,独占小姐姐的柔软香暖的怀抱,这可是她之前想都不大敢想的美事儿呢。 它幸福地眼睛都眯了起来。 “小姐姐你待我真好,幸好有你保护我,不然那个死胖子就要把我抓走了!” 小妖怪的话听在卫襄耳中没头没脑地。 但小妖怪说的话,卫襄结合先前章鱼怪的事情,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重视一下的。 她拽了拽小妖怪的耳朵: “谁要抓走你?” “就是一个白胖子,他想抓我。” “他抓你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小妖怪有些苦恼:“按说我真的是除了吃,什么也不会啊,抓我只是浪费粮食。” 不过它很快又眨巴着眼睛讨好地窝在了卫襄胸前: “只有小姐姐你待我最好,不嫌弃我!” 说着,它满心感动地抬了抬小爪子: “对了姐姐,你昨夜给我喝的什么啊,好好喝啊,而且一喝完我就长在姐姐手上了呢!” “我给你喝的我的血啊,不然你怎么能成为我的镇魂兽?” “我,我喝的什么?” 怀里的小妖怪颤着声音发出了一声尖叫。 第103章 懂事得夸张 小妖怪的尖叫声传遍了整个船舱,刺耳又尖利,然后小妖怪就嚎啕大哭起来。 “啊——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活不成了!” 天啊,这是个什么妖怪啊,看起来蠢萌蠢萌的,怎么哭起来跟个要寻短见的市井泼妇一样? 卫襄一阵恶寒,一巴掌拍在了小妖怪脑袋上: “鬼叫什么?你哪里就能死了!从前有只狐狸想咬我,都被我给抛弃了你,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可是你,你说过你身中剧毒啊,咬过你的妖怪都被毒死了!呜呜呜,我要死啦……” 小妖怪哭得要抽过去了,卫襄也堪堪明白过来这货为什么哭成这样。 哦,她之前为了钓上小妖怪跟她走,骗它说解毒了才能让它咬一口。 这个蠢货啊,昨晚上喝下的两滴血,要是真有剧毒,此刻就该毒发身亡了,哪里还能在这儿哭? 果然脑子不够用,谁也没办法。 亏她还以为它是得知自己不明不白成了她这个废物的镇魂兽,接受不了要寻死呢。 “好好哭,慢慢哭,哭个够,哭完了我来给你收尸啊!” 卫襄恶趣味地笑道,然后撇下小妖怪,起身准备出门。 不是她欺负人,实在是这样的小妖怪,她一忽悠一个准啊,那干嘛还费心哄啊,它哭够了自然就不哭了。 它又不是小花。 想起小花,卫襄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小花安静地蹲在床榻上的枕边,闭着眼睛睡觉,而它身边那人,仍旧昏睡在枕上,发丝如墨一般泼洒在床头。 略显苍白的容颜上,长眉舒展,长睫微阖,红唇如丹朱,整个人透着温润安静的气息,看起来如同一块洁白无瑕,上好的美玉,似乎任何人如果起了将这块美玉握在自己手中的心思,都是对这种美的亵渎,都是会遭天谴的。 卫襄自嘲地笑了笑,移开了目光,再也没有回头地出去了。 当初真不该起了占有这块美玉的心思啊,果然是遭了天谴了。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让他活着,这般纠纠缠缠,真是让人心里不舒服,但要立刻下手干掉他,她到底还是下不了这个决心。 程无心正坐在船舷边儿上,用沈良夜做的钓竿在海里钓鱼。 海钓这种事情,对于蓬莱长大的弟子来说,原本不该陌生,但修仙路漫漫,谁有空像山野闲人一般坐在水边,拿着钓竿消磨时间呢? 所以程无心压根儿不会海钓。 她百无聊赖地拿着钓竿甩来甩去,害的一边沈良夜的钓竿也跟着乱晃,一看就纯属捣乱。 卫襄在一旁歪着头看了半晌,实在是看不过去了,一把将程无心手里的钓竿抢走,推她上一边儿去: “走走走,我来!” “我偏不,少来跟我横,抢他的去!” 程无心最恨小师妹在自己头上动土,恨恨地将钓竿抢了回来,指了指一边看笑话的沈良夜。 沈良夜听她如此挑拨小师妹来抢自己的钓竿,也不恼,站起身来将手里的钓竿递给小师妹: “小师妹不要抢师姐的,我的给你。” 卫襄不顾程无心的白眼儿,笑嘻嘻地接了过来,坐在了程无心旁边的小凳子上,嘻嘻笑道: “二师兄对大师姐可真好!” 沈良夜笑笑不说话,迈步走开,程无心的脸色立时就难看起来。 “你哪只眼睛看到他对我好了?他这明明是对你好!”程无心莫名一阵恼火,怒道。 “还不都是为了你么?”卫襄嘀咕了一句,没再把话往明处挑。 这两个人啊,郎有情妾有意,又是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怎么看都怎么是天作之合,偏偏发展成这个别扭样子,卫襄也是服气的。 沈良夜已经走远,船舷边就剩下她们师姐妹两人,沐浴着冬日海上暖暖的日光,海风迎面吹拂,手中的钓竿一晃一晃地游荡着,鱼钩上面的饵早就被过路的鱼儿精明地啃光了,也没人去管。 “师姐,抚仙湖的神兽还凶不凶?” 不知道过了多久,卫襄才说了这么一句。 程无心扭头看着她,带着几分嘲笑: “怎么,眼看着要到蓬莱了,心虚了?” “不是,我是在想,它要是再敢追着我吼,我这次一定要打它一顿不可!” 卫襄闭着眼睛,凶巴巴地说道。 但她眼前的漆黑一片里,似乎出现了大片大片被鲜血染红的湖水。 镇守蓬莱千百年的抚仙神兽,倒在血湖里,挣扎咆哮,最终也只化作湖面上一朵小小的涟漪。 神兽一死,蓬莱终于门户大开。 然后就是无情的拷问,屠戮,覆灭。 她没有亲眼看见,但她又像是亲眼看见。 她后来徘徊在东海岸边的时候,听那么多行色匆匆的人说过,每一个人都仿佛亲眼所见。 “打它一顿?它打你一顿还差不多吧?”她耳边传来程无心的冷嘲:“你怎么不干脆说你要宰了它呢?” 这声音,像是一柄利剑当头而下,立刻就劈开了卫襄眼前的黑暗,带给她的却是更加令人害怕的绝望。 “师姐,那是神兽,绝对不能说宰了它这种话!”她睁开眼睛,小脸紧绷,神情严肃地说道。 “哎哟,小师妹你还懂得敬畏神兽了嗨?” 程无心惊讶地笑道。 曾经最喜欢往抚仙神兽脑袋上砸石子儿激怒它的小师妹,能说出这种话,按说她是该欣慰的,毕竟小师妹懂事了嘛。 可小师妹这懂事得简直有几分夸张了。 卫襄的严肃却没有被程无心的笑声击退,她更加严肃地说道: “大师姐,真的,无论什么时候,都一定要保护好神兽大人。” “哈哈,神兽大人!”程无心更是笑得乐不可支:“神兽大人,真像韩剧里的词儿啊!” 汉剧?什么意思? 卫襄听不懂,但她也没多想。 她加上“大人”两个字是希望师姐重视起来。 而师姐说话,常常会冒出来一些她听不懂的词儿,这正是因为师姐知识渊博。 毕竟师姐跟她这种脑子里没什么东西的草包是不一样的。 笑够了,程无心拍拍卫襄的肩头: “好了小师妹,不管俗世间怎么变故,你身为蓬莱弟子,总归我们都会护着你的。你能懂事固然很好,但也不必怕到这个份儿上。” 可怜的小师妹,大概是真的吓到了。 程无心如此揣测。 第104章 想磕头就磕头 “嗯,我知道大师姐其实对我最好了。” 卫襄乖巧地应道,重新露出了笑容。 有时候,当一个坏孩子也没什么不好。 只要稍稍变得好一点点,大家都会来安慰她,呵护她,都会以为她是吓着了。 其实她也真是被吓着了,被自己的上辈子吓着了。 但这一次,她是想要护着他们呢。 师姐妹二人又高高兴兴地继续垂钓,虽然直到日落时分也没钓上来一条鱼。 而蓬莱,已经遥遥在望。 久经风雨的船主对于出手阔绰的客人们还是很尽职尽责的。 尽管这一次起了一些风波,也惹了一些麻烦,但他对这些来来去去照顾他生意的仙门弟子还是很不错的。 他早早地命人通知了蓬莱门下的三位弟子准备下船,也询问了是否需要人护送那位依旧昏迷不醒的男子。 程无心望着床榻上小师妹的这位心上人,摇了摇头,吩咐沈良夜: “叫小师妹来,咱们可做不了她的主。” 蓬莱门下,谁不知道小师妹那位心上人就是她的命。 卫襄看着尉迟嘉,也很纠结。 与其说她心软放他一命,倒不如说是她害怕前世的一切重演。 虽然皇帝已经换了人来做,虽然家里已经看似高枕无忧,但前世所有的风波苦难,都是从尉迟嘉意外身亡开始的。 她并不知道他死在哪里,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因为那时她已经心如死灰,再也不愿意多想这个人了。 可这个人还是坑了她一把,生生将两个人的命运纠缠在了一起。 所以,如果这个时候尉迟嘉再次出意外,那么谁知道,强大的命运会不会再次卷土重来? 她到底也还是没活到能完全藐视老天爷的份儿上。 想明白了这一点的卫襄也就不纠结了。 她看着程无心和沈良夜,神情间有些不安: “大师姐,二师兄,我们,先带他回蓬莱,行吗?” 沈良夜不说话,只看着程无心,一副唯她马首是瞻的模样。 他怕自己一说话,程无心就又要误会自己是对小师妹好了。 程无心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很爽快地答应了: “既然是你的心上人,自然不能不管了。” “他已经不是我的心上人了!” 卫襄心里其实并不痛快,她跺脚强调。 程无心笑笑: “我懂我懂,口是心非嘛。” 卫襄垮了脸,心里更是气馁。 这能怪谁呢? 只能怪她从前做过的蠢事太多,飞蛾扑火一般地丧失了理智。如今可好,长安那边解释了没人信,信了也都甩不脱,蓬莱这边更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于是趁着下船的时候,卫襄就趁人不注意,悄悄在尉迟嘉白玉一般的脸上狠狠掐了一把。 “都怪你!” 她愤愤地嘀咕。 一边儿的小花翻了个白眼儿——这女人是不是有病? 依旧盖在被子下的修长手指却轻轻地动了动。 真疼,但是真开心。 他就知道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子。 一个头脑清醒的他,她肯定是半点不留情,恨不得将他扔进海里的。 但如果是一个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他,她定然是不会就这么扔下他的。 尉迟嘉竭力忍住了脸上的笑意,认真感受着曾经熟悉过的海风穿山过水,拂面而来。 茫茫东海之上,一座云雾缭绕的仙山出现在一行人的视线里。 卫襄深吸一口气,跳上大船和海上栈桥之间搭好的跳板,大步朝着碧海深处走去。 栈桥像是一根细细的牵引路程的线,牵引着归来的游子。 卫襄脚步沉重地走在上面,听着脚下阵阵的水声,抬头望着云中雾里缥缈的山峦,恍然如梦。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她热泪盈眶地抱住了支撑着山门的巨大石柱,无声地大哭了起来。 “小师妹你这是怎么了?” 程无心皱眉道:“你是不是又想家了?” 记得小师妹刚来的时候,也常常想家,想她的心上人,动不动就跑出山门,扬言要回大周长安城去。 可这回心上人不是跟着呢嘛。 程无心走过去拉她起来: “别哭了,被人看见了可是会给师父丢人的。” 师父。 程无心不提这两个字还好,一提这两个字,卫襄哭得更厉害了。 前世,她就是被师父提着剑,一路赶到这里,将她逐出师门的。 师父的剑明明已经当头而下了,最终却只是在这山门的柱子上砍下了一道裂痕。 滚,再也不要出现在东海! 那是师父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带着数不尽的失望和厌恶,她到死都不能忘记的失望和厌恶。 卫襄伸手去摸索,光滑的柱子上还什么都没有。 她擦了擦眼泪,对,那些事都还没有发生,她回来,就是来阻止的。 卫襄放开了柱子,然后正对着山门跪下,规规矩矩地磕头,一连磕了三个。 程无心已经惊讶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很快就下定了决心—— 一定得带小师妹去抚仙神兽那里晃一圈儿,看看到底是不是被换了芯子! 而山门之内,蜿蜒曲折的山道上,忽然爆发了一阵大笑声。 “哎呦,小师妹,这新年还没到呢,你这拜年是不是太早了?” “有没有给我们带礼物回来啊?光磕头我们可不会放过你!” 山林的云雾间,道旁的田地间,仿佛是忽然涌出了一群人,指着山门前叩首的少女嘻嘻哈哈地笑。 是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啊。 是前世那些跟她朝夕相处,嬉笑打闹,最终却被她害死的人啊。 他们还活着,还活着! 卫襄没有起身,又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头。 “疯了,小师妹是真疯了!” 奔过来的一群身着浅蓝色衣衫的男男女女中,一个高挑瘦削的少年瞪大了眼睛喊道。 “你才疯了,我想磕头就磕头,关你什么事!” 磕完了头的卫襄爬起来,凶巴巴地对着奔到眼前的少年怼了回去。 少年啧啧出身: “好端端的磕头,可不是疯了?咱们蓬莱弟子是随便能下跪的么?大师姐也不管管!” 程无心摊摊手,表示自己也很无奈,以及,她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热热闹闹的人群后面,却有一个白衣白发,甚至皮肤都如同雪一样白的男子负手站在山门内,静静地看着一群少年人嬉闹,略带几分古怪红色的眼珠子直直地盯住了被一群人簇拥的卫襄。 这个小师妹,向来是人烦狗嫌,这次回来还真是不一样了呢。 可这又能改变什么呢? 第105章 我回来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 一群人喧嚷着从白衣白发的男子身边走过的时候,卫襄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她抬头望了望四周,大家的神情毫无变化,依旧围着她左推右搡,嘻嘻哈哈。 也就是说,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得到这句话。 她转头望去,正对上一双红色琉璃珠一般,诡异而漂亮的眼睛。 “白师兄。”她站住了脚步,颔首笑道。 被唤做白师兄的人却冷冷地撇开了目光。 卫襄也不在意,笑笑继续朝前走去。 蓬莱对她敌意最大的人,就是这位白师兄啊。 前世他知道她的目的,知道她想干什么,所以一直防贼一样防着她。 不过这样也好啊,有人和她一样看着蓬莱的安危,也是一件好事。 她刚这么想着,身后就传来两声惊叫: “哈,看我发现了什么?” “看,还有这个!” 卫襄觉得这声调不太对,连忙回过头去。 只见刚才还将她团团围住的师兄师姐们,已经分做了两拨。 一拨继续围着她,但眼神却都齐齐盯着她的风帽。 “这是只兔子吧?” “什么兔子,这是猫!” “老鼠,这是大田鼠!” “别动,小心小师妹揍你!” 几个人争论着,指点着,却没人敢动手从小师妹的风帽里将那个灰蓝色的小东西拎出来。 卫襄忍不住就笑了,她就说嘛,难道今生她回家几个月,这些人就不怕她,不厌恶她了? 怎么可能。 明明很好奇,明明心里痒痒,却照旧没人敢来她的面前伸手。 但这一次,她可不想要再做一个被大家都讨厌畏惧的人了。 她抬手从风帽里将胖胖提了出来,双手递了过去: “这是我的镇魂兽,以后也要在蓬莱跟我们一起生活,师兄师姐们记得多多关照。” “啊,镇魂兽啊!” “老天,小师妹你有镇魂兽了?!” “好可爱,小东西,你叫什么名字?” 惊叹中夹杂着笑声,一群少男少女纷纷伸手,争着抢着来接这个萌萌的小东西。 小妖怪刚刚被这么多炙热的眼神盯住,心里简直要怕死了,但这会儿见他们又这么热情可亲,顿时就不害怕了。 这一路,它也发现了,只要它眨眨大眼睛,笑一笑,大多数人就都会对它露出这样喜爱的神情,尤其是女孩子。 小妖怪蹲在把它抢到手的少女手心里,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婴儿般无害的笑容: “我叫胖胖,你呢小姐姐?” “天哪,这镇魂兽会说话!” 又是一阵惊讶的笑声爆发,捧着小妖怪的少女也笑得合不拢嘴地答道: “我叫云舒,你可以叫我云姐姐!” “云姐姐!” 小妖怪干脆地叫了一声,惹来又一波的惊喜笑声。 而分出来的那另一拨人,都在低头看被人抬着的躺椅上昏睡不醒的美男子,和趴在他身边的那只猫。 “这人谁啊,长这么好看?不知道有没有小师妹的心上人好看?” 高瘦的少年不怀好意地笑道。 小师妹总说她的心上人是这世上最好看的男子,这回可是要被打脸了吧? 他抬起头,刚好看见小师妹转过身来。 他招招手,做好了打一架的准备,笑道: “小师妹,快来看看,要不要考虑换个情郎?” “祁师弟!” 没等卫襄看过来,程无心就先喝住了眼前的少年,有些无奈地道: “别在山门前惹事儿——这就是小师妹的那位心上人!” 高瘦的少年睁大了眼睛,语气里却越发带着几分挑衅: “哟,这次把心上人都带来了啊,是打算赖在蓬莱不走了吗?” 卫襄将少年眼底的嘲讽讥笑看得清清楚楚。 她脸上闪过的神色很是复杂,但最后还是归于一片平静。 她没有像从前那样二话不说地扑过来给他一巴掌,而是弯起眉毛,眼神闪闪地笑了: “是啊,我是打算赖在蓬莱一辈子了呢。” 她不打算解释了,反正也是浑身是嘴都解释不清的事情。 少年的嘲讽笑意僵在了脸上,仿佛见了鬼一样。 笑够了,闹够了,一群人继续说说笑笑往前走。 躺椅上俨然睡美人一般的男子也被人抬着继续前行。 从高瘦少年身边走过的时候,垂落的发丝从他衣衫上拂过,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容颜再次映入眼帘。 “呸,能被小师妹就这么逮过来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仔细看了一瞬,忽然呸了一声。 装,使劲儿装,也不看看自己到了什么地方,还装! 山门前的热闹很快散去,蓬莱各个山头的师兄弟姐妹热闹了一番,就各自回了各自的山头,继续忙活准备过年了。 毕竟今日,已经除夕了啊。 蓬莱阁大门敞开,带着几分冬日阴寒的海风呼呼灌进去,室内骤然冷了许多。 只穿着一件单衣的白胡子老头儿正在慢悠悠换靴子。 “师父您快些,小师妹马上就到了,您可得拿出长辈的威严来,好好地审审她!” 一个与大多数弟子一样穿着水蓝色衣衫的男子在一旁眼睛放光地催促。 白胡子老头儿却是眼睛一瞪: “审什么?她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 “贺兰师弟说她私自画血符,这不是比杀人放火还严重?” “你偷看我的信了?我先打死你!” 老头手里的靴子顿时朝着身边不怀好意的三弟子飞了过去。 韩知非立刻抱头逃窜,窜到门口还忿忿不平地回头道: “您就是偏心小师妹,不打她来打我!” 白胡子老头冷哼一声: “滚!” 韩知非站在门外,气的鼻子都歪了。 爹娘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将他送到这个鬼地方来? 大师姐脾气暴躁,二师兄温温吞吞,小师妹嚣张跋扈,就连师父,也是个稀里糊涂只会和稀泥的糟老头子,说好的蓬莱仙长呢? 本该仙气飘飘,出尘脱俗的蓬莱掌门呢?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在韩知非的抱怨声中,老头儿总算穿好了一双崭新的靴子,迈出门来,负手站在门前。 一阵风吹过,云雾乱纷纷地散开,不言不语,神情凝重的老头儿终于有了几分仙长模样。 大殿之外的山道上,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蹬蹬蹬地顺着蜿蜒的石阶跑上来,离得老远看见他,就停下来拼命地挥手。 “师父,师父!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清脆的少女声音穿破云雾,直达大殿所在的山顶。 第106章 不讲理 回来了啊。 老头面色无波,心底却是有些叹息。 也不知道这回来是好还是坏。 少女也只是停下来喊了两声,就又接着往上跑了。 毕竟蓬莱的后山的石阶看起来似乎就是那么短短的一段路,但真正走过的人才知道,那不是一步两步就能走到头的。 估计爬上来还要好一阵子。 老头儿转身又走回了大殿。 一个气质温雅的中年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大殿内,见他走进去,微微躬身施礼: “掌门师兄。” 老头重新走回矮榻前盘腿坐下,才不耐烦地掀了掀眼皮子,瞅了自己的师弟一眼: “你又准备动用你的乌鸦嘴了?我说莱芜,你是真的打算让蓬莱的弟子全都见了你绕路走?” “师兄,辰儿的信上说得很清楚,卫襄私画血符,我只是想看看,这到底是福还是祸……” “去去去,从你这乌鸦嘴里说出来的,就没有福气,净是祸事,你也给我滚!” 莱芜还没解释完,德山老头就已经爆发了。 他的白胡子气的一翘一翘的,痛心疾首: “你说说你们师徒两个,老的是乌鸦嘴,小的也是乌鸦嘴,就不能让人消停会儿!卫襄是我的徒弟,她有再大的不是,我来担着,我来决断,你们这一个个都瞎操的什么心?!” 莱芜闭嘴了,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也懒得再劝师兄了。 话说那个卫襄为何敢在蓬莱横行霸道,欺负完这个欺负那个? 是她头上长角了还是蓬莱真就怕了那劳什子大周皇帝了? 还不是因为师兄的纵容! 但是莱芜闭嘴了,并不意味着德山老头就愿意放过他了,德山老头似乎是见小徒弟归来,心情也有些许激动,数落起人来也是滔滔不绝,根本停不下来: “不是师兄我说你,咱们蓬莱属道门,降妖除魔是咱们的本分,不是算卦,你整日里算来算去能算出个什么来?” “……上个月我种下的那块儿白菜被冻死了,你算出来了吗?我辛辛苦苦种的麦子被人当韭菜割了,你算出来了吗?你什么都没算出来!” 饶是莱芜向来脾气很好,此时也要被自己师兄这话给气死了,忍不住气愤地争辩道: “师兄您这就是不讲理了,大冬天种白菜,不死的那都是妖孽,还有那韭菜,不是,麦苗,那本来就是您刨了人家的韭菜地要种麦子,怎么怪别人认错……” “无论如何你就是没算出来!”德山老头也不要听人狡辩,他挥手道:“没算出来就别找理由,回去吧,回去吧,襄襄胆儿小,你可别把她给吓着!” 看自己的师兄这样油盐不进听不进去别人的话,莱芜也不争辩了,冷笑道: “师兄是怕我算出什么弥天大祸来,吓着你那好徒弟吧?行啊,我走,我不算了,只望师兄将来不要后悔!” 说完拂袖而去,再不回头。 德山老头一个人在光线明亮的大殿里坐了很久,才发出一声微微的叹息。 他的小徒弟,明明只是一个有些顽劣的小孩子而已,师弟却从她来到蓬莱的第一天就如临大敌地盯着她。 就算真的算出了什么,这样就公平么? 师弟难道不知道,有时候,魔并不是一朝成魔,而是被人心逼出来的东西么? 一个好端端的人,如果从一开始就被人防备着,忌惮着,窥伺着,不成魔那都说不过去! 殿外逐渐响起弟子们的说笑声,脚步声,德山老头也站了起来。 望着那个带着一头汗水急匆匆跑进来的少女,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孤单寥落的身影。 师兄,百年过去了,我绝不会,让她再成为下一个你。 他对着朝他冲过来的少女露出一个最慈爱的笑容: “襄襄回来了啊!” “师父!” 少女大喊了一声,然后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腿跪倒在地,开始大哭起来。 德山老头浑身都僵住了,这,这又是要唱哪出儿? “别哭了,别哭了,师父我还没死呢,你哭这么伤心是怎么个意思?” 任凭徒弟跪地哭了一会儿,发现劝慰无用,德山老头干脆板起了面孔: “你要是受了什么委屈,你就好好跟师父说,要是没受什么委屈,那就别哭了,不然就去后山给我翻地去!” 一听“翻地”这两个字,正哭得上起不接下气儿的少女忍不住一下子就笑了出来。 亮晶晶的泪珠还挂在睫毛上,但明亮的笑意却已经漾开。 师父就是这么一个有趣的老头儿,身为蓬莱掌门,不喜欢念经,也不喜欢讲道,跟不喜欢炼丹画符什么的,就喜欢种地。 身为徒弟,最大的惩罚也不是抄书罚跪什么的,就是去翻地。 硬邦邦的山石,不许用法术,只能一镐一镐地像个凡俗农夫那样,下力气翻开。 对修仙之人来说,这种惩罚并不重,但无聊又丢人啊。 卫襄抹了抹眼泪,站起身来。 “徒儿并没有受什么委屈,就是想师父,想师兄师姐,想蓬莱,回来了就忍不住想哭。” 八十二年没见了,终于能再次来到师父的面前了。 “哼,瞧你这点儿出息!” 德山老头斥责了一声,脸上却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几分笑意。 徒弟们的孝心他都是知道的,但像小徒弟这样想念他的还真是没有呢。 在门外偷偷露出个脑袋的韩知非一窥见师父的笑脸,就知道这老头儿又口是心非的。 哎,小师妹屡次将他打成猪头,他原本还打算着借这个机会让师父替他报个仇,现在看来,实在是他想多了。 韩知非沮丧地转过身去,却看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躺在躺椅上的人朝这边奔过来。 “让让,小师妹的夫婿来了!” 那个被程无心叫做祁师弟的高瘦少年一路跟着跑,一路喊。 韩知非一拍大腿,大喜—— 私带外人入山,大罪啊! 他撒腿就往殿内跑,喜滋滋地大喊: “师父,您的女婿来了!” “女婿?” 德山老头一脸茫然站起身,怒道: “胡说八道,我一心向道,哪来的女儿!谁在污蔑我?!” 卫襄抹眼泪的动作顿时就凝固了。 麻蛋,又是哪个落井下石的货手脚这么快? 第107章 天真的孩子 “小伙子长得不错。” 大殿内,德山老头围着躺椅上昏迷不醒的男子转了三圈儿,说了这么一句话。 程无心和沈良夜身为大师姐二师兄也还能挺得住,对师父这说了等于没说的话直接无视。 但一心准备看笑话的祁连和韩知非就按捺不住了—— 师父这又有和稀泥,大事化小的苗头啊! 祁连瘦的没什么肉的脸上就露出不满来,嘟囔道: “长得不错也是外人啊,这么随随便便就带回来了……其他师叔能同意么?” 韩知非更是狂点头,附和道: “就是师父,小师妹这可是没规矩了,她不但带了人,还带了镇魂兽,带了猫!” 卫襄眼泪已经抹干净了,听着这两人一人一句,明摆着是在搞事情,要借机让师父罚她么。 她也不说话,眼巴巴地看着师父。 只要师父不再拎着剑将她逐出师门,师父要是生气,罚她一下,她也就认了。 多大点儿事,跟她能重回蓬莱比起来,都不算事儿了。 德山老头直接挥手,再抬脚,一巴掌和一踹,精准无误地赏给了自己的这两个唧唧歪歪的弟子。 “没规矩,不能带回来,在山门前干什么去了?怎么不拦着?你们是师兄啊,怎么不拦着?废物!我还没说话你们倒是做了我的主了……” 老头眉毛一翘一翘地骂着,然后陡然睁大了眼睛: “什么镇魂兽?!” “小师妹的镇魂兽!”祁连抱着脑袋愤愤地回道。 襄襄的镇魂兽? 他这不学无术的草包小徒弟,怎么可能有镇魂兽?! 德山老头愣了一下,立刻开始赶人: “滚滚滚,两个只会窝里斗的败家玩意儿,给我滚出去!” 什么叫窝里斗?卫襄欺负他们的时候,师父是没看见么? 祁连和韩知非挑拨失败,又被师父这般呵斥,只能灰溜溜地滚了,临出门回过头,一人给了卫襄一个大大的白眼。 哼! 这波恶意卫襄完完整整地接收到了。 她露出笑容,对两个忿忿不平的少年拱拱手。 从前年少无知,对不住了。 她觉得自己表达得是这个意思。 但两个少年从卫襄的一贯行事作风里,只得出一个意思—— 滚滚滚,两个手下败将! 两人齐齐转头,满面悲愤地奔走而出。 是他们打不过她么?还不是师父偏心! 挑拨的人走了,德山老头的眼神也终于变了变。 他看着自己这最不成器的弟子,面色复杂。 “襄襄,告诉师父,你到底做了什么?” 他记得,他从未教过这个小徒弟契约之术。 因为在他的期望里,这个小徒弟只要安然在蓬莱度过百年,最后尘归尘土归土就好了。 修仙之路,对这个孩子来说,实在是太遥远。 可现在,发生了什么事? 程无心和沈良夜站在一旁,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们这一路,早就想问了,但他们也知道,以小师妹的性子,他们是问不出什么来的,这话,只能师父来问。 可此时师父问出来了,程无心又觉得担心。 万一,万一小师妹真的走了歧途,该怎么办? 师父神情平静,面色慈爱。 但卫襄却忽然隐约感觉到了这平静之下,被压制的雷霆万钧之势。 是不是,只要她说错了什么,或者说,自己用了什么歪门邪道的手段,下一刻,这雷霆万钧就会降落? 卫襄想了想,跪下来,老老实实地道: “师父,我并不懂契约之术,我只是听说过,契约自己的镇魂兽需要用自己的血,情急之下,我就试了一试,为什么会契约成功,我并不知道。” 她想了一下,又道: “甚至,我连我契约的那只……那只小妖怪到底是什么,我都不知道……那原本是我寻来,想要送给师父的新年礼物。” 新年礼物。 德山抬起头来,望着大殿紧闭的门窗。 即使隔着门窗,他也能听到外面传来的阵阵嬉笑。 “……这小东西到底是个什么啊,我们都没见过!” “问小师妹啊,她的契约兽,她一定知道!” “等会儿吧,德山师伯问话呢。” 他们都不知道这是什么……真是一群天真的孩子啊。 新年礼物,他有快一百年没收到过什么新年礼物了吧? 世人眼中的蓬莱仙长,是不需要过这些俗世的节日的。 可谁不愿意永远做个天真的孩子呢? 只可惜谁也不能永远是个天真的孩子。 德山心底渐渐有些惆怅涌上来,他慈眉善目地看着自己懵懂无知的小徒弟,叹道: “罢了,你平日里虽然不学无术,但这份孝心还是难得的,去歇着吧。有什么事,等咱们高高兴兴过了这个年,再说。” 过年?早都过得今夕不知何夕的师父,居然也会说,高高兴兴过年? 程无心和沈良夜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惊愕之意。 夜晚的蓬莱,云雾并未散去。 山巅的蓬莱阁,在沉沉雾霭中矗立,却不像往常那样透着高处不胜寒的孤寂。 一群弟子嬉闹着将蓬莱阁里里外外,所有的走廊檐角,全都挂上了喜气盈盈的灯笼。 本来仙气缥缈的蓬莱阁,顿时因为这些灿烂辉煌的人间烟火,多了几分世俗间的鲜活气息和除夕之夜辞旧迎新的喜气盈盈之意。 蓬莱阁的大殿之内,长长两溜儿的案几上,摆满了瓜果茶酒以及各色美味佳肴,在灯火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平日里辟谷修炼的弟子们,现在也不在意吃五谷杂粮会如何如何了,一个个勾肩搭背,你呼我喊,吃着,喝着,闹着,玩得不亦乐乎。 灯光照在少男少女们的脸上红彤彤地一片,散发着大好年华的光辉。 卫襄和程无心坐在最东面的柱子旁,翘着腿嗑瓜子儿。 程无心瞧着眼前这难得的热闹,回过头望了望嘴巴动个不停的小师妹,笑道: “我记得从前到了过年时,你都会因为想家而闹一场的,怎么今年居然就能舍下家人,跑回来过年了?” “因为我怕我不回来,师父又不准你们过年了呀!” 卫襄像只小老鼠一样咔吧咔吧地磕着瓜子儿,笑嘻嘻地顺手递给程无心一把: “师姐你尝尝这个,这是我从长安千里迢迢背来的呢!” 第108章 装傻 程无心接了过来,一颗一颗慢慢地磕着,也跟着笑了: “倒也是,蓬莱这过年的规矩也是你闹起来的。” 不然,她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偶尔还是会觉得孤独的。 没穿过来之前,她也有家有亲人的。 除夕夜她也会拥有家人的陪伴,和丰盛的团年饭。 但来到这里以后,吃饭都变得可有可无,过年更是没什么稀奇,大家都忙着修仙,过年这种事情,那是俗人才会干的事情。 可自从小师妹来了以后,这一切就不同了。 小师妹喜欢热闹,喜欢过节,喜欢过年,喜欢把这原本冷冷清清的蓬莱搅得鸡飞狗跳,却生机勃勃。 像眼前的这种热闹,尽管一年之中只不过这一晚,但也足够让她们这些还无法做到完全放下世俗的蓬莱弟子们,感受一次青春该有的喧闹和鲜活。 她也终归能在这个没有家人,没有同伴的地方,稍稍重温恍如隔世的暖意。 “谢谢你啊,小师妹。” 程无心端起杯中酒,在卫襄面前的白瓷杯上碰了碰。 卫襄也端起白瓷杯跟程无心碰了碰,一饮而尽,然后望着眼前的喧嚣热闹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一会儿,眼角的水光就悄悄渗了出来。 酒不是什么名酒,是师父自己酿的米酒,杯子也不是皇宫和卫国公府会有的名贵玉器琉璃,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白瓷。 但她真的开心。 “师姐,这真是我喝过的最好的酒。” 她忽然伸手,抱着程无心,再次无声地哭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此刻的她,多害怕这是一场梦。 梦里,师父师叔,师兄师姐师弟师妹都鲜活地穿梭在她眼前,热闹地相聚一堂。 梦外,却是蓬莱满门覆灭,世间再无蓬莱之名。 程无心愣了一下,良久,才将手放在小师妹的肩头,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只觉得手掌下小姑娘的肩膀,其实也那样柔弱。 平日里跟个小狮子一样跟人打架,满蓬莱胡闹的小师妹,也不过是个柔弱的孩子啊。 她不知道小师妹这次回长安一趟,到底经历了什么,但她知道,这个可怜的孩子,真的是吓坏了。 每个人都有心底的秘密,所以她也不方便在这个时候追问,她能做的,只有陪伴,安慰。 沈良夜呆呆地坐在她们旁边的桌旁,手里的酒杯,端起来,又放下。 他易醉,即使是米酒,他也不敢多喝。 不然要是醉了,谁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万一,万一跑到师姐面前胡闹,那就不太好了。 他最终垂头挪开了视线,心底不由得再次叹息一句,小师妹,好福气啊。 一群年轻人,一直闹腾到了深夜,醉意微醺,才互相搀扶着离去。 程无心身为大师姐,前来拉着她喝酒的师弟师妹们不少,喝多了酒,此刻她酒意上涌,也站起身准备回去。 她伸手扯了扯依然眼神清亮地坐在桌案前的卫襄: “小师妹,你不走吗?咱们只是图个热闹,又不是真的要守岁熬年,回去睡吧。” “我不困,我今晚要一直在这里。” 卫襄却固执地摇了摇头,顺着已经大开的大殿大门朝外望去,似乎黑沉沉的夜色中有什么东西需要她等待和警惕。 程无心觉得莫名其妙,但她头疼的厉害,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推了跟在自己身后的沈良夜: “你在这里陪着小师妹吧,我先回去了。” 沈良夜却是顺势扶住了她,神情木然地道: “我先送你回去。” 程无心就在的灯火里回过头来,眼神亮晶晶地望着沈良夜。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啊?” 她的声音不大,在喧闹的大殿里也没引起什么回响。 但沈良夜却是霍然抬起头来,张了张嘴,却再次垂下头去。 “师姐,你喝醉了。” 满怀期待,亮晶晶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 程无心冷呵了一声,甩开了沈良夜的手: “那就给我滚。” 然后一个人踉跄着出了门,再也没有回头。 这到底算什么? 算暧昧?算欲拒还迎,还是算自己自作多情? 昨夜无心爱良夜,呵,什么狗屁诗句。 她程无心,凭什么要爱这么一个胆小如鼠的沈良夜? 沈良夜并没有理会她突然的呵斥,不言不语地跟了出去。 坐在桌案旁的卫襄慢慢地叹了口气。 二师兄,你可千万别成了大师姐口中所说的渣男啊。 不过她一转头,就看见了自己心中的那个渣男。 大殿内的人已经走得没几个了,大殿外更是冷冷清清。 一片冷清中,银白色衣衫的男子信步走来,身影被大殿门口悬挂的灯笼照得愈发修长,白皙如玉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如同游走在暗夜中的谪仙。 有看见他的弟子,都纷纷回头,对着卫襄挤眉弄眼暗示一番,才嘻嘻哈哈地离去。 卫襄神情平静地望着越走越近的人,没有躲避也没有收回目光。 想要让这个人知道,自己是真的放下了,要从面对他也能心如止水开始。 不然,可能在这个人眼里,爱恨都是涟漪,都是执念不息的证据。 长安城那种你追我逐,你跑我追的把戏,她实在是累了。 她站起身,开门见山地道: “我原本还想着如何让你体面地醒来,如今你自己醒了,这就好。但你跟着我来也无用,我是不可能再将一辈子耗在你身上了。” 尉迟嘉脸上笑意依旧,微微颔首: “我知道,但我是打算把这辈子都耗在你身上的。” 这……自己还能说点儿什么? 卫襄骤然觉得,想要做到心如止水,真特么难。 她眼底的暗火重燃: “那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让师父将你赶出蓬莱?” “信。可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走。” 他笑意淡然,对答自如。 卫襄跌坐回椅子上,双手捂着额头。 真想现在就把这家伙干掉啊。 良久,她才再度抬头道: “既然你看起来真心一片……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如何知道,我宿醉之后要喝蜂蜜水,如何知道,我吃花椒鸡的时候,不吃花椒,又如何知道,那张药方的?” 既然此刻赶不走眼前的人,那就来解解心中的疑惑好了。 “那张药方是我特意为你寻来的,而喝蜂蜜水,不吃花椒这些小事……” 尉迟嘉的声音带着几分惊讶: “这是我的一些习惯啊,难道你也是?” 然后,他的笑意逐渐加深: ”襄襄,看来我们真的是天作之合呢。” “啪!” 卫襄摔了面前的杯子。 这家伙就是装傻,去你的天作之合!呸! 她站起来,一把揪住了尉迟嘉的衣领: “说,你是不是重生的?” 第109章 就要变了吧? “什么重生?” 灯火下,面容绝美的男子一脸茫然,似乎对这两个字完全陌生。 并且理解不了这个意思。 他无辜地睁着亮亮的眼睛,瞳仁里倒映出眼前少女犀利敏锐的眼睛。 卫襄的视线在尉迟嘉的脸上仔仔细细地逡巡了一遍。 这张脸还是那么好看,但她要看的,已经不是这个人能让她心跳如擂鼓的眉眼。 她想看看,她到底有没有可能,被人揭穿前世今生。 尉迟嘉却忽然笑了出来。 眼前的少女小脸紧绷,一副稍有不对就要将他打死的模样。 但他是不能让她察觉出不对的,不然,那还不如他自己打死自己。 他眨眨眼睛,伸出手在卫襄如同红苹果一般的脸蛋上捏了捏: “告诉我,什么是重生?” “你是不是想死?” 卫襄被吓了一跳,抬手打掉了尉迟嘉的手,往后退了一大步,恶狠狠地瞪着尉迟嘉,活脱脱就是炸毛的小花。 尉迟嘉收回手,眉眼间的笑意彻底盛开,如同一朵璀璨的花。 从前,遥远的从前,被捏脸的人是他哎。 他不再撩拨已经炸毛的卫襄,身姿重新挺直,温和道: “襄襄,我不想死,但你问我这句话,我总要弄哦明白,下次你再问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下次再问的时候…… 卫襄心烦意乱地挥挥手,转过身疾步走到大殿门口,带着寒意的夜风吹来,扑在脸上,她总算从愤怒中清醒了几分。 下次?她这一次就这么问出口,已经是失心疯了吧? 再也不能这么冲动了。 卫襄大口大口地吸气,带着寒意的空气呛进胸腔里,她终于逐渐冷静下来。 今晚的当务之急,不是和身后这个人纠缠,而是睁大眼睛,好好地守着,看一看,前世这一晚的人,到底还会不会来。 前世,一切的不幸已经是因为这个人而起了,今生,不能再因为这个人有疏忽松懈了。 她将身后的灯火热闹全都抛下,走到大殿不远处的山崖边,朝着大海的方向坐了下来。 崖边的山石冰凉,坐在其上的少女腿一晃一晃,眼睛却仅仅盯着远方苍茫的海面。 只要今晚,扶桑的人不再出现,前世的劫难,就算是过去了一半吧? 都已经将他们的弟子扔下海了,应该不会来了吧? 夜越来越深,海风越来越猛烈,但少女明亮的眼睛却越来越晶莹透亮。 她转过头,身后站着的人还固执地没有离去。 或许是因为她已经彻底冷静下来,或许是因为今夜终将过去,她没有再对他恶言相向。 而是挥了挥手: “你回去吧,等养好了伤,就回长安去吧。” 她语气诚挚,就像是一个跟不懂事的小孩子耐心讲道理的大人: “尉迟嘉,你回去好好做你的世子,等过几年,你就会是长安城最年轻的国公爷了,多好,何必为了一副药,跑来这么远的地方,不划算的。” 少女清脆的声音在暗夜里听起来,比白日更加悦耳。 她停了一下,再次许诺: “你的病,我会问问师父,想想办法,如果真的治不好……只要你不再出现在我眼前,我会将自己当成良药,用我的血给你画很多很多的符,好不好?我说话算话的。” 尉迟嘉垂眸,刚好对上少女亮晶晶的眼眸。 这是在跟他好好讲道理啊,可惜这样的道理……她居然还是以为,他只是为了活命。 她难道永远都不能明白,这一世,如果再次失去她,他才是真的活不下去吗? 暗夜中,长身玉立的男子往前迈了两步,在少女的身旁坐下来。 绝世容颜在身后微弱的灯火照耀下散发着美玉一般的莹莹光泽,其上却逐渐带了冷冷的笑意。 “卫襄,你永远都是这么自私,这么任性,这么只顾自己吗?” 他语气蓦然凌厉,冷笑着指责: “你把我当什么了?当成没有心的山石草木吗?你当初说喜欢就喜欢,如今说不喜欢就不喜欢?当初是你先纠缠我的,现在就能当一件衣服一样,穿过就能随手丢弃?” 他长长的眉毛像是利剑一般扬起,怒气冲冲地喊着: “你休想!” “我告诉你,你当初毁了我名声,耽误了我说亲的最好时机,如今你就要负责!” 他似乎时越说越激动,霍然抬手,指着脚下深不见底的山崖: “想就这么三言两语将我打发了,你想得美!想要我走,行啊,把我从这里推下去,一了百了!” 从来都是冷着脸,温和从容的男子,像是陡然间变成了街头的无赖,吵吵嚷嚷。 卫襄目瞪口呆。 到底是她记错了,还是从前她认识的,了解的那个尉迟嘉,是假的? 夜风吹得更猛烈了,卫襄终于反应过来,她从崖边跳了起来。 “呸,你才是想得美!你以为这什么地方?这是长安城你们柱国公府啊?你想来就来,想留就留啊?你等着,明儿我就让我师父送你滚回千里之外!” 卫襄恶狠狠地骂完,转身回了大殿。 踏进大殿,哐当一声关上大殿的门,卫襄对着满大殿残余的灯火和狼藉的杯盘碗盏,弯起唇角笑了笑,又忽然跪倒在地,眼泪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子时已过,子时已过! 扶桑的人,没有出现。 是不是,一切就要变了? 就要变了吧? 所以被她丢在崖边的那个男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难道他执拗跟来,难道他一心利用,难道他撒泼打滚,自己就能如他所愿了? 不不不。 她这辈子是来逆天改命的,若是连这个都改不了,那多可笑。 蓬莱呢,她前世今生引以为傲的蓬莱呢,可不是任凡人撒野的地方。 卫襄望着大殿上方的天尊神像,缓缓磕了个头。 蓬莱阁后山,弟子们居住的地方早已寂然无灯火。 只有一个瘦高的人影从屋宇楼台中悄然而过,遁入夜色中。 没多久,远在另一个山头的莱芜阁灯火重燃。 “师叔,什么是重生?” 明亮的灯火下,露出的瘦削少年,正是祁连。 坐在书案前的中年男人眉头蹙起: “重生?” 第110章 大周皇帝送来的人 沉吟片刻,莱芜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少年: “你是听谁说的这两个字?” “我偷偷听小师妹说的……师叔您不是让我盯着小师妹嘛,我就躲在房顶上盯了她一晚上,听她揪着她那心上人的衣领子,问他是不是重生的。” 祁连眼神闪了闪: “师叔,重生就是再活一次的意思,对不对?还是说投胎转世?” 莱芜眉头舒展,又恢复了先前温和儒雅的神态。 他抬手打发祁连回去: “这个我需要好好想一想,你也熬了一夜了,快回去吧。” 弟子太少果然不方便,辰儿不在,只能用用师兄的徒弟了。 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要是被师兄知道了,估计师兄又该跟他打起来了。 莱芜还是不想再看师兄挥舞着镰刀那副做派的,真真是丢脸。 祁连点点头,转身出门,直奔蓬莱阁而去。 替师叔做这件小事只是顺便,最主要,要是能看向小师妹被师父打一顿,他这辈子就死而无憾了。 新年的第一天,东海的天气极好。 阳光分外耀眼,海风也分外柔和。 山巅常年笼罩的云雾都仿佛散开了不少——至少,在大殿前,空旷的山崖上打坐的程无心淡淡扫一眼过去,就能发现坐在众弟子之后的四师弟和小师妹两个人的黑眼圈。 这两人素来不和,昨晚难道一起去做贼了? 程无心暗暗思量,准备一会儿做完早课,就去审审这两个最喜欢惹麻烦的家伙。 至于一边探头探脑窥视小师妹的三师弟韩知非,程无心直接怒喝: “韩知非,你不专心做早课,是要去陪着师父抓鱼吗?” “没,我没有!” 韩知非缩了缩脑袋,连忙正襟危坐地摆好姿态,不敢再乱看,心中却是哀怨一片。 明明走神儿的又不是他一个,师姐总是抓着他训斥,有本事去说小师妹,去说二师兄啊! 和师父一样偏心的大师姐,哼! 山脚下,德山老头扛着钓竿往山门外走,一个身穿浅蓝色衣裙的清丽女子迎面走来,将他拦住。 “掌门师兄真是悠闲啊,小徒弟们丢给无心,很放心嘛。” 德山老头点点头: “当然,无心多争气啊,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师兄就能任由外人在我们蓬莱的地界到处乱走吗?” 蓝衣女子抬手指了指山间石阶慢慢走着的男子,眼中有几分感慨: “听说昨日知非在你面前说那是你女婿,还惹得你大怒,要我说,师兄你也真的是把襄襄当成亲女儿了吧?她带回来的人,你就这么留下了——所以,那还真是你女婿没错。” 德山老头终于抬眼看了一眼自己的师妹。 “芜青师妹啊,你错了。” 他神情很严肃地道: “那不是我女婿,那是大周皇帝,又塞过来的一个人啊。” “大周皇帝?” 被唤做芜青的女子有些讶异,但随即眼底就露出些许不屑来: “师兄你一辈子随性胡来也就算了,你是掌门,蓬莱你说了算,可什么时候,咱们蓬莱,也要像一国属臣一样,遵从人间帝王的圣旨了?” “不是遵从,这是蓬莱与大周皇帝的约定。” 德山老头有些苦恼地甩了甩钓竿: “当年咱们蓬莱的玄鸣前辈游历人间遇险,被大周皇帝的先祖救了,玄鸣前辈为了了结此事,承诺每一代的大周皇帝都可以向蓬莱提出一个要求,只要不伤天害理,蓬莱就必须遵从。”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为什么当初襄襄一看就不是修仙的材料,你却一声不吭地收下了。”芜青恍然大悟,但又不解道:“那不是只有一个要求吗,怎么又来一个?” “大周的皇帝换了呗。” 德山老头抬脚绕过自己事事操心的师妹,神情很轻松: “这样也好,早早了事儿,最起码几十年咱们不用理会大周皇室了。” 芜青也没再说什么,站在原地目送师兄远去,才忽然抬手起身,朝着蓬莱山巅飞身而上。 “师姐师姐,芜青师叔来了!” 卫襄原本正在蒲团上恍恍惚惚地打瞌睡,猛然一睁眼,看见一个衣袂飘飘的女子像是仙子一样破开薄薄的云雾,飞升而来,顿时困意全无,惊喜地跳了起来。 这一次,没有人嫌弃她大声喧哗,蓬莱阁前面空地上打坐的蓬莱弟子,全都站了起来,肃然站立,恭迎那个女子的到来。 已经到了不用御剑就能自如飞升的地步,果然不愧是有“蓬莱女仙”美名的师叔啊。 众弟子满眼敬慕地望着仙气飘飘的女子在悬崖边上稳稳落下,径直从恭立两旁的弟子中间穿行而过,直至走上蓬莱阁大殿门外的高台。 “新年伊始,愿我蓬莱弟子一切顺遂,修为精进。今日的经文,由我来为你们传授。” 她在弟子早已摆好的蒲团上坐下,稍稍带着几分客气,开口说道。 蓬莱弟子纷纷坐回原位,肃整神态,准备专心听课。 “今日……” 但她只说了两个字,就被远远传来的喊声打断了。 “德山掌门,扶桑纪宁求见!” 这喊声带着几分飘渺之意,穿破层层云雾而来。 高台之上的芜青猛地站起身来,蓬莱弟子也纷纷回头,朝着远处山脚下望去。 云雾缥缈中,蓬莱巨大的山门隐约可见,山门下的人,却看得不是很清楚。 但能将声音这么远地传到蓬莱阁来,想来也是个修为高深之人。 高台之上的女子显然对“扶桑纪宁”这四个字不陌生,她清丽如百合花一般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挥挥衣袖飞下高台: “是扶桑纪宁师兄来了,你们随我去迎一迎吧。” 众弟子稍稍紧张的心立刻就松懈下来,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原来芜青师叔认识啊,那咱们也要称呼一声师叔了。” “扶桑那边的人吗?我以前怎么都没听说过。” “你才来几年,能知道什么,快走!” 一众弟子能御剑的直接跟了上去,不能御剑的就快步走下石阶。 只有卫襄怔怔地站在原地,攥紧了手指。 来了,还是来了。 不过这一次,能不能直接打起来? 一定要当场打起来才好啊。 她眼神转了转,扑过去拽住了刚刚召出飞剑的程无心: “大师姐,你带我过去吧,我不想走路呢!” 第111章 疯了 蓬莱的山门内,芜青眼中含笑,带着蓬莱弟子热热闹闹地走出来。 山门之外,一个身着银灰色衣袍,头戴道冠的中年男人也笑着朝他们拱手为礼。 男人面貌清雅,气质雍容,不难看出年轻时也是个风流人物,再加上他风度谦和有礼,大部分蓬莱弟子都纷纷拱手回礼。 气氛看起来很融洽。 芜青快步走下石阶,笑道: “纪宁师兄怎么有空来蓬莱?” “我有些日子没来找德山师兄和芜青师妹你论道了,今日特来拜会。” 纪宁笑吟吟地说道,一点儿也看不出要找茬的模样。 芜青闻言,笑意更盛,刚刚摆好手势,那句惯常会说的“师兄请”还没说出口,就觉得身后有劲风袭来。 一个气势汹汹的身影就像是暴怒的小老虎一样扑了出来,几乎撞得芜青一个趔趄。 “卫襄!” 芜青立即怒喝道,但还是晚了。 怒容满面的少女扑过去,张牙舞爪地对着尚未反应过来的中年男人连打带踹,尖声利叱: “老匹夫!你们扶桑弟子如此欺负人,你还有脸上门来!” 就是这个老畜生,就是这个老匹夫!原来他叫纪宁! 上辈子最后就是他带着人摧毁蓬莱的! “不要脸的东西!狼子野心,居心叵测的老匹夫!” 卫襄破口大骂。 小师妹疯了,疯了! 这是此刻目瞪口呆的蓬莱弟子心中唯一掠过的念头。 一刻钟以后,蓬莱阁大殿。 德山,莱芜,芜青三位坐于上首,脸色一个比一个不好看。 跪在他们脚下冰凉地板上的少女却仿佛看不懂他们脸色似的,梗着脖颈,涨红的小脸上满是愤愤然: “师父,两位师叔,你们是不知道,之前尉迟嘉差点被扶桑的弟子刺死,那人还说你们都是老不死的!不信,你们自己听!” 说完不等三人说话,她就从腰间解下一只海螺,手指轻轻从其上拂过,大殿中就响起了一个男子狠戾的声音。 “……蓬莱那群老不死的,本就是老狗,我就要骂!” “敢惹我扶桑道门,你们是找死!” 只有这简短的两句话,但主次分明,身份明白。 语气么,自然是狂妄至极。 随着这个声音在大殿里回荡,卫襄抬起头看了三人一眼。 如果说刚才这三人的脸色是难看,那这会,已经黑得堪比锅底。 卫襄心里稍稍踏实了一点儿。 她费尽心机留下这么两句话,就是等着这个时候的。 哪怕只起到一点微乎其微的作用,哪怕只是在师父和师叔们的心中落下那么一点点怀疑防备的影子。 今日她就算受到惩罚,那都是值得的。 “这……这不会是扶桑道门的弟子……会不会有人冒充?” 但很快,芜青就出声道。 卫襄抬头看了一眼芜青。 可怜的师叔啊,到底还是心存希冀吗? 一阵悲哀涌上心头,卫襄没有再出口反驳,只垂头道: “是与不是,那就要问问那人的师长了。” 那人的师长…… 芜青立刻站起身,朝着卫襄伸手: “将海螺给我,我去问纪宁师兄!” 卫襄没有动。 芜青清丽的脸上就带了几分冷嘲: “怎么,心虚了?你也不敢确定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扶桑的弟子是吗?” 卫襄沉默一瞬,到底还是将海螺递给了芜青。 芜青接过海螺,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卫襄望着她的背影,心底是说不出的难过。 上辈子芜青师叔一直都是一个人,虽然蓬莱弟子并不禁婚嫁,但她一直都是一个人。 大师姐曾经猜测过,芜青师叔心里应该住着一个人,那个人,会不会就是这个纪宁? 如果真的是这个纪宁……芜青师叔该有多伤心啊。 可她卫襄,并不后悔今日将事情闹开。 如果芜青师叔注定是要伤心的,那早一些,总比到最后,心也伤了,命也没了要好。 想到这里,少女看起来单薄的身体里仿佛又充满了无尽的力量,她回过头,再次端端正正的跪好,默然等待结果。 蓬莱阁的偏殿中,原本还算得上风度翩然的纪宁,此时的形容,已经不是“狼狈”二字能够描述的。 他被卫襄这么一通撕扯踹打,戴着香叶冠的发髻散乱开来,脸颊上被抓破的几道口子缓缓地渗着血丝,整洁的衣衫上也布满了脚印。 虽然他能够在顷刻间将自己收拾得干净利索,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那个奇怪的少女,扑过来撕打他的时候,语气是咬牙切齿的,神情是不共戴天的。 就好像他们有着好几世的深仇大恨一样。 可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蓬莱的女弟子。 既然是这样,那他也不是白白吃亏的人—— 此等羞辱,此等惨状,唯有让芜青师妹亲眼看清楚,这件事情才能得到更好的解决吧? 于是在侍立一旁的韩知非眼中,这个可怜的男人,不接他递过去的布巾,完全是因为被小师妹打傻了。 可怜的扶桑前辈,满脸的呆滞和不知所措,估计是真的被打懵了。 好在虽然十分同情这位前辈,也十分痛恨小师妹的发疯,但韩知非到底还是分得清亲疏有别的。 小师妹丢的可不仅仅是她自己的人,整个蓬莱的脸都被她丢光了呢。 韩知非再次将手中的布巾递了过去,硬着头皮陪笑脸: “前辈,您消消气,我这小师妹,平时里也是被师傅惯坏了,一会儿就让她过来跟您赔礼!” 纪宁沉默着,仍旧没接。 直到听到身边有脚步声过来,他才再次抬起头。 “纪宁师兄,真是对不住了……” 芜青摆摆手,让韩知非退下,才语气柔和地说道。 “师妹哪里有对不住我,这又不是你的错!” 济纪宁转过脸来,仿佛很艰难地露出一个笑容,随着这个笑容,他发出轻微的嘶嘶声,很显然,脸还在疼。 芜青就越发觉得手中捧着的海螺烫手起来。 师兄这样宽宏温和的人,她要如何才能质问出口? 可要是不问,这件事也没办法了结。 想了想,她干脆什么也没说,直接施了法术,让海螺里面留存的那两句话,直接重复了一遍。 “……蓬莱那群老不死的,本就是老狗,我就要骂!” “敢惹我扶桑道门,你们是找死!” 纪宁脸上的温和,仿佛平静的水面被人砸了块石头进去,顷刻破碎。 第112章 真香! 仅仅只是这一刹那神情的碎裂,芜青的心顿时就凉了半截。 纪宁师兄这样的神色,是不是证明,这个声音的主人,他,他是知道的? 她强压住心里瞬间涌上来的慌乱,哑声问道: “师兄,可是听过这个声音?” “没有。” 不过是顷刻间,纪宁的神情就恢复如常。 他深吸了一口气,神情惊讶: “居然还有人敢这样口出狂言!” 他苦笑道: “难怪那个小姑娘见了我居然会气成那个样子,原来是这个缘故……真是让师妹见笑了,我这就回去好好查一查。” 这会儿不用人再殷勤相待,纪宁就主动拿起手边托盘里面的布巾,在脸上慢慢的擦着,掩去了眼底的一丝不自在。 “如果真有人敢这样口出狂言,不尊蓬莱师长,我一定会亲自押着他前来谢罪。不过,此人到底是不是我扶桑弟子,我一时也不敢断定,扶桑弟子众多,师妹你也是知道的。” 纪宁态度诚恳,言语谦逊,芜青心底的慌乱也渐渐褪去。 清丽的脸庞上重新露出温和的笑意: “我也想着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挑拨我们两家之间的关系,毕竟扶桑与蓬莱向来交好,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发生?” “多谢师妹通情达理!” 纪宁终于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眼底尽是感激和深意: “还好有师妹你在,不然这误会可就闹大了。” 历尽沧桑岁月的男人特有的深邃眼神,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情脉脉,让芜青的心口一阵悸动。 她立刻垂下头,竭力掩去了这种让人心慌的感觉。 “既然是误会,说清楚就好了。师兄放心。” 她最终说了这么一句,就转身离去。 偏殿到大殿只有几步之遥,过来的时候觉得脚步有千斤重,回去的时候芜青的脚步就觉得格外轻快。 “德山师兄,莱芜师兄,这件事,恐怕是个误会,纪宁师兄没有听过这个声音呢,说不定真的是有人在其中挑拨,扶桑很可能没有这个人。” 她走进大殿,语气轻松地说道。 卫襄霍然转过头来,望着芜青,心底一片寒凉。 百密一疏啊,她居然忘了,这两句话很可能会死无对证! 原本她还希望那个扶桑弟子命丧大海,此时此刻,她只希望那家伙顽强一点。 活着,活着回扶桑去,活着来找麻烦吧。 日落时分,三三两两的弟子来到大殿内准备做晚课。 只是一进来,他们的眼神都被趴在地上一下一下擦着地板的那个身影吸引了过去。 祁连愣了一下,长腿一迈,三两步走到了那人面前,难以置信: “卫襄?师父就只罚你擦个地板?” “那还要把我怎么样?碎尸万段啊?” 趴在地上的少女抬头,给了他一个白眼,手中的抹布啪的一声打在他的鞋面上: “走开,别耽误我干活儿!” “哼,既然喜欢干活,那就好好干啊!” 祁连居高临下地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然后故意从卫襄已经擦过的地方重重的踩过。 水痕尚未完全消失的地板上,顿时又被踩上了一个又一个的脚印。 卫襄瞧着那脚印一瞬,劈手就将手里湿哒哒的抹布照着祁连的脸砸了过去: “混账!王八蛋!是不是欠揍?” “啊!卫襄!” 祁连被甩了满脸的脏水,咬牙切齿地蹦了起来,就要冲过来打架,却被韩知非从身后死死拖住了。 “算了算了,这次她都闹成这个德行,也没见师父和师叔们把她怎么样,咱们静观其变,静观其变啊!别冲动,难道你想陪着她擦地啊?” 两个深受卫襄祸害的少年掂量了一番,最终相携离去。 卫襄爬了几步,将抹布捡了回来,捂着肚子,认命地擦起了地。 天色渐渐暗下来,大殿中的烛火被一一点亮,卫襄捶了捶后腰,从地上爬起来。 身上的衣服已经水迹斑斑,看来是不能跟着做晚课了,还是先回去吧。 不过师父除了罚她擦地,还罚她饿三天。 这对于别的弟子来说,只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辟谷而已,但对于没什么修为的卫襄来说,真是要了老命了。 一片黑暗中,卫襄忍着腹中的饥饿,有气无力的趴在被窝里,努力入睡。 将将要睡着的时候,就有个毛茸茸的东西溜进了她的被窝。 “小花!” 卫襄惊喜地喊了一声,将那毛茸茸的东西拉到了眼前。 她就知道,小花不会丢下她不管的! 但回响在她耳边的,却是一个细细小小的声音: “姐姐,你是不是饿啦?我和姐夫来给你送饭!” “姐夫,什么姐夫?” 卫襄懵逼地跳起来掌灯,果然看见床边幽幽地站着一个人影。 “你要吓死人啊!” 她怒道,顺手将那毛茸茸的一团揪出来,不是小花,是胖胖。 “你们怎么进来的?为什么没有脚步声?” 卫襄冷着脸质问。 尉迟嘉置若罔闻,将手中的提盒放在桌子上,从里面将尚且温热的饭菜一盘一盘的拿出来。 “先不要生气,先吃饭,吃饱了再说。我记得你说过蓬莱的饭菜不好吃,以后我做饭给你吃。” 他语气柔和地将一双筷子递在卫襄手里。 “谁要吃你做的饭……” 卫襄扬手,想要有骨气地将这筷子扔了。 但手扬到一半,她就听到自己的肚子发出咕噜的一声响动。 麻蛋,为何这饭菜这么香?为何自己的手不听使唤? 这是道德的沦丧,还是身体的故障? 心中仿佛有两个小人在天人交战,卫襄纠结极了。 尉迟嘉见她的小脸都快皱成了一团,忍不住一笑。 又立刻严肃了神色,挥挥手,转身离去: “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如果你不想吃,那就给胖胖吃好了,我先走了。” 门关上的声音在暗夜里格外清晰,卫襄有点儿不相信尉迟嘉就这么利索的走了。 可不管相信不相信,桌子上的饭菜并没有因为尉迟嘉的离去而减去半点魅力。 真饿啊,真香啊。 吃还是不吃啊?这可真是个问题! 不知道过了多久,站在廊檐下的尉迟嘉才听到屋子里再次有声音传来。 “姐姐,能不能让我也吃一口,就一小口……” 这是胖胖可怜巴巴的声音。 “嗯……等我吃饱了再说……真香!” 这是某人塞了满嘴饭菜之后,含混不清的声音。 男子绝美的脸上,笑意骤然盛放。 第113章 委屈 夜色中的蓬莱,静谧一片。 借着夜色的掩映,程无心拎着食盒悄悄地进了卫襄的房间。 房间里黑漆漆的,既没有烛火也没有月光,更没有想象中的某人抱着肚子喊饿。 程无心压低声音唤了两声: “襄襄?卫襄?” 半晌,也没有人回应她。 这家伙,不会是偷偷溜出去找吃的了吧? 也不怕被祁连和韩知非那两个家伙抓住! 要是被他们看到了,那铁定是要去师父面前告状的。 程无心有些担心,侧身坐在了床边。 等卫襄回来,得跟她说一声,别偷着出去了,自己怎么都不会眼睁睁看她挨饿的。 谁知道刚坐下,随手一摸,就摸到了床上凌乱的被褥里,有一团凸起。 “卫襄?” 程无心霍然起身,一把将棉被掀开,果然看到了连头带脸一起缩在被子里的卫襄。 “你是怎么回事?快起来,我给你送吃的来了,沈良夜亲手做的饭菜呢,你都没闻到香味儿吗?” 自从被小师妹两碟子菜扣在头上以后,沈良夜很有一段时间潜心钻研厨艺,如今出来的饭菜,在蓬莱这一群不会做饭的人当中,稳居第一。 被子里的人头部的位置动了动,伸手拽了棉被再次将自己裹住,还是缩在被子里不肯露出头来。 “你这是怎么了?真的不饿吗?” 程无心诧异万分,再次伸手将棉被揭开,终于察觉了不对。 她的手无意中碰到了小师妹的脸,触手生凉,一片水痕。 程无心满是震惊地缩回了手,站起来点燃了灯烛,才再次看向窝在被子里的人。 “襄襄,你这是……不是吧,这么点小事,你……” 程无心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从前不管师父怎么罚小师妹,小师妹都总是厚着脸皮笑嘻嘻的,从来都没有像这样子,躲在屋子里偷偷的哭。 而且好像从这次回到蓬莱开始,小师妹就特别能哭。 这可不像是小师妹的一贯作风,她以前挺扛饿,也挺扛罚的啊。 程无心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安慰她,被子里的人忽然就将手伸了出来,牢牢抱住了她的脖子。 “师姐,我是不是很蠢?”窝在她肩头的少女带着浓浓的哭音问道。 程无心哑然失笑: “原来你不是被饿哭了啊……要说蠢呢,你自然是很蠢的,你现在才知道啊?” “大师姐!” 满心委屈来向自己的大师姐撒娇的孩子,没能得到预期中的安慰,更加委屈地喊了一声。 程无心抬手给她擦擦眼泪,将她从自己的肩头扒拉下来,拖她下床: “好了,暂且不要问这样无聊的问题了,先来吃饭,吃饱饭是正经。” 披头散发,眼睛红肿的少女指了指被她偷偷藏在桌子下面的碗碟,说话间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谢谢大师姐,不过我已经吃过了……” “哟,这谁啊,比我对你还好?” 程无心略微一思忖,就猜到了是谁,笑着点了点卫襄的额头: “看来这心上人已经被小师妹你俘获了嘛,本事不错!” 或许是因为吃了尉迟嘉送的饭,或许是因为此刻实在是没有心情,卫襄没有再跟程无心辩论这个关于心上人的问题,而是仰头看着程无心道: “大师姐,刚才,白翼师兄来过了。” “白翼?” 程无心眉毛立刻竖了起来: “他来做什么?他都说你什么了?” 白翼这个人无论是长相还是脾气,都十分古怪,但却是芜青师叔的得意弟子,蓬莱的大多数弟子也要叫他一声师兄。 可就算小师妹犯了错,也用不着他深更半夜的跑来教训吧? 孤男寡女的合适不合适也就不说了,关键是把人都给训哭了。 虽然往日里总是嫌弃自家小师妹不争气,但此刻看着小师妹委屈成这样,程无心还是心疼而愤怒。 想到烛火光辉下,那双仿佛血色琉璃一般的眼中透露出来的警告和凌厉,卫襄还是难过的垂下了头。 “他说我居心叵测,愚不可及……可我明明是为了蓬莱……” 卫襄并没有把话说完,因为她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 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道如何为自己辩解。 她故意挑起事端,故意像一个不讲理的孩子一样闹腾,是为了不再重蹈前世的覆辙,早点让师父和师兄师姐们看清楚扶桑的狼子野心。 可是,扶桑的居心叵测只有她自己知道,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这是一件多么无可奈何的事情啊。 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情,程无心对白翼的抱怨倒是少了几分。 她伸手在卫襄的头顶抚了抚,肃然道: “不管你是为了什么,今日的事你的确是做错了——你太冲动,也太想当然了。” “你以为你这么闹一场,你这么打了扶桑的人,扶桑和蓬莱就能立刻变成仇敌吗?你未免也想得太简单了些。你得知道,扶桑和蓬莱千百年以来,虽说没有特别密切,守望互助,但总归是相安无事的,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小弟子的无理取闹就立刻反目成仇呢?” “可是师姐,我不是无理取闹,我有证据的!” 听大师姐这么一说,好像自己今日,只是闹了一场笑话,一点作用都没有,卫襄十分不甘心。 程无心摇摇头: “小师妹,你那根本就不叫证据,充其量也就只是你的一面之词罢了,又能证明什么呢?你难道没有听出来芜青师叔的意思吗,她觉得,这只是一场误会,甚至还觉得这是有人故意要挑拨扶桑和蓬莱之间的关系。” “那师姐的意思,我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了是吗?”卫襄这样一想,眼泪又要下来了。 程无心实在不忍目睹自己的小师妹成了一个小哭包,慎重考虑了一下之后,还是决定对她稍加安慰: “也不算完全无用吧,至少以后那位纪宁师叔见了你,必定是要绕路走的,扶桑弟子见了你,肯定也是不敢招惹的。” “只是这样吗?” 卫襄呆呆的坐了回去,喃喃道,心中一阵无力。 见了她绕路走,不敢招惹她,又有什么用呢? 大家都以为她只是脾性发作,胡闹而已啊。 可是…… 卫襄抬起头,如同被雨水洗过一样的黑亮眼眸直直地望向了程无心: “大师姐,如果我说,扶桑的人不怀好意,会害得我们蓬莱满门覆灭,师姐你相信我吗?” 第114章 大凶 要相信小师妹这近乎于胡言乱语的话吗? 程无心稍稍犹豫了一瞬间,就笑了: “信啊,就冲着你这么豁出去的闹事儿,我觉得也有三分可信啊。” 少女黑亮亮的眼睛顿时像是落入了漫天的烟火,燃起一簇簇的火苗: “大师姐你真的相信我?” “沧海都能变成桑田,我又有什么不敢相信的呢?” 程无心的神色中带着几分卫襄看不懂的感慨和怅然,这话说出来,更像是一声叹息。 不过也没等卫襄太过于兴奋,程无心又赶紧给她泼了点凉水: “不过这种关系两个门派的事情,我说了可不算。” 她朝着卫襄眨眨眼睛: “你那点证据可是太薄弱了,万一那个扶桑弟子死在海里了,扶桑那边就可以彻底否认,或者说那个弟子没有死,回去告状了,但是扶桑选择息事宁人,咱们蓬莱还非要和人家打起来不可吗?” “不如这样好了,明天咱们一起去找莱芜师叔,请他占卜一卦好了,反正他那个乌鸦嘴,有什么不好的,横竖他也就算出来了。” “这是一个好主意!” 卫襄顿时如同醍醐灌顶,立刻拍手答应。 是啊,她只想着以一己之力来破坏两边的关系,却忘了师门还有。莱芜师叔和贺兰师兄这样的人存在。 好事儿算不出来,坏事那是一算一个准,这种事情就该找他们才对! “那咱们就这样说定了,明天咱们一起去找来莱芜师叔!” 卫襄觉得心里的大石落下来了一半。 就算除了大师姐,再没有人愿意相信她,只要莱芜师叔算出蓬莱将要有的大祸,能让师父和师叔们彻底重视起来,那也是极好极好的! 程无心点头: “所以你也别哭了,好好睡一觉,明日我们一起去。” 等到彻底安抚了小师妹,听到她像只小猪一样发出轻微的酣睡声音,程无心又将她被子裹得更严实了些,才起身,轻手轻脚地离去了。 翌日一早,前往蓬莱阁做早课的弟子们惊讶地发现,昨天出去的时候看起来还垂头丧气的小师妹,俨然已经恢复了元气,又是活蹦乱跳,容光焕发的样子。 “早啊,大师姐,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 卫襄挨个问好,似乎已经完全忘了自己还是戴罪之身。 “嘿,小师妹,你学会辟谷了?我以为你就会饿得头晕眼花起不来呢!” 祁连状似关心的说道,语气却忽然转为惊讶: “不对呀,我记得你回家探亲之前还没学会呢,说实话,昨晚上是不是偷吃了?” 被人一语言中,还是向来跟自己过不去的祁连,卫襄一阵心虚。 “证据呢?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偷吃了?再胡说八道,小心我告诉师父你诽谤我!” 卫襄恶狠狠的丢下威胁,就拔脚跑到了程无心身边,乖巧的坐下来,专心的等待早课结束,去找莱芜师叔。 只不过转头间,她又瞥到了端坐在蒲团上的尉迟嘉。 昨日她要师父把这家伙赶出蓬莱,可师父不但没有听她的话,还把这家伙给留下了。 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给师父灌了什么迷魂汤啊! 卫襄下定决心,等解决了蓬莱的大事,一定要想办法把尉迟嘉给弄走。 蓬莱不能再重蹈前世的覆辙,她也绝对不能。 就算尉迟嘉对她的态度天翻地覆,就算他忽然变成好男人,会给她做饭,那也是绝对不能! 早课很快就在卫襄的胡思乱想和三心二意中过去了,坐在上首的芜青刚刚宣布讲经结束,卫襄就像只兔子一样蹦了起来,一溜烟儿的奔着莱芜阁而去。 莱芜阁所处的山头比蓬莱阁稍微低那么一点点,但也是长长的石阶铺路,卫襄为表诚心,没有搭乘大师姐的飞剑,而是一路小跑上去。 等到了莱芜阁门外,正扶着腰喘气,大殿内的争吵声就落入了她耳中。 大师姐正在侧耳偷听,并悄悄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卫襄也就大大方方的偷听起来。 “……私自以血画符,这可不是小事情,师兄难道就打算这样不闻不问的过去了?” “她这不是正在受罚嘛,等这次的惩罚过去了,咱们再说这件事。” 听声音,正是师父。 而莱芜师叔很显然是不满意,声调立刻提高了: “师兄,这是大事,不是糊弄一下就能过去的小事!你要这样放任下去,终有一日她走上魔道怎么办?你看看昨日襄襄行为是不是很古怪?我记得她从前就算任性发脾气,那也要有个借口的,可昨天的事情,师兄,你觉得看起来像不像这孩子失心疯了?” “哪里是失心疯啊,不是说了嘛,有扶桑弟子欺负她了!蓬莱弟子岂是能任人欺负的吗?” 师父还在为了她努力辩解啊。 卫襄心头顿时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滋味——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总觉得师父一定很讨厌她,肯定是巴不得她早点滚回长安,不要再在蓬莱四处祸害的。 但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在背后,师父居然如此维护她! 既然是这样,她又怎么能让师父一再为了她为难呢? 卫襄抬脚走了过去,推开了莱芜阁的大门,打断了里面的争吵: “莱芜师叔,请你给我们蓬莱算一卦吧!” 程无心没想到小师妹这么突然,连忙抬脚跟上。 大殿内的人转头看过来,随后面面相觑,这两个小丫头,有没有听到什么啊? 不过,现在也不好再问了。 “请我给蓬莱算一卦……行啊。” 虽然不知道这个爱惹事的小弟子又要作什么妖,但因为昨天的事情,莱芜也正有此意。 他将桌角的签筒往面前挪了挪,伸手朝着德山老头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师兄是蓬莱掌门,抽个签吧!” 德山老头也没觉得如此太随意,拿起签筒晃了晃,从里面随手抽了一根递给了莱芜。 莱芜将那签拿在手里,又默然掐算了半晌,眉头皱起: “怎么会这样?” “哪样?” 德山老头很少见到师弟这般,原先还很随意的神情也紧张了起来。 莱芜面色难看的抛出两个字: “大凶!” 站在师父身后的卫襄听见这两个字,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大凶啊,真是太好了。 贺兰师兄说过,能算出来的灾祸,就已经不是灾祸了,而是转机。 第115章 有什么值得 既然是卜出了大凶之兆,德山和莱芜二话不说就将两个弟子赶了出去,开始商议对策。 德山坐下来,捋了捋自己皓白的胡须,直接道: “师弟你的乌鸦嘴向来灵验,你就直说吧,这大凶,到底会应验在哪里?” 莱芜摇头: “我也不知道。蓬莱的气数牵扯太多,不是区区凡人那样易算易解的,这一卦,毫无头绪,毫无道理。” 德山老头胡子又翘了起来: “那你这就等于是白说啊!那你算出来的这卦有什么意义?” “也不能算是毫无意义——师兄你是不是忘了,最大的两个异数,如今就在蓬莱?咱们蓬莱千百年来都平安无事,如今就因为多了两个外人,就卜出这大凶之兆,师兄难道不觉得蹊跷吗?” 莱芜慢吞吞地将眼前的签筒等物收拾好,才意味深长地看了德山一眼。 德山老头不满地瞥了回去: “你这什么意思,要拿我的弟子开刀?” “师兄这意思,那位大周的柱国公世子,您是确定也要收归门下了?” “我不会将他收归门下,只是暂时将他留下而已,我是说你不准动襄襄。” 德山老头摇头说道: “一来,咱们蓬莱与大周皇帝有约在先,他手里拿着大周皇帝的手谕,不好直接赶他走,二来,他是襄襄心之所好啊,虽然如今闹了别扭,那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重归于好了呢?要是直接赶走了,襄襄脸面上也不好看啊。” “看来师兄这是铁了心了要维护你的小徒弟的……可惜,我也看不出来她除了性情顽劣以外,到底跟别人有什么不同。” 莱芜一点也没掩饰自己的不悦,不过说起大周皇帝,莱芜脸上的温雅中也露出了几分嘲讽: “大周皇帝可真是一脉相承啊,老子想要长生不老,儿子也一样,而且看来,这儿子比老子更迫切啊。” “这个咱们就管不着了,反正他们李家的人都是成不了仙的,一个皇帝也就能提一个要求,使劲儿往咱们这里塞人,一百年最多也就能塞过来那么几个。” 德山老头是完全不以为意的。 莱芜有些惊讶: “师兄算过李家的人不可能成仙?” “这还需要算?”德山老头嗤之以鼻:“既想得道成仙,又舍不得人间帝王的荣华富贵,贪恋世俗,这样的人说什么成仙,老天爷傻啊?难不成师弟你还真信一颗仙丹下肚,人就能飞升这种事情?” “嗯,没错,就是这个道理,还是大师兄看得透彻,难怪大师兄是掌门。” 莱芜点点头,想了想道: “既然是这样,为保万无一失,师兄将这尉迟嘉送来我这边吧,我好歹看住一个,也算是为师兄分忧。” 德山老头沉吟一下,点头道: “也好,襄襄正闹着要我赶他走呢,送来你这里也好。” 莱芜闻言,眼底的深意再次一闪而逝: “师兄,要是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襄襄是你年轻风流时留下的私生女呢。” “滚滚滚!少胡说八道,你懂个屁!” 德山老头最讨厌别人质疑自己的清白,拂袖出门。 莱芜望着师兄恼羞成怒的背影,温润的脸沉浸在渐渐照射进来的日光中,明灭不定。 他是不懂,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师兄其实是个冷清冷性的人。 百年前,大师兄殒身之后,他从未对任何一个人如此好过啊。 到底是哪里不对了呢? 那个看起来蠢头蠢脑,骄纵任性的卫襄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掌门师兄看重的呢? 蓬莱之巅,祁连望着山脚下牵着手兴高采烈说着什么的两个女子,心底也掠过同样的疑惑。 一身红衣,神采飞扬的女子,正是大师姐程无心。 大师姐是师父的大弟子,自幼在蓬莱长大,除了脾气暴躁一些,其余都是出类拔萃的。 她爱护师弟妹,又沉稳有能耐,师父要是偏心大师姐,祁连是服气的。 可那个卫襄,到底算什么? 一身浅蓝色衣裙的少女抓着大师姐的手,笑得见牙不见眼,好似完全忘了她昨日才闯下大祸,如今正在受罚。 虽说她容貌出色,长得十分漂亮,可只长得漂亮有什么用? 除了欺负人,闯祸,还会别的吗? 听说她在长安也十分骄纵,可那是因为她是皇亲国戚,有家人撑腰。 这里可是蓬莱! “这样一无是处的人……” 祁连愤愤地低喃,诋毁之言尚未出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低沉温和的声音: “祁连师兄是在说襄襄吗?” 祁连吓了一跳,回过头去,含笑站在他身后的人正是小师妹带回来的尉迟嘉。 “原来是你啊……” 祁连的眼中就露出鄙夷来: “我似乎听说你是不喜欢小师妹的,如今为何又千里迢迢追来这里?难道堂堂大周柱国公府的世子,也要如此低声下气来讨好一个女子吗?”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刻薄。 “师弟,慎言!” 与祁连站在一处的韩知非连忙拉了他一下。 韩知非虽然也讨厌卫襄,但被师父训得多了,他脑子里的水也稍稍洒出来一些了。 这人同样来自大周,同样能被师父留着蓬莱,那定然也是有缘故的,说不准就跟当年的小师妹一样被师父百般呵护了,平白得罪他做什么? 祁连却已经受够了,一把甩开了韩知非的手,冷笑道: “我慎言什么?难道小师妹还有什么值得人喜欢的地方吗?我从前就说过,只要男人眼睛没有被她的相貌糊住,就绝不会喜欢她!” 这话像是对着韩知非说的,但他的眼睛却是盯着尉迟嘉的。 这意思,就是说襄襄不值得任何人喜欢了? 可偏偏喜欢襄襄的人,多得很呐。 尉迟嘉也不与祁连争辩,淡淡一笑: “她有什么值得人喜欢的地方,我知道就好,你不必知道。” 听这人这语气,倒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再挑拨下去好像也是再做无用功。 祁连冷哼一声,吐出三个字: “呵,犯贱!” 这一次,尉迟嘉直接抬脚走开了。 这个瘦瘦高高的少年想必没少受襄襄欺负,所以才如此愤恨。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个少年永远都不会知道,当襄襄一心一意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她的眼睛,是真的可以将人融化的。 一心一意,只要她愿意,她总是那样一心一意。 一腔孤勇,就算头破血流,也不愿改初衷。 一如昨日啊。 但愿这个少年永远都看不见吧。 第116章 该吃吃,该喝喝 山风微微,吹起一片浅蓝色的衣衫。 沿着石阶慢慢走下来的男子,整个人沐浴在璀璨的日光下,夺目生辉,温润清爽如同雨后初晴的深海。 他身姿修长而挺拔,远远望去虽然看不清眉眼,但仿佛能自己发出光一般来的华贵气息却是展露无遗,整个人光华无限,如同长在这蓬莱仙山的一朵仙葩,夺去了身边万物的光彩。 “你这心上人,长得真好看啊……” 程无心站住脚,遥遥望去,不由得感慨。 没穿过来之前,她也是看遍了各种古装剧里的美男子,总以为那是现代人化妆特效才营造出来的绝美,可此刻,她只能承认,长得好看的人,果然是真好看。 也难怪一根筋的小师妹一头栽在这个人身上,再也爬不起来。 卫襄也顺着程无心的目光望了一眼,随后瞥开了眼睛: “他已经不是我的心上人了,我不喜欢他了。” “真不喜欢了?这个时候,你可别口是心非!” 程无心促狭地笑笑,扯了扯卫襄,指了指远处同样望着那个人的几个清丽女子。 那些女子也正是最好的年华,几人凑在一起,望着尉迟嘉的方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纷纷绽开娇美的容颜,笑得花枝乱颤。 “你看看,咱们蓬莱这么多貌美如花的师妹呢,万一那个瞧上了,后下手为强了,看你去哪里哭鼻子去!” 原本还笑嘻嘻牵着她手的少女慢慢地松开了她的手,一言不发地望着那个人。 正往这边走过来的尉迟嘉与卫襄的眼神遥遥相对,他唇角微动,朝着卫襄露出一个笑容来。 面容绝美的男子微微一笑,仿似就能够颠倒众生,依旧让人忍不住为之目眩神迷。 可是…… “回不去了,大师姐……从前我很喜欢他的,像这种时候,我会扑过去,赖在他身边,哪个女孩子敢多看他一眼,或是他敢多看哪个女孩子一眼,我都会去找那个女孩子的麻烦……但是后来我发现,那样太傻了。” 身边的少女声音缓慢而低沉,带着几分历尽千帆一般的沧桑。 她转头看着程无心,黑亮的眸子清澈如水,也冷静如水: “大师姐,从前我蠢,我傻,现在,我梦醒了,我不喜欢他了。” 只听这声音,程无心是没办法将身边的这个少女和昔日跳脱活泼的小师妹联系在一起的。 小师妹还是那个小师妹,容颜依旧,青春犹存,可她却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这个女孩子眼中,曾经为心爱的人散发着的璀璨光芒,已经彻底黯淡。 果然是爱一个人的时候,那人就是世间最美的情郎,不爱一个人的时候,他就是隔夜苍白的冰霜。 程无心觉得很遗憾,一个女孩子执着的爱情,就这么消散了吗? 连小师妹这样的人,都会说,我梦醒了,我不喜欢他了,还有什么爱情是不变的? 程无心惆怅了一瞬,重新含笑看向了卫襄: “既然不喜欢了,那就不要刻意躲避,不然看起来,还是放不下的样子。更何况,看师父的意思,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赶他走的,只要他有缠着你的心,你又如何能避开?” 卫襄垂头默然片刻,攥紧了手指: “嗯,我明白师姐的意思,心虚的不是我,我不会再躲着他了。” 越是躲避,越显得刻意,显得像是赌气,这个,她还是懂的。 反正在蓬莱,大家也只是听她说过她有多喜欢这个人,又没有像是在长安一般,所有人都看过她的笑话,想一想,还真没什么可怕的。 真正的放下,大概就是面对面,还能坦然视之,心海再无波澜吧? 如此想着的卫襄,在晚课结束之后趴在地上擦地砖的时候,再次看见尉迟嘉走到她身边之时,没有怒斥,也没有躲开。 她低下头,专注地擦着已然光可鉴人的地砖。 “饿不饿?今天我给你炖了银耳汤,先喝一点,再吃饭菜。” 尉迟嘉温和的声音像是淙淙流水从她的耳边流过,抛却过往,卫襄觉得最沮丧的这个时候,能听到这样的话,真是让人热泪盈眶。 毕竟,她又饿了一天了。 除了大师姐和二师兄偷偷摸摸塞给她的几块小点心,被祁连和韩知非那两个家伙全程注意的卫襄,已经快要饿扁了。 她扔了手里的抹布,用水桶里的清水洗了洗手,然后在香气扑鼻的食盒面前坐下。 “谢了。” 卫襄觉得,既然已经吃过一次尉迟嘉做的饭了,那就没有必要矫情了,该吃吃,该喝喝,亏待自己不是她的作风。 她利索地拿起筷子,竭力遏制着百爪挠心的饥饿感,尽量优雅地开始喝汤吃饭。 尉迟嘉也不多言,脸上的笑容再一次绽放成一朵璀璨的花,悄无声息地给卫襄递汤匙,盛汤夹菜。 蓬莱阁大殿外,一个灰蓝色的小脑袋从虚掩着的两扇门露出的缝隙中间,露了一点点。 小妖怪胖胖一动不动地望着室内两个人的静谧无声,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它脑海里盘旋。 它抬头看了看跟它一样露着脑袋的少女,兴奋地挥了挥小爪子: “哥哥对姐姐真好,有他在,姐姐就不怕饿肚子了。” “是啊,他对卫师姐真好……而且,卫师姐也没有赶走他。” 少女叹了口气,直起身子,露出来的容貌,赫然正是芜青峰门下的弟子云舒。 云舒似乎有些遗憾,转身准备离开: “这样你也该放心了吧,我们走吧,你这样担心卫师姐,卫师姐却是没空搭理你呢。” 小妖怪摇摇头,扒着门缝不肯离去: “小姐姐是中毒了呢,她肯定要忙着解毒才没空理我的。不过我如今是她的镇魂兽了,还是守着她要好一些呢。云舒姐姐你先回去吧,我明日再去找你玩。” 云舒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陪了这个小妖怪两天,这个小妖怪还是一心惦记着它那个根本不称职的主人。 就好像卫师姐明明很讨厌那个正在做小伏低的男子,但那个男子还偏偏要往上凑一样。 真是不公平呢。 云舒忍住了心头的不舒服,也不再强求,转身走入了夜色中。 走了没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唤她的名字: “云舒师妹!” 她回过头,蓬莱阁檐下的灯火中,一个傻乎乎的男子正在朝她招手而笑。 正是那个总是被掌门师伯打的韩师兄。 二更,大家晚安。 第117章 问与答 “韩师兄。” 云舒站住脚,转身朝韩知非露出笑容。 女孩子的笑脸在灯辉下俏丽动人,韩知非只敢瞧了一眼,就红着脸低下头去。 “云师妹是来看襄襄的吗?”他羞涩地说道。 云舒点头,朝着大殿虚掩的门指了指: “是啊,卫师姐都饿了两天了,我有些放心不下,来看看。不过还好,尉迟世子已经来给她送饭,我也就不用担心了。” 说着,又竖起食指,放在唇边朝着韩知非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笑道: “不过韩师兄可千万别去告诉德山师伯卫师姐偷偷吃东西了,不然德山师伯一定会生气的!” 听见云舒这样说,韩知非白净的脸涨得更红了,只觉得小师妹怎么能这么丢人! 被罚也就罢了,还偷偷吃东西被人看到,身为仙门弟子,这是几辈子没吃过东西啊?! 自己这个师兄的脸都被她给丢光了! 韩知非深深后悔自己刚才不该问云舒师妹做什么来的,反正他主要是想送云舒师妹回去的。 他忍着羞愧愤怒,指了指漆黑的山路: “云师妹不必为她担心,她那个性子,师父也该管管了……夜深了,路不好走,我送云师妹回芜青峰吧。” 他要送自己回去啊…… 云舒笑了笑,拒绝了: “无妨的,这是在蓬莱,身为蓬莱弟子,我还是走的回去的,韩师兄放心。你还是在这里守着吧,千万别让人看见去跟德山师伯告状了!” 说完朝着韩知非摆摆手,快走几步,走下了石阶,韩知非想要再坚持一下都没来的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姿窈窕的少女消失在视线里,心里一阵怅然。 怅然完了,就是说不出的愤恨和迁怒。 都怪小师妹,要不是她惹事儿,受罚还偷偷吃东西,云舒师妹也不至于一心记挂着她,都不跟自己好好说句话! 韩知非恨恨地走了回去,到底也没去告状。 云舒师妹千叮万嘱,他可不能辜负了她的好意,不然日后让她知道了,也会觉得他韩知非是个小人。 芜青峰,云舒回了自己的住处,也没急着睡,洗漱完了就在灯下看书。 但是等了两个时辰,也没听到什么动静。 她放下书走出门,朝着蓬莱山的方向望了望。 整个山峰除了蓬莱阁有零星的灯火,一点异样都没有。 云舒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回去。 那个韩师兄,还真是个老实人啊。 又或许,德山师伯门下几个弟子不睦的传言是假的? 早知道,就该把话说明白一些了。 真是可惜。 不过,那只小妖怪说卫师姐身中剧毒? 这件事,或许应该报给师父知道。 云舒熄了灯,躺在床上,默默思忖了一下。 被云舒心心念念惦记着的蓬莱阁中,韩知非恨恨地指着眼前正在吃饭的两人,压低了声音嚷道: “卫襄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现在什么身份啊?师父罚你呢,你还偷吃!要是被人知道了,你知不知道你丢的是谁的人?” “还有你……尉迟世子,我说你呢!卫襄她犯了错,就该受罚,你这样公然藐视蓬莱的规矩,是想怎样?你如果再这样,我就去禀告师父,让他将你赶出蓬莱!好自为之吧你们!” 韩知非态度极为愤慨地说完,嫌弃地瞪了两人一眼,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小师妹夺走了师父的宠爱,这个尉迟世子又夺走了蓬莱所有男子的风头。 这会儿还一个大吃大喝地享受,一个盛汤添饭地伺候,这是在他面前秀恩爱吗? 哼,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大殿的两扇门在韩知非身后重重地撞在一起,发出哐当的一声响。 “看来韩师兄是气坏了,连大殿的门都敢摔了。” 吃饱喝足的卫襄面色平静地放下了手里的碗筷,轻嗤了一声,抽了帕子擦了擦嘴站起身来。 灯辉下面容如美玉一般泛着莹润光辉的男子笑了笑,熟练地将碗筷收拾好,也提了食盒起身。 “我先将碗筷送回去,一会儿再来陪你。” “不用,你不必再来了。” 卫襄拒绝道。 她看着眼前越来越像一个凡夫俗子的人,眼底有隔世的恍然。 如果从一开始,尉迟嘉愿意这样待她——不,哪怕有十分之一的心思,她也不会因为得不到任何的回应,而去与圣德皇帝做交易。 不过到了这个地步,还说什么如果,那真是蠢得很。 卫襄垂头一瞬,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底的恍然已然消散干净,眼神格外清醒。 她斟酌了一下,开口道: “其实你不必这样的……如果你真的对我还有什么所谓的真心,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就行。” 仿佛隐约能猜到她要问什么,尉迟嘉神情严肃逐渐郑重,但他还是点头道: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跟在你身边,所以,只要你问,我就会说。” 呵,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表白他自己,但这话,谁信啊? 卫襄唇角弯了弯,直视尉迟嘉的眼睛: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因为什么,被师父留下来的?我当初是因为有太上皇的手谕,你,也有吗?” 这是她这两天以来,一直盘旋在脑子里的问题。 蓬莱虽然看起来十分不像个仙门,但它依旧是仙门,与凡俗世间有着天壤之别。 蓬莱收弟子,全凭师父和师叔们的心情。 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有的是自小被捡回来的孤儿,有的是其他仙门的亲眷,也有师叔们自己的亲眷,但没有被人强塞进来的弟子。 自己是头一个,尉迟嘉,却是第二个。 男子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食盒的提梁上攥紧,过了半晌,他才微微点了点头: “嗯。” 有些事情他希望襄襄永远都不要知道的,但她既然问了,那说明她也想到了某种可能。 不过,他明白她的心愿,那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一下的。 尉迟嘉放松了手指,认真地跟卫襄解释: “襄襄放心,我的目的只是跟着你来这里,我不会做出任何对蓬莱不利的事情。” 只这一个“嗯”字,卫襄就知道,什么都不必再问下去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骤然觉得鼻息间都是冷的。 第118章 告知 原来她的猜测是真的啊。 皇帝的手谕—— 那个谋求长生的太上皇已经被她干掉了,成了一个活死人,自然不会再有什么手谕。 而姐夫……呵呵,年纪轻轻的,还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卫襄朝着尉迟嘉挥挥手: “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不必再来。这地,我也不擦了。” 因为此刻,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卫襄披着夜色回了住处,点燃了灯烛,然后在灯下将信纸铺开。 她提笔蘸墨,在信纸上写下了“长姐”四字。 刚刚写完,又抓起来揉掉。 她的姐姐可不是别人,而是皇帝的枕边人啊。 姐姐与姐夫自幼青梅竹马,成婚后同居东宫,度过尊荣却裹挟着刀光剑影的储君生涯。 而今,两人终于携手登上世间最尊贵的位子,正该是人生最风光得意的时候。 但有关长生的一切,却已经被从前懵懂无知的她揭开一角,又偏偏被表哥窥见了一角。 那仅有的一角,已经像妖鬼一般,轻易地蛊惑拨动了帝王的心。 她原本以为已经改变了前世命运的家人,原来还在一艘飘摇不定的船上,下不来啊。 所以,她怎么能用世间最易变的人心去打赌,她的这封信就能躲过皇帝姐夫的耳目,送到姐姐的手里呢? 卫襄摇摇头,很快重新铺展了一张空白信纸,提笔写下了“爹娘”二字。 大周,长安。 已经是正月初六了,但卫国公府上下依旧忙碌。 宫里的朝贺请安已经结束了,但亲戚故友之间的走动宴请,才算是刚开了个头。 卫国公世子卫程除了大年初二陪着妻子回了趟娘家,一连几日都在和父亲卫国公分头去赴宴,每日里都是喝得醉醺醺才回来。 世子夫人吴明秀也随着婆婆赶赴各家女眷的宴请,忙得脚不沾地。 初六这日,好不容易回来的早些,卫国公夫人也体恤儿媳,没有让她在跟前伺候,让她早些回去歇息。 吴明秀惦记着夫君,也就告退回了他们自己的院子。 “世子爷回来了吗?醒酒汤你们可备下了?” 吴明秀一进院子,就询问当值的仆妇。 “备下了,世子爷回来已经喝过了。” 仆妇们笑盈盈地答道。 吴明秀听说卫程已经回来了,脚下就快了几分,踩在了地面上剩余的一点残冰上,险些跌倒。 还好她被一双沉稳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扶住了。 “秀秀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可是惦记我?” 英俊挺拔的男子笑着问道,正是卫国公世子卫程。 “世子爷少拿我取笑!” 吴明秀立刻羞红了脸,甩开了卫程的手,快步走了进去。 卫程也不恼,依旧笑嘻嘻地跟了进去。 原本熙熙攘攘簇拥在世子夫人身后的丫鬟婆子们也就相视一笑,没有再跟进去。 “今儿你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没有人那么多人看着,吴明秀才回头问道。 卫程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他伸手亲自将门关上,然后拉着吴明秀进了内室,将一封信塞在她手中。 “秀秀,要辛苦你一趟了……一会儿宫中会有懿旨出来,皇后娘娘宣你进宫,你一定要将这个给娘娘,千万千万,不要让任何人察觉!” 吴明秀愣住了。 任何人,也就是说,包括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和皇上? 但也不过是稍稍迟疑了一下,吴明秀就接过了卫程手中的信。 “夫君放心,我会见机行事。” 当初嫁入卫国公府,她心中就是有数的。 作为后族,卫国公府与皇后娘娘的联系,必然是要时时紧密的。 而皇后娘娘和皇上,可不仅仅是夫妻。 至于发生了什么,还是回来再问吧。 天色将黑的时候,无极殿还在批奏折的皇帝收到了消息。 “皇后娘娘命人去请了卫国公世子夫人进宫,为的是要打听一下吴家还有几位适龄的小姐,可能,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吧,这也是皇后娘娘贤惠。” 皇帝面前的大总管恭敬地回道。 皇上登基也有三个多月了,后宫里还是只有皇后一人,虽然帝后情深,却也是十分不像样,别说前朝大臣们不乐意,就连太后娘娘都过问了。 皇帝扔了手里的奏折,揉了揉眉心,起身吩咐摆驾皇后寝宫。 卫国公世子夫人,那是阿锦的亲弟媳,阿锦大概是觉得亲戚家更能知道底细。 可是阿锦,她真的知道自己的心思吗? 皇帝踏入皇后寝宫的时候,卫国公世子夫人已经离去了,皇后卫锦正在灯下看着手里的花名册。 其上正是朝中大臣们家中适龄入宫的女儿画像和身份简历。 皇帝一把将那花名册夺了过来,拍在了桌上,然后将皇后拥在了怀里。 “阿锦,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必害怕有谁不满意,前朝大臣和母后那里,有我顶着,你只安心做我唯一的皇后就好,看这劳什子做什么?” 皇帝的责备中,带着真切的心疼和抚慰: “我们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了,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子女,我要那些跟我毫无情分的女子进宫来做什么?是给你添堵,还是给我自己找麻烦?” 卫锦伏在皇帝的肩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皇上这话说的,臣妾还没听说过有人将嫔妃当成麻烦呢!” 她从皇帝的怀里起身,美艳的容颜间似乎十分动容,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年轻俊朗的皇帝: “皇上如果再这么说,那臣妾可要当真了,就要霸着皇上一辈子了,谁也不给,就让皇上守着臣妾一辈子,生同衾,死同棺,再也别想多看别人一眼!” “嗯,放心,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就我们两个。” 皇帝郑重许诺,但生死誓言,他就像是没听到。 卫锦再次笑了笑,重新依偎在丈夫的怀里,像是没有看到家人写的那封信。 长生这样虚无缥缈的事情,就算她深爱的这个人要为了这个不顾一切,那也得是几十年以后的事情了。 到那时,自己也有能力阻止了,所以,何必现在闹起来? 毕竟现在,皇帝还是要顾及一切的。 过了正月十五,吃了一碗尉迟嘉亲手做给大家吃的汤团,卫襄就收到了来自长安的回信。 大意就是说现在姐夫还年轻,估计也就是想想,日子还长,姐姐会小心谨慎,打消姐夫的这个念头,也很欣慰她长大了,多谢她告知。 卫襄确定了这信是姐姐亲手写的之后,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下了一点点。 姐夫还年轻,现在就算有寻求长生的念头,肯定不会如同当初圣德皇帝那样迫切。 姐姐这是在赌漫长的岁月啊。 不过这也无妨,以姐姐的性子,如果姐夫到时候还是执迷不悟,想要作妖,估计也是被姐姐干掉的命。 她的姐姐,可是个干脆利落,心性坚韧的女子。 只要姐姐有了准备,她也就不觉得这件事情令人绝望了。 心情渐渐好起来的卫襄破天荒地主动搭理了一次尉迟嘉,将自己的碗递了过去: “给我再来一碗!” 第119章 拦路 快要从一个翩翩贵公子变成厨房伙夫的尉迟嘉受宠若惊。 他连忙接了过去,又盛了满满一碗的汤团,递给了卫襄,还不忘叮嘱一句: “有些烫,你小心些。” 卫襄点点头,继续埋头大快朵颐。 “姐姐,我也要,我也要!给我吃一个!” 小妖怪胖胖在一边叽叽喳喳和卫襄抢着吃。 而自从尉迟嘉出现,就一直跟着尉迟嘉的小花,却是蹲在一旁的椅子上,眼神鄙夷地看着这两个吃货。 “这两个居然都喜欢吃这么甜腻腻的东西,不怕自己胖成猪吗……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兽!都不如一只猫!” 一边刚刚放下碗的韩知非也忍不住嘀咕。 话音还没落,脑袋上就被人狠狠敲了一下。 “怎么说话呢?你有本事你别吃啊!” 韩知非转过头,大师姐程无心正在冷冷的盯着他。 他连忙捂着脑袋跑了。 哼,以小师妹这幅德性,辟谷这件事情是永远不可能成功的。 要修仙的人居然天天贪恋口腹之欲,师父也没管管,看把大家都带成什么样了? 大师姐就好好护着吧,这货要是能修成正果,他的“韩”字倒过来写! 打跑了韩知非,程无心也没走去小师妹身边。 她伸手戳了戳身边的沈良夜: “有没有觉得小师妹跟之前变得不一样了?” “不一样?”沈良夜也看了卫襄一眼:“我没看出来有什么不一样,是那般顽劣爱闯祸,也还是这么喜欢吃,最多也就是比从前稍稍通情达理了一些。” 程无心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指向含情脉脉看着卫襄吃东西的尉迟嘉: “至少,对这个人的态度不一样了。” 从前这个少女提起她的心上人,总是眉飞色舞,热情如火,但如今这般相处,居然也能平静如水,一派融洽。 看来自己之前劝她的话,她是听进去了,就是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毕竟对一个曾经喜欢过的人能够如此心如止水,那大概就说明再也没有回寰的余地了。 不过那个尉迟嘉看着小师妹的眼神,像是在发光一样。 堂堂大周柱国公府的世子,万千呵护长大的男子,终归也是能为了小师妹千里迢迢追来这里,甚至愿意洗手作羹汤,也算难得。 而自己身边的这个人…… 这就是个木头。 程无心脸上的笑容敛去,不再看沈良夜,抬脚走向了卫襄。 “这碗吃完就走吧,扶桑的人来了,芜青师叔叫你过去呢。” 程无心看她一碗汤团吃得差不多了,才说道。 卫襄立刻如临大敌一般抬头: “他们来了?” “嗯,来了。” 卫襄直接扔了碗,抓起身旁的小妖怪一阵风一样冲了出去: “走!” “小师妹……她跑这么快做什么,不会又要打人吧?” 沈良夜担心地喊了一声。 “她不会再随便打人了。” 程无心笃定地说了这么一句,沉默地快步跟去。 沈良夜也跟了上去,心里却是有些不信。 小师妹向来脑子不怎么够用,难道师父罚了她这几天就够用了? 稍微想一想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嘛。 被晾在后面无人理会的尉迟嘉也没有任何迟疑地跟了出去。 虽然直接跟扶桑的人闹事儿,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但若是襄襄想闹事,他总是要站在她身后的。 蓬莱阁所在的山峰是整个蓬莱最高的山,蓬莱阁大殿距离弟子们的起居之处也还有很远的距离。 卫襄在山路的台阶上快速跳跃,带着寒意的山风扑面而来。 冬日的路旁杂草荒芜,路旁不时有长长的草叶一团一团地伸出来,几乎要将她绊倒。 从前不这样的啊。 卫襄心里觉得有点奇怪,低下头去看,却发现脚下的石阶前前后后,已经布满了枯草杂织在一起的绊子,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愣了一下,从腰间的香囊里抽出一张符纸,丢在了地上: “破!” 一声轻叱,地上的草结就已经全都化成了草灰,一阵风过,连丝尘埃都没留下。 “白师兄,是你吗?” 她端立在山道上,望着山间莽莽林木。 像是凭空出现一般,一个白衣白发的人影就从林间走了出来。 证实了心中猜想,卫襄反倒瞬间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扶桑的人手眼通天,现在就敢在蓬莱捣鬼,其他的都好说。 卫襄想起那晚他前去训斥她的事情,不由得垂了头。 她指了指已经干干净净的地下: “白翼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阻止你去犯蠢啊。” 血色琉璃一般殷红的眼珠子带着诡异的笑意,猛然一看,仿佛山间的精魅妖鬼。 白得仿佛透明一般的肌肤衬着血色般殷红的薄唇,如果不是因为看了三年,已经见惯了眼前人这副尊容,卫襄大概会以为自己是大白天见鬼了。 但眼前这个人不是鬼,而是正经八百的蓬莱弟子,还是个防贼一般防着她的师兄。 卫襄叹了口气: “白师兄,不是我犯蠢,是你根本不相信我。” “当初你是怎么到蓬莱的,又是怎么留下的,或许别人不清楚,但我会不清楚?” 似笑非笑的眼神,讥诮的言语和笑容,让卫襄觉得自己在这个人面前俨然就是个被扒光了皮的人,这个人一眼就能看穿她从前的那些鬼主意。 不过,既然那些鬼主意都是从前的了,她还怕什么? 就算是前世,白翼师兄到最后也没能阻止得了她呢,更何况这辈子她不打算做那些事了,她还怕什么? 卫襄干脆抬头,坦荡荡地看着那双血红色的眸子: “白师兄,你清楚什么?为什么别的师兄弟姐妹顶多认为我这个人性情不堪,而白翼师兄你却一口咬定我动机不纯?你凭什么对我这么有偏见?” 这种被人看透,自己却懵懂无知的感觉,十分不好。 所以,她就干脆地问一问吧,不一定能得到答案,但也比做一个傻子要好。 晨曦初起,面前的少女紧绷着脸颊,亮晶晶的大眼睛仿佛晴空碧海一般清澈无暇,坦坦荡荡地问他,凭什么? 白翼陡然笑了出来。 以为做出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他就会于心不忍,就会觉得是自己想错了? 真是个可怜的小傻子,被人利用而不自知啊。 第120章 不肯原谅 他在卫襄面前竖起手指,摇了摇: “小师妹,不要虚张声势反咬一口,说什么我对你有偏见。我不是对你有偏见,我是对大周皇帝送来的人有偏见。” 他的笑声停顿了一瞬,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从前,血红色的眸子转了转,问卫襄: “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你?”卫襄愣了一下:“白师兄不是芜青师叔的大弟子吗?” 在蓬莱的那三年,她满心里都是如何才能将长生药弄到手,哪里花过心思去琢磨蓬莱的这些弟子都是些什么人啊。 她一直以为白翼师兄大概就是如同大师姐一样,是被捡回来的孤儿之类的。 至于各人没来蓬莱之前的身份,愿意说的就说,不愿意说的,也没有人会去刺探别人的秘密。 那现在…… 卫襄一脸呆滞: “白翼师兄是想告诉我,你的秘密吗?” “这不光是我的秘密,也是大周皇室的秘密啊。” 白翼挑了挑白色的眉毛,朝着远处指了指: “跟着你的人来了,你是愿意继续去蓬莱大殿找扶桑来人的麻烦呢,还是愿意跟我去听一听我的秘密?” 大周皇室的秘密?! 卫襄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响。 她看向远处,大师姐和二师兄,还有尉迟嘉都跟了过来。 他们不会以为自己真的是要再去打那个纪宁吧? 卫襄转头看着白翼: “反正我去蓬莱阁,师父和师叔们也会看着我,不让我胡来,那还不如去听听白师兄的秘密呢。” “还不算太蠢,知道你再想动手也是不可能的了。” 白翼点点头: “那你跟我来吧。” 蓬莱阁大殿之内,纪宁带着一个身着扶桑道门袍服的男人站在大殿之内,满脸愧疚地向着上首端坐的三人施礼: “扶桑门下这不肖之徒,不知道那位尉迟世子是蓬莱的客人,只以为是有人私带妖兽入东海,情急之下伤了人,实在是对不住。” 德山老头抚了抚白胡子,神情罕见地威严,他看向了跟在纪宁身后,形容还有些憔悴的男子: “这就是那个刺伤尉迟世子的人?那这些话,也的确是他所说了?” 德山老头手里拿着一只刚刚回放完放肆之言的海螺,正是卫襄的法器。 纪宁身后,死里逃生的吴三愿立刻不服气地反驳: “这是在那个妖女的逼迫之下我才口不择言的……” “你给我闭嘴!” 纪宁立刻回头呵斥道,吴三愿才愤愤地住了嘴。 他就是想不明白,明明死里逃生,差点死在东海里的人是他,为什么师伯不但不替他做主,要要带着他来道歉,这一道歉,扶桑就要被蓬莱生生压一头了啊! 纪宁才不管吴三愿是如何地不情愿呢,他再次诚恳地跟德山道歉: “德山师兄切莫因为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生气,先前,我并不知道他居然还如此口出狂言,若是知道,不必带他来,师弟自己就先料理了他!” “不过此时人已经到了德山师兄面前,那一切就由德山师兄处置,是打是杀,还是逐出东海,德山师兄但请吩咐,师弟绝无二话!” 刚刚还不服气的吴三愿一听就懵了,师伯是真的要把他往死路上送啊? 已经死过一次的他立刻就怂了,两腿一软,跪倒在地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这求饶: “德山掌门您大人大量,原谅弟子吧,是我糊涂,一时口出狂言,弟子真的是无心的!” 德山老头却是与身边的莱芜对视一眼,冷哼一声: “纪师弟此言差矣,此人是你扶桑弟子,如何处置,自然只能由你扶桑来处理,就算我们蓬莱有所不满,也不好越俎代庖,不然岂不显得我蓬莱霸道?” “好了,这件事说到底,我的小徒弟虽然受了点委屈,但也没有伤筋动骨,尉迟世子的伤势也已经好转,我蓬莱诸人在这位师侄的心里,也不过是几个老东西,也就不说什么大话了。” 跟这种名为赔礼道歉,实为胁迫绑架的人,德山老头没什么说话的兴趣。 德山老头挥挥手: “你们的人,你带回去,是打是杀还是逐出师门,都是你们扶桑自己的事,我们蓬莱不敢私自伸手,干涉他人门下之事。” 说完,也不等纪宁再说什么,转头看着一直没有说话的芜青: “芜青师妹,你送客吧。” 一直在一旁默然端坐的芜青忽然被点名,只好站了起来,刚要开口为纪宁师兄求情,就见德山和莱芜两位师兄已经起身,拂袖出门了。 这意思,就是不肯原谅了? 可是纪宁师兄已经这般低声下气地道歉了啊。 芜青心里有些难过,也不由得对卫襄有些怨怪之心。 在蓬莱之内惹事儿也就罢了,居然在外面也惹事儿。 还有那尉迟嘉,就算是大周皇帝送来的人,又怎么了?纪宁师兄到底也是东海同门啊。 芜青有些难为情地转过身去,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纪宁师兄。 但是她看到的却是一张小心翼翼又和气的男子笑脸。 “芜青师妹不必挂心,也不必为我们说好话了,师兄们在气头上,不肯原谅也是常理,我过几天再来跟师兄们赔不是。” 仿佛是看出了她的不忍,纪宁声音柔和地安慰道。 纪宁师兄多好的人啊,却要受这般羞辱。 芜青几乎就要说,那我再去劝劝掌门师兄吧。 可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到底师门为重,掌门师兄觉得受了羞辱,没有发话说不计前嫌之前,她还是不能擅自做主的。 芜青强忍着心底的难过,抬手做出个请的姿势: “我先送纪师兄出去吧。” 纪宁的神情就僵了僵。 原本以为女子心软,又多情,能去给说几句好话呢,如今看来,蓬莱出来的女子,都一样啊。 真以为师门大过天呢。 他的神色很快又恢复如常,笑道: “芜青师妹请。” 蓬莱后山,望着山道上那远去的两人,白翼转头看了看身边平静如水的卫襄,血色眼眸中闪过讶然: “小师妹,你居然能忍着不扑过去打人了,看来很有长进啊。” 卫襄忍不住蹙眉: “白师兄,我是来听你给我一个解释的,可不是听你来嘲讽我蠢的。” “能知道自己蠢,那你就还不算太蠢。” 白翼眯了眯眼睛,低头看着身高只到自己肩膀处的少女: “小师妹,你有没有听说过‘祥瑞’二字?” 第121章 都一样 “祥瑞?” 身为与大周皇室关系极为密切的卫国公府二小姐,卫襄对这两个字算是耳熟能详。 她想了想,点头道: “鸿泰三十年的时候,衮州地方官员给太上皇进献过一只浑身雪白的鹿和一只罕见的白虎,说是祥瑞,太上皇龙心大悦,免了衮州三年的赋税呢,如今那只白虎已经……嗯,礼部说是驾鹤西去了,那只白鹿还好好地养在御兽园。” “嗯,看来小师妹算是见多识广了。” 身侧白衣白发的男子语气淡淡夸赞了一句,就不再说话了。 卫襄莫名其妙: “可是白翼师兄你和祥瑞有什么关系,莫不是师兄你也是……” 她话说了一半,就被自己冒出来的念头惊得捂住了嘴巴—— 难不成白翼师兄白发白眉白肤,也被人当做是祥瑞啊? 可大师姐说过,白翼师兄哪哪儿都雪白,这是一种胎里带来的病啊! 白翼垂眸,遮去了血色眼底的嘲讽,语气虽是云淡风轻,却还是忍不住带了淡淡的悲凉: “我从一出生就是这个样子,在我十三岁以前,我是被人当做妖鬼一般避讳的,但是十三岁以后我就是祥瑞了。” 他看着卫襄咧嘴一笑,雪白的肌肤与殷红的唇互相映衬,让卫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看了白师兄这个样子看了三年,还有些不习惯,那些把他当做妖鬼的人,又会如何对待他? 这云淡风轻的背后,是怎样的坎坷辛酸? 白翼微微低头,就能清晰地看见身边少女眼底的惊悸和怜悯。 嗯,不是害怕厌恶,是怜悯。 这可真是…… 他收敛了笑容,用安慰的语气接着道: “小师妹也别这个样子嘛,我不可怜。自从作为武元八年的祥瑞送给大周皇帝以后,我就过得是人上人的日子,没人敢再欺负我,朝臣见了我还得行礼参拜,比皇帝,其实也不差什么。在别人眼里,我可是一步登天呢。” 这话说得是有些大逆不道了,但卫襄觉得重点不在这里,重点是,白翼师兄真的被当作祥瑞送给了皇帝。 一个活生生的人,却被急于讨好皇帝的官员们,像对待一只鹿,一只老虎一样,进贡给皇帝。 这到底是一步登天的荣耀,还是根本不被当人对待的耻辱? 而武元八年—— 圣德皇帝在位期间有这个年号么? 卫襄仔细地想了又想,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这武元八年是哪一年。 再说,如果前后二十年之内,真有师兄这么一个祥瑞,她不可能没见过,甚至连听都没听过啊! “师兄,那你来蓬莱多少年了?”卫襄委婉地问道。 她不愿意再让白师兄觉得她蠢,或者觉得她无知了。 白翼脸上浮现出一种久远的怀念。 他侧头想了想,伸出一只手: “五十年了。” “五十年?!”卫襄几乎失声叫出来。 五十年前……那是圣德皇帝的父亲,武烈皇帝在位的时候吧? 卫襄掩住因为惊讶而张大的嘴巴: “那师兄你今年多少岁了?” “我啊,六十三了啊。” 白翼笑着说道。 六十三…… 卫襄睁大眼睛,仔仔细细地将白翼从头看到脚。 眼前的人虽然是白色的长发,白色的眉毛,但他的皮肤光滑如玉,身姿挺拔,哪里有一点点老人的样子? 不过,五十年的时间啊,够一个人修为有成了,最起码,维持容貌是不成问题的。 在蓬莱,是不能用外貌来衡量一个人的年纪的,师父和两位师叔,看着年轻,其实也都是百岁开外的人了。 因为白翼的年龄而引发的震惊很快散去,卫襄似乎有些明白,眼前这个人到底想要说什么了。 她仰头看着白翼,眼底带着明悟: “所以,白师兄你,其实也是大周皇帝送来的人,是吗?” “没错。我这样的祥瑞,既不能真的如同禽兽一般吃肉喝血,又不能毫无用处地供着,皇帝身边那么多能人,总是能做到物尽其用的。这不,我就被送来东海,寻找长生不老药了。” 白翼说得语气轻松,但卫襄心却直直坠向了一个正在向她展开残酷面目的深渊。 因为她完全明白了,白翼所说的,大周皇室的秘密,是个什么意思。 白翼师兄是武烈皇帝送来的。 她卫襄是圣德皇帝送来的。 而如今,尉迟嘉又手持皇帝的手谕留在了蓬莱。 不同的人,却是何其相似的用途和命运啊。 寻求长生不老的确是大周皇室的秘密,这是大周皇帝世世代代的追求啊。 “那师兄找到了吗?” 她听见自己飘飘忽忽的声音在问。 白翼垂头,又用那种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武烈皇帝已经死了,所以,你说我找到了没有?” “没有……那真是太好了。” 出乎白翼意料,身边的少女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她的笑容里带着他看不懂的欢欣愉悦: “没有找到就好,师兄,我们找不到了,永远都不会找到的。” “呃,所以你的意思是……”白翼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居然能这么顺利? “我的意思就是找不到,永远都找不到。” 身边的少女朝着他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 “师兄你绕了这么大的圈子,难道不是想要跟我说这个吗?” “可我以为……” “我知道,你以为我很蠢,以为我是皇帝手中傀儡,他要我做什么,我就一定要做什么。可是,生老病死,天道轮回,哪里是我们一介凡人能够改变的?” 卫襄语气轻松地说道,放眼环视了一圈仙雾飘渺的山峦。 “蓬莱是个好地方,身为蓬莱弟子,我们当然是要竭尽所能守护它,什么长生不长生的,跟我们蓬莱有什么关系?” 白翼神情复杂的望着在他心里就是一个蠢货的小师妹。 到底,这是谁劝说了谁? 怎么搞得好像他才是那个居心叵测的人,而这个义正言辞的少女才是要守护蓬莱的正义之士? 难道他从一开始就猜错了? 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前,白翼决定,先不开口说话。 但是身边的少女似乎已经没有耐心跟他耗下去了。 她居然胆大妄为的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 “好啦,白师兄,你的意思我已经完全明白,并且我们的心思是一样的。虽然你在这个地方呆了五十年,而我只待了短短的三年,但对于我们来说,都是一样的。” “来吧,让我们一起守护蓬莱吧,至于皇帝什么的,见鬼去吧。” 第122章 她不懂 冬日的蓬莱,从半山腰向山顶望过去,是一派仙雾飘渺的神秘,但从山巅往下看,整个山林间一片荒芜。 尉迟嘉脚步匆匆地行走在山林间,寻找了一遍又一遍。 明明他是跟着襄襄一起出来的,但只落后了那么几步,就再也看不见人影。 等他匆匆赶去了蓬莱阁大殿,早已经人去屋空,一个人都没有了。 程无心和沈良夜也看起来似乎不怎么担心,但他却顿时有一种彷徨无依的恐慌——她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消失在他眼前,他四处找,却找不到! “襄襄!襄襄!” 他高声喊着,像一个迷失方向的孩童,在林间奔走寻找自己仅有的依靠。 “看来他对你还真是痴心一片啊。” 看着第三次从他们面前走过的男子,白翼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 他转头看着身边看不出喜怒的少女,语气里有些调侃: “看看你的心上人都急成什么样子了,你确定不出去叫住他?” 但眼神深沉的少女将怀里开始焦躁不安的猫按了回去,答非所问: “白师兄,你我二人是一样的,不会再把大周皇帝的命令放在心上,但是他,或许跟我们不一样。” “他么……” 白翼血红色的眼眸闪了闪,笑意狠绝: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不介意亲自动手杀了他,就像原本准备对小师妹你所做的一样。” 卫襄沉默了一会儿,点头: “我明白了。” 这既是警告,也是威胁。 可是上辈子,为什么她都已经为蓬莱带来翻天覆地的灾祸了,白师兄都没有出手杀了她? 可惜了,那是上辈子的事情,永远不会再发生了,她也永远没办法知道了。 卫襄抬手,在眼前的浓雾中挥动了一下,抱着怀里的猫走了出去。 林间的小路旁,面容绝美却气度全无的男子正疯了一般拨开阻挡在他眼前的杂草和荆棘。 “就是在这里消失的,就是在这里啊……” 荆棘上坚硬的刺从他的手心手背划过,一道道血痕布满他的双手,如同涓涓细流一般的鲜血,滴落林间草叶上,宛如一路怒放的鲜花,醒目得让人心悸。 但他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痛,只是在不停的寻找,带着掘地三尺的疯狂。 “尉迟嘉。” 卫襄望着那刺目的血花,到底还是出声喊道。 正在杂草荆棘之间疯狂寻找的男子猛然回头,双手都颤抖了起来。 “襄襄!” 他的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整个人越过遍地的荆棘,向着林间一袭海蓝色衣裙的少女扑了过来,猝不及防地将她紧紧拥在了怀里。 “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和我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知不知道!” 震惊当场的少女自然看不见已经埋首在她肩头的男子那通红的眼睛,但她能明显的感觉到,紧紧抱着她的这个人在发抖。 夹杂着害怕与失而复得的颤抖。 这……就算是演戏,也实在演得太逼真了吧? 终于反应过来的卫襄忍不住觉得有些可笑。 她忍不住推了尉迟嘉一把: “只不过一会没见而已,何必这副样子,就好像我要死了一样……” 但她的话却像是更加刺激到了一个濒临疯狂的人,尉迟嘉紧紧箍着她腰的两只手终于松了松,一只手伸上来紧紧捂住了她的唇,打断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的声音喘息里带着执拗: “不许说这个字,不许说!” 那样的分离,已经有过一次了,他再也承受不了第二次! 这种执拗让卫襄莫名的有些心慌,她试着推开尉迟嘉: “尉迟嘉,你就算是演戏,你也要有个度,放开!” 但紧紧抱着她的人,就像是被什么禁锢了一般,仍旧死死地抱着她不肯撒手。 “你不懂,你根本就不懂!” 他喃喃道。 她不懂,上辈子她先走了,留下他一个人,听着柱国公府里里外外的哭声,蜷缩在角落里,笼罩着他的那种绝望。 而他带着她的骨灰,跋涉千里,出生入死的时候,就发过誓,如果能重来,再也不要有那样的分离。 再也不要有了。 这个执着的拥抱不知道过了多久,卫襄才感觉到男子有力的臂膀慢慢放松下来。 “以后你要去哪里,你要跟我说一声,不然找不到你我真的会疯的。” 男子如玉一般的脸上是令人心碎的祈求,让卫襄一瞬间产生一种自己好像是个负心汉一样的错觉。 原来被人不依不饶地纠缠,是这样的感觉啊。 可她是真的不懂呢。 他们之间,最多也就是曾经玩了一场你追我跑的把戏,连一次认认真真的相处都不曾有,到底哪里来的这般情深似海? 依靠着那一点点如同浮萍一般无根的情意,居然也能演出这样让人心底悸动的戏来吗? 卫襄心底五味杂陈,骤然间心乱如麻。 但她衣衫上渐渐浸透的温热,提醒了她一件事情。 她彻底推开了尉迟嘉,扯了扯自己的衣摆,果不其然,后腰处原本颜色鲜亮的衣服上,是一团一团晕开的血迹。 “你不是说你病已经好了吗?这是怎么回事?”她皱眉道。 尉迟嘉这才将手缩了回去,双手紧紧攥成拳放在了背后,脸上浮现出安抚的笑意: “嗯,是已经好了,马上就不流血了,不信你看!” 片刻之后,他将双手再次伸了出来,摊开在卫襄面前: “真的,你看!” 卫襄只觉得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眼角晃了一下,仔细去瞧,却又什么都没有。 但眼前尉迟嘉遍布双手的伤痕处,已经不再流血了,倒是事实。 已经好了,却不回长安,这不是居心叵测是什么? 卫襄瞬间觉得自己成了白翼师兄,而尉迟嘉却成了从前那个动机可疑的自己。 她抬头,恶狠狠地看着尉迟嘉: “既然已经就好了,就回长安去,别再跟着我,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尉迟嘉的神色渐渐冷静下来。 他看着卫襄,摇了摇头,唇角含笑: “我不会走的,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这含情脉脉的语气和眼神…… 卫襄顿时一阵恶寒,不行,再跟这个人待下去,她真是要疯了! 远处,渐渐传来大师姐的呼喊声: “小师妹,你在哪里?芜青师叔找你!” 卫襄拔脚就走,落荒而逃。 她身后,身姿重新恢复了挺拔的男子幽幽跟了上去,手心里的星芒一闪而逝。 为了让她再也没有赶自己走的借口,他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而这代价既然已经付出了,又怎么能轻易离开? 走是不可能走了,只有永远纠缠下去。 只有永远在一起。 第123章 不可能低头 芜青峰是蓬莱风景最为秀丽的山峰。 或许是因为镇守此峰的历来是女子,所以芜青峰既不像蓬莱阁所在的主峰那样被德山老头弄得到处都是麦子白菜萝卜什么的,也不像莱芜峰那样一派冷清肃穆。 山间到处都是花树林,此时正值凛冬,漫山遍野的红梅白梅开遍,如同云霞氤氲,美不胜收。 卫襄走在梅花林间,百无聊赖地折了几枝梅花拿在手里,边走边甩。 程无心一回头看见,连忙劈手夺了扔去了草丛间。 “小师妹!芜青师叔本来找你就不是什么好事情,你还掐她最喜欢的梅花,你是不是找打啊?还以为你真的变乖了呢,闹了这么久,还是手欠!” “这花开着不就是让人看的吗?我拿在手里看,和它长在树上被我看,有什么不一样?” 卫襄笑眯眯地反驳了一句,顺手又掐了一朵花插在程无心的发间: “瞧,它能这样装点师姐这样的美人儿,不也是它的福气?” 程无心被她这无赖的说辞弄的无可奈何,瞪眼道: “就你一天到晚的歪理多!” 师姐妹两人正说这话,就见梅林间绕出一个身姿窈窕的少女来,迎着她们笑道: “卫师姐,这是不一样的,它们好端端地长在树上,师父会开心,可要是被人折在手里,师父肯定会生气啊。” 卫襄抬眼一看,正是芜青峰的师妹云舒。 她笑嘻嘻地挥挥手: “只要云舒师妹不去告状,芜青师叔就不会知道,不知道,自然就不会生气啊。” 这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乍一听“告状”这两个字,想起那晚自己落空的期望,云舒莫名有些心虚。 但她很快就神色如常拱手跟程无心见礼,笑道: “程师姐听听,卫师姐可真是不讲理呢。要我说,不管师父知道不知道,一会儿卫师姐见了师父,可不要这般讲话,师父心情不大好,卫师姐多体谅体谅吧。” 云舒的笑容还是跟卫襄记忆里一般无二,明媚而娇憨。 但这话里,居然有话啊。 卫襄扬眉道: “芜青师叔既然是心情不好,那找我来做什么,云师妹可否告知一二?” “自然是为了扶桑纪师叔的事情了,今日纪师叔带着门下弟子上门来道歉,但是德山师伯和莱芜师叔一点面子没留地将人赶走了,师父心里是有些过意不去的,所以心情不大好。” 云舒细言慢语地解释了一番,才意有所指地道: “所以卫师姐等会儿见了师父,如果师父说了什么,还望卫师姐可不要像方才跟大师姐说话一般,与师父强辩,该低头的时候,不妨低一低头,也算是师妹求你了!” 低头,低什么头?卫襄顿时不开心了。 她直接就问云舒: “就算芜青师叔心情不大好,可我,做错了什么?还没听见芜青师叔说什么呢,就让我低头,这是无缘无故让我认错的意思吗?” 云舒赶忙摆手: “不是不是,卫师姐,我的意思是,扶桑的事情纵然是卫师姐你有理,如果师父责备,你也最好不要跟师父起争执,惹她老人家不开心就好。” “哦,这样啊。可凭什么啊?” 卫襄已经完全明白了云舒的意思。 就是说,就算错不在她,她也得跟芜青师叔低头认错,讨芜青师叔欢心。 卫襄笑了: “云师妹你可真是孝心可嘉,芜青师叔要是知道了,定然会很欢喜的,可惜——” 卫襄肃整了神色,抬手拍了拍眼前眼巴巴看着她的少女额头: “这不是认个错就能过去的事情。” “如果这件事情是我卫襄的错,那我自然会认,比如那日贸然扑上去打了纪宁师叔,但不是我的错,我是不能乱认的。这不是简单的讨师叔欢心的事情,这是关系到我蓬莱生死存亡的大事。” 云舒被卫襄一巴掌拍在额头上,顿时涨红了脸,张着嘴巴,一时居然不知道怎么反驳。 卫襄也没给她反驳的机会,就接着说了下去: “第一,当初把那个扶桑弟子扔进海里的人,不是我,虽然他活该。第二,他既然命大没死在东海,回到了扶桑,却被纪宁师叔带着来请罪,那说明他的确是欠揍。第三,他们定然又做了什么惹恼了师父和莱芜师叔,不然师父也不会如此待他们。” “这么想想,我觉得身为蓬莱弟子,我们应该跟随师长,一起捍卫我们蓬莱的尊严,而不是为了讨师父欢心,就懂不懂认怂。云师妹,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我不是……” 云舒觉得很委屈,她说什么了?她没说要认怂,没说不捍卫蓬莱的尊严啊……她说什么了她? 她说一句,这位卫师姐可是能说十句! 一直冷眼旁观的程无心虽然觉得这位云舒师妹太过于想当然,但看她此时被小师妹说得哑口无言,也不禁有些同情。 小师妹不仅顽劣,而且歪理特别多,云舒师妹找她单挑,真是失策啊。 程无心抬手戳了戳卫襄的后背,将她从云舒面前拉开: “好了,云舒师妹来蓬莱的日子浅,又向来最尊重芜青师叔,一时想岔了也是有的,你可别得理不饶人啊!” “没,我就是觉得云舒师妹还年轻,怕她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给她解释解释罢了!” 卫襄自觉理直气壮,笑嘻嘻地从云舒面前走开,继续往前走,还不忘回头跟云舒告别: “云师妹,走了啊,放心放心,我不会气着芜青师叔的,芜青师叔可没你想的那么小肚鸡肠,拿无辜弟子撒气的事儿,她做不出来!所以低头认错这种事嘛,绝不可能发生!” 蓝色裙琚飞扬,程无心与卫襄师姐妹二人很快离去,留下云舒站在原地,过了很久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真不愧是师姐师妹啊,专门欺负她这个外人是吗? 她果然还是来蓬莱的时日太浅,不知道这个人人口中顽劣不堪的人,居然如此能说会道,而且,不上当。 真是让人讨厌的人。 云舒正准备抬脚走开,眼尾却扫到远处林间有一道修长的身影走过来。 是那个姿容绝世的大周柱国公世子啊。 云舒停下了脚步,想了想,眼角泛出水光。 等到那人走到她面前来的时候,她刚好在抬手抹眼泪。 第124章 话说到 尉迟嘉脚步匆匆,心无旁骛地从林间走过,踏过或洁白无瑕,或艳若云霞的落花。 梅花虽然好看,但世间万物,早就已经不放在他的眼里了。 男子长着一张最能勾起女子绮梦的脸,整个人如同最无暇的美玉落在人间,行走在这落花纷纷的梅林里,更是让人有一种惊心动魄的震撼之感。 云舒悄悄地挪了挪脚步,又往小路中间站了站。 不然,这个人说不定会对她视而不见。 果然,修长的身影走到她面前,停下了脚步。 云舒尽量让自己抹眼泪的动作变得柔和一些,这样才能更显得楚楚可怜。 “这位师妹,让让,你挡路了。” “是卫襄师姐……呃,你说什么?” 云舒的手僵在脸颊边,愕然睁大了眼睛。 这个人会有的问话,云舒在心头绕了好多遍了,无非是师妹为什么会在这里哭,受了什么委屈什么的,可,可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他真的就没看见她在哭吗? 他不知道她是卫襄的同门吗? 不解风情,冷漠无情,脑子有病! 云舒在心中气急败坏地将这十二个字念了一遍,然后红着脸让开了路,心中方才那美到极致,佳人委屈,公子垂怜的绮梦,轰然破碎。 面前的障碍扫除,尉迟嘉抬脚继续往前走。 走了两步,却又回过头来: “这位师妹方才说襄襄怎么了?”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云舒脑子里又闪过了八个字。 她僵硬的手也柔软下来,忙忙地擦了擦眼泪,泪中带笑地抬头望着尉迟嘉,坚强地一笑: “没什么的,卫师姐教训我,也是为了我好……” “哦,这样啊。” 尉迟嘉点点头: “她生性最是善良,既然能开口教导你,那自然是为你好,难得你能领会她的这片好心,这就好。” 只要她不被人欺负,欺负欺负别人,那也是极好的。 尉迟嘉放了心,继续向前走去,这次再也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 云舒再一次僵在原地。 好?好你妹!善良你妹啊! 不带这么玩人的吧? 一群狼狈为奸的龌龊小人! 梦碎了,彻底碎了,碎成了渣渣。 心碎的云舒走出了梅林,迎头遇上了匆匆赶来的韩知非。 呵,师父不过是叫卫襄来一趟,这是整个蓬莱阁的人都要赶来为她摇旗呐喊,唯恐谁欺负了她吗? 一股怒气从云舒心头升上来,然后化作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 她的眼泪对着那个人没用,但对这个人,可是有用的。 云舒再次揉了揉眼睛,等韩知非走到近前的时候,只看到他心心念念的云师妹眼睛通红,像只被人欺负的小白兔。 “云师妹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韩知非一字不差地说出了云舒想听的话。 云舒大大的眼睛里更是盈满了泪水,哽咽道: “卫师姐……” “就知道又是她!走,我们这就去找她!” 韩知非不待云舒说完,就义愤填膺地握拳,一副要为美人出头的架势。 云舒心里舒服多了。 看,有人不稀罕她,也有人稀罕她。 但她还是摇头: “韩师兄实在是犯不上为我得罪卫师姐,她也不是有意欺负我的!您可千万别跟卫师姐打起来啊!” 韩知非握紧的拳头顿时松开,讪讪地笑道: “还是云师妹通情达理啊,不像卫襄那个顽劣的家伙……我自然不会打她的,你放心,放心!” 他其实没想去打小师妹。 打人一时爽,被打火葬场啊。 放心你妹啊! 云舒觉得自己要吐血了。 她捂着嘴巴,摆摆手,直接跑了。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从此云舒认定,蓬莱阁的人跟她天生相克。 并且,无解。 芜青峰大殿,芜青看着眼前梗着脖子打死不认错的少女,也很想吐血。 “卫襄,明明只要你去跟掌门师兄把事情说清楚,大家就能化干戈为玉帛,你为什么要如此不听教诲呢?” “芜青师叔,化干戈为玉帛,不是用在这里的。” 站在空旷的大殿中央,看似孤立无援的少女说起话来,却是一派底气十足的作风。 卫襄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面前曾经让她满心崇拜敬慕的女子,微微垂首道: “敢问师叔,扶桑门下的纪宁师叔是何种性子的人,师叔可清楚?” “纪宁师兄自然是个极好的人,温和谦恭,修为有成,堪为尔等师长。” 说起纪宁师兄的为人,芜青心中更是焦躁,忍不住皱眉喝道: “你之前不尊不敬也就罢了,如今你还要不依不饶,卫襄,你到底是想要怎么样?” 面对芜青的厉喝,卫襄根本不为所动。 除了师父亲手拿着剑将她逐出蓬莱这一桩事,其他的,她其实根本就不怕。 她仰头对上了芜青责备的眼神,问道: “那芜青师叔就没有想过,纪宁师叔是想要怎样吗?纪宁师叔固然好脾性,但他真的是那种别人打了右脸,就能将左脸也奉上,任人羞辱的人吗?” “你什么意思?” “弟子的意思是,芜青师叔不妨假设一番,如果那日是扶桑门下的人导致云舒师妹被人丢进海里喂鱼,死里逃生地回到师门请求主持公道,师叔会如何?” 云舒被人丢进海里喂鱼?这种事情还用想吗? 芜青蹙眉拍了桌子: “自然是要打上门去讨个公道,这是把我的弟子当什么了!” “这就对了啊。”卫襄摊手道:“芜青师叔您向来也是个温柔娴雅的人,是我等弟子的表率,可您也能为了门下弟子愤而出头,而纪宁师叔呢?” “这……”芜青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卫襄给绕到了一个圈子里。 果然,卫襄露出了一个师叔你是不是脑子不够数的笑容: “说句良心话,这次的事情我虽然没错,但那位扶桑弟子受了委屈也是真的。但纪宁师叔,不但咽下了这口气,还主动上门请罪——俗话说,事有反常必有妖,纪宁师叔此番作为,师叔没觉得哪里不对吗?” 然后趁着芜青的神情尚且呆滞,卫襄又补了一句: “从实力上来说,蓬莱并不能绝对碾压扶桑,扶桑却如此低声下气,所图必定不小啊,师叔三思!” 三思…… 顺着卫襄的这种思路,芜青三思之后,越发焦躁了。 不就是两个小弟子打架么,怎么就牵扯到什么所图不小了,蓬莱有什么值得纪宁师兄图谋的? “你给我退下!” 焦躁之下的芜青,觉得自己不能再听卫襄说话了,摆摆手让她滚蛋。 卫襄麻溜地滚蛋了。 她的话说到了,能不能从对那个人的无限美好期待中清醒,这还要看芜青师叔自己的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那毕竟还是能过的。 可美人遇到喜欢的人,这就不是过关了,而是情劫啊。 卫襄连连叹息。 第125章 种地 或许是因为被蓬莱彻底拂了面子,扶桑的人没有再上门。 卫襄自从那日与芜青一番辩驳之后,蓬莱上下也没人再敢找她说这事儿,她更是过得逍遥自在。 每日里抱着小花,提着胖胖满山晃悠,日子过得悠哉悠哉。 不过转眼就出了正月,天气也没那么冷了,卫襄的好日子就宣告结束了。 德山老头每年这个时候必做一件事,那就是下菜苗。 所谓下菜苗,是有些菜蔬的苗儿要这个时候种下种子,等到天气暖和之时,再将长出的小苗儿移栽到室外去。 但这事儿,年年德山老头都要挑一个弟子跟着他做。 德山老头将弟子们全都召集到蓬莱阁,准备抓壮丁。 “今年开春,你们谁跟我干活啊?” 程无心是蓬莱阁大师姐,一向是师弟师妹的表率,当即出列表示自己愿意跟着师父种地去。 德山老头却头一个排除了她: “无心就算了吧,蓬莱上上下下这么多事情,你也不容易,师父知道你辛苦了。良夜,你呢?” 沈良夜向来唯程无心马首是瞻,程无心做什么,他一直是跟在旁边忙忙碌碌的。 他也不说自己不愿意,直接往程无心那边挪了挪,表明了态度。 德山老头也不强迫,又看向了自己的三徒弟和四徒弟。 结果高高瘦瘦的少年祁连直接给了师父一个白眼儿,愣头愣脑的韩知非也是支支吾吾试图反抗: “弟子,弟子修为不精,不敢耽误……弟子还是跟着大师姐勤学苦练吧。” 没办法,祁连和韩知非是打心眼儿里瞧不上师父这种老农做派的。 两人在没来蓬莱之前,皆是毗陵国的贵族,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那种。 本来前往蓬莱拜师,费了老大的劲拜在掌门门下,图的是修仙,结果他们看到了什么? 就是一个啥也不干,只喜欢种地的老头! 不但自己种,还要逮着弟子种,这都什么事儿啊? 反正谁爱种地种地去吧,他们是够够的了。 韩知非半遮半掩地拒绝完了,又将目光瞟向了抱着猫在一边躲清闲的小师妹,眼珠子转了转,就又不怕死地开口了: “师父,您看啊,大前年是大师姐陪您下菜苗,前年是祁师弟,去年是我,今年……是不是轮也该轮到小师妹了?” 说出这话,韩知非是做好了被师父斥责,被小师妹扑上来痛揍的准备。 但出乎意料地,德山老头并没有开口斥责。 他摸了摸胡子,也看向了自己的小徒弟: “襄襄啊,你师兄叫你跟着我种地呢,你意下如何?” 韩知非差点一口气儿上不来,什么叫他叫卫襄种地啊? 明明是师父您要人跟您去种地的啊! 师父真是太坑人了!小师妹打他,有人会管吗? 韩知非垂头丧气地抬手抱住了头,企图自保。 但他等了好一会儿,周围还是一片平静。 大殿上没有响起少女骄纵的厉喝声,也没有人扑上来不依不饶地要揍他。 韩知非战战兢兢地将挡着脸的手臂挪了挪,看向了自己的小师妹。 只见那个本该暴跳如雷的少女面色平静,甚至还微微带着几分笑意。 “好啊,我跟着师父下菜苗。” 她摸着怀里的猫,笑容乖巧而甜美。 天啊,见鬼了啊。 韩知非放下手臂,目瞪口呆。 蓬莱的半山腰处,一老一小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因为那是德山老头和他最顽劣的小弟子在种地。 那个在蓬莱待了三年,却总是千方百计逃避干活,连一根菜叶子都没主动摘过的卫襄,老老实实跟着德山老头种地去了。 这个消息算不上多么劲爆,多么震撼,但也足够蓬莱门下所有的弟子跑来看稀罕。 “小师妹,别踩那边,那是麦苗!” “哎哎,干嘛呢,种子不能直接撒土里!挖坑,你先挖个小坑!” 一群经验丰富的师兄弟姐妹在旁围观卫襄种地,看见卫襄拙劣的手法,忍不住纷纷出声指导。 正在拿着锄头翻地的德山老头直起腰,大手一挥赶人: “滚滚滚,都给我滚!不想滚的就来种地!” 不滚就来种地。 这话实在是很有杀伤力,看热闹看得乐呵的弟子们一哄而散。 只剩下一个身姿窈窕的少女站在田埂边,微笑道: “掌门师伯,那我就留下来和您,还有卫师姐一起种地可好?” “你?”德山老头眯眼睛瞧了瞧,才想起来这小丫头似乎是芜青峰的弟子。 云舒拱手施礼,笑道: “对啊,弟子也想帮忙的呢。” 卫襄可没受过这种委屈,如今被硬抓来种地,不用说,那个人也一定会出现的。 与其在这蓬莱漫山遍野地寻求什么偶遇,倒不如守株待兔。 德山老头却挥挥手拒绝了她: “今年这差事是给你卫师姐的,任何人不得插手帮忙,你走吧。” 云舒的笑容再一次僵在了脸上。 她转头就走,走了一段路,停下脚,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云舒啊云舒,这才几天啊,就忘了蓬莱阁的人和你相克了吗? 德山老头直起腰歇息的空当,朝远处瞥了一眼,刚好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呵,这小姑娘挺狠啊。 不管因为什么,能对自己狠的人,对别人那更不会心慈手软。 德山老头儿回过头,用锄头在自己的小徒弟脚边戳了戳: “以后离你的这个云师妹远一点,记住了没?” “好嘞。” 埋头苦干的卫襄头也没抬就答应了。 师父他老人家慧眼如炬,听师父的准没错儿。 德山老头点点头,然后指了指自己周围两丈之内的地。 “来来来,把这块儿地方给我布个结界,要温暖如春,要昼夜冷热相同。” “啥?” 卫襄终于抬起头,傻眼儿了—— 不是让她来种地的吗?怎么又扯上结界了,难道,师父一直都是这么种地的? 德山老头耐着性子将自己的命令重复了一遍: “就是说,让你布个暖和的结界给我下苗儿,不然,还真准备让为师垒个土炕下苗啊?” 这回卫襄懂了,但她依旧傻眼儿——她,她不会呀! 卫襄咬咬牙,将自己腰间的海螺解下来放在了师父脚下,一脸讨好: “师父,要不,咱用这个?” “蠢!滚滚滚!” 德山老头的耐性瞬间没了。 第126章 不能吃的鸟儿 “浇水!” “师父,没,没有水啊……” “不会用法术凝聚啊?” “不会……” “施肥!” “没有肥啊……” “不会从土地中提炼一点儿?” “这,弟子不会……” …… 诸如此类的对话,重复了几遍之后,德山老头再也不顾小徒弟的哀求,坚持将她赶走了。 “我是造了什么孽了,有你这么个徒弟!往日里早课晚课学的东西你都学狗肚子里去了吗?滚滚滚!” 原本种地是一件十分能考量徒弟修为的事情,但今年摊上这么一个不学无术的小徒弟,德山老头觉得这比自己一个人种地累多了。 眼见师父暴跳如雷,卫襄只能灰溜溜地滚了。 种地啊,大周只有平民才会去做的事情,她都做不好。 不,是蓬莱每一个弟子都能做好的事情,她却做不好。 师父斥责她的那些话,和当初在长安,贺兰师兄质疑她的话一模一样。 他们都认为她是个废物吧? 卫襄十分沮丧,抱着小花慢慢地走在山道上,哀哀伤神的样子让人看了,不免发自心底地怜惜。 尉迟嘉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走着,并没有立刻上前安慰。 前世跟着襄襄过了那么就,她心底的愿望他自然是全都知道的。 满心期待能够回报师门,守护师门,但最后,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好,这种无力感和挫败感,肯定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消失的。 而这种尴尬的时刻,他要是傻愣愣地跑过去安慰,襄襄只会恼羞成怒。 就这么默默地陪着她,也挺好。 走在前面的卫襄自然也知道是有人跟着她的,因为这人实在是毫不避讳。 但好在尉迟嘉也没有非要上前跟她说什么根本没用的安慰之言。 卫襄不禁想起前世的时候,有一次尉迟嘉不知道因为什么被圣德皇帝申饬,一个人伤心地绕着长安城整整走了一圈。 而她也是什么都没说,就一直跟在他身后,他走了多久,她就走了多久,他走了多远,她就走了多远。 因为她知道,当一个人真的伤心难堪的时候,别人上前来安慰,只会更加令人沮丧而难过。 那时,她心里就想,不说话,不用说话,只要尉迟嘉知道,她在默默地陪着他就好。 而他,最后真的知道了吗? 卫襄停下脚步,回头望了尉迟嘉一眼。 这一幕仿佛昨日重现,但不同的是,她和他,换了位置,也换了心意。 “别跟着我了,走开!我要一个人待会儿!” 卫襄最终双手合拢,像一朵喇叭花一样,冲着尉迟嘉喊道。 远远地,尉迟嘉点了点头,然后停下了脚步。 更远的地方,闻讯的程无心已经赶来想要安慰自己的小师妹,而祁连和韩知非也兴冲冲地跑来。 不用说,后面这两个货肯定是来嘲笑讽刺她的。 好在,停下脚步的尉迟嘉已经转身,朝着三人走了过去。 无论是安慰也好,还是嘲讽也好,这会儿的襄襄,都不需要。 见他主动去拦住了师姐和师兄们,卫襄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然后一头扎进了茫茫的林间,再也不露面。 她就想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待会儿。 从前对于卫襄来说,不离不弃的只有小花。 如今又多了一个胖胖。 她忘了,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不代表身边就一个妖怪也没有了。 这不,她忘了把这只唠唠叨叨的小妖怪也留在林子外面了。 “……姐姐,别难过,不就是种地吗,不会又怎么样?我们岚苍山的妖精们从来都不种地,我们不还是活得好好的吗,也没饿死啊!” 小妖怪胖胖认真而努力地开导着卫襄,但有些咕咕叫的肚子还是让它说着说着就走神儿了。 它原本短短的脖子仰得老长,朝着天空中飞过的几只雪白的鸟儿流口水。 它扯住了卫襄的衣袖,小爪子直指头顶: “好了姐姐,别伤心了,快看!你看咱们头顶上飞过去的那几只鸟儿多肥啊,咱们打下来烤了吃吧?一定很好吃,至少,要比船上烤的那只八爪怪要好吃!” “吃吃吃,除了吃你还会什么?” 意识到身边有一个比自己还废物的小妖怪,卫襄低落的心情瞬间奇迹般地好转了一些,开口斥道。 小妖怪高兴地拍爪子: “哎呀,姐姐你愿意说话了啊?看来你也是饿了,想吃那几只鸟儿呢,来来来,咱们一起吃!” “吃什么啊,我们又抓不到!” 卫襄依旧很丧气。 但很快,一阵尖锐的鸟鸣声就传入了耳中。 “姐姐,姐姐,鸟儿自己掉下来了!” 小妖怪兴奋地蹦了起来,直奔鸟儿坠落的方向跑了过去。 自己掉下来了?做梦吧? 卫襄嗤之以鼻,朝着小妖怪撇撇嘴。 但—— 为什么这鸟儿看起来有些眼熟? 卫襄终于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了那几只仍旧在盘旋的鸟儿一眼。 这一眼可不得了,卫襄只觉得眼前一黑: “胖胖,你给我滚回来!这鸟吃不得!” 但已经欢脱地直奔美食而去的胖胖哪里还管她喊了什么,一个猛子扎了过去,逮住了两只正在草丛间挣扎的胖鸟儿,屁颠屁颠地跑了回来,捧到卫襄面前献宝: “姐姐,你看!” 卫襄一巴掌拍了过去: “这个不能吃,你这个吃货!” 小心翼翼地接过两只鸟儿捧在手心里观察了一番,卫襄总算是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心下暂安。 但是,这货长得什么爪子啊? 指一指这鸟儿都能自己掉下来了啊? 要不要这么惊悚! 胖胖被拍的有点懵,摸着脑袋,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争辩道: “这鸟儿天生不就是给我们吃的吗?为什么不能吃?” “你懂个屁,这是须弥山的白鸟!” 卫襄顿时也顾不上伤心什么的了,捧起两只鸟儿有点儿发愁。 要是别人家的鸟儿,逮了也就逮了,吃了也就吃了,可须弥山不一样。 须弥山是落尘小和尚的师门,而落尘小和尚,对她多好啊。 那件被尉迟嘉糟蹋了的万佛衣,还是小和尚送的呢。 要是小和尚知道自己的镇魂兽居然伤到了他养的鸟儿,一定会很难过的,搞不好还以为是她指使的呢。 对不在意的人,卫襄是有多猖狂就能多猖狂,但对于在意的人,她并不愿意自己永远都是那个猖狂跋扈的形象。 不过,须弥山的白鸟,为什么会出现在蓬莱? 蓬莱这方天地的天空,可没那么好进来啊—— 难道,须弥山的人来蓬莱了? 卫襄一怔,随后大喜,拔腿就朝着蓬莱阁跑。 落尘来了呢! 第127章 落尘 蓬莱阁大殿,一个十三四岁,头顶光光的小和尚坐在大殿门槛外的石阶上,仔细地数了又数,忍不住忧心忡忡。 跟来蓬莱的白鸟少了两只,这,要不要跟师父说啊? 要是不说,很快也会被发现。 可要是说了——他已经能隐约猜出来这事儿是谁干的。 他可不愿意让卫襄受罚。 眉清目秀的小和尚纠结了一阵子,站起身来,准备自己先去找找。 要是能找回来,卫襄自然不用受罚,要是实在找不回来——干脆,就说是来的路上自己不小心弄丢了就是了。 他拎着和尚服的袍角,正要往山下走,就见长长的山道上,一个海蓝色的身影一边向着这边奔来,一边朝他挥手。 “落尘!落尘!” 卫襄怀抱两只白鸟一路狂奔,手舞足蹈的模样让小和尚一下子就认出了她。 “卫襄!” 阳光挥洒在蓬莱山巅,方才还一副出尘模样的小和尚顿时喜笑颜开,急忙举步迎上去。 两人最终的石阶的尽头相遇。 小和尚高高兴兴地伸手准备和卫襄击个掌,但他扬起来的手落了个空。 “落尘!” 一脸狂喜本来的少女撒手扔了手里的白鸟,一个猛子扑过来,将小和尚紧紧地抱住了,再喊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居然带了浓浓的哭腔。 小和尚彻底呆住了,从身到心都僵硬了—— 天啊,卫襄是个姑娘啊,怎么能抱他啊? 可是怀里的这个身躯好柔软,还有淡淡的皂角香味,怎么办?怎么办? 打小儿姑娘都没怎么见过,身心一片纯洁无瑕的小和尚心里很慌,但犹豫了片刻,他还是狠狠心推了推卫襄: “你先放开我,先放开,我是出家人,男女授受不亲的!你这是非礼!” 要是被师父看见了,不但会打死他,肯定也会怪罪卫襄的! “非礼你个头啊!” 卫襄松开手,在小和尚光光的脑袋上敲了一记,虽然想笑,眼泪却哗啦啦地留了出来。 虽然知道卫襄这家伙不着调,但小和尚从来没见过她这又哭又笑,疯了一样的神情。 他抬手摸了摸被敲痛的地方,嘀咕道: “卫襄,你这是怎么了?不过就是半年没见啊,你哭什么?有人欺负你了?” 卫襄摇摇头,只是不管不顾地哭,哪儿管小和尚说了什么。 在落尘眼里,他们的确只不过是半年没见,但在她这里,足足八十二年没见了。 而且,她最后一次听到来自须弥山的消息,还是落尘和尚意外落入语凝海,不幸圆寂的消息。 想起这个,卫襄抹了把眼泪,又一把抓住了小和尚: “落尘,有件事你必须听我的——你这辈子,都不许去语凝海,听到没有?要是被我知道你敢私自去语凝海,我一定打爆你这小光头!” “语凝海?” 落尘清秀的眉目间透着不以为意: “须弥山离着语凝海那么远,我无事肯定是不能去的,每日里念经都念不过来,除了蓬莱,别的地方我也去不了。” “我知道,但你还是得给我发个誓!” 落尘所熟悉的,卫襄身上的那种执拗固执又上来了。 好好的和尚发什么誓? 落尘觉得自己誓死不能从。 他一边挣扎一边往身后看: “卫襄,你都是个大姑娘了,别动手动脚的了成吗?要是被师父看到了,该骂我们了!” “你发誓,你发誓我就放开!” 卫襄绷着脸,就是不松手。 “姑奶奶,我也真是服了你了!” 小和尚声音中已经略微带了些少年的低沉,他脸红得像虾子一般,只得认真考虑一下,自己到底要不要发个誓。 这么一拉一扯之间,蓬莱阁大殿的门就开了。 “你们在做什么?!孽徒!” 带着怒气的低喝声传来,落尘吓得魂飞魄散,但是卫襄却是毫不在乎。 她知道,落尘的师父真一大师是个老古板,落尘平日里跟女子多说一句话都要被他骂上半天,可她此时不能放手。 她必须要得到落尘的一个誓言,一个永远也不可能再殒身语凝海的誓言! 卫襄上前一步,明光湛湛的眼神直直逼到落尘面前,仿佛要逼视到他的心底去: “落尘,你只要发个誓,我就放开你!你快发誓!” “我,我……” 当着师父的面儿,小和尚是真不敢。 “原来又是你来拐带我的徒儿调皮!落尘,你这个孽徒,是要破戒吗?” 看到阶下的徒弟和那个女子不但没分开,还不知羞耻地凑得更近了,满脸络腮胡的真一大师怒言圆睁,三两步下了台阶,抬起手,扬了扬,然后给了自己的徒弟一巴掌。 在蓬莱的地盘上打蓬莱的弟子,这种事情真一和尚是做不出来的,他只能把气撒在自己徒弟身上。 谁知道眼前那顽劣的小姑娘居然猛一抬手,顺手就将他推了个趔趄,差点儿跌倒,圆润的小脸儿上满是凶狠: “是我非礼了落尘,你打他干嘛?破什么戒?他被我欺负了你还打他?你怎么配给他做师父?” 卫襄眼看着落尘挨打,心疼又内疚,但她也知道真一和尚是个什么脾气,她要是不把是非都揽在自己身上,落尘一准儿回去要挨骂挨罚! “你你你……” 毫无防备地被一个后辈动手,真一大师的佛家修为在此刻全部破功。 他发挥出修炼多年的佛门狮子吼,朝着半山腰大吼: “德山,你给我滚上来,还种地种地,瞧瞧你教的好徒弟!” 一听他居然叫自己师父来,卫襄不屑一顾地撇了撇嘴。 脾气如此暴躁,难怪多年修不成正果。 真一:尼玛是你你不暴躁啊? 真一和尚气得要死,但是根本就无所畏惧的卫襄依旧扯着落尘要他发誓: “快,发誓你永远都不会去语凝海!” 落尘眼见事情闹大了,光头上都冒汗了。 他跺跺脚,情急之下将内情说了出来: “小姑奶奶,别闹了,我怎么可能永远不去语凝海?师父这次来,就是要和德山师伯商议派遣弟子去语凝海的事情!” “派遣弟子去语凝海?发生了什么?” 卫襄的心立刻又提了起来。 语凝海,这个东海十三海域中最为神秘的禁忌之地,好端端的去那里做什么? 第128章 你该来非礼我 “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非礼谁不好,你去非礼一个和尚!啊?你打谁不好,你打那个大和尚?” 卫襄跪在蓬莱阁的偏殿里,头顶着一本厚厚的《道德经》,耳边是师父怒气冲冲的数落。 一边儿幸灾乐祸,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见了的韩知非,听见师父骂卫襄,心情十分舒畅。 但是,这重点好像不对。 韩知非很好心地提醒师父: “师父,不是非礼一个和尚不好,是非礼谁都不好,还有,小师妹这个爱打人的毛病,您一定得让她改改!” “滚一边儿去,少掺和,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德山老头眼睛一瞪,迁怒这个傻子三徒弟: “明知道你小师妹爱闯祸,你做师兄的为什么不看着点儿?不长心的东西!” 韩知非莫名其妙被骂的狗血淋头,又不敢再说什么,只能灰溜溜旁边站着去了,暗暗地给了卫襄好几个白眼儿。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祁连叹了口气,他就知道是这样。 他斜睨着每次都要出头当炮灰的倒霉蛋韩知非,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嘀咕: “三师兄你是不是傻?蓬莱传言,小师妹是师父的私生女,你不觉得这话有那么几分真啊?小师妹嘛,你我二人是惹不起了以后躲远点儿,记住了没?” “哼,谁惹不起她了?给我等着,哪日师父不在,别落我手里,不然要她好看!” 韩知非气哼哼地放狠话。 祁连挑拨完了,意味深长地一笑,也不再多说什么。 德山老头骂完了小徒弟,怒气冲冲地拂袖离去,去了正殿。 正殿里,真一和尚也在数落自己的徒弟。 “……落尘,你名为落尘,并非就是要你落入凡尘,师父是希望你就算满身落尘,依旧能灵台清明如镜,越是俗念难耐,越要修行自己,可是你看看你,竟然与女子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落尘比卫襄的待遇能稍稍好上那么一些,正老老实实地站在师父面前受训。 听得师父如此责备,再回想起卫襄扑过来那一刹那,他心底的的确确是掠过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绮念,他顿时羞愧得头都抬不起来了。 “师父息怒,徒儿再也不敢了。” 落尘连忙低头认错。 真一和尚听着隔壁德山老头的怒吼声,再看看自己乖巧的徒弟,心中的怒气稍稍平息。 不过还是再三交待: “以后给我离那个卫襄远一点,如此乖张妄为的女子,定然会把你带坏!” 这一次落尘没有低头,也没有回答。 当他还是个更小的小和尚之时,第一次来蓬莱,因为好奇,闯进了蓬莱山门不远处的抚仙湖,差一点被那湖里的神兽当点心给吃了。 当时恰好卫襄路过,又是喊,又是拿石头砸神兽,最后干脆跳到湖里,亲自将他救了上来。 而当蓬莱的仙长们追究起有人亵渎神兽之事时,卫襄却根本没提他擅闯抚仙湖的事情,一力替他掩下了罪责,独自一人受罚。 他从记事起,就是跟着师父念经打坐,日子过得枯燥单调,没有人特别将他放在心上,他也没有特意将谁放在心上。 但从那以后就不一样了。 他绝不会忘记,在绝境中,不顾一切救起他的,只有卫襄。 一定要千倍百倍地对卫襄好,这是他除了听师父话之外,最大的人生信条。 所以,远离卫襄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答应? 好在德山掌门走了进来,真一和尚的注意力立刻就被转移了,也没有顾得上去看自己的徒弟到底有没有点头。 反正他这徒弟乖巧,不会不答应的。 德山掌门离了自己那几个活宝徒弟,神情就严肃了许多,一进门就问道: “真一,你确定,语凝海真的有异?” “千真万确!我须弥虽然离语凝海远,但我也最闲,闲来无事就去看看,谁知道发现有人淹死在那里,看样子,像是……” 真一和尚话说到一半,转头来看着自己的徒弟: “落尘你先自己去修习你的功课,我与你德山师伯有事要说。“ 落尘立刻垂首,恭敬地告退了。 语凝海的事情向来不简单,该让他知道的事情,师父自然会让他知道,不该知道的,他就装作不知道就是。 而且,趁着这个机会,他刚好可以去看看卫襄,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挨打。 小和尚蹑手蹑脚地去了偏殿,扒着门缝儿看了一眼。 偏殿里看热闹的人已经散了,围着卫襄的,只有尉迟嘉和一只猫,还有一只浑身灰蓝,看不出是什么的小怪兽。 听说,那是卫襄的镇魂兽。 她可真了不起,虽然修为不高,但是已经有了自己的镇魂兽,可见她其实是天资极高的,只要稍稍用心,肯定会成为蓬莱弟子中的佼佼者。 落尘想着,就要推开门进去。 但他刚伸手,就听到了一个男子清润如溪流一般的声音。 “……要说你欺负他我信,但说你非礼他,我是绝对不信的。” “你为什么不信啊?当初,我真的应该把那个叫什么冰冰的小倌儿买回来的。” 这是卫襄的声音,带着几分肆无忌惮的活泼。 落尘再一次看去,才看清了那个男子的长相。 那是一张几乎天下男子与之相比都要逊色的脸,眉眼五官如同上苍最好的杰作。 阳光透过门窗的缝隙照进去,刚好洒在那人的脸上,让他的笑容更加宠溺和煦。 他正抬手将卫襄脑袋上顶着的《道德经》拿下来,笑道: “因为我不相信,有我这样的人在,你还能多看别人一眼——要论美色,我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的,你要非礼也该是来非礼我,你说是不是?” “呵,尉迟嘉,你脸皮什么做的?居然比长安的城墙还厚!告诉你,本仙子现在不看长相了,注重心灵美,你懂不懂?你就是个空有皮囊的无趣之人!” 卫襄将尉迟嘉贬得一文不值。 尉迟嘉也不恼,反而将脸凑近了卫襄眼前,眨了眨如墨一般的双眸: “襄襄,你再看看,你确定你不再对我动心了?我说过的,你将我耽误到如今,你是要负责的!” “负责个屁啊,我只是缠着你,又没睡了你!” 卫襄撇过眼,有些色厉内荏地跳了起来骂道。 然后抬脚踹了尉迟嘉一脚,转身就跑。 不怕美人无情,就怕美人无情完了又来玩多情,腻腻歪歪的谁受得了啊! 卫襄在心里抱怨。 门外,落尘迅速后退,躲在了转角处,耳边听着卫襄“蹬蹬蹬”跑远的脚步声,心跳也渐渐慢了下来。 原来,这就是那个卫襄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啊。 就是卫襄说过,不能嫁给他就会死的那个人啊。 第129章 异状 山风伴着和煦的阳光从身边穿过,落尘觉得冷,又觉得热。 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不是因为这山风而觉得冷,是不是因为这暖阳而觉得热。 正在愣神间,面前已经站了一个人。 “听说襄襄非礼的人是你?” 那人笑吟吟地问道。 落尘抿唇,犹豫了一下,道: “她只是跟我闹着玩的,说不上什么非礼。” “嗯,我知道。” 面前的人点点头,一副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 “你还是个孩子呢,她也是性子太直爽了,根本不懂男女有别,你也别往心里去,以后我会慢慢教她的。” 尉迟嘉的语气轻描淡写,云淡风轻,仿佛眼前这个小和尚真的不值得放在心上,而自己想要剁了他的念头从未存在过一样。 落尘虽然生性单纯,也从未与外人多接触过,但修行佛理多年生出的灵慧还是让他直觉这话里带着让人隐痛的刺。 他想都没有想,直接呛了回去: “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不需要别人来教她怎么做事——更何况你也是男子之身,所谓教不教的,总有不便。” “你这小和尚……”尉迟嘉也不恼,轻声笑道:“虽然是佛门弟子,言辞倒也能强辩的来,难怪她喜欢与你一处玩。”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口吻,明显就是把他当成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是不是卫襄,也一直把他当成一个什么都不懂小孩子?所以她才敢那样扑过来抱住他吧? 落尘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寥落,正想要跟他说自己不是小孩子,那美得出尘的男子却已经从他身边走开了。 翩翩如谪仙的背影似乎轻松而闲适,一手抱着卫襄的猫,一手拎着卫襄的镇魂兽,熟稔的模样,似乎在向他宣告—— 看,他们才是朝朝暮暮。 卫襄一口气跑到了半山腰才站住了脚。 她喘了口气儿,决定从后山绕回去,偷听也好,打探也好,她总得知道真一和尚到底来找师父说什么。 前世在她丧心病狂去寻找长生药之前,语凝海可没有发生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这辈子看来变动的事情还真不少。 拿定了主意,卫襄又抬脚狂奔起来。 只不过卫襄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蓬莱阁周围的人已经被尽数遣开,但并不代表蓬莱阁大殿之内说什么她趴在窗口就听得到。 德山老头与真一和尚在大殿四周布下了厚厚的结界,无论卫襄如何努力地竖起耳朵,都听不到只言片语。 但越是这样,卫襄的心就提的越高。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才会这样的。 这种时候,大师姐和二师兄肯定也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至于祁师兄和韩师兄,根本就指望不上,她要是敢去说,肯定转头就将她告到师父那里去。 而莱芜师叔和芜青师叔,她也是不敢去说这件事情的。 卫襄坐在后山发了一会儿愁,朝着茫茫的蓬莱山扫了一眼,眼角忽然瞥见一方洁白的衣袂—— 对,白翼师兄! 卫襄又精神百倍的跳了起来,兔子一样蹿了出去,在半山腰的林间截住了正在采药的白翼。 虽然白翼还是那副白发红眸的惊人相貌,但卫襄已经完全不怕了。 只要一想到师兄曾经被当作祥瑞敬献给皇帝,卫襄的心底就不由自主对白翼充满了深深的同情。 “白师兄,你在蓬莱这么久,有没有去过语凝海啊?”心里思忖了一会儿,卫襄还是决定开门见山。 “语凝海?你问这个做什么?” 白翼丢了手里刚刚采到的一株草药,拍拍手,直起腰来,神情严肃中带着戒备。 卫襄一见他这神情,就知道他肯定又是误会她居心叵测了。 她无奈地解释: “不是我要问,是我听说真一和尚这回来蓬莱,就是要与我师父商量派遣弟子前往语凝海的事情!” “派遣弟子前往语凝海?” 白翼轻轻的重复了一遍,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 “有些人真是要疯了。” “白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呀?看来这东海真有我不知道的秘密啊!” 卫襄眨了眨眼睛,懵懂又无辜的问道。 五十年啊,白师兄在蓬莱五十年了,看来也是有所收获呀,不然前世也不会拦着她。 白翼立刻变了脸色,狠狠的瞪了卫襄一眼: “有些事情你永远都不要问,也不要去探究,否则只会给蓬莱带来弥天大祸,别以为你那天跟我说了那些话,我就会相信你!” 卫襄撇撇嘴,表示不屑一顾。 白翼师兄是个疑心很重的人,她当然没能指望一番话,就能打消他所有的疑心。 不过现在她把这件事情告知白翼师兄了,她才不相信白翼师兄会放任不管,打探消息这些事情就有劳他去做了。 卫襄小算盘打得啪啦啪啦响,美滋滋的告别了白翼,留下他一个人手里捏着药草,百般纠结的站在原地揣测。 半晌,他丢了手里的药草,脚步匆匆的往芜青峰而去。 卫襄则是悠哉悠哉的又回了蓬莱阁大殿,坐等白师兄给她探寻个消息出来。 不多时就见莱芜和芜青师兄妹两人匆匆凌空飞来,也进了蓬莱阁的大殿。 这一进去,直到日落时分,都没有人再出来。 直到卫襄等的有点不耐烦的时候,大殿的门才再次开启。 德山老头与莱芜,芜青三位蓬莱仙长一走出来就敲响了蓬莱阁顶楼召集弟子的大钟。 卫襄脸上的轻松惬意瞬间消失。 呵,看来是真的和语凝海有关系了。 很快,蓬莱弟子齐聚蓬莱阁大殿,三位仙长坐在上首,神情凝重。 “近日语凝海之内突然出现了一个漩涡,有海水倒灌之势,兼之其内有兽吼声传出,须弥真一大师推测此等异状,吉凶各占一半,若放任不管,必将有碍于我东海各家门派的根基,所以要派遣弟子前往一探究竟,你等谁愿前往?” 德山老头郑重的将这件事情说完,话音刚刚落下,大殿之内的弟子就炸开了锅。 “语凝海出现异状,也不一定是坏事,说不定是我东海的机缘,值得前去一探!” “不管是福是祸,总归是我东海之事,也就是我们蓬莱的事,自然不能置身事外,我等于愿意前往!” 一众弟子你一言我一语讨论之后,纷纷主动请缨。 卫襄也跳了出来: “弟子也愿意前往!” 第130章 争执 少女清脆的声音在一众弟子的嘈杂声中并不是格外响亮。 但几乎是所有的弟子都在瞬间转过头来,停下了说话,眼神各异的看向了卫襄。 “小师妹你去干嘛?是去搞笑的吗?” “小师妹,现在是什么时候?不是你开玩笑的时候,别捣乱!” 众弟子纷纷出言谴责。 就连向来不在众人面前明显透露自己厌恶卫襄的祁连,都双手抱在胸前嘲讽: “小师妹你不是收了个镇魂兽,就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吧?你就没想想语凝海是个什么地方?” “就是就是,万一你管不住嘴,陨落在那个鬼地方了,我们怎么跟你们的大周皇帝交代啊?你们大周兵强马壮,我们可惹不起,惹不起!” 韩知非十分兴奋地跟着起哄。 “你们两个给我闭嘴,就算我大周不是兵强马壮,你们毗陵这等小国也惹不起!你们记住自己的这番话,别到时候万一在语凝海发生什么事情,哭着喊着求我救你们!” 此时卫襄也懒得跟他们辩驳,回敬了几句,就转过脸,理也不理他们了。 祁连冷笑两声,也不再说话,倒是韩知非气不过,又开始蹦哒: “嗨,小师妹,我说你吹牛皮也要打草稿吧,我们哭着喊着求你救我们?是你哭着喊着求我们才对吧?你这个不学无术的草包!” 此话一出,大殿里的弟子和卫襄齐齐变了脸色。 虽然大家都出言嘲讽,但韩知非这话就说得过分了。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言语讥讽也就罢了,当面骂卫襄是草包,这小子是活腻歪了,嫌命长吧? 人人都眼巴巴的盯着卫襄,就等着看卫襄暴打韩知非。 但卫襄罕见的没有暴跳如雷的跟他打起来,而是冷哼一声,朝着上座的三位师长扬了扬下巴: “我凭什么这么说,有本事你问师父啊!” “师父,您不会让小师妹去的对吧?她什么都不会,连种地都不会,凭什么去啊?” 韩知非可不认为自己这么说有什么错,真的就朝德山老头拱手问道。 自从他几次撩拨卫襄,卫襄都没有动手打他之后,他的胆儿的确是一天比一天肥了。 可他忘了,他是个蠢蛋这件事情,却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变的。 他不问还好,一问,德山老头立即抓着手边的香炉就朝他砸了过来: “去与不去,到底让谁去,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安排了?那你要不要也替我把这个掌门当了算了?!孽徒!” 韩知非被师父打过也骂过,但从来没听过师父对他说过这么重的话。 当即吓得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弟子不敢,弟子不敢!” “我告诉你,谁去,谁不去,谁说了都不算!你们比试去,赢了的前五名去!” 德山老头一挥衣袖,站起身怒气冲冲的离去。 这下弟子们更热闹了,纷纷议论起来,合计着蓬莱这么点儿人中,哪五个有资格去。 韩知非也瞬间转惊惧为喜悦,哼,就凭小师妹那个草包,那是绝对不可能去的啦。 师父骂他有什么用?难道骂一骂他,小师妹就能去了吗? 韩知非大摇大摆的从卫襄面前走过去,顺便给了她一个鄙视的眼神。 卫襄才懒得跟他斗嘴呢,只垂头沉思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语凝海这个地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能是吉凶各一半,更不可能是所谓的机缘。 只可能是大凶。 或许莱芜师叔算出来过的大凶之兆,就应验在这件事情上。 这个世上,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语凝海那个地方的凶险。 她一定要想办法,要师父答应让她也去,最起码她能看着师兄师姐们,让他们不至于殒命在那里。 德山老头出了蓬莱阁大殿的门,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三徒弟一声蠢货。 襄襄的脾气古怪,要是逼急了指不定又能说出什么来,要是被人知道她画出的血符功效斐然,又不知道会引来多少风波。 他连连摇头叹气,心里也在思忖到底该让哪个弟子去比较好。 身后,芜青匆匆追了上来。 “师兄,我有话问你!” 芜青急切中带着稍许不满: “前去语凝海的事情事关重大,师兄为何没有派人前去通知扶桑?” 德山老头站住脚,回头瞅了自己的师妹,颇为可惜的叹了一口气。 可惜呀,这是他的师妹,而不是他那些能打能骂的徒弟。 他尽量耐着性子跟芜青解释这件事: “扶桑此次因为弟子之事,明显是与我蓬莱起了嫌隙,而我们的弟子前往语凝海,是冒着性命危险的,我又如何能安心让扶桑与我们蓬莱同行?” “再者,就算要通知扶桑,那也不能说我们蓬莱去,如果我们真的派人去扶桑与他们商议,那就表明我们蓬莱向他们扶桑低头了,我觉得这样是很不妥的。” 在芜青的记忆里,师兄脾气并不好,几乎没有很耐心的跟她说过话。 这个事实一度让她心里很难过。 可现在师兄这样跟她说话了,她也依旧很难过。 芜青的眼睛里有着哀伤: “师兄,我真的想不太明白,明明只是两个弟子之间发生的个人恩怨,为什么就一定要牵扯到整个门派呢?就算是纪宁师兄有不妥的地方,卫襄难道就没有错吗?” “就算她有错的,她依旧是我蓬莱的弟子,而纪宁呢?”德山老头与芜青说道: “他毕竟是扶桑门下,不信,我们可以拭目以待,看扶桑最终会不会来通知蓬莱!” 芜青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终于破灭,垂头不语。 “师妹,你别忘了,我们的弟子入门那天,我们对他们许下的承诺。” 德山老头平静地提醒自己看起来执迷不悟的师妹: “每个弟子入门之初,我们都向他们许过诺言,身为师长,必定会护他们周全。而今他们受了委屈,自然要尽门派之力为他们讨得公道,如果连自己的弟子都护不住……” 德山老头微微含笑: “那又说什么天地不宁方有蓬莱这种大话呢?” 第131章 身中剧毒? 芜青从来不知道,自己那脾气暴躁,好话说不上两句的掌门师兄,讲起大道理来,居然也如此的让人难以辩驳。 师兄不松口,她要是私自去送信给纪宁师兄,这就是背叛师门。 而她没有本事说服师兄,那自然是不能私自去送信的。 芜青一个人失落的离开了蓬莱阁。 刚刚回到芜青峰,还没来得及整理一下心情,她最小的徒弟云舒就找了过来。 “师父,这次去语凝海,弟子能不能去啊?”云舒清秀漂亮的脸上满是期待。 芜青虽然伤心未退,但看到这个乖巧伶俐的小徒弟,心情顿时好了很多。 同样是小徒弟,同样是天真稚气的少女,可自己的小徒弟,和卫襄那个顽劣任性的丫头,是完全不同的。 还好还好。 芜青有些后怕地舒了一口气,还好当初她觉得卫襄那丫头太过跳脱,顶住了压力,没有收归自己门下。 所以即使面对小徒弟此时不太合理的要求,芜青的神情依旧和颜悦色: “舒儿,你刚入蓬莱门下两年不到,以你的修为,去语凝海是万万不能的。” 说完了,怕小徒弟觉得失望,又温言笑道: “不过这一趟你师兄师姐们如果能一切顺利,那以后你再想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云舒听师父如此说,虽然眼底闪过黯然,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以示遵从: “是,弟子明白。其实徒儿自知修为短浅,真的去了,只怕是会给师兄师姐们添麻烦,只不过还是想着能为师门尽一份力该多好。” 听了小徒弟的这番话,芜青的笑容彻底盛开,欣慰而骄傲。 高兴之下,不由得说出了心中所想: “舒儿真不愧是我的徒弟,要是那个卫襄……呵,说不定她这会儿怎么在跟掌门师兄闹呢。” “卫襄师姐……她定然是去不得的。” 云舒语气中带着惋惜。 “你如何知道?说不定你掌门师伯被她缠不过就答应了。” 芜青对自己那偏宠小徒弟的师父实在是没什么信心。 云舒的眼神忐忑而难过: “因为我听说,卫师姐她……她身中剧毒!” “卫襄身中剧毒?!” 芜青听了这话也是大吃一惊: “怎么会?那个丫头活蹦乱跳,怎么会身中剧毒?而且她看起来一切如常,根本就没有中毒的迹象!” “可这是她的镇魂兽亲口所说,应该不会有假。这段时间徒儿也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将此事禀告师父,现在眼看着卫师姐闹着要去语凝海,徒儿担心她要是跟着去了,会有危险……” “你为什么不早说?!” 云舒刚刚解释清楚,芜青就霍然起身,皱眉责备着,就已经脚底生风地向外走去。 为什么不早说? 师父这样的反应,明显就是在担心卫襄。 刚刚因为被师父夸赞而生出的骄傲迅速从云舒的心头消散。 她原以为师父会因此对卫襄生出疑虑之心,但她却没想到,师父会最先责怪她。 就算卫襄中毒,这能怪她吗? 还不是因为心疼卫襄。 云舒面无表情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平息了心头的不虞,转身走出了师父的房间。 她入蓬莱门下尚且不足两年,但卫襄却已经来了三年有余。 卫襄虽然不在师父门下,但师父是个心存仁慈的人,所以,师父关心卫襄也是自然的。 只不过,这个时候两位师伯和师父一旦知道卫襄身中剧毒,那么卫襄,自然也是去不成语凝海了。 毕竟,谁忍心让一个身中剧毒,且不学无术的顽劣弟子前往语凝海那般的凶险之地呢? 蓬莱阁,众弟子已经散去,莱芜来找德山老头,商议弟子之间如何比试。 芜青忽然之间推门而入,打断了两人的商议。 德山老头抬头看了一眼,见是自己那瞎好心的师妹去而复返,不由得露出不满。 “芜青,我说过了,扶桑和蓬莱不是昔日那般相安无事了……” “师兄,我不是要说这个!”芜青神情严肃地打断了德山老头,眉间俱是焦急:“我是听说卫襄身中剧毒,师兄难道不知道么?她还要求去语凝海,这不是去送死是什么?!” “身中剧毒?这不可能!” 德山老头想都没想地断然否认。 卫襄为尉迟嘉私自画的那些血符他仔细看过,如果襄襄真的身中剧毒,那血迹绝不会没有任何异样。 芜青只以为德山老头是太过惊讶不肯相信,想了想道: “卫襄到底有没有身中剧毒,我并不敢铁口断言,但这话是她的镇魂兽亲口说的,师兄不妨问问卫襄到底怎么回事,爱护门下弟子,这不是师兄你说的吗?” 这话倒是堵了德山老头一把。 德山老头沉思了一下,命人召来了卫襄。 正在缠着落尘替她想办法的卫襄只好放过了为难的小和尚,直奔蓬莱阁。 她一踏进蓬莱阁大殿的门,就接收到了来自三位师长关切的目光。 这目光严肃中带着隐隐的凝重,让卫襄心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突。 她离开蓬莱阁也没多久,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没闯什么祸吧? 卫襄内心忐忑,盯着她的三个人也没多说话,莱芜和芜青一人拉了她一只胳膊开始诊脉,德山老头则是比较直接地拿出了一根银针,对着卫襄的手指头就扎了下去。 “啊!” 卫襄发出了一声惨叫,没命地挣扎: “师父,弟子做错了什么,您老人家直说,我改还不行吗,您可别要了我的命啊!您就算是要对我动私刑,也要让我死个明白啊!” 德山老头丝毫不为所动,狠狠地扎了一下之后,才拔出银针,没好气地喝道: “闭嘴,谁要你的命!” 卫襄懵了,这还不算要她的命? 那先把她制服,再给她扎针,是要干什么? 德山老头拿着银针,对着灯影照了照。 银针依旧散发着湛湛毫光,丝毫没有被毒液浸染的痕迹。 德山老头又下令: “张嘴!” “不,不!” 卫襄死死咬着牙关,绝不放松。 这是一针下去她没事,准备给她塞毒药了? 德山老头一巴掌拍了下去: “蠢东西,你的小命不值钱!” 卫襄被师父猛然一拍,眼泪都要留下来了,不情不愿地张开了嘴巴: “呜呜呜,师父,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救你这个蠢东西啊。” 德山老头沉着脸道。 第132章 小东西是个什么东西? 一番折腾之后,卫襄被吓得小命几乎去了半条,才总算是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啊,她又把自己给绕那个对付小妖怪胖胖的弥天大谎里面去了! 卫襄哭丧着脸跟德山老头老实交代: “……师父,真的,弟子真的身强体健,半点毛病没有!这,这身中剧毒的话,是为了骗那小妖怪跟我回来的……师父,我发誓,我原本是要将胖胖敬献给师父的,只是没想到出了点儿意外,才成了我的镇魂兽的……” 弄清了前因后果的德山老头也是目瞪口呆,指着卫襄的手指忍不住有些颤: “你的意思是,你就动动口,就把那小妖怪骗成你的镇魂兽了?” 卫襄十分无辜而懵懂地点点头: “我可没有打它,也没有强迫它,一开始也只是怕它吃了我而已,我也没想到它就这么好骗……” 没想到?怕是深思熟虑过了吧?! 德山老头气得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指尖弹出一股水流,打在了卫襄的脸上怒道: “我堂堂蓬莱掌门的徒弟,却连个不入流的小妖怪都打不过,还要坑蒙拐骗,你把我的脸都丢尽了!” 听见师兄说这样的话,一边同样震惊的莱芜和芜青心情更复杂了。 师兄啊,您这到底是骂您的徒弟呢,还是夸她呢? 想当年,他们这些人到了收镇魂兽的时候,谁不是为了驯服看中的凶兽拼上半条命地打斗? 甚至蓬莱门下,因为契约镇魂兽这件事而陨落的前辈同辈也不计其数。 偏偏到了卫襄这里,三言两语就拐回来了一个! 这般轻松,还有没有天理了?! 芜青很是幽怨地看了卫襄一眼,一双妙目中闪过疑惑: “卫襄,我们知道你的本事大了,你也不用再说了,你只要告诉我们,你收的这镇魂兽,到底是个,是个什么东西?” 还请祖师爷恕她见识浅薄吧,反正她是真没见过卫襄带回来的这个只会吃和睡的小东西,书上也没写过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没用的小妖怪,蠢到别人两句无稽的谎话都能拐走。 芜青这话把卫襄也问得愣住了,她没敢非议自己的师叔见识少,而是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德山老头: “是啊师父,您说我收的这个镇魂兽,到底,到底是个什么小妖怪?” 说真的,从遇到小妖怪的那一刻到现在,卫襄一直是一头雾水的。 师父的镇魂兽就是山门不远处的那只镇守山门,守护蓬莱千年的抚仙神兽。此兽威风凛凛,能慧眼识人本相,又是蓬莱的老祖宗之一,据说师父当初能做掌门,它功不可没。 莱芜师叔的镇魂兽则是一只深海蛟龙,平日里游弋在茫茫东海不召唤不轻易露面,一露面则能呼风唤雨,号令海中妖物。 而芜青师叔的镇魂兽则比较梦幻,是东海十三域中幻影海中捕获的一只幻蝶,只是那幻蝶平日里还与幻蝶一族生活在一处,也是师叔召唤才会出来,智商极高,能化出幻影迷人心智。 前世,这三只镇魂兽都是能撼天动地的大凶兽,但最后都在守护蓬莱的生死关头战死东海。 那么她这只似乎百无一用的吃货镇魂兽,不会和她这个主人一般,真的是个妖怪中的废柴吧? 德山老头怒目圆睁: “你自己收的镇魂兽,你都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我怎么……” 话说到一半,德山老头陡然意识到话不能这么说。 于是他生生地拐了个弯儿: “我怎么,平日里我都是怎么教你的,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卫襄被师父骂得一愣一愣的,立刻低头反思。 唉,都怪她平日里没有好好听讲,学什么都不认真,这会儿居然落到连自己的镇魂兽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悲催地步。 这能怪得了谁? 她反思了一下,再次抬起头,神态愈发恭敬: “弟子往日不思进取,不知向学,是弟子错了。今日师父训导,弟子知错了,还请师父赐教,弟子这不争气的镇魂兽,到底是何方妖物?” “这……” 堪堪松了一口气的德山老头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这个败家徒弟,这是非要让他这张老脸挂不住是吗? 祖师爷恕罪,鬼才知道那团灰蓝灰蓝的,似猫非猫,似兔非兔的小东西,是个什么东西! 好在卫襄虽然蠢,但是该聪明的时候,那是绝对不蠢的。 她悄悄地觑了师父一眼又一眼,终于从师父尴尬愤怒的神情中咂摸出点不对来—— 不会师父他老人家也不知道胖胖是个啥吧? 这,这……她岂不是让师父当着两位师叔的面儿下不来台啊? 卫襄顿时福至心灵,醍醐灌顶。 她赶紧屈膝跪下了: “师父不必回答弟子的问题,弟子明白,师父不肯明言告知,其实是对弟子的考校,师父是希望弟子自己去探寻答案——多谢师父良苦用心,弟子一定好好努力学习,遍阅古籍,待弄明白之后,再来让师父验证对否!” 德山老头的脸色终于缓了缓,自己这徒弟还不算太蠢。 他点点头,神色郑重地告诫卫襄: “没错,为师就是这个意思!你如果连自己的镇魂兽是什么都不清楚,不知道它的长处和弱点,日后你如何驾驭它?又如何与它并肩修行?不但你的镇魂兽成了毫无用处的鸡肋,你自身还要时刻提防被其反噬,实在是得不偿失!” “弟子明白,多谢师父教诲!” 尽管师父只是简短的几句话,卫襄却已经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 从前她只知道有一只自己的镇魂兽是一件牛气冲天的事情,但她不知道,胡乱契约镇魂兽,居然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卫襄对师父这情真意切的训导再次郑重地表达感激: “多谢师父,弟子一定努力,早日弄清楚胖胖的出身来历!” 为了防止自己的小徒弟再次犯蠢,德山老头点点头,立刻挥手赶人: “行了行了,废话少说,为师只告诉你,如果你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弄不清楚,那去语凝海的事情,你就想也不要想了!不然你这样稀里糊涂地去了,也就只有填海眼的命!” 咚! 原本已经够忐忑的卫襄顿觉又是当头一棒。 不能去语凝海,那怎么行? 原本还打算徐徐图之的卫襄立即起身,麻溜儿地回去找胖胖了。 跑了好几圈儿,最后在膳房找到了抱着一条鱼啃得正香的胖胖,卫襄一把将它提了起来,笑容阴森: “小东西,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胖胖手里的鱼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瞪大了蠢萌蠢萌的眼睛: “我,我不就是小东西么?” 第133章 是龙猫啊 深夜,海风呼啸着从山间掠过,蓬莱山间一片漆黑,只有蓬莱的藏书阁中闪着几许灯火。 卫襄坐在一架架的典籍之间,一本本地翻找着口中念念有词: “似猫非猫,似兔非兔……全身灰蓝,肚皮雪白……除了吃就是睡,什么也不会……” 直到半个书架的异物志,妖物志翻找完毕,卫襄都没看到一条与此有关的记载。 她沮丧地将最后一本书摔在胖胖面前: “没有,哪本书里都没有,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自己是个什么吗?” “我知道啊,我就是个小东西啊,我就是胖胖啊,谁知道你们人类叫我什么啊……” 胖胖跟着卫襄熬夜,眼见就熬不住了,一边打瞌睡,一边弱弱地说。 卫襄急了,手心里变出一块点心举到胖胖面前: “你怎么能不知道啊,你必须知道……赶快想,想明白了我手里的这块点心就给你吃!” 小妖怪胖胖瞅着那块点心咽了咽口水,想接也没底气,耳朵都耷拉了下来: “小姐姐,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从一出生,就一直生活在山里,我又没见过人,我哪里知道我在你们的书里是个什么啊?” 这…… 从小妖怪懵懂而真挚的眼神里,卫襄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她从书堆里爬起来,焦躁地转悠了两圈,抓起纸笔重新坐在了胖胖面前。 卫襄先是唰唰唰地在纸上将胖胖的外貌特征写了一遍,然后注明:贪吃嗜睡,智力低下,极为单纯。 想了想,她又划掉了“纯”,改成了“蠢”。 她想好了,既然师父不知道,师叔不知道,就连胖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那干脆就由她来开创先河,给胖胖杜撰一个出身好了。 说不定在以后的典籍中,会有这么一句:某某某废柴神兽,发现者,卫襄。 这也算是一种成就不是? 卫襄接下来就开始面色严肃地与胖胖进行深入的促膝长谈: “胖胖,我决定,要把你的种族记载在异物志里,那么,从此刻开始,你要如实回答我的每一个问题!” “记载你们人类的书籍里面吗?好啊好啊,以后我也是神兽了呢!” 胖胖兴奋地拍拍爪子,然后端庄地蹲坐好,眼睛亮亮地看着卫襄,极为期待。 在蓬莱混了这么些日子,胖胖默默地观察过蓬莱弟子看书的样子,它从内心深处觉得,能被写进书里的东西,一定是很神圣的。 卫襄点点头,道: “很好,不想当神兽的妖怪,都不是好妖怪,你能有这个觉悟,很好。那么,现在你来告诉我,你都会些什么?你有什么长处?” “啥?我会吃啊,还会睡啊,还会说话啊……” 胖胖掰着小爪子,一个一个细数自己的优点。 会吃,会睡……尼玛这算是哪门子的长处啊? 卫襄忍住了想要将胖胖劈头盖脸骂一顿的冲动,恨恨地将“会说话”三个字写在了纸上。 然后,她看着这三个字骤然呆住了。 会说话,会说话。 会说人话。 在仙门弟子眼里,这世间会口作人言的妖物多了去了,比如她从前遇见的那只红狐狸胡三娘,她就会说话,还能化作人形。 问题是,胡三娘混迹人间百年,会说人话很正常。 可胖胖呢? 这货刚刚还说它一出生就在山里,从来没见过人呢,这骗谁呢? 卫襄揪住了胖胖的耳朵恶狠狠道: “死胖子,你敢骗我?你说你从来都没见过人,但你为什么见了我就会说人话了?” “因为在你之前,我见过姐夫啊,他一开口跟我们说人话,我就会说了!” 胖胖耳朵被揪住,疼倒是不疼,就是觉得丢脸,它高举双爪,一边在脑袋上扒拉着卫襄的双手,一边仔细回想当时的状况: “那天晚上,你睡的跟山里的野猪一样,还给自己蒙了层根本没用的烂纱帐,我们本来打算吃你的,但是姐夫穿着那件可怕的万佛衣挡在你身前跟我们作对,我才没能吃到你的……然后,跟他吵了几句,我就会说人话了……” “姐夫?谁是你姐夫?不许叫他姐夫!” 卫襄顾不得这个死胖胖骂她睡得跟山里的野猪一样,也顾不得追究它心心念念要吃她的事情,她愤怒的是“姐夫”这两个字! 尉迟嘉那个坑货到底给这小妖怪下什么迷魂药了?! 胖胖被卫襄吼得抖了抖,怯生生地道: “就是跟你一起来的尉迟世子,在船上穿着万佛衣,威风凛凛救了我们的盖世英雄啊……姐姐,我觉得他做我姐夫挺合适的……” “你先闭嘴!” 卫襄脑子里有点乱,丢开了手里的小妖怪,重新坐回了地板上,开始回想在岚沧上度过的那一晚。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扔在身边的各种符,还有海螺的法阵保护了她,让她一夜安眠,没想到,居然是因为尉迟嘉。 尉迟嘉他难道不知道他自己就是个玻璃人,稍微受点伤都可能流血不止而死吗? 他是真以为这样就能打动她啊? 过了很久,卫襄才在书阁的烛火下重新抬起头来,笑了两声。 前世,她在种种绝境之中,艰难存活,不知道多少次想过,要是有一个盖世英雄从天而降来救她,该有多好。 可是陪在她身边的,只有小花。 谁也救不了她。 而现在,她早就不需要什么盖世英雄了。 卫襄伸手抓住了胖胖,像是说给它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胖胖,那件万佛衣,是落尘送给我,我才送给他的——所以,不是他救了我,是落尘小和尚救了我,是我自己救了我自己,你记住了没?” 胖胖挠挠肚皮,表示,真复杂,谁记得住啊! 但它还是点点头。 小姐姐这会儿心情不好,它还是先顺着的好,不然可能会挨揍。 见小妖怪听话,卫襄的心情果然好了很多。 她拍拍小妖怪的脑袋: “我们继续说正事吧,你说你只不过是和我们人类说了会儿话,就自己会说人话了,那要是,你遇到的是其他妖怪,你也会说它们的话吗?” “应该,会吧……”胖胖不确定地眨了眨眼睛,“反正山猪和老虎那些家伙的话,我都能听懂,而且一听就会说啦,还有昨晚那条鱼,我吃它的时候,我也听得到它在大喊大叫,叫我不要吃它。” 好吧,这家伙到底还是有个特长的,连鱼说话都能听得懂了。 卫襄手中的笔在半空中悬了会儿,终于落了下去。 通晓万物之言,且极擅仿之。 卫襄在纸上写下了这句话。 *********我是两章之间的分割线********* 拂晓时分,卫襄抱着胖胖从藏书阁中走了出来。 站在山巅,她能望见东边泛出鱼肚白的天空上,丝丝缕缕的云霞,带着黎明和晨曦,铺满半边天空。 也能嗅到迎面拂过山巅的微风带着海的味道,合着林木的清新。 卫襄仅有的那点瞌睡和疲惫顿时也消失不见了,原本有些昏沉的头脑在这带着寒意的清晨无比清醒。 她干脆抱着胖胖在悬崖边的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准备欣赏一场蓬莱的日出。 顺便想一想,要怎么去说服师父,自己给胖胖杜撰出来的出身,是真实而有效的。 不过当卫襄低头看了看怀里已经彻底撑不住睡过去的小妖怪时,她忽然想起自己还有最重要的一个事情没有解决—— 这小妖怪,还没个正式的名称呢! 到底给胖胖这个物种叫什么名字比较能显得与众不同,威风凛凛,一听就有王霸之气? 多言兽?太普通。 蠢萌兽?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 蓝白胖子?没特色,而且胖胖估计不会同意。 卫襄正纠结着,身后就传来了大师姐程无心惊讶的声音: “小师妹?” 卫襄回过头,身后一身红衣的女子正满面惊讶地看着她。 卫襄笑眯眯地打招呼: “大师姐早啊!” 程无心望了望天空,震惊犹存: “今儿太阳是要从西边出来吗?今儿怎么这么勤快?” “不是勤快,是我昨夜一晚上都没睡。大师姐来,陪我看日出。” 卫襄拍了拍身边被风吹得十分洁净的石头。 程无心也没拒绝,提起裙角坐了下来。 卫襄就像个软骨头一样靠在了程无心的身上,怏怏道: “师姐,我遇到了一件麻烦事儿。” 程无心低头看了看身边这个像是小妹妹一样依赖着她的小姑娘,容颜艳丽的脸上露出几分宠溺的微笑: “你这个小麻烦居然也会遇到麻烦事儿?说来听听吧。” 卫襄就一五一十地将昨日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师姐,师父说如果我弄不清楚胖胖的来历,就绝不会让我去语凝海,那我现在已经把这件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就差一个一听就能让师父相信的名字了,你帮我想想,胖胖这种小妖怪,叫个什么名字比较好?” 卫襄吧嗒吧嗒说完了,半晌没听到回音。 她抬起头: “师姐?” 却看到,朝霞照映下,几乎美丽到与朝霞一般瑰丽的女子,半张着嘴巴,神情呆滞而震惊,似乎被她的话震惊而回不了神。 这是觉得她的打算太荒谬了是吧? 卫襄有些惭愧地继续解释道: “师姐,你看啊,我不是故意要骗师父,我只是觉得,既然胖胖这种小妖怪,没人认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那我干脆就给它立传正名嘛,这算不得什么欺师灭祖胡作非为的事情啊……” “不是。” 程无心的嘴巴终于合上了,然后打断了卫襄的自我检讨。 她将自己的难以置信压下去,组织了一下语言,问道: “你和师父师叔,你们真的,真的就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这胖胖是个什么物种吗?我以为最起码你是知道的……” “没人知道啊,我翻遍了整个藏书阁的异物志,妖物志,也没找到任何线索呢。” 卫襄肯定地点点头。 程无心又沉默了一瞬,然后长长地深吸了一口气,接过卫襄怀里睡得香甜的灰蓝色小团子,郑重道: “既然是这样,我来帮这个小家伙起个名字吧。” “好啊好啊,师姐你是我认识的人里面最博学多闻的,你给它起个好名字!” 卫襄想起师姐讲过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和东西,就觉得自己真是找对人了。 程无心点点头,笑容悲喜莫测: “就叫它龙猫吧。” “龙猫?” 卫襄眼睛一亮,立刻跳了起来,拍掌赞道: “龙猫!很好,非常好!这个名字听起来又威风又厉害,龙猫!师姐你果然很厉害!” 程无心望着兴奋不已的小师妹,一时倒是有些哭笑不得。 这本来就是龙猫啊。 只不过在她原来的世界里,龙猫只是一部卡通动画里的生物,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吉祥物。 现实中,根本没有真正的龙猫,人们所谓的龙猫,其实是毛丝鼠,只能当作最普通不过的宠物来养养罢了。 所以当时第一眼看到胖胖,她就被震惊了,这个世界里,居然真的有龙猫这种只应该存在于想象中的生物。 但也因为这一点,她一直都抑制着自己想要抱一抱摸一摸这个胖团子的冲动,唯恐别人从她对这小家伙的态度中看出什么来。 现在么,好了,大家都不认识,那就一起重新认识吧。 那么此时此刻,她该不该告诉小师妹,龙猫这玩意儿,真的除了卖萌,除了被人团宠,根本没用别的用处? 作为萌宠,拥有这样的一只龙猫,简直是从前那个世界中很多人的终极梦想。 但是作为镇魂兽,那就只能说,谁契约,谁知道了。 卫襄兴高采烈地欢呼完了,又从怀里拿出那张记录胖胖所有特征的纸张,朝着师姐挥了挥,就朝着蓬莱阁大殿奔过去: “师姐,这就是我写的龙猫志,没错,就叫龙猫志!我们这就去找师父!” 程无心望着神采奕奕,满怀期待的少女,也只得按捺下了要说的话,站起来抱着怀里的胖胖跟了上去。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世界啊。 蓬莱阁大殿,德山老头认认真真地看着纸上的每一个字,心底震惊中带着欣慰。 说他这小徒弟又懒惰又不听话吧,可她一晚上就找出了这小妖怪的出处呢。 而卫襄见师父看的认真,并没有呵斥反驳她,心里最后一丝忐忑也彻底消散。 她眉飞色舞地跟师父打商量: “师父啊,你看我的胖胖这么厉害,能懂所有生物说的话,等到了语凝海,哪只妖兽吼什么,胖胖一听就懂,还能吼回去,多厉害啊,让我带着它去吧?” 德山老头终于把目光从那张纸上移开,冷笑道: “有别的本事都行啊,偏偏是说话这个本事,你告诉我,在语凝海,谁敢张口说话?” “啊?” 卫襄又被师父当头来一棒。 麻蛋,她忘了,语凝海那个地方,谁开口说话,谁死啊! 她愣了一下,转身就从师姐怀里捞过胖胖,使劲儿把它晃醒: “胖胖,你还有没有别的本事啊?快想想!” 第134章 人命不分优劣 胖胖当然想不起来。 它眼睛都不睁地嘟囔道: “我都说了我也不知道……你非要问我还会什么,那就是抓鸟捕鱼,找吃的……” 迷迷糊糊地说完,胖胖就伸出小爪子将长耳朵拉下来遮住耳洞,表示自己只想好好睡一觉。 卫襄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响,拎着胖胖的耳朵将它揪了起来: “你这个不争气的!你怎么配叫龙猫?!废柴,枉费大师姐还给你起了个那么威风的名字!” 坐在上首的德山老头将自己小徒弟的所言所为尽收眼底,心底稍稍一掂量,就大概猜出了是怎么回事。 他站起身,走到卫襄身边,亲手将胖胖拎起来放在眼前看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 “襄襄,你别怪师父直言,你这镇魂兽,不仅于你无益,反倒可能是个累赘。可惜啊,一个人的一生,只能契约一只镇魂兽。既然已经无法改变,你也不要怪它了。“ 他转头看着卫襄,神情肃然: “不过,你想去语凝海的念头,还是就此打消吧。” “师父,就算胖胖没什么用,还有我啊,我可以不带它去,我自己跟着师兄师姐们去……” 卫襄不甘心。 但是德山老头已经不再给她机会,往日里对她的纵容宽和仿佛从来就没存在过,他言辞犀利地道: “你这样的修为,你这样开玩笑一样契约的镇魂兽,去了只是白白送命,还有可能会连累到别人。你平日里任性胡为也就罢了,但是这一次,你就不要胡闹了。” 不要胡闹了。 这五个字,真是胜过讲一切的道理啊。 是啊,在师父面前,她不是一个经历过百年浮生的人,而依然是那个只知道任性胡闹的卫襄。 她说得再多,在她没有强大起来之前,师父是不会相信她的。 因为她根本就没有让人相信自己的资本啊,更何况她如今还契约了一只废柴镇魂兽。 前去语凝海的弟子,只能有五人,而比试起来,无论是比剑术,还是比术法,她都绝对不会在这前五之内。 而如今唯一稍稍拿得出手的符纸,也因为她只有画出的血符有用,让师父讳莫如深。 来不及啊,她的不学无术终于迎来了最大的恶果,就算此刻开始头悬梁锥刺股,也来不及了。 卫襄沉默地收拾好了自己几近破碎的心情,刚刚的急切和暴躁很快从她的脸上退去。 “师父教训的是,徒儿知道了,徒儿会继续努力。” 继续努力……德山老头很了解自己这个徒弟的脾性。 所谓的继续努力,或许是继续捣乱更恰当,反正他不觉得小徒弟会真的回去老老实实努力。 但此时能将这个纠缠不休的小徒弟打发走才是最重要的,德山老头点点头,勉强自己露出赞许的笑容: “你能这样想就很好,去吧去吧,早课也该开始了,你跟着你师姐好好听讲去吧。” 卫襄躬身行礼,跟着程无心告退。 师姐妹二人走出大殿的大门时,跳出海面的一轮红日正好灼灼地照遍天地间,千万缕金芒直射而来,照在蓬莱仙雾缭绕的山巅。 “真美啊。” 卫襄抬头眺望着辽阔的海面,喃喃赞叹了一句。 程无心也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瑰丽的天地,微微笑道: “是啊,真美,这真是一个美丽的世界。” 她说完,又转过头看着卫襄笑了: “方才,你居然没有继续跟师父顶嘴……小师妹,我觉得,你回长安这一趟,真是不一样了,你好像,长大了很多。” 身边的少女还是那副眉眼飞扬,耀眼璀璨的模样,但是很显然有哪里不一样了。 至少,能听得进去别人的话,能懂得稍稍静下心来想一想事情了。 她沉浸在微微朦胧的金光中,脸上浮动着平静的笑意,仿佛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急躁,一点都不在意刚才师父那样说她。 一个人一夕之间,真的能变成另一个样子吗? 卫襄微怔,很快又眯起了眼睛笑道: “是啊师姐,我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也该懂事了。” 然后她伸手指向了远处正陆陆续续有弟子走过去准备上早课的悬崖,率先往前走了: “师姐,我们去上早课,我得多学点本领才是!” 既然蓬莱是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她是绝不能让它再次变成一场海上转瞬即逝的梦幻泡影的。 程无心望着少女在晨风中飘扬起来的裙角,想了想,也笑着跟了上去。 没错,这是一个美妙又美丽的世界。 出车祸而死的自己都能在这个世界里重活一世,还有希望登临仙路,一个懵懂不解世事的少女,变得懂事一些,又有什么稀奇呢? 终于平静下来的蓬莱阁大殿内,一个人影从后面迈步而入。 “师兄觉得,您这样说,那个小丫头就真的能打消去语凝海的念头吗?” 来人正是表面温雅如谦谦君子,但性情却刚烈如石的莱芜。 德山老头闻言回头望着自己的师弟,摇了摇头。 “我自然知道襄襄不是省油的灯,可是,她这盏灯,是绝不能熄灭的。” “所以,师兄你不肯让她跟去语凝海,不是因为她那点修为实在上不得台面,而是因为,你实实在在想要护好她,是吗?” 莱芜神色间的温雅打破,露出几许怆然: “其实师兄你该知道,面对我们从来不知道的凶险,最该去的是哪些人,可你却……” 德山沉默不语,转身走到大殿门口,望着已经整整齐齐坐在悬崖边,仰头听芜青讲课的弟子们。 “虽然都是年轻的生命,虽然都是蓬莱的希望和传承……可是德山,到了该取舍的时候,身为掌门,你要懂得如何取舍。” 他从师伯的手中接过蓬莱掌门之位的时候,师伯说过的话此时仿佛又在耳畔回响。 那是师门,乃至整个东海门派的行事准则。 留下最强的,最优秀的弟子,其他没有仙缘的弟子,就只能随缘了。 通俗点来说,就是危险的事情,让无用的弟子去做,安享成果的事情,要让最优秀的弟子来享受,美其名曰,优胜劣汰。 可是,凭什么呢? 在漫长的修仙之路上,短短的几十年,算得了什么? 谁说一开始天资愚钝的弟子,就不能有一鸣惊人,一飞冲天的那一日,谁又能保证留下来的那些所谓最强最优秀的弟子,就一定是心术正直,能够光大门派之人? 如果照这样来说,当年十年之间毫无长进的他,是不是早就该去死? 而他天资纵横的师兄,为什么不能留在世间,光大蓬莱? 如果天道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就是完全不讲道理的,那么这些行事准则就真的有用吗? 这是德山虽然到了这个年纪,却永远都想不通的道理。 百年前,师兄和他的命运,彻底与蓬莱的准则相悖,该留下的人没有留下,该死去的人没死。 如今,又要轮到他的弟子了吗? 不,他还是不愿意就这么认命。 *********我是两章之间的分割线********* 德山转过身,看着亦步亦趋跟上来的师弟,神情渐渐变得决然。 “师弟,你要说的话,我全都知道。可是,我不想再那样做了。” 没等莱芜露出不解或是愕然的神情,德山就迅速说了下去: “若是语凝海此行,注定是吉凶各占一半,注定我蓬莱要有弟子陨落,那我也要跟天命去争上一争。人的品行可以分优劣,但我蓬莱弟子的性命,不分优劣。凡是入我蓬莱门下之人,皆是平等。机缘人人可争,这寻找机缘的代价,自然是人人都要付。” 他负手昂立,身上散发着莱芜很少见到的威严果决,声音朗朗,响彻整个大殿: “你即刻传令下去,弟子们的比试,今日早课结束,即刻开始。凡是我蓬莱弟子,都需参加,若有胜出而推诿不去者,逐出师门,有败而强求者,逐出师门,有避而不战者,逐出师门!” 一连三则逐出师门的掌门令,震得莱芜浑身发麻,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他张口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而他耳边响起的,是师兄最后的命令: “你即刻传书,召贺兰辰速速回返蓬莱,不得再恋栈凡尘,否则,逐出师门!” 一个时辰之后,天空中几道白色的影子飞过,飞向陆地的方向。 而蓬莱阁大殿之前,已经弟子齐聚,开始听由莱芜宣读比赛规则。 比赛分为三种: 剑术,法术,符术。 擅长哪一种的弟子先去跟同一类别的弟子比试,三类中的胜出者,再进行最后的比试。 卫襄抱着胖胖站在人群里,越听莱芜师叔讲解比赛规则,越是灰心失望。 她不用掰手指头,也能算得出,自己一无所长,无论是跟哪个师兄弟姐妹单挑,都是败北的命。 卫襄看看周围面露兴奋的其他人,沮丧地抱着胖胖离开了人群。 半山腰处,尚未离开蓬莱的落尘小和尚脚步从容,但内心里,却是极其不淡定。 因为身边跟着一位仙姿飘飘的美男子,让他感觉如芒在背。 “落尘小师父是要等到蓬莱将前往语凝海的人选确定下来,然后一同前往吗?” 尉迟嘉仿佛完全感觉不到小和尚的不自在,漫不经心地问道,笑微微的神情让看过来的人都以为他们正在进行什么友好的交谈。 落尘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一眼尉迟嘉,很想问问这个人到底是凭什么来问他这个问题。 他特别想问问,尉迟世子你到底算是蓬莱的什么人? 可他一瞬间就看到了远处朝着他们这个方向奔过来的卫襄。 蓝色衣裙的少女一边奔跑,一边挥手。 落尘下意识地就看了一眼身侧的人,果然,那人的笑容顿时更深了。 是了,尉迟嘉不算是蓬莱的什么人,但他却是卫襄的心上人。 仅仅凭着这一点,落尘莫名就觉得他在尉迟嘉面前,什么底气都没有了。 他低头,迅速转身准备离开: “尉迟世子慢慢散布,我想起来我师父还找我有事,我先走了!” 这种类似于逃跑的举动,让尉迟嘉心底的最后一丝闷气也全都消散。 这个小和尚,尚且有自知之明,很好,很好。 尉迟嘉重新端正了笑容,确定自己的笑容完美无缺之后,朝着跑到眼前的少女伸出双手。 “襄襄慢一些,小心跌倒!” 他满眼宠溺,像是看着一个跌跌撞撞奔向自己的孩子,心中的满足与喜悦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就是这样的眼神啊,专注,璀璨,仿佛倒映在她眼里的那个人,就是她的全世界。 但下一刻,跑过来的少女就伸手,将他的双手拂开,从他身边绕了过去,还不忘不满地回头抱怨: “你干什么挡路啊?我又不是来找你的,有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啊!” 少女只留下一串清脆的声音,就从他眼前快速掠过,朝着那个袈裟翻飞的身影追了过去。 自知之明……这是在说他? 尉迟嘉尴尬地收回了双手紧握成拳,拢在了袖子里。 他再看向小和尚的眼神,就多了几丝明确的警惕暗涌。 和尚,果然这辈子,一个小小的和尚都有可能夺走他仅有的一切了吗? 朗朗日光下,他手心似乎有星辰的利芒一闪而过,快得任何人都没能捕捉得到。 卫襄追了一段路,终于气喘吁吁地揪住了埋头快步而行的落尘小和尚。 “落尘落尘,你怎么见了我就跑啊?你不想见到我?放心,我不欺负你,我也不为难你,我就是想找你说说话。” 卫襄劈了啪啦,一口气说了一大串。 小和尚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与自己一般高的少女,满目讶然: “你,你是来找我的?” “是啊,不然我能找谁?”卫襄没好气地说了一句,沮丧地问小和尚:“落尘,你就非要去语凝海的是不是?” 落尘眼底的讶然渐渐收起,与眼底的羞涩一同消失,才点点头道: “是。我们须弥山不像蓬莱弟子众多,只有我和师父两人传承佛门,所以去语凝海,是我责无旁贷的事情——所以,襄襄,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不去,还请你见谅。” 卫襄望着落尘不言语,心里难过极了。 千方百计想去的人去不了,万万不能去的人却必须得去。 若是能换一换就好了。 这个念头从心头闪过,卫襄骤然眼前一亮,紧紧地抓住了落尘的衣袖: “小和尚,我有个主意,你听不听我的?” 第135章 出口成真的胖胖 山间的风徐徐地吹着,刚刚现出俊秀少年模样的小和尚抬头望着眼前活泼灵动的少女,沉默了一瞬,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别的事,我事事都可以听你的,但是这件事,我不能听你的。” “我们可以偷偷换一下,我大师姐会那么一点点幻术的……什么?” 正兴致勃勃地说出心中完美计划的卫襄愣住了,舌头差点打了结。 “落尘,你,你说什么?你居然,不听我的?” 卫襄难以置信,愣愣地看着落尘,心头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眼前的小和尚面容俊秀,却带了佛门弟子的端庄,小小年纪,已经有了几分高僧的宝相庄严。 前世今生,这大概是落尘第一次拒绝她吧? 卫襄心底有小小的失落,不甘心地喃喃: “为什么就不行了?” “因为我是个和尚,而你,是个小仙女,就算程师姐的幻术再厉害,也不可能维持得太久。如果被认出来,你反正是不怕的,可我,一定会被师父打死的。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好不好?” 落尘微微笑道,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 卫襄摇摇头,后退了一步,心中忽然充满了懊悔。 她知道,落尘不是胆小怕事的人。 从前,无论多么荒谬的要求,只要她说出口,落尘都会答应。 可是这一次……不是落尘变了,是她太过于反常要他发誓的举动,引起了他的警觉。 眼前这个小和尚,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生下来就在佛前,与师父孤独地住在须弥山,赤子之心,心性单纯。 所以,连说谎都不会啊。 他虽然在微笑,但他眼底的不安却像东海的风浪,越是想要将它按下去,就越是汹涌澎湃。 他已经从心底认定了,此次去往语凝海,是一件万般艰险的事情,他又怎么会答应她的要求呢? “没关系,我自己可以再想想办法。” 卫襄伸手拍了拍小和尚的光头,也微笑道。 但她觉得自己的笑容可比这小和尚诚挚多了。 然后她转身,再次朝着小和尚挥挥手: “我现在就回去看师兄们比试,看看到底谁会赢。” 落尘抬了抬手,想要拉住她,但最终还是垂手站在道旁,看着她脚步匆匆地离去。 宽大的衣袖随风而起,遮住了他手背上跳出来的青筋。 如果,语凝海真的要葬送一个人的性命,那无论如何也不能是卫襄。 而应该是两年前就葬身抚仙湖的自己。 落尘无声地目送卫襄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中,双掌合十,默然行了一个佛礼。 重新回到蓬莱阁的时候,卫襄的感觉比之前更加沮丧。 她瞥了一眼热热闹闹的大殿之内,一个人在大殿之外的石阶上坐下来,托腮望着满山苍茫。 她自己不争气,她的镇魂兽也不争气。 刚刚重生之时的雄心壮志,在残酷的现实面前,简直就像是一个笑话。 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 刚刚与人比试完剑术的祁连和韩知非刚好走出来,一眼瞧郁郁寡欢的卫襄,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抬脚走了过来。 “哟,这谁呀,小师妹?不是闹着要去蓬莱吗?不进去比试?” 韩知非将刚刚收起来的佩剑又“铿”地一声抽了出来,在卫襄面前比划着,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卫襄看也没看他一眼,不屑冷哼道: “三师兄可要把自己的剑收好,这是法器,不是给你玩的,可别到最后,降妖除魔没做到,再把自己给伤着了,那就贻笑大方了!” “卫襄!” 看似好意的一番话,让韩知非瞬间脸儿都绿了,跳起来咬牙切齿地喊道。 卫襄这才抬头,闲闲地看了他一眼: “喊我干什么?喊我就能把你干过的蠢事儿遮过去不成?我这可是好意提醒,三师兄可别会错意!” 韩知非气的鼻子都歪了,拿剑指着卫襄就要理论: “是,我是干过练剑结果伤了自己的蠢事儿,可那会儿刚入门,谁也不是天生就会剑术的,我也没什么可丢人的,倒是你,你连最基本的剑术都不会,你有什么资格来嘲讽我?” 听得有人争吵,刚刚要走开的弟子们都围拢了过来,一看原来是这师兄妹两人又在剑拔弩张地拌嘴,都习以为常地摇摇头,准备各自走开。 韩师兄和卫襄的关系那一直都是势同水火,如果哪天两个人不吵了,和和气气在一处好好说话,那才是咄咄怪事呢。 卫襄也见怪不怪,半分不害怕地翘着二郎腿,浑不在意地晃了晃脑袋: “三师兄要是觉得我这是嘲讽,那我就是嘲讽喽,反正我又不修剑术,会不会的要你管?” “哼,既然你叫我一声三师兄,我倒真的要管管!” 韩知非手中的剑又气急败坏地往前送了送。 “管啊,有本事你就管啊!” 卫襄将长安小祖宗的无赖劲儿又拿了出来,无所谓地撇过了眼。 她还就不信了,韩知非敢在她身上戳两个洞还是怎么地? 不过一只喊打喊杀的纸老虎而已。 不过她刚刚撇过眼,耳边却传来一声带着稚气的指责: “那个坏人,你要对姐姐做什么?” 韩知非此时正处于很想戳卫襄两剑,但又没那个胆子的尴尬纠结中,一听有人指责他,简直是喜出望外。 有人拦一拦也好,他就能就坡下驴了。 但表面上,还是要装一装的,他恼羞成怒地看了过去: “嘿,小妖怪,你骂谁呢?” 出声的正是原本在程无心怀里睡得香甜的胖胖。 它原本正在做梦呢,梦见自己正在啃着第一次跟姐姐在临仙镇下馆子时吃过的烧鸡,但不知道为什么,一阵寒意从骨子里生出来,它立刻就醒了,醒来就看见这可怕的一幕! 虽然它是稀里糊涂做了小姐姐的镇魂兽,但最起码的命运与共它还是知道的,这人想杀了襄襄小姐姐,那也就是要它的命! 别人能忍,它胖胖绝对不能忍! 再说,它可不再是什么小妖怪了,它是神兽龙猫!神兽! 灰蓝色的小团子擦了擦口水,愤怒地从程无心怀里跳了出来,小脚丫飞快地挪动着,胖胖的身躯很快就护在了卫襄身前。 它原来是准备好好呵斥这个不长眼的家伙几句的,但是它的身高和人类实在是差别巨大,它只好挺了挺肚子,一只小爪子撑着腰,一只小爪子指着坏人呵斥道: “本神兽可不是小妖怪,本神兽是龙猫!你这等无知之人,不仅仅冒犯我,还意图刺杀小姐姐,我跟你说,你的手会断掉的你信不信?” *********我是两章分割线********* “呵呵?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韩知非故意掏了掏耳朵。 开玩笑,一个废柴主人契约的废柴神兽,真当他怕啊? 刚好啊,打不了主人,还打不了一只镇魂兽吗? 韩知非顿时摩拳擦掌,暗戳戳兴奋不已。 这人是故意的! 胖胖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胖胖的表情更严肃了,两只手都叉住了腰,平时萌萌的眼睛里闪着寒光,极其认真地一字一句道: “我是说,你的手会断掉!” “哈哈哈哈,真是好笑,你就算要替你的主人出头,你也看看形势好吗?让我的手断掉,好可笑啊!” 韩知非笑得乐不可支,一旁围观的人看着愤怒的小妖怪,也只是觉得这小妖怪生气的时候也怪可爱的,并没有多想。 甚至好几天没跟胖胖说过话的云舒都按捺不住心里对这个萌团子的喜爱,走上前来,伸手摸了摸胖胖毛茸茸的脑袋,笑着道: “胖胖不要闹了,韩师兄和卫师姐只是在开玩笑而已,不会真的对卫师姐动手的,你放心好了,乖,去我那边吃桂花糕好不好?” 原本对于胖胖来说,最能让它动心的,莫过于好吃的,可这会儿听了这话,它不但没有动心,而且更生气了,抬起小爪子就打开了云舒的手,怒道: “他都拿剑指着小姐姐了,怎么就不会动手了?但凡是敢对小姐姐拔剑的人,手都会断掉!” 往日胖胖软萌可爱,这时候忽然变脸,让云舒措手不及,众目睽睽之下,十分尴尬。 她只好笑了笑给自己解围: “好啦好啦,我们都知道你对卫师姐的真心了,快别生气了……” 胖胖哼了哼,也不再理她,只仰着小脑袋,不依不饶地盯着韩知非,固执地重复道: “你的手,一定会断掉!” 纵然是觉得好笑,可是被一个小妖怪一而再的如此挑衅,韩知非脸上也真的有些挂不住,他握着剑的那只手,在空中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得意洋洋地笑道: “不会啊,你看,我的手还好好的呢!” 下一刻,他的笑容却忽然凝固在脸上—— 不对,手腕似乎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一样,钻心的疼痛从骨头里蔓延出来,他拿着剑的手开始颤抖。 不,不,怎么会这样? 面前的小妖怪还是只有尺许高的小小一团,但随着疼痛越来越深,随着长剑叮当一声落在地上,韩知非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妖物。 这妖物张牙舞爪,露出獠牙,正向着他扑过来,然后狠狠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腕上! “啊!” 韩知非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蹬蹬的倒退几步,跌坐在地,抱着自己的手腕惨叫起来。 …… 午后的蓬莱阁,原本应该是安宁静谧的,但因为韩知非手腕突然离奇断掉,再次聚满了蓬莱三位仙长和众位弟子。 “师兄,这是真的断掉了……但我寻不到原因,所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让他恢复。” 莱芜认真的检查了一遍韩知非的手腕,抬头对德山老头摇了摇头。 德山老头本来就严肃的神情更加凝重了。 他一言不发,双手负于身后,在大殿之内踱来踱去。 莱芜扫视了一圈身后仍旧神情震惊的众弟子,暗暗叹了一口气。 原本他的弟子就只有贺兰辰,芜青师妹那边能去语凝海的弟子,也只有白翼,剩下的三位还指望着从师兄门下的弟子中选拔。 韩知非虽然不算是最出色的弟子,但于剑术一道也算是颇有造诣,勉强能够凑个数,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种事情,真是可惜。 而造成这件事情的那个罪魁祸首—— 莱芜深深的看了一眼正抱着自己的镇魂兽站在一旁的卫襄,心中疑虑万千。 之前小丫头就一心想要去语凝海,论修为那是没指望的,但要是韩知非不能去了,就空出了一个名额。 如果是她动了手脚,那她到底用的什么手段?符咒还是诅咒? 如果是那样的话……想一想之前卫襄画血符之事,莱芜眼神暗了暗,杀气从眼底一闪而过。 而以怀疑的眼神看着卫襄的人,并不在少数。 韩知非这手,断得实在是太蹊跷了。 渐渐从愤怒中清醒过来的胖胖,虽然还是看不大懂人类的眼神,但它直觉,这可不是什么好意。 那阵愤怒劲儿过了,它有点害怕,乖巧的伏在卫襄的怀里,悄悄的问道: “小姐姐,我是不是闯了什么大祸?” “没有。”卫襄简短的安抚了它,才低声问道:“胖胖,你告诉我,你到底是如何让韩知非的手断掉的?” “我,我也不知道……” 胖胖的大眼睛忽闪了几下,也充满了疑惑: “我就是觉得他不该拿剑指着你,很生气,想让他的手断掉……结果,他的手就真的断掉了。” 卫襄点点头,的确,当时胖胖只是说说而已,从始至终,连碰都没有碰一下韩知非。 也就是说,胖胖是单纯靠着几句呵斥,就让韩知非的手断掉了? 居然还有这么神奇的事情啊…… 卫襄有些恍惚地回想着自己见到胖胖以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在船上的时候,它都没有见过那只章鱼怪,就能准确地说出是八爪怪;后来它又说会有一个盖世英雄来救它们,尉迟嘉就冲上去了,当然,尉迟嘉也不算什么盖世英雄,救了他们的盖世英雄是大师姐和二师兄才对。 再后来……卫襄忽然想起来那天胖胖随手指了指空中飞过的白鸟,表示很想吃,就真的从空中掉下来两只白鸟。 白鸟……卫襄脑子中忽然闪过一道亮光,她想起来一件不太对的事情,立刻抓着胖胖问道: “你说你在岚沧山的时候,捕鱼抓鸟,你又不会飞,又没别的本事,你到底是怎么抓到鸟儿的?” “我就指指它,告诉它我想吃,它就自己掉下来了呀!” 胖胖眨了眨大眼睛,无辜地说道。 卫襄松了手,倒吸一口凉气,这小妖怪,出口成真啊。 好嘛,以后贺兰师兄乌鸦嘴的名头,是不是该让贤了呀? 第136章 神兽胖胖大人 但要说胖胖是乌鸦嘴,也不准确,因为胖胖和贺兰辰是不一样的。 贺兰辰那家伙是只会说灾祸之事,但胖胖还是能说几句好话的,比如在船上说有人会救她们。 难道,这也算是一种别样的占卜? 可抓鱼捕鸟又不在占卜之列。 这样的胖胖,如果大家都明白了它身上的这些不可思议之处,那…… 卫襄抬起头看着大殿之内的众生相。 韩师兄正抱着手腕冷汗直冒,祁师兄和云师妹正围着他安慰。 师父正在眉头紧锁地来回踱步,而莱芜师叔看着她的眼神,明显地带了杀气。 而白翼师兄更是用血红色的眼珠子盯着她,似乎随时都能将她剁成碎块。 只有大师姐程无心和二师兄沈良夜站在她的身边,目光怜悯中也带着疑惑不解,很显然,他们两人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他们都是在心里怀疑着,琢磨着,到底是不是诅咒吧? 卫襄低头,望着与她一同接受众人目光凌迟的胖胖。 胖胖这家伙,精神抖擞的时候长耳朵总是竖的直直的,这会儿却蔫蔫地耷拉着,肯定也是害怕了。 卫襄安抚地拉了拉它的长耳朵: “别怕,别怕,有我在。” 准确地说,是不做亏心事,她卫襄什么都不怕。 卫襄抱着胖胖昂首挺胸地站好,静等师父发话。 德山老头迟迟不说话,弟子们尚且能等得,莱芜和芜青却是等不得了。 莱芜自不必说,一直对卫襄心存揣测,此时见师兄似乎又有拖延时间,包庇卫襄的意思,上前一步,神情肃然地拱手道: “敢问师兄,知非的事情,师兄以为,到底该如何处理?” 他已经做好了开口反驳师兄的准备。 这一次,就算师兄再生气,再以势威压,他也绝不能容忍心术不正的人继续祸害蓬莱。 但德山老头却没有如他意料中的那样偏袒卫襄,他终于停下脚步,将目光投向了自己最偏爱的小徒弟: “襄襄,你跟我如实说,你三师兄的手,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听师兄这么说,刚刚也准备张口的芜青后退了一步。 只要师兄肯问卫襄,那就是存疑。 不怕师兄存疑,只怕师兄一力袒护,彻底将这件事跟卫襄撇清。 既然师兄已经开始问了,那自己就没有必要再出声得罪师兄了。 芜青继续保持默不作声的态度。 卫襄听师父这么问,倒是精神一振,露出了明亮的笑容。 她也是怕师父不问啊。 只要师父开口问了,她到底有没有在背后动手,总是能说清的,但要是师父不问,这件事稀里糊涂地过去,那她受到的将是长久的质疑。 毕竟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其实为的根本不是韩知非断掉的手。 蓬莱规矩,弟子之间若是私自打斗,后果自负。 就凭今日韩知非用剑指着她这一举动,她就算是把韩知非打个半死,也没人会管。 但韩知非的手腕断了,却找不到原因,这才是让人侧目的重点。 卫襄上前一步,微微躬身,恭敬地回了师父的话: “师父,若说三师兄的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那弟子肯定是欺骗师父的,但若说是我做的,我又的确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事。” 卫襄话刚说完,那边疼得龇牙咧嘴的韩知非就大声叫了起来: “你说没做就没做吗?卫襄,虽然往日我和你不睦,但我也没怎么害过你吧?你怎么就这么狠的心来诅咒我?” “诅咒你?” “诅咒”二字一入耳,卫襄顿时暴怒,二话不说抄起手边的一个香炉就朝着韩知非头上砸了过去: “就你这样的废物用得着我诅咒?诅咒你我都嫌费劲!招呼你,这个就够了!” “卫襄!” “襄襄!” 接二连三的惊呼声响起,莱芜的呵斥声,程无心的阻拦声夹杂在其中。 那边韩知非的额头被香炉砸了个洞,鲜血顺着脸流下来,惨叫更是堪比杀猪,大殿之内再次陷入混乱之中。 云舒原本是在一边安慰韩知非的,卫襄这一个香炉砸过来,差点儿砸到她脸上,再一看韩知非血流满面的惨状,吓得她心口直跳,呆怔了一会儿,才连忙从怀里拿了止血符出来往韩知非头上拍。 祁连也帮着云舒给韩知非止血,心里却暗暗地骂了句蠢货。 大殿里这么多人,谁不是在怀疑卫襄用了什么龌龊的诅咒之术,但这话有谁敢轻易说出来吗? 因为这层窗户纸一捅破,就意味着蓬莱弟子中有人用邪术,传出去打得可不仅仅是卫襄的脸,还有掌门师伯乃至于整个蓬莱的脸! 这蠢货却非要喊出来,这不是妥妥的欠揍吗? 再说卫襄这么一砸…… 祁连回头看了一眼卫襄所在的方向。 虽然有大师姐和二师兄强行拦着,但这家伙仍然气势汹汹跳着要扑过来,看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冤枉一般。 看来这一砸,还真是有用。 最起码祁连自己心里都有些动摇了。 对付三师兄,卫襄的确根本就用不着诅咒之术什么的,一个香炉砸过来,解决一切。 虽然简单粗暴得令人发指,但也没人能拿她怎么样。 她犯得上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去诅咒韩知非吗? 这个问题不光从祁连心头掠过,也同样出现在莱芜和芜青心头。 是啊,卫襄要真是会那些歪门邪道的诅咒之术,应该不会浪费在这种无关痛痒的意气之争上。 这么一想,两个人虽然仍旧觉得卫襄顽劣任性,说动手就动手的毛病半点没改,但脸色却是好多了。 打架么,对于卫襄这样的顽劣弟子来说没什么,只要不走歪门邪道的路子给蓬莱抹黑,这些都不是事儿。 一片纷乱中,德山老头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 “都给我闭嘴!” 韩知非的惨叫声停止了,卫襄怒气冲冲的喝骂声也停止了,乱得跟长安的菜市口差不多的蓬莱大殿,也终于重归于平静。 德山老头对着卫襄招招手: “既然不是你,很好,把你的镇魂**给我,我亲自来审一审。” *********我是两章分割线********* 蓬莱阁大殿之内的人全都围成了一个圆圈,团团围住了对峙的两人……哦,不,一人一妖。 也不能说是妖吧,那或许是只神兽。 据神兽胖胖自己交待,不关卫襄的事情,是它感知到危险,太过于愤怒,结果一时激愤,就这么对着韩知非吼了几声,韩知非的手腕就原因不明地断掉了。 呵呵,好荒谬是不是? 可是更荒谬的事又在他们眼前发生了。 这只新晋的神兽,龙猫胖胖大人,又双爪叉腰,站在韩知非面前大吼了几嗓子。 “只要你以后不再欺负小姐姐,你的手就会好起来!” “只要你真心悔过,你的手就会好起来!” 以后不再欺负卫襄?真心悔过? 韩知非很想说这是不可能的,可是,可是他手疼得要命,人也怂啊! 别人不知道,但他却清楚地记得,自己手莫名断掉的那一刻,是真的有一个巨大的妖物身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咬牙撑了不到一刻钟,就妥协投降了,沮丧而又诚恳地表示,以后卫襄说东他绝对不往西,卫襄说上天他绝对不下海,再也不敢跟卫襄做对了。 于是胖胖大人很大度地原谅了他: “你的手会好的,很快就会好的。” 彼时,很快是多快,大部分人觉得,再快也要个一两天吧,再者,也可能是这小妖怪的缓兵之计吧。 但就在他们准备先行离开的时候,韩知非又像是见鬼一样嚎了起来—— 他的手,好了。 这一下,刚刚要散开的人群又像是蜂群一样哗啦一下围了过来,将韩知非和胖胖围得严严实实,瞪大了眼珠子仿佛要把这只看起来十分废柴的小妖怪身上看出几个洞来。 这炙热的眼神让胖胖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几步: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小姐姐救我!” 胖胖扭过头就往卫襄怀里窜。 但正值青春的蓬莱弟子们可没有放过它。 “胖胖大人,你能不能跟我说,我一定能画出镇魂符?” “神兽龙猫大人,您能不能说句话,让我长得再好看一点?” “胖胖大人,我是不是对你最好?能不能说句话,让我以后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切,瞧你那点儿出息,真不配当蓬莱弟子!胖胖大人,我想要万寿无疆!” …… 不知道是谁最先开了口,一群蓬莱弟子兴奋异常地围着胖胖,七嘴八舌地开始许愿。 骤然间变成众人焦点的胖胖更害怕了,窝在卫襄怀里瑟瑟发抖,头也没敢抬。 画出镇魂符?长得好看?长命百岁,万寿无疆? 自己,自己真的有这个本事吗? 胖胖脑子里嗡嗡直响,它害怕地耷拉着耳朵遮住了一切声音。 一片嘈杂中,将胖胖紧紧抱在怀里的卫襄脸上,早已不见了愤怒。 她抬头望着负手立于人群之外的德山老头,哈哈笑出了声。 师父,师父,你看,我的镇魂兽,还有别的本事。 语凝海,语凝海,我来了。 开了春的东海,与遥远大陆上的节气时令遥相呼应,在第一缕春风拂过之后,漫山遍野的生灵像是一瞬间被一双温柔的手从寒冬的沉梦中唤醒。 蓬莱山间的绿意一天比一天浓起来,林间开始有鸟儿叽叽喳喳衔泥筑巢,草丛里也有窝了一个冬天的狐狸等小兽到处乱窜。 万物开始生机勃勃地生长。 贺兰辰下船之时,远远望见蓬莱这漫山遍野的生机,心情很是愉悦,但是想到自己即将遭受的待遇,心情很快又低落了下去。 因为他的乌鸦嘴,他几乎被所有的蓬莱弟子不待见。 如果说有唯一的一个意外……那小丫头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 想起远看顽劣,近观却很诚挚的小师妹,贺兰辰将背上的行囊整了整,嘴角含着一缕笑意,踏进了山门。 山脚下,有芜青峰的小弟子正在给德山老头的麦田里拔草。 这是每一个蓬莱弟子的必修课,贺兰辰从前也是拔过草的,他恪守蓬莱弟子间的规矩,礼貌地朝着那少年点点头。 至于会不会接收到一个白眼,那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毕竟专门给人断灾祸这么久,什么样的待遇他都见过,也习惯了。 但出乎他意料的,那少年并没有翻翻白眼跑开,而是直起腰,一边将手中拔起来的草扔到田埂边上,一边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 “贺兰师兄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去语凝海可就没你的份儿了!”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笑容—— 虽然在蓬莱弟子之间在,这是再普通不过的招呼和寒暄,但贺兰辰的内心,还是起了波澜。 难道他这几个月不在蓬莱,师弟师妹们领会了他的良苦用心,不怕他乌鸦嘴了? 贺兰辰往田埂边走了几步,玩笑一般笑道: “何师弟今日怎么胆大了,不怕我再给你算上一卦吗?” 他记得上一次给这位何师弟算卦是说他有溺亡之险,结果没几天他就被卫襄扔进了海里,差点淹死。 从那以后这位何师弟见了他都是绕路走的。 那少年笑嘻嘻地摇头: “不怕不怕,贺兰师兄尽管算卦,有神兽胖胖大人在,无妨的!” 神兽胖胖大人? 这是个什么存在?蓬莱的神兽不是抚仙神兽吗? 贺兰辰带着一头雾水进了蓬莱山。 蓬莱阁大殿前的悬崖边上,向来是蓬莱弟子苦修之处。 无论寒冬酷暑,早课晚课雷打不动,风雨无阻。 此时刚刚下了早课,灿灿金光穿透云雾照射过来,一群衣袂飘飘的弟子聚在一处说说笑笑,远远望去,颇有几分人间所说的蓬莱仙境之感。 但是弟子们手里拿着的烤鱼点心等物,生生地破坏了这份仙气缥缈,很是煞风景。 蓬莱的弟子们什么时候也开始如此重口腹之欲了,师伯和师父师叔也不管吗? 贺兰辰举步走了过去,终于看清楚,那些拿着吃食的弟子,手都齐齐地举向一个方向—— “胖胖大人,这是我刚刚烤好的鱼,你尝尝!” “胖胖大人吃我的,这是从临仙镇带过来的桂花糕呢!” “我的我的!我做的饭最好吃,胖胖大人尝尝!” 而人群的中央,一只全身灰蓝,唯有肚皮雪白的长耳朵小妖怪,正摸着肚子打饱嗝儿: “可是,我吃不下了呢……呃!” 贺兰辰目瞪口呆,这小妖怪,何方神圣啊? 第137章 注定白忙一场 这边一群弟子们围着胖胖献媚,那边,韩知非正贱兮兮地跟着卫襄,鞍前马后地伺候。 卫襄刚走到台阶下准备坐下来歇会儿,韩知非就立刻展开袖子将石阶上拂得干干净净。 她刚要喝水,韩知非就立刻小跑着去倒了水递到她唇边。 这样的小心殷勤,让卫襄不由自主地高度警惕。 卫襄是绝对不敢坐他擦过的地,不敢喝他倒来的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卫襄从来都将这句话奉为圭臬。 她想了想,开门见山地赶人: “三师兄,事情都过去了,你这是做什么?让师父看见了,肯定又会以为我欺负你了。” “不会的不会的,师父要是看见我们师兄妹和睦相处,想必也会很欣慰的,小师妹只管放心喝,这水是从芜青师叔那里讨来的山泉水,十分甘冽,你尝尝!” 韩知非这姿态,比卫襄在长安城的那些狗腿儿还狗腿儿。 可是唐子笑和裴照跟她交情匪浅,韩知非却只跟她有仇啊。 卫襄才不吃他这套,干脆地将杯子推开,冷笑道: “三师兄,你若是再敢往水里放泻药给我喝,你信不信我这就叫胖胖过来说话,让你好好在茅厕里住上个十天半个月?” 胖胖! 一听这两个字,韩知非端着杯子的手都哆嗦了。 他姿态卑微地跟卫襄哀求: “小师妹,小襄襄,从前是我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是再也不敢了!我这次,是真心跟你道歉的,以后再也不招惹你了!咱们师兄妹两个,好好的,让师父师叔们也少操些心,你说是不是?” “三师兄要是能这样想,那是最好不过。只要师兄你别再来招惹我,我自然不会对师兄怎么样。至于这水——” 韩知非越是这样,卫襄越是心中生疑。 她看着杯中那清亮的泉水,扬了扬下巴: “师兄还是自己喝了润润嗓子吧。” 上一次韩知非说什么要与她煮茶论英雄,冰释前嫌,亲手煮了茶汤给她喝,结果就是她拉了整整一天的肚子,整个人差点死过去。 虽然她后来生生把韩知非狠狠揍了一顿,但是完全不解恨啊。 这一次,她可不会再轻易上当。 韩知非听了这话,脖子一仰,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力证清白: “小师妹这下该相信我了吧?” 卫襄瞧了瞧那杯中,还真是涓滴不剩。 她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 “师兄好意我心领了,谢了。” 心领了就是相信他是诚心道歉的吧? 韩知非大喜,屁颠屁颠地跑着去准备再给卫襄倒杯水,大家彻底做回好兄妹。 刚刚跑进偏殿,就被人一把拖住了。 “韩知非你贱不贱呐?” 祁连一把将韩知非拽进去,踹上门,痛心疾首地看着韩知非。 “小师妹那般欺压你,曾经把你摁在茅厕里痛打,你都忘了?你怎么这般没骨气!” 想起那次算计卫襄拉肚子,最后被卫襄摁进茅厕里打的恶心经历,韩知非就忍不住想吐。 但这会儿,他得忍住。 韩知非连忙阻止祁连: “祁师弟你别说了,那次的事情也是我不对在先,过去的事情就算了,以后……哎,我可不想再动手动脚,那位神兽大人看着呢,祁师弟你可别害我!” “你,你说我害你?” 祁连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似乎心酸不已: “三师兄,你这是要为了小师妹,跟我生分了?” “祁师弟你想多了,不是我跟你生分,是我们大家都是同门,本就该相亲相爱,以后可别再说这种话了啊!你先在这儿等我,我再去给小师妹送杯水去,她渴了!” 韩知非忍着心口的憋屈说完,一溜烟儿地跑了。 再不跑,眼泪都要下来了。 “韩知非!你这个龟儿子!你怎么能跟大周来的这个臭丫头低头!” 被抛在原地的高瘦少年跺跺脚,恨恨地骂道。 韩知非连头都没回,就当没听到。 跟大周来的臭丫头低头怎么了?他们的故国毗陵王朝还跟大周俯首称臣了呢! 手断了是真痛啊,害怕也是真害怕啊,他容易么他! 外面,卫襄自然不会站在原地等着韩知非倒水来喝。 她一眼就看到了一身蓝色衣衫,清雅俊秀的那个人。 卫襄几步跳到了贺兰辰身后,抬起手要往正在发呆的贺兰辰肩膀上拍去,却又蓦然停在了半空。 没办法,见到贺兰师兄固然让人高兴,但是在大周与毗陵边境之处,贺兰师兄拿剑指着她质疑的那一幕,她到底还是没办法忘干净。 卫襄收回手,跳开,趁着贺兰辰还没发现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错,她还在生气。 不多时,身后就传来了一阵喧哗嬉闹声,卫襄知道,那是大家在对贺兰师兄的归来表示欢迎。 卫襄抬头望了一眼如同大海一般广阔无垠,碧蓝如洗的天空,忽然又笑了。 如今有了胖胖这个福祸张口就来的小家伙,没人再害怕贺兰师兄的乌鸦嘴了,这算不算她的功劳? 嗯,贺兰师兄不仅仅是要跟她道歉,还要跟她道谢才行。 不然,决不再理睬他。 卫襄下定决心,就加快了脚步,一溜烟儿地跑了。 等贺兰辰和众位师兄弟姐妹打完招呼,才发现来跟他打招呼的人中没有那个笑容明亮的少女。 可他刚才走过来的时候,似乎是看见了她的人影的。 原本觉得小师妹就算是生气也是有限,哄一哄也就好了的贺兰辰,心里顿时不是滋味起来。 那个在长安街头对着他诚挚一笑,然后心甘情愿帮他挣银子的小师妹,不会就这么又形同陌路了吧? 贺兰辰心中逐渐忐忑起来,却在抬头望见师父的身影时,将这些念头都压了回去。 他如今要面对的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小师妹,而是语凝海。 莱芜见自己唯一的弟子朝着自己走过来,微微垂眸,转身走进了大殿。 他唯一的这个弟子,出自毗陵皇族。 虽然一入仙门深似海,凡俗的身份都要逐渐去忘记,但很显然,他这个卜卦一途天分极高的弟子,很难忘记这一点。 蓬莱阁大殿之内,没人的时候就显得格外空旷。 贺兰辰跨过大殿的门槛,一眼望见一个人坐在大殿中央的师父,陡然从心底里生出一种孤独之感。 不是他感到孤独,是他替师父感到孤独。 “师父,徒儿回来了!” 他忍住心酸,走上前打破了这份孤独。 *********我是两章的分割线********* 莱芜点点头,指了指面前的签筒: “抽一根吧。” 远行归来,总要先卜上一卦,这就是莱芜门下的规矩。 贺兰辰放下身后背着的行囊,走上前去,从签筒里抽了一根,恭敬地递于师父面前。 莱芜拿过来扫了一眼,又看了看贺兰辰,将签放在了贺兰辰面前: “你自己来解。” 贺兰辰这才仔细去看那签上的两行字。 “酿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贺兰辰默默地念了一遍,清雅的眉眼间逐渐带了哀伤。 “师父,这签,是说弟子所做的一切……注定都是要白忙一场吗?” “不是这签说你要白忙一场,是从你离开毗陵国,入我蓬莱门下那一日开始,就注定了凡俗间的一切,对你来说,都已经是一场空了。” 莱芜站起身,望着跪坐在自己面前的弟子,长叹一声: “辰儿,不管当初你是为了什么入蓬莱,也不管你走了以后毗陵王朝内乱如何,你都已经是个世外之人了。你如果再这样回去强行插手,只能于己不利。这次你掌门师伯命我召你回蓬莱的时候,说得很清楚,再有恋栈凡俗者,逐出师门。” 逐出师门。 沉甸甸的四个字朝着贺兰辰心头压了下来,一瞬间有深重的悲怆从心底翻涌而上,他伏拜在地,几乎有想流泪的冲动。 于毗陵国而言,他已经是个外人,是个过客了,若是再被逐出师门,这天地浩大,何处才是他最终的归宿与容身之处? 芜青峰上有一片梨树林和一片桃树林,每年到了春天,都会开出大片大片白色和红色的花。 这两处原本就相邻,虽然开花的时节稍有差异,但对于喜好繁花的芜青来说,这只不过是区区小事。 她在此地布了阵法,让每年的梨花和桃花能一起开,这边素白如雪,那边灼灼似火,一皎洁一美艳,相映成趣,是春日里蓬莱弟子最喜欢的去处。 卫襄从蓬莱阁一气儿跑到芜青峰,为的就是看看这梨花和桃花开了没。 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特别想看看美景,看看美好的东西,这样才能心平气和。 可惜如今时节未到,就算芜青再神通广大,小小为之还行,强行扭转天地时节,还是不行的。 两片林子的枝干上,都只打出了细细小小的花苞,与那种云蒸霞蔚的美景简直是天壤之别。 不过卫襄也没有特别失望。 春风和煦浅浅眠,多好的事情。 她跳上一棵老梨树,在粗壮的枝干上躺下来,准备在这春风和煦的春日里先补上一觉,毕竟这些日子为着争取去语凝海的事情,她也没能睡个好觉。 闭上眼睛不多时,正迷迷糊糊有些睡意,卫襄就听见树底下有脚步声经过,接着是一个小姑娘甜美的声音: “尉迟世子,我是真的看见卫师姐朝着这个方向来了,我没必要骗你。” 说话的是正是云舒,而尉迟世子—— 卫襄悄悄睁眼,屏住呼吸朝树下觑了一眼,只见林间的小道上一前一后地走着一个俏生生的少女,身后跟着一袭蓝色长衫,怀中抱着一只猫的绝美男子。 卫襄悄悄地收回了视线,重新躺好,没打算理会这两人。 小花如今是彻底叛变,想见一面很难,大部分时间都是跟着尉迟嘉。 卫襄如今虽说不会再刻意躲着尉迟嘉了,但也不想看见他。 暖风和煦,阳光微微,卫襄安逸地躲在树上,没一会儿还真的睡了过去。 尉迟嘉站在梨树林里四处望了望,也没有再说什么,向云舒道了谢,就抬脚往林子伸出走去了。 云舒也没有强行跟着,自行转身离去。 这么些日子了,即使一开始被这男子的美貌所吸引,如今她也是看明白了。 这男人虽然话不多,但是态度很明显,眼里只容得下卫师姐一人。 偏生卫师姐实在是矫情,从前对尉迟嘉那般求而不得,如今人家送上门来了,她反倒开始拿乔了。 不过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云舒经历了几次打脸,也算是彻底死了心了,对于这种事情更是打定主意绝不掺和。 尉迟嘉一个人在林间绕了几圈儿,忽然停下脚步,身子轻轻一跃,就跳到了最大的那棵梨树上。 果然,跟前世一样,襄襄还是喜欢爬树,还是喜欢在微风暖阳底下睡觉,得了风寒又要嫌弃药苦,不肯喝药。 尉迟嘉低低笑了一声,垂眸看着身边的少女,侧了侧身子,替她挡去了微风。 熟睡的少女躺在树枝上,耀眼的阳光穿过枝丫的空隙,洒落在少女的脸上,割裂成一块块的碎片。 似乎是觉得阳光有些刺眼,少女动了动,手无意识地抬了抬,又落了回去。 尉迟嘉见状,又脱了外衣,双臂撑开,笼罩在了卫襄的脸上。 割裂的斑驳消失了,刺眼的阳光也消失了,少女脑袋偏了偏朝着他的方向靠了靠,再次熟睡过去。 尉迟嘉高举着外衣的手臂紧了紧,如同石雕一般再也没动过。 熟睡的卫襄就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睡在一片花海之上,温暖而柔软,然后身边坐着一个人,看不清容貌,但身影却是让人看一眼就怦然心动。 心动……真是好久好久没有过的感觉了…… 迷迷瞪瞪中,卫襄朝着那个身影摸了过去。 “美人儿,来,给姑奶奶看看你!” 好像是又回到了曾经打马长安,随意调戏良家妇男的日子,卫襄梦里十分大胆。 “嗯,你看,随便看。” 最烈的阳光已经下去了,尉迟嘉的外衣已经不在卫襄的头顶,而是盖在了她身上。 见卫襄忽然伸手来抓自己,尉迟嘉笑了笑,伸手将她的头往自己身边拢了拢,手指无意中从卫襄脸上划过。 卫襄只觉得脸颊上划过凉凉的什么东西,霍然从睡梦中睁开了眼睛。 “抓流氓啊!” 下一瞬,卫襄的尖叫声响彻整片花树林。 第138章 赔礼 这一声“抓流氓”喊得中气十足,撕心裂肺。 但是效果可以忽略不计。 除了几只受惊的飞鸟哗啦啦地飞走,表示被吓到了,路过的弟子看也没往这边看一眼,反而撒脚丫子跑得更快了。 能被心上人非礼,卫襄早该笑死了好吗? 谁要是真的傻兮兮地跑去过煞风景,是要挨揍的!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他们可不上当! 而那个被卫襄视为流氓的人,更是一点儿也没有惊慌害怕,好整以暇地在树枝上舒展了僵硬的腰身,双手枕在脑后,如墨双眸含笑,闲闲地看着张牙舞爪的少女: “别喊了,真把人叫过来,你觉得他们会相信是你非礼了我,还是我非礼了你?” “明明是你非礼了我!” 卫襄气得跳脚,树枝上的花苞都被踩下去一大片。 她就不明白了,从前那个端庄持重,性情冷淡的尉迟嘉,到底哪里去了? 见她如此气愤,那个面容绝美的男子更是笑得花枝乱颤,树枝跟着一阵乱抖,原本站在树枝上围观的小花立刻跳起来蹿出去老远,继续围观。 尉迟嘉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干脆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几步走到了卫襄面前,笑盈盈地看着她。 卫襄心里有点发毛,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你要干嘛?” “襄襄啊,如果你非说我非礼了你的话,那咱们要不要算一算,当初在长安,你非礼过我多少次?况且,你要非说我非礼了你,那我觉得,我不能白白担这个名声,你说是不是?” 尉迟嘉笑吟吟地说道,语气温和,但透着铢锱必较的意味。 当初…… 当初她只要见了尉迟嘉,那是死缠烂打,绝不放过。 能揩油就揩点油,能占点小便宜就占点小便宜。 可对于卫襄来说,那只是八十多年前少年时的轻狂无知。 那个当初,早就不存在了。 这么一晃神,卫襄后知后觉地发现,尉迟嘉的脸正在不怀好意地向自己靠近。 卫襄终于反应过来,猛然一把推了过去,然后转身跳下树枝,踉踉跄跄地仓皇而逃。 身后的树枝上,传来尉迟嘉哈哈的大笑声,那是卫襄从来没有听过的笑声。 前世那个安静冷漠,总是郁郁寡欢,见了她就要逃的柱国公世子,似乎从来都没有这样开怀大笑过。 卫襄心跳霎时漏跳了那么一两下,莫名有一丝心酸从心底涌起。 但也只是一丝丝而已,很快就过去了,毕竟,谁的人生不艰难呢? 卫襄恶狠狠地回头,恶声恶气地威胁: “尉迟嘉,你再敢靠近老娘一步,老娘把你腿打断!” 尉迟嘉那让卫襄觉得狼狈不堪的笑声终于停了下来,他从善如流地回道: “好啊,等我腿断了,你正好可以负责一辈子。” “滚滚滚!” 卫襄气得要吐血,再也没有回头地奔出了梨树林。 这地方不是什么好地方,她再也不来了,哼! 生气外加郁闷的卫襄一气儿跑下了芜青峰,才站住了脚。 卫襄望了望渐渐隐入山后的夕阳,估摸着蓬莱阁大殿的晚课这会儿应该已经结束了。 她要是这个时候过去,不但赶不上,估计还要被师父骂个狗血淋头。 那这会儿干点儿什么去呢? 卫襄百无聊赖地踢了踢脚边的草丛,草丛里突地跳出了两只兔子,飞一般跑远了。 卫襄眼前一亮,两手一拍,决定去抓兔子! 如今身在蓬莱,她又过上了天天有鱼,顿顿有虾的日子。 可鱼虾再好吃,也架不住天天吃啊,她已经吃得闻见鱼腥味儿都要吐了。 想想三年前她刚来的时候,无法忍受,想从岸上逮上几只小猪仔和鸡鸭回来让二师兄养吧,也被追求仙家唯美的芜青师叔无情镇压了。 芜青师叔说得很清楚,师父在蓬莱到处种菜,已经是她能容忍的极限了,要是再牲畜家禽满山跑,弄得到处一片脏乱,她宁可出走蓬莱,再也不回来。 卫襄再顽劣,再无法无天,也不能为了一口吃的逼走自己的师叔啊,于是抓兔子,抓鸟抓青蛙,然后烤了吃,已经成为那三年里她的日常。 今生重来,别的可以改改,这个无需改。 卫襄说干就干,一溜烟儿地跑到蓬莱唯一的厨房里,装好了烤兔子要用的各种佐料,带上自制的弩箭等物,直奔后山而去。 韩知非和祁连两人刚刚下了晚课回来,刚好跟卫襄擦肩而过。 对于他们来说,是没有吃晚饭这回事的,但是如今时时小心观察卫襄的韩知非,瞟一眼就知道卫襄要去干什么。 他赶忙加快步子就要跟上去。 祁连一把拉住: “干什么去?” “小师妹大概又要去烤兔子吃,咱们也去吧,也能给剥个皮打个下手什么的!” 韩知非一副好师兄的模样。 祁连气的咬牙: “韩知非你这么没骨气你爹知道吗?” “我爹?”韩知非笑了:“我爹要是有骨气当初也不会将我送来蓬莱啊!” 这……祁连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说好听点,他们都是毗陵国的贵族。 说难听点呢,他们就是毗陵国送来蓬莱,自生自灭的棋子啊。 混不好了,是没人搭理的,混好了,那是要以仙家的力量为家国做贡献的。 这么一想,祁连有些悲伤,觉得骨气这种东西也没那么重要了。 他招手叫韩知非: “韩师兄等等我,我也去帮忙!” 毕竟小师妹如今靠着那只比贺兰辰还可怕的镇魂兽风头无两,帮个忙什么的,也不丢人。 而小师妹烤的兔子,也是真好吃。 两人走了没几步,迎头就遇上了贺兰辰。 祁连因为自己的没骨气而生出来的那点悲伤,立刻就没了。 比起眼前这位,他们又算的了什么呢? 要悲伤,要难过,也该是这位才对啊。 祁连心里这么想着,面上依旧很恭敬地跟贺兰辰拱手见礼: “六皇子好。” 六皇子。 听到这三个字,伏在蓬莱阁大殿冰冷地板上时,那种悲哀怆然再一次被人搅动而起。 不过他当时没有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现在也不会让自己的面色有任何的异样。 贺兰辰神态依旧清雅,温和地摆摆手: “你我都已入蓬莱门下,俗世的身份就不存在了,还是以师兄弟相称吧,两位师弟这是要去哪里?” “哦,我方才看见小师妹似乎去后山了,眼见着天要黑了,我和祁师弟不放心,准备去看看。” 韩知非随口回道,并没有邀请贺兰辰一起。 贺兰师兄和小师妹素来无交集,也看对方不怎么顺眼,听见是小师妹的事情,大概也会自己走开。 毕竟是要去蹭兔子吃的嘛,人太多了惹眼。 但韩知非万万没想到,贺兰辰居然点点头,露出了关切的神情: “这个时候卫师妹一个人去后山,的确是让人不放心,你们身为师兄,做的很好。为了以防万一,我也和你们一起去吧。” “不用了……” 韩知非僵硬地要拒绝,但贺兰辰根本没容他拒绝,已经率先走在他们前面,朝着后山走去。 韩知非哭丧着脸回头看了一眼祁连,做了个口型: “怎么办?” 祁连脸色也不大好看。 这位六皇子,出去游历几个月,回来倒是改了性子——还是说,卫襄那个人身上,有什么值得他图谋的东西? 祁连眼珠子转了转,推了一把韩知非: “跟上。” 蓬莱的后山连绵起伏,地域广阔,但终究也只是一个四面环海的岛屿,卫襄借助海螺的力量,在山林间窜得比兔子还快,抓兔子这件事也变得轻而易举。 等贺兰辰与韩知非,祁连三个人转了大半座山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一条小溪边拿着匕首给兔子剥皮。 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在月色柔和的夜空下,脸被篝火照映得像是红苹果一般红彤彤,看起来十分让人赏心悦目,唯一破坏整体画风的,是她双手沾满的鲜血。 听见脚步声,卫襄抬头,一眼看见贺兰辰,刚要露出笑容,又生生刹住了。 待到看清楚后面还跟着两只她不怎么待见的尾巴,脸色就更不好了。 她警惕地抓着自己手里的兔子,往后退了两步: “三位师兄来做什么?” 贺兰辰看卫襄这副别人要抢她兔子的警惕模样,忍不住笑了: “自然是来蹭你的兔子吃啊,给不给师兄吃?” 卫襄顾不得斥责他曾经丢下自己的事情,狐疑的看着他: “你真的不会去告状?” “不会。” 贺兰辰肯定点点头。 “你们呢?谁要敢去告状,我打破他的头!” 对于韩知非和祁连这两位亲师兄,卫襄更是毫不客气的威胁警告。 “不会不会!” 韩知非再也没了从前的半点志气,点头哈腰地走过去谄媚道: “小师妹,你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怎么能做这种粗活?来来来,剥皮放血这种事情交给师兄就好!” 虽然之前已经见识过了韩知非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卫襄还是被这忽如其来的热情弄的有点懵。 她满怀嫌弃怀疑地挥挥手: “一边儿去,我自己来!” 韩知非碰了个冷钉子,但他也没有气馁,自动自发的给自己找了活儿来干,提起地上放着的另外几只兔子招呼祁连: “祈师弟来,咱们两个收拾这几只吧!” 祁连脸色变了变,但还是依言走了过去,一声不吭的开始干活。 韩知非这个被胖胖整过的人这样也就罢了,可祁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卫襄惊讶得手里的小匕首都差点划到自己手上。 “小师妹你去看着火,这个还是我来吧!” 贺兰辰见状,笑眯眯的走过去,强行从卫襄手里接过了匕首和兔子。 卫襄顿时觉得两手空空,想说点什么,心里又还是气闷的慌,不想就这么跟贺兰辰和好如初。 她气哼哼的甩了甩手上的血,蹲在溪边沉默地洗手。 贺兰辰一边干净利落的将兔子剥了皮按入溪水里面清洗,一边语气温和的跟卫襄说话: “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生气,当然生气,特别生气。 卫襄在心里呐喊,但表面上她也只给了贺兰辰一个冷冷的白眼。 贺兰辰也不以为意,耐心地跟她赔礼: “师兄知道,当时没有陪着你过岚沧山,将你一人抛下,是师兄的不对,很抱歉。只是当时我确实有要紧事需要先走一步,还望小师妹海涵,不要再怪罪师兄了。以后小师妹但凡有什么吩咐,师兄一定赴汤蹈火,绝不推辞。” 贺兰辰原本就是清雅温和的人,此时声音柔和,语气真挚,在月光下更像是谦谦君子。 这样的人,原本是该和尉迟嘉那样的人一般,被清高地捧在云端里的。 当然,尉迟嘉的清高形象已经彻底崩裂,但是贺兰师兄他—— 卫襄看着他满手鲜血,一点不嫌弃腌臜地掏着兔子的内脏,一点儿不动容,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她有些别扭地冷哼道: “贺兰师兄你现在说这话有什么用?你知不知道我这一路上遇到多少妖怪?要不是我厉害,我早就被小妖怪们给撕了吃了,你以为你现在还能见到我吗?你不想带我,你早说呀,半路把我扔下来,算什么英雄好汉?!” 少女的声音里带着赌气和委屈,但肯跟他说话就是好事,这意味着这点小恩怨很快就能得到解决。 贺兰辰拎起手中的兔子,嘴角彻底翘了起来: “知道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小师妹你受了很大的委屈。但我觉得,你一定要独自走这一遭,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蓬莱弟子,不然,你是要做一辈子被大家捧在手心里的长安贵女吗?” “当然不是,我可是要成仙的!” 卫襄立刻反驳,完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贺兰师兄你这是在狡辩没错吧?我不要跟你说话了!” 她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能把不负责任,说的这么理直气壮,清新脱俗呢。 卫襄站起身,甩甩手上的水珠子,气哼哼的跑去了韩知非那边: “你们两个动作快点,不然一会儿不给你们吃兔子!” 要是搁从前,卫襄这个态度,韩知非立刻就能跳起来,甩了手里的兔子,然后跟卫襄吵起来。 但是现在么,既然已经认怂了,怂的彻底一点也没什么。 而且,听小师妹这语气,也是打算让他吃两口的嘛。 韩知非继续谄媚: “好的好的,马上就好!” 祁连已经对韩知非这模样彻底无语了,他只是在脑子里飞快地琢磨着,贺兰辰和卫襄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 第139章 危险 听这两人说话的语气,很显然,交情匪浅。 他之前隐约听说过贺兰辰曾经去过长安,而且与卫襄同行过一段路。 是在这段时间之内发生了什么事吧? 而且今晚贺兰辰跟着他们来寻卫襄,还跟卫襄赔礼,这件事本身就不寻常。 因为贺兰辰这个人,虽然看似谦谦君子,但他轻易不向人低头。 他在蓬莱得罪了那么多人,也没有见他跟谁道过歉。 祁连的脑子转的飞快,越琢磨越觉得卫襄身上一定有贺兰辰要图谋的东西。 他的两只耳朵竖的更高了,眼睛也不离贺兰辰和卫襄二人。 不多时,兔子就全都收拾好了,贺兰辰利利索索地拿去了篝火旁,熟练地抹了各种佐料,将兔子架在了火上开始烤。 但贺兰辰和卫襄二人也没再说什么话,卫襄的气似乎还没消。 祁连也就在一边转了转,没有再靠得太近,免得两人生疑。 等兔子烤好之后,祁连一手拿着自己分到的兔子腿,一手拉着韩知非往茂密的林子里钻。 “干什么?祁师弟你要干什么?” 韩知非正跟卫襄拍胸脯承诺剩下的兔子他来烤,猛然被祁连拽走,很有些不满。 祁连不由分说地将他拽走: “得了吧你,就算是装样子,你也要有个分寸!卫襄现在也没有跟你过不去,用得着你装的这个可怜样儿吗?” “不是装,我是真打算帮小师妹烤兔子的!你可别坏了我事儿,让胖胖大人觉得我不诚心!” 韩知非很真诚地道。 祁连没有经历过不知道,神兽胖胖大人神的很,他要是不诚心改过,胖胖大人是一定会知道的。 这么说来,韩知非这样到底还是因为害怕那个胖胖? 祁连看着韩知非惊弓之鸟的样子若有所思。 他捏着手里的兔子腿,想了想,问韩知非: “你说,贺兰师兄如今对着卫襄这样谦和,会不会也是被卫襄的镇魂兽所震慑?” 韩知非连连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贺兰师兄本身就是个乌鸦嘴,对谁都是不带怕的,他也没见识过胖胖大人的威力,怎么会像我一样轻易认怂?” 祁连听韩知非都这么说,也就将这个猜测否决了。 毕竟贺兰辰自己就是个咒人特别厉害的乌鸦嘴,和那胖胖半斤八两,按说应该是谁也不怵谁。 韩知非见祁连这么心事重重的模样,鼻端嗅到篝火那边传来的烤肉香气,就推了推祁连: “祁师弟,你手里的兔子腿还吃不吃了?不吃给我,小师妹打的兔子好像不大够分呢!” 祁连这才回过神来: “哦,分给谁?她不是向来吃独食儿的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快走快走,再不去就没咱们的份儿了!” 祁连也不再多说什么,将手里的兔子腿咬了一口,慢慢地咀嚼着,跟在韩知非身后走出了林子。 不得不说,卫襄这做人失败,但烤出来的兔子表皮金黄,毫无草腥味,吃起来是真香。 祁连原本辟谷已久,早已不在意吃食了,但这会儿一只兔子腿下肚,还真想再来一只。 但正如韩知非所说,烤出来的兔子,貌似真的不够分。 卫襄正坐在篝火旁瓜分贺兰辰帮忙烤好的兔子。 “这只给大师姐,这只给二师兄,再给胖胖一只,小花半只……还有一只,算了,师父和师叔是不敢让他们知道的,留给白翼师兄和云舒师妹吧!” 听她这么嘀咕着,贺兰辰眼中露出几分感慨。 方才他还在想,这小丫头一口气打了这么多兔子,一个人怎么吃的了,原来她是打算人人有份儿的。 看来她真的是跟从前不一样了,要知道搁从前,除了程师姐,别人连根兔子毛也别想看见,如今却学会考虑的如此周全。 贺兰辰微笑着点点头: “好,你看着安排吧——不过,你不要给你的心上人也留一只吗?” 卫襄顿时又瞪起了眼睛: “谁的心上人,谁的心上人啊?贺兰师兄不要胡说八道,尉迟嘉现在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了,我是要成仙的,我才不要耽于儿女情长!” 好吧,女人哪,说变就变了啊。 贺兰辰默默地在心里感叹了一句,闭上了嘴巴。 只是如果有一天,卫襄知道那个人为了重获她的欢心,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她会不会后悔? 而曾经真真切切爱过的人,真的能说不爱就不爱了吗? 从未体会过儿女情长的贺兰辰,表示情情爱爱什么,好复杂啊。 卫襄是个说话算话的人,说了那些兔子是分给大家的,就任凭韩知非口水流得老长,也绝不让他再吃一口。 卫襄从带来的袋子里面掏出几张油纸,将剩下的兔子全部打包装好,背在背上就准备回去。 韩知非擦了擦口水,殷勤的上前要替她背着兔子: “小师妹,我来,我来!这种粗活,师兄来干就好!” 卫襄又眼神狐疑地盯着韩知非看了半晌,才颇为不放心地将袋子交给他: “行,想拿就给你拿着,不过不许偷吃啊!” 韩知非乐颠颠地答应了。 祁连实在不忍心看他这幅没出息的样子,撇撇嘴转身走在了前面。 夜色中的蓬莱山静谧安宁,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唯有蓬莱阁弟子的居所之处传出某种小动物呜呜咽咽的哭泣声。 “……呜呜呜,小姐姐是不是不要我了?她自己一个人偷偷跑了……呜呜呜,我要姐姐……” 此时此刻,这哭的发抖的灰蓝色胖团子,实在是看不出半点神兽的模样,活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宠物猫,趴在前来安慰它的云舒怀里,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云舒看了,十分心疼,抬起头看着站在一旁的程无心: “程师姐,卫师姐不知道去了哪里,也的确是让人担心,您看要不要让人去找找?” “不必了。” 程无心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这里是蓬莱,卫襄在这前山后山,漫山遍野地野了三年,要说让人担心,那也绝对是该担心这山里的花花草草,兔子狐狸什么的。 只是这话不好明说罢了。 虽然眼前的云师妹看起来很好心,但经了上次她拦着卫襄让卫襄低头认错的事情,程无心就对云舒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 也不能说这个云师妹就是个不好的人,只能说,这个云师妹的为人,似乎和她一贯表现出来不太一样。 所以她不可能对这个云师妹表现出和对小师妹一样的坦诚。 心中思忖了一下,程无心决定还是让云舒先回去,免得小师妹又去捣乱,回来刚好被她撞上,那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情。 “夜深了,云师妹你先回去吧,胖胖交给我,我来陪着它就好。” 程无心面带微笑,从云舒怀里接过胖胖,客客气气地跟她说道。 这是要赶她回去?可她也没说错什么啊。 云舒眼底闪过一丝受伤,略有些尴尬地笑道: “无妨的,我还是在这里陪着大师姐等卫师姐回来吧。” “你的好意我替你卫师姐领了,不过她这也不知道跑去哪里野了,什么时候回来还说不准,云师妹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芜青师叔担心。” 程无心抱着胖胖,依旧笑盈盈地说着,但语气里的坚持显而易见。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算云舒的脸皮再厚,也不好再待下去了。 她只得跟胖胖招招手,笑着告别: “胖胖你先跟着程师姐吧,卫师姐很快就会回来的。” 胖胖哭了一阵子,已经渐渐平静下来了,窝在程无心的怀里点点头,同样挥了挥自己的小爪子: “云姐姐再见!” 看到这小妖怪毫不留恋的样子,云舒心里更加有些失落。 蓬莱阁的人跟她犯冲相克也就罢了,却没想到一只小妖怪也这么无情无义,亏得自己还陪了它这么久。 胖胖看出云舒似乎有些不高兴,但它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毕竟自从它晋升神兽以来,天天围着它转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云舒的陪伴,在它看来真的再平常不过。 云舒出了门,一个人走在凉凉的夜色里,裙裾飘摇,如同暗夜中的精灵。 走过一条溪流边的时候,她甚至能看得见水里月亮和自己的倒影,互相映照,皎洁生辉。 可当她站住脚,望着平缓的溪流时,心中却充满了说不清的沮丧。 其实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身为小师妹的日子,和自己想象中的会有如此大的差距? 她知道,在她没有来蓬莱之前,卫襄是蓬莱入门最晚的小师妹,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宠溺和纵容。 在她刚刚拜入蓬莱门下的时候,她曾以为自己也会得到同样的待遇。 所以刚开始的时候,她并不是像如今这样循规蹈矩。 她试图像卫襄那样,过得洒脱自然,肆无忌惮,舒心展意。 但她得到的却是师父严厉的苛责。 而师姐师兄们,也并没有对她有太多的关照和关注,她虽然成了蓬莱事实上的小师妹,却永远也没有办法得到和卫襄一样的待遇。 就譬如今晚,卫襄晚课缺席,还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但上至师父师伯,下至师姐师兄,没有一个人追问,还在替她掩饰。 再看看自己,但凡犯一点错,就会被师父严厉斥责。 对自己来说,这就像一株原本打算肆意开放的花朵,最终却变成一根生长在墙角无人问津的杂草。 说起来也能活下去,但总不是那样心甘情愿。 这种复杂的心情,说起来还真是让人无法宣之于口啊。 云舒闷闷地想着,烦躁地踢了踢脚尖,将脚边的一颗小石子踢入了溪水中,打破了水中美丽的倒影,生出一波一波的涟漪。 下一刻,微微荡漾的涟漪中却忽然碎裂成无数水滴,哗啦一声从其中钻出一个黑影。 “什么人?!” 云舒吃了一惊,疾步后退。 但一阵风掠过,溪流边所有的动静就被淹没在风声里。 溪流下游的地方,一行四人沿着溪流安静地往回走,谁也没敢发出什么声音。 这个时候了,若是喧哗起来,惹得师父师叔们注意,一顿罚肯定是跑不了的。 但快要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卫襄突然停下了脚步,冲着潺潺流动的溪水,一声厉喝: “什么人?!” 跟在她后面的韩知非和祁连毫无准备之下,被吓得一个哆嗦,韩知非张口就想骂人,还好理智犹存,话到嘴边生生的拐了一个弯儿,颤声道: “小师妹你吓死我了,你这是干什么呀?” 卫襄却头也没回,一言不发的快跑几步,一头扎进了看似毫无动静的溪水里! “小师妹!” 韩知非只来得及喊出这三个字,就见眼前又是一花,刚刚还悠然漫步的贺兰辰也纵身一跃,跳入了溪水中! 呆怔了一刻,就算韩知非再蠢,他也明白过来,是真的出什么事儿了! 他连忙扔了背上背着的烤兔子,就准备跟着跳下去,身后,祁连一把抓住了他。 “他们两个都下去了,你再下去还有什么用?快报信,找师父!” “对对!” 韩知非慌乱之下似乎找到了主心骨,连连点头,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只烟花筒,随手点燃,扔向了空中。 而等他再次和祁连两个人看向溪水中的时候,刚刚跳下去的两个人已经无踪无影! 至深至浅清溪,平时看起来仿佛只是浅浅一汪的溪流,此刻露出了狰狞的面目,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张开血盆大口,无声的将一切吞没。 两人站在溪边,面面相觑,无声的恐惧将他们笼罩。 一刻钟过后,蓬莱三座主峰全都灯火通明地喧闹了起来,德山老头和莱芜,芜青三人直接飞了过来,其他弟子们也纷纷向着溪流边涌来。 被程无心抱在怀里,一同出了门的胖胖更是猛然在程无心的怀里抬起头来,声音惊恐: “小姐姐,小姐姐有危险!” 正全力御剑的程无心心底就是一沉—— 镇魂兽与主人心意相通,既然胖胖说有危险,那定然是万分危急! 可这里是蓬莱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能让卫襄陷入这种境地? 第140章 哪一种情谊 程无心尚未跳下飞剑,怀里的胖团子就“嗖”地一下跳了下去,对着已经恢复平静的溪流开始大喊: “卫襄!你一定会没事,一定会没事!” 已经围拢过来的蓬莱弟子们知道,胖胖大人这是又开始施展自己的超能力了。 只是这种出口成真,祸福得证的能力能不能对它的主人管用,那就不知道了。 程无心正要劝说胖胖先走开,让大家先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情,就觉得眼角一花。 “有人跳下去了!”有弟子的惊呼声传来。 刚刚赶到的德山老头对这种添乱的行为愤怒异常: “谁?” “好像,好像是那个大周来的尉迟世子……” 有弟子小声地说道。 程无心连忙看向荡起一阵巨大涟漪的溪面,溪面上却已经空无一物,只有渐渐消散的水声昭示着刚刚真的有人跳了下去。 真的,就这么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想地跳下去了…… 一种难言的震惊随着水波,一层一层地在程无心心底荡漾开。 小师妹曾经说,她喜欢的人并不喜欢她,甚至,多看她一眼都不肯。 而如今这个人能够毫不犹豫地为了小师妹跳下冰冷的河水中,小师妹却不能亲眼看见。 那么,等她平安归来,自己一定要将这件事告诉她,她一定会很开心。 程无心再无迟疑地走上前,开始安排入水搜寻和沿途搜寻的事情。 溪流之上的河岸,渐渐开始喧闹,已经渐渐平静下来的水流里,又开始溅起一阵一阵的水花。 而冰面之下,潺潺流动的暗涌,早已远去。 初春的冰河已经消融,但河水依旧冰冷彻骨。 即使有海螺开启的结界可以保证自己不被淹死冻死,但卫襄依旧觉得水流随时可能将她灭顶。 她追下来的时候,只看到一个黑影拖着一个女子远去,她竭力追了上来,却在这暗沉的水底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回想起那片在水中如同一朵水莲花一般漾开的裙角,卫襄隐约记得那好像是云舒的衣服。 那个人,是将云舒师妹掳走了! 想明白这一点,卫襄再也不敢停歇,继续吃力地在河水中划动手脚,游了没多远,向后划动的手就碰到了一片衣角。 黑沉沉的水底,她看不清那人是谁,本能地倒退,然后一脚踹了过去! “小师妹!” 看不清的暗处传来一声痛呼,正是贺兰辰。 贺兰辰捂着被卫襄提到的胸口,将手中的符纸向前扔去: “小师妹,是我!” 扔出去的寻仙符即使在水中,也能迸发出耀眼的火花,卫襄终于得以看清楚,跟在她身后的人是贺兰辰。 “贺兰师兄!” 卫襄精神大振,冒着被呛死的危险脱口喊道: “云舒师妹被掳走了,我找不到那人了!” “你看清楚是什么人了吗?”贺兰辰声音平稳,跟了上来跟卫襄并肩而行。 卫襄艰难地挥挥手: “看不清楚……师兄小心!” 话音未落,她身侧又是一条黑影窜了出来。 “卫襄!” 贺兰辰只来得及喊出这么一句,卫襄就消失在了他的眼前,仿佛被什么拖着向着更暗沉的水底跌去。 “小师妹!” 贺兰辰咬紧牙关,遏制住了心底滔天的惊怒,快速跟了过去,无声的打斗在水底迅速掀起。 冷,好冷。 不知道过了多久,被人一脚踹在后脑勺的卫襄才悠悠转醒。 眼前仿佛有好多颗星星在晃啊晃,晃得她眼花缭乱。 卫襄抬手捂住了眼睛,才渐渐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 她去后山烤兔子,发现溪水中有异动,然后追了上去,发现云舒师妹被人掳走,然后遇见贺兰师兄,再然后被偷袭…… 所以,此刻这是得救了还是被打死了? 卫襄挪开双手,很快又重新遮住了—— 眼前倒是不冒金星了,但是一道更强烈的金芒在眼前闪过,她两只眼睛都快要被闪瞎了! 不过这么一动,她倒是能感觉得出来,她还是很悲催地泡在水里,身子底下并不是什么高床软枕,而是一块冰冷坚硬的大石头。 这还是在水底,只不过不再是那样黑漆漆的了。 卫襄再度举起手掌,小心地遮住水底穿过的金芒,环视四周。 此刻她已经能看得清周围的淤泥和石头,还能看清被放在她身边,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的云舒师妹。 而远处金芒最盛的地方,似乎有三条人影在打斗。 这金芒就是从那个她最熟悉的身影间发出的,如同劈开黑暗的利剑,将其中一个黑影逼得一点点退却—— 那是,那是尉迟嘉啊! 卫襄捂住自己不由得张开的双唇,不知道要如何表达自己的惊讶和愤怒。 这个坑货,不知道他自己受点伤就跟要死了一样吗?跑来送什么死? 卫襄动了动,撑着身子从石头上坐起来,准备过去帮忙,衣角却被人拽住了。 “我害怕……” 卫襄回过头,发现扯住她衣角的正是看起来奄奄一息的云舒,一双眼睛在金芒的照映下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她什么时候醒的? 卫襄愣了一下,心底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涌上来,但还是回转身重新回到了云舒的身边。 这个可怜的师妹,入门不久,也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情,大概是被吓坏了。 “别怕,我在。” 卫襄一边安慰云舒,一边快速将她全身检查了一遍,发现她除了身上有几道伤痕以外,并没有别的伤处。 卫襄放了心,双手拍了拍云舒的肩膀: “云师妹别害怕,我和贺兰师兄都来救你了,没事了!现在,你先在这里休息,我去帮他们!” 云舒却打了个寒颤,将卫襄的衣角抓得更紧了,几乎要哭出来: “卫师姐,我好怕,也好疼,你先送我回去好不好?我不敢一个人待在这水里,我会被淹死的!” “不会的,芜青师叔给你的护身法器带有保命的结界,你看,你现在是不是和在水面上是一样的?你先松开手让我去帮贺兰师兄,绝不能让那个抓你的坏人跑了!”卫襄耐着性子哄劝。 云舒听了卫襄的话,却似乎更害怕了,松开了她的衣角,双手直接将卫襄死死抱住,整个人挣扎着喊叫哭泣起来: “不,你不要走!我怕!” “云师妹,你别喊!” 她这样哭喊大叫,贺兰师兄和尉迟嘉听到了一定会分心的! 卫襄急忙去掩云舒的口,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贺兰辰和尉迟嘉听见女孩子的哭喊声,都下意识地朝这边看了一眼,那道与他们缠斗许久的黑影终于抓到了空隙,手中的利刃狠狠向着尉迟嘉的手臂划去。 金芒在匕首山反射出一道亮光,随后一阵血花在水中爆开。 尉迟嘉手臂一痛,手中的长剑也偏了方向,那黑影终于在两人的联手相逼下得以喘息,立刻冲出包围,又向着卫襄这个方向冲来! “蠢货!” 卫襄已经目睹了这顷刻间的变故,她低咒一声,不管不顾地掰开了云舒紧紧抱着她的双手,利索地抽出腰间之前剥兔子皮的匕首,直直迎着那个黑影而去。 仓皇逃窜的黑影本想着这个方向是两个受了伤的女子,逃脱应该更容易,但刚刚得了喘息之机的他尚未来得及欣喜,就蓦然觉得腹部一阵剧痛。 黑暗中,无声地出现了一张苍白的少女面孔,很漂亮,但没什么表情。 很显然,刺进他腹部的那把匕首,正是握在这个少女手中。 而那只手甚至又将已经刺入血肉中的利刃冷静地绞了一圈。 真特么狠毒啊! 黑影心底浮起这样一个念头,很快昏了过去。 蓬莱后山的溪流边,明灯汇聚,蓬莱上下在河水中,河岸上搜寻着。 韩知非哭丧着脸跟在祁连身后奔走,手中还牢牢攥着一袋子烤好的兔子。 程无心见了,不禁皱眉: “三师弟,你手里拿的什么?” “烤兔子……”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不赶紧帮着找人,居然还在想着吃?韩知非你,你真是……就算你跟小师妹不和,这个时候也该放放了!” 程无心怒其不争地斥责道。 “不是……这是小师妹说要分给大家的,我不能丢……” 韩知非低低地辩解,带着显而易见的难过。 他承认,他平时总是跟小师妹过不去,两个人打起来的时候恨不得对方去死。 可这会儿小师妹真的不见了,生死未卜,他发现他心里是真难过。 程无心也愣住了。 烤兔子……她知道小师妹这个时候出事,肯定跟她半夜跑出去野脱不了关系,但她也没想到小师妹这次烤兔子居然还惦记着他们。 程无心心里也有些发堵,叹了口气: “那你先背着吧,继续找!” 一行人沿着河岸继续搜寻,一直找出了几里路,水里才哗啦一声跳出了一个人: “找到了,小师妹找到了!” 正是跳下水去找人的沈良夜,他顶着满头的水珠,大喊着挥手。 人群又全都哗然涌了过去。 卫襄在大家的帮助下,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岸,又伸手将哆嗦得不成样子的云舒拖了上去,这才一屁股坐在河边的草地上,愣愣地看着在她们之后上岸的贺兰辰和尉迟嘉。 或许是因为有法器护持,贺兰辰的衣衫和卫襄一样,并没有完全湿透,但是尉迟嘉,却是全身上下在淌水。 他原本挽着的发髻也散开了,黑发一缕一缕地散落在肩头,本来翩然的衣衫也紧紧贴在他身上,露出他修长结实的线条,水滴顺着他光洁如玉的下颌坠落,虽然形容狼狈,却依然美得惊心动魄。 原本觉得这人瘦的可怜,没想到还挺结实啊。 卫襄愣愣地看着他,脑子里胡乱地闪过这样一个念头,然后就发现那双如墨一般的双眸已经朝着她直直盯了过来。 而且这眼神…… 不是前世的淡漠无波,也不是今生的笑意盈盈,而是带着几分冷厉的愤怒,像是有两团黑色的火焰在他的眸底燃烧起来,灼灼发亮,却让人从心底里害怕。 卫襄直觉不妙,转身从地上爬起来就要跑。 但已经来不及了。 尉迟嘉三两步跨过来,一把抓住她按进自己怀里,双臂紧紧地从后面将她箍住,几乎要将她勒到窒息: “卫襄!你一个人到底在乱跑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把人吓死?你是不是非要把我吓死你才高兴!你以为你是谁,你逞什么能!” “放开,你放开我!救命,救命啊!” 卫襄被尉迟嘉从身后勒住脖子,差点儿觉得自己要被勒死了,死命地挣扎。 但是刚刚还热心打捞她上岸的蓬莱弟子们就像是没有看到一样,都只是沉默地围观一瞬,然后各人该干嘛干嘛去了。 没办法,小师妹这就是欠揍,要不是打了小师妹的后果比较严重,他们都想亲自上去动手呢。 还好这位尉迟世子先动手了,虽然没揍她,但让她长长记性也是好的。 可怜的卫襄百般挣扎无果,最后干脆也自暴自弃,愤怒地低头,在尉迟嘉的手臂上咬了一口: “尉迟嘉你是不是疯了?我就算是死了,又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少给老娘犯病!” 就算是死了,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这话像是一根利箭,穿胸而过,无可言状的悲哀从尉迟嘉心口蔓延而出。 他眼中有滚滚热泪滴落在怀中少女的脸上,脖颈上。 “你不懂,你根本不懂……” 他哽咽着说。 夜风寒凉,从林间而来,程无心望着满脸愤怒的小师妹和那个抱着她泪如雨下的男子,良久,才发出一声叹息。 错过的事情想要重来,谈何容易啊。 “我们回去禀告师父吧。” 程无心转头跟沈良夜说道。 沈良夜点点头,抓起地上被捆成粽子一般的男子,跟着程无心走了。 走了两步,程无心又转头看着沈良夜。 “如果有一天,是我掉进了河里,你会什么都不想地跳进去救我吗?” 沈良夜的神情僵了一瞬,点头笑道: “当然会——我们是同门嘛,你看,小师妹掉了下去,贺兰师弟不也是想都没想地跟着她跳下去了吗?” 这意思,是想说,能生死不计地相救,不一定要是男女之情,也可能是同门之谊吗? 程无心心底微凉,微笑着转头: “嗯,那就好。” 昨夜无心爱良夜,爱什么啊。 她觉得,自己大概需要改个名字。 至于贺兰师弟对小师妹又是哪一种情谊,那她就不知道了。 第141章 你胸呢? 蓬莱阁大殿,灯火通明,却只有三人在大殿之内。 德山老头神色凝重地看着被扔在地上,虽然止了血,却依旧昏迷不醒的人。 “师弟你怎么看?” 德山老头已经亲手将这人全身上下翻了一遍,似乎没有找出任何线索。 莱芜摇头: “此人相貌平平,衣物也是最普通不过的夜行衣,其他配饰一概皆无,我也看不出是什么来头。” “师妹呢?”德山老头看向一直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芜青。 芜青清丽的容颜的灯辉下也多了一丝凝重,她倒是没有跟莱芜一般摇头,而是蹲在了那人身旁,然后从怀里拿出一瓶洗朱砂用的药水,往那人脸上淋去。 药水很快在那人的脸上蔓延开,那人的容貌并没有什么改变,只是额间逐渐现出了一轮青色的太阳状印记,印记周围火焰腾腾,如同图腾一般让人望之目眩。 芜青手里的药瓶悄然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缓缓站了起来,眉眼间浮现出难以抑制的哀伤,一双妙目中有泪珠浮出,几欲滴落。 难以置信,却不得不信。 良久,她才遏制住了落泪的冲动,低声喃喃道: “是扶桑的人……” 艰难地说完这句话,她立刻垂头掩面,转身离去,背影仓惶中带着凄凉。 大殿中又只剩下德山和莱芜师兄弟二人。 “师兄,你……这是在考验芜青师妹吗?” 芜青心里忍不住对自己这个痴心的师妹有些同情。 德山也叹气: “你看出来了?其实也算不上考验,因为我一开始,是真的没看出来,但方才,我发现她的神色不太对,所以才……看来师妹虽然性情柔弱单纯,但当年师伯让她做芜青峰仙长,也是有道理的。” 莱芜知道师兄的意思,想了想,也只能在心内叹一句造化弄人。 莱芜与德山一样,一心向道,这辈子没对谁动过什么情,但他也能看得出来芜青师妹钟情于扶桑门下的纪宁。 东海才俊不计其数,师妹却偏偏喜欢纪宁,这也是一场冤孽。 好在师妹终归还是记得自己是蓬莱门下,并没有因为私心而包庇扶桑。 “师兄,这件事我们遣人去处理吧,让师妹一个人静一静吧。” 莱芜最终说道。 德山点头同意了。 师妹受此情伤,他们做师兄的别无他法,也只能如此,算是对师妹的体贴。 偏殿之内没有正殿之中那么气氛凝重,一群弟子正在嘻嘻哈哈地分烤兔子吃。 贺兰辰和尉迟嘉已经换过了干净的衣衫,贺兰辰正在跟师弟师妹们耐心地解释他是如何发现异常的,而尉迟嘉仍是寸步不离地站在卫襄身旁,眼睛一瞬也不肯离开。 在回来的路上和尉迟嘉拉扯了一路之后,卫襄对于尉迟嘉的这种举动和眼神已经从最开始的愤怒反抗,沦落到现在的麻木无视,无动于衷。 她越是和这个人争吵,他们身边这些围观者们就越兴奋,这个事实卫襄还是能看得清的。 她看也不看尉迟嘉一眼,只管裹着厚厚的被子和师兄弟姐妹们侃大山。 “……韩师兄这次你做的不错嘛,传讯及时,还保住了咱们的烤兔子,多谢多谢!” 韩知非第一次被卫襄如此夸赞,心里居然也是从未有过的美滋滋,连连点头谦虚道: “我是师兄,这都是应该做的,应该的!比不得贺兰师兄反应灵敏,当即跳了下去跟着小师妹你,这才能将你和云舒师妹救回来!” 听韩知非这么说,卫襄一愣,看向贺兰辰的眼神就满是感动。 她知道贺兰辰是跟她一起的,但她并不知道贺兰辰当时就跟着她跳了下去—— 他就没有怀疑这又是她在捣乱,或者惧怕水里的危险吗? 正笑容满面跟别人说话的贺兰辰察觉到了卫襄的目光,扬眉对她一笑: “小师妹千万不必太感动,我跟你下水,实在是在尽我身为蓬莱弟子的本分,不然,我岂不是连你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也不如?再说,这件事也不全是我的功劳,你要感谢,也该感谢尉迟世子才是,要不是他跟来,我一个人也未必斗得过那人。” 卫襄原本要说出口的感谢被他这么一说,又全都堵了回去。 “贺兰师兄你可真是高风亮节!” 卫襄冷哼一声撇过了脸。 她感谢谁都不愿意感谢尉迟嘉,虽然她也知道这是事实。 见她转过脸去,贺兰辰也总算是松了口气,默默地朝尉迟嘉看了一眼。 贺兰辰觉得自己的意思很明白,那是你的未婚妻,我可半点儿觊觎之心都没有,我们的师兄妹情谊十分纯洁。 可惜尉迟嘉压根儿没看他,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卫襄,眼神执拗又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贺兰辰只能遗憾地收回了目光。 万一尉迟嘉不能领会他的深意,在心里多想那么一点儿……那可就说不清了。 幸好一直到莱芜过来偏殿让众弟子散去,明日再来议事,弟子们纷纷散去之后,尉迟嘉也没有来找他的麻烦。 贺兰辰觉得尉迟嘉大概是明白他的意思了。 不过贺兰辰没想到,尉迟嘉没来找她麻烦,云舒倒是拦住了他。 “贺兰师兄,今夜多谢你相救……” 云舒似乎被吓得有些狠了,还是怯怯的模样,披着宽大的斗篷,整个人娇弱得像随时能凋零的花朵。 相比起跟卫襄的情谊,贺兰辰对于这个入门晚的小师妹没有什么具体的印象,此时见她这样,虽然也有同情怜惜,但还是微微蹙眉。 身为蓬莱弟子,无论男女,遇事都该沉稳大气。 而云师妹惊慌失措也就罢了,还如此胆小懦弱,实在是……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其实在水底,他们找到她的时候,她似乎已经醒过来了,但她还是闭着眼睛没有睁开,也没有想着要帮忙,反而后来还出声让人分心。 跟卫襄那个心狠手辣的家伙比起来,这云师妹还真是弱爆了。 但贺兰辰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责备她什么,只是挥手道: “这是我做师兄应该做的,云师妹不必放在心上,夜深了,你也受了惊吓,早些回去歇息吧。” “多谢师兄关心。” 云舒低低地道了谢,欲言又止: “其实今晚,我也是为了出来寻找卫师姐,才会……贺兰师兄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贺兰辰听了这话,顿时讶然: “云师妹你入门尚浅,不敌贼人,被人掳走也不是你的错。不过你这么说什么意思?你觉得是卫襄连累了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觉得卫师姐有些任性了。夜深了,她还不回去,大家都很担心,程师姐也很担心,所以我才出来,想要找卫师姐回去……” 云舒虽然听出了贺兰辰的不悦,但她还是鼓起勇气将话说完了。 原本今晚她根本不必这么晚从那条溪边路过的,可正是因为卫襄的任性,才会导致她晚归遇到这种事情。 虽然她得救了,可她如何能忘得了自己差点被人掐死的时候那种绝望和恐惧? 明明受伤害的人是她啊,但是结果呢? 她受了这么大的惊吓,还受了伤,可大家对卫襄连一句责备都没有,反而都在夸赞她! 是不是就因为她最终平安无事了,大家就都忘了这件事情怎么会发生的?忘记了起因正是卫襄的肆意妄为! 这等于是卫襄踩着她的不幸得到了大家的赞誉,这叫她如何甘心? 贺兰辰当然不知道云舒心里的这些弯弯绕绕,但他明白了云舒的态度。 这是非要将她自己遇险的事情往卫襄身上攀扯? 呵,还真是可笑。 贺兰辰沉了脸,毫不客气地反驳了回去: “云师妹的意思我明白了,只不过卫襄任性是任性,害你受了这么大惊吓的人却不是她。云师妹向来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你该知道,那贼人既然潜伏在那条溪流里,那他迟早会害人,不是你还有别人,不是今晚,那也可能就是明晚。这是必然要发生的事情,和卫襄又有什么关系?” 贺兰辰三两句话将自己的态度表明,又敲打了云舒两句: “云师妹受了伤,心里胡思乱想也是有的,但是这件事,云师妹真的不必想太多,不然,可就枉费了卫襄奋不顾身去救你的情谊了。好了,云师妹早些回去歇息吧,这话,不要再随意乱说了。” 说完,也不管云舒会不会觉得委屈,冷着脸转身走开了,撇下云舒一个人尴尬地站在原地。 贺兰辰知道自己这样对一个女孩子,很没有风度,但是没办法,他心里是真生气。 俗世间的白眼儿狼他见得多了,仙门的白眼儿狼,他还真是头一次见。 云舒看着贺兰辰决然离去的背影,差点将自己的嘴唇咬破。 明明蓬莱人尽皆知贺兰辰和卫襄的关系并不好的,所以她才选择来贺兰辰面前告状,可现在贺兰辰的态度,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意思,就是说这事儿迟早要出,她摊上了,算她自己倒霉? 她还真不知道,贺兰师兄什么时候,也学会如此偏袒卫襄了。 好像,自从卫襄回长安探亲归来以后,整个蓬莱的风向,就慢慢地变了啊。 云舒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拉了拉松松披在身上的斗篷,转身走入了夜色中。 回到房间里的卫襄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仔细地回想今夜的事情,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而她又死活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这一想不起来,她就无论如何也睡不踏实。 而一般来说,睡不踏实的时候,卫襄就会去隔壁找大师姐程无心谈谈心。 卫襄辗转反侧之后,决定再去打扰大师姐一次。 她给睡得香甜的胖胖盖好了被子,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悄悄溜出门。 然后轻轻推开了大师姐的房门,准备给自己亲爱的大师姐一个“惊喜”。 清朗的月光透过窗纸,只剩下淡淡的一层光辉缥缈地照在室内,一片朦胧黑暗中,卫襄只能隐约看得清床帐内有一团隆起。 嗯,一定是大师姐睡着了。 卫襄越发轻手轻脚起来,她悄悄甩了自己的鞋,一个鹞子翻身朝着床上扑了过去,捏着鼻子笑道: “哈哈,美人儿,小爷来临幸你了!” 卫襄的身体准确无误地落在那团人影上,她四肢并用将被子里的人紧紧抱住,还趁机在被子里俏皮地摸了两把。 被子里的人动了动,很快就不再挣扎。 已经做好跟程无心打闹一番的卫襄顿时惊讶地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准备掀开被子: “咦,大师姐?” 往常大师姐不可能睡得这么熟啊,难道是今天事情多,累着了? 但是被子又被捂在里面的人紧紧拽住了,卫襄掀了一下,没掀开。 难道是她吓到大师姐,大师姐生气了? 卫襄有些忐忑地小声道: “怎么了师姐?你是不是生气了?” 被子里的人既没有回音,也没有动静,更没有像从前那样跳起来追着她打。 卫襄有点儿慌,大师姐不会真生气了吧? 她揪着被子一角犹豫了一下,乖乖地爬到一边跟程无心说好话: “大师姐,我不是有意要扰你清梦的,实在是我今晚上睡不着,你能不能再收留我一回,让我跟你睡?” 这一次,被子里的人还是没有说话,不过被子倒是微微掀起了一角。 卫襄大喜,顺着那个角掀开被子,手脚并用地爬进了被子里。 被子里很暖和,就像她刚来蓬莱不习惯,来闹师姐的时候,师姐哄她睡觉时一般温暖。 卫襄高高兴兴地抱住了被子里的人,双手习惯性地搂住了师姐的腰,而师姐也似乎很高兴,双臂伸过来抱住了她。 不过卫襄的手很快僵住了—— 大师姐那窈窕的水蛇腰,今晚好像,有点儿粗啊!还有大师姐的手臂,什么时候这么硬邦邦的啊? 下意识地,她双手往回缩了缩,然后往上摸了一下——平的! “大师姐你胸呢?” 卫襄大惊,失声喊道。 喊完了她就知道自己错了,她一个鲤鱼打挺就要跳起来: “谁?!” “乖,是我。” 抱着她的那双手臂紧了紧,卫襄一时居然难以挣脱,然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卫襄耳边笑道: “襄襄你好不容易主动对我投怀送抱,又跑什么?” “啊!尉迟嘉你这个混账!你把大师姐弄哪里去了?” 后悔了,她后悔了,怎么能没看清人就往上扑呢? 真特么肠子都悔青了! 卫襄疯狂挣扎起来。 第142章 察觉 晚上睡觉的时候,没人会在身边带着各种符,也没人会在身上别一把匕首,这样赤手空拳的打斗,让“不学无术”四个字在卫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卫襄跟尉迟嘉打了好一会儿,都没能逃脱,干脆扯着嗓子喊“抓贼”。 尉迟嘉一听,更高兴了: “没关系,尽管喊,等人都到齐了,以后你可就不能抵赖了。” 卫襄脑子空白了一瞬,立马闭了嘴,顺便给了尉迟嘉一巴掌—— 这个不要脸的坑货! 要是这时候把人招来看见这种情形……麻蛋,以她从前对尉迟嘉的垂涎程度,大概没人会相信她是无辜的,说不定还会怀疑她是不是叫人过来“捉奸在床”,以便生米做成熟饭的! 卫襄沮丧而哀伤: “尉迟嘉,你知不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曾经喜欢你,曾经为了你做那么多蠢事,我是真的后悔了,你就放了我,不行吗?” 黑暗中,尉迟嘉脸上是什么神色卫襄看不清,只能听到他斩钉截铁地回了两个字: “不行。” 她后悔,他是知道的。 前世每一日每一夜这样陪在她身边的时候,他听她说过无数次。 一开始还会心痛,但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 他想了想,又说道: “你后悔了,我也后悔了。所以,现在咱们大不了就是打个颠倒,我来追你,我来纠缠你,行不行?你看啊,你从前那样对我,你认为是极好的,现在我也觉得我这样是极好的,你一定会喜欢的。” 黑暗中,尉迟嘉的声音振振有词,一派理直气壮。 “滚。” 卫襄憋了半晌,只能憋出来这么一个字。 报应,这都是报应! 不过卫襄没想到自己喊的那几嗓子还是挺管用的。 本来今夜蓬莱发生弟子差点被人害了的事情,大家就都警惕性特别高,睡觉都是竖着耳朵的,一听见黑夜中又有人惨叫,立刻起身赶来。 韩知非如今跟卫襄关系骤然好转,听卫襄叫得挺惨,一马当先奔在最前面,飞起一脚就踹开了房门,紧跟其后而来的沈良夜拦都没拦住。 “哪个王八蛋敢欺负我们小师妹?” 韩知非气势汹汹地喊道。 “别进来!” 屋子里又传来卫襄的喊声,但这意思—— 韩知非愣了一下,又是喊抓贼,又不让他进去,几个意思? 他身后,程无心直接给了他一脚: “你给我闭嘴!” “大师姐!”正准备冲进去的韩知非被踹得差点儿趴地上,站稳了身子委屈地看着程无心:“小师妹有危险!” “她一点都不危险,都给我回去!” 程无心沉着脸喝道。 韩知非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虽然发出惨叫的是小师妹,但这,这貌似是大师姐的房间! 韩知非一头雾水地在心里来了一句“卧槽”—— 他不会又干了什么蠢事儿吧? 原本就不想来,但却不得不来的祁连见状,连忙拉着韩知非转身走人: “有大师姐在这里,你就别乱来了,咱们回去,先回去!” 屋子里肯定不只是小师妹一个人,还有那个“贼”,大师姐这大概是掩盖一下,以保小师妹清誉吧? 祁连在心里如此揣测。 两人离去,就只剩下沈良夜和程无心站在洞开的门外,面色尴尬地对视了一眼。 尉迟嘉和程无心换了房间的事情,沈良夜是知道的,所以他大概能想象得出来,此时屋内是怎么一回事。 小师妹也真是的,就算晚上睡不着要找师姐,好歹也把人看清了吧? 沈良夜想了想,为难地看向程无心: “程无心,要不,咱们这就走吧?” 程无心垂眸想了想,点了点头,直接转身走人。 毕竟按照从前小师妹的脾气,这会儿小师妹是不会有危险的,有危险的人该是尉迟嘉才对。 沈良夜也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躲在远处并没有彻底离开的韩知非和祁连这才走了出来,默默地注视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去的背影。 “韩师兄,你说,大师姐和二师兄,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儿啊?” 祁连戳了戳韩知非。 韩知非回过头,也是一副看不懂的神情: “我也看不懂,可能,是大师姐看不上二师兄这根二木头吧。” 看不上?祁连在心里摇头。 二师兄这个人,可不是什么二木头。 二师兄在蓬莱的存在感一直没有别人那么强,很大的一个原因是因为他唯程无心马首是瞻。 大师姐说什么,他也说什么,大师姐做什么,他也会跟着做什么。 师父曾经斥责他没主见,但每一次大师姐外出不在的时候,蓬莱的诸般事务他也打理的井井有条,从不出错。 这样的人,却执意躲在大师姐的光环之下,悄无声息地平凡度日,到底是为什么? 祁连发现,他的这些师兄师姐们,还都个个身怀秘密啊。 韩知非也发现了一件事情。 他回头严肃地看着祁连: “祁师弟,你最近怎么问题越来越多了?咱们来这里可是来修仙的,这等闲事,你就不要管了。” 祁连也不说话了,连连点头称是,心里却不以为然。 韩师兄还是太单纯了。 如今的蓬莱,事端频出,今晚那个被抓到的贼人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以后他们不管闲事,闲事都会找上门的。 难不成还真以为进了仙门就与世无争了? 怎么可能呢,大师姐就曾说过嘛,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这东海,就是一个大江湖,风浪很快就要起来了。 外面的说话声嘈杂声彻底散去,屋子里,卫襄提着的心才彻底放下来。 她也不踢了,也不踹了,因为她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大杀器。 “胖胖!” 她再次扯着嗓子喊道。 师父说这是个没用的镇魂兽,她还不服气,如今看来果然是个没用的镇魂兽,要是师父和师叔们遇到这种事情,他们的镇魂兽肯定早就扑过来撕了那人了。 正做梦梦见自己在雪山上和姐姐们抢东西吃的胖胖终于是听见了这撕心裂肺的一声喊。 它慢悠悠地睁开眼睛,才发现卫襄不见了,终于彻底清醒过来,连滚带爬地出门去了隔壁房间。 暗夜里小胖胖的眼睛闪闪发亮,不需要灯光也能看得清屋子里的情形。 它站在床头捂住了眼睛: “咦,小姐姐你叫我过来干嘛?你们在这里做羞羞的事情叫我干什么?我眼睛会瞎的啊!” 卫襄已经无力吐槽自己的这只镇魂兽是有多么不靠谱了,她有气无力地道: “对着这个人,说让他给我去……算了,让他赶紧给我彻底瘫痪!” 卫襄很生气,但她话到嘴边还是克制住了,没有说出那个死字。 她感觉现在她和尉迟嘉之间该有的命运已经完全乱了,她不知道这个时候尉迟嘉要是直接死了,又会发生什么糟心的事情。 所以,还是让这家伙活着吧,让他直接瘫了就好。 “咦,姐姐喜欢主动啊?好耶!” 胖胖直接拍了拍小爪子,对着尉迟嘉喊道: “快瘫快瘫,四肢瘫痪,浑身无力,这样小姐姐就能为所欲为啦!” 为所欲为……卫襄只想知道,一个在深山老林里长大的小妖怪,到底是如何变得这么不纯洁的? 好在胖胖的超能力这会儿还是很管用的,刚刚喊完没多大会儿,牢牢禁锢着她的双臂就松开了。 卫襄也顾不上思考胖胖的心灵纯洁不纯洁了,她连滚带爬地爬起来,蹦到了地上,绕着尉迟嘉转了几圈,终于察觉出来是哪里不对了。 她一把掀了被子,然后又扒了尉迟嘉的衣服。 胖胖在一边兴奋的又跳又叫: “上!小姐姐赶紧上!” “滚滚滚,一边儿去!” 卫襄白了胖胖一眼,然后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尉迟嘉身上的伤。 尉迟嘉腰上的那个伤口几乎已经愈合了,手臂上被她咬出的那个伤疤,也已经浅得看不出痕迹了。 也就是说,尉迟嘉的伤口不仅没有血流不止,反倒快速愈合了? 没错,几个人上岸之后,是有人往他身上拍了几张止血符之类的,可普通的止血符,应该是完全对他起不了作用才对。 卫襄坐在床边,仔仔细细,冷冷静静的回想了一遍,再次确定,尉迟嘉身上的伤绝对不是无关痛痒的小伤。 还有他身上发出来的那道金芒——一个从来没有修过仙的人,身上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异状? 卫襄转头看着尉迟嘉,指了指他的伤口处: “要不要给我一个解释?” 浑身处于瘫软状态的尉迟嘉努力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是真的彻底瘫痪,连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了。 真是没想到啊,在岚沧山遇到的这个小妖怪还有这样的能耐。 他露出一个苦笑: “我早告诉你,我已经好了啊……以后无论受再重的伤,都不会死,也不必你再流血来救我……” 似乎是因为浑身瘫痪,他说起话来都有些困难,但却因为这份缓慢,略带喘息的声音在暗夜里不由得让人觉得十分真诚: “这样,你就再也不必怀疑我对你的情意,不必怀疑我只是想要将你当成一味药……” “那你是用什么办法好起来的?” 卫襄低低地问道。 “我在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高人,他给了我一种秘术,只要修行下去,就不会再有生命之忧。”尉迟嘉面不改色地回答道。 卫襄忍不住嗤笑出声: “我怎么不知道,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既然是这样,那你是不是也可以离开蓬莱了回大周去了?” 这一次她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尉迟嘉用沉默表达了他的态度。 卫襄等了一会儿,也不再指望会得到什么答案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已经谁也说服不了谁了。 看来只能想办法让师父赶他走了。 卫襄站起来喊明显一脸失望的胖胖: “我们回去吧。” 胖胖只能屁颠儿屁颠儿的跟着卫襄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卫襄才回头看了一眼一直趴在床角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小花。 “原本我以为你能早早来到我身边是我的福气,但我没想到……我终究是连你也失去了。” 她悄无声息地喃喃。 胖胖立刻跳起来,扑进了卫襄的怀里,抚慰了她的失落: “姐姐,咱们不要那只死猫,你有我!有我就够了!” 卫襄笑了笑没说话,回过头继续往前走。 前世那个陪着她,朝朝暮暮,日日夜夜的小花,再也回不来了。 所以这辈子,这条从来都没有走过的路,终究还是要她一个人走下去了。 蓬莱的夜又恢复了短暂的安宁,而东方的天空,启明星已经开始闪烁。 天就要亮了啊。 卫襄抱着胖胖回了屋子,简单的换了一身衣服,洗漱完毕,直接出门走向了蓬莱阁大殿。 她知道昨晚抓到的那个人,身份绝对不简单,今天这件事一定是要有一个分晓的。 但愿这一次提前出现的危机,能够让蓬莱早早有警惕之心,不再重蹈前世的覆辙。 蓬莱阁大殿,德山老头一夜未眠。 看见往日懒惰的小徒弟天不亮就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微微有些诧异。 “你平时不是最喜欢睡懒觉的嘛,今儿怎么起这么早?” “弟子不是起得早,是一夜未眠,想来师父也是如此吧?” “是啊。我一夜未眠,是忧虑我们蓬莱前途未卜,那你又是为了什么事情一夜不眠呢?” 卫襄自然不可能把昨夜发生的事情对师父说的,她直接跳过了这个问题,鼓足了勇气抬头问道: “师父,我想问问您,对弟子昨夜的应变能力,可还满意?” “昨夜,你自然是做得很好。要不是你,你云舒师妹恐怕就被人掳走了,我们蓬莱也不知道还要被人暗地里窥视多久,所以这次的事情,师父会给你记一个功劳的。” “倘若我并不想要什么功劳,我只想跟着师兄师姐一起去语凝海,不知道师父可否能答应?” 卫襄到底还是将自己的最终目标说了出来。 这一次德山老头也没有急着驳回卫襄,而是神情严肃的问道: “那你倒是说说看,你为什么非要去语凝海不可?你真的觉得以你的能力,可以平安无恙地走这一趟吗?” 第143章 提醒 “能,我能平安回来!” 卫襄不假思索地答道。 因为,她了解语凝海的风向,了解语凝海的海浪,甚至有可能包括那个新出现的漩涡中隐藏的秘密。 整个蓬莱之内,不会有人比她更了解。 德山老头眉梢翘了翘: “你就这么肯定……难道你去过?” 去过……去过还是没去过? 对卫襄来说,这还真是一个问题。 之前她宁可自己辛辛苦苦争取师父的首肯,然后名正言顺地去语凝海,就是因为不知道要怎么跟师父解释她去过语凝海这件事。 她总不能直接跟师父说,师父,我上辈子去过语凝海吧? 可事到如今,她已经看不到凭实力去语凝海的希望了。 如果,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是不是,她还有一线机会? 这个念头一起,就彻底刹不住了。 卫襄思考了短短一瞬,就诚恳地朝着师父点头,并且带着几分怕被师父责骂的惶恐不安: “师父,弟子跟您说件事儿,您可别生气……” 这样欲言又止,惶惶不安的德行,让德山老头很快在心里有了结论,自己这小徒弟,怕是又闯什么祸了吧? 他眉毛立刻就竖了起来: “你说!” 卫襄战战兢兢地“坦白”: “其实,其实弟子年前回家探亲,根本就没在家中待那么久,弟子回去的时候,偷偷去过一趟语凝海……” “什么?你真的去过?你私自去那里干什么?不要命了?!” 虽然从小徒弟的态度里有所猜测,此时亲耳听见这句话,仍旧惊怒交加,从椅子上弹起来就敲了卫襄一个脑壳。 “疼,疼!师父饶命!” 卫襄夸张地大叫着,转身就跑,然后抱着头在远处偷偷地看着德山老头,一副可怜兮兮害怕挨揍的模样: “弟子是听说语凝海有一种很厉害的妖兽,哭的时候掉下来的眼泪能化成珍珠,我就想去看看什么妖兽居然会哭……当然,弟子没看到,有点儿可惜,不过师父,我这不是活着回来了嘛?” “你!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德山老头一听这话,更是暴跳如雷: “蠢透了你,什么妖兽,那是鲛人,南海才有的鲛人!咱们东海根本没有这玩意儿!当初你师叔将《四海异闻》的时候,你到底是睡着了还是给我听到狗肚子里去了?” “师父息怒,息怒,弟子就是那会儿太瞌睡了,没仔细听,以后一定改,一定改!” 卫襄扒着大殿的柱子,时刻防备师父冲过来揍自己,但还是不死心地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德山老头: “师父,那你看,我都平平安安在语凝海晃一圈儿了,您就让我去吧,成不?至少,我能给师兄师姐们带个路啊!” “滚滚滚,少跟我讨价还价,滚去上早课!再敢私自外出,小心我打断你的腿把你扔回大周去!” 德山老头气得胡子都要冒烟儿了—— 这个不让人省心的东西,在蓬莱胡作非为也就罢了,居然去语凝海晃! 要是真丢了她这条小命……自己,自己如何有颜面去见师兄? 他到底是造了几辈子的孽,当初收了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在自己门下?! 德山老头又是生气,又是哀伤,一个人颓然坐回了椅子上,深深叹息。 卫襄却像是没心没肺一般,嘻嘻一笑,跟德山老头拱拱手: “谨遵师命!” “滚!”德山老头再次怒吼。 卫襄就麻溜儿地滚出了大殿之外。 然后忍不住站在廊檐下哈哈笑了几声。 师父生气归生气,骂人归骂人,但他肯定也是信了的,不然不能气成这样。 嗯,师父生气也是出于爱护她心切,骂就骂了。 卫襄对师父的责骂是半点儿不在意的。 她在意的是,有胖胖在手,又去过语凝海一次,这次如果师父还不考虑让她去,那简直是天理不容啊。 嗯,搞定。 卫襄得意地迈开步子,晃晃悠悠地去往上早课的悬崖边。 要说蓬莱仙长们传道受业的敬业程度,和蓬莱弟子们的刻苦程度,那在整个东海,都是数一数二的,这不,昨夜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今儿早上的早课也是一点儿不耽误。 卫襄到悬崖边上之后,才发现大部分弟子已经到了,就她迟到了。 卫襄面不改色接收了一波神色各异的目光,还心情愉快地冲着大家点点头,才找了个蒲团坐了下来。 因为体谅昨夜芜青师妹伤了心,今日的早课就由莱芜代替。 莱芜擅长的是占卜八卦与制符之道,虽然讲起课来,也是娓娓动听,条理清晰。 但对于卫襄这样落下课程太多的学渣来说,听五行八卦跟听天书差不多,反正是一个字也听不懂。 她听了没多大会儿,就又开始走神儿了。 卫襄百无聊赖地左右看看,发现韩知非在瞅着她,挤眉弄眼地笑,一看就是不怀好意。 好在卫襄忍住了没当场过去收拾他。 到底这是莱芜师叔的早课,既然决定要洗心革面,卫襄就不想像从前那样闹得人厌狗嫌的。 且忍忍,等早课结束再算账。 卫襄给了他一个你小子又要找死,且给我等着的眼神,就扭过头去看程无心了。 程无心说过,她要做一个学霸,事实证明,她也确实做到了。 此时的学霸程无心正在格外专心地听莱芜讲课。 要是以往,卫襄对这样的大师姐是充满了崇拜敬慕的,也绝对不会去打扰程无心的一心向学。 可今日—— 想想昨晚上因为大师姐不打招呼就和尉迟嘉换了屋子,卫襄就气不过。 她伸手戳了戳程无心挺得笔直的水蛇腰: “大师姐,昨晚的事情,你是不是要给我一个解释?” “解释?你得偿所愿把人都吃干抹净了,还跟我要什么解释?” 程无心仿佛很惊讶地转过头来,理直气壮没有半点心虚: “小师妹,你可得记着,我这都是为了你啊!是你说过你喜欢尉迟嘉,得不到他你就会死,我这不是挽救你的性命吗?” 我去,真是一提从前就得死啊! 卫襄听程无心这么说,有点儿激动了,一把抓住了程无心的手臂,再次强调自己如今的立场: “可是大师姐,这次回来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喜欢他了,真的不喜欢他了,你这样,对得起我吗?大师姐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良心?”程无心笑呵呵:“不但不痛,还美滋滋的!我看得出来,小师妹你还是喜欢尉迟嘉的,别口是心非了啊,乖!” 乖?她一点都不想听到这个字! 卫襄扯住了程无心的袖子: “大师姐,求求你,跟他换回来吧,或者,干脆赶他走好不好?他这么没名没分地待在咱们蓬莱算怎么回事?” 程无心却竖起了食指放在唇边,建议小师妹赶快噤声: “嘘!别说话了,你看,莱芜师叔看着你呢!” 卫襄心中顿生一种凉凉之感,缓缓地抬起头,果然就看见莱芜师叔正阴沉着脸瞪着她。 卫襄只好撒了手,正襟危坐地重新坐好。 但莱芜可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厉声喝道: “卫襄!你无心向学也就罢了,居然还影响别人听课,你起来站悬崖边去!” 哼,明明两个人在说话,偏偏只训斥她一个人,这就是学渣和学霸的差别待遇吗? 莱芜师叔真偏心!卫襄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儿,那点儿洗心革面的决心顿时打消了一大半。 不过她理智尚存,没有像从前那样当场跟莱芜叫板,而是乖乖起身走到悬崖边站好。 不让她听课刚好,反正她也听不进去,正好站在悬崖边儿上,一边看日出,一边再想想要去语凝海,还需要准备哪些东西。 晨风缓缓拂过,等到太阳彻底跃出了海面,在平静的东海之上铺满金粼之后,蓬莱弟子的早课终于结束了。 莱芜前脚走,韩知非后脚就蹦了过来,手里还端着杯水,依旧笑得贱兮兮的: “小师妹,昨晚,可是遂心适意,得偿所愿了?辛苦辛苦,来来来,喝杯水润润嗓子!” 这话,还有这笑容,无一不透露着“猥琐暧昧”四个字,直戳卫襄的心肝脾肺肾。 卫襄看都没看就将杯子接过来,手一扬扣在了韩知非头上: “韩知非你是不是欠揍?你喜欢的话,咱俩换换屋子,你干不干?” 韩知非捂着湿哒哒的头发,眼神里透露着委屈: “小师妹,我这不是为你高兴嘛,你干嘛这么对我?” “谁让你多嘴多舌!” 卫襄见惯了天生反骨,就喜欢跟她对着干的韩知非,此时再度感受到韩知非的委屈巴巴,心里居然有点儿觉得对不住这家伙。 她扔了条帕子在韩知非头上: “以后闭紧你的嘴巴,咱们还是好兄妹,不然,呵呵!” 韩知非被卫襄这“呵呵”二字呵呵得有点儿心惊胆颤,他连忙捞着帕子,一边擦头发一边跑远了。 不过他看了看手里的帕子,琢磨了一下,又傻呵呵地笑了。 卫襄昨天还分给他烤兔子吃,今天虽然把水扣他头上了,但还给他帕子让他擦,这么说,不会再让胖胖大人来折磨他了吧? 其他人原本也要过去跟卫襄嬉闹上几句的,但一看韩知非的悲惨遭遇,都纷纷散开,自动退避三舍。 谁说这家伙听话了一回就懂事了? 不还是喜怒无常吗?怕了怕了,还是敬而远之吧。 程无心则是怕被卫襄再次抓着质问,早就抬脚走人了,只有贺兰辰胆子最大,站在卫襄身边动也没动。 等人都渐渐走远了,他才笑道: “多谢小师妹昨夜烤的兔子,十分美味。” 说起烤兔子,卫襄的脸上就有了笑容: “不用谢我,也有你的功劳。最主要的,是乱成那样,韩知非居然还能守住我们的烤兔子没丢弃,实在是不容易。” “嗯,韩师弟如今还是不错的,你也不要太过于欺负他了。” 贺兰辰好言相劝了一句,才又意味深长地道: “不过,你以后要是再烤了兔子,分的时候也要长点儿心眼,不要给了不该给的人,白瞎了你的一片好心。” “这……”卫襄一脑门儿的官司,看着贺兰辰,迷迷茫茫:“还请贺兰师兄明示,到底是谁,糟蹋了我的好心?” 贺兰辰既然敢说这话,自然也是没打算遮掩的,他朝着远处正朝着卫襄走过来的窈窕少女扬了扬下巴: “呐,就那个。” 卫襄顺着贺兰辰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看到云舒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卫师姐!你没事吧?” 云舒似乎特别担心卫襄,直接走到卫襄面前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臂。 卫襄被她猛然来了这么一下,手臂都觉得微微发痛,她连忙挣开了,皱眉道: “云师妹昨晚也受了伤,今日怎么不多休息休息?” “我,我是惦记着还没有亲自向卫师姐道谢,就想着过来跟卫师姐亲口说声谢谢。” 云舒语气诚恳道,暗暗瞥向贺兰辰的眼神却是充满了不安。 跟卫襄道谢,并不是她心甘情愿的,可跟卫襄直接撕破脸的后果,也是她无法承担的。 她原本要直接离去的,却没想到贺兰辰居然来找卫襄说话。 万一他说了什么……那可是大大的不妙啊! 贺兰辰自然是一眼看穿了云舒的小心思,他也不再多说,朝卫襄笑了笑就转身走了。 该说的他已经说了,卫襄虽然偶尔有点儿蠢,但这个意思,她应该能领会。 的确,卫襄并没有辜负贺兰辰的期望,虽然贺兰辰没说得太明白,但她也大概明白了贺兰辰的意思。 云师妹大概是又在背地里出什么幺蛾子了。 不过卫襄也学会了给自己戴一张假面具,总不能前脚贺兰师兄好心地提醒了她,后脚她就跟云舒翻脸,变相出卖贺兰师兄吧? 卫襄笑容亲切地挽起了云舒的手,十分谦虚和蔼地道: “云师妹真是客气了,大家都是同门,既然发现不对,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观的,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卫襄这样的态度让云舒终于松了一口气。 以卫襄的脾气,要是知道了什么,立刻就能闹起来,这会儿还能这么和蔼地说话,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云舒的笑容也重新镇定下来,又与卫襄寒暄了几句就告辞离去。 等到云舒走远,卫襄的笑容才渐渐消失不见。 她要是没记错的话,云舒,是南离国人氏吧? 第144章 第二次 南离是大周和毗陵边境交接之处的一个小国家,是夹在两国之间求生存的小可怜,也是见风就倒的墙头草。 每次大周和毗陵开战,背后都少不了南离国两边挑拨的身影。 身为大周贵女,卫襄对南离国这种不安分的边陲小国天生带有一种睥睨嫌恶之感。 这是一种因为出身,而发自本能的情绪,说不清道理,也没办法彻底消弭。 但她从未把这种情绪加诸在任何一个南离国普通百姓的身上。 所以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云舒师妹会对她有什么敌意,前世到最后,她对这个师妹的印象都很淡薄,既没有特别喜欢,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过节。 那么现在,云舒师妹如果在背后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会是因为什么呢? 是因为上次她要自己跟芜青师叔认错,自己严词拒绝,还是因为昨夜在水底她慌乱之下,自己骂她的那一句“蠢货”? 卫襄正在埋头思索,贺兰辰又去而复返。 “她走了?” 贺兰辰话一出口,卫襄就听出了他对云舒深深的嫌弃。 卫襄忍不住笑出了声: “贺兰师兄,云舒她到底是得罪了我还是得罪了你啊?” 见卫襄笑得这样开心,贺兰辰就知道卫襄肯定是不生气了,之前的事情也算是翻篇了。 他点点头: “没错,她不仅在我面前告你的黑状,她也得罪了我。” “不会吧?贺兰师兄你才回来几天啊,也没见你和云舒师妹起什么争端啊?” 卫襄根本想象不出云舒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会惹得向来不主动与人为难的贺兰辰这样。 贺兰辰叹息一声,道: “她也没有和我起什么争端,是她的母国南离。南离又在我毗陵边境滋扰生事,我回蓬莱的时候,我的胞弟已经披挂上阵,前去抗敌了,他……他才十五岁。” “南离是疯了么?”卫襄一听说南离居然敢主动去招惹毗陵,也是颇为吃惊。 整个南离的国土,也不过那么巴掌大的一块地方,还没有毗陵十分之一大,此时主动挑起战事,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不过贺兰师兄担心他的胞弟,也不是没有道理。 国力强弱是相对国家而言的,在真刀实枪的战场上,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过渺小。 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此去沙场,能不能平安归乡,还真不好说。 卫襄只得安慰贺兰辰道: “不过你们毗陵虽然比不得我们大周,但跟南离比起来,你们也算是兵强马壮了,贺兰师兄不必太担心,你弟弟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一定会平安无事吗?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出身的孩子,那或许会有活下来的运气。 可他身处毗陵皇储争夺最中心漩涡之中的弟弟,要如何才能躲过来自战场与身后的无数明枪暗箭? 而这些,自然是不能跟小师妹说的。 贺兰辰对卫襄微微一笑: “既然小师妹如此说,那就借小师妹吉言了!” 卫襄也没有接着再劝,因为这种事情劝再多,该有的担心还是会有,因为战争而死去的人,也终究是活不过来了。 所以主动挑起战争的南离国被贺兰师兄不待见,算不上冤枉。 就是觉得云舒师妹被贺兰师兄迁怒,算是有些无辜了。 卫襄想了想,还是劝贺兰辰: “师兄担心,我也能理解,但云舒师妹,她身为南离国子民,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因为这种家国之事,老百姓在大部分时候,只是掌控不了全局的蝼蚁,当权者要挑起战争,她也没有办法。” “你这样说,也没错。” 贺兰辰仍是笑微微的神情,不过眼神中多了一抹惊讶之色: “可是小师妹,你难道不知道云舒师妹的身份吗?” “啊?云舒师妹什么身份?” 就像她当初居然不知道白翼师兄的来历一样,卫襄并不知道云舒到底是什么人,只知道她来自南离。 这会儿贺兰辰这么说,那肯定是云舒的身份不简单。 贺兰辰眼底划过一丝冷意: “她可不是你口中掌控不了全局的蝼蚁,咱们看起来弱小又无辜的云舒师妹,可是南离国曾经的长公主呢!” “长公主?!” 乍然听见这三个字,卫襄虽然有心理准备,还是吃了一大惊。 要说长公主,无论是大周还是毗陵国,长公主都不少,可唯有南离国的长公主最特殊。 因为南离的长公主,不是一个空有尊荣的普通封号,而是一个手握实权,甚至能够决定皇帝的废立的封号。 在南离,能够被封为长公主之人,无一不是母族背景深厚,而自身又有铁血手腕的女子。 卫襄虽然在大周也是出身尊贵,但是要跟南离国的长公主比起来,卫襄拥有的仅仅是来自皇家的宠爱,而人家拥有的是实打实的权力。 如果贺兰师兄说的是真的,那云舒师妹还真的是不简单。 试想一下,一个曾经手握重权,在自己国家尊崇无比的女子,纵然是走上了修仙之路,就真的能够彻底放下握在手中的权柄吗? 卫襄神色也立刻凝重起来: “那照这样说,南离忽然跟疯了一样,向你们毗陵挑起战争,未必就完全和云舒师妹没有关系——至少,她没有阻止。” “不错,我正是这个意思。看来小师妹对于家国之事,也十分聪敏。”贺兰辰难得夸赞了卫襄一句,话锋一转,道: “而我来跟小师妹说这些,一个是要提醒你提防云舒师妹,免得在你面前扮猪吃老虎,另一个,也是想问问小师妹,以你对大周皇帝的了解,他愿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出兵南离,然后与毗陵两方夹击,让南离从这个世间消失——南离国土,两国同分!” 南离国土,两国同分! 这句话听起来真是让人热血沸腾,任何一个心中装着家国天下的人听了,都要头脑发热。 但是,卫襄的脑袋也就沸腾了那么一下下,很快就重归于冷静。 她再次看向贺兰辰的眼神,就带上了一抹让人难以察觉的苦涩—— 贺兰师兄这哪里是来问问啊,这就是再明显不过的试探! 师父总是教导他们,入了蓬莱门下,就要忘却俗世身份,但是很显然,弥漫在大周,毗陵与南离之间的硝烟,已经悄然将这个原本该是世外仙境的地方,重新笼罩。 虽然卫襄心里也明白,就算是修仙,也没有人能就那么容易地抛弃自己的出身,可此时此刻,她心里还是觉得很难过。 她自问对贺兰师兄掏心掏肺,但贺兰师兄这已经是第二次利用她了。 第二次啊,可真是让人伤心。 卫襄抬头,也像贺兰辰一样,为自己带上了一层笑微微的面具: “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贺兰师兄在毗陵国也不是等闲之辈啊。” 面对卫襄这样的笑容,贺兰辰蓦然低下头去。 一再利用一个对自己真诚坦荡的人,就算贺兰辰自觉自己这个人没什么良心,也有些心虚不安,和说不出的难过。 恨只恨,人在世间,身不由己。 “有些事情,我现在不方便跟小师妹说……还望小师妹多多体谅。” 贺兰辰最终如此说道。 多多体谅……她就算不体谅又能如何? 虽然卫襄很想直接甩给贺兰辰一句滚蛋,但她很冷静的思考了一下之后,还是遏制住了自己的这种冲动。 “既然师兄这样跟我说了,好啊,那我就写信问问姐夫的意思。” 卫襄语气轻松地说道。 贺兰辰的心情却再也轻松不起来。 要是小师妹很气愤地骂他两句,他心里可能还会好过一点,但是她又是这样毫不犹豫地为他所用,愧疚不安总归是要存在他心里了。 贺兰辰深深地弯下腰,跟卫襄行了一礼,才转身离去。 远去的男子依旧蓝衫翩然,温雅清朗,但卫襄从前看着这个身影的笑容,再也不复存在。 如果这个提议真的是对大周百利无害,那贺兰师兄的心虚愧疚,又从何而来? 谁又能确定,毗陵不会在大周出兵南离之时,直袭大周边境,到最后,不是大周与毗陵同分南离,而是毗陵分去大周半壁江山? 所以,不管毗陵是真心要与大周同分南离国土,还是又要在背后耍什么阴谋诡计,总归都是要让姐姐和姐夫尽早知道的。 而世间事,可有一,可有二,但绝不能再有三。 若是再有,那远去的这个人,就将不再是她的师兄了。 卫襄转身,顺着被阳光镀了一层金边的悬崖边慢慢走了回去,她得回去写信了。 这边贺兰辰将云舒的小心思直接上升到了家国天下的高度,对着卫襄危言耸听,那边云舒却是压根儿没想那么多。 她是南离曾经的长公主不错,但那毕竟只是曾经,没有了那个身份,又被送到东海这种缥缈的仙门,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她如今要面对的最现实的问题,就是要防止贺兰辰再次去跟卫襄嚼舌根。 从前贺兰辰也是一个看起来沉默寡言,虽然乌鸦嘴,但是人还不错的师兄,现在看来,却是可恶又碍事儿。 云舒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要先去师父面前做做准备才是,至少,可以再次重申卫襄挑起蓬莱与扶桑之间矛盾的事情,让师父对卫襄多一些成见。 她脚下没停地去了芜青的房间。 云舒向来是芜青最为照顾的小弟子,往常云舒来找芜青,是连门都不必敲的,可这一回,云舒惊讶地发现自己进不了门。 蓬莱的门从来不需要上锁,门口都设有结界,若是屋子的主人不喜他人入内,那结界就会完全关闭。 芜青房门口的结界此时就是完全关闭的,云舒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胆子破开芜青的结界,只能站在门外喊了几声: “师父,徒儿云舒求见!” 似乎是听见了她的呼喊,结界很快打开。 云舒心中一喜,正要走进去,芜青的身影却已经出现在了门口,只是美艳的女子手中,还拎着一把寒光湛湛的剑! 云舒吓得一个倒退,差点跌倒: “师父,师父您这是……徒儿做错了什么,徒儿改!” 芜青这才朝云舒看了一眼,很快皱起了眉头: “云舒,只是看见我手里的剑而已,你就怕成这样……要论胆量,你是真的不如卫襄。” 云舒踉跄着站稳,目瞪口呆,不知不觉地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耳朵——师父在说什么呀? 师父不是一直以她为傲,根本就看不上卫襄那样的骄纵顽劣之徒吗? 芜青看见云舒这副样子,在心里憋了一夜的郁气顿时夹杂着悲哀涌上心头。 她这辈子,是不是注定就是有眼无珠,识人不清的命?! 芜青再也没心思教导徒弟了,她径直拎着剑,如一阵疾风一般从云舒身边掠了过去,茫茫晨曦中,传来她的声音: “你回去吧,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回来?师父这般杀气冲天,是要去哪里? 云舒茫然地想着。 不多时,就有山门前巡逻的弟子将信儿报进了蓬莱阁大殿: “禀告掌门,芜青仙长持剑出了山门,朝着东南方去了!” 东南方?那不是扶桑所在的方向吗? 正准备亲自去扶桑开撕的德山老头“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招呼莱芜: “带上那个贼,咱们走!” 这种事情,派个小辈上门,估计也是被扶桑三言两语轻飘飘打发回来的事儿,所以德山和莱芜原本议定的就是由他们二人亲自出面。 这会儿一听师妹已经去了,莱芜自然是别无二话。 他也立刻拎了剑,招呼侍立一旁的程无心跟上,跟着德山老头冲了出去。 茫茫东海,碧波万顷,从空中俯瞰,只见众多岛屿星罗棋布,如同各色宝石点缀其上。 其中有一座岛屿之上,有一棵通天巨树,枝叶繁茂,遮天蔽日,远远望去如同翠色山岳一般,几乎笼罩整座岛屿。 望见了扶桑神木,就知道扶桑近在咫尺了。 德山和莱芜追了芜青一路,总算是追上了。 他们二人与芜青几乎同时落地,刚刚将手中困得结结实实的人扔到扶桑山门外,芜青就持剑厉喝道: “纪宁,你给我出来!” 第145章 决裂 芜青虽是女子,但声音清亮,这一声厉喝遥遥地传入山门去,惊散扶桑山门前一片栖息的飞鸟。 只是仔细听来,还是让人觉得凄凉而哀伤。 “师妹!” 德山望着神情冷绝,仿佛彻底伤了心肺的师妹,心中陡然生出不忍。 他上前站在了芜青身前: “师妹,这件事或许纪宁并不知道……还是让我和莱芜师弟出面吧,你不必如此让自己为难。” 美艳如仙的女子凄然一笑,摇头道: “师兄,他绝不可能不知道——他是扶桑的主事长老之一,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师兄放心,我虽然是个生性软弱的人,但此事事关我蓬莱生死存亡,我绝不姑息!” 德山凝望芜青一瞬,慨然一叹。 他到底还是低估了他的师妹啊,看似柔弱又多情的女子,其实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样脆弱。 她分得清是非黑白,也分得清轻重缓急。 再多说,倒显得他们这两个男子婆婆妈妈了。 德山没有再相劝,转过身与芜青并肩而立,与扶桑巨大的山门,与那据说是上古时期就生长于此的扶桑神木遥遥对峙。 传说中,扶桑曾经与蓬莱一同在天下大乱之时出世,携手并肩,拯救苍生,两个门派之间的情谊延续千年。 后来天下大定,他们这些修仙门派逐渐淡出世俗,重新归隐东海,虽然两边都是人才逐渐凋零,但这份情谊并不曾因为彼此的没落而改变。 那时候曾经胸怀天下,拯救苍生的先祖前辈们,一定不曾想过今日这样的局面吧? 不过面对今日扶桑的算计,德山也并没有多么意外和伤心。 俗话说,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即使是修仙门派,亦是不可能免俗,门派之间势均力敌的平衡,也不可能千万年不变。 既然这一次,扶桑已经生出恶念,想要打破东海的平静,那也就休怪蓬莱不客气! 德山老头平日里看起来就是一个不起眼的种地老头,但此时手持长剑,面色沉肃,一派掌门的威势亦是尽数外露,让人看一眼就不由得低下头去不敢直视。 莱芜也紧随其后,蓬莱的三座大山如此气势汹汹矗立在扶桑山门外,根本不用出手,就让扶桑看守山门的弟子忍不住腿肚子发颤。 他们甚至没顾得上看一眼被丢在山门外的是什么人,就立刻向内跑去,敲响了示警的大钟。 不多时,扶桑的密林间就匆匆飞出一众手持长剑的弟子,为首道袍飘然,面目俊朗的男子,正是纪宁。 纪宁手中利剑锋芒吞吐,面容严肃,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待到目光触及站立在山门外的三人,原本仙姿飘逸的身躯在半空中一个踉跄,几乎跌落下来。 他连忙落到了地面,匆匆往山门外奔来,意外诧异中带着亲切地喊道: “两位师兄与芜青师妹今日驾临扶桑,真是令我扶桑蓬荜生辉!纪宁恭迎来迟,还请两位师兄与芜青师妹海涵!” 原本面色冰冷的芜青望着那个笑容满面朝着他们奔过来的男子,忽然就忍不住潸然泪下。 他的笑容还是那样温暖而熟悉,但顷刻间他与她之间,就已经隔了山海。 少年相识,青年相伴,直至如今他们都已百岁之龄,却要生死相向。 可惜,还是可悲? 若不是她亲眼看到脚边这个人额上的印记,她大概永远也无法想象得出,她满心敬慕的这个人,皮囊下隐藏着怎样一颗勃勃的野心。 芜青很快抬手,悄然拭去了脸颊上的泪珠。 这是她第一次因为纪宁落泪,也将是最后一次。 芜青持剑飞身朝着那个笑容热切的人迎了过去: “纪宁,今日,我们决一死战!” 急急奔来的纪宁瞬间像是被一盆冰水迎面泼过来,身影急停,脸上浮现难言的惊愕: “芜青师妹!你这是做什么?”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个只要看见他就会满脸敬慕的女子,居然会对他利刃相向?! 纪宁的脸上满是震惊伤心,他张着双手,呆呆地站在原地,任由手持利剑的女子飞身而至,将泛着寒光的剑刃抵在了他的心口。 “芜青师妹,你……为什么?” 直至心口的位置传来一阵刺痛,纪宁才仿佛刚刚反应过来一般,眼神哀伤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颤抖着声音问道。 这样无辜又哀伤的模样啊。 芜青的瞳孔忍不住缩了一下,却是冷笑着伸出另一只手,将原本被扔在地上的男子抓在了手中,狠狠地摔在了纪宁脚下: “为什么?纪宁,你怎么还好意思来问我?该问你为什么的人,是我才对!” 纪宁的身体停止了颤抖,目光移向了芜青脚下的方向。 那个躺在地上悄无声息的男子,像条死鱼一样被翻来覆去摔摔打打,却连哼一声都没有。 他伏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上,面颊肿胀,但额头上,清晰地浮现出一轮烈日的印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纪宁愣怔了一瞬,忽然大笑出声。 居然被发现了,居然被擒住了活口!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还有眼前这个女人……果然所谓的情意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她就这么毫不迟疑地站在了她的师门那一边! 枉他纪宁一直自负,觉得自己能将她掌控与股掌之中! “你笑什么?!” 没有得到回答,反而听到这样的笑声,芜青没来由觉得一阵耻辱。 因为这笑声,像是在嘲讽她这么多年来的有眼无珠! “我笑师妹你啊……我不知道这个人跟你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人,居然会冒充我扶桑门下,但我知道,师妹你宁可去相信一个来历底细不明的人,也不肯先来问问我,不肯相信我!” 纪宁笑着说道,眼角甚至渗出了亮晶晶的水痕,仿佛心碎至极,绝望而哀伤。 芜青手中的剑抖了一下,却又往前送了一分: “都到了这个时候,纪宁师兄,你还想要欺我瞒我——可惜,我已经不是从前的芜青了,我不会再信你这样的虚情假意,我只相信,眼见为实!” 鲜血终于顺着纪宁的胸口蜿蜒而下,在扶桑门下黑白相间的道袍上侵染开来,如同一道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巨大伤疤,预示着再也不可能弥合的决裂。 “可你看到了什么?只是这样的一个印记而已,芜青师妹,能证明什么?师妹,你可知道,如果今日你我注定要生死相向,那我宁可,就这样死在师妹你的手里……可如果这样不明不白地带着师妹你的恨意死去,我真的不甘心啊!” 纪宁任由伤口流血,一直都没有反击,只是眼神碎裂地缓缓说道。 这样深情款款的自白,像是表白,又像是不甘心的质问。 可芜青什么都没说,手中的剑眼看着就又要往前送。 这时跟在纪宁身后的扶桑弟子中,忽然冲出了一个女子,快步上前,双手毫不犹豫地握住了芜青手中的剑刃: “芜青!你要做什么?” 她仰头看着芜青,既惊且怒: “就算你们蓬莱素来势大,也不能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上门伤人!” 说着,她又回头怒喝: “还有你们,都是死人吗?眼看着纪宁师兄被人如此欺辱!” 眼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电光火石间,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幕惊呆的扶桑弟子这才纷纷回过神来,飞身上前,将纪宁和芜青团团围住。 芜青冷笑: “这就叫欺辱?那你们扶桑,可有人跟我解释清楚,我脚下的这个人,又是怎么回事?你们遣人潜入蓬莱,戕害我蓬莱弟子,又算什么?” “我们什么时候让人潜入蓬莱,戕害你们的弟子了?芜青你这是含血喷人!” 紧紧护着纪宁的女子不顾自己双手血滴如雨,不服气地叫道。 她的话音刚落,就有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剑贴着她的耳边飞过,斩断了她挽发的簪子,几根青丝从她面前飘零而过,惊得她发出一声惊呼,握着剑刃的双手松开,紧紧抱住了头。 芜青身后,伸手唤回飞剑的德山沉着脸大步走上前,冷声道: “是不是含血喷人,还是请你们掌门出来与我说话!” 而跟在他身后的芜青,却是对满脸哀痛的纪宁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纪宁师兄,你是不是忘了,这个世上,有一种符,名字叫做,搜魂。” 搜魂! 这两个字像是夏日正午最强烈的阳光,瞬间将纪宁最后一层伪装全数融化—— 如果那个人真的被搜过魂,那,的确是什么都瞒不住了! “快,抢!” 纪宁骤然后退,一声低喝,带着身周的弟子向那个被扔在地上无人理会的男子抢过去。 “想抢人回去好销毁一切证据?做梦!” 莱芜冷喝一声,忍着心底的嘲讽,也拎着剑迎了上去。 抢吧抢吧,抢的越凶,说明心底越虚。 只不过这么一个重要的人证,如何能被当成一条死鱼一般在扶桑门前扔来扔去?该发挥更大的作用才是! 只是此刻心神完全乱了的纪宁哪里想得了这么多,他拼命与德山莱芜二人缠斗,终于让身后的弟子将人从芜青手里抢了回来。 他刚刚松了口气,却发现方才还晴空朗朗的天空骤然阴暗下来,似乎有乌云遮天蔽日而来。 怎么回事? 他烦躁地望向天际,却发现,那黑压压遮过来的,并不是乌云,而是衣着各异的修仙者,衣带缥缈而来,仔细看,还能分辨得出来哪个人属于东海哪个门派。 而御剑行在最前方的,正是一个一身红衣的年轻女子,他一眼就认出那正是德山的大弟子程无心,而她手中,也提着一个与他们抢过来的那人一模一样的男子! 这……这才是那个败露的人!他们抢到手的是个冒牌货! 纪宁只听见自己刚刚落回胸腔里的那颗心,发出轰然的炸裂声—— 蓬莱这些卑鄙无耻之徒,这是要扶桑成为众矢之的吗?! 蓬莱阁后山的弟子居所,卫襄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很快就言简意赅地写好了送往长安的家书。 南离行事诡异,跟疯了差不多,毗陵更是野心勃勃,这些消息都必须尽快送回去。 卫襄伸手招了信鸽来,将装着信纸的小竹筒在它的脚上系好放飞,才暂时松了口气。 这些信鸽是三年前随着她一起来蓬莱的,为的就是传送书信方便,虽然在蓬莱豢养了三年,但要给长安送信,还是它们更让人放心。 卫襄站在窗前目送着信鸽远去,渐渐化作一个黑点消失在湛蓝的天空里,才转身,一头扑倒在了床上,打算睡一个回笼觉。 不过刚刚把被子蒙头上,隔壁就传来了尖利的猫叫。 小花! 卫襄一个激灵跳了起来,直奔隔壁而去。 虽然痛恨小花的叛变,但要说彻底放弃不管它,那肯定不可能。 隔壁屋子的门依然保持着卫襄离去时的模样,豁然大开,卫襄站在门外,就能将屋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小花正弓起背部,站在床尾朝着一边儿椅子上悠闲吃点心的胖胖大吼,看样子,这两只是在吵架。 弄清楚没有人伤害小花,卫襄倒也不急了,她饶有兴味地靠在门边,打算看看两小只谁胜谁负,也想看看小花从前和那只红狐狸打架的勇气还在不在,敢不敢跟胖胖也干一架。 事实证明,小动物打架也是分对手的,小花愣是对着胖胖干吼,一爪子都没敢动。 而对于小花的怒吼,胖胖似乎是半点儿都没放在心上,它不紧不慢地吃光了手里的点心,又舔干净了小爪子,才不屑地看了小花一眼,带着几分愤怒地道: “你叫什么啊叫,小姐姐没发话,我可不敢让你家主子站起来——哼,我记得在岚沧山上第一次见着你的时候,你可是跟着小姐姐的,怎么这么快就背叛小姐姐了?” “你这个没良心的,要不是小姐姐那时候护着你,我早把你当点心吃了!” 胖胖愤愤地挥舞着小爪子,指着小花振振有词: “我警告你,再敢纠缠我,我现在就让你变成一只傻猫!” “喵!喵喵!” 小花威胁不成,愤怒地喵了几声。 胖胖睁着圆鼓鼓的大眼睛,小爪子指了指小花: “睡着!傻猫!” “喵喵!”小花继续叫。 “睡着!傻猫!”胖胖继续开启超能力。 “喵……” 小花的叫声顷刻间变了调,头一歪,瞳孔慢慢涣散,很快就睡着了。 卫襄看得后背有点儿发凉—— 麻蛋,幸好这奇葩的小妖怪是她的镇魂兽! 成功催眠小花的胖胖转头看见卫襄,连忙从椅子上跳下来,蹦蹦跳跳地跑过来邀功: “姐姐,姐姐,你的心上人还瘫着呢,那只傻猫也不碍事了,你快来快来,上吧!大好机会,不要错过!” 第146章 长生药 快来快来,上吧? 大好机会,不要错过? 卫襄直接揪着胖胖的两只长耳朵将它揪了起来: “告诉我,你是谁?我那只纯洁天真的小妖怪去了哪里?” “就是我啊,我就是那只纯洁天真的小妖怪啊!” 胖胖在卫襄手里扭动着圆滚滚的身子,龇牙咧嘴地叫着。 卫襄一扬手,将它扔了出去: “滚滚滚!就你这样的,纯洁个屁!” 圆滚滚的胖胖在门外翻滚了好几圈儿才站住脚。 它抱着脑袋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丧着脸抱怨: “我怎么不纯洁了?我以为姐姐你这次要打他啊,谁让他抢了你的猫……” “哦,照这么说,还是我误会你了?” 卫襄朝小妖怪翻了个白眼。 无论这小妖怪在别人眼里成了如何高大上的神兽,在她眼里,始终就是一个几句好话就能拐跑的小蠢蛋。 而这蠢蛋肚子里有几根花花肠子,她能看不出来? 卫襄啪地一声将门板摔上: “自己去玩儿吧!” 然后走去了床边,在睡得正香的尉迟嘉脸上拍了拍: “你睡得倒是真香啊,别装了!想好了没有,到底回不回长安?我跟你说啊,如果你愿意乖乖回长安,那我立刻就命令胖胖,让你恢复如常,如果你还是跟我拧下去,你信不信你这辈子都离不开这张床?” “这辈子都离不开这张床……” 仿若沉入美梦中的男子唇边含笑,慢慢地睁开了黑曜石一般的双眼,然后抬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襄襄,如果我这辈子都不离开这张床,你会来陪我么?”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原本该是形容女子美貌的这八个字,忽然浮现在卫襄的心头。 此时此刻,她离尉迟嘉的脸颊不过尺许的距离,他如鸦羽一般的长睫在透过窗子照进来的阳光里像是带着梦幻之光的墨色蝴蝶,似乎只要轻轻扇一扇翅膀,就能时光流转,将她送回那个下雪的黄昏。 那个黄昏,她也是如同此刻一般看着他,心中繁花盛开,世界一刹那间绮丽到让人想哭。 如果……如果前世尉迟嘉没有死,那她那个绮丽的梦,是不是也一辈子都不会醒? 卫襄抬起头望着阳光照射进来的地方,低低一声叹息。 灿烂明亮的辉光里,飘舞着无数细小的微尘,前尘往事,俱往矣。 在尉迟嘉的手臂抬起来,想要绕过她的脖颈之前,卫襄起身后退了几步,在离床很远的地方,警惕地绷直了身体。 她掩去了心底的疑惑和不安,微微歪着脑袋,上下打量了一番弱弱躺在被褥间的美男子,波澜不惊地开口: “看来你修习的秘术很厉害,连胖胖也不是你的对手——只是,你口口声声你如今喜欢我,那这样耍着我玩,是不是很开心?像从前看我像个跳梁小丑一般在你面前出丑一般开心?” 少女语气微凉,但也足够让尉迟嘉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他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翻身坐了起来,认真地解释: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是在你走了之后,才慢慢发现自己能动了,我并没有存心戏弄你——又或许,是你的镇魂兽如今还没有那么强大,所以他的这种出口成真的能力对我不是那么有用。” “是吗?” 对于尉迟嘉的这种解释卫襄只冷冷地丢了两个字过去,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这就是根本不相信了。 尉迟嘉只能无奈苦笑,掀开被子下床,走到卫襄身边,低头看着貌似在赌气的少女,心底忽然又生出一种别样的欢喜来。 她这样的神情,这样的态度,总比见了他理也不理要好得多。 原来真的喜欢一个人,即使她跟你拌嘴,即使她见了你就嫌弃发怒,也会是这样的甘之如饴。 尉迟嘉抬手在少女簪着两朵蓝色珠花的发髻上轻轻抚过,笑容重新变得温暖和煦: “当然是啊,我并不是能动了还留在这里等着戏耍你,我是想要等等看,看你会不会回来看看我——结果,你真的回来了。” “襄襄,你不喜欢我了,不重要,你讨厌我,抗拒我,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回来了,你可知道,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多么令人高兴的事情?” “多么令人高兴的事情……” 卫襄抬头,与尉迟嘉四目相对,也忽然笑了起来: “可是尉迟嘉,从前你留给我的所有事情,都是多么令人难过的事情啊。” 她神情中似乎带着追忆往昔的微微怅惘,但随即,那一丝怅惘也彻底褪去。 卫襄抬手推了尉迟嘉一把,将他推得离自己远了一点,才冷静而坚决地跟尉迟嘉说道: “我过来,不是来看你的,我是听到小花的惨叫才来的,既然它想要跟着你,还请你对它好一些,等你回了长安,你也就见不到他了。” “回长安?”尉迟嘉摇头:“我不会回去的。” 卫襄听他这样说,也没有生气,反倒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你不想回去,这我知道啊。放心,我肯定是不会再赶你走了,会有人叫你回去的。” 虽然她如今对尉迟嘉打不得杀不得,但她相信,在遥远的长安,总还是有人能管得了尉迟嘉的。 尉迟嘉沉默了,在心底暗暗琢磨了一下——有人叫他回去,会是祖母,还是皇帝? 或许,他该多多关注一下蓬莱送往长安的信件。 这个念头刚刚从心头掠过,卫襄却又朝他一笑,摇了摇食指: “对了,不必想着拦截我的信了,我写给我姐的信,已经送出去了,不要白费心机哦。” 尉迟嘉愣了一下,轻轻叹了一声,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襄襄你如今真是聪明了许多,但也真不好对付了呢,不过,有件事情你大概不清楚,那就是,我这辈子,除了你,不可能再有人管得了我。” 他点点头,伸出手,不怕死地在她光洁如白瓷一般的脸颊上捏了一把: “记住,是任何人都不可能。” “尉迟嘉你是不是想死?” 脸颊被人忽然捏了这么一下,卫襄二话不说,抬手将尉迟嘉的手打开,凶巴巴地喊道。 真是太欺负了,这人如今耍流氓连个先兆都没有了吗? 尉迟嘉在卫襄发飙以前就自动自发地跳出去好远,看着卫襄发怒,他拉开门,笑声朗朗地回道: “我当然不想死啊,我要是死了,谁陪你白头到老?” “滚!谁要和你白头到老!去你的白头到老吧,老娘我是要成仙的!” 一直在被尉迟嘉口头占便宜,卫襄气得要追上去打人。 尉迟嘉却已经身手敏捷地夺门而出,衣衫翩然地走远了。 “放心,我会跟着你成仙的!” 微风中,远远地传来尉迟嘉清朗的声音。 “滚!” 卫襄恶狠狠地又爆了句粗口。 “你看,小姐姐是不是越来越粗俗了?你说你们蓬莱是个什么地方啊,怎么把当初那个和蔼可亲的小姐姐给带成这样了?” 一直躲在拐角处看热闹的胖胖一边磕着韩知非敬献上来的瓜子儿,一边对着韩知非吐槽。 韩知非的内心也是极其沮丧无奈的—— 看起来英明神武的神兽龙猫胖胖大人,怎么就这么天真呢? 小师妹什么时候和蔼可亲了?她难道不是一直这么粗俗的么? 从小师妹来到蓬莱的第一天开始,他对于大周贵女那娴静高雅的幻想,就彻底破灭。 一个长安来的小混账,再加上一个出口就是“滚滚滚”三字经的师父,这蓬莱能是什么好地方? 韩知非默默地在心里吐槽完了,才忽然想起来他当初发过誓绝对不再对小师妹不敬啊,哎呀,不会旧病复发吧? 韩知非顿时心惊胆战起来,抱着自己的手腕子直觑胖胖大人的脸色。 好在胖胖大人好像没察觉,脸色没什么不悦,他的手腕也没疼。 韩知非擦擦额头的汗,准备开溜。 神兽大人是要讨好没错,可总这么跟它身边儿待着,也真是让人害怕。 韩知非刚刚抬脚要走,就被人从身后拎住了衣领。 “啊!小师妹,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韩知非直觉应该是卫襄发现了他,魂儿都要吓飞了,抱住头就开始求饶。 但那拎着他衣领的人却没有把他扔出去,也没有上脚来踹他。 韩知非斗胆抬头,直直地对上了一双血红色的眼眸! “啊……” 韩知非惨叫了一声,到底没犯蠢,没让接下来的那个“鬼”字出口。 他忍着这一瞥带来的恐怖心悸,抖抖索索地站好,挤出一个笑容: “白翼师兄,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我们明明早课的时候才见过。” 白发血眸的男子一声轻笑,让韩知非的肝儿又颤了颤。 他彻底放弃形象,哭丧着脸: “白翼师兄,您找我有事儿?” “嗯,不光找你,还找她。” 白翼点头,抬手指了指卫襄的房间,面色严肃,毫不客气地道: “两位师伯和师父已经去往扶桑,韩师弟你和小师妹却还毫无所觉,敢问,你们这是做的哪门子的弟子?” 韩知非来没来得及自我检讨,前方被关上不久的房门就豁然大开。 一身水蓝色衣裙的卫襄走了出来,神情惊愕: “师父真的去扶桑了?” 昨夜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今日师父和师叔们就前往扶桑,看来昨晚的事和扶桑脱不开关系! 蓬莱终于要和扶桑撕破脸了! 于是白翼和韩知非同时发现他们的小师妹脸上,出现了雀跃欢喜的神情。 “走,我们同去扶桑援助师父师叔!” 面容漂亮的少女兴奋地喊道。 扶桑山门外,被众人团团围住的纪宁,此时却恨得牙齿都要咬碎了! 原本以为潜入蓬莱的人是骤然间被发现的,只要将人抢回来,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否认一切,却没想到蓬莱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好了如此万全的准备! 先是来抛出一个冒牌货,引得他乱了方寸,又聚齐了东海各大门派的长老与弟子前来声讨,咄咄逼人! 德山那个老不死的,真是卑鄙无耻! 纪宁在心中恶狠狠地骂道,但面上却不得不作出委屈愤慨的模样来。 “……各位道友,我纪宁为人如何,相处百年,各位心中应该有数!我们扶桑与蓬莱更是千年以来守望相助,从无龌龊龃龉之事发生,我又怎么会自毁根基,让人去戕害蓬莱弟子?此人我也根本不认得,我方才抢人,也是想要弄清楚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到底是什么人,想要从中挑拨离间,破坏扶桑与蓬莱的情谊!” 卫襄赶到的时候,纪宁正在慷慨陈词,极力为自己和扶桑开脱。 纪宁不愧是活了百年的人,也不愧是扶桑的主事长老,说起话来声情并茂,有条有理。 原本那样不利于扶桑的局面,在他的巧舌如簧之下,居然也隐隐有被扭转的迹象。 最起码卫襄站在人群后面,已经听到了好些人在低声议论,猜疑这会不会是一场误会。 可惜,这根本不可能是误会。 前世她这个时候尚在长安,没有一见纪宁就打,也没有生出事端让扶桑与蓬莱之间生出嫌隙,对于扶桑来说,一切都是可以徐徐图之的。 但今生不一样,今生她还没回来,就和扶桑门下的弟子结了仇,后来师父对待扶桑的态度也很强硬,扶桑这是沉不住气了,才会遣人进入蓬莱。 至于到底是真的想要戕害蓬莱弟子,还是被云舒撞上,心虚之下想要杀人灭口,那都已经不重要了。 卫襄眼神坚定地掐了自己一把,立刻就眼泪汪汪地拨开将扶桑山门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直奔纪宁而去。 “纪宁师叔!之前你们扶桑的弟子在临仙镇就想置我于死地,当时我还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那位师兄,今日我总算是明白了——不过就因为我是蓬莱门下是吗?” 卫襄扑上去,一把抓住了毫无防备的纪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哭: “可我们蓬莱做错了什么要惹得你们这样对我们?是因为你们扶桑想要长生药,而我们蓬莱没有吗?纪宁师叔你好糊涂啊!长生药根本不在我们蓬莱,而在你们扶桑!” “什么长生药?你在说什么……” 被这个打过自己的小丫头抓住莫名其妙地开始谴责,纪宁愤怒地将她甩开,质问的话说了一半,却忽而住了口。 她在说长生药! 纪宁顿时遍体生寒。 完了,这回扶桑不仅仅会成为众矢之的了,而是会成为所有人都想吞下去的肥肉啊! 果然,“长生药”这三个字像是一颗巨石投入湖中,一石激起千层浪,铺天盖地的议论声乍然爆发—— “什么?长生药在扶桑?” “居然是为了长生药?扶桑果然是狼子野心,有所图谋啊!” 第147章 我要的结果 大师姐说过,这世间最不能直视的,就是太阳与人心。 一两银子,不足以打动人心,那就一百两,不行就一万两十万两。 如果银子不能打动人心,那就美人,权利,尊荣,乃至于江山霸业。 但如果这些都还不足以打动人心,那就来谈谈长生不老吧。 就算是人间至高无上的帝王,也会为了长生二字陷入癫狂。 而在修仙路上苦苦挣扎的修仙者,听到“长生药”这三个字,又会是什么样的姿态? 卫襄觉得,她此刻是完全见识到了。 “……你们扶桑到底有没有长生药?与蓬莱为难是不是怕别人来抢了你们?” “就算是这样,那也太自私了,长生药现世,该是东海道门仙门共享之,怎能由你扶桑独占?” “你说没有就没有?可敢让我进去扶桑搜查寻找?” ……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不管扶桑到底有没有长生药,卫襄这么一盆水泼上去,扶桑就再也无法甩脱这三个字了。 原本对扶桑稍有同情的那些人,此刻已经完全变了嘴脸,一副扶桑犯了滔天大罪的模样。 至于扑上去哭喊的小姑娘是如何知道这些的,说的又到底是不是真的,已经不重要了。 长生药这种事情,宁可杀错,绝不能放过! 卫襄耳边听着如潮水一般涌起的质问,眼中看着群情激愤的众人,仿佛看到了前世被东海门派苦苦相逼的蓬莱。 风水轮流转,这一幕,终于转到了扶桑门下。 不是很想要长生药吗?不是为了长生药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吗? 好啊,这辈子给你们好了。 卫襄对着张口结舌百口莫辩的纪宁冷冷一笑,退步抽身,退回了人群中。 已经被人群淹没的德山和莱芜,以及芜青,全都回头看着卫襄,面色复杂到了极点—— 他们,该如何对待这个忽然跳出来,放出这么一个惊天炸雷,将扶桑置于死地的卫襄? 无论扶桑如何叫屈辩白,无论扶桑的掌门如何出面解释,对峙了整整一天之后,扶桑的山门,还是被东海诸门派联合把持。 这意味着,扶桑的大门就此洞开,东海诸门派从此是个人都能来扶桑踩上一脚,搜刮一番。 就算扶桑上下都觉得屈辱至极,但又如何能与整个东海的门派想抗衡呢? 前世的蓬莱,落到这种地步的时候,选择同归于尽,满门覆灭。 而今生的扶桑,居然接受了这种屈辱,显然是打算忍辱负重,以图东山再起。 卫襄也说不清两者谁更高尚一些,或者说谁更明智一些,两世为人,她的是非观早就不是前世那样的非黑即白了。 但对于这个结果,她仍然是很满意的。 不管扶桑会不会因为这一次的事情彻底衰落下去,至少以后绝对不能再对蓬莱构成威胁。 回蓬莱的路上,蓬莱上下一行人皆是默然不语,德山带着莱芜和芜青在前,白翼与贺兰辰等人在后,卫襄则是死皮赖脸地赖在程无心的飞剑上赶路。 来的时候,晨曦正好,满目璀璨,此时归去,正值黄昏日落,卫襄展眼就能望见整个广阔的天地。 晚霞映满整个海面,波光粼粼,海风徐徐,不时有大鱼跃出水面,在脚下广阔的海域中游弋,涛声和海鸟的叫声和在一起,声声入耳,美妙动听。 天地间的一切都让人感觉遂心适意,舒畅至极。 “啊——” 卫襄忍不住对着天边的夕阳大喊了一声,张开了双臂,拥抱这个终于对她露出了善意的世界。 海风从她的身周穿过,衣裙烈烈翻飞,得意忘形的卫襄差点从疾驰的飞剑上摔下去,还好程无心被她这声喊惊动,转身一把将她拉住,才不至于让她跌落海中。 “你发生什么神经?”程无心皱眉道。 “哈哈,大师姐,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 卫襄笑嘻嘻地收回手臂,从后面环住程无心的腰,像只青蛙一样赖在了程无心的身上。 程无心美目一沉,瞪了她一眼: “你知不知道你闯了祸?你等着瞧吧,等着回到蓬莱,师父和师叔们怎么收拾你!” “不怕,我才不怕!” 卫襄兴高采烈地道。 就算被师父打一顿,今日的这一切,也值了。 蓬莱山门前,已经收到消息的韩知非翘首以望,看到天际出现的那一行人的时候,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期待还是害怕。 说实在话,他是非常期待小师妹被打一顿的,但他又不傻,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能这样狠绝的报复扶桑,小师妹简直就是蓬莱的功臣啊。又怎么可能被打呢? 抱着这样纠结又矛盾的心态,一行人在蓬莱山门前落下来的时候,韩知非还是端起笑脸,贱兮兮的跑了过去。 “小师妹,辛苦了,辛苦了!” 韩知非一边热情的打着招呼,一边数了一遍人数。 然后觉得哪里不太对:“既然长生要现世了咱们蓬莱不留人在那边看着吗?” 白翼忍不住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进了山门,大步向蓬莱阁走去。 跟在韩知非身后的祁连就忍不住扯了扯韩知非的袖子: “你别说话了……小师妹那肯定是扯谎,别人不知道,咱们难道还能不知道吗?” “扯谎?难道说长生药的事情是假的,是栽赃扶桑的?” 韩知非瞪大了眼睛。 祁连恨铁不成钢的转身就走: “你说话能不能小声点啊?被人听见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都到了咱们自己的地盘了,还怕什么呀?” 韩知非完全不能理解祁连的谨慎,嘀咕了一句,才跟了上去。 蓬莱阁大殿之内,冰冷的地板上,卫襄双膝跪地,态度恭敬的聆听德山老头的教诲。 “你告诉我,你是从哪里听说长生药这件事情的?你知不知道你今日所说的话,意味着什么?又会给我们蓬莱带来什么?” 德山老头虽然觉得扶桑落到这样的境地也很解气,但他回来的路上将卫襄所说的话仔细的琢磨了一遍又一遍,心里始终有些不安。 今日卫襄骤然说出这样的话,东海众人直觉扶桑有问题,都同仇敌忾,开始对扶桑施加压力,可万一有一天,这些人转头将这种怀疑加注到蓬莱头上呢? 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既然是撒谎,卫襄自然将撒谎之后如何圆回去都想好了。 她干干脆脆的朝着师父叩了个头: “弟子追击那贼人的时候,亲耳听到那人说的,并不是弟子随口胡说,扶桑对我们蓬莱如此狼子野心,就是因为这个!” “所以我就一直在想,如何才能将扶桑的阴谋揭露在天下人的面前,恰好今日东海诸人都在,正好让扶桑自食恶果!” “可你贸然将这件事情说出来,你知不知道会在东海掀起多大的风浪?东海道门,很可能再无宁日!” 德山老头只要一想起那些人像疯了一样的眼神,心中就一阵难过和悲哀。 曾几何时,大家都只是想要潜心修炼,精进自己的修为,踏踏实实一步一步踏过仙途,可是如今呢? 若不是今日,看到那些人癫狂的眼神,他还不知道,那个吃一颗丹药就可以长生不老,得登仙途的笑话,居然不但是世俗中的蠢人相信,就连修炼多年的人,看起来已经清心寡欲的修士们,也毫不犹豫的为之疯狂! “可是师父,无风不起浪,若不是东海众人自己心中对长生药渴望已久,那么即使今日我说破了天,又有什么用呢?” 卫襄原本还想着老老实实挨罚,但听师傅这么说,她又开始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与德生老头争辩起来。 德山老头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照你这么说,你满嘴胡扯,还有理了?” “徒儿没理。” 见师父生气,卫襄在心底权衡了一下,到底还是老老实实的低头认错。 她的目的是打击扶桑,可不是打击自己的师父。 “知道自己没理就好,出去,去悬崖边儿跪着去,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的错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德山老头也无心再跟这个顽劣不知错的小徒弟计较下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很快就挥挥手,让卫襄滚蛋。 卫襄麻溜的滚蛋了,乖乖的去了悬崖边罚跪。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一众弟子前来围观过卫襄罚跪之后,都嘻嘻哈哈的离去了,只有贺兰辰还站在她身边。 “其实今日师伯前去扶桑,未必就不能讨回公道,你又何必撒谎,惹的师伯罚你?” 天上一轮圆月已经升了上来,几颗星子点缀在浩瀚夜空上,幽暗中带着瑰丽,贺兰辰仿若叹息的说道。 卫襄不想理他,但这种时候,能有人无惧师父和师叔们的迁怒,来陪她说说话也是真不容易。 卫襄认真的想了想,点点头道: “你说的没错,师父是个有大本事的人,他前去扶桑,自然能为我们讨回公道。可是师父他骨子里还是个正人君子啊。” 她微微笑道: “以师父的作风,肯定是丢出证据,请东海众人作证,然后让扶桑给出一个交代,可是扶桑这样没有底线的门派,能给我们一个什么样的交代呢?” “最多也不过是认个错道个歉,反正我们这些蓬莱弟子又没有缺胳膊少腿儿真的遇害,想要从中和稀泥的大有人在。” “贺兰师兄,这不是我要的结果。” 淡淡的月辉下,少女脸上满是坚毅和执着: “我就是要让扶桑知道,胆敢算计我们蓬莱,那就一定要付出他们应有的代价。他们敢欺负我们蓬莱,那就要付出四面楚歌的代价,这,才是我要的结果。” “可你也太心急了。” “不是我心急,而是有些事情根本等不得。从语凝海出现异状的那一刻开始,东海就注定了要掀起一场风浪,只不过是早晚而已。” 卫襄铿然道。 这话倒也是,不过这会儿听来总是有些强词夺理之嫌。 贺兰辰默默的看了卫襄一会儿,才开口道: “既然你私心里还是认为自己根本就没有错,那就起来回去吧,何必在这里跪着装样子?” “当然是为了讨师父开心啊。” 卫襄笑眯眯地挥挥手,似乎白日里发生的那点小小的不愉快早已过去: “师兄你回去吧,不用在这里看着我了等师父消气了,我自然就会回去的。” 话已至此,贺兰辰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他踌躇了一瞬,到底还是转头走开了。 东海风浪将起,他也有许多事情要做。 周围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只有山间轻轻的风声和着虫鸣一阵阵的传入耳中,越发显得夜色静谧,让人心中喜悦安宁。 其实东海那么多人,不是没有人怀疑她撒谎。 可师父还是将她平安无恙的带了回来。 就冲着师父对她的呵护,跪一会儿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跟前世师父拎着剑,将她逐出蓬莱比起来,如今简直像是在做梦一般。 于是尉迟嘉拎着食盒,远远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神情平和的少女,沐浴在月光下,安安静静的跪在悬崖边上,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噙着愉悦的笑容。 “饿不饿?起来吃饭吧,吃完了想跪接着跪。” 尉迟嘉从食盒里将香气扑鼻的饭菜一一端出来,放在了卫襄身边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含笑看着她。 前世,襄襄的后半生其实一直都是在愧疚和负罪中度过的。 此时形势扭转,她若是心中愉悦,终得解脱,想要多跪一会儿,那就跪着吧,大不了他陪着她。 面对美男和美食,前者卫襄还能不为所动,但是后者…… 卫襄很想拒绝,但她咕咕噜噜直叫的肚子,还是不争气地投降了。 只要时刻警惕自己,不要再一头扎在这个人身上起不来,吃他两顿饭,大概也是无妨的。 毕竟吃他两顿饭,自己也不会掉块肉不是? 卫襄伸手拿起筷子,一言不发地开始吃吃喝喝,大快朵颐。 看她吃得香甜,尉迟嘉的笑容更盛。 他听说过一句话,想要抓住一个人的心,那就先抓住她的胃。 如果能将襄襄的胃抓住,那离把她的心再抓回来,也不会太远。 第148章 根源 “你看,那个人傻不傻?” 月光下,程无心遥遥指着远处悬崖边上的两个人影。 沈良夜将目光从她被风吹动的裙琚上收回来,朝着那个方向望了一眼: “你说的是小师妹,还是尉迟嘉?” “小师妹一直都很傻,这还用得着人说?”程无心对沈良夜的这个问题嗤之以鼻。 沈良夜好脾气地笑笑,摇头道: “我倒是没觉得他傻。给喜欢的女子做饭吃,身为男子,可见其真心。“ “可是真心又不是靠做了几顿饭就能让人明白的,他曾经为了小师妹毫不犹豫身涉险境,好像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一样,可是他不说,小师妹怎么会知道?” 程无心想起那个人身上大大小小似乎没断过的伤,不由得感慨: “做好事不留名这种事情,可不适用于真心。” “可要是喜欢一个人,就把自己所做的所想的全都说出来,就显得这份真心很肤浅。” 沈良夜想了想说道。 程无心轻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男人啊,真是一种别扭的生物,爱情这种东西,肤浅如何,深沉又如何? 大概是非要等到别人心灰意冷之后,才会明白这种论调是多么可笑。 “我们走吧。”程无心收回目光,拎着手里的提盒往回走,“想想这样也不错,至少以后小师妹就不用我们在时时念着了。” 沈良夜跟在程无心身后慢慢走着,忽然道: “小师妹不吃,这饭菜可就浪费了……程无心,要不我们,一起吃个饭?” 一起吃个饭。 要是在原来的那个世界,程无心觉得听到一个男人对她这么说,她一定会觉得这是一句很暖心的话,最起码,是句想跟女孩子搭讪的话。 但是现在这句话从沈良夜口中说出来…… 她只觉得索然无味,再说,这饭也不是做给她的。 “不必了,辟谷已久,五谷杂粮少吃为妙。” 程无心利索地拒绝了,然后干脆扔了手中的提盒,加快脚步走进了静谧的夜色中,徒留沈良夜一个人在原地。 沈良夜伫立原地良久,才平静地走过去,将跌落在地的食盒捡起来,拎在手中默默走了回去。 整个蓬莱就那么一个厨房,而他在那里做饭的时候,尉迟嘉也在那里做饭。 他是明明知道小师妹已经有人照顾了,但还是坚持把饭做完。 只可惜,哪怕他亲眼看着自己的一片真心被这样抛在地上,也不敢跟程无心说一句,这顿饭,就是为你做的。 夜色中的蓬莱,又重归于平静,提心吊胆了两天的弟子们,也终于可以好好歇息一下。 但是被东海众人围得水泄不通的扶桑,注定是与平静无缘的。 扶桑议事的大厅内,扶桑掌门厉元一面色铁青的看着垂头站在他面前的纪宁,怒不可遏: “之前是你一再告诉我要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如今可倒好,被别人先下手为强,生生断送了我们扶桑的前程,实在是太过可恨!纪宁,你敢说你之前迟迟不愿意对蓬莱动手,不是因为你的那点儿女情长的小心思?” 身为扶桑多年的主事长老,纪宁还从未被掌门这样当面不客气的责骂过。 此时面对掌门如此的指责,纪宁始终垂着头一言不发。 没错,他原本打算要一点一点来,慢慢的让蓬莱入局,到最后尘埃落定的时候,芜青也不会太过伤心。 那样一来,或许他们之间不会成为生死仇敌,结成道侣之事,还能有那么几分可能。 但事实无情的打了他的脸,他终于彻底明白,是他一直对那个女人心存幻想,以为靠着多年的情谊,就能牢牢控制住那个女人,却留下祸患到今日,彻底毁了扶桑的未来。 说不恨,自然是不可能,但要叫他就此放下,一个人承担这样的后果,那自然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纪宁沉吟良久,终于开口道: “师兄,事已至此,师兄怨我恨我,我也无话可说,但纪宁愿意将功折罪,但愿师兄能听我一言。” 厉元一冷哼道: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自然是要跟师兄说一说,这场祸患的根源。” “你的意思,是怪我让人去蓬莱了?”厉元一怒目。 纪宁连忙欠身,向盛怒中的厉元一施了一礼: “师兄为扶桑弹精竭虑,我怎敢怪罪师兄?我的意思是,这场祸患的根源在蓬莱。” “蓬莱?”厉元一气道:“难道我就不知道这都是德山老头闹起来的事吗?可你跟我说说,现在谁能把德山老头怎么样?现在我们扶桑还能把他们怎么样?!” 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另一位主事长老也忍不住开口道: “如今我们整个扶桑被东海这些人围得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就算我们有心冲出去杀了德山那个老不死的,这个时候也是万万不能的,纪宁师弟还是想一想我们怎么对付东海这些闻见点儿腥味儿就要往上扑的老东西吧!” “对付?我们为何要对付他们?”纪宁似乎很是诧异的反问:“我们扶桑并没有长生药这种东西,他们就算是疑心,但天长日久搜不到,自然就会退去。” “我说的是德山那个性子突然大变的小徒弟,卫襄。” “就是那个扑上来,胡言乱语害了我们扶桑的妖女?”厉元一提起这个人,禁不住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就能将那个死丫头碎尸万段。 纪宁颔首: “没错,我说的正是她。” “从前我去蓬莱,那卫襄虽然调皮顽劣,但见了我还算是颇有礼数,但就是这次她与吴三愿结了仇之后,我前往蓬莱,她二话不说就扑上来打人,看起来倒像是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可我思来想去,就算是吴三愿得罪了她,我从来没有得罪过她,她何以至此?这一点实在是让我想不通。” “行了,你也别绕弯子了,直接就说你什么意思吧。” 纪宁想不通,厉元一就更想不通了,直接不耐烦的挥挥手。 在厉元一的心里,一个小姑娘就算再厉害,能厉害到哪里去? 那个该死的小丫头敢这么做,肯定是德山老头在背后指使。 纪宁朝着厉元一拱拱手,语气郑重的道: “师兄,听闻那个小丫头曾经在过年前,回了一趟长安。” “她回长安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长安就算是大周的都城,就算那个小丫头是什么皇亲贵戚,难不成我们还怕她不成?你现在只告诉我,扶桑外面围着的那群人,到底将他们怎么办?” 厉元一心浮气燥之下,语气更是不好,纪宁心底的怒火也一层层的往上涌—— 如此轻重不分,暴躁易怒的人,怎么配当掌门? 真的很想劈开他的脑壳,看看他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但他到底还是忍住了,耐着性子解释: “她不仅仅是回了一趟长安——在她回去之后,大周的太上皇突然病倒,随后,她的姐夫就顺利登上皇位,亲姐姐做了皇后,卫家在大周一时风头无两。师兄觉得,这些事情和她有没有关系?” “你的意思,是这些事情都是她在背后干的?” 这回纪宁的意思厉元一总算听明白了一点,他点点头: “大周的太上皇病倒得太过突然,这件事情我也有所耳闻,照你这么说,那背后肯定是有蹊跷。” 但随即他又不解道: “可就算这件事情是她干的又怎么样?但她如今已经不是世俗中人了,她入了德山门下,就算长安那些人知道了什么,又能拿她怎么样?” “那些人是不能拿她怎么样,但是她的家人,还是要活在俗世中,跟长安的那些人日日夜夜打交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借用她的家人,来牵制她?”厉元一觉得这个想法有些可笑,他的耐心终于耗尽: “纪宁你是不是忘了,现在我们最大的威胁,可不是那个以后找机会随时都能捏死的小丫头,而是一个个恨不得将我们吞噬入腹的老东西!你现在说这些根本就没用,远水解不了近渴,现在解决了她,对我们此刻的困境,还是无济于事!” “师兄!我们的眼光要放长远一些!” 纪宁也实在是解释得头都要大了,语气顿时也不悦起来: “师兄,我方才跟您说过,门外的那些人暂时不足为惧!我们手中并没有长生药,长生药又千真万确不在我们扶桑,我们有什么可慌张的?我们现在只需要让人去长安,查明这件事情的真相,然后,借卫襄的家人让她回长安,再也不能在蓬莱上蹿下跳,就已经是解了我们的困局了!” “那纪师弟你的意思是说我目光短浅了?我就不明白了,一个小丫头而已,值得我们这么大费周章吗?”厉元一被纪宁一而再地驳面子,面色阴沉地站了起来。 “纪宁不敢。” 嘴上虽然这样说,但是纪宁: “纪宁只是认为,蓬莱目前对我们扶桑敌意最大的人,就是这个卫襄。而且也是她最先发现了我们潜入蓬莱的弟子,最先开始追击,才引发了这一场事端。现在围在扶桑外面的那些人已经为了长生药红了眼了,我们说什么他们都不可能听得进去。” “为今之计,只有先将那个卫襄的真面目揭穿,让外面的那些人明白,卫襄这个妖女只是在胡言乱语,栽赃嫁祸。只要没有人相信她,我们的困局,自然迎刃而解。” “所以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派人去长安,将事情弄清楚,然后,让长安那边的人来向卫襄问罪,让所有人明白这个可恶的丫头只是一个人品低劣,不择手段的骗子,她说的话根本就不足以为信——是这样吗?” 这么七绕八绕的,智商堪忧的扶桑掌门在心里合计了一下,试探着说道。 见自己家的蠢掌门终于明白过来利害关系,纪宁激动得简直要落泪了,连连点头称是: “不错,师兄睿智!纪宁就是这个意思!而且我们现在也不用派人去长安,因为先前我扶桑前去长安游历的弟子尚未归来,师兄只要传一道手令过去,令他们速速将此事解决就可以了。” “原来这么简单啊,那你不早说!”厉元一觉得这事儿听起来很简单,偏偏被纪宁说得这么复杂,有些不满地抱怨道。 “师兄是扶桑掌门,凡事自然要以师兄的意见为重,师弟不敢擅自做主。” 厉元一同意了他的提议,纪宁的态度又恢复了先前的恭敬。 厉元一对他的态度也很满意,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好好好,这件事情就交给师弟全权负责吧!” 纪宁这才告辞退下。 没有办法,谁让他这个掌门师兄,既蠢,又刚愎自用呢? 从前吃过的亏叫他明白,凡事还是让厉元一自己做决定。 这样一来,不管最后结果是什么,总归不会对他有过多的猜疑。 只是摊上这样的一个掌门,扶桑以后是否能够成为东海道门之首,实在是难说啊。 大周,皇宫。 皇帝下了早朝,就直奔太后的仁寿宫而去,一进仁寿宫的门,就遣退了左右的人。 王太后见皇帝面色凝重,就问道: “皇上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母子二人向来同心同德,皇帝也不瞒自己的母亲,直接说道: “母后,今日朝堂之上,又有大臣提起让朕遍寻高人为父皇诊治的事情。” “诊治?” 听见这两个字,王太后似乎是觉得有些可笑。 她放下了手中摩挲着的玉如意,轻蔑一笑: “既然那些人还是不死心,那就尽管让人来诊治,说句不中听的,就算治好了又能怎么样?” 如今大局已定,就算太上皇重新站起来,他也再不可能夺回皇位了。 但听了王太后的话,皇帝的面色却更加难看,似乎遇到了很棘手的事情。 “但这一次,居然有人向朕推荐了一位道士,朕要是拒绝,不免显的心虚,可要是那老道真的看出点什么来,恐怕于我们以及卫国公府不利。” 皇太后立刻就领会过来这其中的意思: “看来他们不是怀疑皇帝与哀家,而是怀疑襄襄了?” 第149章 过够了 “朕也是如此认为。不然他们应该是给朕推荐名医才对,好好的推荐道士,定然是认为父皇的病,非药石可医。依母后看,这件事我们要不要命人告知襄襄,让她回来一趟?” 皇帝说明了来意。 太后沉吟了一下,拒绝了: “这是我们皇家之事,就不要再将襄襄卷进来了。” 她站起身,在金碧辉煌的宫殿路慢慢地绕了一圈,才再度回头看着皇帝: “皇帝,你也要牢牢记住,无论当初襄襄做了什么,她都是为了我们母子,为了皇后!如果没有她当时之举,断然没有今日我们这般容易的安稳江山。” “所以,无论日后因为你父皇的事情,衍生出什么样的后果,都只需要我们三人来承担——至于襄襄,就让她自由自在地在待在东海,一心修道吧,若是将来能有个结果,也是她的造化。” 皇帝听太后如此说,也点头称是: “母后说的是,阿锦也是这个意思,她也不希望襄襄和卫国公府再卷入皇之争。只是这一次的事情,母后可有什么好主意?” “好主意,哀家是没有的,但一了百了,大逆不道的主意,哀家倒有一个,就是不知道皇帝敢不敢做。” 太后转过身,逐渐老去的脸上透露着一丝狠绝。 “母后的意思是……” 皇帝的心口怦怦的跳了两下,到底没敢将那句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 太后见皇帝这个样子,忍不住笑了: “如今你已经是天下之主,九五之尊,再过分的事情,咱们母子也都做过了,难道皇帝还有什么顾虑吗?况且这件事也不必皇帝动手,就由哀家来做吧。” 初春暖融融的阳光照进大殿,太后的笑容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豁然: “你是我的儿子,是我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在这宫中三十多年,我的双手已经染过无数鲜血,今日为了你,再多那么一点血腥也是无妨的。” “母后!” 听太后这样说,皇帝终于忍不住跪倒在地,眼中有热泪滚出。 他深深拜伏在地: “多谢母后为儿子殚精竭虑,儿子惭愧!” “这有什么好惭愧的呢?”太后依旧笑着道,伸手将皇帝扶起来:“如果你能毫不犹豫,想也不想就肯做出弑父的事情来,那我倒是要怀疑,我到底是养了个儿子,还是养了个白眼儿狼呢。” 太后的笑容里带上了深深的慈爱: “只要你们好好的,母后所做的一切就都值了。” “母后的心,儿子知道。只是父皇他……儿子的确是不忍心。” 皇帝带着几分怔忪恍惚说道。 自他成年后,父皇待他一日比一日情分淡薄,总是淡淡的疏离中带着警戒防备。 很多次他都说服自己,历代太子都是这样的,熬过去就好了。 可是从十几岁开始熬,一直到三十而立,这种状况越来越严重,父皇时不时就当着朝臣的面儿斥责他,而他的弟弟们也开始蠢蠢欲动。 那时,他不是没有想过直接动手,登上皇位。 却一拖再拖,总是不忍心。 毕竟幼年时,他的父皇也曾将他抱在膝头,亲手教他描红,带着他批奏折,听大臣们奏事。 曾经的父皇,除了是皇帝,还是他心目中最好的慈父。 即使后来他受到父皇的冷落打压,他也一再提醒自己,他毕竟有过深受父皇宠爱的时候,不能大逆不道,不能忤逆不孝。 思来想去,他最终劝服自己,做好再熬几十年的准备。 只要在父皇驾崩以前,他能将自己太子的位置牢牢稳住,总有拨云见月,得见光明的那一天。 可在卫襄毫无预兆地对父亲下手之后,这一切就由不得他了。 父皇已然倒下,他如果不出手,那么弟弟们很可能就取他而代之,到那个时候,母后和自己,还有阿锦,包括他的两个儿子,都只有死路一条。 就这样,这皇位来得轻而易举,却也让人如坐针毡。 每一次他来仁寿宫,看望他的父皇,看到父皇那生不如死的可怜样子,总有一种匆匆逃离的感觉。 而每一次听到大臣们陈赞母后对父皇照顾的无微不至,煎药喂药从不假于人手,他心中总会生出些许讽刺之意。 除了他,没有人知道,父皇每天喝下去的,都是煎熬多时的黄连。 他无法责怪自己的母后,因为母后也是为了他,而父皇曾经给母后的伤害,远远不是这一碗又一碗的黄连就能够抵消的。 他只能将这些愧疚矛盾的情绪深深压在心底,连阿锦都不敢轻易诉说。 如今……这种折磨人的日子,终于是要结束了吗? 的确,只要父皇死了,的确就一了百了了。 皇帝闭上了双眼,不忍再想下去。 见到皇帝这个样子,太后不免一声叹息。 “母后知道,你一直是个心慈手软的孩子。”太后从皇帝面前走开,缓缓道:“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一句‘你死我活’都难以形容我们的处境了。” “一旦我们有把柄被人握在手里,并且以此扳倒了我们,那死的,不仅仅是我们,还有王家和卫家,以及他们的九族。到时候,血流成河,合族覆灭——皇帝,这是你要的结果吗?” 皇帝沉默许久,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底的犹豫与迟疑已经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帝王的冷静与清醒。 他再次开口说话的时候,语气已经彻底平静下来: “母后说的话,儿子都明白,就按照母后的意思来办吧,儿子会下旨,命那道士十日后进宫,为父皇诊治。” “用不了十日,三日吧,就定在三日之后。” 太后答道。 “儿子知道了。” 皇帝再次沉默一瞬,才恭恭敬敬地向太后行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 太后看着皇帝挺拔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自己眼前,唇边露出一个凄然的笑容。 她走进内室,手指轻轻拂过太上皇灰败的面容,将他带着惊恐和不甘心的眼睛掩在自己手心。 “您不必这样瞪着我——这样的日子,您大概也过够了吧?其实,臣妾也过够了。咱们,一起走吧。” 御花园此时正值春光明媚,皇帝从其中走过的时候,却感到彻骨的寒冷。 “皇上,您还回去批奏折吗?”内侍跟在他身后恭敬的问道。 皇帝望了望远处一角翘起的飞檐,转身走上了另一条路: “朕去皇后那里看看吧。” 皇后卫锦正在看着两个儿子描红,猝不及防看见皇帝走进来,连忙起身行礼,笑道: “皇上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刚刚大哥儿喊着要找父皇,我都没让他去打扰你呢。” “批奏折批得有些累了,就回来看看你们。” 看见皇后笑盈盈的脸,皇帝一路冰寒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 他的后宫到底和父皇的后宫是不一样的。 曾经,无论是母后还是别的嫔妃,只要父皇到他们那里去,都说的是“过来了”,而他的阿锦,跟他说的却是“回来了”。 过来了,代表着这只是一个栖息之地,但回来了,代表着这里就是他的家。 皇帝挥挥手,让宫女将两个皇子带了下去,然后疲惫地伏在了皇后的肩头。 “阿锦……我再也没有父亲了。” 皇后一愣,刚想问问皇上怎么会说这样的话,但随后想到这些日子前朝的事情,又默默的闭口不言了。 朝臣的提议,她自然也是知道的,如何做才是最好的选择,是不言而喻的。 看来今日皇帝去了太后宫中一趟,到底是下了决心了。 对于太上皇,卫锦的记忆里也有过关于姨夫的温暖记忆,可后来,太上皇就不仅仅是她的姨夫了,是她的公公,也是一手掌控着他们一家命运的人。 犹如一柄悬在他们头上的利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将他们的身家性命全部夺走。 时间久了,那些温暖的记忆也渐渐稀薄,他们总归还是要在这冷酷无情的皇家里挣扎着活下去。 卫锦掩去了心底的难过,伸手抱住了皇帝的肩头,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抚慰着: “父皇如今卧病在床,万一真有什么不测,也是天意,人命难为,皇上不要过于伤心,还有母后和臣妾,还有咱们的孩子陪着您。” “我知道。”皇帝闭上眼睛,伏在皇后的怀里,却依旧觉得心情灰败。 从前他们夫妻在东宫相依为命时,每次他被父皇斥责之后,心灰意冷的回到东宫,他的阿锦都是这般温柔的安慰他。 每一次他心中的难过和疼痛都能很快归于平静,但是这一次…… 他不会忘记,在他幼年时,他的父皇母后也曾如他和阿锦这般恩爱不渝,也曾这样心意相通,彼此相依为命。 可最终,父皇和母后却走到了这一步。 “阿锦,我心里实在是害怕。我害怕我们以后也会有这么一天……阿锦,答应我,我们永远也不要走到这一步。”皇帝喃喃道。 终究,他还是习惯了所有的心事都对自己的妻子倾诉。 卫锦向来心思聪敏,方才察觉皇帝情绪不对时,她心中已经有所猜疑,此时确凿的听皇帝说出这样的话,她心底骤然也有些伤感。 她松开了皇帝的肩,扶着他坐正了身子,纤细白皙的手指抚摸上了皇帝的脸,微微一笑,美艳的面容上尽是坦诚: “皇上,臣妾此时要是跟您说,绝对不会有那么一天,那定然是骗您的。您的阿锦,此刻只能跟您保证,只要皇上您一日拿真心待臣妾,臣妾就一日愿意为了皇上肝脑涂地,就愿意跟皇上您生死不离,生死相随。” “但若有一日您负了臣妾,负了您的阿锦,那皇上,臣妾的性子您是知道的,臣妾只能跟您保证,到时候不不对您下手。这样的回答,皇上您还满意吗?” 这样的回答……还真是直接啊。 但皇帝盯着自己的皇后看了半晌,方才还积在胸中的郁气居然就这么渐渐的散去了。 他不禁叹道: “阿锦,你果然还是我的阿锦啊。” 他的阿锦,生就的烈火性子,谁拿真心待她,她就愿意为谁付出一切,可要是得不到真心,她一定会将那句“君若无情我便休”诠释到底。 皇帝的心情终于彻底平静下来。 他叹息道: “我的真心,向来都是你一人的,阿锦你尽管放心。其实,今日也是我自己执迷了。毕竟这世间的事情有因才有果,父皇与母后之间,不过是历朝历代的帝后之间,最常见的结局而已,咱们总归是不会再同他们一样的。” “皇上明白就好,毕竟生老病死,谁也无法避开。” 卫锦轻声道,然后起身倒了杯茶,放在了皇帝面前。 皇帝端起茶盏慢慢啜饮,不再说话。 生老病死,真的是谁也无法避开吗? 三日后,皇帝下旨,命出自东海扶桑道门的道士进宫为太上皇诊治,朝臣尽皆称颂皇帝圣明。 但那道士进宫当晚为太上皇诊治之时,太上皇却骤然开始抽搐,很快就没了声息。 跟随在侧的太医全力救治,却还是无力回天,太上皇当场龙驭宾天。 皇帝雷霆震怒,当场下令将那道士拿下,后经太医查明,是那道士为了急于求成,在给太上皇的药里用了五石散。 太上皇的身体早已经是枯朽的树木了,全靠药物养着,哪里禁得起五石散的霸道药性,这一剂药下去,直接断送了太上皇的性命。 听闻这样的结果,皇帝龙颜大怒,下旨赐死了这个道士,连同举荐这个道士的大臣们,也被抄家流放。 皇帝更是因为愧疚自己识人不清断送了太上皇的性命,数度在太上皇灵前痛哭至昏厥。 朝中大臣们战战兢兢,一边忙着跟参与举荐的大臣们撇清关系,一边忙着上书宽慰皇帝。 一些心思敏捷之人,则是直接上书,请求皇帝追究妖道的出身来历,免得其再有同伙祸害人间。 皇帝愤怒之下,应其所请,命人持大周皇帝谕令前往东海,问罪扶桑。 虽则俗世向来敬奉东海道门,但大周太上皇遇害,此事非同小可,大周皇帝一怒,纵然是道门,也不得不仔细掂量。 是夜,皇帝带着皇后以及两个皇子亲自在太上皇灵前守灵,一阵风过,灵前的烛火影影憧憧地飘摇着。 两个皇子早已经疲惫,伏在伺候的宫人怀里打瞌睡。 却忽然听见一声大哭传来,两个孩子吓得一哆嗦,立刻睁开了眼睛寻找母亲: “母后母后!我害怕!” 卫锦快步走过去将两个儿子搂入怀中,皱眉看着哭着前来的宫人,不怒自威: “哭灵自有时辰,你这是做什么?” 第150章 薨逝 “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她自……她随太上皇而去了!” 面前大哭的宫人抬起头来,卫锦才看清来人正是仁寿宫的太监总管。 “你说什么?” 卫锦似乎是没听清来人说的什么,又问了一遍。 仁寿宫的大太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放悲声: “太后娘娘她,薨了!” 薨了? 这两个字如同晴天霹雳,将卫锦劈得眼前一阵黑。 她搂着两个孩子后腿了几步,喃喃道: “不可能,不可能的,我刚刚还去见过母后的!不可能!” 而跪在她不远处的皇帝,则是直接起身,一脚踹翻了哭泣不停的大太监: “你胆敢青天白日诅咒母后,朕要将你治罪!” “皇上,奴才万万不敢撒谎,还请您节哀,太后娘娘那边还等着您啊!” 大太监再次伏地痛哭,额头在地上碰得砰砰作响。 “母后!” 大殿内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皇帝怒吼着跑远的余音在太上皇灵前回荡。 皇宫内再次响起震天的哭声,而大周的太后,已经永远阖上了双眼,溘然长逝。 “皇儿,你父皇骤然仙逝,母后实为伤心,唯有追随你父皇于地下,尚可解此哀思之痛。顾此一生,遍享人间繁华,求仁得仁,死而无憾。虽历尽艰辛,然所求所愿,终归得偿。身后所愿,唯有吾儿江山稳固,大周国祚绵长。母后去后,切记莫要哀痛过甚,善待阿锦,勿扰襄襄……” 短短的信笺,就这样结束了王太后这跌宕起伏的一生。 皇帝手里握着薄薄的信笺,在太后榻前坐到了天亮。 不许人出入,也不许人动太后的遗体,更不许周围的人发出一丁儿点的声响,整个人如同枯朽的树木,在暗夜里跳动的烛火下渐渐僵冷。 直到窗外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才慢慢地转动,干涩的眼睛早已失去了平日的神采,带着深不见底的哀恸。 “修成……” 身边有人轻声唤他的名字。 皇帝转过头,看见了眼睛肿的如同核桃一般的皇后,皇后的声音已经沙哑,眼中的泪珠却还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 陪着皇帝枯坐了一晚的皇后起身,伸手将皇帝的头轻轻抱在了怀里。 “皇上,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这个时候,如果你不能振作起来,母后她又如何能心安?母后已逝,你愿意让她的一片苦心白白浪费吗?” “阿锦?这都是我的过错是不是?如果不是为了我,母后不会这样的……她这是为了担了罪责,为我才自戕的!” 皇帝伏在皇后的怀里,哽咽道,但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了。 短短的时日,他刚刚失去了父皇,又失去了自己的母后。 正值盛年的皇帝,却已经没有眼泪可流。 “您说的没错,母后都是为了您,为了皇上的江山永固。” 卫锦没有如同寻常善解人意的女子一般安慰皇帝,而是放开他,俯身直视着他盈满痛苦的眼睛,清醒而凌厉地质问道: “所以皇上,已经一夜过去了,您告诉我,您打算怎么办?是要继续将母后的凤体晾在这里,任凭皇宫内外的人各种揣测,议论纷纷吗?是要就这么忘记了母后为您所做的一切,让她走得也不体面吗?” “我……” 女子咄咄逼人的语气将已经哀伤到麻木的皇帝逼得有几分退缩。 但他身后就是坚硬的黄花梨椅子靠背,他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阿锦啊。” 良久,皇帝喟叹一声,再次轻声地唤皇后的闺名。 他僵硬的身体终于动了动,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干枯的双眼迷茫渐去。 他终于明白,为何当初他喜欢上阿锦之后,任凭父皇如何忌惮外戚势大,任凭父皇如何反对,母后都坚持让他迎娶了自己喜欢的阿锦做太子妃。 “你与母后的性情实在是相像……你们都能及时叫我清醒。” 皇帝站起身,握住了皇后的双手,走到了太后榻前。 已然薨逝的妇人双眼闭合,双手放在胸前,衣冠严整,仪态端庄,红润的面色虽死犹生,眉宇间的神色竟是带着解脱一般的轻松之意。 皇帝凝视半晌,再次跪下叩首: “母后,您一路走好。您的冤屈,儿子一定要那些人,百倍偿还。” 大周昌平元年,大周太上皇驾崩,太后与其夫妻情深,悲伤过度之下,殉情而逝。 皇帝亲自为太上皇定谥号“圣德”,为太后上徽号“孝慈”,并下诏举国服丧百日。 而后,皇帝下诏怒斥东海扶桑道门戕害太上皇,罪大恶极,是为魔教,誓以举国之力,征讨扶桑,并诏令天下万民,如遇扶桑门下,人人得而诛之。 此令一出,天下皆惊,朝臣们原本寻思着要不要劝劝让皇帝不要公然跟仙门为敌,但思及皇帝先后丧父丧母的悲惨遭遇,谁也开不了这个口。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就算是一介平民百姓,也无法忍受,更何况是皇帝。 只有齐王李修远不甘心地声讨皇帝,污蔑是皇帝自己动手弑父杀母。 但这话实在是太过荒谬,朝臣都痛斥其居心叵测,污蔑帝王,请求皇帝严加惩处。 好在皇帝顾念手足之情,到底也没将李修远如何,只是下令将他幽禁齐王府,非诏不得出。 而太上皇和太后的丧事,一连办了一个多月,一个多月以后,双双葬入皇陵,算是结束了两人的一世恩怨,宫里宫外,疲累悲伤的众人也都得以喘息一口气。 卫国公夫人这一个月以来,既要承受胞姐骤然薨逝的哀伤痛苦,又要日日进宫为太上皇哭灵,悲伤劳累之下,丧仪刚刚一结束就病倒了。 卫国公告假在家照顾不说,已经进了京卫大营任职的卫国公世子卫程也回家侍疾。 皇后卫锦在宫中听闻,心中焦急,想要出宫探望,但宫里大小事宜都离不开人,她也只能命太医去卫国公府日日守着。 这一日,因为太后薨逝,而留在长安并未回家去的王夫人带着女儿王婵娟去了卫国公府探望自己的小姑子。 之前因为有王太后,王夫人对于卫国公夫人这个小姑子并没有十分放在心上,但此时王太后不在了,王家骤然失去一大依仗,卫国公夫人就显得尤为重要。 可王夫人心底的不情愿却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消弭的,在探问过卫国公夫人的病情,稍稍安慰了几句之后,王夫人就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这次太后骤然薨逝,举国同悲,怎么没见襄襄?按说,往日里,太后娘娘最疼的人,可就是襄襄了。如今襄襄虽然一心向道,但也不能如此绝情绝意吧?这要是太后娘娘在天有灵,知道自己白白疼了襄襄一场,难保不伤心啊。” 卫国公夫人原本就是积郁成疾,听了王夫人这带着质问讽刺的话,顿时气得咳嗽不止,几乎晕厥过去。 卫国公世子夫人吴氏外听见了,连忙带着人进来伺候婆婆,顺便让人先将王夫人请了出去。 “舅母要是会说话,不妨陪着母亲多说几句话,要是不会说话,还是等母亲病好了再上门说话吧。” 吴氏毫不客气地怼了王夫人一通,王夫人气得脸色涨红,一甩袖子走了出去。 “呵,只许卫襄做白眼儿狼,就不许别人说句公道话吗?太后娘娘这么多年都将卫襄当成眼珠子一般看待,可如今薨了,卫襄居然连面儿也不露,我都替太后娘娘寒心!” 王夫人也没想到卫国公夫人的反应会这么激烈,带着几分后怕跟自己的女儿王婵娟抱怨。 王婵娟也看不惯卫襄,但她很清楚,王太后一死,她原本最能指望的人也不存在了,如今唯一跟王家有关系的皇后,可是卫襄的亲姐姐,要是惹恼了皇后和卫国公府,那可大大的不妙。 她忍不住埋怨王夫人: “卫襄这件事,明显透着蹊跷,依我说,卫襄回来也好,不回来也好,皇上都没有发话说她什么,母亲何苦多事?要寒心那也是太后娘娘寒心,您寒的什么心?” 王夫人自知失了分寸,面对女儿的抱怨,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恨恨地道: “且等着吧,我就要看看她卫襄躲得了一时,能不能躲得了一世!她只要不怕被唾沫星子淹死,就尽管回长安来!” 王婵娟没再跟母亲争吵,心里却是不以为然。 卫襄那无法无天的性子,她才不会在意什么别人的唾沫星子呢,该回来照样回,只要皇帝不怪罪,谁能真的将她怎么样? 就是不知道如果她回来,柱国公世子,会不会也跟着回来? 不过满长安城之内,也不只王婵娟一个人这么想。 柱国公府,满头银丝皓白的柱国公太夫人被人扶着在花园里慢慢地散着步,一眼望去,花园里姹紫嫣红,春光明媚,但在她眼里,总归还是凄清寥落。 她拄着拐杖停下脚步,跟身边扶着她的女子叹道: “这么多年了,柱国公府是越发冷清了……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看到柱国公府人丁兴旺的那一天。” “太夫人宽心,表哥只是暂时被那卫襄迷惑了心神,等他想明白了,自然会回来的。” 陪着太夫人散步的正是一直仰慕尉迟嘉的秦涟涟。 自从尉迟嘉走后,她很是以泪洗面了些日子,随后就时常来陪伴原本十分看重她的柱国公太夫人,明里暗里,话里话外,透露着自己为了表哥,甘愿为侧室的心意。 毕竟以卫襄那个脾气,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掏心挖肺,这不喜欢了,大概也就是顺手丢开的事儿。 更何况,她已经跟卫襄挑明表哥掉转头喜欢她,只不过是因为她是能保命的良药而已。 这就是一根扎在卫襄心中的刺,无论表哥如何讨好卫襄,如何真心实意,卫襄都不会相信的。 如此一来,时日久了,看不到希望,表哥自然会明白谁是对他最好的人。 到时候就算表哥真的娶了卫襄,她委屈做侧室,只要表哥的心在她这里,日子也绝不会难过。 而且这一次,卫襄实在是…… 秦涟涟还没来得及开口在柱国公太夫人面前给卫襄上眼药,就听到柱国公太夫人带着冷意的叹息: “宽心?我如何能宽心啊,卫襄那样无情无义的人,连太后薨了她都没回来,可见她铁石心肠,狼心狗肺,这样的人要是真的进了柱国公府的大门,就算她能保住嘉儿的命,我也日夜不得安宁!” “太夫人,或许,这次卫襄和表哥,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呢……”秦涟涟忍着得意,故意替卫襄说话。 柱国公太夫人却已经截然道: “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能掩盖她的忘恩负义!罢了,不说她了,说了只会让人生气。” 说完就继续举步在花团锦簇的花园中前行。 秦涟涟立刻闭嘴不言,看似是被太夫人的怒气吓住了,但路边摇曳的花树却能看得到她唇角的笑容是如何明媚。 四面楚歌,卫襄永远都不会成为柱国公府的女主人的。 天擦黑的时候,唐子笑和裴照正好打马经过城门。 自从卫襄走后,唐子笑从前的跳脱顽劣不成器也像是被一同带走了,整个人变得郁郁寡欢。 唐夫人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恨不得放了儿子跟去东海。 但卫襄是跑去东海要做仙女了啊,她总不能让自己的儿子也跟去修什么仙,寻什么道吧? 唐夫人只能想了办法,把儿子塞进了京卫大营去捶打,好歹叫他知道生活不易,将来也好支应神武将军府的门庭。 唐子笑对这样的安排也没抗拒,这总比母亲日日叫他去相看各家的姑娘要强,他很是兢兢业业地在军营里当差,一个月也就回家一两趟。 今日也是轮到沐休,他就约了裴照出城跑马,天黑方回。 此时城门口已经没什么人了,稀稀落落的行人俱是脚步匆匆,想赶在城门关闭前进出。 唐子笑骑在马上,心不在焉地走着,忽然听见裴照一声惊呼: “唐子笑,你看那是不是卫老大?” “别拿我寻开心了……” 唐子笑不悦地制止裴照这种无聊的玩笑。 但是裴照却是大声叫了起来,驭马往回跑: “就是卫老大啊,我就说她肯定会回来的!嗨!卫襄!卫襄!” 唐子笑终于抬起头来,只见一个黑影打马从他面前掠过,一骑绝尘,飞驰入了城门,惹得守城的士兵纷纷呼喝着追了上去。 “卫襄!” 唐子笑望着那个背影,眼眶一热,忽然满腹心酸—— 她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她终于回来了,可是,可是晚了。 晚了啊。 第151章 不怪罪 入夜,宫门早已关闭,整座皇城禁止出入,皇家的肃穆森严随着黑夜的到来一点点渗透出来,让这座矗立在长安最中心的皇城更加让人敬畏。 宫门前宽阔的御道上空无一人,守卫皇宫的侍卫依旧持戈肃立,警惕地守卫着暗夜中的皇城。 就在这时,御道尽头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打破了暗夜的寂静。 一人一骑穿风而来,以皇宫守卫们从未见过的速度从远处疾驰近前,更远的地方,更多的守卫持刀剑紧追不舍。 守卫宫门的侍卫们立刻如临大敌大喝道: “放箭!放箭!” 宫城的墙头上,无数羽箭强弩铺天盖地,如同落雨一般朝着那个黑影笼罩了下去。 照着这个阵势,那个试图强闯宫门的人必死无疑。 追捕过来的侍卫们稍稍松了一口气,当先的一个魁梧侍卫低声咒骂道: “这是哪个不要命的,也不看看什么地方就敢乱闯,老子镇守宫门好几年,就没见过这种傻叉,死了活该!” 跟在他身后的侍卫们也是个个神情严肃,全身紧绷,只等这阵箭雨过去,就上前将那人剁成肉泥。 这要是在他们当值的时候宫门这里出了岔子,到时候多少个脑袋都不够填的。 好在宫城处有弩箭,总算能将着不长脑子的刺客给拦住了。 但是这份轻松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被打破了。 只见漫天箭雨中,那个身影并没有如他们所料的那样被射成刺猬,给他们冲上去的机会。 那个人的身周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那人牢牢隔绝在内,无论羽箭也好,强弩也好,到了那人身前,都像是遇到了炙热阳光的冰雪,顷刻间消融跌落。 那人就那样毫发无伤地翻身下马,扑通一声跪在了宫门前,嘶声喊道: “臣女卫襄,求见皇上!求见皇后!” 虽然声音嘶哑,但是所有人依然能听得出来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而更令他们震惊的,是她报出的身份—— 卫襄?是那个祸害长安的卫襄?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心中恍然,难怪呢,难怪此人如此胆大妄为不怕死,原来是这个祖宗! 就在他们一愣神儿的瞬间,暗夜中又有一人一骑疾驰而来,所有人又警惕戒备地回头望去,刀剑再次朝向了另一个方向—— 世上傻叉何其多,今夜特别多! 这些傻叉们都是把他们这些守卫皇宫的侍卫当什么了?! 卫襄这祖宗自然是不能当场弄死,但是后面这个不要命的绝对要将其剁成肉泥,以发泄他们心中愤怒! 但那人还没到近前,其声音就已经远远的传了过来: “柱国公世子尉迟嘉求见皇上!求见皇后!” 随着嗒嗒的马蹄声,那人渐渐近前,只见宫门前的灯火煌煌中,马上的男子身姿挺拔,面容绝美,不是那尉迟嘉又是谁? 手握刀剑的侍卫们再次愣了一下,随即牙齿咬得咯咯响,妈的,今晚这一尊尊大佛都跑到皇宫挑衅来了是吧? 卫国公府那二小姐是杀不得的,这柱国公府的世子爷,长安城有名的独苗苗,自然是更杀不得了! 这皇宫的侍卫还真是当得憋屈! 领头的侍卫眼眶子都要瞪裂了,最终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喝道: “来人,将这二人拿下,速去禀报皇上!” 一个是皇上的小姨子兼表妹,皇后娘娘的亲妹妹,一个是皇上深深体恤的忠臣后代,还是交给皇上做主吧! 当然,所谓的拿下,在此时的卫襄和尉迟嘉面前,是不存在的。 卫襄本来就做好了闯宫的万全准备,身周有海螺结界护体,尉迟嘉跟上来以后,又直接站在她身旁护住了她。 侍卫手中的刀剑还没靠近,就被他抬手间的金芒碎成了好几段。 侍卫们一个个悚然心惊,寒毛倒竖——传闻这两人是去了东海修仙,如今看来,这还真修成了仙是吧? 消息很快传入宫中,已经回到后宫的皇帝被惊动,很快就命人将这二人押进去面圣。 镇守宫门的侍卫们一听皇上也没说将这二人如何治罪,又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幸好刚才没有能将这二人剁成肉泥,不然这会儿恐怕不好交差。 御书房,匆匆赶来的皇帝在龙案后面刚刚坐稳,宫人就来禀告卫国公府二小姐到了。 “让尉迟嘉在外面等着,先把二小姐带进来。” 皇帝挥挥手,命人将她带进来。 虽然母后的遗言中说,勿扰襄襄。 但大周的国丧,如何能一直瞒得住卫襄? 只要卫襄的良心还没被狗吃了,那迟早是会有回来的这天。 而且,她此刻进宫,怕是来跟他吵架的。 皇帝心里有些烦乱的想着一会儿要如何应付自己这不省心的小姨子,抬头就看见一个面容憔悴的女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卫襄你好大的胆子……” 皇帝出口的斥责说了半截儿,一眼望见眼前的少女,惊讶的失了声。 眼前的少女,眉眼依稀还是从前那个活泼漂亮的长安贵女卫襄,但整个人,已经憔悴消瘦得几乎脱了形。 原本如绸缎一般的长发,乱蓬蓬的扎了一个马尾竖在头顶,浑身只着一袭黑色的长衫,破旧不堪,风尘仆仆。 一眼瞧过去,他这小姨子活脱脱就是混迹在长安街头,无家可归的流浪少年。 而最令人心惊的,是她那双曾经灵光闪动的眼睛,此刻幽深如同两汪寒潭,带着深深的哀伤,和皇帝看不懂的绝望。 为什么绝望? 太后薨逝,虽然皇帝也悲痛欲绝,但那是深切的伤心,丧母之痛。 而不是绝望。 而此刻,憔悴的少女缓缓跪在他面前,绝望的眼睛正直直的盯着他,带着执拗和痛苦,眼泪滚滚而下: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你们居然不告诉我?!”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愿意等我回来?!” 一字一句,字字含泪,句句泣血,整个人像是轻轻一击就能碎裂的梦幻泡影。 皇帝有一瞬间的恍惚和心疼,这毕竟是母后和阿锦,还有他,一起捧在手心儿里长大的小妹妹啊。 心底隐晦的不满,顿时化作无言的叹息。 “襄襄,你先去歇息一下,一会儿我让你姐姐和你说……” 皇帝站起身,从龙案后面绕出来,伸手准备将她扶起来。 卫襄却极力往后退了几步,躲开了他的手,眼底除了绝望,还闪烁着疯狂: “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你们任何人和我说什么了,我只求皇上,给我一个手令,我要去皇陵,我要将姨母挖出来——” “她没有死,她不会死的,她答应过我会等我拿仙丹回来给她!我会护她长命百岁的!” 皇帝的手缩了回来,望着卫襄,满眼震惊,继而暴怒: “卫襄,你是不是疯了?你若敢惊扰母后安宁,朕就杀了你!” 皇帝愤怒地朝着卫襄咆哮起来: “就你能耐是不是?你以为你在东海待了些日子,就得道成仙了是不是?” “你怎么不摸着你自己的良心问问,你作天作地,对得起谁?!” 见皇帝龙颜大怒,御书房内外的宫人都吓得纷纷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四周一片鸦雀无声。 就在这落针可闻的寂静中,女子嘶哑的声音再度响起: “皇上,臣女只求一道手令,让臣女得以进入皇陵,祭拜太后,臣女,求您了!” 卫襄的额头触地,再次哭着请求。 皇帝却面色阴沉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在这无声的对峙中,御书房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皇上!” 来人正是皇后卫锦。 她匆匆走进来,先是向皇上行了一礼,然后开口遣退了御书房内外的所有人: “十丈之内,不许任何人踏入!” 在这皇宫中,历来是皇后说话比皇帝还管用,此刻皇后发话,宫人们心中庆幸自己捡得一条命,都纷纷躬身退下,远远离开。 直到四周再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卫锦才缓缓走到自己的妹妹面前,然后二话不说,抬手狠狠给了她一个耳光。 皮肉相击的清脆声响在御书房响起,不仅是跪在地上的少女被打得脸往一边偏了一偏,就连站在卫锦身后的皇帝,也愕然瞪大了眼睛。 “阿锦,你这是做什么?” 皇帝虽然嘴上放狠话,对卫襄喊打喊杀,但其实他心里压根没动过立刻就要把卫襄怎么样的念头。 此时骤然见卫锦怒气比他还盛,甚至还动手打了卫襄,立刻就下意识地阻拦: “阿锦,你别生气……” “皇上不必拦着,今日我就要好好教教她怎么做人!” 卫锦看起来怒火万丈,伸出一只手,强硬的将卫襄从地上拎了起来,扯到自己的眼前: “你居然还有脸跑到皇上面前哭闹,你知不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会成为今天这个样子?” “正是因为你的胆大妄为,才会导致太上皇病倒,才会导致这一切的发生,你居然还有脸来哭闹?” 卫锦竖眉怒斥了一番,然后将脆弱不堪的少女狠狠摔在了皇帝面前: “你不忠不孝,如今不仅不思己过,居然还是口出狂言,想要以下犯上,你是不是活腻了?” “今日你如果不想死,就先老老实实向皇上请罪,否则我宁可亲自动手,了结了你这祸累家门的孽障!” 卫襄被姐姐突然之间如此又打又摔,之前几乎陷入疯狂的头脑终于是清醒明白了那么一点点。 不忠不孝……请罪…… 是她造成了这一切,所以,她是有罪的吗? 或者说,在皇上心里,她是有罪的吗? 卫襄浑身僵硬地伏在初春尚且冰凉的地板上,一动不动,也不反驳,也不说话。 她并不能确定姐姐忽然之间说这话的用意,但她知道,姐姐永远不会害她。 果然,下一刻她就看见自己的姐姐转身,跪在了皇帝面前,抚平衣裙恭恭敬敬地向皇帝行了一个大礼,哭道: “皇上,卫家家门不幸,出此逆女,她当初误听谣言,胆大妄为,贸然对太上皇下手,是为大罪。如今又以下犯上,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臣妾不敢以同胞之情加以包庇,所有罪责,但凭皇上裁决!” 已经被彻底惊得目瞪口呆的皇帝,看见自己的皇后哭成这个样子,终于回过神来,连忙心疼地将她扶了起来: “阿锦,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当初襄襄也是为了我们……事到如今,还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皇帝替自己的皇后拭去了眼泪,好言宽慰道: “我先前发怒,也并不是怪罪襄襄,我知道她也是心中伤痛过度想不开罢了。不过是想着让她清醒清醒,冷静一下罢了,哪里就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皇上宅心仁厚,胸怀宽广,臣妾却不能不自省,臣妾的妹妹惹出种种事端,终究也是臣妾管教不严的错。” 卫锦依旧垂泪,眼睛都哭红了。 皇帝很少见到卫锦这样软弱难过,愈发心疼,劝慰道: “你少年时就嫁给了我,哪里有功夫管教她?要说她这脾气也是母后一手惯出来的,怪不得你,快别哭了!” 哭得梨花带雨的卫锦,终于止住了眼泪,抬头朝着皇帝怯怯道: “皇上真的不怪罪臣妾和襄襄吗?” “不怪罪不怪罪,只要阿锦你别哭了,我自然不怪罪她!至于阿锦你,我什么时候怪罪过你?” 皇帝小心翼翼地哄劝着,一如多年前站在心上人面前手足无措的那个少年。 卫锦终于破涕为笑,美艳的面容瞬间如同被雨洗过的蔷薇花一般在皇帝面前绽放,眼底是深深的敬慕和爱恋: “皇上,您为何要对臣妾这样好……” “因为你是我最喜欢的阿锦啊。” 见到娇妻展露笑颜,皇帝揪着的心总算舒展开来,完全无视了自己那可怜的小姨子,深情款款地对着卫锦表白。 跪在地上的卫襄眼见着一场可能突如其来的疾风骤雨,忽然就演变成了姐姐和姐夫之间的你侬我侬。 她僵硬的身体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明白了,她彻底明白了。 姐姐这番苦心孤诣的唱念做打,就是为了给她求得“不怪罪”这三个字。 大概从她对圣德皇帝下手的那一刻起,她在皇帝心里就是有罪的。 圣德皇帝是她的仇人,却是皇帝的父亲。 谁敢说皇帝得了皇位,对她就不曾心存芥蒂呢? 而到此刻,她才终于得了这么一句,不怪罪。 可怜的姐姐啊。 卫襄无声地俯身,朝着她那曾经骄傲如斯,绝不肯跟任何人低头的姐姐卫锦,悄然一拜。 第152章 守灵 深夜的长安城门,悄然打开,又悄然关上,一辆华贵的马车从城门驶过,引得守城的士兵们戒备更加森严。 “深更半夜的,谁啊这么大脸面?” 城楼上,有守城的士兵揉揉眼睛,嘀咕道。 “定然是贵人呗,一般人这个时辰可出不去。” 另一个看守城门多年的士兵说道。 “不过这方向,我怎么看着像是去皇陵的?” “就你看得准,这么宽的路,你管他们去哪里,别多事!” 两人轻声嘀咕了几句,城楼上又重归于平静。 而那辆华贵的马车,也在夜色中渐渐驶远,直至看不见踪影。 通往皇陵方向的大路两旁,向来是荒无人烟的,此时夜色凄清,唯有一辆马车辚辚独行,虽然有大批的侍卫前呼后拥,但昏黄的灯光在暗夜里显得孤单茕然。 宽大的车厢内,卫襄静静的靠在姐姐身上,一路无言。 皇帝既然说了不怪罪,自然也就没办法接着生气。 卫锦很顺利地拿着手令带着卫襄出宫前往皇陵。 一片沉寂中,卫锦的身子动了动,抬手亲自倒了一杯水,递到妹妹唇边: “你知道你今天错在哪里了吗?” 卫襄接了白瓷杯,慢慢的坐直了身子,一口一口的将杯中的水喝完,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不该直接闯到皇上面前的,我应该先找姐姐商议。” “原来你还知道你冲动任性是错的。” 卫锦点点头,有些疲惫地靠在了马车描金绣凤的车壁上,犹带着红肿的眼睛微微阖了阖: “你今夜就不该进长安城来——你直接跪在皇陵之外就好,迟早有人会来禀告皇上和我,可是你,太心急了。” “我也想等一等,可是姐姐,我等不了啊。” 马车内夜明珠的光芒柔和地照在两人之间,照亮了皇后严肃的脸庞,也照亮了憔悴的少女再度怆然而下的泪水。 “姐姐,我从蓬莱回来的这一路上,我一直都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我是不是太心急,不该那个时候就对圣德皇帝下手,不该就这么把你们全都推入漩涡里?” “是我害了姨母,是我害死了姨母……” 卫襄垂首,将脸埋在姐姐的怀里无声地大哭起来。 她一路奔波,日夜不敢停息。 她一路都在告诉自己,是幻听,这一切都只是东海众人想要彻底灭了扶桑才放出来的假消息而已。 只要她跑得足够快,就能拦住姨母,只要她回来,姨母一定会舍不得她的。 可是她回来了,却什么都晚了。 她以为自己的重生能够挽救家人,能够让每一个爱过的人都能如愿以偿,可是她却忘了,天命,天命啊! 她以为今生姨母早早做了太后,定然顺遂无忧,长命百岁,却忘了,前世的姨母,也是薨逝在姐夫登上皇位的次年春天! 卫锦怜惜地抚了抚妹妹蓬乱的发丝,眼神却逐渐变得坚毅。 她将卫襄扶起来,坐正了身子,严肃地盯着她的眼睛,凝重地叮嘱: “襄襄,皇上都说不怪你了,这种话,你以后就不要再说了。这不是你的错,不管发生什么,那件事都不是你的错。” “我与皇上相伴近十年,皇上心中所思所想,从不瞒我,或者说,瞒也瞒不过。所以今晚,我才会故意揭破皇上的心事,但求此后,皇上再无话可说,不能再跟你翻从前的旧账。” “至于姨母……” 卫锦的手轻轻从妹妹颊边拂过,拂去她的泪水,轻声道: “我们谁也没有想到,她恨那个人是真的,但她爱那个人,也是真的。” 恨是真的,爱也是真的? 所以,她对圣德皇帝下手,姨母会毫不犹豫地为她收拾善后,并且当机立断地让姐夫登上皇位。 所以,在圣德皇帝死后,姨母也会毫不犹豫地跟去是吗? 所以,前世的姨母,也是这样的吗? 原来姨母早就把她自己的命,与圣德皇帝牵连在了一起。 所以,她不是败给了天命,而是败给了姨母一生仅有过一次的爱情是吗? 卫襄愣愣地想着,绝望空洞的眼睛里露出恍然的哀伤。 爱情……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为什么连姨母这样的人都逃不开这个劫,都能为之舍得抛下子孙,抛下她最喜欢的襄襄呢? 马车的颠簸中,皇陵渐近。 “襄襄,今夜跟随你一同进宫的人,是尉迟嘉没错吧?” 卫锦柔和的声音再次打破了沉默。 卫襄默然点头。 从她听到姨母薨逝的消息那一刻起她几乎就要疯了。 她撇下了胖胖,撇下了师父,马不停蹄地往长安赶。 至于尉迟嘉什么时候跟了来,又是如何追上她的,她并没有在意。 卫锦的手在马车中的小桌子上敲了敲,提醒卫襄: “出宫前,我听说,皇上单独召他在御书房相谈。这个人……你之前来信,就说明你心里是知道的,我绝不会让他再回来插手朝堂,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卫襄点点头,依旧沉默。 自从知道白翼师兄也是出自大周之后,她心里已经猜到了皇帝放尉迟嘉去蓬莱的用意。 这样的人,长安不能待着,蓬莱,自然也不能让他待着了。 大周皇陵的地宫中,巨大的石壁铸就的墓道隔绝了外面春意融融的世间,已经封闭的墓室外寒冷阴森,让进入的人如同身处隆冬。 但卫襄并不觉得冷,她匍匐在那刻着长长一串溢美之词的灵牌前,一遍一遍地抚摸着封闭墓室的巨石,将自己整个人贴在上面,仿佛回到了那个温暖的怀抱里。 她闭上眼睛很久很久,才回过头看着跪在远处的卫锦。 “姐姐,让我在此守灵一个月吧。” “一个月?就算我准了,父亲和母亲也不会应允的。” 卫锦将手中的三炷香插在香炉里,站起身: “将你平安送到这里,我也该回去了,就十日吧,十日之后我命人来接你。” 走出墓道之前,卫锦解下了自己的斗篷,披在了卫襄的肩头: “我也知道你是需要一点时间来舒解你心中的痛苦。” “但我还是希望,你再从这里走出去的时候,能彻底想明白以后你该怎么做,你该怎么样活下去,才不辜负太后对你的期望。” 卫襄转身抱了抱自己的姐姐: “姐姐,我懂。” 这些自小捧在手心儿里的人,她当然不会辜负。 只是在这皇陵里,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天色将明时,皇后的马车再度从皇陵中驶出,返回了长安。 而长安城外,一人一骑,正向着皇陵的方向飞奔而去。 御书房中,一夜未眠的皇帝静静的望着自己面前冒着热气的茶盏,挥挥手,让身边的人全都下去。 上早朝之前,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昨夜卫襄闯宫的事情,势必是要在整个长安城传开的。 言官们会如何上奏折弹劾,朝臣们又会如何苦苦相劝,让他不要纵容外戚,他几乎不用怎么费心思,就猜得出来。 可这一次,他却不得不纵容啊。 皇帝带着满腹的心事上早朝。 果不其然,言官们的弹劾折子像是雪片一样飞到了面前。 “……半夜闯宫,此等奇事,实在前所未有,皇上必须严加惩处,否则天家威严何在?” “唐朝杨氏一族骄奢淫逸,嚣张跋扈,导致大唐江山一蹶不振,皇上切莫重蹈覆辙,养外戚而成患!” 朝臣们慷慨陈词,大义凛然,从一开始的斥责卫襄,一直到最后将矛头对准了卫国公府。 但是任凭朝臣如何口沫横飞地痛斥卫国公府骄横跋扈,皇帝始终阴沉着脸,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 渐渐的,朝臣们也开始觉得不对劲,大殿之内,终于渐渐安静下来。 “卫襄是朕的表妹,她前去蓬莱修道,是为了我们大周国运积福,但也因此才错失了太后的身后事。” “她骤闻太后薨逝之事,一时间乱了心神,举止失措,也正说明了她孝心可嘉,怎么就和祸乱江山连到一块儿去了?” 一片寂静中,皇帝终于开口说话,但其中的偏袒之意显而易见: “天下多少军国大事,你们却要偏偏揪着一个小女子的顽劣之举不放,可对得起你们诸位的俸禄?你们是不是一天天闲的就专门管这种芝麻大的小事?” 小事儿?什么时候夜闯宫门都变成小事儿了? 这……皇帝偏袒小姨子,就偏袒小姨子吧,怎么还试图把屎盆子往他们头上扣? 几位朝中重臣交流了一下眼神,心中担忧更深。 看来这个卫襄,长安城绝对留不得啊。 心里这么盘算着,却没人敢再提起卫襄之事。 在一片不愉快的气氛中,皇帝很快宣布退朝。 刚刚踏进后宫,宫人就来报,皇后娘娘回来了。 皇帝拧着的眉头稍稍舒展开,却没有如往常那般一下朝就去往皇后宫中。 他还是去了御书房,一个人躺在软榻上,仰头望着头顶精美的承尘,很久才发出一声叹息。 其实刚刚坐上皇位的时候,他虽然心中喜悦,但也有过将卫襄处理掉的想法。 毕竟,这样一个胆大包天的女子,现在就敢对他的父皇下手,焉知将来万一看他不顺眼了,会不会对他下手? 但昨夜阿锦在他面前的哭诉,又让他清醒的明白,卫襄他是绝对动不得的。 要是动了卫襄,且不说是不是有些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光是阿锦的伤心,他就觉得难以应付。 更不必说母后在天有灵,若是知道了,定然会怨憎他。 等这件事情平息下来,还是让这个丫头去蓬莱吧,眼不见为净。 皇帝很快打定了主意。 长安城郊的皇陵外,驻守的士兵们又迎来了手持皇帝手令的柱国公世子。 验证无误之后,他们放了人进去,随即心里也有些嘀咕。 这是皇陵啊,是皇家的陵墓,这么庄严肃穆的地方,怎么皇上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放了一个又一个的外人进去? 不过很快,守卫们就发现,这皇陵外边的热闹,还远远没结束呢。 唐子笑昨晚是亲眼看着卫襄进城的,他和裴照打马追了一路,好容易追到皇城边上,却没胆子进去。 他们可不是卫襄和尉迟嘉那样有恃无恐的人,他们很清楚自己,如果敢靠前一步,那就是被强弩钉死在地上的命。 所以他心怀愧疚,痛恨着自己的没用,在长安城里直直转了一夜。 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卫襄是来了皇陵,立刻就马不停蹄的奔了过来,刚好就与匆匆赶来的卫国公世子卫程碰了个正着。 “世子爷,您是来接卫老大回去的吗?” 唐子笑老远就跑过去打招呼。 卫程望着巍峨肃穆的皇陵,摇了摇头: “她要在这里为太后守灵十日,一时半会儿回不去,我只是来为他送些衣食罢了。你是?” 卫程很清楚,这皇陵自己是进不去的,唐子笑也进不去。 唐子笑听他这样说,神情有一瞬间的失望,但很快又重新平静下来,笑了笑道: “既然是这样,那我在这里慢慢等卫老大出来吧。” “她要十日后才能出来,你,真的要等吗?” “等,短短的十天而已,又不是等不起。” “那京卫大营那边……逾期不归,可是要挨军棍的。” 卫程挑了挑眉,说道。 唐子笑眉头都没皱一下,挺直了胸膛,笑容爽快: “无妨的,世子爷尽可将我的军棍先行记下,待卫老大平安无事出来,我就回去领。” 这样毫不在意的态度,倒是让卫程愣了一下。 “你这样等着,她也不知道,值得吗?”卫程问道。 唐子笑点头: “当然值得。卫老大对我和我娘有救命之恩,但我到底没用,也没能为她做些什么,不过是等几天,不算什么的。” 卫程半晌无言,最后也只能点点头走开了。 这世间的好男儿何其多啊,当初,为什么他的妹妹就死皮赖脸的,看上了尉迟嘉呢? 真是为了一棵草,放弃了整片树林啊。 偏偏此时那该死的尉迟嘉又进去哄骗自家妹子,自己这亲大哥倒是进不去了! 卫程恨得直咬牙。 幽暗阴森的墓道里,身姿如仙的男子脚步轻移,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墓道的尽头。 尉迟嘉一眼就能看见,墓道尽头,墓室外那团幽幽的光亮中,少女的身影笔直地跪在长明灯前。 她双手在空中轻灵地舞动着,渐渐结成一个无形的印记,似乎在将什么东西往她身边的一盏油灯上面引。 “姨母,如果你还在,如果你还舍不得你的襄襄,您就回来看看我,只看一眼好不好?” 她口中喃喃,呼唤着渐渐远去的魂魄。 第153章 一起死吧 如果是从前,尉迟嘉是看不出这其中的奥妙的。 但此刻,他举目望去,能看得见光线幽暗的墓室外,有星星点点的白色光点从墓室里,从牌位上渐渐浮现而出,飞舞在少女的身周,如同荒野中的萤火之光,温暖而让人心安。 那是,那是孝慈太后的魂魄吗? 襄襄,襄襄她真的是要为孝慈皇后招魂吗? 尉迟嘉震惊地往前走了几步,却又猛然停下了脚步,连呼吸都变得轻微起来。 他生怕自己发出一点点声响,打扰了那个正沉浸在招魂仪式中的少女。 时光静静地在这幽暗的墓室外流淌,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那些星星点点的光芒,才渐渐的有了方向。 像是是风在流动,又像是是感应到了少女的指引,星星点点的光芒全部汇聚成漩涡一样的形状,慢慢的融进了少女身侧那盏油灯的光辉中。 油灯的灯光大盛,玲珑美玉制成的灯座几乎被灯火烧成透明,而原本跪得笔直的少女,却骤然间扑倒在灯旁,阖上眼睛,失去了意识。 “襄襄!” 归隐在幽暗中的男子低呼了一声,飞身上前,将地上的少女抱在了怀里。 似乎是因为匍匐在冰冷的石板上太久,卫襄的身躯冷如寒冰,尉迟嘉一把拉开了自己的衣衫,将她紧紧的裹在怀里。 尉迟嘉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卫襄,但很快,他就悲哀的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也没有比卫襄暖和多少。 “襄襄……” 一种难言的悲怆从尉迟嘉的心底涌奔而出,他缓缓地吹头,将自己冰冷的脸颊贴在了卫襄的额头上。 罢了,罢了,只要今生能与她在一起,就算失去一些身为人类的东西,又算得了什么呢? 尉迟嘉徒劳地抱着卫襄坐在石板上,竭力用自己的身躯为她隔绝去石板的冰寒,代替她继续守着那烛火幽幽跳动的明灯。 “对不起……对不起。我会在这里陪着你,我们一起为孝慈太后守灵。” 尉迟嘉喃喃低语。 随后墓道内的世界陷入永久的沉寂,而昏沉过去的少女,脸上渐渐浮现出一缕微笑,仿佛她沉入了一个永远也不会醒来的美梦中—— “襄襄,快来!” 春光一片明媚,远处有一个美貌的妇人在朝她招手,要带她去看御花园里新盛开的蔷薇花。 母仪天下的皇后看着她,眼神惋惜: “你说你啊,喜欢谁不好,为什么偏偏要喜欢上那个尉迟嘉呢?” 美貌的妇人似乎有几分感叹,又有几分不满,嗔怪的对她说道。 但随后却又带上了纵容的宠溺,笑容重新柔和起来,笑道: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要是我们襄襄喜欢的,就算是柱国公世子又怎么样?天下的好男儿襄襄尽可挑拣!” 正挥舞着花剪剪蔷薇花枝的少女回过头,明媚一笑: “我也不要挑拣,我只要尉迟嘉,谁让他长得好看呢!” “你啊,终究还是年龄太小,你哪里懂得,男人可不是单单长得好看就够了的。”历经世事的皇后眼底再度浮现出感慨之色,却又自言自语,“不过能够喜欢得这样纯粹,这样简单,也是一种福气呢。” 皇后抬手,将剪好的蔷薇花插了一支在少女的发髻间,目光慈爱柔和: “我们的襄襄,尽可一辈子这样纯粹,这样简单,也很好。” 少女嘻嘻地笑着,也将手里的蔷薇花插了皇后满头,将皇后打扮得不伦不类,心里充满了骄傲和得意。 她不是公主又如何?有姨母在,她觉得她比公主过的还要快活呢。 只可惜美梦中的快活总是太短暂。 那温馨而又平常的一幕,就像一个惊鸿一瞥的剪影,那样快就逝去了。 时光太匆匆,少年太懵懂。 后来,好像是过了很多年,又好像只过了那么几年。 她跪在宫门外,满头银发,面容凶狠的老妇人紧紧拽着她的衣袖,喘着气,用御赐的拐杖不停的打在她的身上。 “还我的孙儿来,你还我的孙儿!都是你害死了他,是你害死了他!你怎么不去死?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老妇人目光怨毒地咒骂着,近乎癫狂。 她徒劳地挥手阻挡: “不是我……不是我,我只是喜欢他而已,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但没有人听她解释。 所有人都在责怪她,咒骂她。 “姨母,救我,救救我,襄襄好怕!” 生来就不从不知惧怕为何物的她,终于感到铺天盖地的害怕。 她对着重重的宫阙撕心裂肺地呼喊,但是最后等到的,只有皇帝身边内侍冷漠无情的声音: “皇后娘娘犯了大错,已经禁足在栖梧宫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也已经被禁足在东宫了,卫二小姐如果不想皇后娘娘进冷宫,不想连累太子殿下,就先回去,静思己过吧!” “皇后娘娘犯了大错?姨母陪伴皇上三十多年,能犯下什么大错?还有太子殿下和我姐姐,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她不服气地问到。 前来传令的内侍早就不是从前见到她时那副恭敬的嘴脸了,他带着厌恶嘲讽冷笑道: “这些可是皇家之事,就不是卫二小姐您能过问的了,您还是好好回家去,静候皇上发落,不然,要是回不了家了,就别怪奴婢没有提醒您!” 静候皇上发落? 她做错了什么她要被皇上发落? 卫襄彻底懵了。 但她也终于明白,原来她生来可以倚仗的一切,在顷刻间,就这么失去了。 后来,过了很久,她都没有再等到宫中的传召。 最终等到的,是皇帝的赐婚圣旨。 皇帝终于将她赐婚给尉迟嘉。 在她纠缠多年以后,在尉迟嘉死了以后。 她要去为她心爱过的人,守一辈子的寡。 爹娘兄长是万万不肯的,可已经懂得世间事顷刻间就能天翻地覆的她,却知道抗旨的最高代价,是诛九族。 她已经为她的痴心妄想付出了代价,已经连累了姨母,表哥和姐姐,她怎么能再连累她的家人? 她微笑着接了那道圣旨。 “从前我那样喜欢他,现在他死了,我自然是要去为他守上一辈子的,反正,我的心里也不可能再放进去第二个人。” 她笑着跟家里人如此解释。 然后在柱国公太夫人怨毒的目光里,抱着尉迟嘉的灵牌,拜了天地,入了洞房,完成了她曾经的夙愿,也就那样终结了她曾经鲜活的青春年少。 甚至从那一刻起,她觉得她的人生已经结束了,那样失败而不堪的人生。 对于师门来说,她是引狼入室的孽徒,对于家人来说,她是带来风雨的逆女。 这样的人生,着实失败。 人生百年,就这样倥偬而过。 她在这寂寞空洞如同坟墓一般的柱国公府里软禁了半辈子,送走对她怨恨至极的柱国公太夫人,养育皇帝送给柱国公府的养子,最后为他娶妻,扶持他坐上柱国公的位子。 直至最后油尽灯枯,卧病在床之后,她才恍惚觉得,如果自己在尉迟嘉活着的时候嫁给他,最后能得到的,也不过是这样的一生吧? 她记得有一天,自己躺在落满海棠花的软塌上晒太阳,她的养子来看他,坐在和煦的暖阳里,为她削一只苹果。 她怀里抱着小花,望着他沉稳冷峻的侧脸,忽然发觉,他和少年时的尉迟嘉长得那样像。 于是那么多年以来,她第一次跟自己的养子谈起他名义上的父亲。 “你父亲是一个很好看的人呢,当初我对他一见倾心。”她摸着自己脸上的千沟万壑笑道。 她那向来沉默寡言的养子却回过头来看着她,迟疑良久才道: “儿子听说过当年的事情……儿子觉得,母亲当初,或许就不该喜欢上父亲。” “你也这般觉得吗?” 她笑了,直至笑出了眼泪。 看,连一个只是听说过当年事情的人,都知道她做的最错的事情,就是喜欢上了尉迟嘉。 如有来生……如有来生,她绝对不会再喜欢上那个给她带来了一生不幸的人。 只是这来生,实在是来得太晚,没有让她回到刚出生的时候,也没有让她回到没喜欢上尉迟嘉以前。 真是太晚了啊…… 卫襄从那漫长的梦里醒来,不由得喟叹。 她居然在姨母的灵前做了这样一个梦。 其实也不是梦,那是她的前生。 卫襄悄无声息的睁开眼睛,抬起头,借着幽暗的灯光,她能看得清眼前这张曾经让她神魂颠倒的脸。 “尉迟嘉。”她轻声的唤他的名字。 他欣喜地去看她,却忽然觉得心口一凉。 他缓缓的低下头去,只见一柄匕首刺在他的胸膛,而匕首的把柄,握在眼神清冷的少女手中。 “襄襄……” 千言万语,最终他也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感觉到那柄匕首抽离了他的身体。 他的双臂也慢慢松开,怀里的人离他而去,他像一条无助的鱼,摔倒在冰凉的地上,生命在他体内迅速流失。 他张了张嘴,很想问为什么? 但他却知道,不必问了。 卫襄跪在尉迟嘉的身旁,看着他的伤口慢慢流出鲜血,扔了手里的匕首,捂住了自己的脸。 匕首落地的清脆声响回荡在空荡荡的墓道里,来回旋转,余音袅袅。 “尉迟嘉,对不住。” 少女跪倒在他的身旁,只说了这么短短的六个字。 眼泪在她的脸上静静地流淌,她却没有什么解释,也没有什么后悔之意。 但不必她说,陪伴了她那样久的自己,什么都懂。 那铭刻在长久岁月里的哀伤无助,他全都懂。 奄奄一息的男子抬手捂住了胸膛上的伤口,伸出另一只手替心爱的女子拭去眼泪。 “襄襄,从前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如果,如果我死了,从前的事情是否能够一笔勾销?” 他吃力的问道。 卫襄愣愣的看着他的手心,那颗曾经闪烁着金色光芒的星星,已然星光暗淡。 这个人是真的要死了吧…… 前世的种种祸患,因他而起,仅仅因为喜欢他,就断送了她的一辈子,甚至害得她的母亲忧思成疾,早早离世。 今生自己想要改变,不伤害任何人而改变既定的命运,到如今却发现原来是徒劳。 从前她左思右想,顾虑万千,不敢动手,就是怕他的死会让前世的一切重演。 可如今看来,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都走到这一步了。 大家一起死吧,这样就再也没有人能代替大周皇帝去染指蓬莱,去给蓬莱带来不幸。 这个世界,就彻底安宁了。 所以他此时死在她的面前,没有什么遗言,也没有什么挽回的机会,前世今生的一切纠缠,就都能灰飞烟灭,彻彻底底两不相欠了吧? 卫襄点点头,将他的手重新放回他的胸口。 “嗯,你放心,你死后,我也不会活下去的。” 她似乎是安慰他,又似乎是欣喜自己终于要得到解脱,脸上终于露出轻松的笑意: “等我们都死了,就不会再有人因为我们的命运受伤了。所以尉迟嘉,我们两不相欠了,前尘往事,自然一笔勾销。” “好,那就好。” 他的脸上也泛出笑意,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很好,前世是他负了她,今生由她来了结一次,大概是能扯平的。 “不过……” 似乎是因为就这么死了,太不甘心,他忽然又睁开眼睛说道。 “襄襄,其实你一直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你也不知道,我喜欢你,比你喜欢我更早。”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在御花园里面奔跑,手里拿着那么多的鲜花,那么多的蝴蝶围着你飞舞旋转。” “我第二次见到你的时候,是在秋猎的围场上。你一身大红色的衣裙,纵马驰骋,神采飞扬。” “那时候我就在想,怎么会有这样灿烂的人?” 因为想起那些美好的往昔,他脸上的笑容在这幽暗的墓室外,格外明亮。 “你可能不知道那个时候的我,心底是有多么自卑——你是那样耀眼的人啊,襄襄。” “可是我,却是一个随时可能会死掉的人。我哪里敢去回应你的美好呢?我可不愿意让你为了我做寡妇。” “你不愿意让我做寡妇?你这个骗子。” 一直沉默聆听的少女轻轻的笑了起来: “你肯定不知道前世临死之前,你说了什么话。” “你知道我临死之前说了什么?”尉迟嘉一愣,反问道。 第154章 发个誓 “我当然知道,可我不会告诉你。” 卫襄对着濒死的尉迟嘉,终于放下了所有的负累,她伸了伸腿,坐在了尉迟嘉身边,伸手戳了戳他的脸。 墓道里幽暗的光亮像是一道轻纱,将前世今生的所有仇怨都遮盖了起来。 前世,在尉迟嘉没死之前,只要见到他,卫襄总是脸红心跳,等他死了以后,一想到他却是咬牙切齿。 卫襄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如同此刻一般心平气和地面对过尉迟嘉。 尉迟嘉也跟着笑了笑,微微阖上了眼睛。 这时光真好,就如前世他们一起度过的无数个平静的日日夜夜。 过了一会儿,尉迟嘉都再也没有任何的动静。 已经死了吗? 卫襄静静地坐在原地,呆滞了很久,眼泪忽然又哗啦啦地掉了下来。 从前,她爱尉迟嘉是真的,后来,她恨尉迟嘉也是真的。 卫襄起身,将尉迟嘉浸满了鲜血的衣襟慢慢地拢好,将他倒下去的时候压到的长发理整齐,凝视他良久,才微微俯身,轻轻地在他闭合的眼睛上吻了吻,如同还喜欢他的时候那般小心翼翼。 “尉迟嘉,其实前世我最不明白的就是明明你那样不喜欢我,为什么会在临死的时候,跟太夫人说,要在死后娶我为妻。” “你哪里是不想让我做寡妇啊,你明明就是一心想让我做寡妇……你这个骗子。” 所以,就算他如今亲口说喜欢她,她也从来不相信。 再也不相信了。 卫襄抬起头,仔仔细细地将他的遗容整理好,整个人放平,才站起来,转身去暗处寻找那柄匕首。 卫襄很快就摸到了那把匕首,走回来在尉迟嘉身边坐下,想了想,又站起来给孝慈皇后的灵前上了三炷香,将那盏招魂用过的明灯放在了孝慈太后的灵位前。 “姨母,您的魂魄我已经收集齐全——请您原谅您的襄襄学艺不精,无法生死人肉白骨,但我死后,您一定能顺利重入轮回。如果下辈子,我还有幸在您身边,我一定不调皮了。还有尉迟嘉这个祸患,我也一并带走,姐夫的江山和我爹娘的平安,再也无忧了,姨母您尽管放心。” 卫襄念叨了一番,认真地拜了三拜,才又走回来,在尉迟嘉身边慢慢躺下来。 “尉迟嘉,你是骗子,我可不是骗子,我会跟你一起死的。上辈子他们都说是我害死了你,我担了一辈子的虚名儿,这辈子,我就把这个虚名儿坐实。” 她看着他俊美的侧颜,略带得意地说道。 卫襄将那把匕首慢慢地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刚要闭上眼睛,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太对。 她又猛地坐起来,屏住呼吸支着耳朵仔细听。 深幽的墓道里,是不该有风的,也不该再有其他人的呼吸声的,可此时,她听得很明白,就是人呼吸的声音—— “尉迟嘉!” 她转身看向原本已经该死透的人,却发现他如墨一般的双眸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睁开了,正哀戚地看着她。 “你怎么还没死?” 卫襄瞪大了眼睛。 “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不然,我死不瞑目……” 尉迟嘉的声音里透着将死之人的祈求。 原来是有心愿未了啊。 卫襄叹气: “可是我很快也要死了,我能答应你什么?” “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只要你发一个誓就好。” 尉迟嘉挣扎着抓住了卫襄的手腕: “只要你发誓,我死后,我们之间的从前,真的一笔勾销,你真的不会再怨我怪我,你再见到我的时候,不会再躲我拒我,好不好?” “这……到了这个时候,发这种誓有用吗?”卫襄忍不住觉得好笑。 尉迟嘉执拗地看着她: “有用……万一,还有来生,我们再相遇呢?” “你以为,老天是瞎的,人死了,就能一次又一次地死而复生,重新来过吗?傻不傻啊你?” 卫襄嗤之以鼻。 这家伙十有八.九也是知道些什么的,这一点卫襄心知肚明,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她也不想跟尉迟嘉再讨论什么前世今生的问题了。 她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别傻了,你爱死不死吧。” “求求你……就算是满足我的一个念想吧,不然,我真的死不瞑目。” 尉迟嘉语气轻微地说道,那双曾经让卫襄觉得从心底开出花来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等待着得到一个承诺。 卫襄不再说话,沉默地坐着,下巴搁在自己的膝头,静静地等着。 她就不信了,她耗不死这家伙—— 实在不行,待会儿再补一刀。 她如此打算。 墓道里再次陷入彻底的安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互相应和,僵持对峙。 皇陵外面,却是比墓道内热闹多了。 除了唐子笑和卫程堵在皇陵入口,卫国公夫妻也带着儿媳吴氏到了,正好和追着孙子而来的柱国公太夫人撞上。 “王氏,你们家欺人太甚!” 柱国公太夫人一瞧见卫国公夫人,忍了一路的担忧瞬间化作怒火尽数爆发,连国公夫人的尊称都没有了,七十多岁的人了,扑向卫国公夫人的身手却格外敏捷。 “太夫人!” “太夫人!”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 一声是卫程的,一声是跟着柱国公太夫人一起来的秦涟涟的。 卫程堪堪护住了卫国公夫人,将后背对着柱国公夫人,生生承受了柱国公太夫人一记拐棍。 秦涟涟纵然很想将柱国公太夫人拖住,奈何她身单力薄,又不敢用力,终究是没拖住,眼睁睁地看着柱国公太夫人将卫国公世子打了,顿时捂着嘴惊呆在原地,惊得大气儿不敢出。 虽然一想到表哥好不容易回来,却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卫襄,秦涟涟也气的咬牙切齿,深恨卫国公府诸人对卫襄的放任,但这么公然打卫国公府的人,她却是想都没想过! “王氏!你枉为人母!你的女儿鲜廉寡耻,你这做母亲的为何从来不管?从前她纠缠我的孙儿也就罢了,如今却是要把我的孙儿害死吗?” 柱国公太夫人一击得中,却也累得不轻,拄着拐棍站在原地一边喘气,一边破口大骂。 卫国公夫人王如意这辈子可谓是事事如意,但最近亲姐姐孝慈太后的薨逝对她打击很大,正在伤心的时候。 猛然遇到柱国公太夫人不由分说就来打人,眼睁睁地看着儿子替她挨了打,心疼愤怒之下,她心中的积郁也顷刻爆发,将儿子扯到身后,就上前与柱国公夫人理论起来: “往日里我敬太夫人您有些年纪,不想与您理论,不成想今日您倒是倚老卖老动手了是吧?您自己摸着良心说,从前是我家襄襄年纪小不懂事,纠缠您家那金贵的世子爷,可后来呢?后来到底是谁纠缠谁,太夫人您心中没数吗?” “好好好,且不说他们谁纠缠谁,就说今日,你女儿为什么要把我孙儿带入这皇陵?” “是我女儿带的吗?是您的孙儿死皮赖脸跟进去的!也是皇上允准的!皇陵怎么了?大周的皇陵乃是风水宝地,还怕折损了你的孙儿不成?我的女儿好端端为孝慈太后守灵,谁要你的孙儿来掺和了?您今日说这话,是对皇陵不满,还是对孝慈太后不满?” 卫国公夫人气势逼人地一连五问,问完了,冷笑道: “太夫人要是对皇陵或是孝慈太后有什么不满意,咱们去皇上面前分说!” “呵,你们……你们卫国公府真不愧是外戚后族,凡事有皇上撑腰是吗?欺负我这孤寡的老婆子是吗?等我把我的孙儿救出来,咱们就进宫说个明白!” 柱国公太夫人被卫国公夫人激得差点儿就要大骂皇陵这地方晦气,好在她理智犹存,生生忍住,却也是一句句狠话往外撂。 她算是看明白了,就算是卫襄能医孙儿的命又如何?要是这么三天两头天南地北地折腾,孙儿的命迟早断送在卫襄手上! 两个妇人打嘴仗,卫国公在一边不好开口掺和其中,只能一边紧紧地护着妻子,一边脸色阴沉地命令儿子卫程: “你现在就去宫里请旨,我们一起进皇陵去看看!” 卫程连忙应了,转身就牵了马直奔皇宫而去。 说实在的,柱国公太夫人对他们家襄襄不放心,他还对尉迟嘉那个小白脸不放心呢! 从前对襄襄爱理不理,如今却又百般殷勤,谁知道打得什么主意! 卫程大白天进宫倒是没有受什么阻拦,很顺畅地就见了皇帝,一听他的来意,皇帝就皱了眉头,意味深长地道: “看来柱国公太夫人真是年纪大了,觉得自己有资历了,居然敢咆哮皇陵,在皇陵外动手。这一个个的,把李家的皇陵当成什么了?朕的父皇和母后才安稳多久,就被人如此打扰了安宁,这都是朕的不是。” 卫程听皇帝这么说,连忙就跪在了地上: “皇上千万不要如此自责,实在是我们做臣子的不是!” 皇帝摆摆手,扔给了卫程一枚代表皇帝的手令: “别的人就算了,你带着那个谁……神武将军府的唐子笑是吧?” “正是!” 卫程连连点头:“他倒是规规矩矩在皇陵外守候,并无逾越。” 皇帝点头表示赞许: “他对襄襄的这份心,倒是难得,你就带着他进去看看吧。襄襄要为太后守灵还说得过去,尉迟嘉跟着,也的确是添乱了。” 卫程沉默一瞬,叩头谢恩,然后带着手令离开了。 出宫的路上,卫程一直在想皇帝的这句话。 皇帝也觉得尉迟嘉跟着是添乱了——那为什么还要给尉迟嘉进入皇陵的手令? 只是这疑惑到底只是在他的心底一闪而过,他也顾不得去多想。 皇陵外众人吵吵闹闹地闹成一团,幽深的墓道之内,卫襄眼巴巴地等着尉迟嘉咽气儿,尉迟嘉却迟迟不肯阖眼。 他还抓着卫襄的手,也不再说话,用最后的固执表达着自己的执念。 这里连个沙漏都没有,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卫襄重新扯开尉迟嘉的衣襟,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口,没问题,还在慢慢地流血。 可这人…… “哎,你到底,还死不死啊?” 卫襄甩开了尉迟嘉的手,又戳了戳他的脸。 她觉得前世的尉迟嘉说死就死了,这会儿的尉迟嘉,却像是生命力顽强的蟑螂一般。 “嗯,是要死的,只要你跟我发誓,我死这一次,我们之间的前尘往事就一笔勾销。” 死这一次? 卫襄觉着这话听起来怪怪的,难道他还能死很多次不成? 她重新拿起了匕首在他胸口比划了两下,决定给他补一刀。 但是,她的手却一直在颤,因为梦见前世而起的痛悔和怨恨,而激起的那一丝勇气,像是消失了一样。 比划来比划去,她还是没办法将这把匕首再刺进他的胸膛。 尉迟嘉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憔悴消瘦的少女拿着匕首在他胸口的地方变幻各种手势,像一只逮到了老鼠,却不知道怎么下口的猫,傻乎乎得可笑,又让人心疼。 罢了罢了,她如今似乎是变聪明了些,轻易不上当了。 原本就知道不能让她心甘情愿的,还是自己来好了。 再这么熬下去,她一定会撑不住的。 尉迟嘉抬起右手,手心那原本已经随着他的气息渐弱而彻底黯淡下去的星芒,再次亮了起来,然后,他用手心蒙住了卫襄的眼睛。 十几日的不眠不休,疲惫劳累,哭泣伤心,早已经将卫襄熬得浑浑噩噩,她一直都是在靠着那么一口气吊着的。 此时眼前骤然出现了一道金光,她只瞧了一眼,就从浑浑噩噩陷入了一种见鬼的状态。 她还是她,身体是她的,魂魄也还是她的,但她的魂魄却指挥不动自己的身体! 卫襄闭着眼,很清醒地听到自己在发誓: “我卫襄发誓,此后与尉迟嘉前尘往事,一笔勾销,见他不怨不恨,不躲不拒,如有违此誓……必定嫁与尉迟嘉为妻!” 卧槽,卧槽! 这什么狗屁誓言?违不违的有区别吗?! 卫襄心头瞬间有一万头某种传说中的动物奔腾而过。 然后她听见男子清朗而中气十足的笑声在耳畔响起: “好了,你也累了,休息吧……以后,我们就再也不用分开了。” 卫襄很想骂一句去你娘的再不分开,但她的嘴巴不听使唤了,眼皮子也越发不听指挥了,越来越沉,直到再也睁不开。 墓室外的明灯目睹了这一切,当卫襄彻底倒在尉迟嘉怀里的时候,火焰剧烈跳动了一下。 尉迟嘉对着那火焰点点头,笑容仿佛能照亮整个墓室: “虽然她傻了点儿,倔了点儿,冲动了点儿,但我一定会好好待她……太后娘娘放心就是。” 第155章 葵花宝典? 卫程和唐子笑进入墓道的时候,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卫程站住脚,鼻翼微微动了动。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唐子笑也跟着抽了抽鼻子,顿时毛骨悚然: “好像……有血腥味儿!卫襄!” 他撒腿就往漆黑的墓道里跑,空旷的墓道里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干什么?!不得惊扰太上皇安宁!” 跟着他们进来的皇陵守卫在后面拼命追。 一行人很快跑到了墓道的尽头,只见一盏幽幽的明灯静静地燃着,一个跪在地上的男子正闻声回过头来,见乌泱泱地进来这么一群人,很快竖起了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嘘!” 这男子面容绝美,在这灯光似纱的墓道里,朦朦胧胧间像是谪仙下凡,但卫程可不管他长得多好看,也不吃他这一套。 他一眼就看到了分离了几个月的妹妹,正被这人抱在怀里—— 这个不要脸的登徒子,他就知道尉迟嘉跟进来,孤男寡女的准没好事儿! 卫程大步走过去,生生将自家妹妹从尉迟嘉怀里抢了过来抱走,才怒目瞪着尉迟嘉: “我妹妹是来为先皇和孝慈太后守灵的,敢问尉迟世子跟来是做什么?” 尉迟嘉只觉得怀里忽然空了,心口就像是也空了一块一般。 但卫程才是襄襄名正言顺的家人,在这么多人面前,他也总要顾全襄襄的体面才行。 尉迟嘉慢慢地将衣袖理好,才站起身来,朝着卫程行了一礼: “大哥息怒,昨夜襄襄伤心过度,皇上和皇后娘娘不放心,就命我跟来照看。方才襄襄是太累了才靠着我睡了一会儿,既然大哥来了,就先将襄襄带去草庐歇息吧。” 尉迟嘉这番解释堪称有礼有节,但卫程满心的怒火,一时却是压不下去的。 这个道貌岸然的登徒子纠缠着他妹妹,柱国公太夫人却在外面大骂襄襄鲜廉寡耻——这家人才是真正的鲜廉寡耻呢! 但卫程思忖了一下,到底还是忍住了。 这不是东大街,也不是皇陵外头,这是先帝和孝慈太后的灵前。 在这里吵架,除了惊扰姨母亡灵,说不得还会落下一个喧哗皇陵的罪名。 如今卫国公府“外戚骄横”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尉迟嘉,表达了自己的警告之意,才抱着卫襄走了出去。 唐子笑见状,也抬脚跟了出去。 唐子笑是看到了尉迟嘉胸口上和地上的血迹的,不过他选择视而不见。 地上丢的那把匕首他认得,是卫襄十三岁的时候他送的,那尉迟嘉的伤自然也是卫襄刺的。 这个结果嘛……唐子笑觉得挺解气。 皇陵之内的草庐是皇陵里给龙子凤孙们守灵居住的地方,虽然名为草庐,但也跟普通的房子差不离,一应桌椅床铺都有。 再加上卫程今日来就是为了给卫襄送吃送穿的,很快就将卫襄安顿好了。 憔悴疲惫的卫襄从墓道里出来的这一路上连眼睛都没睁过,可见是累得狠了。 卫程虽然一直都深恨自己的妹妹任性不争气,但这会儿也不由得心疼。 他阖上门,让她安静睡着,又转头出门往皇陵外走。 “我们先走吧,回头求道皇上的旨意,给她要个丫头过来。” 卫程一并叫走了唐子笑。 他是男子,再说是亲兄妹,照顾起来也不方便。 而唐子笑…… 卫程无言地拍了拍唐子笑的肩。 人是个好人,偏偏自己的妹子,眼瘸。 皇陵入口处,柱国公太夫人一眼看见从皇陵中走出来的孙儿胸前满是血迹,顿时惊得魂飞魄散。 待到她扑上去检查半晌,确定孙儿的伤口果然没有继续流血的迹象,濒临崩溃的心神才慢慢稳定下来,抱着尉迟嘉放声大哭起来: “嘉儿,你是要祖母这条老命吗?你跟进去做什么!皇陵之内还有谁敢伤你?你告诉祖母,祖母要去皇上面前给你讨个公道!” 听柱国公太夫人这样惊天动地地哭喊,原本痴痴地看着尉迟嘉的秦涟涟也回过神来,走过去扶住了柱国公太夫人的手臂,眼圈儿红红地道: “太夫人……在皇陵之内胆敢伤了表哥的,除了卫襄,还能有谁?” 她在皇帝登基大典那一日,可是亲眼见过卫襄一口下去就差点儿将表哥咬死的! “卫襄,一定是她!” 柱国公太夫人如今是一听见“卫襄”这两个字就火冒三丈,听了秦涟涟的话更是觉得有道理,顿时咬牙切齿: “嘉儿,随祖母进宫,我要去皇上面前替你讨个公道!若你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要卫襄给你陪葬!” 尉迟嘉原本在柱国公太夫人抱着他哭天喊地的时候,还没什么表情,没有跟自己的祖母哭作一团,也没有推开她。 但此时听柱国公太夫人如此说,他的神色却骤然沉了下来: “祖母是不是忘了,如果不是卫襄,孙儿早就死了?再说,就算我真的死了,您凭什么让卫襄陪葬?” 柱国公太夫人愣住了。 自从去年入秋以来,她领教了自己孙儿的不听话,领教了他捉摸不定的心思,但她从未领教过他这般的疾言厉色。 柱国公太夫人怔怔地退了一步,怒火全都化成了悲哀: “嘉儿,你,你怎可如此跟祖母说话?” 尉迟嘉眼见柱国公太夫人的脸上闪过悲愤,不可置信等等情绪,却也只是微微垂眸,稍稍缓和了语气: “只要祖母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孙儿就永远敬爱祖母。” 柱国公太夫人浑身都哆嗦起来了,哆嗦了半晌,忍不住再次老泪纵横—— 卫襄啊卫襄,这到底是个什么妖孽? 诱拐得她的孙儿,连她一句话都听不得了? 原本就容颜苍老衰败的柱国公太夫人,顷刻间像是又老了十岁。 尉迟嘉却已经不再说话,而是双手作揖,深深弯下腰对柱国公太夫人行礼: “祖母回去吧,孙儿如今好好的,轻易不会再有性命之虞,祖母只管放心,在家中安养天年就是。” 柱国公太夫人已经震惊得有些麻木了,此时连一个惊讶的神情都懒的做了,疲惫地挥挥手: “你是想跟我说,你不跟我回去了,要在这里陪着卫襄是吗?” “正是。”尉迟嘉毫不遮掩。 柱国公太夫人彻底泄了气,心灰意冷地道: “你愿意陪她再次守灵,你就陪着吧……我只问你一句话,如果,如果我去请旨,将卫襄给你娶回来,你能不能在家陪着我这把老骨头,不再远去东海?” 尉迟嘉连一瞬的迟疑都没有,就拒绝了: “不能。” “你!” 柱国公太夫人差点儿一口气上不来。 秦涟涟急的又是替太夫人顺气又是给太夫人拍背,气不过之下,眼泪汪汪地看着尉迟嘉: “表哥,你是真的要给太夫人气出个好歹来吗?你之前不喜欢卫襄,后来又闹着要娶,太夫人屡次要给你请旨赐婚,你又不同意,你到底是想怎么样呢?” 面对秦涟涟的指责,尉迟嘉面色仍旧平静无波,甚至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过了很久,才道: “祖母请恕孙儿不孝吧——孙儿只是觉得,就算咱们柱国公府有祖荫庇护,但圣旨请得多了,未免会耗尽圣眷。孙儿自己的事情,孙儿自己会做,祖母无需插手,而孙儿也会如祖母所愿,好好活下去。” 他抬起头看着满面哀伤的祖母,面色彻底平静: “孙儿想,对祖母来说,这就够了吧?” 柱国公太夫人愣了一刹那,终于再也忍受不了,掩面嚎啕大哭。 皇陵内的阳光很好,干燥而不灼热,初夏的风也很和煦,春寒料峭的冷意已经完全消除。 尉迟嘉慢慢地走在皇陵内宽阔笔直的路上,身后柱国公太夫人的哭声渐渐远去。 他微微闭上眼睛,面朝阳光,想笑,却又扬不起唇角。 这里跟幽暗的墓道之内相比,就是阳世与阴间的天壤之别。 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挣扎努力,跨越前世今生,才从阴间走回了阳世。 他曾经觉得襄襄不该把前世的恩怨带到这一世来,可轮到自己身上,他发现,做到这一点,真的不容易。 前世他死在东海,因为他想念卫襄,偷偷跑去,想要看她一眼。 可祖母不能明白这一切,她只是觉得卫襄害死了他。 他临死前,明明留下手书,希望祖母多多照看襄襄,让她一辈子平安喜乐。 祖母却生生扭曲了他的遗愿,进宫哭了一夜,凭着柱国公府的这点祖荫,求得了圣德皇帝的赐婚圣旨,将襄襄的一生就那样毁去。 他希望能平安喜乐一辈子的姑娘,再也没有展过颜。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魂魄才不肯离去,最终附在一只猫身上,得以重回她的身边。 可他终究是再难得到她的信任了。 所以,他前世对祖母的依赖和亲昵,终归也是再回不去了。 尉迟嘉慢慢地走回了卫襄歇息的房间内,才亲手打了一盆水来,将她脸上连日奔波的尘土拭去,将她蓬乱的发丝一点点梳通理好。 “襄襄,在这茫茫世间,你或许还有很多很多在意的人,还有很多愿意拿命去守护的人,但我,只有你了。不过,我知道你还喜欢我。” 他坐在卫襄身旁,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笑了笑,垂下头,轻轻地吻了吻她的眉心。 然后才在她身旁躺下,抱着她闭上了眼睛,唇角含笑。 他死一次,能得到她的一个吻,真是太划算了。 卫襄睡醒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亮的有些刺眼。 她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迷迷糊糊地想起来自己差点儿被尉迟嘉手心里的那道金光给刺瞎,立刻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蹦了起来: “尉迟嘉!老娘杀了你!” 下一刻,毫无防备的卫襄,脑袋就在床梁上磕了个大包。 差点儿再次昏过去的卫襄,抱着脑袋,望着头顶花纹繁复的拔步床顶,疼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人呢?来人!” 她是照着自己的一贯本性喊的,没想到还真就被她叫来了个人。 “二小姐,您醒啦?要不要先喝点水?” 卫襄抬头,只见帘帐间快步走出来一个俏丽的丫鬟,正是被她留在了府里的贴身大丫鬟香兰。 卫襄揉揉脑袋上的包,龇牙咧嘴: “是你啊,香兰……我这是回了府里了?” “不是,这儿是皇陵的草庐。” 香兰解释道,顺便递了一杯水到卫襄的唇边: “二小姐您睡了两天两夜了,先喝点儿水润润喉。奴婢这就去给你端吃食过来。” 亏待什么都不能亏待了主子的嘴,这是香兰做了卫襄这么多年大丫鬟的第一准则。 “两天两夜啊……”卫襄念叨了一遍,忍不住有些怨念:“这拔步床都弄皇陵里来了,还草庐呢,守的哪门子的灵?表面功夫!” 香兰安安静静地听二小姐发牢骚,恭敬地端着茶杯,一个字儿也不敢附和。 非议皇家,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卫襄转眼看见香兰这战战兢兢的小模样,就赶紧伸手接了她手里的水。 卫襄这也才感觉到自己喉间如同火烧火燎一般地疼,她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了大半杯子,才递给了香兰,叹道: “哎,还是香兰你贴心!” 香兰见二小姐不胡说八道了,也就行了个礼出去端饭食了。 卫襄则是再次躺回了床上摆了个“大”字。 她明明记得自己晕过去之前,是尉迟嘉在身边的,而且还被那厮算计着发了个狗屁不如的誓。 “这个王八蛋!给老娘等着,等老娘吃饱了再来收拾你!” 她恨恨地在床上捶了一下,震得床边垂着的纱帐都晃了晃。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卫襄觉得那纱帐外面似乎有个人? 卫襄猛然伸手,一把将纱帐拽了下来,果然,一双如墨一般的双眸正笑微微地看着她。 “襄襄可是想好了要怎么收拾我?”那人笑眯眯地说道。 卫襄直接转身,抓住了床上的玉枕就砸了过去:“你给我去死!” “我已经死了一次了,而且你誓言也发过了,说了见了我不怨不恨,不躲不拒,襄襄你这么快就忘了——莫不是,你准备好了嫁给我?” “你这个骗子,骗子!” 想起自己发下的那狗屁誓言,卫襄就再次陷入狂暴状态: “尉迟嘉你这个不要脸的,你是练了葵花宝典还是辟邪剑谱?” 尉迟嘉的那欠揍的笑容终于凝滞在了脸上: “辟邪剑谱我不曾听说过……不过,襄襄你怎么知道葵花宝典?” “卧槽,你真的练了葵花宝典?” 卫襄瞪大了眼珠子,指着尉迟嘉,手指颤颤,瞬间更加崩溃: “你……你特么都成太监了你还纠缠我做什么?” 第156章 狐狸回来了 太监? 葵花宝典和太监有什么关系? 尉迟嘉心念急转,试探着道: “你是说,练了这葵花宝典就会变成……太监?” “不是练了这葵花宝典会变成太监,是得先变成太监才能练这个……” 卫襄满面悲哀地看着尉迟嘉,眼神中是满满的同情可怜: “大师姐说过,这世上有两大邪功,葵花宝典和辟邪剑谱,这两大邪功,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这回轮到尉迟嘉的手指颤颤了,他指着卫襄: “襄襄你是以为,我挥刀自宫了?” “如果你练的是葵花宝典,那你肯定是……” 卫襄面色复杂地扫了一眼尉迟嘉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 尉迟嘉颤抖的手指慢慢地收了回来,他明白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忽然捉住了卫襄的手指,笑容里莫名带上了一丝邪魅: “原来襄襄是担心我成了太监啊……你要不要亲自来验验,看我是不是太监?” “什么?” 卫襄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尉迟嘉说的是什么意思—— 验验一个男人是不是太监?怎么验? 除了上了他,还是上了他,啊! “啊啊啊啊,你这个混蛋,给我滚!!!” 卫襄再度咆哮着将尉迟嘉赶了出去! 登徒子!流氓!不要脸! 卫襄气呼呼的坐在床边喘气,心中虽然恼怒之极,但看尉迟嘉这反应,大概还不是太监。 不过他练成了这样死而复生,糊弄人的手段,到底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要是大师姐在就好了,她还可以问问大师姐,那葵花宝典练成了会怎么样? 会不会怎么都死不了,还能手心冒星星啊? 端了饭食回来的香兰只听见二小姐的咆哮声,然后看见尉迟世子笑容莫测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连忙垂头,站在道旁等尉迟嘉过走去了,才走进了屋里。 卫襄这个人,虽然脾气不大好,从前也是任性又骄纵,但她有一个好处,就是生起气来从不迁怒旁人。 她虽然快要被尉迟嘉给气炸了,但看见小心翼翼的香兰,她还是忍住了脾气,站起来洗手,准备吃饭。 香兰将碗筷摆好,才觑了觑二小姐的神色,开口劝道: “二小姐,虽说您如今不喜欢尉迟世子了,可他毕竟也跟着您来来回回,辛苦跋涉,您就少对他吼两声吧,免得被人听到了,又说咱们喧哗皇陵。” 正埋头扒饭的卫襄抬起头,忍不住好笑: “哟,香兰如今也是懂事了,不过你家小姐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只要别人不来撩拨我,一切好说,但要是有人故意来气我——” “卡巴”一声,卫襄手中的筷子断成了两截儿: “我可不做那王八乌龟!” 好吧,香兰就知道自己不该劝的。 她连忙换了一双新筷子给卫襄赔罪: “奴婢错了,小姐消消气,赶紧吃饭吧!” 卫襄点点头,继续安静的吃饭,也没有再去为难香兰。 她这忠心耿耿的贴身大丫鬟是为了她好,她都知道。 但这世上,任何人她都能忍得,尉迟嘉她是绝对忍不得的。 好在接下来的七天里,尉迟嘉还算识趣,没有再凑过来撩拨卫襄,惹得卫襄炸毛。 卫襄进入墓道为孝慈太后诵经祈福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等着,也不靠近。 卫襄出来吃饭歇息,他也不会硬往跟前凑,看起来倒是恢复了从前那个规矩守礼的模样。 但卫襄心里知道,这都是假象,都是骗人的,毕竟这家伙有多可恶,她如今算是领教了。 哼,大灰狼,再怎么装兔子,还是一只狼! 等守灵到了皇上允准的十日之期,皇后卫锦亲自来接妹妹出皇陵。 幽暗的墓道内,卫襄小心翼翼地将那盏凝聚过孝慈太后魂魄的长明灯,放在了孝慈太后的灵位前。 “姨母,襄襄知道,自己实在是不成器,又没用,想亲手除了那个祸患,却没有做到。不过姨母放心,总有一日,我能做到的!” 卫锦在旁边,一开始听的稀里糊涂,但想到先前侍卫报上来的那些事情,她心中就明白了。 卫锦忍不住告诫妹妹: “蠢事你做过一次就够了,不要再做第二次。尉迟嘉这个人,提防着便好,用不着动手。他毕竟是柱国公府唯一的血脉,若有个三长两短,朝臣那边不好交代。” 说完了,卫锦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叹道: “襄襄你如今虽然跳出红尘,身在仙门,但姐姐希望你时刻谨记,我和整个卫国公府,都还只是人世间的一缕凡尘罢了。” “姐姐,我懂。” 卫襄站起身,乖巧的应了一句,伸手抱了抱卫锦。 她当然没有忘记,所以她才想要动手除掉尉迟嘉。 可这些,也不必再对姐姐解释了。 卫襄出了皇陵,一眼就看到了守候在皇陵之外的唐子笑,正跟自己的亲哥哥卫程站在一处等她。 卫襄站在原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走过去跟他讲话,而是一言不发地往卫国公府的马车那边走。 卫程忍不住追上来推了推自己的妹妹: “人家唐子笑在这等了你十天了,一会回去军营还要挨军棍,你都不过去跟人家说句话吗?” 卫襄冷冷的瞥了卫程一眼: “那照大哥你的意思,我是应该这会儿去跟他有说有笑,给他点儿希望,然后拍拍屁股去东海,一走了之,让他彻底陷入伤心痛苦吗?” 卫程被卫襄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惊讶道: “他,他心里想什么,你都知道?” “哥,你妹妹我是没心没肺,又不是脑子缺根弦,要是连这都看不出来,白白在长安城里混这么多年了。” 卫襄白了卫程一眼,耐心解释了两句: “但我呢,如今是要修仙去的,不能再贪恋凡尘,何必糟蹋人家这份情谊?” 卫程默然良久,最终也只能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不是缘分,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错过。 好在自己妹子知道若是不喜欢人家,也不去耽误人家这个道理,总算没有太混账。 而站在原地的唐子笑,一直等到卫国公府的马车离开了他的视线,才苦笑一声,上马离去。 他不是不明白,对他来说,卫襄是他这辈子都是求不得的人。 可人生少年,难得一回放纵。 就这样吧,他心甘情愿。 回了卫国公府,卫国公夫人见了浑身上下没剩几两肉的卫襄,自然少不了抱着她一阵大哭。 “你瘦成这个样子,可见那蓬莱不是好地方,咱们能不能不去了?” 哭完了,卫国公夫人抱着小女儿苦苦哀求。 看见娘亲的眼泪,卫襄也很是心碎。 可她自然是不能答应的。 她只能搂着卫国公夫人好一阵哄劝,等看见大嫂吴明秀过来,立刻就将安慰娘亲的差事抛给了自己的大嫂,逃之夭夭。 卫国公夫人恨得直咬牙: “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卫襄一路逃回了自己的院子,看见眼前熟悉的一切,颇觉得心中亲切。 只不过—— 门口那红彤彤毛茸茸的一团是什么? 香兰见卫襄站住了脚,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笑道: “自打开了春,这只红狐狸就在咱们府门口徘徊不去,夫人和世子爷念着这只红狐狸从前曾经在咱们府上养过几日,见它不肯离去,想着定是有些渊源,所以就留下来了。” 红狐狸? 哦,胡三娘啊。 卫襄心中明了,点点头,大步走了过去,揪着红彤彤的狐狸毛就将红狐狸拎了起来,冷笑道: “你当日与你那死鬼情郎合起伙来害我,我后来没去寻你的晦气也就罢了,你居然还自己送上门来了?” 红狐狸在卫襄的手里簌簌发抖,两只前爪凑在一处连连作揖,吱吱叫个不停。 听在香兰耳朵里,就觉得这小狐狸怪可怜的,听在卫襄的耳朵里,却完全是在狡辩。 “你说那件事儿不是你干的,你毫不知情?” 卫襄嗤之以鼻: “你哄鬼呢?” 红狐狸见她不信,顿时急了,叫得更欢了,四只爪子在半空中刨个不停。 香兰不禁有些不忍心: “二小姐,快别这样抓着它了,多疼啊!” 卫襄听了这话,朝着红狐狸露出一个更加带着森森寒意的笑容: “红狐狸,疼吗?” “吱吱,吱吱……” 红狐狸蔫蔫地叫了两声,垂下头去,不敢乱动了。 “香兰,你看,它不疼的!你家小姐我又不是喜欢虐待小动物的人!” 香兰不说话了,看向红狐狸的眼神更加同情。 这可怜的小狐狸呀,哪里是不疼呀,她是不敢疼啊! 卫襄才不管香兰如何同情心泛滥呢,她拎着红狐狸走进了屋子,啪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不一会儿,卫襄靠在软榻上面柔软的靠枕上,闲闲的看着面前已经化作红衣女子的胡三娘,拍了拍手,带着几分嘲讽赞道: “不错呀,真不愧是狐媚出身,我才走了多久,你就能进得我的家门儿来!” 面容娇媚艳丽的胡三娘战战兢兢的站在地上,想往卫襄跟前凑,想了想又缩了回去。 她垂着头,想学人类女子掩嘴哭,做出来却是有些矫揉造作。 她抹着眼泪道: “小仙子,你误会我了,当初我根本不知道那个死鬼的主意,而且他也不是我的情郎!” “原本我是准备继续跟着小仙子的,可我发觉那个死鬼在打小仙子的主意,我只能跟他在一处,好时时刻刻看着他。后来他走了,我找不着小仙子了,又没处去,就想着来小仙子府上等,总能等到的!” 胡三娘说的情真意切,看起来不像是在撒谎。 不过卫襄也不在意她说的是不是真话,她真正觉得郁闷的是,她是不是真的成了唐僧肉啊? 怎么就是个妖怪都想来打她的主意呢? 卫襄无奈地看着胡三娘: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有什么好处?你咬我一口真能长生不老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就觉得小仙子的肉身好香好香,特别想咬一口,真的是只咬一口就行!” 胡三娘说着,口水又要流下来了。 卫襄不忍目睹地摆手,扔了一条帕子给胡三娘: “行了,把你的口水擦一擦,我是半口也不会给你咬的!” 胡三娘立刻转哭为笑,高高兴兴地接了帕子揩眼泪。 等她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和唇边的口水,才又抬头跟卫襄道: “小仙子不让咬就不让咬吧,反正我也发过誓,以后不再打小仙子的主意。我就是想跟小仙子说一说,您再去东海的时候,带上我可好?” 带着胡三娘去东海? 那可不行。 年前她回去,带了胖胖和小花,这次要再弄个妖怪回去,师父肯定不愿意。 卫襄摆手拒绝了: “你是妖怪,就不要跟着去凑热闹了,小心我那师兄真的扒了你的皮!我记得先前你挺怕他的呀,怎么,现在胆儿肥了?” 提起那个时时想让她魂飞魄散的年轻人,胡三娘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小仙子救我!” “只要你别再打我的主意,别再跟着我,你自然会平安无事的。” 卫襄站起来打开门,指了指外面: “你走吧,找个深山老林,自己好好修仙去!别再来人间乱晃了,你的脑子不太够数,万一再被别的人抓去,可就没有我这样心慈手软了。” “人家不走!” 胡三娘眼又开始眼泪汪汪,这回却是壮着胆子直接扑上来,抱住了卫襄的大腿。 卫襄正要不耐烦的甩开,忽然听到外面有女子的声音叫道: “卫襄,卫襄!” 卫襄还没来得及应声,就听见门哐当一声响,一个少女走了进来,正是苏静姝这货。 苏静姝一进门,就看见卫襄腿上挂着只狐狸,不过也没显得太惊讶: “这还是去年你走之前养的那只红狐狸吧?我倒是第一次见你养个东西养这么长时间的,不错,真不错,养大了能做件上好的皮袍呢!” 正在心里为自己的机灵得意洋洋的红狐狸顿时又开始哆嗦了—— 这什么人啊,怎么跟小仙子那个师兄一个德性啊? 见着狐狸就想着扒人家的皮! 红狐狸愤愤地扎进卫襄的怀里,看都不看苏静姝一眼了。 “呦呦,你这小狐狸还挺有脾气!” 苏静姝见它似乎能听得懂人话,更是稀罕了,上下其手的揉搓了一阵,才放开了它。 然后才望着卫襄叹道: “原本孝慈太后薨逝的时候,我还当你能早些回来呢……不过这人有生老病死,你心里,也别太难过了。” 第157章 又买 苏静姝说着,伸手捏了捏卫襄的脸颊: “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孝慈太后要是知道你这么糟蹋自己,她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宁的。” 听苏静姝提起孝慈太后,原本还稍有笑颜的卫襄脸上那仅有的笑容也消失了。 她沉默了很久才点头道: “我知道,你放心。” 苏静姝大概是怕她过于想不开,但苏静姝却不知道,姨母根本不是正常的生老病死。 扶桑这个仇,她一定会报。 但这一切,没有必要让苏静姝知道了,让这个她仅有的闺中好友平平静静的在长安生活下去,不要为她担心就好。 卫襄很快转移了话题,一边命香兰给苏静姝倒茶喝,一边上下打量她: “我却瞧着你是出落得越发水灵了,怎么样,你那个表哥如今见了你有没有后悔?” “他后悔不后悔我不知道,不过他家里现在鸡飞狗跳,倒是真的。” 说起自己那桩倒霉的婚事,苏静姝颇有些眉飞色舞: “我那位好表嫂一进门,两人就天天为了银子闹,前些日子,我舅母还来找我娘亲哭诉了呢,我家里人都说,幸亏当初没跳进那个火坑里去呢!这可是要多谢你!” “那就对了嘛。” 虽然这个结果在卫襄的意料之中,但此时听苏静姝亲口说出来,卫襄还是心中暗爽。 前世苏静姝的那个表哥,就是图谋苏静姝的嫁妆,苏静姝嫁过去之后,也是靠着她的嫁妆,才养活了那一家子人。 衣食无忧之下,她表哥才有闲情逸致和那女人你侬我侬。 这辈子没了苏静姝嫁过去顶缸,既然是贫贱夫妻百事哀了,且看看他们还如何情比金坚! 心里暗爽完了,卫襄又继续关心苏静姝的亲事: “那你如今可有中意的人家?” 要是别人问这话,苏静姝定然会凛然道一句一切全凭爹娘做主,但是卫襄问起,苏静姝一点儿也不矜持地说了实话: “我爹娘看上的那些人,门第是不错,可个顶个都是纨绔,我看上的人才稍微出众的,我父母又嫌弃人家出身低微,所以,我索性先丢开,等等再说。” 卫襄听了这话,在心底一声叹息。 没办法,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不如意,也是很多长安贵女的尴尬之处。 出身勋贵的贵女们,看起来家世显赫,但在婚事上,往往难两全,门第与人才很难兼得。 尤其苏静姝出身侯府,亲事要往上走,就是几个国公府,但大周现有的几个国公府的公子,目前适龄的都不是什么成器的。 她只能安慰苏静姝: “婚姻之事也是讲缘分的,你这么好的女子,自然不用急,慢慢挑着吧。” 苏静姝浅浅的应了一声,却又忽然间有些发怔。 她想了想,还是开口问卫襄: “对了,你这次从东海回来,你那位贺兰师兄……没有跟过来吗?” “他跟过来干什么?上次是因为他来长安我们才偶然遇到的。” 卫襄提起贺兰辰,心情总归是不大愉悦,立刻撇清关系。 却见苏静姝脸颊有些微红,卫襄的脑子里才慢慢的转过弯来,禁不住瞪大了眼睛: “你,你不会是对贺兰辰有意吧?” 苏静姝也不回答是与不是,只羞涩的低下了头去。 卧槽! 卫襄在心底喊了一句。 她连忙给苏静姝泼冷水: “喂喂,我可跟你说清楚啊,你看上任何人都可以,看上尉迟嘉都没问题,但你绝对不能看上贺兰辰这个家伙!” “为什么?贺兰先生看起来温文尔雅,气质不俗,我怎么就不能看上他了?难不成你们蓬莱弟子不许婚嫁吗?” 苏静姝眨着水灵灵的双眼,疑惑不解。 “哎,这个事情怎么跟你说呢……你想想,毗陵国皇族的姓氏是什么?” 卫襄决定跟苏静姝实话实说。 果然,苏静姝一听卫襄这么说,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你的意思是说,贺兰先生,他是毗陵皇族的人?” “没错。” 自从那天意识到贺兰辰再次利用她之后,卫襄是想了很久的。 她也终于想明白了贺兰辰从她这里赚过去的大把的银子去了哪里。 这样的人,注定不会是苏静姝的良人。 侯门出身的苏静姝也是在刹那间就明白了自己和贺兰辰根本无缘的这个事实。 再喜欢一个人,她也不愿意远嫁异国他乡。 不过苏静姝向来也是个通透爽朗的性子,心里也只失落难过了那么一会儿,很快就抛开了。 “罢了罢了,既然有你这句话,我心里明白就是了。” 她很无所谓的跟卫襄说道,然后直接转了话题: “不过你说起毗陵国,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情来——这些日子,你在皇陵里守灵,毗陵国的使者已经来了长安,据说是要我们大周跟南离开战,朝堂上这些日子吵成了两派。” “听我父亲说,有人主张趁机与毗陵一起,灭了南离,但另外一些人却觉得咱们大周还是做壁上观的好。” 毗陵国果然派人来了啊。 卫襄思忖了一下,直接问重点: “那皇上怎么说?” “皇上似乎很为难,也不知道该听谁的,如今正僵持不下呢,也不知道这仗能不能打起来,要是真打起来了,边关又有多少将士折在里面。” 苏静姝言谈间不免忧心忡忡。 卫襄却即刻安慰她: “放心吧,咱们大周不会参与其中的,要是愿意出兵,皇上早都答应了。按照现在的进度,等到皇上答应,那边的战事估计都要结束了。” “那就好,不打仗是最好。” 皇帝就是卫襄的姐夫,苏静姝向来对卫襄说的话深信不疑。 两人又闲谈了几句,苏静姝才起身告辞。 临走的时候却又忽然回头看着卫襄,神情颇有几分犹豫: “卫襄,那日我在南大街看到了一个人。” “谁啊?” “就是之前跟尉迟嘉长得七分像的那个小倌儿……” 之前跟着卫襄满长安厮混的时候,一个青楼出来的小倌儿,是根本不放在苏静姝眼里的。 可后来,她自己也经历了人生的起落,再遇见那小倌儿的时候,不免就有了几分恻隐之心。 “那个什么……冰冰?” 卫襄很是回想了一下,才想起来苏静姝说的那人是谁。 “他从大牢里出来了?不过怎么去了南大街?” 南大街可是长安最不堪的地方啊,无论男女,沦落到那个地方都只能成为最低等的娼妓。 当日卫襄根本没有想过那个冰冰的下场,在她看来,最多也就是从牢里出来被发卖,却不想居然落到了这个境地。 不过…… “你居然又跑出去厮混了?不是说要在家里混个好名声吗?”卫襄问道。 苏静姝叹道: “我二哥最近在议亲,我如今的确也不能顶着我哥哥的名声出去厮混了,那日是裴照要请客,我就跟着我哥去溜达了一圈,无意中看见的。” “裴照啊?嘿,你们如今倒是来往密切了起来!” 卫襄笑嘻嘻的说道,还促狭的朝着苏静姝眨了眨眼睛。 苏静姝顿时就红了脸,不用卫襄开口再说,她就知道这家伙心里在想什么,做势捶了卫襄一拳: “可不许胡说八道!裴照请我,那还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再说裴照这家伙,还没成婚,就妾室不断地往家里拉扯,你可别把我跟他扯一块儿!” “明白明白,他配不上你!” 卫襄仍旧是笑嘻嘻地送苏静姝出了门,再也没有提起过那个冰冰,就好像苏静姝从来就没有提起过这个人似的。 但送了苏静姝回来,卫襄一个人坐在床边呆了半晌,心中的滋味,的确有些难言。 要说那个冰冰,落到这个地步,也的确是无妄之灾—— 谁让他长了一张与尉迟嘉有七分神似的脸呢? 偏偏自己又曾经疯狂的喜欢过尉迟嘉,才以至于有人将主意打到他身上。 不然,他最悲惨的下场也不过是一生卖笑,最后年老色衰而已。 不过现在……南大街那边的娼妓,可从来没有人能活过三十岁的。 想来想去,卫襄干脆转过身,在自己的屋子里搜刮了一翻,又找出来三十两银子来。 她召来了刚才非常有眼色的躲到一边去的狐狸精: “现在我给你个机会,你想不想将功折罪?” “我当然想呀,小仙女尽管吩咐!” 狐狸精一听卫襄要给她派差事,顿时兴奋不已—— 这是不是意味着小仙女就此原谅她了? “拿着这三十两银子,去南大街,找一个叫蓝冰的小倌儿,把他赎出来,放走吧。” 卫襄斟字酌句地吩咐道。 “好勒!” 红狐狸兴奋不已的接了钱,答应了一声,很快就没了踪影。 做了这件事,卫襄心中那种淡淡的愧疚终于彻底消失了。 这件事对她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以后那个冰冰过得怎么样,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但卫襄万万没想到,一觉醒来之后,面对的却是大哥卫程气急败坏的脸: “卫襄!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知不知道国丧期间狎妓玩乐是什么罪名?” 卫襄被卫程这么劈头盖脸一通骂,莫名其妙: “卫程你是不是有病?今儿一天我都在家里好好躺着呢,我上哪儿玩儿去?再说我是那么没心没肺的人吗?” 面对妹妹的死不承认,卫程也懒得和她多说,直接拽着她出了院子就往前院而去。 卫国公府的前厅中,一个神态风流,姿容俊美的男子,正背着一个小包袱,怯生生的站在当地,默默的盯着自己的脚尖儿,眼神都不敢乱瞟一下。 卫程指着这个风流自成的男子,质问卫襄: “当初这人可是你亲口说不要的,你现在又买他回来,是什么个意思?” “我,我没有买他回来啊!” 卫襄瞬间有一种百口莫辩的感觉,她恶狠狠的回头去找那狐狸精算账。 卫程扯住了她: “你先给我说清楚,这人怎么办?” “该怎么办怎么办,我又没有买他,赶他出去!” 卫襄恶狠狠的说道,后悔不迭。 其实她现在很是怀疑,到底是狐狸精理解错了她的意思,还是这小倌儿又开始不要脸不要皮的死缠烂打了? 兄妹两个正纠缠着,抱着包袱的蓝冰就说话了: “世子爷不要误会,我来并非纠缠二小姐的,我只是来向二小姐道一声,多谢。” 蓝冰终于抬起头,俊美中带着阴柔的脸上露出一种看淡一切的神情: “从前,是我执迷不悟,想要攀附二小姐,我身在大牢之中的时候,也曾怨恨过二小姐。但如今,二小姐既然已经给了我自由之身,我自然不会辜负二小姐的好意。” 他说着,深深弯下腰,朝着卫襄行了一礼: “二小姐对蓝冰的大恩大德,蓝冰没齿难忘,今生铭记在心,他日如有机会,必当结草衔环报答二小姐。” 听他如此说,极度害怕再被他纠缠上的卫襄,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很是欢喜的点点头: “你能想明白就好,以后你好好去过你的日子吧,不必再来见我。当然,你要是能离开长安,那就是再好不过了。报恩什么的,那就算了吧!” 终究蓝冰曾经与她牵扯到一起,要是留在长安,指不定又会被谁拿出来说事儿。 “谨遵二小姐的吩咐。” 这一次,蓝冰没有哭,也没有闹,乖巧安静的道了谢,转身就告辞离开了。 半日之后,卫程吩咐跟去的人回来报说,蓝冰径直出了长安城,并没有在城中再多加停留。 卫程那颗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不过在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他还是忍不住教训妹妹: “卫襄,就当我这做哥哥的,求求你了,以后咱能不能不干这种混事?你不要名声,这一大家子还要呢!” “世上可怜的人千千万,并不是每一个人你都能出手拯救的,把你那些多余的善心收起来,做事之前,三思而后行!” 卫襄这会儿也懒得再跟卫程斗嘴,随意答应了两声,应付了过去。 她又不是傻子,她也不是爱心泛滥的圣母娘娘,她只是觉得自己的重生影响到了蓝冰的人生轨迹而已。 毕竟这次回蓬莱,芜青师叔讲早课的时候说的很清楚,万事有因才有果,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她是真的不愿意在俗世间多留下一份因果。 卫程见她这心不在焉的模样,就气得牙痒痒,但此时他也无心跟卫襄计较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跟卫襄说。 “毗陵国使者来了长安这么些日子了,皇上的意思是过两天要有个宴会招待一下,你这两天别到处乱跑惹事儿,到时候咱们一起进宫去。” “这个时候设宴?姨母可还是尸骨未寒啊!”卫襄直觉心中不悦。 卫程瞪了她一眼: “哦,你还知道这个时候设宴不合适啊?你自己去买个小倌儿就合适了?朝廷大事,你少在这非议!” 第158章 一套衣服的胆子 朝廷大事……是啊,圣德皇帝也同样尸骨未寒呢。 卫襄心里有些凄凉的想着。 卫程将妹妹的失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中,叹了一声安慰她: “你心里过不去姨母这个坎,哥哥都知道。但襄襄你得知道,逝者已矣,活着的人人还要挣扎着活下去。” “战争这种泥沼,一旦陷进去,想要拔出来就太难了。大周千千万万的百姓需要两国和平,我们大周虽然不惧毗陵,但也不能太拂了他们的面子。” “我明白,哥哥。” 卫襄坐在院中的花树下,几许闲愁落在脸上。 她重生而来,想要逆天改命。 如今看来,却不尽如人意。 接下来,她大概只有与扶桑斗争到底,不死不休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过了没几日,朝廷果然搬出皇帝的圣旨,着礼部筹备,设宴款待毗陵来使,特命各王公大臣携家眷进宫同乐。 卫国公府一家人的名字赫然在列。 这要是搁在从前,卫国公夫人一定是忙碌着命人给小女儿做衣服打首饰,唯恐她哪里不出挑。 但现在,她根本没有那个心情。 一来是自己的亲姐姐刚刚没了,二来,卫国公夫人心里也存着一点疑惑。 夜深人静无人的时候,她悄悄地在帐中问卫国公: “听说此次前来的是毗陵的四皇子,似乎有和亲之意,这事儿到底是真的假的?” 卫国公拈须沉吟半晌,道: “约莫是有几分这意思的,不然让女眷们一同进宫去做什么?毗陵国的使者中又没有女眷。” 卫国公夫人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件事情是八九不离十了。 她叹气道: “皇上也不知道会不会答应和亲之事……要我说,如今大周兵强马盛,又不惧毗陵,何苦让我们大周金尊玉贵的女儿远走异国,老死他乡呢?” “唉,这就是皇上的事情了,我们做臣子的也干涉不得。” 卫国公感叹了一句,又道: “遥想当年,盛唐之下,就连太宗皇帝都不得不送宗室公主和亲,更不用说如今,皇上刚刚登基,万事都还没理顺,这个时候无论哪边出点岔子,都是不得了的大事。” 听丈夫这么说,卫国公夫人也只得沉默了下去。 家国大事,也不是她一个妇道人家能左右得了的,如果真有和亲之事,她也只能想想办法,让自己的襄襄不要被选中。 不然又是一场大麻烦。 但到了宴会的前一日,宫中却忽然送来了一套月白织银线宫装,连着连带着一整套的羊脂玉首饰,说是给二小姐穿戴的。 卫国公夫人一看到这套行头,手都抖了: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还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这衣服和首饰,虽说并没有大红大紫,金光灿灿地犯着国丧的忌讳,但卫国公夫人可以想象的出来,小女儿若是穿上这套衣服,戴上这些首饰,在一众穿戴不敢逾越的贵女中会有多显眼。 前来送东西的内侍笑眯眯地回道: “国公夫人这是哪里话,不管是皇上的意思,还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总归皇上和皇后娘娘是一体的。国公夫人和二小姐尽管接着吧,这在各家宗亲贵戚中,二小姐还是独一份儿呢!” 独一份儿……卫国公夫人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儿。 等那内侍一走,卫国公夫人立刻就哭了: “皇上和阿锦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想送咱们襄襄去和亲吗?” 世子夫人吴氏连忙安慰婆婆: “婆母,就算皇上有这个意思,皇后娘娘也断然不会同意的,这套礼服能送到咱们家里,定然也是经了皇后娘娘的手的,皇后娘娘做事,您还不放心吗?” 这话说得卫国公夫人心头暂时没那么慌了,她抬起头看着儿媳: “要不,你即刻进宫问问皇后娘娘的意思?” “这……” 吴明秀很是为难。 宫中刚刚将礼服送过来,自己就进宫去问,未免显得有些太扎眼。 婆婆一辈子顺风顺水,在她心里,大概是没什么事儿不能干的。 好在一直坐在桌旁一言不发的卫襄终于说话了。 “娘亲您就别为难嫂子和姐姐了。礼服刚刚送过来,咱们家就进宫去问,咱们家外戚跋扈的名声就该彻底坐实了。再说,娘亲您觉得,就算是那毗陵使者真的看中了我,他就有本事将我带回去吗?” 卫襄站起来,拿了张帕子亲自给卫国公夫人擦了擦眼泪,柔声劝道: “娘亲您可别忘了,您的女儿如今可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大周贵女——我还是东海蓬莱的弟子。” “这……你的意思是说,你的亲事,是要经过蓬莱仙门同意的?” 卫国公夫人这才冷静下来想了一想,得出这个结论。 卫襄点点头: “没错,既然入了蓬莱门下,怎么能不经师门同意呢?天地君亲师,除了君亲,就数师门最重要了,不是么?” “所以,就算他们看中了你,也轻易带不走你。” 卫国公夫人总算是彻底转过这个弯儿来了,心口的大石放了下来,但转念一想,瞬间又有些哀伤愧疚: “从前人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我还不信。可如今,你姐姐这样……襄襄,你姐姐如今因为皇上不肯再纳嫔妃之事,处境也是有些艰难,日日被那些多管闲事的朝臣们非议,说她悍妒。这次的事情,如果真是你姐姐的主意,娘亲希望你,千万不要怪她。” 没办法,手心手背都是肉,卫国公夫人思来想去,也只能如此叮嘱小女儿,总不能眼看着两姐妹因为这件事生份。 听娘亲这么说,卫襄就搂着卫国公夫人,笑嘻嘻地安慰她,半点伤心的样子都没有: “自幼就是姐姐为我遮风挡雨,如今只不过是要我帮点小忙而已,我怪她做什么?能为姐姐分忧,我高兴的很。” “我的襄襄真是懂事了!”卫国公夫人又是心酸又是欣慰地叹道。 卫国公世子夫人吴明秀站在一边一直没有再说话,心里却也是着实感激自己的小姑子这个时候站出来帮自己解围。 要不是襄襄站出来说话,她不管怎么做都是错。 拒绝婆婆就显得有些不孝,但要应承下来,以后怕是要在皇上和皇后那里落得个不懂事的印象。 从前家中姐妹虽然羡慕她嫁得好人家,却也都告诫过她,她的小姑子就是恶名满长安的卫襄,是个任性跋扈,一言不合就打人的主儿,说怕她以后会被这个小姑子欺负。 但从成婚那日起到如今,一桩桩事看下来,绝对是讹传。 怀着满心的感激,随后出了正院的门,吴明秀很真诚地跟卫襄道谢: “方才,多谢襄襄开解娘亲了,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卫襄依旧是笑脸以对,挽着嫂子的手亲亲热热地走着,笑道: “嫂子跟我说这话就见外了,往日里我不在家,还不是全凭嫂子在娘亲面前晨昏定省,百般周全,替我这个不孝女尽了孝了?今日娘亲也是一时想不到,嫂子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原本在吴明秀的预期里,她跟小姑子道谢,依着小姑子的性子,大概会大大咧咧地挥挥手,说声不用谢。 但她万万没想到小姑子说的这几句话,却是句句说到了她的心坎儿上,她眼窝一热,眼泪都差点掉了下来。 她连忙拿着帕子掩口咳嗽了几声遮掩过去,感激道: “娘亲往日里待我也是万般好,今日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襄襄你对娘亲的孝心,我们也都是知道的。我能嫁进国公府,又能得了娘亲这般爱护小辈的婆母,襄襄这般善解人意的妹妹,实在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 卫襄不着痕迹地拍了拍吴明秀的肩,似是抚慰般笑道: “我哥能娶到嫂子这般贤良淑德的女子为妻,才是我们三生修来的福气呢!” 姑嫂二人又说了几句话,走到岔路口才分开,各自回了各自的院子。 回去的路上,跟在吴明秀身后的丫鬟抬眼觑了觑,仍旧能看到世子夫人眼中的泪光盈盈。 她是吴明秀陪嫁来的大丫鬟,向来贴心,连忙紧走几步悄声安慰道: “世子夫人可别难过了,今日虽然夫人一时糊涂,但谁也没怪您。” 吴明秀朝她摆摆手,擦了擦眼角: “你不懂……我不是怕夫人怪我,我只是觉得,我所做的一切,终于不至于埋没。” 丫鬟听她这么说,也就懂了。 俗话说的好,高门妇难为。 世子夫人从一介平凡官宦之家嫁入这国公府,向来战战兢兢,唯恐行差踏错。 如今听见二小姐行事说话如此贴心,表明夫人的辛苦和付出,卫国公府的人都是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对一个嫁做人妇的女子来说,这种认可何其珍贵。 世子夫人心中感触,也是情理之中吧。 主仆二人也没再多说话,一路无言走了回去。 但吴明秀已然在心中下定决心,以后谁敢说她小姑子的坏话,她就跟谁没完! 那边卫襄回了自己的院子,望着眼前在透进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织银线宫装,窝在软榻上睁着眼发呆,什么话也没说。 香兰将那衣服和首饰妥妥贴贴地收拾好,回头见着二小姐这样,估摸着她心中是不是不痛快,不禁觉得如今的二小姐有些可怜。 从前的二小姐是何等任性的性子,心中不痛快,那是绝不可能藏着掖着,自己受着的,根本就是个捅破天也不怕的人。 可是如今的二小姐,一套衣服而已,她居然也要委屈自己至此。 这可太不像二小姐了。 香兰想了一时,端了盏茶过来给卫襄,劝道: “其实二小姐如果心中不愿,明日大可不必穿的,反正上头也只是赐了衣服下来,并没有指定了必须明日穿这一套衣服。” 香兰说完,就见卫襄斜斜一眼睇了过来,似笑非笑: “你这丫头,是撺掇着我去跟我自己的姐姐姐夫打这点儿言语上的机锋?” 香兰从没被二小姐用这样的眼神看过,顿时后背一凉,立刻跪在了地上: “奴婢不敢!” “嗯,不敢就好。” 卫襄见她吓成这个样子,面色才恢复了平常,从榻上站起来,走到那套衣饰前,伸手摸了摸,才转头道: “香兰,从前我年纪小,不知道我们这等人家的艰难也就罢了,如今既然知道了,也就要分得清什么是傻逞能,什么是真大胆。不过一套衣服而已,我难道还没胆子穿吗?你家小姐我的胆子,不在这一套衣服上。” 原本还替自家小姐委屈的香兰瞬间蒙圈了,二小姐怎么越说,她越糊涂啊? 国公府这等人家,已经是大周顶顶荣华富贵的人家了,有什么艰难呢?再说二小姐,这胆子到底是大了还是小了? 卫襄见香兰一脸迷茫,也就没有再说下去。 虽然是高门内的丫鬟,于人间富贵上多些见识,但毕竟自幼耳濡目染导致的见识摆在那里。 她和前世那个被宠坏了的自己没什么区别。 从来看见的都只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一般的繁华昌盛,却不曾经历过沧桑浮沉,看不见这繁华昌盛之下如同沙堆一般的虚无。 在她还不能绝对凌驾于凡尘之上的时候,这凡间,荣华富贵与否,往往不过是上位者的一念之间啊。 但有一件事,卫襄觉得是必须要叮嘱香兰的: “以后我不常在家,我会送你去娘亲那边当差,你多看着点世子夫人那边,若有能照顾到世子夫人,或者需要提点娘亲的事情,你就多照顾,多提点,将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香兰抬起头,差点哭了: “二小姐,奴婢知错了,您别不要奴婢啊!” “不是不要你,是想让你发挥点儿大用处,别一辈子困在这以后空无一人的院子里,虚耗青春。” 能去夫人的院子里,固然很好,可二小姐说这话的意思,是这个院子里以后就没人了吗? 香兰想起曾经这个院子里的热闹,忍不住哀戚道: “二小姐,您以后,真的就要留在东海了吗?” “那当然,修仙是一辈子的事情,总不能半途而废,我以后,终归是要离这个凡尘越来越远的。” 卫襄很无情地坦白。 香兰“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小姐真的不要她了! 第159章 贺兰恪 卫襄叮嘱完这些事情,心头终于感觉到一阵如释重负,很松快地摊在床上继续摆大字。 这个长安城已经不是她的长安城的,但卫襄,也不再是属于长安城的卫襄了。 大哥如今渐渐在京卫大营有了前程,嫂子也是个很好的人,爹娘有他们孝敬,自己总归是放心的。 而大嫂上辈子因为她的连累,一辈子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提心吊胆了半辈子,但愿这辈子,她能稍稍对大嫂弥补一点前世的过错,让一家人平平安安,好好地走完凡尘这一世吧。 很快,就到了举行宫宴的日子。 卫襄一大早起来,梳洗停当,穿上了那套熠熠生辉的宫装,坐在妆台前,看着香兰将首饰一件一件地往她发髻上插。 “真重啊,像是要去打仗一般呢。” 她捶着肩膀一声叹息。 卫襄这个动作却是吓得香兰一声大喊: “二小姐您可千万别动!” 羊脂玉制成的首饰虽然看起来华贵又无暇,但插在发间是最容易掉落的。 昨日被卫襄那么一吓,香兰也算是知道轻重了,自然知道这皇帝亲赐的首饰若是落在地上摔碎了,会是个什么后果。 卫襄只得端端正正坐好,任由香兰精心为她收拾好,然后僵直着脖子出了门进宫赴宴。 皇宫专门招待他国来使的大殿早已由礼部与内务府的人共同布置妥当,虽然因为大周国丧未过,并没有太过奢华,但仍旧是花开筵席,褥设芙蓉,并没有失了大国该有的礼数。 大殿之外,更是奇花异卉,在这初夏的大好时节里,开得花团锦簇,极尽鲜妍。 但一身织银线宫装的卫襄光彩照人地跟在皇后卫锦身后缓缓走来的时候,这所有一切的美景还是有了一瞬间的黯淡。 卫襄原本脸颊稍微有些圆润,在这美貌女子众多的长安只能算得中上之姿。 但因为从蓬莱一路日夜不停地赶回长安,又在皇陵不眠不休地为先帝和孝慈太后守了十日陵,骤然瘦了好几圈下去,整个人似乎忽然间就褪去了少女的稚气。 她的眼睛明亮而坚毅,姿态端庄而高傲,眉眼间更是隐隐透出了与皇后卫锦有五六分肖似的美艳。 兼之她今日穿着一身端庄的宫装,满身的银线在初夏耀眼的阳光下光芒闪烁,随着她的走动若隐若现,更是与她发髻上那套华贵的首饰完美相衬,将大周贵女高贵优雅的气度尽显无疑。 可想而知,等会儿进宫的贵女们在大殿中齐聚在一起的时候,卫襄会如何吸引去所有人的目光。 因为国丧和害怕去和亲,而穿的都不出挑儿的贵女们一眼望见,心中羡慕惋惜等等情绪十分复杂,低低的议论声在花间立时响起。 “果然还是那个二傻子,穿成这样,唯恐不会被选上去和亲吗?” 原本十分担心自己会被送去和亲的永和郡主虽然暗暗松了一口气,却还是口气微酸地说道。 闻言,立刻就有人开口附和: “谁知道呢,出风头也不选个好日子,真是愚不可及!” “这有什么,她往日里仗着孝慈太后和皇后娘娘,耍足了威风,如今正是需要她出力的时候,穿成这样,正是她有自知之明!” 另一个向来看卫襄不顺眼的贵女更是幸灾乐祸。 站在不远处的苏静姝听得这些人的议论纷纷,心中气愤,却也着实为卫襄今日的风头担忧。 苏静姝好歹是永昌侯府的嫡女,和那几位说酸话的官家贵女不同,她是知道卫襄这身打扮的来历的。 宫里赏下的,今日卫襄又是跟在皇后娘娘身边的—— 这是不是说,就连卫襄的亲姐姐,都会把卫襄抛出去做一颗棋子? 苏静姝怔怔地望着卫襄半晌,差点流下泪来。 原来卫襄这么多年的肆意快活,到底还是要付出代价的吗?人活在这世上,为何就这么难? 而跟在皇后娘娘身后的卫襄却是心绪半点波动都没有。 当远处三三两两散落花丛间的贵女们看见皇后的仪仗,纷纷跪在原地行礼之时,卫襄悄然往旁边退了一步,却是忍不住笑道: “姐,你说今日这么多如鲜花一般的女子,若是那毗陵的四皇子眼拙,看不上我怎么办?” 卫锦抬头望着远处那么毕恭毕敬的贵女,笑容里带着不在意: “今日的事,你尽力而为就可,反正受天下百姓供养恩惠的人,并不是只有我的妹妹,还有皇家的公主郡主们。反正,她们的舌头也太长了。” 卫襄听姐姐说这话,就知道那些人定然在远处没有说什么好话。 不过她从来就无所谓,不是一路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她才不会为了这等无聊的事情生气。 卫襄笑笑,上前挽住了姐姐的手臂,笑容在灿烂的阳光下如花绽放: “姐姐只管放心,今日,我会努力让那四皇子看上我的。” 而另一边被人簇拥着走过来的男子望见这笑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他望着跟在皇后身边的少女动人的容颜,也微微一笑。 六弟啊六弟,今日,真该你来呢。 不多时,男女宾客就分拨进了大殿,随着皇帝的到来,这场宴会正式开始。 但是跟大周的贵女们看见卫襄这出彩的装扮时复杂的心情一样,进宫参加宴会的世家子们看见卫襄这身装扮,心情也很是复杂。 长安子弟,幼年时不是跟卫襄厮混过,就是被她打过,但大多从没觉得卫襄好看过。 毕竟这家伙就算从来不穿男装,出去胡混也都是大大咧咧穿女装,但她只要一开口说话,一抬手打人,立刻就会让人忘了她是个女子这件事。 所以今日猛地一见这样貌美端庄的卫襄,心中惊讶有之,赞叹有之,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 但别的想法,是没有的,也不敢有。 唯有唐子笑一看见卫襄这身装扮,是彻彻底底黑了脸。 他们都知道毗陵四皇子是所为何来,也都没想过皇帝会直接将卫襄推出来。 坐在他旁边的裴照一看见他这脸色,立刻伸手推了他一把以示提醒: “嘿,你干嘛呢?别黑着脸,被人看见了不好!你那军棍的伤可才好,小心坏了气氛,皇上再罚你!” 唐子笑却不管不顾,恨恨地锤了一下面前的桌案,眼眶都红了: “大周尊贵的公主和郡主们都去了哪里,为何要让她来!” 裴照赶忙低声安抚唐子笑: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皇后娘娘什么性子你不是不知道,护短护得那么厉害,怎么会舍得将自己的亲妹子送去毗陵?你放心,以卫老大的本事,大概那什么四皇子就算看上了她,也绝对带不走!你呀,就是关心则乱!” 裴照说着,又示意唐子笑看坐在他们不远处神色平静无波的尉迟嘉: “再说,那位都不急,你急什么啊?” “他?”唐子笑眼眶更红了:“卫老大这辈子,都栽在他身上了!” 但无论唐子笑如何不忿,裴照如何安抚,这场宴会并不会因为他们的不满而有所延误。 当大殿之内的人向皇帝行礼完毕,陆续落座之后,毗陵的使臣就率先出列,对着大周皇帝表达了敬意,大周礼部的官员也立即给予了热情的回应,双方的气氛很快进入了融洽的阶段。 然后才由毗陵国的四皇子贺兰恪站出来亲自向大周的皇帝敬酒,表达毗陵愿意与大周结百年之好的意愿。 皇帝也很体面地给了回话: “大周与毗陵向来如同手足兄弟,原本就是两邦和睦,今日四皇子亲自前来大周,朕十分感动,只愿大周与毗陵世代友好,永睦而无争!” 说完,皇帝就饮尽了杯中酒,表示自己对贺兰恪敬意的接受。 贺兰恪心中权衡一番,也只得饮了自己杯中的酒,直接说要结姻亲之好的话就有些不好说出来了。 因为他听得出来,大周皇帝对于联姻之事,并不情愿,不然不会在他刻意露出风声之后,推一个根本不好对付的卫襄出来糊弄他,并且此时绝口不提。 他已经可以想象得出来,若是他此时开口求亲,皇帝会直接将卫襄赐婚给他,至于能不能带走,是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呵,他还真是没听说过这世俗间谁能强娶东海仙门弟子的! 而卫襄那个女子…… 贺兰恪坐回了座位上,肆无忌惮地打量了过去。 姿容尚可,却偏偏是六弟的师妹,真是可惜啊。 卫襄就坐在皇后下手的位置上,高高在上,与贺兰恪遥遥相对,自然是第一时间察觉了贺兰恪肆无忌惮的眼神。 但她一点儿都没有如同贺兰恪预料之中那样羞涩躲避,而是大大方方地举起面前的酒杯,朝着贺兰恪遥遥一举,眨眨眼睛,一饮而尽。 这,这是挑衅! 这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这个蓬莱弟子就是专门来应付他的! 贺兰恪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但众目睽睽之下,贺兰恪也不好发作,只得按下心中的不虞,含着闷气将自己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待到酒过三巡,宴至半酣,大殿中的气氛就随意了许多。 毗陵的使臣自有礼部的官员去应付,因为国丧而拘禁已久的其他权贵朝臣们就纷纷借此机会向皇帝皇后敬酒,女眷们也三五成堆地开始套交情。 卫襄向来不耐烦这种宫宴,见贺兰恪一时半会儿还没提出什么出格的要求,干脆起身准备去偏殿里松快一会儿。 毕竟她顶着满脑袋价值连城的首饰直挺挺地装了这半日的淑女,也是快要绷不住了。 皇后也没拦着,点点头应允了。 卫襄就起身向帝后行了礼,走入了偏殿。 而这边贺兰恪一见卫襄起身,他也立刻起身跟了出去。 他思来想去,既然这个女子就是皇帝推出来对付他的,那总要去会会,才好做下一步打算。 这边紧盯着贺兰恪的尉迟嘉见状,也默然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施施然地站起身,像是很随意一般跟了上去。 偏殿中,卫襄刚找了张软榻准备歪一会儿,就听见身后有个低沉的男子声音传了过来。 “卫二小姐,您大概就是那位一口气为我六弟赚了一大笔银子的姑娘吧?要说,你们大周的达官贵人真是有钱,不过我想不通的是,卫二小姐您既然与我的六弟过从甚密,甚至可以说……情投意合,又何必来搅和今日我的大好姻缘呢?” 卫襄回过头,不出所料,站在她身后的人,正是贺兰恪。 因为是初夏,偏殿的门并没有关得很严实,屋内光线敞亮,映照得贺兰恪的面容温和清雅,与贺兰辰颇有五六分相似,但是贺兰恪的清雅中却自带一种黄家子弟的桀骜,与贺兰辰清风明月一般的清雅完全不同。 到底一个自幼身处皇权之争,一个自幼在仙门浸染,果然差别很大呢。 卫襄慢慢地转身,笑了: “我与贺兰师兄本是同门,过从甚密,互相帮助也就罢了,哪里来的情投意合,四皇子想多了。再说了,今日不是说两邦结百年之好吗,我一个小女子又怎么能搅和了四皇子的大好姻缘?据我所知,四皇子似乎从未来过大周吧,又怎么会在大周有什么大好姻缘?” 贺兰恪见她装傻,就知道跟卫襄这种人是不能绕着弯子说话的,干脆挑明了直说: “既然是要结两邦百年之好,那还有什么比血脉相连更牢靠呢?若是我能娶得一位来自大周的如花美眷回去,岂不是更有利于两邦交好?” “娶回去?” 卫襄故意皱眉: “凭什么四皇子想要利用姻缘之事来促进两邦交好,就必须娶我们大周贵女回去呢?那岂不是要我们大周的贵女远离长安,备受思乡之苦?” 说完也不等贺兰恪说话,又忽然展颜一笑,拍手道: “对了,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好主意?”贺兰恪直觉不妙。 果然,下一刻他就听见卫襄笑嘻嘻地说道: “四皇子干脆入赘我们大周好了,不仅我们大周会善待四皇子,而且有四皇子常驻长安,两邦就算是原本不和睦,以后也得和睦了,四皇子觉得如何?” 觉得如何?贺兰恪顿时热血冲脑门儿而上—— 这是什么狗屁好主意?这是奇耻大辱! 这不单是要他入赘,这是要他做质子! 第160章 入赘 一个野心勃勃,还要回去争皇位的男人,是绝不能在他国做质子的! 不然等他回去的时候,还有他什么事儿? 贺兰恪心中大怒,但望着卫襄那张笑盈盈的脸,他还是将自己的怒气压了下去。 一个巧舌如簧的女子而已,想借此激怒他,没那么容易! 贺兰恪眼珠子转了转,重新露出了笑容,语气轻佻地道: “既然卫二小姐这么说了,本皇子若是不敢应,岂不是显得本皇子心不诚——就是不知道,如果本皇子看上的人,就是卫二小姐,卫二小姐可愿招我入赘?” “好啊,只要四皇子愿意放弃毗陵四皇子的尊位,愿意长长久久留在大周,与我共度一生,再也不回毗陵去,我自然乐意之极!” 卫襄的笑容比贺兰恪更为热烈而灿烂,明艳的少女似乎很被这个主意打动: “毕竟能招一位尊贵的皇子做赘婿,普天之下,都难再有这般美满之事了!” 卫襄欢欢喜喜地说完,还不忘再补充一句: “对了,四皇子以前从未来过大周,大概还不知道吧,我最喜欢美男子了,如果你留下来,入赘我家,以四皇子这等出众的美色,我一定会好好待你!” 长长久久留在大周,再也不回毗陵去,赘婿,出众的美色…… 这些字字句句,像是一道道响亮的耳光,无形的抽在了贺兰恪的脸上。 毗陵皇族的男子俱都貌美,但也最忌讳被人称赞貌美,因为以美色博天下,那是女人才干的事情。 而身为大周世家豪门出身的贵女,眼前的女子不会不懂得这样的称赞是对他的羞辱! 她就是故意的! 贺兰恪喉头滚动几下,忍住了心头的一口老血,将牙齿紧咬的咯吱声吞了下去。 但他脸上温文尔雅的面具终于有了一丝龟裂,眼底露出了几丝恼羞成怒的狰狞之色: “既然如此,卫二小姐且等着吧!” “好啊好啊,我且在这里等着,四皇子若是想要入赘,可以尽快跟皇上提,皇上是我姐夫,他一定会同意的!” 笑颜如花的少女挥挥手,似乎很是迫不及待。 贺兰恪阴沉的扫了她一眼,冷哼一声,终于抬脚走了出去。 外面的阳光依旧很灿烂,初夏的风也很和煦,但一出偏殿的门,贺兰恪的脸上就带上了阴骘之色。 等候在外的随从默默看了他一眼,心头忍不住叹息—— 皇帝原本是不想让四皇子来的,因为皇帝深知四皇子最大的缺点就是沉不住气。 偏偏四皇子倚仗母族,非要来这一趟。 果然,只不过是大周一个小小的贵女而已,就已经能用言语扰乱了四皇子的心绪。 如此一来,接下来再与大周皇帝谈别的事情,四皇子如何能应付得了那满殿能言善辩的大周朝臣? 带着深深的担忧,随从还是尽职尽责的提醒贺兰恪: “四皇子,我们远来为客,这里是大周皇宫,不宜四处走动,我们先回大殿去吧。” 但刚刚从卫襄那里受了一肚子气的贺兰恪,如何能听得进去这话? “大周的皇宫怎么了?本皇子身为毗陵四皇子,还看不得了?” 贺兰恪不耐烦的挥挥手: “你先回去,不要跟着我!” 随从知道,贺兰恪的脾气这又是发作了,只得闭嘴,不再相劝,远远的跟在他身后,以防出别的事端。 贺兰恪在大殿外的花丛中转悠了一会儿,背后忽然伸出来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 “四皇子请留步!” “谁如此大胆?” 被人莫名拍了一下,贺兰恪深深感觉自己被冒犯了,火大的转过头去,看到的是一张面容绝世的男子面孔。 温润清朗,双眸如墨,一双剑眉却又带着男子该有的阳刚,这样的长相刹那间让贺兰恪都觉得自己的长相似乎太过于阴柔。 “你又是谁?”贺兰恪冷声问道。 不喜欢别人称赞自己的美貌是一回事,但看到长得比自己美貌的人心中直觉的不愉快,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尉迟嘉并没有跟他多说什么话,只微微一笑,举起了自己的左手: “四皇子看一看,这是什么?” 贺兰恪皱眉看去,只觉得眼前金光一闪,随之脑海中一片混沌,似乎再也不能醒来。 而远远跟着贺兰恪的随从,只看到自家四皇子和那位半路追上来的柱国公世子似乎一见如故,一路相谈甚欢,并未发觉异常之处。 也不知道那柱国公世子和四皇子说了什么,过了不多时,随从就看见自家四皇子满面春风地走了回来,神态安详又和气地重新进了大殿。 随从见此,心中又是一惊。 若是这大周的权贵皆是如此能言善辩,四皇子的情绪完全落入他们的掌控,也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 可眼前的状况已经容不得他多,他只能连忙跟了上去。 而尉迟嘉,则是看着这主仆二人进了正殿之后,才悠悠然地走去了偏殿。 卫襄正在指挥人将她头上的首饰给卸一部分下去。 皇后派来跟着卫襄的宫女却是迟迟不敢动手: “二小姐,宫宴尚未结束,这……怕是不太好……” 卫襄闭着眼睛懒懒地靠在榻上,一脸执拗: “这有什么不好的?该见的人也见了,该明白的也叫他明白了,还戴着这满头的累赘做什么?” 顶着满头滑溜溜的玉簪子,卫襄就怕自己哪会儿一个不留神当着众人的面掉下两根来。 摔了簪子事小,丢了姐姐的人事大。 身旁的宫女没再出声,过了一会儿,像是自个儿想通了,开始一言不发地拆卸卫襄发髻上那些无关紧要,摘了也不会影响发丝整齐的首饰。 感觉到发间的沉重一点点变得轻盈起来,卫襄的心情也越来越好。 这个四皇子,根本不足为虑,跟一伪装就能骗得了全天下人的贺兰师兄,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幸好幸好,城府深得像只千年老狐狸一般的贺兰师兄被拘在了师门。 心头的重担一时卸下,卫襄阖着的眼皮就变得越来越重。 还好她还记得这是在皇宫里,也记得这是什么时候,就在一方薄毯被人轻轻盖在她身上的时候,卫襄霍然睁开了眼睛。 “算了,我还是回去吧,在这里睡着了可不行……” 少女清脆的声音只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尉迟嘉!你怎么又在这里?” 连名带姓的利斥,和怒气冲冲的质问,都明白无误地昭示着眼前少女对他的不待见。 尉迟嘉将手里最后一根簪子递给侍立在一旁的宫女,还是不紧不慢的继续自己的动作,将那方薄毯披在了卫襄的身上,才开口道: “如果实在瞌睡,就睡一会儿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眼前的男子面容绝美,神态温和,如墨的双眸中透露着脉脉温情。 这是从前的卫襄多么梦寐以求的眼神啊,可现在卫襄看见他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就发自心底的厌恶。 卫襄一把掀了身上的薄毯,从软榻上跳起来,随意理了理衣衫就往外走,看都不看尉迟嘉一眼,更不要说跟他讲一句话。 尉迟嘉刚刚收回去的手在半空中僵了僵,很快就恢复如常。 宽大的衣袖在宫女眼前划出优美的幅度,转瞬间翩翩如仙的柱国公世子已经追着那无情的少女而去。 被撇在原地的宫女不由得在心里感叹,原来世上是真的有风水轮流转这回事儿的啊。 大殿前的花团锦簇中,卫襄头上的累赘少了一大半,终于敢迈着步子,大步流星的走着。 尉迟嘉紧跟其后,终于在卫襄踏进大殿前将她一把抓住。 “你做什么?放开我!”卫襄瞪着眼愤怒犹存地嚷嚷。 尉迟嘉微笑着朝大殿内指了指: “襄襄,你可得记住了,那样的容貌,绝对不值得你垂涎,以后再也不许夸赞任何人的美色,听到没?” “呸!” 卫襄恶狠狠地回了一个字,然后抬脚进了正殿。 大殿之内,四皇子再次举起酒杯,向皇帝敬酒。 一开始卫襄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很快她就发现,方才跟她说话时犹带着咬牙切齿的毗陵四皇子,居然笑容满面,神情舒畅,看起来没有半分不自在不如意。 这…… 卫襄带着狐疑之色看向跟在她后面进来的尉迟嘉。 而尉迟嘉,只对她淡淡一笑。 但这淡淡的一笑,也足以引起大殿内在座的贵女们心中无限的涟漪。 “卫襄这个不要脸的,她知不知道她今天是做什么的?这种时候居然还敢跟尉迟世子眉来眼去!” 永和郡主差点将银牙咬碎,忍着掀桌而起的冲动,低声斥骂。 秦涟涟则是抽了帕子,拂过眼角: “可怜的表哥,无论在哪里,都是被卫襄这样盯得死死的……” 而那些不言不语的贵女,心中则是越来越担心—— 如果卫襄忽然之间为了尉迟嘉,不肯再出风头,那毗陵四皇子的眼神,会不会放到她们的身上? 方才她们有多鄙夷卫襄出风头,此时此刻,她们就有多希望卫襄能重新夺走所有人的目光。 唯有苏静姝在毗陵四皇子越来越好的态度里,渐渐回过味儿来—— 毗陵的四皇子,如果想娶卫襄,要过的可不仅仅是皇后娘娘这一关,还得过尉迟嘉这一关呢。 而尉迟嘉,跟着卫襄走了这一趟东海,也算是东海仙门的人了吧? 如此一来,除非那四皇子自不量力,否则联姻之事,怕是不成的。 而接下来的宫宴,不知道是那四皇子忽然之间有了自知之明,还是不满意卫襄,一直到结束,毗陵方面都没有将联姻之事说出口。 前来参加宫宴的贵女们纷纷松了一口气,用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瞥了一眼卫襄之后,才纷纷散去。 宫门外,两个朝臣家的贵女临上马车前,在一起窃窃私语: “你说会不会是卫襄镇住了那位四皇子,让他不敢再提?” “有可能——” 另一个女子尚未开口说出自己的意见,她们身后就传来了永和郡主的声音: “那是自然,毕竟任谁看到卫襄这样粗俗无礼的贵女,都是不敢再打主意的!说起来,也真是丢我们大周贵女的脸!” 原先说话的那两位,一看见是永和郡主,都连忙闭嘴,再也不敢说话,垂头让着永和郡主趾高气扬的从她们面前过去了。 “呵,刚刚宫宴上她做什么去了,怎么不摆出她郡主的款儿?现在倒是出来摆威风,给谁看呢?” 一旁听见这话的苏静姝气不过,就要上前理论。 幸好被她的二哥苏纪念看见,一把拉住了: “你做什么去?” 苏静姝被自家二哥这么一拦,也恍然醒悟过来,在宫门前是不能大声喧哗吵闹的。 但她还是气得脸都涨红了: “哥,你听听永和郡主说的什么话?受了别人的好处,还半点不领情,在背后非议襄襄,她怎么能这样?” “她一直都是这样,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放心吧,恶人自有恶人磨,先帝不在了,她还这样骄横,迟早要出事,且等着瞧吧!” 苏纪念一边劝说自家妹妹,一边顺便在心底默默记住说闲话的都是哪几位。 他可得记清楚,说亲的时候,万万不能跟这几位扯上关系。 隔日,就在满长安城的权贵们都以为,和亲之事就要这样莫名其妙稀里糊涂的结束了的时候,前一天一直没有明确表态的毗陵四皇子,忽然要求再次面见大周皇帝。 这一次,他明确跟大周皇帝表示,他对大周的永和郡主一见钟情,再三思虑之下,愿意入赘大周,常伴永和郡主左右。 这个消息一传出皇宫,立刻就炸了。 卫国公府,香兰正眉飞色舞地跟卫襄讲这件事情的八卦: “……二小姐,听说不单单是永和郡主自己要疯了,就连毗陵自己的使臣,都不敢相信,听说他们一接到消息,就将自己的头在门框上砰砰砰撞了三下呢,他们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不过奴婢觉得,他们的四皇子大概是失心疯了!” “失心疯?” 卫襄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尉迟嘉啊尉迟嘉,是你又出来卖弄你的手段了吗? 而被卫襄念叨的尉迟嘉,正面带微笑的烧掉手里的符纸,手心里金色的星芒,一闪而过。 这些人,想欺负他的襄襄,没那么容易呢。 第161章 小镇 宫宴隔日,长安城的驿馆就爆发了前所未有的热闹。 毗陵的四皇子,一门心思闹着要入赘大周做永和郡主的仪宾,而毗陵的使臣们,则是几乎把脑袋磕破,拼死阻拦。 大周上至皇帝,下到老百姓们,个个看在眼中,乐在心头。 大周皇帝简直太高兴了。 对于四皇子的想法,他当场表示自己乐意之至,即日即可为贺兰恪与永和郡主赐婚。 毗陵使臣们只好上书大周皇帝,表明此事尚需毗陵皇帝允准之后,方可再议。 皇帝听他们这样说,也很通情达理,当即下旨,命人快马加鞭,带着国书前去毗陵询问他们皇帝的意见。 毗陵使臣们骤然被架到了火上烤,心中苦不堪言,想早点回去跟自家皇帝商量对策,偏偏大周皇帝坚决不放人。 皇帝甚至还下了旨意给礼部,说他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命礼部好好招待,多住些日子,得到答复再回去。 可怜毗陵使臣们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摊上这么一个不争气,被美色所迷的主子,有泪也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咽了。 而每日里听朝臣上奏毗陵使臣们的苦闷日子,就成了皇帝的一大乐事。 这一日,又有大臣上奏说贺兰恪和他的下属在大街上打起来了,皇帝看了,回了后宫讲给皇后听时,忍不住感叹: “那一日襄襄也不知道到底跟他说了什么,这贺兰恪果然是魔怔了!” 卫锦想了想,笑道: “我那日让人跟着她,的确是听说她曾质问贺兰恪,凭什么联姻之事,非要我大周贵女远嫁,而不是四皇子入赘,想来,这四皇子是被她说动了吧。只是臣妾也没想到,这四皇子看上了永和郡主。” “说得好!质问得好!这四皇子看上永和也好,以后永和再想和离,就没那么容易了,朕也不用再为她的事情烦难!” 皇帝连连赞叹,却又略微有些遗憾: “可惜啊,襄襄如今是蓬莱弟子了,咱们长安也留不住她,不然留她在长安为咱们分忧,想来也是妙哉!” “皇上这话可就是胡说了,襄襄她也就只是一个胡闹的小孩子,她哪里能为皇上分什么忧?” 卫锦想起再次离开长安的妹妹,心底也有些不舍,但还是驳回了皇帝的话。 她的妹妹,既然已入仙门,决意再不回头,还是与这皇权,牵扯越少越好。 皇帝自然是明白皇后的意思,也就笑了笑,就此作罢。 而前往蓬莱的路上,已经是漫山新绿,一路繁花。 卫襄独自一人骑马前行,尉迟嘉远远地跟在后面。 卫襄不去赶他,他也不急着往前凑。 两人这一路上算是相安无事,气氛倒是比从前融洽了不少。 这一日,天黑的时候卫襄刚好赶到一处小镇。 既然有村镇,那一般是有客栈的,卫襄打算找个歇脚的地方,好好休整一晚,毕竟一连多日的风餐露宿,还是让她的身体有些吃不消。 卫襄牵着马,慢慢走进了镇子里晃悠了两圈儿,发现这个镇子真的很小,只有一家客栈。 而客栈的门前,只挂着一盏黑黢黢的灯,散发着昏昏沉沉的幽光,而那灯光,似乎还泛着几分绿油油的意味。 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卫襄娴熟地从行囊中扒拉出来一个红彤彤的毛团拎在了手中,指挥道: “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魑魅魍魉!” 红色毛团正是苦苦哀求,冒着被扒皮的危险也要去蓬莱的红狐狸胡三娘。 这一路卫襄带回来的寻仙符早就用光了,全靠红狐狸充当测妖先锋。 红狐狸不情愿地抖了抖皮毛,爪子扒着卫襄的手臂不愿意松开,斜斜地朝着远处瞥了一眼: “有现成的苦力你不用,老是嘞啃我一个可怜的小妖怪做什么!” 卫襄顺着它的眼神看过去,恰好看到尉迟嘉隐在暮色中的身影。 男子修长的身影在四合的暮色中被拉得格外修长,站在远处一间屋檐下,像是从朦胧夜色中走出来的谪仙。 见她望过去,那双如墨双眸中燃起一丝神采,似乎在等待她的召唤。 卫襄很快收回眼神,松开了红狐狸的爪子: “你现在可以走了。” 走?一言不合又要赶她走? “我去我去!” 小仙子心情不好,红狐狸立刻认怂。 红狐狸从卫襄手臂间跳下来,轻轻一跃就消失在了客栈的门外。 卫襄牵着马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转悠着,依然能时时刻刻感受到身后那两道灼热的视线。 好在她如今对尉迟嘉已经毫不在意,尉迟嘉无论跟得近还是跟的远,都影响不了她的心情。 而让卫襄越发觉得怪异的,是整个镇子上几乎没什么人,三三两两散落的房子全都大门紧闭,窗户里也看不见一丝亮光。 卫襄留心瞅了瞅,却也看不出来到底是这些屋子里原本就没有人,还是说穷乡僻壤的镇子上人人都点不起火烛,天一黑就只能睡觉。 不过卫襄一直懂得好奇心不要太旺盛的道理,她没有去探究,很快就牵着马重新走回了那家客栈前,等着红狐狸。 一直到站在门内柜台里面昏昏欲睡的掌柜兼伙计,第三次跑出来问卫襄要不要住店,红狐狸才从暗处窜了出来。 年过五旬的男人被这突然窜出来的狐狸吓了一跳,随即却是大喜,转身就回去拿了个捕猎用的兜网要去捉。 “这位姑娘稍等,刚好小老儿这店里没肉菜了,等我捉住了这狐狸,给姑娘添个荤菜!” “呸呸呸,你才是荤菜呢!” 红狐狸气得吱吱乱叫,差点就口吐人言,还好卫襄及时制止了她,也及时制止了那位掌柜: “这狐狸是我养的灵兽,掌柜的还是不要打它的主意比较好。” 卫襄说话间,故意亮了亮腰间用来充门面用的长剑。 虽然她不修剑术,但行走在外,利刃总能比各种符叫人更快地心生畏惧。 果然,那掌柜一见这明晃晃的长剑,立刻就吓得扔了手里的兜网: “哎呀,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还请这位姑娘和狐奶奶见谅!” 狐奶奶?! 红狐狸差点儿一口气闭过去,老娘有那么老吗? 它龇牙咧嘴就要朝着那老头扑过去,却被卫襄一把拽住了。 卫襄从怀里拿出明晃晃的一大锭银子,托在手心,送到那掌柜面前: “住店,上房,两间,不用饭。” “好嘞,上房两间!” 掌柜的两眼放光地接了银子,笑眯眯地回头朝着屋内喊了一声,就躬着身子,恭恭敬敬地请卫襄入内。 一边越发黑沉的夜色中,悄无声息地走出来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小厮,上前接过了卫襄手中的马缰。 红狐狸见了那小厮,就张嘴吱吱叫了两声。 那小厮也朝着红狐狸无声地笑了笑,白生生的牙齿在昏暗的灯光下很显眼。 红狐狸撇过头不再看他,而是拱在卫襄怀里吱吱着问: “小仙子,一间房就够了,我晚上可不要跟你分开住……” “那间房不是给你住的,是给他住的。” 卫襄指了指远处站着的尉迟嘉。 红狐狸惊讶万分: “你们和好了?” “不是和好了,是我忽然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有一个苦力在这里,不用白不用。” 卫襄抱着红狐狸走向了尉迟嘉: “你今晚跟我一起住这里吧。” “好。” 尉迟嘉并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多说别的话,简短地应了一声,点点头,就跟着卫襄走进了客栈内。 客栈内是简单的两层楼,所谓的上房也不过是二楼靠左侧的两间房。 卫襄推门进去,只觉得一股子霉味儿传来,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人住过了。 尉迟嘉跟在她身后走了进来,环顾了四周一圈之后,默默地关上了门,然后开始脱自己的外衣。 红狐狸立刻就两爪捂眼,又叫又跳: “哎呦,就算要脱衣服也要等等吧,你们做人的,怎么比我们做妖的还猴急……” “闭嘴!” 卫襄猝不及防地被这作妖的红狐狸吓了一跳,连忙捏住了它的嘴,迎头却对上了尉迟嘉似笑非笑的眼神: “襄襄,这狐狸,是跟谁学的?” 这眼神,这语气……这意思是跟她学的喽? 卫襄气不打一处来,瞪着尉迟嘉的眼神里像是燃烧着火花: “你管它跟谁学的,你先问问你自己,好端端的脱衣服做什么?” 尉迟嘉指了指整间屋子: “我只是觉得这里肮脏,想着将衣服铺在这里,能让你安歇片刻罢了。” 卫襄这也才环顾了一遍整个房间,的确,看起来干干净净,地砖光亮,被褥整洁,但感觉起来,却是处处让人不舒服。 她沉默一瞬,才道: “既然是这样的情形,我又如何能安歇?还不如早点把该引的引出来,动完手了再安歇不迟。” 尉迟嘉笑道: “能安歇一时是一时,你刚刚亮了那白花花的银子出来,想必过不了多久该来的就来了。你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睡觉了,休息一会儿吧,我在门口看着。” 卫襄很想逞强的说自己不用,可是几乎黏到一起去的上下眼皮子告诉她,再不休息,可能真的会耽误事儿。 卫襄挣扎了片刻,很快坐在了那件衣服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安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子里陷入了彻底的沉寂,红狐狸才大着胆子吱吱叫了起来。 “男人嘛,就该这样,实力强大,女人才会不得不依靠你!” 红狐狸见风使舵,在拍尉迟嘉的马屁: “你看,小仙子现在对你的态度是不是好了很多?只要你坚持,总有一天小仙子会重新喜欢上你的!” 尉迟嘉有些好笑地望着这只说不上是聪明还是愚蠢的狐狸,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虽然襄襄一直觉得这只红狐狸脑子不够用,但他觉得这只狐狸偶尔谄媚起来还是挺会哄人开心的。 留着这只狐狸在襄襄的身边,大概也不是一件多么让人难以忍受的事情。 就比如前世他还是小花的时候,他提防所有出现在襄襄身边的生灵,可今生,他不能再像那样时时刻刻陪伴在这个内心经历过沧海桑田的女子身边,他知道她会有多么孤独寂寞。 有这样一只狐狸在,偶尔博她一笑,他也不是容不下。 而脑子不够数的红狐狸,一个人喋喋不休的说了半天,发现自己像是在对牛弹琴,那男人一个字的回音都没有。 红狐狸不免撇了撇嘴,心里对小仙子很是羡慕—— 瞧瞧,这么坚定不移不理狐狸精的男人,可是不多了呢! 嗯,有这样一个男人陪伴着小仙子,小仙子大概也会越来越开心的。 红狐狸也如此想着。 它没忘了先前自己跳上墙头的时候,回头看卫襄的那一眼。 这一别半年,再次见到小仙子的时候,它就发觉她变了。 她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从前那般发自内心的笑容,总是带着行色匆匆的凝重严肃。 在卫国公府里混了这么些日子,她就是再愚钝,也猜得出这种变化是因为那个被人称作太后娘娘的人。 那是小仙子的亲人,小仙子就是因为她不在了,才会伤心的。 虽然身为一只狐狸精,红狐狸并不能彻底理解人类这种悲伤的感情,但它能够理解卫襄。 毕竟这可是一个总是嘴上打打杀杀,心地却无比柔软的好姑娘呢。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够让她重展笑颜,那大概就是她曾经喜欢过的这个人吧? 一人一狐就这么各怀心思地守在卫襄身边,直到门外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才同时竖起了耳朵。 “猫爷,人和那只狐狸归您,我只要银子!” 门外是客栈掌柜低低的声音,自以为没有任何人听得见,却不想被门内的人听的清清楚楚。 红狐狸撇撇嘴,真麻烦,这不是简单的妖怪作乱,也不是单纯的黑店抢劫,这根本就是人妖勾结嘛。 要不是他们一踏进这个小镇,就出不去了,它才不要跟着小仙子来趟这浑水呢! 红狐狸正准备叫醒卫襄,就见眼前的男子朝它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让她睡吧,我来。” 第162章 原来如此 透过门缝儿,红狐狸能看见门外站着黑衣小厮,还有形容猥琐的掌柜。 它撇撇嘴,这两个傻蛋。 而两个傻蛋正在为了谁先进门而互相推诿。 “猫爷您先请!” 掌柜的恭敬地朝着紧闭的房门做了个手势。 黑衣小厮转过脸来,亮了亮唇边的獠牙: “掌柜的先请!” “猫爷客气,您知道的,里面的那只狐狸小老儿对付不了……” “可那人,我也有些对付不了,我的九条命可是只剩下六条了。” “您好歹还有六条命,小老儿统共就一条命!”掌柜的很惜命。 黑衣小厮想了想,指了指楼下: “要不,你去做些饭菜来骗他们开门?” “那小姑娘看着精灵着呢,小老儿怕是骗不了……”掌柜老奸巨猾。 “那咱们就在这里等。” 黑衣小厮脾气也上来了,双肘抱在胸前,一动不动。 “噗嗤!这两个傻蛋,到底会不会杀人越货啊?打劫还要起内讧?” 屋子里的红狐狸实在是忍不住了,一不小心笑出了声。 “谁?” 门外的两人齐齐出声。 尉迟嘉拎开了笑得乐不可支的红狐狸,打开了门。 黑衣小厮和掌柜的只见昏暗的灯光下,走出来一位风度翩翩,温和有礼的贵公子。 他温和地朝他们道: “你们可以站远一点商量吗?商量好了你们就动手,但还请你们不要吵到她。” 叫他们商量好了就动手? 哎,这人是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呢还是不知道? 掌柜的怔了怔,目露凶光: “我们已经商量好啦,抢劫!快,把你们的钱财都给我拿出来!” “要钱啊?这好说。” 掌柜只见那长得如同天仙一般的贵公子好脾气地点点头,然后朝他伸出手来,手心里金光灿灿,似乎握着一大锭金子! 金子!金子! 掌柜的两眼放光,直接就扑了上去。 “等等!” 黑衣小厮想要阻拦,但已然来不及。 只听“咕咚”一声,猥琐的老头儿一言不发地倒了下去。 而那个笑得和气的男人又朝着他看了过来: “该你了……你又想要什么?” 要个鬼啊! 黑衣小厮喵呜一声,凭空变成了一只通体乌黑的黑猫,张开四爪就想跑,但还没蹦起来,就被一个红色毛团一爪子从半空中摁了回去: “想跑?一只小猫妖,在姑奶奶面前狂什么狂?!” 早已忍耐多时的红狐狸踩着黑猫的脸,得意洋洋地舔了舔爪子。 黑猫被红狐狸按在脚下,才彻底醒悟过来自己真是太天真了,战战兢兢地缩在地上再也不敢反抗—— 这样的一人一妖,哪里会怕他们啊?这根本就是故意做个样子引他们上当! 但红狐狸可没因为它老实了就放过它,整个狐狸都跳上了黑猫的背,踩着它跟尉迟嘉邀功: “就这么个不入流的小妖怪,你干嘛摆出这么大阵仗——我还以为有多难对付!” 尉迟嘉也不答她的话,只是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榻边阖着双眼沉眠,丝毫没有被惊动的少女。 红狐狸恍然大悟: “原来你是……” 它刚要叫出声,尉迟嘉一个眼神扫了过来,红狐狸又连忙闭嘴,表示自己明白。 是啊,要是小仙子没有觉得事态严重,她自己对付不了,又怎么会允许尉迟嘉靠近呢? 不过这种事情很显然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万一小仙子根本没睡着,装睡呢? 红狐狸又抬爪子按了按脚下的黑猫,示意尉迟嘉该如何处理。 尉迟嘉先转身将门关上,才走过去,伸手将黑猫拎了起来: “说吧,装神弄鬼到底是要做什么?” 黑猫被尉迟嘉拎在手中,眼睛的余光还能瞥见一缕金光,而那金光,让它望一眼就觉得要魂飞魄散。 它立刻就招了: “那老儿是要抢你们的银子……我,我就只是想要吃,不是,是咬那姑娘一口罢了!真的,我只是想咬一口而已……” “切,谁信!” 这话红狐狸可是不信,但它这会儿也没心思想这黑猫说的是不是真话,它的注意力还是在“咬一口”这三个字上面。 想当初,它就是因为想咬小仙子一口,才会被小仙子的师兄逼着发了誓,再也不敢对小仙子动歪念头。 可惜啊,香甜美味的小仙子…… 红狐狸心里想着,口水都要滴下来了。 尉迟嘉的注意力也放在了“咬一口”这三个字上面。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只红狐狸当初在长安城郊就是因为想要咬襄襄一口才被捉的,而被襄襄收为镇魂兽的那个胖胖,也是因为想要咬襄襄一口被忽悠去了蓬莱。 那么如今这只又想咬襄襄一口的黑猫…… 尉迟嘉当即立断地用手心遮住了黑猫的眼睛。 他绝不容许襄襄身边再出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占据她原本就不在他身上的心神。 黑猫只觉得眼前一道能将它刺瞎的金芒闪过,琥珀色的眼睛直接一翻,就晕了过去。 “喵……” 昏过去之前,黑猫只来得及微弱地喵了一声。 而听到黑猫这微弱的叫声,刚刚还满眼得意洋洋的红狐狸却像是忽然被一根利箭钉在了原地,全身瞬间僵硬。 尉迟嘉瞥了一眼红狐狸,从怀中拿出一根绳子,将晕过去的黑猫和掌柜牢牢地捆在了一起,扔在了走廊的角落里,然后才转身走进了屋子里。 “你今晚是进来还是在外面看着他们?” 尉迟嘉站在门内,看着忽然间浑身红毛乍起的红狐狸冷冷地问道,像是猜到了什么。 红狐狸颤抖着往后退了两步: “我,我还是在外面看着他们吧,万一,万一他们逃脱了怎么办……” “好。” 尉迟嘉冷漠地回了一个字,又瞥了一眼红狐狸,转身关上了房门。 房门闭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一瞬间,浑身僵硬的红狐狸才像是被人解了定身咒一般,陡然瘫软在地—— 天啊,它刚刚听到了什么? 那只黑猫……那只黑猫叫的是,魔? 魔! 想它胡三娘行走人间百年,见过人,见过妖,见过鬼,甚至连传说中的仙也曾窥见一二,但它从来没有见过魔! 难怪,难怪尉迟嘉能从一介凡夫俗子骤然间变得无比强大,无论是人是妖,挡了他的路,他都能毫不费力地解决掉,亏它还以为是尉迟嘉跟着小仙子去了蓬莱仙门,学到了什么秘术! 这个骗子! 只是红狐狸心中再悲愤,也只敢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几句。 冲进去告诉小仙子这种找死的行为,它是想都不敢想的。 不能想,想都不能想! 红狐狸再次跳起来,远远地蹿去了最角落的地方,忍着全身的瑟瑟发抖,闭上了眼睛。 可是一闭上眼睛,尉迟嘉最后瞥向它的眼神又开始冰冷地浮现。 那个眼神,带着警告,带着冷漠的死亡味道! 可怜的红狐狸捂着脑袋,刹那间几乎有泪流满面的冲动—— 小仙子,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曾经爱过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啊? 卫襄当然不知道。 她只觉得自己睡了很长的一觉,做了一个很美的梦。 梦里她在长安城郊的花树下拉住尉迟嘉的时候,尉迟嘉并没有跑掉,而是同样在树上撷了一枝红梅,簪在她的发间。 当然,尉迟嘉的动作可没有她拿着鞭子摘花那么粗鲁,他衣袖轻挽,笑容和煦,拈花立于她眼前,轻轻地唤道,襄襄。 哎,哎! 梦里的她天真无忧,兴高采烈地答应着。 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的笑声了呢。 昏沉的屋子里,昏睡中的少女在梦中发出清脆的笑声。 襄襄,我尽我所能,为你编织美梦,你是否觉得快乐? 尉迟嘉坐在她的身侧,露出一个很满意的笑容,将手心的金芒微微收敛。 睡梦中欢喜无尽的少女再次陷入平静的沉眠,尉迟嘉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去,眉头渐渐紧缩。 原来,有这么多的妖怪想要咬襄襄一口啊,那他的襄襄身上,到底深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而前世今生,真正咬了襄襄一口的,只有他。 当他附身在小花身上,身为一只猫的时候。 那时候,他已经陪了襄襄十三年。 对于一只猫来说,已经是寿命的极限。 他以为自己又要死了,又要离她而去,所以整日整夜地抓在她怀里不肯离去,更不肯心甘情愿地放弃这好不容易得来的躯壳。 襄襄急得为他请了大夫,但是所有的大夫都只是摇头。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襄襄为了他伤心疲累,终于在一个无人照看的深夜昏厥了过去。 身为一只快要老死,爬也爬不动的猫,情急之下,他就在她的手臂上咬了一口,深到直接见了血的那种咬。 或许是因为真的咬疼了,襄襄醒了过来,抱着他又是一场痛哭。 而他那时在想,或许他应该顺应天命,就此离去,让她莫要再为一只猫牵念。 但是隔日,他就好了起来,活蹦乱跳犹如新生。 一直到襄襄老去,到襄襄悄无声息地离开,到他以一只猫的躯壳跳进语凝海,他都没有再有过老死的迹象。 前世他一直以为是因为他附身的缘故,所以他才能超越了一只凡猫所能达到的生死极限。 如今才知道,原来如此啊。 尉迟嘉在暗夜中微微一声叹息,为自己这后知后觉得迟钝而感到懊恼。 从重生之后,她用自己画出的血符能医好他的伤口开始,他就该察觉不对的啊。 从今以后,他真的是再也不能离开她半步了,毕竟谁知道这个世上想要咬她一口的魑魅魍魉还有多少呢? 前世他身不由己,许许多多的事情做不到。 今生,他必将竭尽所能,让她快活无忧地活在这个世间,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带着稍微暖和的温度洒在卫襄的脸上。 这种暖洋洋却又不灼热的感觉十分好,让人很想再睡上一会儿,但是光线却因为这阳光而亮得刺眼,极其不情愿睁开眼睛的卫襄揉了揉自己的脸,还是努力让自己清醒了。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桌椅床榻。 唯有榻上铺着的衣服,和她身上披着的衣服,稍微有点儿眼熟。 卫襄努力开动了一下几乎睡成了一盆浆糊的脑袋,总算想起来了,哦,这是尉迟嘉的衣服啊。 尉迟嘉呢?胡三娘呢? 卫襄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直接打开了门。 门外瑟缩了一晚上的红狐狸听见开门声,“嗖”地一下就窜了过来,直直扑进了卫襄的怀里,劫后余生,眼泪直接飙了出来: “小仙子,我好想你!” 红狐狸的这一声“好想你”让卫襄直接懵了: “嘿,不过一晚上没见,胡三娘你还矫情上了啊?” 不过等她发现这红狐狸居然还泪眼汪汪的时候,就觉得哪里有点儿不太对了。 卫襄直接进行了五连问: “你怎么了,哭什么?有人欺负你了?昨晚你一直在外面?妖怪和坏人们来了吗?被抓了吗?” “我一直在外面……坏人来了,被抓了……呜呜呜……我好害怕……” 红狐狸哭的越发伤心了,因为五个问题,它只敢回答三个啊。 天一亮,尉迟嘉走出来的时候,她就想窜进去找小仙子了,可是尉迟嘉说了,不许它进去打扰,可怜它一只狐狸在外面抖了一夜! 卫襄被红狐狸这语无伦次的哭泣弄得一头雾水,就连安慰也不知道从何安慰起。 她只能抱着红狐狸往下楼的木阶那里走去,准备找尉迟嘉问问。 毕竟要是其他人欺负了红狐狸,这狐狸这会儿早都跳脚大骂了,才不会哭呢。 刚走了没两步,她就听见楼下传来男子温和清亮的声音: “襄襄,你起来了?” 卫襄闻声,探头朝着楼下望了过去,只见一身银白色长衫,仙姿俊逸的男子,手中十分俗气地举着一个黑黢黢的木头托盘,仰头对着她笑。 也不知道是那张脸太好看,还是托盘上的饭菜看起来太诱人,原本准备张口质问尉迟嘉是不是欺负了红狐狸的那些话,一时堵在了卫襄的口中,再也说不出口。 而想起梦中这人和煦的笑脸,和落雪飞花中自己一声又一声傻呵呵的答应,卫襄的脸颊上,似乎有两把火腾地一下燃烧了起来。 第163章 它们来了 已经隐去的梦境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夹杂着一种荒谬之感,还有刻入骨髓的悲哀。 昨夜怎么会做那样的梦……已经早就枯萎不再有任何期待的梦。 十四岁的卫襄所有的愿望不过那么简单,但却为此付出了一生的代价。 这么令人伤心难过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在梦境中重现? 卫襄合上眼睛,很快又睁开,不过须臾间,脸色已经如常。 灿烂的阳光从破旧漏风的窗子照进这间破旧的客栈内,斑驳地撒在尉迟嘉高高仰起的脸上,如同昨夜的梦境一般割裂出光怪陆离的碎片。 “饭我已经做好了,咱们吃饭吧。” 见卫襄发呆,尉迟嘉笑着招呼道,率先打破了沉默,抬脚上楼。 卫襄将目光落在尉迟嘉手中的托盘上,犹豫了一下,咽了咽看见美食本能地涌出来的口水: “既然这里有妖作乱,那这里的饭菜怕也是吃不得的。劳烦你费心了,你要吃就自己吃吧。” 她卫襄已经不是从前的卫襄了,绝不是别人一顿饭菜就能轻易收买的。 窝在卫襄怀里的红狐狸现在看着尉迟嘉的眼神,比看着最可怕的妖怪还要惊悚,听卫襄这么说,连忙点头,悄悄在卫襄耳边嘀咕: “就是就是,这里的东西都不知道放了多久了,说不定都发霉了……” 只不过它才吱吱到一半,就听到尉迟嘉含笑的声音: “这里的饭菜自然是吃不得的,这是我一大早去镇子里的集市上买的,不信你问问你怀里的狐狸,是不是这样?” 被指名回答问题的红狐狸微微张开的嘴巴立刻就僵硬了—— 它不但不能再拆尉迟嘉的台,而且,而且……还要帮忙劝说小仙子是吧? 这,这算不算是威胁? 偏偏这样的威胁,它根本就没有办法抗拒! 于是红狐狸说了一半的话立刻就转了风向。 “是是是,我一大早亲眼看见他出去买菜回来的,小仙子,虽然我知道,你不喜欢吃他做的饭,但是呢,你们人类不是有句话叫做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吗?你看你昨天就没吃什么东西,今儿再不吃,你会撑不住的!” 红狐狸双爪捧在胸前,安抚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良心,苦口婆心地劝: “再说了,咱们都跟他同行一路了,在乎多吃他一口饭吗?等吃饱了,咱们就溜,不要他了,他能拿咱们如何?” 卫襄神色平静地听完了红狐狸在耳边的这通吱吱哇哇,然后低下头,奇怪地看着红狐狸: “你是不是很想吃?” “我……是,我是很想吃,我也饿了呢小仙女,我都好几天没有捕猎了……” 红狐狸心虚地低下头,揉着肚子装可怜。 原来狐妖也是会嘴馋的啊。 卫襄蓦然间觉得这红狐狸也怪可怜的。 “吃吧吃吧,既然想吃,就给你吃吧。” 卫襄看向尉迟嘉: “虽然我不吃,但是我的狐狸想吃,你送过来吧。” “好。” 尉迟嘉并没有因为卫襄想要将他做的饭菜给一只狐狸吃而生气,依旧含笑点头,举步上了楼梯。 红狐狸则是脸儿都绿了,全身都有点儿哆嗦—— 我的小仙子哟,您这大爷一般的语气跟谁说话呢? 从前它没窥见尉迟嘉的可怕之处时,恨不能跟着小仙子一脚踩尉迟嘉脸上去,可这会儿尉迟嘉在它心里,可是比那个动不动就要它魂飞魄散的贺兰辰还可怕的存在! 好在它的狐狸脸上也是红色的绒毛,绿不绿的也看不出来。 卫襄悠悠然地抱着哆哆嗦嗦的红狐狸转身进了屋子。 饭菜很简单,就是米粥和几个小菜而已,但因为尉迟嘉的手艺不错,米粥散发着的清香还是溢满了整个屋子。 红狐狸也不敢在尉迟嘉面前化作人形,战战兢兢地蹲在椅子上,一边儿吸溜吸溜地喝着碗里的米粥,一边儿偷偷去瞥尉迟嘉的脸色。 这是他做给小仙子吃的饭自己吃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剥了自己的皮。 还好尉迟嘉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悦来,也没有再强求卫襄吃饭,只是端起自己的碗,安安静静地吃着饭,优雅尊贵一如他在柱国公府。 有些事情不能急躁,不能太过于强求,这个道理他还是懂得的。 等到一人一狐吃完饭,尉迟嘉又动作优雅地收了碗,重新用托盘端着空碗走了,似乎准备回厨房去洗碗。 “如果不是……哎,还真算得上个好男人啊。” 红狐狸一边抹嘴,一边有些唏嘘地感叹。 就算它阅男无数,它也从来没遇到过会亲手为一个女子做饭洗碗的男人。 一边儿正襟危坐,从头到尾都表示对眼前饭食丝毫不感兴趣的卫襄听了红狐狸这话,也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好男人……不是做做饭,洗洗碗就可以算得上是好男人的。 不然,她的二师兄沈良夜倒是也能算得上个好男人呢。 客栈外面,晴空朗朗,卫襄走出客栈的时候,却仍旧无端地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怪异。 昨夜天黑,她也只是看了个大概,此时细看,便发觉了许多异常。 镇子上的房子虽然不是崭新的,但并不破败,纵横其中的大路也用青石板铺得整整齐齐,只是上面的落叶好像好久没有人扫过一般,积了厚厚的一层。 她抱着红狐狸走在客栈门前的路上,能清晰地听到枯叶被踩碎的咔嚓声响。 而她从前走在大白天的长安街头,踩到枯枝碎叶,自己是听不见任何声响的。 卫襄看向昨晚路过的那些房屋的门窗,还是紧闭着,并不见任何打开过的迹象。 卫襄走到一户人家的门前,蹲下来,在门槛上摸了一下,就摸到了满手的灰尘,看来有很久不曾有人踩过这个门槛了。 “看出什么来了?” 她身后安静的街道上传来尉迟嘉的声音。 卫襄站起来,回头看着他: “太安静了,安静得仿佛这里根本一个人都没有。” “那你觉得,到底是有人还是没有呢?” 尉迟嘉笑意微微地看她,带着几分鼓励。 卫襄伸手推开了面前的门: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她转身顺着那扑簌簌往下落灰尘的门里走了进去。 红狐狸早就从卫襄的怀里跳了下来,蹲在一旁,见状赶紧跟上。 没办法,尉迟嘉一出现,它就觉得自己不能待在小仙子的怀里,不然会被尉迟嘉的眼神给杀死的——它其实很犹豫,自己要不要告诉尉迟嘉,其实自己是母的,母的! 不过走了两步,红狐狸又转过头来,壮着胆子提醒尉迟嘉: “其实,其实小仙子想知道什么,将那掌柜的和那只猫妖随意弄醒一个,就能知道这个镇子上所有的秘密了,何必让她冒险?” 尉迟嘉对红狐狸大胆的询问并没有生气,反而好脾气地点点头: “你说的对,可是……我乐意啊。” 我乐意啊…… 红狐狸无可反驳地磨了磨牙,窜进了门里去。 尉迟嘉站在门外,抬头望着碧蓝剔透的天空,眉眼舒展地笑了笑。 是啊,对于如今的他来说,想知道这里的秘密,再简单不过了。 可是,前世的襄襄一生都在为她自己的不学无术而后悔遗憾。 如今,襄襄想做一个勤奋好学的女子,又有什么不好呢? 看着她成长,看着她一点点学会新的本事,这也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门里,如卫襄所料,到处都落满了灰尘,一看就是许久没有人在的样子。 卫襄拨开四处交错的蜘蛛网,在屋子里转了转,到底也没发现什么异常,这座房子,好像就只是被主人遗弃了而已。 卫襄捂住了口鼻准备离去。 在屋子里乱窜的红狐狸却是忽然一声大叫: “小仙子,这里有人!” 卫襄闻声快步走了过去,只见红狐狸正站在屋子里的床帐边上,被它的爪子撩起来的帐子下面,露出了两张红润的面孔。 半个时辰之后,卫襄蹲在街边发呆。 自从在那间房子里发现了两个人之后,她又跑了几家,发现每家都有躺在床帐中昏睡的人。 这些人面色红润,呼吸均匀,神态安详,像是睡着了,但无论她如何在他们耳边大喊大叫,甚至对他们拉扯打掐,他们都毫无醒来的迹象。 这是妥妥的昏迷啊,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长时间昏迷还身体毫无异样的情况? “胡三娘,你有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儿?”卫襄求助于活了上百年的狐狸精。 红狐狸挠了挠脑袋,回想了一下,点点头: “遇到过一次,有个村子的人被一只梦妖魇住了,然后在睡梦中被梦妖吸尽了元气,最后都睡成了干尸……不过,那些人都是睡了短短几日,就葬送了性命,并没有像这些人一样,睡得被褥上都落了灰啊。” 卫襄不由得好奇: “世上居然还有真的有梦妖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啊?我从前都以为是师祖们编造出来吓唬我们的!不过你既然知道梦妖害人,你没有阻止吗?” 红狐狸回了卫襄一个“你很傻很天真”的眼神: “我为什么要阻止?我们妖怪修行,最怕的就是沾因果,那些人命里该葬送在梦妖的手里,我干嘛去扰乱天道?再说了,大家都是妖怪,谁也不敢保证自己手上多清白,我要是跑去多管闲事,弄不好我自己的小命儿都要搭进去……” 卫襄听红狐狸这么一说,看着这狐狸精的眼神也开始不对了,她颇有深意地道: “这么说,你的手上,也不清白?” “啊?啊,没有!” 红狐狸猛然醒悟自己失言,连忙尴尬地解释: “我,我又不是梦妖那种蠢货,简单粗暴,我最多也就是多勾引几个人类男子,吸点儿阳气罢了……那个,你懂得的吧?” “哦,我懂。” 卫襄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毕竟在人间的传说里,狐狸精吸人阳气这种传言,也是最流行的,是个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红狐狸朝着卫襄拱拱爪子,赶忙趁机转移话题: “对了小仙子,咱们现在是说这个镇子上的人呢,依我看,他们睡了这么久,身体也没什么毛病,魂魄犹在,不像是梦妖造的孽,应该是有别的原因。” “别的原因……除了梦魇,能是什么原因啊?” 卫襄无力地坐在了地上,垂头丧气地喃喃。 红狐狸眼珠子眯了眯,试探着建议: “要不,咱们去把那只黑猫弄醒,打一顿,让他老实交代?” 黑猫……这个提议实在是很让人心动。 但一想到尉迟嘉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卫襄的这点儿心动立刻就打消了。 她咬牙摇摇头: “还是让我再找找线索吧,要是天黑之前还是找不到,再问吧。不过,这种事情会不会就是那只猫妖和那个掌柜的合伙儿干的?” “不可能,我看过了,那只黑猫的道行还不如我呢,我都做不到的事情,它更不可能做得到了。” 这个问题狐狸精倒是回答得很笃定。 卫襄也就没有再问什么,而是再次起身,在镇子里慢慢地晃悠着。 这一晃悠,就晃悠到了黄昏。 卫襄走在夕阳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马上就要天黑了,但她脑子里毫无头绪。 从前学过的那点东西,早就还给师父和师叔们了,纵然她重生之后想要奋发向上,也是一口吃不成个胖子,肚子里的东西还是少得可怜。 难道真的要去跟尉迟嘉低头,承认自己就是不学无术,一无是处,请他帮忙吗? 满腹愁绪之下,卫襄无意之中随手在路旁伸过来挡住了去路的花枝上掐了一朵花儿。 这个镇子上的人虽然都陷入了沉睡,但是这些花儿草儿啊什么的,倒像是没有被耽误,该开花开花,该疯长疯长,郁郁葱葱很是生机勃勃。 红艳艳的花朵刚刚掐到手里,卫襄就听到身后一阵哗啦啦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扇动翅膀,破空而起一般。 卫襄疑惑地转头看去,只见红彤彤烧红半边天的晚霞笼罩下,一只只硕大的蝴蝶自花丛间,草丛间扑腾而出,蹁跹而起。 夕阳最后的金光为这些蝴蝶飞舞的双翅镀上了一层金色,像是火焰一般,随着蝴蝶的飞舞,在天空中烈烈燃烧。 这景象,在这黑夜即将来临的黄昏,说不出的瑰丽震撼,却也散发着说不出的妖艳诡异。 它们来了。 卫襄心底莫名地生出这么一个念头。 而她,仿佛在哪里,看到过这一幕。 第164章 幻蝶 一只蝴蝶振翅高飞,是一种很美妙的景象,一群蝴蝶蹁跹飞舞,更是绮丽如梦。 但是数都数不尽,铺天盖地的蝴蝶黑压压地起飞,遮天蔽日地飞过来,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小仙子,快跑!” 红狐狸从地上跳起来,给了正望着漫天的蝴蝶发呆的卫襄一爪子。 “为什么要跑?” 卫襄很奇怪地问红狐狸,不但没跑,还向着蝴蝶的方向伸开双臂迎了过去。 糟糕!小仙子被这些妖异的蝴蝶迷住了心神! 红狐狸瞬间意识到不妙,再次蹦起来撒腿就跑,它得去找尉迟嘉! 尉迟嘉原本是跟着卫襄的,但是跟的时间长了,卫襄就厌烦地赶他走,觉得说不准是他的存在扰乱了自己的心神,才让她迟迟找不出端倪的。 此时尉迟嘉正在远处漫步,初时见到有蝴蝶在这边飞舞而起,并没有多想,但转瞬间就发现数不尽的蝴蝶正在汇聚成汪洋,逐渐将卫襄淹没,他就立刻往这边跑了过来,正好与红狐狸遇上。 “快,救小仙子!” 红狐狸也顾不得会不会被尉迟嘉打死了,口吐人言。 尉迟嘉也顾不得和它说话,直奔着渐渐淹没在蝶群中的卫襄而去。 “襄襄!” 尉迟嘉直接闯入了飞舞盘旋的蝴蝶海洋中,一把拽住了卫襄。 张着双臂的少女,衣袂飘飞,似乎在与蝴蝶共舞,忽然被人拉住,她才缓慢地回头,脸上欢快的神色如同一张面具,覆在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变化。 “尉迟嘉,喜不喜欢?” 她樱唇轻启,欢快地问道,原本如同黑色琉璃一般明亮剔透的眼睛都似乎被漫天披着金光的蝴蝶所侵染,带上了妖异的金色。 “不喜欢!还有你们,快走!” 一直都是对卫襄和颜悦色的尉迟嘉骤然间变了脸色,厉声喝道。 如果此时有人在他们身侧,会发现尉迟嘉这声“快走”并不是斥责神情欢快的少女,而是对着漫天飞舞的蝴蝶。 但是原本欢快的少女却忽然变了脸色,猛地甩开了尉迟嘉的手,俏丽的眉毛愤怒而高傲地扬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不喜欢我就给我滚,我也已经不再喜欢你了!” 这样恼怒中带着伤心的语气,让焦急的男子愣了片刻,被甩开的手颤了颤,终究还是重新伸手过去,直接将愤怒的少女揽在了胸前: “不,我喜欢你,我一直都喜欢你。” 他不喜欢的,是这些来路不明带着诡异之感的蝴蝶啊! 但是跟一个陷入了幻境之中的少女,是完全没有道理可讲的。 尉迟嘉温柔地抱着她,温柔地道歉: “对不起,襄襄。” 她不再喜欢他了,这件事他知道。 但他不知道,他的不喜欢,居然还是她心底最深处的伤痕。 前世她对于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只有“后悔”和“年少无知”这六个字,其余的并没有再跟任何人说过。 那时的他不知道,自己的自以为是和冷漠的躲避,是如何地折损了她曾经灿烂炙热如骄阳一般的爱情和骄傲。 而怀里曾经被深深伤害过的少女,在听到他的“喜欢”二字之时,像是完全忘记了前生今生的一切恩怨,欢喜地抬头,轻轻地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快速地亲了一下。 然后笑得眯起了带着金色的眼睛,如同一只小心翼翼偷到了粮食的小老鼠: “你说的,不许反悔!我要去蓬莱了,等我回来,你就是我的人了!” 这猝不及防的吻,让尉迟嘉整个人都在刹那间僵住了—— 这是,这是她去蓬莱之前,跟他说过的话啊。 “好,我是你的了,永远都是你的人了。” 他笑着答道,眼泪却忽然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他微微俯身,噙住了她如同花瓣一般娇艳的唇,重重地吻了上去。 这一次,再也不怕吻一吻自己的心上人,就会受伤流血让她误会,也不怕等不了她回来。 这一次,你也是我的人了。 远处,好不容易逃离了蝴蝶海洋的红狐狸正准备喘口气儿,陡然间瞥见远处这一幕,惊得又跳了起来,气急败坏地大叫: “哎哎!这是干嘛呢?禽兽!老娘是让你去救人的,不是让你去趁人之危的哎!尉迟嘉,尉迟嘉!大魔王!醒醒!” 但是远处夕阳下,那对拥吻的恋人,被漫天的晚霞照耀着,被飞舞的蝴蝶围绕着,金色的剪影带着地老天荒的美妙,这世间的一切,仿佛都已经彻底远离。 红狐狸只能捂着脸表示,小仙子,我尽力了。 是夜,小镇上的客栈还是如同往常一般幽光昏昏,在夜色里让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不过跟往常的死寂不同,今晚的客栈之内十分吵闹。 容颜绝美的男子十分淡定地坐在桌边,笑意微微地望着眼前陷入沉思的少女。 但就是这样看起来无害的笑容,愣是让一边儿的其他人看出了高深莫测的意味。 大堂内匍匐在地的一只黑猫,蹲在椅子上的红狐狸,还有被扔在地上的糟老头子掌柜和一个躺在地上酥胸半露的妖媚女子都齐齐屏气凝息,努力让眼前的二人当他们不存在。 过了好一阵子,一只脚踩在椅子上的少女才稍稍松开了紧皱的眉头,准头瞄准了红狐狸和那妖媚女子: “我真的只是做了一个梦,没干其他的,对吧?” “对对对,您只是做了一个梦,啥也没干!” 红狐狸点头如小鸡啄米,但这话,怎么听怎么都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面对卫襄怀疑的目光,红狐狸心里也很苦啊,它总不能说,小仙子,你和那死男人在那儿吻得难分难舍,差点儿就干柴烈火了吧? 要是小仙子知道她自己这么不争气的行为被它亲眼目睹了,小仙子肯定不仅仅是要劈死尉迟嘉这个趁人之危的登徒子,肯定也会劈了它啊! 而那看起来似乎受了伤的妖媚女子就比红狐狸镇定多了。 她风情万种地撩了撩垂落到胸前的一缕发丝,眼波流转地睇着那陷入自我怀疑中的少女,意味深长地一笑: “小妹妹,既然你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个梦,那就是做了一个梦而已,如果有什么你不能接受的,那也只能说,你的内心深处,存在着这样的幻想与愿望。你要知道,梦境,是随心而发的,而我,只是一个为你们编织美梦的精灵而已。” “精灵?我呸,你这个妖怪!” 红狐狸最不喜欢比它还巧言令色,媚视烟行的妖怪了,一个蝶妖,凭什么比一个狐狸精还会魅惑人心? 真是没天理! “这么说……好像这位狐狸精妹妹你不是妖怪一般呢。” 妖媚的蝶妖笑盈盈地看着红狐狸,纵然是嘲笑,也端的是容色倾城。 红狐狸气得要扑过去给她两爪子,但到底是震慑于尉迟嘉和卫襄的双重威压,没敢闹事儿,气哼哼地转过了头去。 而被蝶妖这么一说的卫襄,却是没心情来管她们这种争风的矛盾,她此刻的感觉,已经不是惊悚两个字能形容的了。 梦境随心而发,她当然懂得这个道理,可是她怎么会做那种荒诞的梦? 昨夜梦见跟尉迟嘉在长安城郊看花也就罢了,稀里糊涂的也没什么,可今日—— 她怎么还会想要去亲吻尉迟嘉,她怎么可能是如此不争气的人? 呸呸呸! 纠结了半晌的卫襄最终只能恨恨地在心里大骂三声,决定从这个小镇上一出去,就跟尉迟嘉分道扬镳! 反正只是一个梦,快刀斩乱麻,赶紧解决眼前事是正经。 原本还觉得无法直视尉迟嘉的卫襄,很快安慰好了自己,开始审面前的这两只妖精和一个坏人: “说吧,你们是怎么勾结的?” “小老儿冤枉!” 原本一直挺在地上装死的掌柜立刻大叫起来: “小老儿一直在这镇子上本本分分地开客栈,但就去年回老家走了一趟亲戚回来,就发现镇上的人都睡着了,怎么叫也叫不醒,小老儿差点儿都吓疯了,但小老儿走不出去了啊,只能留在这里等死,还好后来来了这位猫小哥,我们才搭着做个伴儿,凑合过日子!” “什么搭着做个伴儿,凑合过日子,别说那么好听,狼狈为奸就是狼狈为奸!” 红狐狸针对完了那蝶妖,就来给小仙子帮腔审坏人。 地上原本不敢吭声的黑猫也赶紧招供: “掌柜的说的是真的,我流落到这个镇子上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是这样了,掌柜的都要吓死了,我也出不去了,只能想办法跟过路的客人借点儿吃的花的!不过小仙子你相信我,我没吃过人,我就是喝点儿血吃点肉,后来也都放他们走了!” 黑猫看出来了,这闯进来的一男一女,还是这女的比较有地位,就紧跟着狐狸精小仙子小仙子地拍马屁。 这么说,镇子上的人沉睡不醒,真的只是和蝶妖有关系,不关这两个的事情? 可是…… “既然都出不去了,你要钱干什么?”这话,卫襄是问掌柜的。 “还有你,出不去了,你把那些人放走了,他们就能出去了?说吧,人是不是被你啃光了?”这话,卫襄是问黑猫的。 掌柜的哭丧着脸: “那我能干点儿什么?不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我会真的疯掉的!” “那你为什么没睡着?” “因为有这位猫小哥罩着小老儿!” 黑猫倒是心虚了一阵,才支支吾吾地指着客栈后面的一间屋子: “没,没啃光……我全给扔那儿了,他们睡他们的,我饿极了,就过去再啃一口……” 这真是……人是真坏,这妖怪也是真的禽兽。 卫襄转头看了看尉迟嘉: “这么说来,凡是进来这里的人也会跟着睡着……那你来说说,今儿早上,你说出去买的菜,那这镇子上的人都睡着了,你哪儿买的?” 对于此等质疑,尉迟嘉毫无磕绊地进行了答复: “他们睡他们的,我买我的,我在他们长满了荒草的园子里摘了菜,然后留了银子,就这么简单。” ……卫襄不想说话了。 红狐狸眼看着一人一猫都审了,小仙子却迟迟没有来审蝶妖这个最大的罪魁祸首,连忙弱弱地提醒: “小仙子,那这镇子上的人……” “嗯,镇子上的人,自然要问她的。” 卫襄点点头,看向妖媚女子: “你是如何从遥远的东海来到这里的,又为何要将一个人间的小镇弄成如今这样全无生机?” 大堂里所有的活物瞬间都睁大了眼睛,包括蝶妖自己。 蝶妖眼睛中的魅惑之色顿时褪去了不少,整个人都变得谨慎小心起来: “你,你知道我的来历?” “那当然,我见过你……见过你们幻蝶族中的尊者。” 卫襄微微一笑,颔首说道。 没错,前世在蓬莱覆灭的时候,她见过这个女子。 这个女子说她自己是精灵也没错,因为东海幻蝶一族,原本就不是寻常的妖怪,而是灵性极高的精怪。 幻蝶一族跟红狐狸这种后天修成的妖怪不一样,她们从一出生就有变化之能,魅惑之术,随着年纪渐长而灵力越来越高。 芜青师叔的镇魂兽,就是一只幻蝶,而眼前这个女子,正是那只幻蝶的族人。 在蓬莱遭逢大难,满门覆灭之前,芜青师叔心有所感,曾经召唤幻蝶前来镇守蓬莱,而那只有情有义的幻蝶,还带上了族中的强者。 她的确见过幻蝶翩飞的梦幻场景,也依稀见过这样容色倾城的一张媚颜。 可是最后……她听到的消息,是她们全都殒身东海,随着蓬莱一起消亡了。 所以,即使是隔世而来,她也不会忘记。 卫襄走过去,朝着蝶妖伸出手: “你好,我是蓬莱门下卫襄。你愿不愿意,跟我回东海?” “原来小妹妹是蓬莱的弟子啊,难怪……我们族中尊者的契约主人,确实是蓬莱门下的长老。” 妖媚的女子重新露出惑人心神的笑意,但她的狐疑戒备并没有全部收起来: “可是,除了尊者以外,我并不曾记得我们族中有人去过蓬莱,小妹妹怎么认定我就是幻蝶一族?” “是的,你们族中没人到过我们蓬莱,但是,我认得你耳侧的这个印记,师叔说过,这是你们生于海上的证明。” 卫襄抬手拂过蝶妖耳侧一朵浪花一般的印记。 “那就对了,还好,还好,我遇到的是你……” 蝶妖的防备终于彻底放下,美丽妖媚的脸上露出了支撑已久的疲惫和脆弱,将自己的纤纤玉手放在了卫襄手中,慢慢交握: “我受伤了,无力飞回东海,不然,今日我也不会败在你的心上人手里。” 第165章 一群胖胖 “他不是我的心上人。”卫襄声音清脆利落地反驳。 蝶妖笑了笑,将额头在少女的手背上碰了碰。 “他是不是你的心上人,无需他人评判,只有你的本心和你的梦境知道就好。” 说完,也不待卫襄再反驳,她就收回手,从自己的发髻上摘下一枚栩栩如生的蝴蝶簪子,放在了卫襄的手中: “之前曾有妖鬼潜入我族中海域,我为了追查,一路跟来了这里,与那妖鬼恶斗一番,几乎陨命。无奈之下,我只好在这里布下结界,想要利用凡人的梦境之力慢慢回复——但现在,既然你来了,我就讲自己托付给你,请你带我回东海。你拿着这支簪子,就可以破开这里的结界,等我们离去之后,这里的一切自然会按照凡间秩序来流转,你不必担心。” 卫襄凝视着手中的簪子,心里明白,方才蝶妖在她手上那轻轻的一个碰触,是在做最后的验证,确定她并无恶意。 生来就灵敏多思,掌管梦境,能够看清人世间一切虚妄的幻蝶,是不会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而此时幻蝶能够将带着她灵力的簪子交到她手中,已经证明了幻蝶对她全部的信任。 她郑重地将那簪子握在手中,也低头碰了碰幻蝶的手背: “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回东海。” “多谢你,小妹妹。” 一个人苦苦支撑这么久,才找到了依靠,幻蝶妖媚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她伏在卫襄肩头,轻声道谢。 然后整个人就渐渐地软倒下去,化成一只绚丽多彩的大蝴蝶,收拢双翅,慢慢地停栖在卫襄的手背上,最终连形迹也渐渐淡薄,彻底变成了一枚印记,长在了卫襄白皙的皮肤里面,旁人一眼看过去,只会以为是一个漂亮的刺青。 红狐狸眼睁睁地看着卫襄这么短的时间内手上又多了一个漂亮的刺青,十分地羡慕嫉妒恨。 小仙子手心儿里那个圆滚滚的蓝色刺青它早就看见了,正对那个从没见过,却抢了小仙子镇魂兽位置的胖团子恨得牙痒痒,正想着以后要怎么才能在小仙子的手上也给自己占个位置。 这还没找到机会呢,这又被一个见面不到半天的人给占了去! 红狐狸满心愤怒无处发泄,只能回头欺负老老实实蹲在地上的黑猫,上去就给了它一爪子: “你说说你,做妖怪也不好好做,闲着没事出来害人,信不信我让小仙子把你打得魂飞魄散?!” 根本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黑猫被红狐狸这忽然的一爪子彻底打懵,懵了一会儿确定自己只是受了无妄之灾,但也不敢反抗,只是灰溜溜地往掌柜的那边挪了挪,偷偷地去看尉迟嘉。 那位小仙子才没那个能耐把他打得魂飞魄散呢,他的生死都捏在那个男人手里。 尉迟嘉一直笑微微地坐在原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对于卫襄对这蝶妖的宽容和帮助,他始终一言不发。 襄襄今生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弥补她前世的遗憾,如果她觉得这么做能够内心快乐,那就由着她去做吧。 此时见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他才站了起来,征询卫襄的意见: “这蝶妖既然是你的旧识,那我们就带她回东海也好,剩下的这两个,你看怎么处理比较好?” 卫襄摆摆手: “人是你抓的,猫是狐狸抓的,你们决定就好,我先出去把结界解开再说。” 说完就直接抬脚走了出去。 被撇在原地的尉迟嘉神色间十分失落,红狐狸看在眼里,爽在心里。 尉迟嘉费心费力地讨好小仙子,可惜啊,小仙子才不吃他这套! 哼! 红狐狸也很傲娇地摆摆爪子: “尉迟世子您决定就好,我去看看小仙子!” 说完也一溜烟儿地跑了。 大厅里,只剩下站在原地怅然若失的尉迟嘉,面对着瑟瑟发抖的黑猫和掌柜。 而对这两个根本无关轻重存在,尉迟嘉的处理方式很简单,挥挥手,手中金光一闪,直接将那黑猫的修为全部废去。 辛苦修炼几十年,好不容易能化作人形的黑猫顿时失去了原本充溢在全身的灵气,幽绿双瞳中的光芒逐渐涣散,很快就变成了一只再普通不过的凡猫。 尉迟嘉将它拎起来,直接扔出了门外: “我曾经受过你同类的恩惠,所以,我饶你一命,但你既然已经做了恶事,就不要再妄想继续修炼了,去吧。” 被扔出门的黑猫已经沦落到毫无心智,根本听不懂人话的地步了,它只是出于害怕的本能,四肢一落地,就连忙远远逃开,窜进黑夜不见了。 从此以后,它就是一只再无得道可能的猫了,在这人世间颠沛流离,辛苦讨食,直到老死。 “而你……” 尉迟嘉回头看着那掌柜,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我不会惩罚你。” 原本万念俱灰的掌柜立刻露出惊喜的神色,但还没等他出声感谢,尉迟嘉接下来的话就让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我会让该惩罚的人来惩罚你。” “你,你……” 掌柜的坐在地上面色惊恐。 因为他没看到眼前人手中那诡异的金光,但是他听到了外面渐渐传来的哭天抢地声—— “天杀的,我就睡了个觉,谁将我们家的银子全偷了啊!” “你家好歹还只是丢了银子,我家的被子都被偷了,老子是被冻醒的!” “我们一定要抓住那个贼,千刀万剐!” …… 从睡梦中醒来的镇民们确定了自身安然无恙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自己的财产,当然,有掌柜的这种为了钱财丧心病狂的人在,他们的财产是不可能剩下的。 而这个小镇地处边陲,天高皇帝远,连官府都从来来不管,这里抓到了贼,向来都是自己处理。 尉迟嘉朝着掌柜的微微一笑: “你的报应,就要来了。” 当深夜的小镇上到处亮起明亮的火光,熙攘喧闹如同白昼的时候,尉迟嘉和卫襄牵着马,带着红狐狸走出了小镇。 他们身后,掌柜的哭喊求饶声渐渐低了下去,直到听不见。 走在茫茫夜色中的少女,忽然站住了脚步,抬头看天。 尉迟嘉也随着她站住,想了想,出言安慰道: “这世间事,向来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夺人钱财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心里,不要难过。” 卫襄诧异地回头看着尉迟嘉: “你以为我是在为那个作恶多端,谋财害命的掌柜不忍心?” “难道不是?”尉迟嘉也很诧异。 “切!”卫襄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卫襄横行长安多年,什么人没见过,什么惨事儿没听过,对于这种人,我有什么可不忍心的?没亲自动手削了他,是姑奶奶我仁慈!” 尉迟嘉不做声了。 嗯,色厉内荏,虽然横行霸道但从不伤天害理的襄襄,也是很可爱的。 赖在卫襄怀里的红狐狸顿时好奇: “那小仙子你是在看什么?” “哦,我是在看方向。” 卫襄指了指繁星闪烁的夜空: “那是北极星,所以,我们该往那个方向走。” 卫襄指了指东边的方向,抱着红狐狸翻身上马,双脚稳稳地踩在了马镫上。 然后才回头看了一眼静静伫立在她身后的尉迟嘉,莞尔一笑: “至于你,尉迟世子,我们就此别过!” 话音未落,她手中的马鞭就已经在空中发出一声脆响。 听见鞭声的骏马立即撒开四蹄,奋力狂奔,带着马背上的一人一狐,如同一阵风一般消失在了尉迟嘉眼前。 人,就这么,眼睁睁地从他面前跑了? 怎么可能! 尉迟嘉不以为然的笑笑,也翻身上马准备追上去。 但他还没在马背上坐稳,就听见轰隆一声,他的马就趴在了地上。 幸好尉迟嘉反应快,从马背上及时跳了下来,才没有被甩在地上。 尉迟嘉这才察觉到了不对。 他上前查看,却发现自己的马已经昏死了过去,很显然,是被人下了药了。 尉迟嘉站在夜色中,仔细回想了一下卫襄说要出去解开结界之时的神情,终于发现,她走出去之前回头的那一瞥,似乎带着一点窃喜的狡黠。 呵,这个傻瓜,以为暂时的分道扬镳,最后就不必殊途同归了吗? 尉迟嘉无奈地笑笑,干脆弃了马,大步朝前走去。 疾驰的骏马上,红狐狸胆颤心惊地扯着卫襄的衣服: “小仙子,我们,我们就这么把尉迟世子给抛下了?” 天哪,尉迟嘉回头会不会宰了它,以为是它撺掇的呀? 卫襄神情自若地点点头: “没错啊,我们跟他本来就不是一路的,他走他的独木桥,我们走我们的阳关道!” “可是小仙子,尉迟世子他最终,不也还是会去东海的吗?” “他去他的,我们去我们的,不一样的。” 卫襄很认真地跟红狐狸强调。 红狐狸不懂,有什么不一样的?难不成分开走,尉迟嘉就能放弃纠缠小仙子了不成? 不会的。 唯一的不一样,可能就是原本无辜的自己到时候说不定又会成为尉迟嘉谴责的替罪羊吧? 啊啊啊,好想哭! 卫襄也没指望狐狸精能懂,她自己懂就行了。 果然,接下来的日子,没有了尉迟嘉在身边,卫襄再也没有做过关于尉迟嘉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梦了,不管是露宿野外,还是投宿客栈,都是香甜一觉,就算偶尔会做梦,也都是顶好的美梦。 卫襄对自己的这个决定真是满意极了,觉得自己聪明又睿智。 很快,卫襄就又到了岚苍山的地界。 因为上次过去蓬莱的时候,卫襄拐走了胖胖,总归是有些心虚,回来的时候卫襄都是偷偷摸摸没敢在山上过夜的,这次也一样。 卫襄特意起了个大早,挑了远离那片雪林的荒草小径来走,甚至还拿出海螺开启了结界,努力不让任何人发现自己,以图在天黑之前爬到山的那一边。 看着卫襄这小心翼翼如临大敌的举动,红狐狸就不明白了: “小仙子,这一路我看你都不带怕的,这会儿是怎么了?这山上有你仇人啊?” 卫襄立刻喝止了它的提问: “闭嘴,别说话!” 胖胖的潜力还没有彻底发掘出来,鬼知道它的那些同族除了吃还有哪些本事啊。 上次不知道的时候是无知者无畏,觉得能拐走一个是一个,现在知道了胖胖有出口成真的超能力,卫襄可不敢再轻易犯险,万一那些小妖怪们随口来一句要她死,那她就彻底玩儿完了。 可惜这世上的事情向来就是疑心生暗鬼,怕什么,它就偏偏要来什么。 在快攀爬到山顶的时候,红狐狸饶有兴致地戳了戳正在如疾风一般赶路的卫襄: “小仙子,快看,你身后有个胖子!” 卫襄一听这话,直觉不妙,看都不敢去看,加快脚步飞奔,但还是晚了。 她们身后哗啦啦地滚过来了无数的雪团,砸在卫襄的背上: “呸,你这个死妖精,你才是胖子!” “你给我站住,把我们家胖胖交出来!” 无论卫襄如何拔足飞奔,身后的一群龙猫还是跟了上来。 别看这些龙猫们体态笨拙,憨态可掬,在这雪林间追起人来,根本不用脚走路的,直接就是雪白的肚皮在地上滑,一般人追不上,但一般人想不被它追上,也是不可能的。 眼看自己被一群“胖胖”四面围堵,卫襄只能无望地放弃了挣扎,恨恨地掐了一把惹事儿的红狐狸,慢慢地放弃了挣扎。 卫襄努力挤出笑脸,笑嘻嘻地对着一群虎视眈眈的胖胖挥挥手: “嗨,小朋友们好……” “哼,你才是小朋友,你这个坏人!” 为首的一个比胖胖还要圆上那么几圈儿的龙猫愤愤地指着卫襄,大声谴责: “就是你,拐走了我们的胖胖,你把它还给我们!” “就是就是,胖胖是不是被你给吃了?我告诉你,上次有那个男人看着你,我们吃不了你,这次你可别想逃脱!” “你这么瘦,一看就不好吃,但是为了给胖胖报仇,我们还是要吃了你!” 一群龙猫群情激奋,握着小爪子三三两两地喊着。 卫襄跳到嗓子眼儿的心渐渐又落了回去—— 这哪里是跟她要胖胖么,这还是想吃她么! 嗯,只要是为了吃的,那不难对付。 第166章 醋坛子 “你们要吃我?” 卫襄指指自己,又对着一群“胖胖”们摇了摇手指: “跟你们说,我不好吃的。吃我是一件最不合算的事情,你们也说了我太瘦,看起来就不好吃。” 说完,她不慌不忙地从自己的包裹里掏出来一大包果脯肉脯等等事先准备好的零食,大大方方地朝着胖胖们递了过去: “来,好吃的在这里!” 原先气势汹汹的胖胖们立刻就闭嘴了。 站在远处,眼神怀疑地看着卫襄,但是林子间吞咽口水的声音越来越多。 就连红狐狸也看出来了,它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小声问卫襄: “你,你这样,就能把它们打发了?” 卫襄笑容不变,脚下轻轻一踹,将多嘴多舌的红狐狸踢去了一旁的雪堆里,然后对着胖胖们的笑容越发真诚和气: “吃吧,这也是胖胖最喜欢吃的东西,所以我这次路过,特意给你们也带了一些,你们尝尝喜不喜欢?喜欢的话我以后还给你们带!” “这是什么?” 为首的龙猫很想跟眼前这个狡猾的小姑娘对抗到底,可是她手中的吃食闻起来实在是太香,它气鼓鼓蹦起来的小脸儿到底还是在吃食的香气里败下阵来,犹豫了又犹豫,还是目露馋光地问道。 “这是肉脯,还有果子干儿,特别好吃!”卫襄笑眯眯地诱哄:“不信,你尝尝?” “不,我不要!” 为首的龙猫嘴上还在抗拒,可它的身体却很诚实,一边说着不要,一边鼻翼耸动。 到最后,它还是不争气地伸出了手: “尝尝就尝尝,你敢耍什么花样,我们一定吃了你!” “嗯嗯,吃吧吃吧!” 卫襄的手跟那只龙猫的爪子一接触,她就将手里的肉脯一把塞进了它的怀里,然后又掏出一大把,去继续诱哄其他的龙猫们: “你们要不要?尝尝,尝尝吧!” 其他的龙猫对美食的抵御力还不如第一只呢,根本都没用卫襄怎么哄劝,就接过去开始啃起来。 结果原本站在后面,没挨到的龙猫就急了,连忙扑过来抢,一堆圆滚滚的胖胖顿时又抢做一团。 两手空了的卫襄看准时机,将装着肉脯的小包袱高高地抛起来,抡圆了手臂,远远地往雪林里一扔。 “跑!” 包袱出手的同时,卫襄对着远处还在打滚儿的红狐狸一声低喝,然后头也不回地撒腿就跑。 红狐狸四只爪子刚在地上撑住,听见卫襄这一声令下,立刻也撒开爪子轻如闪电一般在雪地上开始疾奔。 一人一狐仓皇奔命,谁也没敢回头看一眼。 一直到出了雪林的界限,到了怪石嶙峋,毫无积雪的山顶,卫襄才堪堪停下脚步,一屁股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拼命地喘息。 红狐狸也瘫在地上,拼命地摇头,一脸的难以置信: “不可能不可能,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一块肉干儿就能打发得了的妖怪?这一定是假的!怎么会有这种小妖怪,丢不丢妖怪的人啊?!” 卫襄一脚踹了过去: “你可闭嘴吧!要不是你这只死狐狸精多嘴多舌,它们怎么会发现我们?!” 红狐狸赶忙闪身躲开卫襄这一脚,委屈得不得了: “不是,小仙子,咱们跑什么啊?其实我看着那些胖子们长得挺可爱的,虽然嘴里喊着要吃我们,但是真要打起来,它也未必能吃的了我们,难道小仙子你收的那个镇魂兽也会吃人吗?” “你不懂!” 对于红狐狸的诸多疑问,卫襄三个字打发了。 胖胖们的可怕之处,完全不是一般人能轻易想象的。 不过红狐狸对于龙猫这种生物完全没放在心上的态度,让卫襄深深觉得,自己有必要告诫它一番。 卫襄举起自己的右手,将手心郑重地对准红狐狸,郑重警告: “胡三娘,等你跟我到了蓬莱,别的人,别的东西你遇见了都可以讲讲道理,但是这一只——你给我看清楚,就是跟那些胖胖们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家伙,你见了一定要绕着走,就算不能绕着走,也一定要礼让三分,哄着让着,明白没?” “明白明白,它是你的镇魂兽么,你当然宠着它啦……” 红狐狸怏怏地答应着,眼底闪过一丝小小的委屈。 好不容易那只被总被小仙子护在怀里的死猫不见了,小仙子却还不是它一个人的,又被这死胖子占了去。 明明是它先遇见小仙子,但是在小仙子的心里,好像从来就没有她的位置。 它神情低落地站起来,抖抖自己沾满了积雪的皮毛,落寞地开始往前走。 卫襄一看它这样子,就知道它根本没明白。 哎,谁让龙猫这种生物实在是外表太无害,本事又隐藏得太深呢? 索性等红狐狸自己吃了亏,它大概就明白了,现在自己啰嗦再多,它都会以为是自己偏心胖胖呢。 卫襄没再跟红狐狸再多说什么,气儿喘匀了就麻利地继续赶路。 这时,远处的雪林边界,一群抢完了肉脯,终于发觉不对的龙猫,也再次追了过来。 只见它们对着这边冷寂天地中的一人一狐龇牙咧嘴,哇哇大叫,可惜却像是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拦住了,无论如何都无法越界。 卫襄对着那些愤怒的龙猫们心有余悸地挥挥手: “回去吧回去吧,小可爱们不用送了,下次我带胖胖来看你们!” 下一次再过这岚苍山,无论如何,也是要将胖胖带着的,不然这些小妖怪们脑子再不够用,也是骗不了第三次的。 转过身,卫襄想了想,又喊住了前面背影落寞的红狐狸: “哎,你站住,我话还没说完。” 红狐狸停下脚步,怀着一丝希冀转身: “你还要说什么?” 卫襄追上去,将它拎起来,再次发布警告: “对了,我忘了跟你说,等到了蓬莱,绝对不能提起我们在这里遇到这些龙猫的事情,跟任何人也不准提,记住没?我可警告你,你要是敢乱说,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要知道,自从胖胖升级神兽大人之后,蓬莱内外,听说过这件事的人,有多少都在打别的龙猫的主意。 当初诱拐胖胖纯属无心,卫襄可不愿意昧着良心祸害别的胖胖们。 原本满心以为小仙子是要跟自己说几句好话抚慰一番的红狐狸,顿时觉得受伤的心上又被扎了一刀。 “走开,你走开!我讨厌你!” 红狐狸彻底心碎,拼命从卫襄手里挣脱,泪流满面地跑了。 只留下莫名其妙的卫襄站在冷风中一脸凌乱: “我干什么了你讨厌我?” 真是的,这狐狸精脾气见长,准备当大爷了哈! 忽然间有了傲娇脾气的狐狸精一路狂奔,卫襄在后面一路追,两人你追我赶的,倒也跑得飞快,很快就翻越了岚苍山,东海之滨的临仙镇遥遥在望。 临仙镇身为东海之滨最热闹的镇子,来来往往的都是不是凡人,都是衣袂飘飘的修士,大街上一眼望过去,基本上全是俊男美女。 卫襄捏了捏怀里还在生闷气的狐狸精,指着满大街的美男子笑道: “你不总是自称阅男无数吗?以后这里有的是男人来给你挑!” 原本卫襄这话是没错,可惜此时的狐狸精,只能窝在卫襄怀里瑟瑟发抖。 是,它是喜欢人类男子,因为人类男子能提供给她强大的元气,可是,修士不在此列啊! 在人间行走了上百年,狐狸精不是没遇到过想要捉她的和尚道士修仙者之类的,每次都被她逃脱了,唯一认栽的也只有贺兰辰和卫襄。 但这会儿,她面对的可是无数个跟贺兰辰手段不相上下的修士啊,这种出自本能的害怕简直要死人了好吧! 它哪里还有心情看什么男人,它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狐狸精也顾不上跟卫襄怄气了,只一味催促: “求您了,小仙子,咱们走吧走吧,快走吧!” 卫襄这会儿当然知道狐狸精在害怕什么,她不由得感叹: “哎,你啊,非要跟我来东海,这才刚踏进东海的地界,你就怕成这样,以后你可是要在修仙门派里讨生活了,你还不得吓死?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不想去了,反悔了,现在还来得及。” 狐狸精明白了,方才小仙子是故意那么说的吧? 可是,可是都走到这里了,再回去,它以后还能有再见小仙子的那一天吗? 狐狸精窝在卫襄的怀里,怔怔地出了很久的神,最后又伸长了鼻子在卫襄怀里嗅了嗅,闭上眼,狠狠心,还是坚定地睁开了眼睛: “不回去,打死都不回去了!” 小仙子的身上,是长生的味道呢。 若是因为一时的害怕,放弃这辈子遇见的最大机缘,它害怕自己以后后悔的时候,会亲手锤死自己。 而且,它相信色厉内荏的小仙子,一定会护它周全的。 当然,话还是不能这么说的,狐狸精颇为深情地跟卫襄表白: “小仙子,虽说我以前喜欢人类的男子,可我现在明白了,我其实只喜欢小仙子你一个人类呢,跟在你身边,我心里就特别欢喜——小仙子,以后你就是我的命了,请你一定不要再赶我走!” 卫襄虽然看不清狐狸精那长满了红色绒毛的脸上,说这话的时候到底是个什么表情,但她愣是从这话里听出了深情款款的意味。 她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把将狐狸精甩开,警惕地看着狐狸精: “你,你这么也太肉麻了吧?我可告诉你,我不是那些容易被狐狸精迷惑的男人,你这话糊弄不了我!你既然这么不怕死地要跟着我,可以,但你以后但凡敢生出什么歪念头,做出对我师门不利的事情,我可是会第一个弄死你!” “放心,放心,我绝不会的!小仙子,我喜欢你!” 狐狸精已然决定抛弃一切脸皮,又屁颠屁颠地窜了回来,赖在了卫襄身上再也不肯下来。 卫襄甩了几下没甩开,只好无奈地拖着狐狸精往码头的地方走。 狐狸精见卫襄妥协,很是沾沾自喜。 不过这喜悦还没来得及表达,就莫名觉得背后一寒,全身的毛本能地竖起来了一大半。 狐狸精立刻警惕地四面张望,很快对上一道沉沉的目光,正是尉迟嘉那黑沉如永夜的双眸。 狐狸精全身一哆嗦,立刻抬爪子给了自己两个嘴巴—— 它这可真是作死啊,说点儿什么不好,非要跟小仙子胡乱腻歪! 完了完了,那个死男人肯定是以为自己要跟他抢女人! 好好的,怎么就忘了这个醋坛子大魔王呢?! 自作孽不可活的狐狸精很想劈死自己。 至于卫襄,她对狐狸精的哆嗦根本没当一回事儿,只以为狐狸精还是在害怕。 她脚步不停地奔去了出海的船主那里交银子预订最早入海的船。 自从卫襄在扶桑门前狠狠地将“长生药”这盆子污水扣在扶桑头上之后,扶桑算是倒了大霉,直至如今都还活在东海各门派的监视之下。 而卫襄,也算是出了名儿了,但凡那天到场的人,多多少少都对这个傻不愣登,随口道破惊天秘密的蓬莱弟子有了印象。 此时卫襄刚刚把银子交了,就有人过来搭讪。 “小仙子好啊,这是回来了?” 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叔上前来,笑眯眯地跟卫襄打招呼。 卫襄瞧了瞧这人,似乎有些面善。 她黑亮亮的眼珠子转了转,就依稀想起来,年前她回蓬莱的时候,这人似乎也在当日的那条船上。 卫襄也不动声色地笑笑: “回来了,这位大叔你也又上岸了?” 这一个“也又”,让白胖的中年男人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整张脸像一个白馒头一般: “哎呀小仙子好记性,上次咱们可不是同行过吗?俗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咱们这也是缘分,缘分呐!” “哦,小女子年方十八,百年这种话,不敢当。” 卫襄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抱着狐狸精就要转身,并无多寒暄的意思。 但那白胖男人却伸手在卫襄怀里的狐狸精身上摸了一把: “哎呀,小仙子这回又带了个新宠?这皮毛可真不错!” 猝不及防一只油腻腻的大手伸到自己胸前,虽然占得不是自己的便宜,还是让卫襄吓了一大跳,她立时往后一退,竖眉喝道: “你做什么!” “哎呀小仙子别害怕,我没有恶意……啊!” 那男子丝毫没有被人怒斥的羞愧,仍旧笑眯眯地想上前,不过一句话尚未说完,就惨叫着飞了出去。 太好了,那个人狠话不多的醋坛子来了! 刚刚被人占了便宜的狐狸精立刻精神抖擞,两眼放光,四爪挥舞: “打他,他要占小仙子的便宜!” 第167章 是福是祸 “这人真不要脸,占人家一个小姑娘的便宜!” “就是就是,也不看看是谁家的弟子,这是找死呢吧?” “嘘,别说话别说话,这种闲事少管,小心惹祸上身!瞧瞧,那万老三被打成什么样儿了!” …… 一群人站在远处指指点点,有人同情卫襄这个小姑娘被占了便宜,有人谴责那万老三,还有人明哲保身地远远躲开。 狐狸精这会儿也忘了害怕了,在卫襄的怀里手舞足蹈: “打得好,这个不要脸的,居然敢占小仙子的便宜!小仙子,尉迟世子英雄救美,你感动不感动?” 卫襄冷眼看着尉迟嘉将那油腻腻的中年男人打成了猪头,原本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感动的,但是狐狸精这么一喊,她那点儿感动顿时消散。 她抬手就使劲儿敲狐狸精的脑瓜子: “你才被占了便宜呢,你全家都被占了便宜!” “小仙子恕罪恕罪!别生气,这里又不是长安,小仙子你根本不用担心名节问题!” 狐狸精没敢反抗,连连赔罪。 其实要它说,小仙子在长安也没什么名节可言,根本就是经常出去占别人的便宜嘛。 卫襄出完了气,朝着远处看看,那猪头男人已经人事不知了,不过她也不打算过去阻止。 这猪头男不动狐狸精她还想不起来,他这么一动狐狸精,她就想起来了,上次在船上,是有个白胖的男人跟那吴三愿说了什么,吴三愿才来找胖胖的麻烦的。 这人上次肯定是盯上了胖胖,这次肯定又是盯上了狐狸精。 “哼,灵兽贩子,活该!” 卫襄冷哼一声,抱着狐狸精转头就走。 狐狸精好奇地眨巴眨巴眼睛,问道: “小仙子,什么是灵兽贩子?” “灵兽贩子就是专门抓你这种不听话的小妖怪,卖给修士的,一旦落到修士手里……什么下场你知道的吧?”卫襄解释完了还不忘恐吓一句。 狐狸精又开始哆嗦,整只狐狸也立刻变得无比乖巧: “我懂我懂,我一定跟着小仙子,不捣乱,不乱跑!” 一边儿原本还打算上前跟卫襄打个招呼搭个讪的众人,一看万老三这待遇,谁还有那胆子? 见卫襄要走,都纷纷避开,卫襄就这么抱着狐狸精扬长而去。 远处,尉迟嘉朝着她的背影看了一眼之后,垂眸片刻,又踢了那万老三一脚。 而被痛揍一顿的油腻中年男人万老三,在尉迟嘉走后好久,才敢蜷在地上动了动手指。 他在东海当灵兽贩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被人这么抓着痛揍,还是头一回。 别的地方都是妖怪多于修士,游走人间的修士随手捉捉妖,增长资历不是难事,但东海这地方却是修士远远多于妖怪。 海中妖物虽多,可能在海上横行的,一般的修士根本不是它们的对手,而那些稍微好驯服一些的,也都是有主的镇魂兽。 于是不愿意入世修行的修士们,对那种手到擒来,容易打杀还没人管的小妖怪们,需求就特别大。 在生意人眼里,有需求就有供应,万老三就是专门从外面贩卖一些普普通通的小妖怪来东海,给各门派的新弟子们练手的。 之前他就看上了卫襄带着的小胖团子,但还没下手,胖胖就成了卫襄的镇魂兽,而且后来程无心和沈良夜都来了,他要敢下手就是找死。 这一次,他一看见卫襄带了只狐狸精入海,就想着要怎么谋夺到手,但他万万没想到,这看似落单的蓬莱小弟子背后居然还跟着这么一个大佬。 可问题是,这人谁啊? 就这么被一个忽然冒出来的无名小卒给打了,他可真咽不下这口气! 万老三常年在东海混生意,脸皮这种东西早就不重要了,他等了一会儿,确定打他的那人不会再回来,就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若无其事地端着笑脸跟旁人打听: “兄弟,刚才那人谁啊?” 旁边的人看见万老三都被人打成猪头了,居然这么快就能恢复到一点儿不尴尬的状态,也很是惊讶,愣了一下才道: “不知道呢,那人似乎没见过,不过肯定是跟那卫襄有关系呢……万老三,你,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没事儿,又没伤筋动骨,死不了!” 万老三忍着身上各处传来的阵阵剧痛,笑呵呵地答道。 转过头,凶光却是从眼底一闪而过。 他万老三在这东海不算个什么大人物,可今日之辱,断然没有如此善罢甘休的道理! 卫襄抱着狐狸精逛了大半个临仙镇,将能买的吃食都买了许多,大包小包地挂在身上。 这次一入海,什么时候再上岸,那就不知道了。 虽然她发誓要奋发图强,早日灭了扶桑为姨母报仇,但她也不想把日子过得苦兮兮的。 离开长安的时候,姐姐跟她说了一番话。 姐姐说,襄襄,姨母在世的时候,一直都只是希望你过得快乐无忧,所以她才一直那样纵容你。姨母如今虽然不在了,但你莫要忘了她的期望,不要再盘算着杀尉迟嘉,也不要过得不好让姨母忧心。 卫襄当时听了姐姐这话,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虽然姨母薨逝的时候,她尚在蓬莱,但后来,她对长安发生的一切已然心知肚明。 姨母肯定是为了保住她不再牵扯到皇权的争斗中去,才会对圣德皇帝下手的。 简而言之,姨母的殉情,有对圣德皇帝的情分在,但肯定也是为了她卫襄。 既然姨母希望她一直都能快快乐乐地活着,那她就一定会好好地活着。 不做傻事,不刻意自苦,让姨母知道,她的襄襄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拿出一张笑脸来面对这个艰难的世间。 入海的船只要到隔日才能出发,卫襄就在临仙镇上找了个最大的客栈住了下来。 海滨的小镇跟山那边的小镇是不一样的,黄昏时分,除了暮色苍茫,还有海天一色的美景。 卫襄草草吃了晚饭,就抱着狐狸精上了客栈的房顶,坐在屋脊上发呆。 狐狸精这一百多年,一直都是在内陆乱窜,还从未见过这等波澜壮阔的大海,此时身居高处,远眺大海,不由得目眩神迷,好久才回过神来,伸出爪子推了推卫襄: “小仙子,你看那海,连着天真好看,天上还有好多鸟……” “没文化,真可怕,这叫‘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没事儿多读书,免得你只会说‘真好看’,‘好多鸟’这种话!” 卫襄想起大师姐讲过的那个段子,忍不住回了狐狸精一个白眼。 狐狸精兴奋的心情顿时受到了深深的打击: “小仙子,我是个狐狸精哎,我上哪儿多读书?我跟你说,我能认得你们人类的字,就已经是妖怪里面很有学识的了,你还嘲笑我!” “不是嘲笑你,是你想要去蓬莱,入仙途,总要开始奋进的,书读的少,别人跟你传授大道之音,你都听不懂的!”卫襄颇为耐心地谆谆教导。 狐狸精却是听出了点儿什么,狭长的狐狸眸子闪了闪: “咦,小仙子,这么说……你是不是对读书少这种事情深有体会啊?” “我……” 卫襄顿了顿,彻底黑了脸,吐出三个字: “滚滚滚!” 狐狸精顿时知道被自己猜中了,在卫襄怀里笑得打滚儿: “小仙子你既然读书多,你应该说滚之,滚之,再滚之!” “是不是想死?”卫襄怒打之。 一人一狐在房顶闹得不亦乐乎,远处的阁楼窗前站着的温雅男子慢慢收回了目光,微笑着看向身旁深色不明的尉迟嘉: “是不是很羡慕那只狐狸?” 尉迟嘉不语,长安贵公子那种与生俱来的冷傲却无声地散发了出来,昭示着他的不虞。 贺兰辰脸上的笑容就更大了些: “尉迟世子,我曾经见过小师妹对你是如何的心心念念,矢志不渝……只可惜,你原本轻易就可以拥有的东西,到底还是被你自己亲手抛弃了。如今想寻回来,总归是没那么容易了。” “再不容易,该是我的,还会是我的。” 尉迟嘉终于开口说话。 贺兰辰挑挑眉毛,眼底带着戏谑: “你怎么就知道该是你的?我们蓬莱的小师妹虽然顽劣了些,但终归也是个小美人儿,喜欢她的人也不少呢。” “比如说,你?” “哪里哪里,师出同门,怎么好意思下手?” 贺兰辰这话不承认,却也算不上彻底的否认,模棱两可,又带着隐晦的暗示。 尉迟嘉转过头看着身侧的贺兰辰,依稀能看到当初长安街头那个看起来单纯又耿直的年轻人的影子。 但那个年轻人已经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表面温良无害,其实谁也猜不透他心思的蓬莱弟子,或者说,毗陵国六皇子更合适。 贺兰辰原本是想看看自己这么说能不能激怒尉迟嘉,毕竟那个万老三就被这个醋坛子揍的很惨。 但尉迟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也只是朝他点点头: “嗯,你最好不要下手,因为襄襄已经知道,她曾经在长安全心以待的师兄,并不是什么无父无母的孤儿,而是毗陵的六皇子。她的性格,我比你了解,你就算下手也不会有机会的。” “她知道了啊……” 一丝黯然从贺兰辰眼底闪过,他很快用笑容遮掩了过去: “也是,我那好四哥如今都闹着非要入赘你们大周了,小师妹当然也就知道我是谁了。不过,虽然先前她已经对我有所揣测,但她并未对我如何,我想你所说的这些,并不是我要顾虑的事情。” 贺兰辰说完,又垂眸望了一眼尉迟嘉的左手: “我四哥的事情,还是多谢你了。当初将这秘术卖给你的时候,我并没有想到,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练到这种程度——这对你来说,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尉迟嘉也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手心里,一枚金色的星辰在隐隐闪光。 他的眼底因为这闪烁的金芒有了笑意,仿佛因为这金芒,在他心爱的人面前有了最大的底气。 “只要能让我不必再被这具身躯所拖累,就是我最大的福气。” 尉迟嘉轻轻合上手掌,抬头看着贺兰辰: “至于你的四哥——但凡敢觊觎襄襄的人,都会是那般下场。” 觊觎?看来他那好四哥还真是遭了无妄之灾呢。 贺兰辰似乎一怔,忽然哈哈大笑了几声: “你这是在威胁我?尉迟嘉,你多虑了,我对小师妹,就只是同门之情,半分多的没有!” “如此最好。” 尉迟嘉淡淡地回了四个字,也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 贺兰辰就不由得有些感慨: “想当初,咱们在长安相识,一起去捉狐狸精的时候,我们也曾彼此信任的,怎么就到了如今这般……罢了,不说了,我先去跟小师妹打个招呼,你可别多心哦。” 尉迟嘉冷冷地看了一眼贺兰辰,没有再说话。 那时彼此信任? 不,这个人从头到尾就没有信任过任何人,就是不知道襄襄,能不能明白。 夕阳西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海上的潮汐也奔涌而至,更加波澜壮阔的景色让狐狸精也顾不上跟卫襄闹了。 它大着胆子窜出了卫襄的怀抱,站在屋脊上张开双爪迎接海风: “东海,我来了!” “居然还敢来东海,胆子不小啊。” 忽然间,有人在背后来了这么一句。 “姑奶奶怎么就不能来东海了?” 狐狸精不服气了,它怒气冲冲地回头,对上了一双仿佛带着清风明月的眼睛。 “……啊!” 一声惨叫,狐狸精被这人吓得沿着屋脊滚了下去—— 天啊,贺兰辰,贺兰辰! 卫襄一见贺兰辰出现就知道狐狸精会被吓到,赶忙站起身来,却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狐狸精掉了下去。 “贺兰师兄!你吓它做什么?” 卫襄怒瞪着贺兰辰。 贺兰辰只觉得自己小师妹此时瞪着黑亮亮的眼睛,鼓着圆滚滚的腮帮子好笑又可爱,很想伸手去她脸上捏一把,但到底还是缩了缩手,没敢手欠。 尉迟嘉肯定在远处盯着,他要是手欠,下一个摔下去的就是他了。 贺兰辰肃整了一下神色,温声道: “小师妹这次回了一趟大周,很是清减了——大周孝慈太后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实在是令人可敬可佩,还望小师妹,节哀。” 第168章 看出来了 人常说,时光可以冲淡一切的悲伤。 但对于卫襄来说,虽然孝慈太后已经落葬许久,但只要有人提起,她心底的疮疤总会被重新揭起来。 这种失去的悲恸和并没有改变命运的无力感交织在一起,让卫襄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 过了好久,卫襄才对着贺兰辰露出一个客气的笑容: “多谢师兄挂怀。” 贺兰辰一见卫襄这脸色,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看来孝慈太后不仅仅是大周的太后而已,很显然,小师妹对她的这位姨母感情很深。 一丝微微的懊悔从他心头掠过,他有些尴尬地跟卫襄道歉: “小师妹,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卫襄笑笑: “师兄也是关心我,这没什么。” 按照道理,她这次回去大周,的确是吊唁而去的,师兄此时见面先对她表示慰问,也是常人该有的礼节,认真论起来并没有可挑剔的地方。 不过贺兰辰还是从这份格外的客气中,觑见了小师妹的态度。 从前那个见到他就会露出欢喜笑容的小师妹,果然是知道了很多事情呢。 贺兰辰默默转身,与卫襄并肩站在屋脊上,两人一时都沉默了下去。 此时正值天际最后一丝亮光消失在海面上,蔚蓝的大海渐渐披上浓重的苍茫之色,人间的暖意,就此散去。 归巢的海鸟发出清脆的鸣叫声,穿越海面的浮影寂寥而凄清。 许久,贺兰辰才开口道: “小师妹,其实,我并非有意瞒你……我自小,就失去了母亲,我的父亲,也是有和没有一样的,所以,从前我说我没有爹娘,也是真心话……” “师兄不必解释,这是师兄你自己的事情。” 卫襄很快打断了贺兰辰的解释,转身跳下了屋檐: “我得去救我的狐狸了,师兄你吓到它了。” 而刚刚被贺兰辰吓得掉下屋檐的狐狸精,此时却没了踪影。 “胡三娘?胡三娘!” 卫襄喊了两声,四处看了看,都没有见到狐狸精的身影,一个不好的预感顿时出现在卫襄脑子里——狐狸精不会这么快就被人从她眼皮子底下抓走了吧? “怎么回事?那只狐狸精被人捉走了?” 贺兰辰也跟着飞身而下,仙姿飘飘的模样比卫襄看起来优雅多了。 卫襄抬脚就向外走: “我出去找找,它要是在这里乱走,会很危险。” 贺兰辰也赶忙跟上: “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前后脚出了客栈后院的门,就看见一群人吵吵嚷嚷围在客栈的大堂内看热闹。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是一个长相清秀,却突兀地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小道士,他的手里拎着的,正是已经昏死过去的狐狸精。 “……哼,一只狐妖而已,居然敢大摇大摆在这里乱晃!如今落在小爷的手里,看小爷怎么收拾你!” 那小道士得意洋洋地跟周围的人显摆自己的手段: “这狐狸是我亲手捉到的,我来处置,各位可有意见?” “意见我们当然是没有,可是这狐狸看起来也不像是无主的妖兽,道友你还是慎重的好!” 围观者中有人好意劝道。 大家都不是傻子,这么一只看起来灵气逼人的狐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这客栈里?要真是无主的,根本不可能一路走到这临仙镇的中心来。 但那小道士却是听不得劝的,他一梗脖子,反驳道: “它是有主人的吗?主人在哪里?你们谁是它的主人?” “我就是它的主人!” 卫襄刚好走到人群之外,立刻满腔怒火地应声道。 哎呦,主人来了? 众人闻言,纷纷回头,让出一条道来给卫襄。 卫襄走过去,一眼就看到狐狸精身上似乎有被拂尘打过的痕迹,原本油光发亮的皮毛,此时一片凌乱,当下劈手就从那小道士手里将狐狸精夺了回来,怒道: “你对它做了什么?!” 小道士忽然被人不由分说地夺走了自己的战利品,也很是恼怒,一挥手里的拂尘就来跟卫襄抢狐狸: “我身为道门弟子,自然是斩妖除魔!你说你是它的主人,就可以抢啊?” “不是我小师妹跟你抢,是这狐狸本来就是她的!今日在码头,见过她带着狐狸的人多的是,不信你尽管到处去问!” 这次不等卫襄出手,贺兰辰就直接挥挥衣袖,将那上前拉扯的小道士打了回去,沉声说道。 那小道士被贺兰辰这一袖子挥得倒退了好几步,手里的拂尘都差点脱手。 “你们,你们欺负人!” 他恼羞成怒地指着贺兰辰和卫襄直跺脚,白皙清秀的脸都气红了。 卫襄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小道士,觉得哪里怪怪的——一个男孩子,怎么说话的语气这么嗲? 她心中正犯嘀咕,抬眼就看见尉迟嘉的身影出现在了客栈的门口。 “怎么回事?” 尉迟嘉一进门,直奔卫襄而来,到了卫襄眼前,温和地开口询问。 尉迟嘉原本在不远处的阁楼里看着贺兰辰和襄襄说话,但是转眼间两人就都不见了,他不放心就跟了过来,果然是有事。 卫襄才不想跟他多说话呢,冷哼一声抱着狐狸转身就走。 从前的她能有多惹事儿就多惹事儿,今日如果不出意外,她非要将那小道士的腿打断不可! 可如今的她,一看见尉迟嘉,就什么心情都没了。 尉迟嘉见状就要跟上来,那小道士却忽然眼前一亮,上前一步,可怜兮兮地抓住了尉迟嘉的袖子: “这位小哥哥,我看你是个正气凛然的好人,那个女子伙同她男人抢了我抓到的妖兽,你帮我要回来好不好?” “滚。” 被人莫名奇妙抓住袖子的尉迟嘉眉头一皱,冷冷地回了一个字,将这不长眼上前攀扯的小道士直接甩开。 纠缠他不说,居然说贺兰辰是襄襄的男人,这人脑子有病吧? 毫无防备的小道士被甩得跌倒在地,难以置信地瞪着尉迟嘉: “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对这毫无道理的质疑,尉迟嘉根本连一个“你谁啊”的嫌弃眼神都欠奉。 他径直从小道士面前走过,直接跟上了卫襄。 原本要走开的卫襄,听到身后小道士的说话声,却是站住了脚,回头看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原来如此的明悟。 她就说这个小道士给她的感觉为什么这么怪异呢。 “你看出来了?” 跟在卫襄身旁的贺兰辰也似乎发现了什么,看着卫襄笑笑。 卫襄点点头,然后直接走回去,在那跌倒的小道士面前站住脚,忽然伸出手在他脸上扯了一下,将他那两撇极其怪异的小胡子给扯了下来。 这两撇小胡子一扯,小道士原本就清秀可人的面容顿时展露无遗,女子的轮廓和妩媚尽数显现,引得周围的看客一片哗然: “原来是个女子啊,难怪说话如此怪异!” “哎呀,方才她还去攀扯那位小哥儿呢,可真不知羞耻!”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其中有认出卫襄和贺兰辰的人就顺势指责道: “你一个女孩子,好好的女人不做,非要扮男人,扮男人也就算了,还敢对别人的灵宠动手,真是太过分了!” “你,你们……” 骤然间情势急转直下,被人指着鼻子指责的女孩子坐在地上有些慌。 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方才那个帅哥看都不看她一眼就把她甩开了,是她长得不够美,还是这套路不对? 按照正常的套路,就算她女扮男装被人揭穿,也该是众人纷纷被她的美貌所倾倒,然后站到她这边才对啊! 卫襄才不管地上的女孩子在想什么,她只是回来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对不对,然后就挥一挥衣袖,再次转身,潇洒走人。 其实贺兰辰问她是不是看出来了,只问对了一半。 她不是看出来的,她是听出来的。 这个女孩子说话的语气——有点儿熟悉呢,尤其是这“小哥哥”三个字。 卫襄一走,贺兰辰和尉迟嘉也都跟着离去,那被拆穿女扮男装的女孩子怎么样了,再也没人关心。 回到房间,卫襄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那女孩子倒是有些手段,不但用拂尘打了狐狸精,还在它身上贴了符咒。 难怪这么短的时间内,她能将狐狸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掳走。 卫襄揭了狐狸精身上的符咒递给贺兰辰: “师兄看一下,那女子是谁门下的?” 贺兰辰接过去那张画的歪歪斜斜的符咒看了看,摇头道: “这符咒看起来很平常,就是这临仙镇,也有很多修士手里卖这种符,还真看不出来是哪家的弟子。怎么,你以后还要跟她算账?” “或许,我们跟她还有再见的时候。” 卫襄轻声叹道。 两人说话间,狐狸精悠悠醒转。 “……小仙子!呜呜!我差点儿被人剥了!” 狐狸精迷迷瞪瞪地睁开眼,一眼看见卫襄,立刻跳起来扑进了卫襄的怀里,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卫襄纵然觉得狐狸精自己乱跑活该,可是这一刻,感觉到狐狸精整个身体的瑟瑟发抖,也不由得心疼。 这么带了一路了,就算是个不会说话的物件,也有些感情了,更何况是这么一只会笑会闹的狐狸精。 “好了,没事了,看你以后还敢乱跑!” 她慢慢地抚着狐狸精的皮毛,好一阵温言安慰。 贺兰辰不说话,只转过头去看尉迟嘉。 虽然尉迟嘉这家伙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一直都没说话,但他觉得,这家伙心里,一定是嫉妒得发了狂的。 他心中闪过一丝快意,走过去故意捅了捅尉迟嘉的胳膊: “瞧,我家小师妹宁可抱着一只狐狸腻腻歪歪,也不愿意多看你一眼呢……呵,还你家襄襄。” 尉迟嘉如墨一般的双眸就深深地盯了贺兰辰一时,冷冷地回道: “她再不愿意看我,也不至于对我心存怀疑。而你,她日后只怕是宁可信任一只狐狸,也不会再相信你了。” 报应,果然是报应,谁说尉迟嘉是君子来着? 君子个屁! 贺兰辰很不符合自己形象地在心里呸了一声,拂袖出门。 翌日一早,入海的船只就停靠在了码头上。 卫襄早早动身,抱着还有些恹恹的狐狸精到了码头,贺兰辰和尉迟嘉也跟在后面。 海风迎面轻拂,少女身姿绰约,面容美丽,两个男子更是俊美清雅,各有千秋,三人皆是飘逸蓝衣加身,衣袂飘飘,仙气缭绕,行走间颇为引人注目。 远处走来,仍旧做小道士打扮的女孩子一眼看过去,心中愤愤之意又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说好的呼风唤雨,坐拥美男,走上人生巅峰呢? 卫襄很快也看到了她,但也只是扫了一眼而已。 若是再不用见面,此人就如同沧海一粟,根本不在她的世界之内。 如果注定要再见,那到时候,就交给大师姐来对付吧。 这一次入海,虽然卫襄依旧带了狐狸精这个“妖物”上船,但是因为没有人刻意挑事儿找麻烦,一路很顺利,到了傍晚时分,卫襄就走上了蓬莱山门外的栈桥。 长长的栈桥上亮起了引路的明灯,明灯下,一个红衣女子和一个蓝衣男子并肩而立,遥遥眺望,像是在等候久久不归的游子。 待到看清两人身影那一刻,卫襄立刻飞奔着扑了过去: “大师姐!二师兄!” “小师妹回来了。” 已经等候了很久的程无心远远瞧见卫襄消瘦了许多的身影,心底不由得一酸,但还是朝着飞奔过来的蓝衣少女露出一个笑容。 “师姐!” 卫襄扑上来,抱住了程无心,转瞬间却又落了泪: “师姐,我姨母,不在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知道,我知道,师姐就是怕你伤心,所以才来迎你,你不要哭……算了,你想哭就哭一会儿吧,师姐在。” 程无心想要劝慰,却又将劝慰的话收了起来。 这个时候的小师妹,大概不需要这些无用的言语。 跟在卫襄身后走来的贺兰辰望着眼前毫无预兆,忽然间嚎啕大哭的小师妹,心口忽然像是被人给揍了一拳,酸涩得厉害—— 这,这就是区别。 所以,跟此时小师妹在大师姐面前的失态大哭比起来,那句客客气气的“师兄也是关心我,没什么”,是代表着彻底的不信任了吗? 第169章 找个新欢? 卫襄抱着程无心哭了很久,才擦干了眼泪,恶狠狠地发誓: “大师姐,我一定要干掉那群扶桑老狗!” 程无心向来不涉人间恩怨,陡然听卫襄哭完了自己的姨母,就开始发狠要灭扶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但她向来聪敏,不必问也能猜出大周的那位太后骤然薨逝怕是又和扶桑脱不开关系,更何况,小师妹原本就已经跟扶桑结下了血海深仇,将来不是你干掉我,就是我干掉你,小师妹此时说这话也没什么。 程无心很爽快地答应她: “没问题,将来师姐跟你一起去干掉扶桑那群老狗!” “嗯,多谢师姐!” 卫襄哭了一场,一路上憋在心头的难过伤心都发泄了出来,此时再被海上而来的夜风一吹,整个人头脑都清醒了不少。 她将被揉在自己怀里一动都不敢动的狐狸精拎出来给程无心看: “师姐,我新带过来的宠物,你看看喜不喜欢?喜欢的话我送给你!” 程无心刚才被卫襄死死抱住的时候,就觉得哪里不太对,此时一见卫襄怀里居然还窝着一只瑟瑟发抖的狐狸,忍不住失笑: “你啊,回来一次就要带一只回来,咱们蓬莱都成专门养灵宠的了!” “不会,这才几只啊!” 卫襄哭得容易,笑得也容易,见程无心并不讨厌狐狸精,立刻就将狐狸精往程无心怀里一塞: “反正师父又没说不许我养灵宠,这一只很乖的,师姐你多帮我照看照看!” 狐狸精不蠢,见卫襄一只在努力把它往眼前这个美艳中透着清雅的女子怀里塞,立刻明白过来卫襄这是要给它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多找一个靠山。 原本还瑟瑟发抖的狐狸精立刻就不抖了,不等程无心反应过来,就窜进了她的怀里,乖巧地用毛茸茸的脑袋拱了拱程无心的下巴,眼巴巴地看着她: “仙子姐姐好漂亮,我喜欢你!” “哎呀,你还会说话啊!” 程无心伸手抱住了赖在她身上的小狐狸,惊讶地笑道,然后摸了摸它的脑袋: “嗯,我也喜欢你。” 她从穿到这个世界起,就一直待在蓬莱,除了专心修行,并不曾领略过这个世界里的诸般精彩。 此时有这么一只精灵可爱的小狐狸跟她示好,她的心霎时就化成了一汪柔软的水。 卫襄见状,回头朝着贺兰辰挑衅地看了一眼。 贺兰师兄就知道吓唬狐狸精,这会儿狐狸精能得了大师姐的喜欢,看以后谁还敢轻易剥了大师姐喜欢的小东西! 贺兰辰领会到卫襄的意思,忍不住苦笑,小师妹对他,已经不信任到防备的地步了吗? 她怎么不想想,当初是谁求着他去捉这只狐狸精的?他修行多年,缺这么一只练手的狐狸精吗? 贺兰辰的忿忿,却又被一直站在一旁耐心等待的尉迟嘉看在眼里,他微微一笑,心情很是舒畅。 原来这狐狸精也不是只喜欢襄襄一个人的,它是谁对她好就喜欢谁。 倒是随着程无心出来迎接卫襄的沈良夜,看着程无心笑靥如花的模样,轻轻地咳了几声,提醒道: “程无心,你和小师妹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天色也晚了,早点儿会去,免得一会儿过山门引得抚仙兽躁动。” 抚仙神兽是德山老头的镇魂兽,也是蓬莱的镇山神兽,它虽然生活在离山门有一段距离的抚仙湖,但是山门这边有什么动静,它是能第一时间察觉到的。 万一惹到了这位祖宗,再把师父和师叔们招来,总归是不好。 程无心点点头: “好,我们先回去吧。” “好。” 卫襄无比乖巧地挽住了程无心的手臂往前走,顺带着笑嘻嘻看了沈良夜一眼。 自己不主动,不热情,就不要怪大师姐的柔情给别人嘛。 等过几日,她一定撺掇狐狸精变成个男子给二师兄看看,也该二师兄着急一回了。 一行人回了蓬莱阁所在的主峰,山顶的悬崖边儿上,一个圆滚滚的胖团子一看见他们的身影,立刻就迈着小短腿,飞快地顺着山间的路跑了下来,朝着卫襄扑来过来。 “胖胖!” 卫襄惊喜地喊了一声。 这次走得很仓促,蓬莱众人连反应过来的时间都没有,跑到后山去玩的胖胖更是被卫襄抛在了脑后,并没有带上它。 等后面想起来胖胖的时候,卫襄心里是有些忐忑的。 她将胖胖带来了蓬莱,却一声不吭地将它一个人留在了蓬莱,指不定这小家伙如何生气呢。 所以此时看胖胖的样子似乎并没有生气,卫襄很是惊喜。 “小姐姐!” 胖胖身子圆滚滚,但动作却很敏捷,它连蹦带跳地跑到卫襄面前,不由分说地就一头扎进了卫襄的怀里,一开口也是带了浓浓的委屈。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把你自己扔在这里的!” 卫襄不等它开口诉说委屈,就连忙道歉。 一人一兽腻腻歪歪,跟在后面的尉迟嘉又开始脸色不虞了。 走了一个又来一个,没完没了! 胖胖才不理会尉迟嘉呢,它窝在卫襄怀里开心的很。 “小姐姐小姐姐,你以后都只喜欢我一个,别喜欢那只傻猫了好不好?” 胖胖一边在卫襄怀里蹭啊蹭,一遍恳求道。 不用它多说,卫襄就知道,她不在的这段日子,这家伙肯定是和小花闹了不愉快。 卫襄抬头望着苍茫的山峦片刻,深深地叹了口气。 前世那个无时不刻都跟在她身边的小花,彻底消失了吧? 卫襄抱着胖胖往前走,轻声道: “你是你,它是它,你们不一样的。” 胖胖听卫襄这么说,就没有再说话了。 它算是听出来了,小姐姐根本就不可能放弃那只破猫嘛,哼,不就是比它早认识小姐姐么,迟早有一天,它会让小姐姐把它赶出蓬莱! 胖胖在心里发下了什么宏愿,卫襄并不知道,她眼看着蓬莱阁后山,自己的住处越来越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来—— 尉迟嘉这货,和大师姐换了房间了。 之前也就算了,忍一忍,做到无视尉迟嘉就好,可是如今……想到一路上只要尉迟嘉在,自己就做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梦,卫襄想了想,还是转了方向,跟上了程无心。 “大师姐,今晚我和你睡好不好?” 程无心回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尉迟嘉,终是点了头: “你跟我睡也好,免得你回去再一个人哭鼻子。” 卫襄闻言,欢欢喜喜地举步跟着程无心去了,留下尉迟嘉神色不明地站在原地。 等程无心与卫襄两人走远了,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的沈良夜就转身看着尉迟嘉,开口道: “尉迟世子跟着小师妹入蓬莱,想必也是有所图,但如今看来,尉迟世子所作所为,似乎并无功效。” 这话听起来客气,但其中的意思可是半点儿不客气。 又是给程无心送灵宠,又是缠着程无心,沈良夜很不爽。 尉迟嘉微微颔首: “以后,我会看好襄襄。” “但愿吧。” 沈良夜撇下三个字,转身走人。 尉迟嘉抬头望了望被夜色彻底笼罩的山峦,耳边听着山林间夜枭的叫声,忽然觉得说不出的孤单。 前世无时不刻地跟在襄襄身边,他从来不会觉得孤单。 可今生,靠近她,居然如此之难。 程无心的房间内,卫襄和程无心挤在一张床上聊天,胖胖和红狐狸卧在一处嬉闹。 红狐狸自从跟了卫襄,脑子日渐够用,整只狐狸都比从前机灵了不少。 它打眼一瞧,就知道小仙子的这只镇魂兽对它十分排斥。 而它看着这只憨傻憨傻的圆胖子,也很是不爽。 但是琢磨了一番之后,想起小仙子的千叮咛万嘱咐,红狐狸还是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初来乍到,做狐狸还是需要低调,暂且讨好这个胖胖,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于是红狐狸叼来了卫襄装着各种吃食的小包袱,殷勤地放在了胖胖面前。 “胖胖,这都是小仙子特意给你买的!” “有好吃的耶!” 原本还鼓着圆脸的胖胖立刻就眉开眼笑。 纯吃货胖胖原本还打算敲打红狐狸一番,让它不要在小姐姐面前跟自己争宠,但它没想到这红狐狸如此上道。 美食当前,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小姐姐最爱的妖怪还是它就好,其他的无妨无妨! 于是神兽胖胖大人一边啃着卫襄买的各种好吃的,一边浑身舒爽地听这狐狸精拍马屁,两只妖怪一时间相处得融洽无比,几乎称得上其乐融融。 程无心瞧着胖胖被那小狐狸三言两语就哄得乐颠颠的,也忍不住好笑: “小师妹你这次搜罗来的这小狐狸倒是有些意思,比你那猫和胖胖都聪明多了。” “狐狸嘛,本身就是狡黠的性子,反正它们不打架就好,管它们呢。” 卫襄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在程无心的大床上滚来滚去。 程无心看了卫襄半晌,将滚来滚去的卫襄给按住了: “小师妹,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大师姐你真不愧是大师姐!” 卫襄趴在程无心旁边,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的烦恼尽数道出: “大师姐,你说,我如今都已经不喜欢尉迟嘉了,为什么还总是会梦到他啊?” “原来是这样啊……”程无心想了想,笑道:“那说明你还是对他不死心呗。” “不可能,我对他的心早就死了!”卫襄立刻矢口否认。 程无心也不跟她强辩,倚在床边,沉思了一番,才道: “我没来蓬莱以前呢,我们那里有一种说法,你要不要听听?” 卫襄点头: “师姐说来听听!” “说是一个人呢,如果忘不了曾经喜欢过的人,只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 “一种是时间不够长,另一种就是新欢不够好。而小师妹你……” 程无心朝着卫襄挑挑眉: “你要不要找个新欢试试?” “新欢?” 卫襄念着这两个字,托腮陷入了沉思。 她对尉迟嘉死心的时间,前世今生加起来八十多年了,绝对够长。 只是这新欢嘛…… “大师姐的意思是,我该找个新欢?”卫襄眼神亮亮地看着程无心。 “你可以试试哦。” 程无心如此说道。 小师妹从前对尉迟嘉那般喜欢,如今却是天天嚷嚷着不喜欢了,避之如蛇蝎。 她们这些旁人看着,不知道是真是假,如今看来,就连小师妹自己也不知道真假了,那不如就让小师妹试着重新开始,那样她自己也就知道真假了。 说完,程无心就去了灯下看书,留卫襄一个人霸占整张床。 而趴在床上撑着腮帮子发呆的卫襄,过了很久,才愁眉苦脸地看向程无心: “那……大师姐,你要不要帮我看看,咱们蓬莱有谁可以做我的新欢?二师兄好一些还是白翼师兄好一些?或者韩师兄?” “咳,咳咳!” 正端了茶喝的程无心一口茶没喷出来,却是差点儿把自己呛死。 她红着脸指着卫襄:“你,你故意的!” “哈哈,我就是故意的啊!” 卫襄哈哈大笑,接着打滚儿。 “行了行了,你别说话了,再敢说话我就把你赶出去!” 程无心恶狠狠地警告。 卫襄也就此闭嘴,再不打扰程无心看书了。 直到深夜时分,程无心放下书准备就寝之时,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卫襄才翻了个身,扯了扯程无心寝衣的衣角,嘟囔道: “对了大师姐,我回来的时候,在临仙镇遇到一个女扮男装的小道士,脸皮可厚了,拉着尉迟嘉就喊小哥哥!明明是女扮男装,还偏偏要娇里娇气地讲话……可讨厌了,还抢我的狐狸……等以后见着了,大师姐你一定要替我打她……” 卫襄的声音并不大,断断续续,听起来像是半梦半醒间的梦呓。 程无心却是浑身一僵,刹那间呆住了—— 小哥哥?女扮男装? 卧槽! 这怎么听起来像是穿越女再现啊?难不成除了她,还有别的人穿到了这个世界? 一时间,程无心心乱如麻。 如果真是有老乡穿过来了,那她可得小心谨慎,毕竟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极大的可能,是背后捅一刀啊。 “小师妹,谢谢你啦。” 程无心低头,对着再次熟睡过去的卫襄说道。 第170章 是正是邪 黎明时分,沉沉的雾霭自海上而来,随风化作细雨,慢慢地浸润着整座蓬莱仙山。 蓬莱阁大殿前的悬崖边,上早课的弟子们一如既往地风雨无阻。 韩知非一大早就听说了卫襄已经回到蓬莱的消息,忍不住为自己没能亲自前去迎接而捶胸顿足: “哎,大师姐也真是的,去接小师妹也不叫我,小师妹要是怪罪我可怎么办?” 祁连冷冷地瞥了韩知非一眼,极其鄙夷: “你没疯吧?你就算真怕她,这也够了啊,别跟那儿装腔作势恶心人!” “什么装腔作势,我是真心要跟小师妹和睦相处的!身为师兄,关怀自己的师妹才是正理!” 韩知非一副悔过自新的样子,更是让祁连一阵恶寒。 明明从前韩知非和他是同心同德,一起对付卫襄的,如今倒好,这家伙成了彻底的狗腿儿,真是让人不齿! 祁连在心里腹诽着,转头就看见远远走来两个身穿水蓝色衣裙的女子,一美艳一清丽,正是程无心和卫襄。 卫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程无心被逗得笑靥如花,师姐妹二人看起来亲厚无比。 祁连心里就更不自在了。 自从年前小师妹回到蓬莱以后,虽说还是有些胡闹,可大家却都对她更好了。 这样一来,是不是以后若是他再跟卫襄做对,大家都会转回头来指责他? 真是让人生气啊。 祁连心中愤愤地转过头,再也不想去看卫襄了。 而正在念念叨叨的韩知非,已经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迎着卫襄眉开眼笑: “小师妹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师兄好去接你!哎,师兄看着你瘦了,这一路可是没吃好没睡好?无妨无妨,回头让二师兄多给你做些好吃的补补!” 这一连串热情洋溢的问候,别说祁连心里生气,别的弟子们听见了也都惊诧不已。 而被热情问候的卫襄本人,也是十分不自在,她扯着韩知非迅速逃离众人的视线,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韩师兄,你,你没吃错药吧?还是你有什么事儿要求我?” 之前天天跟她做对的人,不再处处针对她,就已经让人大跌眼镜了,而这样堪比唐子笑和裴照他们的狗腿儿模样,是真的将卫襄给吓着了。 就算胖胖对韩知非有无与伦比的威慑力,但也用不着这样吧? 此时卫襄心底浮现的,是她时刻牢记心头的信条,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韩知非连忙否认: “没,没有,我就是觉得从前总是欺负小师妹你,挺对不住你的,以后一定要对你好一些!” 卫襄不说话了,回头看着程无心,无声地询问—— 在她回大周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程无心摊摊手,表示不知道: “你走了以后,蓬莱一直都很平静啊,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吧。 卫襄眼看着远处芜青已经仙气飘飘地飞了过来,放开了韩知非,低声警告: “行了行了,我知道韩师兄你想要痛改前非,那我就宽宏大度地原谅你,但以后你真用不着这样,不然,你会挨揍!” “不是,我是真心想对小师妹你好的啊,你怎么还想揍我?”韩知非委屈极了。 程无心此刻瞧着韩知非这委委屈屈的小媳妇儿样儿,颇觉得蠢萌可爱。 如果这样的一个人做小师妹的新欢……呵呵。 程无心好心地拍了拍韩知非的肩膀,示意他看远处: “小师妹说得没错,你要是再这样胡乱献殷勤,你真的会挨揍——呐,看那边!” 韩知非伸长了脖子顺着程无心的手看过去,只见远处,一袭银白色长衫的绝美男子正满面寒霜地盯着他。 而再远一些的地方,二师兄沈良夜也正在“嗖嗖”地朝他投以小刀子一般的眼神。 这,这——哪来的这么多醋缸子啊? 不过这两个醋缸,他一个也惹不起。 韩知非垂头丧气,灰溜溜地滚蛋了。 程无心原本是让韩知非看尉迟嘉的,没想到沈良夜也跟着来凑热闹,程无心脸上的笑容“唰”地一下就没了。 她拉着卫襄转身就走了。 蓬莱阁前的高台上,芜青已经坐了下来,准备开始讲课。 “昨日我跟你们讲了正邪之分,你们回去可曾有所领悟?” 芜青扫了一眼高台下正襟危坐的弟子们,朗声问道。 云舒第一个站起来答道: “师父,弟子昨日参悟许久,还有一个问题尚且心存疑惑。” “讲来。”芜青很温和地点点头。 身为师父,传道授业解惑,芜青很喜欢弟子们有疑问,如此才能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长进。 云舒却先回头瞥了一眼卫襄,才道: “师父以前曾经讲过,但凡以人精血为引的术法,皆为阴邪之术。但弟子前几日听闻,有人能以血画符救人,所以弟子想不明白,此人所为,到底是正是邪?” 以血画符救人,这是在说她? 原本就因为云舒回头看的那一眼而心存警惕的卫襄眼神立刻就冷了下来。 而众弟子因为云舒开口之前看卫襄的那一眼,都很容易就猜出了云舒所说的这个“有人”,怕是特指卫襄。 原本还稍有讨论声的悬崖边顿时寂静下来,鸦雀无声中,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了卫襄。 程无心也立刻就伸手按住了卫襄,因为以小师妹的脾气,不拦着怕是能直接过去给云舒两巴掌。 不过此时卫襄的反应却是大大出乎程无心的意料。 只见她除了眼神微冷了一刹那,神色倒是越发平静,端坐在原地望着高台上的芜青,对众人的目光直接无视。 程无心立刻就放下心来。 只要小师妹没有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站起来反驳云舒,那谁也不敢明着来质疑小师妹。 只是,小师妹曾经画血符为尉迟嘉止血这事儿是谁传出去的? 自己没有跟任何人说过,那剩下的知情者,除了尉迟嘉,就只有沈良夜,还有贺兰辰了。 程无心立刻看向了贺兰辰——毕竟在她心里,尉迟嘉不会主动告诉别人这种事情,沈良夜根本没和云舒怎么说过话,最可疑的人,就是贺兰辰。 谁知道贺兰辰也是张口结舌地望着云舒,一副惊愕而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而直接说破了这件事情的云舒,也没有一点揭人秘密的不自在,仍然望着高台上的师父,等待一个答案,一副十足的勤学好问模样。 芜青坐在高台之上,将一众弟子的反应尽收眼底。 但她的目光只在卫襄身上停留了片刻,就重新放回了自己曾经的得意弟子身上。 没错,是曾经。 此时此刻,她其实挺想一掌劈了这个眼神执拗看着她的小弟子。 其实知道了卫襄曾经以血画符又有什么要紧,蓬莱之内,他们三位仙长全都知道,弟子中知道的人也不少。 但没有一个人,会选在这种时候问出来,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讳莫如深,闭口不言。 只有这个蠢货,自以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问,卫襄会很难堪,自己会因为震怒而质问卫襄。 但她没想过,如果今日卫襄被质问,那丢的,绝对不是卫襄一个人的脸,而是整个蓬莱的脸面! 这种事情一旦传出去,在这个东海门派疯狂寻找长生药的多事之秋,整个蓬莱会因为血符这种事情受到多少质疑? 一着不慎,就是和扶桑一样的下场! 芜青胸口微微起伏了一番,才遏制住了心中的怒意,缓缓扫视了一眼高台之下的众弟子,开口道: “血符这件事,传说中曾经有过,今日既然云舒问起,我就来跟你们讲一讲。” “人间自古分正邪,分黑白,原是常理,但这只是凡间的常理。你们既入仙门,应当知道,世间的正邪之分,并非一成不变,黑白之界,也并非非黑即白。” “何为正,何为邪?何为黑,何为白?并非利己者才是正,是白,而损己者,就为邪,为黑。正与邪,原本就在一念之间。心存善念,胸怀慈悲的人,所做之事并不一定全都是好的,而用了阴邪手段的人,也并非就是大恶之人。” “血符,即以血画符。乍然一听,你们必定认为是邪术,但若这个人并未用任何人的精血,而是以自身精血,去续他人之命呢?难道你们也会觉得是邪术吗?可见血符并不可怕,可怕的只是人心。” “就譬如今日有人持刀杀人,你们以为,是人之过,还是刀之过?血符犹如利刃,持在恶人手里,自然是杀人利器,持在正义之人手里,则是守护天下的兵戈。” “所以,日后,你们不必再来问我用血符之人是正是邪,你们只要自己扪心自问,此人是正是邪即可。” 蓬莱阁之外,女子的声音如同流水淙淙一般,从众人耳边流淌而过,答疑解惑的同时,也昭示着血符一事,就此揭过。 众弟子修仙多年,并非不明白世事无绝对这种浅显的道理,此时听芜青这么回答,已然明白了师门对待卫襄的态度—— 即使卫襄真的修习过血符这种旁门左道的邪术,也没有人会去追究。 原本带了几分笃定的云舒,却在师父这样的答案中渐渐煞白了脸色,师父,师父的意思是,卫襄用血符这种邪术,不但没有罪过,反倒是正义之人了? 凭什么啊?! 而一直端坐在原地,神情平静的卫襄,眼底却逐渐泛起波澜。 她以为,以芜青师叔的脾气,会当场发难,但她万万没想到,芜青师叔居然会这般庇护于她。 无论是为了她,还是为了蓬莱,这份心意,她领了。 卫襄双手举于额前,恭恭敬敬地拜伏在地,对着芜青行礼。 早课结束之后,芜青直接叫了卫襄和她一起进了蓬莱阁大殿。 一进去,芜青就素手轻挥,在大殿内布下结界,确保没有人能听到他们说话,才回头看着卫襄。 “今日多谢师叔庇护。” 卫襄跟芜青道谢。 但芜青却没有丝毫领情的意思,反而目光如剑一般逼视着卫襄,朝着卫襄轻轻一挥手,卫襄就双膝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我要你即刻发下毒誓——如果你日后敢用血符害人,五雷轰顶,天诛地灭!” 芜青脸色如寒霜,斩钉截铁地命令道。 卫襄顿时明白了芜青的意思,她抬头看着芜青,道: “弟子明白,师叔终究还是怕我日后因为这血符而走上歧途,但弟子想问问师叔,我不以血符害人,但若是别人要来害我,害我们蓬莱,而我没有别的选择之时,弟子该如何做?” “若是别人要来害你,你自然有还手的权利,但除此以外,如果是你先动了恶念,就必受天谴!” 芜青只是严厉,并非古板,对于卫襄的疑问很快给出答复。 卫襄爽快地点头: “好,我发誓,如果有朝一日,我先起恶念,用血符去害人,必受五雷轰顶,天诛地灭之刑!” 她这辈子只是想要护住自己想要护住的,并非要因为这血符而沦入邪道。 见她毫不犹豫地发了誓,芜青的脸色也缓和了很多,这至少说明,跪在她眼前的这个少女,是真的心底坦荡,并无害人之意。 芜青伸手将卫襄扶了起来,凝视她一刻,才叹道: “若是从前,遇到今日云舒的问题,我必定会告诉你们,非对即错,非黑即白,但你,是我们蓬莱最大的变数,愿你终其一生,都能一直保留你此刻的坦荡之心,不要让我后悔我今日对你的放纵。” “弟子谨记师叔教诲,必不辜负师门期望。” 卫襄再次对芜青行礼。 门外的众位弟子眼看着卫襄被叫走,也都并未离去。 云舒觉得师父可能是要私下训斥卫襄,转怒为喜,想要跟去听一听的时候,却发现大殿内已经被师父布下结界,顿时气结——师父居然为了卫襄,连她也要防着了? 那她今日冒着被卫襄打的风险,做的这件事,到底值不值得? 正在愤怒间,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冷冷的声音: “敢问云舒师妹,血符一事,你从何听说?而你所说的有人,又是在说谁?” 云舒回过头,只见身后站着的,正是面容绝美的尉迟嘉。 但此刻,尉迟嘉的眼神,着实算不上友善,冷峻的容颜上,满是冰霜。 “尉迟世子……你,你这话什么意思?”云舒心里有些慌地低下头去。 尉迟嘉却是直接伸手,将云舒拎了起来,低喝一声: “说!” 第171章 你不懂 “尉迟嘉!” “你有什么话好好说,放开云舒师妹!” 众弟子见状,纷纷出声阻止。 虽说云舒今日所为让人心底颇为不齿,但云舒到底是蓬莱弟子。 而尉迟嘉,即使能留在蓬莱,却也尚未真正投入蓬莱门下。 此时眼见着尉迟嘉几乎能一把将云舒掐死,大家都急了。 贺兰辰最先赶过去,他直接就是一掌拍在尉迟嘉肩膀,尉迟嘉的手指稍微一松,云舒就被贺兰辰从尉迟嘉手中救了下来。 “贺兰师兄!” 云舒捂着脖子,躲在贺兰辰身后放声大哭。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可怖的尉迟嘉——刚刚被尉迟嘉掐着脖子拎起来的那一刻,她确定只要自己一句话说得不对,他是真的会杀了她的! 从前她十分嫉妒师兄师姐们都护着卫襄,但她从没想过自己第一次得到大家的相护,居然会是这种事情! 贺兰辰虽然救下了云舒,但也没有多劝慰她,而是转身将神色冰寒的尉迟嘉给拉去了一边。 “方才小师妹已经很冷静的将这件事情撑了过去,你这个时候一冲动,岂不是将她所做的一切全部浪费了?既然芜青师叔选择了私底下和小师妹谈血符的事情,那就定然不会再对小师妹怎么样,你何必再这样?” 尉迟嘉垂头不语,脑中浮现的,却是刚才卫襄一个人坐在那里,接受所有人质疑的孤单背影。 良久,他才抬起头,看着贺兰辰,如墨双眸像是两汪寒潭,深不见底: “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任何人欺负她——更何况,她是为了我,才会被人如此为难。如果你真要与我作对,护着云舒,可以,但我警告你们,贺兰辰,如果襄襄因此受到任何一点伤害,我绝对会让你们蓬莱上下,鸡犬不宁!” “呵,尉迟嘉……” 如果是从前的那个长安贵公子,跟他说这样的话,贺兰辰是绝对不会放在心上的。 可此时眼前这个浑身泛着肃杀之意的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他再也无法等闲视之。 贺兰辰凝望尉迟嘉一瞬,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来: “当日我将那秘术给你的时候,你跟我说过,你只是为了活下去,只是为了让小师妹永远都不再误会你,可如今,我发现我似乎错了。尉迟嘉,你猜一猜,如果小师妹知道你有这种念头,即使她不再误会你,她这辈子还会原谅你吗?” “她这辈子最在乎的是蓬莱,我当然知道。” 尉迟嘉很快答道。 越来越大的雨点落在他的身上,让贺兰辰恍惚间有些瞧不轻他的脸色,但贺兰辰看得清楚,眼前人冷冽的目光并没有因此有任何的改变: “可你也应该清楚,我这辈子最在乎的人,只有她。” “你真是……虽然卫襄是我的师妹,但我真的想不明白,她怎么就值得你这样发疯?”贺兰辰有些无力。 这世上不怕一个人心狠手辣,就怕一个人执念成魔,对世上的一切再无禁忌,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对于贺兰辰的疑问,尉迟嘉回答的很简单: “你不懂,当然,你这辈子也不必懂。” 被人如此鄙夷,贺兰辰忍不住气结,他指着尉迟嘉半晌,才无奈道: “好好好,我是个傻子,我不用懂!” “你放心好了,以后我们一定把小师妹当成祖宗一样供起来,绝对不让人再去招惹她,但你也要收敛一点,不要这样直接跟我们蓬莱的弟子动手,否则,你以为小师妹就不会伤心吗?” 尉迟嘉沉默了片刻,冷然道: “你想多了,襄襄她不会为了不值得的人去伤心。” ……贺兰辰:我特么还能说点儿什么? 陷入爱情的人真特么疯狂! 程无心和沈良夜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云舒坐在雨中嚎啕大哭,形容狼狈,却完全没有师姐和师兄对师妹该有的怜惜心疼。 “这位云舒师妹,从前只是觉得她心眼儿多,今日看来,不仅仅是心眼儿多,人也是,一言难尽啊。” 沈良夜向来不会言语刻薄他人,此时斟酌良久,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程无心听了,也只是瞥了沈良夜一眼,没有搭腔。 云师妹是个什么样的人,就摆在那里,大家都看得见。 而现在大家看不见的,是芜青师叔到底要怎么对待小师妹? 蓬莱阁大殿之内,卫襄发下毒誓,行了礼之后,是准备告退的。 但她尚未开口,就又忽然被芜青扣住了手腕: “这是什么?” 女子原本已经缓和下来的脸色,陡然间又盈满了杀气—— 卫襄手背上的印记,芜青是认得的,那只栩栩如生的艳丽蝴蝶,很显然就是她的镇魂兽幻蝶的同族! 这个胆大包天的东西,居然又惹了别的祸事? “卫襄,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手上的印记代表着什么?你知不知道幻蝶一族的可怕之处?” 芜青脸色铁青,语气严厉,如同疾风骤雨一般的斥责当头而下,几乎将卫襄给训懵了。 好在卫襄很快反应过来,连忙解释: “师叔,我是在大周边境遇到这只蝴蝶的……” “即使遇到了幻蝶,你已经有了镇魂兽,你为何如此贪心,要将它封印在你手上?” 芜青心中焦躁,没等卫襄说完,就又劈头盖脸地训斥道。 她接着朝着卫襄伸出手: “快点,将幻蝶给我交出来,这件事情我来解决!” “师叔的意思,是您要帮我解决这件事?” 卫襄刚从芜青的训斥中回过神来,又被芜青的态度震惊了,一种难言的滋味瞬间弥漫在心头—— 师叔是不是以为她又闯祸了,私自逮了幻蝶,所以想要帮她解决善后? 从前卫襄只觉得芜青严厉而偏执,但此刻,她居然从这严厉中,窥见了芜青对于她,最大的庇护。 幻蝶一族有多可怕,卫襄当然知道。 它们天生灵力高强,幻梦就是它们的力量,一只濒临垂死之境的幻蝶,都能够在整个镇子布下结界,令整个小镇的人陷入昏睡长眠,那幻蝶一族强者的力量,可想而知。 但是师叔虽然误解了她,却依然想着要为她善后。 这样的一个女子,前世留给她的印象,居然只是一个浅淡疏离的影子。 前世一心寻找长生药,最后为蓬莱招来大祸的她,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啊! 卫襄眼眶忍不住有些热,好在芜青的眼神十分冷厉,很快又将她这份动容压了下去。 芜青见卫襄迟迟不说话,以为她是不情愿,再次皱眉喝道: “你自从入了蓬莱门下,就知道闯祸,不知天高地厚,难道连害怕都不知道吗?你再不将幻蝶交出来,一旦陷入幻蝶一族的幻境,当心睡到老死,保不住你自己的性命!” “师叔……” 卫襄无奈地叹了口气,从自己的发间拔下了一支精美的蝴蝶簪子,双手捧到了芜青面前: “弟子原本也是打算早课之后就跟师叔说这件事情的,刚才差点儿忘了,是我的不是,可是——不是我不想将幻蝶交出来,而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将它弄下来啊!” “什么?” 芜青愣住了,再次将卫襄的手腕扯到自己眼前细看起来。 大殿之外,德山老头扛着锄头晃晃悠悠,顶着越来越大的雨从山下走上来,一眼看见大殿前面聚集着诸位弟子,估摸了一下时辰。 然后皱眉看着扎堆儿守在大殿门外的弟子们,皱眉道: “早课不是已经结束了吗?你们这干什么呢?” “回师父的话,是小师妹……” 韩知非向来害怕师父,此时一见师父皱眉,不由得就怂了,立刻上前回话。 不过没等他把话说完,程无心就伸手将他扯了回去,自己跟师父回话: “小师妹正在大殿内听芜青师叔论道,我们身为师兄师姐,在此等候。” 韩知非是个傻子,说话常常不经脑子,程无心实在是不放心他说话。 “论道?” 尽管程无心已经回答得很小心了,但德山老头还是很敏锐的竖起了眉毛: “是她又闯了什么祸,被你芜青师叔训诫了吧?哼,这也值得你们在这里等,散了散了!” 一得了师父这句话,一直双肘抱在胸前,远远站着的祁连立刻就拉了韩知非一把,悄声嘀咕道: “走吧走吧,师父都发话了,别傻等了,反正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就算被师叔训两句,也没什么大不了!” “什么她欺负别人?明明她今儿谁也没欺负,反倒是云师妹……” 韩知非看了一眼远处还在垂泪的那个狼狈的少女,到底没将难听话说出来。 毕竟那也是他曾经心仪过的女子,他并不愿意这种时候落井下石。 祁连一眼看穿了韩知非的心思,心里哇凉。 这家伙,是真的化身卫襄的狗腿儿了?连云师妹都能抛到脑后了! “算了算了,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以后咱俩也分道扬镳!” 祁连愤愤地撒了手,自己转身走了。 一直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白发男子,却是转身,对着尚且抽泣不止的云舒伸出手去。 “白,白师兄?” 云舒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望着眼前白衣白肤白发,唯有瞳仁血色,如同妖鬼一般的男子,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才勉强唤了一声。 白翼点点头: “起来吧,先跟我回去。” 说完也不管云舒愿意不愿意,就拖着她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动作甚至带着几分粗鲁,与他温和的嗓音完全不相符。 淅淅沥沥的雨水带着几分污迹从云舒原本洁净如同百合花一般的裙裾上淌下来,云舒手足无措地被白翼拽着,好像明白了点儿什么。 她红着眼睛望着白翼: “白师兄也觉得今日的事情,是我做错了?是我心里有疑问,不该问吗?” 白翼笑了笑,眼睛比她的红多了: “你做错了没有,自有师父论断,轮不到我。我只是觉得,你再待在这里,师父一会儿出来看见,难免会不悦。” 师父会不悦……说到底,还是觉得她错了。 云舒的眼泪不由自主地又涌了出来,甩开了白翼的手,转身跑远。 白翼望着她的背影,仍旧是那副笑起来也很吓人的鬼样子,踏着雨滴溅在地上的小水花,慢慢地跟了上去。 有这么个蠢师妹,也是个令人头疼的事情。 如果是卫襄……卫襄的蠢还是有限度的。 蓬莱阁大殿的门再次打开的时候,雨势已经越来越大了。 芜青与卫襄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芜青风风火火走在前面,雨滴到了她的身周,就自动散开,她在雨中疾走,却洁净如初。 德山老头连忙喊住她: “师妹做什么去?” “我去召唤我的幻蝶,师兄你看着卫襄,让她别乱跑!” 芜青只撇下这么一句,就飘飘如仙地飞走了。 卫襄满眼艳羡地望着芜青远去的身影,老老实实地站在了廊檐下,哪里也不敢去。 快两个月没见自己的小徒弟了,德山老头心里其实也是挺惦念的,尤其是看她乍然间瘦了好几圈儿,也是心疼的。 但一想到这不争气的徒弟不知道又干了什么好事儿,居然要动用师妹的镇魂兽,德山老头就十分生气。 “去去去,雨里站着去!” 德山老头吹胡子瞪眼地将卫襄赶到雨地里,才背着手走入了大殿中。 “哎呀,小师妹怎么能淋雨呢,我去给她布个阵法,反正师父又没说不许用法器!” 韩知非连忙就要狗腿儿地过去给卫襄挡雨。 沈良夜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你是不是欠揍?小师妹是谁,用得着你瞎献殷勤?” “二师兄你什么意思?” 韩知非呆呆地反问了一句,然后就看见远处撑着伞走过来的绝美男子,瞬间反应过来: “哦,醋缸子又来了……真是讨厌。” 卫襄看着走到面前的人,的确也觉得很讨厌。 她仰头看了看头顶替她遮去雨滴的伞,然后往旁边挪了挪,甚是无情地打发尉迟嘉走开: “我是蓬莱弟子,不需要雨伞这种玩意儿,你走吧。” 尉迟嘉却像是没听见一般,也跟着卫襄挪了挪。 大雨渐渐如同瓢泼,水气腾腾中,尉迟嘉的眼底闪过潋滟的朦胧之色: “你不需要雨伞,可我需要为你撑伞,襄襄,别忘了你发过的誓。” 啥?发过的誓?就是皇陵墓道里那狗屁誓言? 卫襄冷哼: “老娘就是不遵守誓言了,怎么滴,雷还劈我啊?” 第172章 诈尸? 卫襄带着挑衅的话音刚落,尉迟嘉脸色立刻就变了: “别胡说!” 电光火石间,卫襄只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尚未反应过来,尉迟嘉已经扔了手里的伞,猛然扑在了她的身上,还顺带着抬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你是不是有病……” 卫襄大怒,抬脚就踹。 只不过脚尖还没碰到尉迟嘉的腿,就听见“轰隆”一声剧响,带着地动山摇的威势从她耳边掠过。 即使她的耳朵被尉迟嘉冰凉的双手捂得严严实实,她的耳中依旧一阵嗡嗡作响。 卫襄目瞪口呆:“……” 原来违背誓言,真的会被雷劈啊。 只不过被雷劈中的人,从她换成了尉迟嘉。 而卫襄,觉得脸上有一股凉意,跟雨水的冰凉略有不同。 她抬手摸了摸,指尖一片血色,殷红色的鲜血合着雨水从她白玉一般的手指上滴落,格外的触目惊心。 “尉迟嘉……” 近在咫尺的人,唇角正在缓缓地流出鲜血。 卫襄伸手去摸了摸,也是凉的。 她再去摸他的后背,一片冰凉和湿润,在零碎的皮肉上流淌蜿蜒。 不用亲眼去看,卫襄也能想象得出那般的血肉模糊,是何等的惨烈。 “尉迟嘉,为什么……” 卫襄张着两只沾满血污的手,想问点儿什么,却又满目茫然。 她不知道自己是该问,尉迟嘉,你的血为什么是凉的? 还是该问,尉迟嘉,你为什么要救我? 远处传来程无心和沈良夜的惊叫声,而她的耳边,响起尉迟嘉温柔的轻笑: “其实我早该知道你的性子,不该胡乱让你发什么誓的……” 哦,对,就是他让她发下的什么狗屁誓言,所以才会招来雷劈的。 卫襄脑子里混沌地想着。 她抬手推了推伏在她肩膀上的人,没推动。 她发现,刚刚还徘徊在她耳畔的气息,已经彻底消失了。 忽然间,眼泪控制不住地从她眼眶里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止也止不住了。 蓬莱阁后山的山林间,正跟着胖胖到处晃悠的狐狸精在那道雷劈下来的时候,已经彻底瘫软在了地上。 身为狐狸精,它最怕的就是打雷啊什么的,一听见雷声,直接腿就软了。 好不容易等雷声过去,狐狸精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水珠子,跟胖胖抱怨: “谁啊这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坏事,居然会遭雷劈,还差点儿连累我们!吓得我还以为我雷劫又来了……老娘这还没活到二百岁呢!” “没事,有雷劫我可以帮你扛一下。” 才一夜的功夫,狐狸精就已经成功地抱上了胖胖的大腿,此时胖胖见它吓得不轻,伸出爪子安慰了一句。 安慰完了却觉得心里有点儿慌: “可我怎么觉得,心里这么难受呢?” 这种难受,让胖胖不由得竖起了常常的耳朵,隐约间就听见很远的地方传来一阵朦胧的喧哗: “小师妹!” “是不是被雷劈死了?这可怎么办……快,抬进来……” …… 小师妹? 蓬莱被人称为小师妹,向来只有它的小姐姐卫襄啊! 胖胖猛然转身,二话不说就往前山的方向跑去。 “哎哎,龙猫大人你跑什么啊?” 狐狸精跟在后面喊,但胖胖早就连身影都不见了。 “这胖子,跑起来还真快……” 狐狸精嘀咕了一句,却也忽然间变了脸色—— 胖胖最关心的人是谁,不正是小仙子吗? 哎呦,不会是小仙子出什么事了吧?镇魂兽可是能与主人心意相通的! 狐狸精脸儿都绿了,也撒开爪子拼命地追着胖胖而去。 只有一直窝在树上“偷窥”这两只的小花站起来抖了抖皮毛上的水珠,一脸茫然。 它不是特别喜欢那个见了它就要将它抓在怀里的女人,所以一直在想办法逃离。 可为什么,那个女人现在有了新宠,它的心里会觉得空落落的呢? 仿佛弄丢了很重要的东西。 不过她的这两只新宠干什么去了?难道,都被雷给吓傻了?还是要做什么不为人知的坏事? 湿漉漉的小花猫思考良久,还是从树枝上跳了下来,也朝那个方向跟了过去。 蓬莱阁大殿中,程无心探完了尉迟嘉的鼻息,又去摸他的脉搏,摸完了,彻底沉默了下去。 “怎么样?” 沈良夜一看程无心的脸色,就知道不大好,但还是抱着一丝希冀问道。 程无心看了一眼坐在尉迟嘉旁边,像是傻了一样的小师妹,叹息道: “死了。” “死了……” 沈良夜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是同样担心地看了一眼小师妹。 三年前,卫襄来到了蓬莱,成为了他们的小师妹,也成为了一个让人头痛的存在。 这个曾经骄纵任性,几乎把所有人都折磨了一遍的小师妹,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唯一会露出娇羞神情的时候,就是提起她的心上人的时候。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人,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繁花盛放,看一眼都能让人笑出声来,不笑的时候,就像是高山冰雪,神圣不可侵犯。如果有一天你们见到他,就会知道我为什么非他不嫁!” 那个任性的少女红着脸,却又得意洋洋地跟他们描述自己的心上人,任凭三年的时光荏苒,都不曾改变。 可现在,那个人就躺在她面前,就这么死了。 沈良夜很难想像,尉迟嘉这个人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死了,也很难预料接下来,小师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沈良夜走到程无心身边,想了想,道: “尉迟嘉是大周的世子,就这么死在了我们蓬莱,总归是……我去请师父来吧。” “也好,我先看着小师妹。” 程无心点点头,转身在卫襄身边蹲下来,轻轻地扶住了她僵硬的双肩: “小师妹,你先起来,地上凉。” 几乎已经僵硬成石雕的少女也终于慢慢转动双眸,恍然如梦初醒。 她抬头看着程无心: “师姐,你方才说尉迟嘉怎么了?” “他……” 尽管觉得这个结果难以启齿,但程无心横了横心,还是说了出来: “他,已经死了。” 长痛不如短痛,程无心觉得遮掩隐瞒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不可能,他不可能死!” 刚刚还僵硬如石的少女闻言,瞬间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着尉迟嘉爬了过去,然后揪着他沾满血迹的衣领开始拼命摇晃: “尉迟嘉,你给我起来,少给我装死!” “小师妹!” 程无心连忙跟了过去,将卫襄死死拖住,看着她状若癫狂的模样,眼泪不由自主地跟着流了下来。 小师妹这个样子,真是太让人心里难过了! 她口口声声说她不喜欢尉迟嘉了,可她到底还是没办法接受尉迟嘉的死。 卫襄被程无心紧紧抱在怀里,挣扎不开,回头的时候却愣住了,满脸都写着莫名奇妙: “大师姐你哭什么?他没有死,真的,他不会死的!” 少女的脸上并没悲痛,仿佛之前落满衣襟的泪水像是一场幻觉。 “小师妹……你不要这个样子……” 程无心心里更难过了。 可怜的小师妹,痛失所爱这种事情,对她来说不啻于毁天灭地的打击,人都难过傻了。 卫襄试图继续说服程无心: “不是,师姐,你听我说,他没有死,他这样的人是不会死的……” 程无心却是将她抱得更紧: “小师妹,你冷静一点,什么都不要想,我们等师父来了再说,好不好?” 两人正在争执间,在内殿打坐的德山老头被沈良夜请了出来,大殿的门也再次打开。 蓬莱虽然只是东海之上的一座岛屿,但因为其内结界众多,向来下雨是不打雷的,而今日这一道惊雷,显然是异常,察觉不对的弟子们都纷纷赶了过来。 一帮人看看躺在地板上人事不省,满身血迹的尉迟嘉,再看看抱在一起痛哭的大师姐和小师妹,面面相觑间,都猜到了某个事实—— 不会是,这位尉迟世子被雷给劈了吧? 原本冲在前面的祁连立刻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免得别人看到他复杂的神色。 尉迟嘉这个人,来了蓬莱以后,跟众人来往也不多,整日里就围着卫襄转。 此时他被雷给劈了,固然可怜,但看到卫襄因为这件事伤心欲绝,祁连心中就忍不住地快意。 只是这份快意尚需小心隐藏,免得被人看出来。 而贺兰辰和韩知非都脚下不停地冲了过去。 贺兰辰第一时间也是如同程无心之前一般,先去探尉迟嘉的鼻息,而韩知非,却是径直奔去了卫襄身边,担忧中带着手足无措: “大师姐,这是怎么了?小师妹,你,你别难过啊!” 韩知非本来是好心的安慰,却没想到在众人眼里“跟程无心抱头痛哭”的小师妹却霍然抬头瞪了他一眼: “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娘难过了?” 韩知非立刻就笑了: “原来小师妹你没难过啊,那就好那就好,尉迟世子福大命大,虽然被雷给劈了,但肯定会没事的!” 往日里,卫襄总觉得韩知非是所有蓬莱弟子中最蠢的那一个,但此刻,她觉得自己这蠢师兄真是最聪明的一个。 奈何这种情况下,谁能像韩知非这样蠢得刚刚好啊? 尤其德山老头一看尉迟嘉苍白的脸色,就心道不好—— 这家伙是大周皇帝塞过来的人,听说还是什么国公府的独苗苗,这要是小命儿交代在蓬莱了,虽然蓬莱不惧,但也是个十足的大麻烦。 德山老头顾不得去斥责自己的小弟子,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尉迟嘉跟前,问站起身来的贺兰辰: “怎么样?” 贺兰辰转身朝着德山老头行了一礼,才面色凝重地摇摇头,一言未发,唯恐再刺激到已经明显不对劲的小师妹。 德山老头顿时就明白了,这是没救了是吧? “师父,我们先把尉迟世子挪进去吧?” 沈良夜跟在德山老头身后,小心地问道。 他去请师父的时候,并未明说尉迟嘉已经断气儿了,这会儿再把尉迟嘉这么晾下去,总归是不太好。 德山老头沉重地摆摆手: “挪进去吧。” 小徒弟的模样他已经看见了,她和三弟子的对话他也听见了,这丫头估计难过的傻了。 虽然心知肚明这好端端的雷劈下来怕是跟顽劣的小弟子脱不了关系,但这种时候,他也实在是没有心思去斥责她什么了,还是先叫师弟来一起商议该如何善后吧。 德山老头转身准备走,就听到身后传来小徒弟的尖叫: “不许动他!” 这是又要作妖了? “卫襄!” 德山老头终于忍不住了,怒火中烧地回头,一声大喝。 然后对着站在旁边的白翼和祁连下令: “你们两个,把她拖下去,让她静思己过!闯了祸还不知悔改,再闹我定然将你逐出门去!” 白翼闻言,只往卫襄身边走了走,没动手,祁连却是直接去拽卫襄的手臂。 “小师妹,别闹了,你再这样,师父真的要生气了!” 祁连嘴上劝着,心里却是暗暗幸灾乐祸,十分希望卫襄继续闹腾。 闹吧闹吧,最好是能将这个祸害逐出师门,这辈子都不要再来东海祸害人! “祁师弟!” 程无心竖眉怒喝,展臂将卫襄护得严严实实。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师父只是嘴上放放狠话而已,祁师弟却真的来拖小师妹,真是太过分了! 祁连手缩了缩,看着程无心: “大师姐这是要违抗师命吗?” “师父是气急了才如此,你身为师兄,不会好好跟小师妹说话吗?你的同门之情呢?” 程无心沉声斥道。 好好说?卫襄要是能听进去一个字算他输! 祁连顿时冷笑: “我只是谨遵师命而已,大师姐觉得以小师妹现在这副样子能听得进去别人说话吗?何况小师妹有今日,也是往日我们对她纵容太过!” 眼看着大师姐和祁师弟吵了起来,韩知非心里十分不安,连忙劝和: “大师姐,祁师弟,你们别吵了,小师妹都说了尉迟嘉世子不会有事的……” “她说的话你也信?你这个怂包!人都已经死了,死了你懂不懂?” 已经露出了狰狞面目的祁连转头怒斥。 韩知非缩了缩脖子,嘀咕道: “不可能吧,我方才好像还听见尉迟世子说话来着……都怪你们太吵我没听清,我再去听听!” 他转身走到尉迟嘉身边,拍了拍尉迟嘉的脸: “尉迟世子,尉迟世子!” 一边站着的贺兰辰看不下去了,上前阻止: “韩师弟,别乱动……” 话还没说完,贺兰辰就看见尉迟嘉的嘴唇好像动了动。 “襄襄……别怕……” 那原本已经毫无气息的人唇间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这……” 贺兰辰后背一阵发凉,心头却一阵发热—— 这,这是,诈尸了? 第173章 入门 直到尉迟嘉身上的伤口被包扎好,换了一身干干净净的衣服躺在榻上继续昏睡,贺兰辰还是有些云里雾里的感觉。 他转头瞧了瞧程无心和沈良夜,三人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神里看到了“难以置信”四个字。 “走走走,咱们出去说。” 最后还是沈良夜率先开口,向外走去。 贺兰辰和程无心跟了出去,三人在偏殿中坐下,贺兰辰才再次望向程无心: “大师姐,你方才……确定吗?” “我亲自察看的,的确是毫无声息了!” 程无心皱眉道。 她也十分想不通,为何一个死去多时的人,忽然之间就还了魂。 在她的那个世界中,假死这种事情并非没有,但是像尉迟嘉这种—— 程无心一想到尉迟嘉后背那可怖的伤口和冰凉的身体,就觉得假死昏迷的可能性为零。 更何况,以小师妹的说法,尉迟嘉是得了血凝障碍方面的病才是,身上有一个针眼儿,都会有流血致死的危险。 可今日尉迟嘉那么恐怖的伤口,流出来的血,却与常人无异,甚至,比常人受伤流出来的血更少。 以她的世界那么发达的医学都不能彻底根治好这种病,那么尉迟嘉又是如何好起来的呢? 程无心垂头苦苦思索,贺兰辰心中却是渐渐有了另一种猜测。 他卖给尉迟嘉的秘术。 那种据说练成了会威力无匹,不惧生死,但无人知晓是否有恶果的秘术。 贺兰辰想起尉迟嘉那冰凉的血肉,心渐渐沉了下去。 如果有一天,小师妹知道了是他卖给尉迟嘉的秘术,不知道,会不会打死他? 他从心底哆嗦了一下,站起来道: “大师姐,我们还是别胡乱猜测了,这种事情,交给掌门师伯来决断吧。” 程无心点点头: “如今,也只能如此了,毕竟师父见多识广,不是我们能比的。” 而弟子心中见多识广的德山老头,此时正眉头紧锁,看着莱芜: “师弟,你从前替我们蓬莱卜算过,说是大凶,那以你之见,这次的这道雷,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莱芜摇摇头: “我刚刚来的路上就算过了,这道雷和我们蓬莱无关。” “的确是和我们蓬莱无关,我们蓬莱这是受了无妄之灾,传出去别的门派还不知道要怎么看我们蓬莱呢!” 刚出了山门就听见雷声,只能立即回返的芜青在一旁愤愤地说道。 “师兄,我刚才问过了,这次又是卫襄胡乱说话,才引来了雷劈,而尉迟嘉,是生生替她受了这一道雷。幸好这尉迟嘉没死透,又活过来了,不然,咱们蓬莱又要有一场麻烦!” “尉迟嘉……” 德山老头听了芜青这番义愤填膺的话,沉吟了一下,才慢慢道: “他不是没死透又活过来了,他是死而复生。因为无心和贺兰辰都亲自去探过,确认了尉迟嘉的确是死得不能再死了,才让良夜去找我的。” “死而复生?” 莱芜和芜青都吃了一惊。 要是人没死透,那是有诈尸的可能性的,但是人都死透了,再活过来……总归是让人觉得很是怪异。 莱芜立刻就拿出了随身不离的卦筒,站起身往外走: “师兄稍等,我去找尉迟嘉,让他抽个签,我亲自来替他算上一命!” 德山老头点头允准。 等莱芜出去了,德山老头才对芜青道: “只要这道雷和我们蓬莱无关就好,接下来的事我和你莱芜师兄来处理,你去做你的事情,别耽误了——” 说着,又关切道: “对了,好端端的,你召唤你的镇魂兽做什么,可是觉得神魂有什么不妥?” 不说幻蝶之事还好,一说幻蝶之事,芜青的心情更是复杂,她摇摇头,说不清自己是欣慰还是担心: “说起来这件事,还是和卫襄有关系。” “她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幻蝶一族的族人身受重伤,难得她还能认得出来,就让那幻蝶族人附在了她的手上,带了回来,可现在,那只幻蝶似乎陷入了沉睡无法唤醒,我只能去召唤魅离,让她来将族人唤醒带回。” 说完了前因后果,芜青犹豫了一下,还是又加了一句: “师兄,不是我说,我总觉得这个卫襄,身上的是非因果太多,这对我们蓬莱来说,也不知是福是祸。” 德山听芜青这么说,捻须半晌,才道: “别说你不知是福是祸,我自己也不知道她是福是祸。三年前她刚到蓬莱之时,你莱芜师兄就替她算过一次命,那时尚且能看出她命中福祸两两相依,但如今再算,已经是一片空白了。” “一片空白?怎么会有这样的命格?” 芜青失声道,心内一阵惊涛骇浪。 是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命格的,可这丫头,居然是一片空白! 难怪师兄一直说卫襄是蓬莱的变数,原来变数在此,难不成这个卫襄还真的是身负什么大气运,被上天遮去了命格不成? 芜青正在猜疑间,莱芜就已经走了回来。 他握着签筒的手有些抖: “师兄,师妹……我,我抓着尉迟嘉的手抽了一根签,但算出来的命格,和卫襄,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也就是说,也是一片空白了? 芜青震惊地妙目圆睁,好一会儿才转过这个弯儿来,看向德山老头: “师兄,怎么会这样?难道,这两个人都是我们蓬莱的变数不成?” 德山老头比芜青稍微镇定,但心中也是惊骇莫名。 命格一片空白之人,这世上有一个就够了,居然又来了一个,而且也与蓬莱牵连上了因果! 祖师爷在天有灵,谁能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 相比震惊的师兄和师妹,莱芜倒是稍稍镇定一些。 从不相信自己的卜算结果,到再算了一次,心底的那些惊涛骇浪已经远去,镇定下来的莱芜心底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师兄,之前尉迟嘉虽然留在了蓬莱,但你一直不愿意让他入我们门下,为的,就是不想再跟大周皇室牵扯过多,可是如今……既然我们蓬莱的变数越来越多,那就既来之则安之,顺其自然吧,不如,你将他收归门下吧?” “让他正式入门?” 德山老头面露愕然之色,随后,紧锁的眉头却渐渐舒展开来。 是啊,既来之,则安之。 等师兄妹三人计议已定再次前去蓬莱阁大殿之时,尉迟嘉已经醒了过来。 一只火红的狐狸和一只毛色斑驳的花猫在他榻前打得毛发飞舞。 而那个不争气的惹祸精卫襄,正抱着胖胖,磕着瓜子儿,装腔作势地劝架: “嘿,你们别打了,狐狸精,说你呢!” “卫襄!” 芜青气不打一处来,出声喝道: “你一再私自带妖物入蓬莱也就算了,你却连管束好你的这些猫猫狗狗都做不到!若是你再任由它们在此滋扰生事,你就带着它们一起离开蓬莱!” 卫襄瞧见芜青师叔这怒容满面的模样,立刻扔了手里的瓜子儿,站起来规规矩矩地行礼: “师叔教训的是,弟子遵命!” 说完才回过头去拎着狐狸精的耳朵和小花的尾巴,硬生生地将打得难舍难分的两只给分开了。 “早叫你们不要打架,就是不听,非得老娘亲自动手,谁再敢给我抬爪子,扔海里去喂鱼!” 头顶好不容易长出来的绒毛又被薅了一块的狐狸精含泪委屈道: “小仙子,这事儿不怪我,是这只死猫先打我的……” “喵喵喵喵喵!” 还不能说人话的小花气得大叫,但不会说人话很是吃亏,没人听得懂它说得什么,反倒都觉得这猫脾气真暴躁。 只有胖胖听懂了,这只傻猫是说狐狸精先招惹它的。 不过它才不会给这傻猫做传声筒呢,小狐狸那么乖巧可爱的妖怪都能和这猫结梁子,可见这猫不是个东西! 卫襄倒是听出来了小花诉说自己委屈,但这会儿可不是断官司将清白的时候。 她拉了拉胖胖的长耳朵: “去,把这两只给我弄走!” 看热闹看得正高兴的胖胖忽然接到此等重担,幸灾乐祸的心思一下子就没了。 只能怏怏地转过头去,对着那狼狈不堪的两只小妖大吼: “滚滚滚!” 听见这熟悉的三字经口头禅,芜青目瞪口呆地指了指自己的掌门师兄,再指指卫襄,什么都不想说了。 师门传承的力量真可怕! 德山老头阴沉个脸,等那三只小妖怪都走了以后,才慢慢走到了尉迟嘉床前。 “德山掌门!” 尉迟嘉挣扎着坐了起来欠身行礼。 他原本靠在枕上岁月静好地看着卫襄和她的那三只宠物嗑瓜子打闹,心情很是愉悦,但看到德山朝着他过来了,向来对别人十分淡然的他居然有些紧张起来。 死而复生这种事情,落在蓬莱仙长的眼里,不知道会不会将他定为妖邪? 毕竟他修炼的秘术,并不是那么正大光明。 德山老头却是神情平静地点点头,挥手示意他躺回去,才回头打发自己的小弟子滚蛋: “卫襄,你先出去吧。” 卫襄望了一眼脸色渐渐恢复正常的尉迟嘉,似乎想说点儿什么,到底没开口,无声地跟师父行了礼之后,就悄然退了出去。 一出门,就听见身后的门哐当一声响,然后又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很显然,这是设了结界了,就是怕她偷听呗! 她才不会偷听呢! 卫襄气哼哼地出了蓬莱阁大殿,差点儿一头撞在了一个白影身上。 “白翼师兄!” 卫襄堪堪站稳,一看正是白衣白肤白发血眸的白翼。 好在白翼这幅尊容她看得久了,也没什么害怕的感觉了,细细看下去,还颇有些觉得白翼师兄有点儿仙气飘飘的出尘之相呢。 白翼微微低头看着卫襄,眼底闪过惊讶之色: “小师妹你不怕我了?” 蓬莱大部分的弟子见了他,都会下意识地哆嗦一下,但他发现,近来他的这位小师妹见了他,压根儿就没哆嗦过,甚至连眼神都没闪一下。 “你是我师兄,咱们又是老乡,我怕你做什么?” 卫襄莫名奇妙。 不过她又看了看白翼这幅姿态,笑道: “白翼师兄是特地在等我?” “嗯。” 白翼微微颔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想了想,才道: “今日云舒师妹向师父提的问题,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代她向你赔个不是。” “哦,没想到白翼师兄对云舒师妹如此爱护呢!” 卫襄笑嘻嘻地回了一句,然后才正色道: “不过,白翼师兄,你是你,云舒师妹是云舒师妹,虽然你们都是芜青师叔门下的,但你代替她跟我赔不是,我不接受。” 自己对云舒很爱护? 白翼如同血色琉璃一般的眸子转了转,也没有为这句话辩解什么,只是接着问道: “为什么不接受?难道小师妹觉得自己所作所为,就一点儿错没有吗?” “我怀着慈悲之心,用自己的鲜血去救别人的命,何错之有?芜青师父也说了,血符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才对。” 卫襄一本正经地说完,给今日之事下了最后的结论: “所以今日之事,云舒师妹可以向师叔提出她自己的疑惑,我并不认为她有什么太大的过错,白翼师兄自然也不必跟我赔不是。但是想让我为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认错,白翼师兄,这也是不可能的。” “没想到小师妹原来也是这般伶牙俐齿啊。” 白翼也没反驳卫襄这番说辞,只是笑了笑,似是感叹。 旋即让开了路: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再多言,但愿小师妹以后知晓轻重,不要再做这样的事。” “说来说去,白翼师兄还是觉得我错了,觉得我不知轻重,还是偏心!哼!” 卫襄气哼哼嘟囔着从白翼面前走过,沾染了泥水血污尚未来得及换掉的裙裾一阵摇晃,很显然是特别生气。 白翼也不辩解,等卫襄走远了之后,才低头笑了笑,转身走开。 他并非觉得她做错了,他只是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像小师妹这样蠢的可爱呢? 这么心甘情愿地冒着风险用自己的血去救别人的命,难道自己的血就不值钱了吗? 他是真的想不明白。 而大殿之内,三位师尊到底跟尉迟嘉说了什么,卫襄也不明白,直到三天后她接到师父传令,要她协助大师姐筹备尉迟嘉的拜师仪式。 卫襄瞬间就炸了: “这个小人,凭什么入蓬莱?大周皇帝送来的了不起啊?” 程无心凉凉地看着卫襄: “怎么,你不是大周皇帝送来的人啊?你这不学无术的家伙都能在蓬莱横行霸道,人家尉迟嘉都有本事死而复生了,怎么就不能入蓬莱门下了?” 第174章 算账 “他和我不一样!” 卫襄气得跳脚: “他就是个灾星,跟谁扯上就会给谁带来不幸,他祸害我就算了,怎么还能再来祸害蓬莱?!我要去找师父!” 程无心急忙拦住了: “小师妹,从前我只是觉得你偶尔有些骄纵任性,可这件事你要是反对,那可就是无理取闹了你知道吗?” “不是我无理取闹,明明前世他……” 卫襄跳脚跳到一半,蓦然住了口—— 糟糕,她差点儿就将自己的秘密暴露了! 果然,程无心如翠羽一般的眉毛微微蹙了起来,疑惑地看着卫襄: “什么前世?” “不是不是,我口误,我是说以前,以前我喜欢他的时候,我就特别倒霉,我是真害怕我们们蓬莱因为他再倒霉……” 卫襄着急忙慌地解释着,程无心冷眼瞧着她,思忖了一刻,才道: “小师妹,我知道这件事你心里不高兴,但你得知道,既然师父已经传令下来,那定然是已经和两位师叔商量过了的。除非你能让他们三个一起改变主意,不然,就不要去找骂,知道吗?” “可是……” “没有可是。” 程无心顿了一下,直视着卫襄的眼睛道: “再说,我也是真没看出来他怎么让你倒霉了。就算从前他对你的爱慕毫无回应,但他也只是不喜欢你而已。” “而且,从我见到尉迟嘉的那一日起,他就一直对你很好。无论是上次你去追贼人遇险,还是这一次你胡乱说话被雷劈,他都拼了命地救你护你。难道求而不得,就能一直这么肆无忌惮地给他泼脏水了?小师妹,你不该是这样的人。” “我……” 程无心没有疾言厉色,但卫襄还是听出了她话里的指责之意。 更悲哀的是,她骤然间发现,自己居然无话可说。 卫襄沮丧地坐在椅子上,原本明亮的眼睛刹那间灰暗一片。 是啊,无论她再怎么跟人说尉迟嘉的不是,也没有会知道前世,她因为尉迟嘉而引发的一世悲惨。 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她喜欢上了尉迟嘉,她不会来东海,不会入蓬莱门下,也不会费尽心机给圣德皇帝找什么长生药,蓬莱自然也就不会搅入东海的种种风云之中,导致满门覆灭。 可此时此刻,前世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只要尉迟嘉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根本就不会有人相信她所说的话。 就连向来最疼爱她的大师姐,也说出了这样的话。 卫襄觉得孤独又难过。 程无心眼看着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小师妹瞬间变得像是一只被人打了的小仓鼠一般,可怜兮兮地缩在椅子上发呆,叹息一声,方才那点有意无意的试探也就此打消。 前世……如果小师妹不是口误,那这事儿,可就大了。 不过看着卫襄这心虚的样子,程无心到底没有戳破她。 每个人活在这个世上,都有自己的不得已。 她有她的秘密,小师妹或许也有小师妹的秘密。 程无心走了过去,揽着卫襄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柔声劝道: “就算如你所说,尉迟嘉这个人是个灾星,跟谁扯上谁倒霉,那么你觉得不收他入门,就绝对稳妥了吗?” “大师姐,你相信他是个灾星了?”卫襄抬头,眼睛重新亮了起来。 “你说的话,师姐尽量信,但是,你如果闹起来,根本就是无济于事。” 程无心轻声慢语,循序善诱: “其实要我说,还不如把他放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时刻看着,这样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出对我们蓬莱不利的事情来。如果敢做,咱们第一时间就会知道,不是比把他赶走更稳当吗?你可不要忘了,他如今已经和咱们蓬莱牵扯上了。” “还可以这样?” 卫襄忽然觉得大师姐说的话,好像也有道理。 前世尉迟嘉自始至终都没有跟蓬莱有所牵扯,所有的起因都在自己一人身上。 可今生尉迟嘉已经…… 卫襄刚刚亮起来的眼睛又灰了下去: “说来说去,师姐,都是我的错,我当初真不该来东海。” “行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就少说这些事后诸葛亮的话。” 程无心转身拿来请柬,分了一半给卫襄: “拿着吧,去将这些请柬送给各门派,请他们到时候观礼——你也四处转转,权当散心。” 卫襄不接: “我不干!我又不会飞,也不会划船!” “这可由不得你,不会划船就去找贺兰辰,叫他带你去,别想给我偷懒啊!” 卫襄原本打算消极抵抗,什么事情也不做的,这会儿听程无心说起贺兰辰,她倒是想起自己还有一笔账没跟贺兰辰算。 “好啊,我去。” 卫襄怏怏地站起来,接了程无心手里的请柬,转身去找贺兰辰。 贺兰辰听说掌门师伯准备把尉迟嘉收入门下,也颇为吃惊,他直觉应该是因为尉迟嘉死而复生的事情,才让师伯和师父他们决定让尉迟家入蓬莱门下的。 但他并不会表现出来,只是与白翼一起淡淡地恭贺了尉迟嘉几句,将心里的猜疑掩了下去。 直到卫襄前来邀请他一起外出送请柬的时候,贺兰辰都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也什么都没有说。 反正小师妹如今还不知道是他将那古怪的秘术卖给了尉迟嘉,他可不能自找麻烦。 但贺兰辰万万没想到,一出蓬莱的山门,旁边就横空飞来一个东西,狠狠砸在了他的脑袋上,砸得他两眼冒金星! 等到贺兰辰定了定神看过去的时候,只见卫襄双手抱于胸前,正面色冷然的盯着他。 “小师妹,你疯了?!” 贺兰辰捂着脑袋,色厉内荏地看着卫襄。 小师妹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 卫襄捡起地上的海螺,重新系在了腰间,才冷哼一声对着贺兰辰竖起了三根手指: “我倒要问问你是不是疯了——贺兰师兄,第三次,你这是第三次出卖我了!” “你什么意思?”贺兰辰捂着脑袋一头雾水。 见他装傻,卫襄掰着手指头细细给他算: “第一次,你在长安卖了我好几次,利用我赚钱,第二次,你利用我传消息回大周,试图为你们毗陵牟利;而这一次,你将我曾经用血符的事情告诉了云舒师妹,贺兰师兄,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事不过三?” 卫襄愤愤的宣布: “所以,从今日起,你就不再是我的好师兄贺兰辰了,你只是贺兰辰了!” 贺兰辰目瞪口呆,好容易反应过来,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人,气得脸色都变了: “小师妹,你居然以为是我将你的事情告诉了云舒师妹?你怎么能问也不问,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来冤枉我!?” “我冤枉你?那你告诉我,不是你透露给云舒师妹的,又会是谁?难不成还是大师姐二师兄吗?他们绝不会出卖我!” “你能相信他们,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我跟云舒师妹的关系向来浅淡,我们连话都没说过几句,我怎么会去将你的事情告诉她?” 贺兰辰很受伤: “在小师妹你的眼里,我就是这么一个不值得信任的人吗?” 卫襄更受伤: “你值不值得信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已经卖了我三次!” “你……” 贺兰辰只觉得心口有一刹那的窒息,甚至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幼年时,他身处毗陵皇室,不是没有被人冤枉甚至诬陷过,可他从来都没有这样难过心酸! 过了好一会儿,贺兰辰才算是慢慢缓了过来,他捂着心口,强作镇定道: “小师妹,这一次从在临仙镇见到你开始,我能感觉出小师妹你对我的不待见,但我从未想过,小师妹对我的成见,居然已经如此之深!” “这不是成见,这就是事实。” 卫襄面无表情地眺望着眼前的碧波万顷,仿佛没看见贺兰辰眼中的受伤一样,态度依旧冷酷。 贺兰辰,上前扯住了卫襄的袖子: “走,我们这就去问问云舒师妹,到底是不是我告诉她的!” 卫襄一把甩开了: “做什么做什么,我们可是男女有别,别跟我拉拉扯扯的!” “我……” 贺兰辰顿时觉得自己心绞痛都要犯了! “小师妹,你的清白重要,我的清白就不重要吗?” “贺兰辰,你在我心里,已经没有什么清白可言了——尤其是你们毗陵的四皇子在我面前提起,我为你赚了好几万两银子的时候。” 卫襄冷冷地瞥了贺兰辰一眼,扬了扬手里的帖子: “你去划船,别耽误事儿!” “我……” 贺兰辰再次无语凝噎,胸闷气短。 人生在世,拿人手软,吃人嘴短,这几万两银子赚的可真是不划算! 不多时,贺兰辰就将出海的小船划了过来: “咱们先去哪里?” “我看看啊……先去须弥山吧,那里离得最近。” 卫襄翻了翻手中的帖子,说道。 哪里是因为须弥山最近啊,怕是因为落尘那个小和尚吧? 贺兰辰心里暗暗嘀咕。 但这会儿他也不想再惹卫襄了,一言不发地开始卖力划动小船,直接入海。 卫襄也不再跟他说话,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了船头,托着腮,凝望大海。 东海因为修仙门派众多,各家都有自己的法阵禁地压制,所以蓬莱所在的海域很少掀起巨大的风浪。 此时正值烈日当空,耀眼的阳光倾洒在海面上,柔柔荡漾的海面上波光粼粼,小小的一叶扁舟在这浩瀚的海天之间穿梭,变得越来越渺小。 卫襄闲极无聊,伸手撩了撩从身边流过的海水,清凉的海水从她指尖划过,在这初夏的时节里,带来了些许凉爽。 而海面微微的波澜之下,不时有银色的小鱼跳跃而过,有几只甚至蹦到了船上来,又被卫襄好心地扔回了海里。 这般的静谧安好,很快抚平了卫襄原本焦躁不安的心情。 她干脆在船头躺了下来,两只手垫在脑后,望着头顶碧蓝如洗的天空。 要是东海永远都能这样平平静静,那该有多好。 可是头顶上忽然飞过几个人影,瞬间就打破了卫襄眼前的这份安宁。 几个御剑飞行的修仙者,像是在匆匆赶路,而他们飞去的方向…… 卫襄猛然坐起来,问贺兰辰: “对了,我走之后,你们有没有前去语凝海?” 见小师妹终于肯再度开口,跟他好好说话了,贺兰辰沉闷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连忙回答: “没有,你回了大周以后,原本我们是要出发的,但因为扶桑的事情还没解决,各大门派约好,等此事了结之后,再一同前往。” “那就好,还来得及。” 卫襄的心放回去了一半。 语凝海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她还是亲自跟着去比较安心。 只不过都这么久了,扶桑的事情居然还没结束,看来那些人是找不到长生药誓不罢休了。 大师姐说的真是没错,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即使东海在凡人看来是世外桃源,也不会例外。 卫襄又重新躺了回去,这次干脆眯起眼睛,拿袖子遮了脸开始睡大觉,不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小船又在海面上行走了一个多时辰,须弥山的山峰就遥遥在望了。 贺兰辰也没叫醒卫襄,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撑着小船,在须弥山的山门外打转,等着卫襄睡醒。 还是从山门处路过的落尘无意中瞧见了,连忙跑了过来。 “贺兰师兄,卫襄!” 这小和尚,自幼跟着他的师父,佛门狮子吼没少练,这么大的声音,小师妹就算睡得再熟,这也该醒了。 贺兰辰只得一边往岸边划船,一边叫醒卫襄: “起床了,起床了,天都亮了,睁开眼,看看这是哪儿?” 卫襄迷里迷糊听见这话,才迷迷瞪瞪的坐起来,睁开眼,一眼就望见了岸边正朝她拼命挥手的小和尚。 “落尘!” 卫襄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也朝着落尘拼命挥手! “你不在山上待着念经,怎么私自跑出来了?” 卫襄跳上岸,笑嘻嘻的望着小和尚。 落尘的神情有些别扭: “今日我们须弥山有人来做客,带了个小姑娘,那小姑娘十分不老实……我就,就自己跑了出来……” 落尘说得吞吞吐吐,卫襄却是很快就明白过来,忍不住拍掌笑道: “嘿,看来这次是真的有人非礼你了,走,带我瞧瞧,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小姑娘!” 第175章 二货 “没有,没有人非礼我……咱们还是等他们走了再过去……” 落尘面红耳赤地否认,但是他闪躲的眼神和被红霞浸染的眉眼立即就出卖了他。 看来是真的被人调戏了啊。 卫襄愈发觉得这眉清目秀的小光头可爱得不得了,故意就绕开他往须弥山上的佛殿跑: “哼,上次我不过是跟你玩笑,真一大师就要闹起来,让我师父罚我,这一次真有人非礼你了,他怎么还没把那人给打出来?我倒要看看这小姑娘是何方神圣!” “襄襄……” 落尘急忙要去拦,但他哪里拦得住游鱼一般从他身边掠过的卫襄,又不敢跟卫襄动手,只能跟了上去。 那边贺兰辰系好船跟上来的时候,只遥遥望见自己的小师妹和那小和尚一前一后在山路上追逐得十分欢快,一看就是多年知交故友的样子。 再想想小师妹对他的冷言冷语,贺兰辰站在原地半晌,才慢慢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衫,才缓缓迈步,身姿清雅地走了过去。 卫襄一口气儿跑到了坐落在半山腰的佛殿,竖起耳朵听了听,就蹑手蹑脚地朝着真一和尚的禅室摸了过去。 “……我们玄云门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真一大师您一声令下,就与众位道友同往语凝海!” 禅室内的男子声音颇为陌生,而这个玄云门……卫襄想了想,没听过。 确定了禅室内只有真一大师和说话的男子两个人,并没有什么不老实的小姑娘,卫襄就往后退了退,站在廊檐拐角处,特意提高了声音: “蓬莱门下卫襄,求见真一大师!” 虽然这两位说的话并不是什么门派机密,甚至都没有在禅室周围布下结界,但该装的样子还是要装一装的。 蓦然听见卫襄这清脆的声音,坐在真一大师对面,年纪三十上下的男子霍然站了起来: “什么人?” 真一大师倒是很淡定,坐在原地动也未动,只是略略皱眉道: “玄风掌门不必紧张,是蓬莱门下,德山那老头的小徒弟,往日里顽劣调皮,今日怎么放了过来祸害我须弥山了?” 玄云门的掌门玄风见真一和尚如此镇定,倒显得自己有些不稳重了,连忙重新拿出了一派掌门的风范,重新坐了下来,勉强笑道: “哦,原来是那个在扶桑门前揭破扶桑狼子野心的小姑娘啊,那日的事我也听说了,传闻中德山的小弟子……嗯,是跳脱了些。” 真一大师点头: “正是她。玄风掌门稍坐,我去会会那小姑娘。” “大师尽管去,我无妨的。” 玄风连忙颔首答应,目送真一和尚出去了。 待到真一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他才又忙忙站了起来,快步出门。 别人家顽劣的小徒弟都能替师门出门办事儿了,可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徒弟,跟自己出来就知道到处乱跑,一转眼人都不见了,真是愁死个人。 玄风出门在这不大的须弥佛殿中四处找了找,居然没找见自己徒弟的身影。 难不成还跑山下去了? 玄风头痛地准备往山下走。 刚走了没两步,就听见路旁茂林中徒弟甜美的声音传来: “嗨,小哥哥,我们又见面了!” 玄风定睛看去,正是自己那见了好看的男人就叫小哥哥的徒弟。 玄风心中顿时一阵难言的酸涩滋味涌上来,大步走了过去斥道: “言儿,不许胡闹!” 正在纠缠贺兰辰的娇憨少女闻言,这才放开了扯着贺兰辰袖子的手,跳到了师父身边: “师父,我哪儿有胡闹啊,我就是喜欢这个好看的小哥哥嘛!” “男女授受不亲,你跟人家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更何况你是女孩子,怎么能张口闭口就喜欢别人?‘喜欢’二字是这么容易就能说出口的吗?” 玄风沉着脸质问。 那少女立刻吐了吐舌头,朝自己师父做了个鬼脸: “好啦好啦,师父不要生气,我以后不胡说了!” 而一直冷眼站在旁边看这师徒二人说话的贺兰辰,莫名一阵恶寒,冷冷地收回目光,也不跟那位“师父”搭话,转身继续走自己的路。 哪知那少女一见他要走,又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扯住了他: “哎,小哥哥别走啊,你还没跟我说你是哪家门下的!你今天要是不说,就不许走!” 按说这少女姿容甚是美丽,如此娇嗔也并不令人讨厌,但是贺兰辰就是觉得看着这少女,心中很是不喜。 他好好地走着路,忽然冒出来个人纠缠他,也真是够了。 贺兰辰略带厌恶地看了站在一边,神情受伤的那个“师父”一眼,一言不发地甩开了少女的手,继续走自己的路。 徒弟有毛病,这师父也是个,嗯,就是大师姐说过的,二货。 “师父,上次他帮着他师妹欺负我,我都不跟他计较了,他居然还敢不理我!” 少女见贺兰辰不理她,就转身哭哭啼啼地跟玄风告状去了。 玄风一看自己心爱的徒弟大大的眼睛里含着两包眼泪,心中的酸涩立刻化作浓浓的怜惜,又是嫉妒又是心疼。 言儿这么好的女孩子,能这么坦率地说喜欢这个人,实在是这个人的福气,这人却如此不识好歹! 他快走几步,追上了贺兰辰,肃然道: “你何时欺负了我家言儿?如今我家言儿不跟你计较了,你却还如此倨傲,是什么道理?” 倨傲? 贺兰辰挑了挑眉,头也没回地继续往前走,跟这个比那什么言儿更莫名其妙的男子展现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倨傲。 玄云门在东海十三域众多大大小小的门派中,算不得什么大的门派。 但玄风身为一派掌门,往日也颇受人敬重,从未被人如此倨傲冷淡的对待过。 此时见眼前这身份来历不明的男子居然敢如此无视他,顿时怒从心头起,伸手就扯住了贺兰辰的衣襟: “你是何人,居然如此无礼——擅自闯入须弥山,你可知罪?” 贺兰辰又被人突然拉扯,终于站住了脚,转过身来,清雅温和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嘲讽: “我原本以为这位姑娘随意对人动手动脚只是生性随意,但此刻方才知道,原来是师门传承,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你少说这些没用的话,你只说你是什么人!” 玄风恼羞成怒,脸红脖子粗地喝道,原本尚且俊朗的脸庞也带着隐约的狰狞。 “我?” 贺兰辰一声轻笑: “能入这须弥山,自然就是有资格站在这里的人,要问也是真一大师来问我,而你——我只能说,如果你执意带着你的徒弟与我纠缠,那我不介意替你算上一卦。” 好久没有发挥自己乌鸦嘴的本事了,贺兰辰甚是怀念别人对自己闻风丧胆的感觉。 “你以为你谁啊,还替我算卦,大言不惭!” 玄风眼角余光瞥见自己的徒儿似乎又开始对这倨傲的男子眼冒星星,心中更是恼怒,怒喝一声,就抽出了长剑,准备对贺兰辰动手。 但是他的长剑刚一出鞘,一张薄薄的符纸就轻飘飘地飘到了他的面前,在他眼前爆出一朵金色的火花,他整个人就被定在了原地。 “哇塞,定身符哎,这世上真的有定身符?好神奇!” 一边因为贺兰辰的冷淡而越发觉得这男人好酷的少女,完全没有理会被定身符定在了原地的师父,而是惊奇又兴奋地叫了起来。 她欢快地蹦到贺兰辰面前,满眼的崇拜仰慕: “小哥哥你真是太酷了!” 贺兰辰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给了那神情惊愕悲愤的男人一个同情的眼神。 这师父是个二货,徒弟就不一样了,不仅仅是个二货,还是个没心没肺的神经病。 小师妹就算是性子活泼跳脱到欠揍的地步,但也绝不是这样仿佛听不懂人话一般的疯癫。 这样的师徒……贺兰辰回忆了一下,东海应该没有这号人吧? 不过这也不关他的事了,他向来不会跟无关紧要的人多做纠缠。 贺兰辰再次将自己心中的“神经病少女”无视,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人,而这次,他再也没有在山道上慢慢悠悠地走了,直接加快步伐,看似走得慢,其实飘逸若风,很快就消失在了少女眼前。 身后,那少女还在表达自己对这种又酷又仙的男人的仰慕: “师父师父,你看那个人,他居然能走那么快……” 咔嚓! 站在原地动弹不得的玄风似乎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贺兰辰到达须弥佛殿外之时,真一和尚正在跟卫襄大眼瞪小眼。 真一大师气得胡须都立了起来: “你这个顽劣的女子,为何又来调戏我的徒弟,干扰他一心向佛?我要去找你师父讨个公道!” 佛门高僧出尘的气质和不喜不怒的修养在这一刻,统统都是不存在的。 看到真一和尚气成这个样子,卫襄才慢慢地将手从落尘的小光头上收了回来。 她严重怀疑,如果这老光头没有剃度的话,怕是头发也要竖起来了。 卫襄拿出帖子扔给了真一和尚: “真一大师,我不过是跟落尘玩一会儿,您这么大呼小叫做什么?只要落尘一心向佛,难不成我跟他玩一会儿他就要动了凡心还俗去?您也太小看他了!再说了,我不会拐你这独苗苗徒弟入我蓬莱门下的,您放心好了!” 真一和尚被卫襄一语戳中心事,盛怒之下差点儿撕了手里的帖子,还好贺兰辰及时上前拦住了: “真一大师息怒,这是德山师伯要收新弟子入门的观礼贴,还望您到时能莅临蓬莱,为我们蓬莱面上添些光彩!” 贺兰辰一口气将自己的来意转达清楚,真一和尚也只能将自己的一口老血咽了下去,翻开帖子瞧了瞧,冷声道: “你那好师伯左一个徒弟右一个徒弟收,可这光收不教,又有什么用?要是个个都像这孽障一般,你师伯不被气死,迟早也要被人打上门去打死!” 贺兰辰无奈地叹了口气,恭敬地回道: “小师妹胡言乱语,我回去定然会禀告德山师伯罚她,还请大师息怒!” “哼,幸好你们蓬莱还有几个明事理的,不然,贫僧必定与你们蓬莱划清界限,永不相交!” 真一和尚知道自己就算再骂下去,那个厚脸皮的卫襄也是不痛不痒,只能气哼哼地撂下狠话,转身进了佛殿。 贺兰辰看了卫襄一眼,叹道: “小师妹你且去别处散散心,别再逗须弥山的这小和尚了。你可别忘了,这小和尚是须弥山唯一的传人,你一再招惹,真一大师不跟你急眼才怪!” “好了,我知道了,我再也不动这小光头了!” 反正这手感良好的小光头她也摸够了,不再去惹护犊子的真一和尚,她还是能做到的。 卫襄转身准备走开,落尘小和尚刚准备跟上去,就听见自己师父又是一声吼: “不争气的孽徒,给我滚进来!” 落尘为难地看了一眼卫襄: “襄襄,我怕是不能陪你了……” “去吧去吧,你师父这会儿心情不好,你快去吧,小心去晚了他又罚你!” 卫襄很大度地挥挥手,不让落尘为难。 落尘只得转身走了,踏进佛殿之前,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蓝衣飘飘的少女正朝着远处走去,离他越来越远。 而他,却只能被眼前这一道门槛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永生困于佛国。 世间千般苦,他终究也要尝一尝。 而这滋味,实在太苦。 卫襄却是头也没回,一个人晃晃悠悠追了会儿兔子,又欣赏了一番须弥山的风景,最后百无聊赖地在溪流边扔石子玩儿。 玩着玩着,就听见“嗖”地一声轻响,脑袋上一痛,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石头从她眼前划过,落在地上滴溜溜的打转。 “谁?” 卫襄霍然转身,环顾四周。 “是我!” 一道甜美的声音传来,溪流边的林子里缓缓走出来一个美丽的少女,看起来跟卫襄年纪差不多,身后还跟在一个神情郁郁的男子。 卫襄一看那少女满脸骄横的神情,立刻就猜到了这人谁——这就是那个不老实,非礼落尘的小姑娘吧? 不过,这小姑娘怎么越看越眼熟? 这个念头一起,卫襄脑子里闪过一道亮光,她顿时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在临仙镇抢狐狸精的那个强盗吗? 卫襄二话不说,直接扑了过去,手里抓着的一把石子儿朝着少女兜头砸了下去: “老娘没打你就不错了,你还敢来招惹我!” 第176章 都是炮灰 半个时辰之后,须弥山佛殿的偏殿里,前所未有地热闹。 一个身穿粉色衣裙的少女狼狈地站在那里,长发散乱,满身脏污,哭的稀里哗啦。 她身前,玄风正额头跳青筋地跟贺兰辰发怒: “蓬莱弟子向来嚣张跋扈,果然名不虚传,今日这件事,我一定要上蓬莱向令师讨个公道!” 贺兰辰扭头看了一眼站在另一边的自家小师妹,淡淡的道: “玄风掌门尽管放心,就算你不上门来,我回去也定会禀告众位师长,为我蓬莱弟子讨个公道。” “你……你好意思跟我讨公道?你看看我的徒儿被你的小师妹打成什么样子了!” 玄风气得发抖,伸手指着自己心爱的徒儿那满头的包。 贺兰辰也不甘示弱的指了指卫襄: “那还请玄风掌门看一看,我的小师妹又被你的徒儿打成什么样子了?” 正在一边跟落尘小和尚说话的卫襄闻言也转过头来,指了指自己头上的包: “就是,你那好徒弟,难道没把我头上砸个包?再说是你徒弟先动的手,后来你们师徒二人打我一个,你还好意思跟我们讨公道?丢不丢人?!” 没错,卫襄的形容,也比那少女好不到哪去。 原本仙气飘飘的蓝衣,也扯破了好几处,浑身上下又是水又是泥的。 只不过打架这种事情,对于卫襄来说,算是家常便饭,她没像那个少女一样矫情的哭鼻子罢了。 在两边的唇枪舌战中,一直端立一旁的真一大师总算弄清楚了事情的大概,是玄风那个徒弟先动的手。 要说厌恶,之前真一大师对眼前这两个试图染指他徒弟的小姑娘都没什么好感,是同样的厌恶。 但此刻对于敢在他们须弥山挑衅生事的人,真一大师绝对无法容忍。 “阿弥陀佛!” 真一大师结束了自己的冷眼旁观,宣了一声佛号,凛然道: “看来是玄风掌门你没有约束好自己的徒弟,而且弟子打架,你身为师父,非但没有阻拦,反而参与其中,实在是难以为人师。” 毫不留情面的说完,真一大师直接朝着门外做了个请的姿势: “还请玄风掌门带着你的徒弟速速离去,以免我须弥山委屈了你师徒二人!” “真一大师!” 玄风难以置信,情绪瞬间激动起来: “大师这是在赶我们走吗?” “没错啊,大师就是在赶你们走——不过你身为一派掌门,连这个都听不出来,也太蠢了!” 虽然对于真一大师的耿直有些意外,但真一大师站在自己这边的态度,还是让卫襄心里雀跃不已,得意洋洋的嘲讽玄风。 不过这份得意也没维持多久,卫襄就听到真一大师冷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还有卫施主,请你也速速离去,以后没有我的允准,不许踏入须弥半步!” 卫襄得意洋洋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嘿,这老和尚,还真是公正无私! 一刻钟以后,玄风带着自己的徒弟,贺兰辰带着卫襄,兵分两路,灰溜溜的离开了须弥山。 山脚下的码头边,玄风鄙夷的看了一眼贺兰辰撑出来的小船: “真不愧是蓬莱门下,出行也是如此返璞归真!” 这是在讽刺他们不会御剑喽? 卫襄回头看了一眼贺兰辰: “师兄,收拾他们!” 贺兰辰神情淡淡地颔首,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符,随手一扔,那符就自动贴在了玄风刚刚召唤出来的飞剑上。 玄风刹那间就感觉到自己的剑不听使唤了,大惊失色: “封剑符?!” “好眼力!” 卫襄笑嘻嘻地夸了一句,跳上小船拍手道: “这下咱们就一样了……哦,不,你们跟我们不太一样,我们有船,你们没有!慢慢游回去吧你们!” 那边贺兰辰已经默默地划动了小船,两人扬长而去,徒留玄风与他的爱徒站在原地,慢慢地在他们的视线里化成两个小黑点。 小小的船只很快如同一条轻巧的小鱼一般,在广袤的海面上迎着微微的海风,回返蓬莱。 “想好回去要怎么说了吗?” 一路上都是面无表情,默默划船的贺兰辰在望见自家山门时,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此时天色已经向晚,云霞倾倒,星辰淡淡,沉醉在东海美景中的卫襄这才回过神来,毫不在意地道: “该怎么说怎么说,难不成我被人欺负了还要憋着呀?那也太丢人了!” 贺兰辰看了卫襄一眼,忽然就笑了。 也是,身为蓬莱一霸,打架这种事情,对小师妹来说,就是家常便饭,她当然不犯愁。 卫襄不知道贺兰辰笑什么,只觉得他这一笑,端的是温润如玉,颠倒众生。 “难怪那个小强盗对你纠缠不休呢……” 卫襄悄悄嘀咕了一句,转过脸去不再看贺兰辰。 师兄妹二人回到蓬莱阁大殿的时候,晚课已经结束了,程无心和沈良夜正在等着他们。 一看见卫襄出现,程无心二话不说,拉起她就跑了。 “大师姐,咱们跑什么呀?” 卫襄只觉得一头雾水。 程无心一直将她拉到自己的房间,才关上门,气急败坏地责备道: “你说说你,这么点儿小事儿,你也能办砸——我是让你去送帖子的,不是让你去打架的!这下可好,真一大师已经在师父面前告了状,师父说了,等你回来他就要把你腿打断呢!” 卫襄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那个老和尚,告状倒是挺及时,那他怎么不说我在他们须弥山的地盘上被人给打了呀?” “谁有这个胆子啊,敢先动手打你?”程无心有些不信。 “就是先前在临仙镇的时候,女扮男装,还抢我狐狸精的那个女孩子!可讨厌了,见了长得好看的男人,就要动手动脚,就连落尘都没逃过她的毒手呢!” 卫襄愤愤地道: “那女孩子分明就是个花痴!” 程无心想了想,确定卫襄说起的这个女孩子,就是那个有可能是她老乡的女孩子。 “那,你知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程无心试探地问道。 “当然知道啊,她叫什么苏沫言,她那师父还恶心吧啦的一口一个言儿——师姐,我跟你说,要是这师徒俩之间没什么猫腻,我卫襄两个字倒过来写!” 活了两辈子,卫襄觉得自己如果连那师徒之间这点眉眼官司都看不出来,也就白活了! “苏沫言?!” 程无心大惊! 卫襄皱眉看着她: “师姐,你认识那个花痴?” “不,不认识!” 程无心连忙否认,心底却是悄悄捏了一把冷汗,又问道: “她师父叫什么名字?” “叫玄风啊,说是什么玄云门的掌门,我听都没听过!” 卫襄撇撇嘴答道。 刹那间,程无心听到了自己内心轰隆而过的滚滚天雷! 卧槽卧槽! 简直有十万头某种动物从程无心心头奔腾而过! 卫襄很快发现了程无心的异样: “大师姐你哪里不舒服吗?我怎么看你脸色这么白?” “没有没有,别说话,让我静一静!” 程无心焦躁不安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卫襄顿时大气儿都不敢出了。 过了好一会儿,程无心才镇定下来,转头就开始赶卫襄走: “好了,小师妹,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你先找个地方藏起来,至少今天别让师父找到你,明日再说吧!” 卫襄其实很想说自己根本就不怕,但考虑到师姐的一片良苦用心,她也没再说什么。 乖巧听话的出了门之后,卫襄立刻就大摇大摆的溜去了后山,寻摸野鸡野兔子去了。 而程无心一个人在房间里呆坐了半晌,才如同梦游一般站起来,坐在了书桌前。 然后抓起桌上的笔,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名字—— 苏沫言,凌瀚,玄风。 嗯,她只记得这三个主角的名字,其他的女配男配的名字,由于看过的时间太长,当时又只是随便瞥了两眼,她根本记不住。 难怪她穿到这个世界二十多年了,始终都没弄清楚自己穿过来是干嘛来了,既没有什么跌宕起伏的人生,也没有惊心动魄的爱情,程无心以为自己就是来打酱油的。 如今看来,嗯,没错,她就是来打酱油当炮灰的。 人家苏沫言,才是那个拿着女主剧本的人啊! 或者应该说,人家本身就是女主,而这个世界,就特么是一本烂大街的言情小说! 按照小说的梗概,苏沫言是穿越者,而且是那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超级玛丽苏穿越者。 凡是见到她的男子,无不为她倾心,甘愿付出一切。 可现在的问题是,那本言情小说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来着? 好像是,修仙界遭逢大劫,各大门派分崩离析,男女主双双飞升成仙? 那蓬莱呢?东海呢? 那本小说里到底有没有这些设定啊? 程无心第一次为自己没有认真阅读一本言情小说而感到深深痛悔! 捶胸顿足之际,还是打起精神,出门再次寻找小师妹。 小师妹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从前嚣张跋扈也就罢了,如今遇见了女主,她要是再不收敛收敛,怕是要吃亏! 必须得让她知道,咱们这些人,都是炮灰啊! 而被程无心深深担忧的卫襄,此时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兔,优哉游哉地坐在林间的空地上,看着胖胖和狐狸精生火,准备烤鸡烤兔子。 胖胖扯着口水,和狐狸精齐心协力拾柴生火,很快篝火就熊熊燃了起来,却被卫襄嫌弃火太大: “把那火压着点儿压着点儿,这么大的火怎么烤?这么烤的话,外边都焦了,里边还没熟,你们懂不懂啊?” “我们怎么懂嘛,我们又没有自己烤过……” 胖胖委屈兮兮地说道。 卫襄直接将手里已经处理好的鸡和兔子扔了过去: “不懂,现在就给我学!” 红狐狸擦了擦口水: “小仙子,其实不用烤,我也可以吃的……” “跟着我,就不许再吃生肉,听懂了没?” 卫襄语重心长地教导它们: “身为将来要做仙女的人,我希望我一手带出来的小妖怪们都是有素质有品位的妖怪,而不是茹毛饮血的野路子妖怪!你可给我争点气啊!我跟你们说……” “懂了,我们懂了!” 狐狸精一看小仙子有长篇大论的趋势,连忙擦了擦口水,勤勤恳恳学习烤肉去了。 卫襄看着两只忙碌的小妖怪,心里极其满意。 大师姐讲的那个故事果然没错,妖怪们最怕人唠唠叨叨。 那个故事里面的唐僧不就唠唠叨叨,把小妖怪们给唠叨死了吗? 这两只原来也怕她唠叨啊! 卫襄正在得意洋洋,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声熟悉的轻笑: “襄襄果然越发的御下有方了。” 卫襄不用回头,就听得出来,又是尉迟嘉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她利落地起身准备跑路。 不过如今的尉迟嘉,已经不是她能逃开的了。 身后一双长臂伸来,卫襄就被身后的人牢牢圈在了怀里。 “别乱跑,也别动。” 尉迟嘉的嗓音低沉悦耳,与渐渐明亮起来的月光相应和,带着哄劝的温柔。 他伸出手指,在卫襄额角的肿包上轻轻地揉着,清越的气息在卫襄耳边徘徊: “还疼吗?” 尉迟嘉的手指上似乎是抹了药酒之类的东西,卫襄觉得额头上的肿包先是一阵刺痛,然后又是一阵清凉,她能很明显地感觉到淤血在散开。 但这些,她才不会说呢,卫襄抿紧了嘴巴一言不发,无声地抵抗着。 尉迟嘉原本也没指望她说话,只是见她沉默,似乎很委屈的样子,心中一阵心疼。 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襄襄,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 “别难过,这件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算了的。” “你什么意思?”卫襄讶然回头。 尉迟嘉见她终于肯回头,笑意顿时盈满双眸,线条分明的下颌在卫襄发丝上蹭了蹭,笑道: “当然是要替你报仇的意思啊。” “我的事情谁要你管?” 卫襄被他这亲昵的举动扰乱得心头慌慌,不自主地凶巴巴喊到。 “当然是我自己要管啊,你的事情,不就是我的事情吗?” 月光之下,尉迟嘉仍旧是笑微微的,将卫襄又抱得紧了些,心中欢喜无限。 第一次,她没有立即逃脱,真是难得。 第177章 莫离 卫襄的确没有逃脱,因为逃也逃不掉。 但这并不代表尉迟嘉为她挡了一次雷之后,她就心甘情愿,缴械投降,丢失自己心底的根本原则。 她朝着火堆旁忙活的胖胖招招手: “胖胖,过来!” “哎,来了!” 胖胖听闻卫襄召唤,立刻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而它一抬头看见尉迟嘉,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站那里别动,别动!” 胖胖扯着嗓子,跟玩儿一样对着尉迟嘉吼了两嗓子。 一旁的狐狸精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凑了过来: “胖胖大人,你打得过这个人?” 胖胖不解地回头: “打?我为什么要和他打?小姐姐说过,君子动口不动手,我是君子,自然只动口不动手了!” “哦,那有用吗?”狐狸精觉得胖胖一定是傻了。 “有用啊!” 胖胖觉得这狐狸精胆儿真肥,居然敢质疑它! 胖胖的小爪子一指: “你看!” 狐狸精转头看去,只见月色下,方才还被尉迟嘉强行抱在怀里的小仙子,已经成功脱身,而那个浅笑盈盈的绝美男子,却是站在原地,保持着双臂环抱的动作,滑稽中带着点儿可笑。 狐狸精眼底的笑意彻底消失,迈开腿绕着尉迟嘉转了两圈,忽然间毛发倒竖—— 难怪小仙子一再告诫它不要招惹这个胖子,原来可怕之处在这里,这还真的是可怕! “不错,干得漂亮!” 得以顺利逃脱的卫襄拍了拍胖胖的脑袋以示表扬,然后走到火堆前,抓起野鸡和兔子,招呼狐狸精: “走吧,咱们换地方!” “好勒!” 狐狸精连忙答应了一声,跟上了卫襄的脚步。 快要走出这片林子的时候,狐狸精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方才还僵硬在原地的人,双臂已经悄然放下了。 狐狸精后背就是一凉,果然,大魔王才不是这个小胖子随意就可以困住的人呢。 狐狸精追上跑得飞快的胖胖,伸出爪子同情地拍了拍它: “胖胖,你以后,自求多福吧。” “啥?” 胖胖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狐狸精: “我这辈子能一直跟着小姐姐就够有福气的了,还求什么多福?” 狐狸精一怔,想想也是哈。 这家伙可是小仙子的镇魂兽呢,只要有小仙子在,它自然是什么都不用怕的。 哎,镇魂兽啊,多好的位置,偏偏被这胖子给占了。 狐狸精在心底叹息。 一人两妖转换了地方以后,总算是安安生生地解决了野鸡和兔子。 胖胖和狐狸精都吃得打了个饱嗝儿,只有卫襄一个人坐在一边,拿着一只鸡腿,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小仙子有心事啊?” 狐狸精一看献殷勤的时机到了,连忙吞了手里最后一口肉,抹了抹嘴跑了过去。 卫襄摇摇头: “也没什么心事,就是觉得,我还是太没用。” 今日在须弥山,她被那师徒两人一起打,虽然那两人也没占到便宜,但卫襄着实为自己的草包而感到羞愧,更何况她如今连御剑都不会,出海还要乘船。 这样的她,何年何月才能为姨母报仇? 如果今生,蓬莱再次遇到危机,那这样的她,也只能是个累赘。 这郁郁寡欢的语气,这低落的神情,狐狸精立刻就明白过来了。 额,小仙子这是今儿被人打了,所以心情不愉快? 狐狸精刚想开口安慰几句,就见卫襄忽然站起来,就要回去: “算了,在这儿发愁也没用,我还是回去好好发奋图强比较好!” 卫襄这猝不及防的转变让狐狸精吓了一跳,不过惊讶过后它也能理解。 从前小仙子是无忧无虑的大周贵女,来蓬莱修仙也是玩儿,但现在不一样了。 大周的太后娘娘没了,小仙子大受打击,这是准备奋发图强亲手报仇了。 狐狸精乖巧地跟上: “好,我去给小仙子帮忙!” “帮忙?你能帮什么忙?我天资鲁钝,师父都帮不了我!” 卫襄不觉得一只狐狸精能帮她什么忙。 狐狸精得意地晃晃脑袋: “那就是小仙子你小看我了,我好歹也是个修行百年的老妖怪了,术法之道虽然不如东海的这些仙人,但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卫襄眼前一亮,顿时觉得这也是个好主意: “不错,我回去画符,画好了你就给我试试!” “试试?怎么试?” 狐狸精懵逼了,这,这跟它想象的有点儿不一样啊…… 卫襄一把拎起狐狸精就往回跑: “回去了你就知道了!” 半个时辰之后,卫襄终于放下了画符的笔,从摆了满桌子的符中挑挑拣拣,准备往瑟瑟发抖的狐狸精身上拍。 “……嗯,来,试试我这张镇魂符!” “小仙子饶命,这镇魂符不能随便用啊!” “怕什么,就我这水平,撑死了让你晕一会儿,镇魂肯定还是办不到的!” 卫襄兴冲冲地抓过狐狸精,强硬地把符拍在了它的脑袋上。 “啊!” 狐狸精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顺带着流下了痛苦的眼泪: “小仙子……这,这是灵火符!” 呜呜呜,好后悔,为什么要支持小仙子勤学苦练啊,真要命! “啊?居然是灵火符,我明明画的是镇魂符啊!” 卫襄连忙手忙脚乱地将那张符从狐狸精脑袋上揭下来,但还是晚了一步,只见狐狸精原本被小花挠的有些秃的脑袋已经彻底秃了。 哎,狐狸精也是很爱美的啊,这么长时间没有化作人形,不就是觉得秃子难看么。 这下可好,狐狸精这头红毛至少要再长几年了。 卫襄心虚不已,暗暗在心底唏嘘了一番,连忙从桌子上又挑了张符给狐狸精贴上准备稍稍弥补一下: “来来来,这是疗伤符,贴了一定会好的!” “不,不用了……” 狐狸精虚弱地拒绝,但还是晚了。 它只觉得脑袋上骤然被人压了千斤巨石,嗡嗡作响。 狐狸精脑袋一晕,直接就趴下了: “小仙子……这,这才是镇魂符……” 下一刻,狐狸精翻了个白眼儿,彻底晕了过去。 “镇魂符?啊啊啊啊!我终于能画出镇魂符了!” 卫襄一把揭下那张符,握在手里兴奋得又蹦又跳! 一边儿嗑瓜子儿的胖胖连忙狗腿儿地恭维: “小姐姐真厉害,小姐姐天下无敌!” 恭维完了顺带给了昏死过去的狐狸精一个鄙夷的白眼儿—— 那只傻狐狸,还准备瞎献殷勤夺自己的位置,活该! 不过下一刻,胖胖就觉得不对劲了。 “小姐姐,你,你想干什么?” 手里再次拿起一张符的卫襄笑眯眯地捉住了不断后退的胖胖: “那啥,狐狸精不是睡过去了嘛,你来!” “不!” 胖胖发出惊恐的声音,但已经晚了,这一次,卫襄用的是定身符,而且这符貌似画的还不错。 胖胖泪奔了,没事看什么热闹啊,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另一间房内,月光皎洁如雪,清幽如纱,倚在塌上的男子耳中听着隔壁传来的叫声,微微一笑,继续保持沉默。 如果她觉得变强能让她变得快乐,那就让她变得更强吧。 夜色渐深,不知道过了多久,卫襄屋子里传出来的惨叫声才渐渐地消失了,蓬莱阁后山重新归于一片静谧。 蓬莱阁偏殿中,莱芜也才丢了手中的棋子,似笑非笑地看着: “师兄,明日你可能要费心了,卫襄,幡然醒悟,准备奋发向上了呢,真是可喜可贺!” 德山老头瞥了自己师弟一眼,气哼哼地道: “我的弟子,自然也是勤勉的,只不过,只不过她入门时日尚短罢了……” 这话虽是维护卫襄,但说得实在是没有什么底气。 莱芜见师兄死要面子,也不戳破,只笑微微地道: “这是自然,不过,这惨叫声听到的人估计不少,知道的自然知道是襄襄大半夜的发愤图强了,不知道的,肯定以为咱们蓬莱虐待小动物呢。” “胡说什么,咱们蓬莱哪有什么小动物,那都是小妖怪,小妖怪!” 德山老头吹胡子瞪眼的赶莱芜走: “好了,夜深了,你也回去吧,别打扰我睡觉!” “行行行,我走。” 莱芜站起身,看着德山老头,终于说出了自己今晚的真实来意: “师兄,今日我听辰儿说襄襄去须弥山之时,和玄风门的师徒打起来了,这事儿,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我能怎么看!你去看看襄襄头上那个大包!” 说起自己徒弟受的委屈,德山老头眼睛瞪得更大了: “只要那什么玄风门敢上门来生事,我定然要让他们知道知道天高地厚!敢动手打我的徒弟,活腻歪了!” 一听德山老头这语气,莱芜就知道,师兄这护犊子的毛病又犯了。 他思忖了一下,语重心长地劝道: “师兄啊,我知道,今日的事也不能全怪襄襄,但你得知道,如今扶桑之事尚未平息,如果那些人在扶桑找不着长生药,那他们会转过脸来打谁的主意?这不用我多说,想必师兄你也能明白。所以,对襄襄稍加约束,还是对她有好处的,师兄以为呢?” 他以为?他以为自己的徒弟就不该受委屈! 不过这话德山老头还真说不出口。 襄襄这丫头也真是个惹祸的东西,当初好端端的在那么多人面前说什么长生药,惹火烧身! 德山老头最终挥挥手: “这事儿我知道了,我会下令,严禁她再随意出蓬莱的。” “那就好,师兄早些歇息吧。” 莱芜目的达到,也不多说什么,随即告辞。 走了两步,又被德山老头叫住了: “对了,明天早上的早课你来上,芜青去幻影海召唤幻蝶去了。” “应该的。” 莱芜点头应了,想了想又道: “襄襄手上的那只幻蝶的确是要早些解决,不然容易惹来祸患。不过如此看来,襄襄的机缘,倒是大的很。” “当然,她毕竟是师兄的……” 话说到一半,德山老头又蓦然住口,不再往下说了。 莱芜却接了下去: “是莫离师兄失散的魂魄吗?” 德山老头猛然抬头,震惊不已: “你,你知道?” “我原本不知道,但我知道,若这世上能有一个人让师兄彻底放弃自己为人处事的原则,那定然是莫离师兄。而且,我记得当年莫离师兄殒身在语凝海之后,德山师兄你画了很长时间的招魂符,我……我就擅自揣测了一下。” 近百年之后,终于从另一个人口中再次听到了“莫离”这个名字,德山老头的胡须有些微微的颤抖,他想了很久,才道: “我,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莱芜望着德山,满目疑惑——一个根本就不确定的猜测,就能让师兄对卫襄百般纵容吗? 德山老头抬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好一会儿的沉寂之后,才再次开口道: “其实你揣测的也没错,当初正是因为莫离师兄殒身语凝海,我才在心底抱了那么一点点希望,只希望他能重临这个世间——但我又觉得,莫离师兄即使真的转世了,他也不可能是这么一个……” 德山老头思索了一下,才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不成器的女娃娃。” 这一点,莱芜倒是赞同的: “的确,莫离师兄当年何等惊才绝艳,纵然转世,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那师兄又是如何断定,卫襄与莫离师兄有渊源的呢?” “因为当年她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莫离师兄留下来的龙泉剑,发出了颤鸣之音。”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德山也不再遮遮掩掩: “你也知道,龙泉剑自莫离师兄殒身之后,就灵剑自封,谁也不能动用,除非莫离师兄再临这个世间。” “原来如此。” 莱芜在心中存了三年多的疑惑,终于彻底解开了。 不过…… 莱芜向德山拱手道: “既然如此,那还请师兄以后对襄襄多些严厉吧,以免真有那一日……会堕了莫离师兄的名头。” 但对于莱芜这郑重的请求,德山老头却摇头拒绝了: “不,我不会对她有任何的苛求,她喜欢如何,就如何吧。如果一心向学,我愿意认真教导,如果她无心修道,就随她去吧。” 德山在莱芜惊愕的眼神中有些凄凉地笑了笑: “莫离师兄这一生,都被‘惊才绝艳’这四字所束缚困扰。所有人都觉得他应该如何如何,所有人都将期待与责任这些沉甸甸的东西压在他的身上,所以——你知道,他短短的一生,过得有多累吗?” 累吗? 莫离师兄的一生,虽然短暂,却是多少人都无法企及的高度啊,居然也是一种束缚,一种疲累吗? 莱芜想要反驳,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德山师兄,这是将对莫离师兄所有的愧疚,都弥补在了卫襄这个丫头身上啊。 他只能向德山再次行礼,默然告退。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心魔,莫离师兄,就是德山师兄最大的心魔吧? 第178章 背书? 清晨,蓬莱弟子的早课尚未开始,东半边的天空也只是微微泛着鱼肚白,蓬莱阁大殿门前就已经有了弟子们说话的声音。 “昨晚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恐怖的声音?” 祁连明显有些萎靡不振,边揉眼睛边问同样睡眼惺忪的韩知非。 韩知非点点头: “听到了,好像是小师妹那边传来的。” 果然是小师妹…… 祁连眼珠子转了转,四处看了看,压低了声音: “那你说,会不会是小师妹把那个尉迟世子给……办了?” “什么办了……哎,你这满脑子都想得什么啊!” 韩知非迷迷糊糊地反应过来,连忙嫌弃地往旁边跳了跳,以示和祁连划清界限。 “你也不想想,尉迟嘉都赖在蓬莱多久了,小师妹要动手早都动手了,更何况……” 韩知非不屑地撇撇嘴: “要是小师妹真对尉迟嘉做了什么,尉迟嘉怕是巴不得才对吧,有什么好叫的?我觉着,应该是师妹的那两只宠物打起来了!” “哼,狗腿儿!” 祁连被韩知非这副嫌弃的态度气得窝火,想反驳又不知道怎么反驳,转眼看到卫襄远远地走过来了,只能气哼哼地甩了这么一句,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去自己生闷气去了。 韩知非则是顾不上管祁连闹不闹小情绪呢,迎着卫襄就跑过去了。 “小师妹早!小师妹今儿真勤快!” 每日清晨,只要卫襄准时来上早课,总是会按时收到韩知非的巴结奉承,卫襄如今已经习以为常了。 “韩师兄早!” 卫襄对着韩知非点点头,继续扭头和程无心说话: “大师姐,你放心,你叫我以后不要和那个什么苏沫言起冲突,我就不和她起冲突,最多我背后下点儿黑手就算了……” “下黑手也不许!” 跟卫襄讲了一路厉害关系的程无心面色严肃地再次强调: “不仅仅是不起冲突,而是看见这个人就一定要远离,一点也不许沾染!” “为什么?她又没有三头六臂,有那么可怕吗?” 卫襄站住脚,奇怪地看着一大早就来找她的大师姐,脸上写满了“不服”两个字: “大师姐,你都没有见过她,干嘛这么叫我认怂啊?他们玄云门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门派,为什么要怕他们啊?” “你不懂!” 程无心焦躁又无力。 她半夜就出去找卫襄,跑遍了树林子都没找到卫襄,她还以为卫襄躲起来了,直到拂晓时分回来才见到人。 但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却没办法说服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小师妹。 她总不能直说在这个世界里,这个苏沫言就是开了挂的存在吧? 虽然如今那苏沫言还没显露出锋芒来,估计也是因为刚刚穿过来,假以时日定然会显露出女主特质。 好在卫襄虽然往日里是个不听话的刺头儿,但她如今懂得体贴人了,她大概能看得出来程无心焦躁之下隐藏着的担心。 而在卫襄的印象里,大师姐也不是个平白无故灭自家人威风的人。 冷静下来想一想,或许大师姐这么担心,另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缘故。 卫襄想了想,决定暂时先答应,她拉住了程无心的手,妥协道: “好了,大师姐你别急,我听你的话还不成吗?我就当那个苏沫言是个跟尉迟嘉差不多的灾星,能离多远就离多远,行了吧?” “你可要说到做到!” 听卫襄答应,程无心总算稍稍松了口气,但小师妹的性子她也知道,说不定又是嘴上答应着,回头就当成了耳边风。 程无心就又加了一句: “以后我走哪儿你跟哪儿,不许私自乱跑!” “这么严重啊?” 卫襄瞬间垮了脸,大师姐这是打算将她当成孩子一般绑在身边吗? 但卫襄没想到,更残酷的事情还在后面。 早课一开始,代替芜青来上课的莱芜开口的第一件事就是明令禁止卫襄随意外出: “卫襄,日后若无掌门下令,你不得踏出蓬莱半步!听明白了没?” “听明白……不,我没,没明白!好端端的我怎么就不能出蓬莱半步了?我做错什么了要这么软禁我?” 卫襄心里委屈得不行,立刻站起来问道。 大师姐要时刻盯着她也就算了,师父他们再来这么一下,简直是雪上加霜,她会活活憋死的! 莱芜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回道: “你的修为实在太浅,你师父怕你出去乱跑会被人打死,这个理由你服不服?再说不仅是你,即日起,所有弟子没有掌门的允准,也不得随意踏出蓬莱。” “哦,那我明白了。” 这解释简单粗暴但卫襄很是能接受。 如今东海事多,她又是个草包,师父如此担心很正常。 再说这并不是针对她一人,她也不算丢脸。 卫襄顿时放心了很多,又乖巧地坐了回去。 程无心也默默地松了口气。 有师父师叔出面,总比她费力地说服小师妹要好得多。 但愿小师妹如今跟那苏沫言结下的这点因果能就此散去,再也不要将蓬莱跟那个玛丽苏女主牵扯上了。 而昨晚发誓要奋发向上的卫襄,由于昨晚实在熬得太晚,听课听了没几句就开始打瞌睡。 莱芜在高台上瞥见,心内不由得叹气。 这么个不学无术又懒惰的家伙,要真是莫离师兄的转世,不知道莫离师兄还会不会想要重回这个世间? 于是早课散了之后,莱芜特意叫了卫襄到自己面前来。 “昨夜你画符画了多久?” “啊?师叔你知道了?” 卫襄有点儿惊喜,师叔是不是知道了她勤学苦练,准备表扬她? 莱芜却甚是无情地道: “你的那两只宠物惨叫成那样,别人想不知道也难。” “哦。” 一盆冷水泼下来,卫襄瞬间回归现实,老老实实回道: “没画多久,过了子时就睡了,不过我会画灵火符和镇魂符了,师叔,要不要我画给你看?” 莱芜很是嫌弃地立刻拒绝: “不必,你什么时候画出来的符能悄无声息地贴到别人身上而不被人发觉,你什么时候再来画给我看。” “那师叔找我来,是要问什么?”感觉到自己被人嫌弃,卫襄也有些怏怏的,直截了当地问道。 莱芜转身从大殿内的兵器架子上拿了一把剑过来递给卫襄: “试试。” “哦。” 卫襄一脸懵懂地接过来,拿在手里将那长剑拔出了剑鞘,然后在面前比划了几下,讪讪地道: “这剑……真不错,一看就是削铁如泥的神兵!那个,这剑,师叔是要送给我?” 没办法,剑术卫襄一点儿不会,拿着剑不戳到自己就不错了,该怎么个试法儿,她不知道。 莱芜却是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没说话,最终伸手从卫襄手里将剑夺回,重新供奉在了兵器架子上,才回过头看着她,脸色隐隐透着铁青: “这把剑……你配不上!” 不给我,还嫌弃我配不上,那您老人家让我试什么啊? 真是太欺负人了! 卫襄默默在心里吐槽,低头不去看莱芜了。 莱芜却从袖中拿出一本书递在了卫襄眼前: “限你三日之内,将这本书背熟。” “啊?三日,我,我怎么背的过……” 卫襄望着那两指厚的书,大惊失色,对这突如其来的学习任务接受无能,迟迟没去接莱芜手中的书。 莱芜见她这个样子,恨铁不成钢之感再次自心底生出,冷着脸直接将书砸在了卫襄的身上: “背不过就给我滚出蓬莱!” 怒气冲冲地骂完这句话,莱芜就咬牙转身,拂袖而去。 再多看这个草包一刻,他怕自己会被气死! 惊才绝艳的莫离师兄啊……怎么可能转世成这么个玩意儿?! 被留在原地的卫襄捧着书一脸凌乱迷茫—— 莱芜师叔受什么打击了啊?怎么忽然间这么暴躁? 嗯,得去跟贺兰辰打听打听。 不过当下最大的问题,就是手里的这本书,三日背熟,那还不如要了她的命! 卫襄抱着书愁眉苦脸地去找程无心想办法。 程无心接过她手中的书瞥了一眼又扔给了她: “放心,这《符文典》不是什么深奥的书,这是咱们蓬莱弟子入门之后必须背熟的,一点儿也不晦涩难懂,死记硬背就可以——倒是你,入门三年多了,你居然不知道这书是干嘛的,说出去也不嫌丢人!” “大师姐,这书对你这样的学霸来说,自然是轻而易举,可我是学渣啊,小时候启蒙,那《三字经》我就背了一个月,如今叫我背这个,最起码不给我个一年半载啊?” 卫襄愤愤地抱怨:“莱芜师叔这就是强人所难!他肯定是看我不顺眼,想让我早点滚出蓬莱!” “他要是看你不顺眼,根本用不着这样,直接把你拎起来,扔出去就可以!” 程无心也没想到自己这小师妹资质居然鲁钝至此,只能安慰她道: “不过你也别急,聪明人有聪明人的法子,笨人也有笨人的法子,我给你画个符贴上,让你变聪明点儿!” “大师姐,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种符?” 卫襄顿时兴趣大起,兴奋地问道。 “你当日要是早点儿好好读书,也不至于连这个都不知道,可见你根本就是不用心!” 程无心白了卫襄一眼,转身去了书桌前画符。 程无心作为蓬莱门下最出色的弟子,即使主修剑术,但在符纸一类上的造诣也是卫襄望尘莫及的。 她下笔流畅,如同游龙走蛇,很快就用朱砂画了张符出来。 “这就是那聪明符啊?” 卫襄满眼新奇地将纹路繁复的符纸拿了起来,就准备往自己额头上拍。 程无心连忙拦住了,眉眼间都是对卫襄的无奈,轻斥道: “这符不是这么用的,这符要烧了喝下去,不然你是要顶着这张符去师叔面前背书吗?还有这符不叫什么‘聪明符’,叫‘启智符’,专门对付你这种笨蛋的!” 卫襄听程无心称她为笨蛋,也不恼,反正她本来在背书上就是笨蛋。 而有了大师姐这张符,她终于能做一回聪明人了! 卫襄喜滋滋地将那张符烧了,拿水合了灰,捏着鼻子一口灌了下去。 然后她就立刻拿了书来看,果然发现原先看着如同天书一般的字迹立刻在眼前变得清晰起来,读起书来居然也不想打瞌睡了! 卫襄又惊又喜地回头道谢: “多谢大师姐!我这就好好背书!” “嗯,你快背,背熟了就来背给我听,尽早在莱芜师叔那边把这桩事了了,因为这张符的作用只有两天。” “没关系,两天不成问题!”卫襄信心满满地道。 “但是两天过后呢?” 程无心站在桌案旁,语重心长地告诫卫襄: “难道两天之后莱芜师叔就再也不考校你的学业了吗?你须得知道,学识这种东西,你要真正用心地刻在自己的脑子里,才是你的,不然,你始终是什么都不会。” 什么都不会。 程无心说这么多其实卫襄都不怎么听得进去,但是这五个字还是让卫襄心头刺痛。 原本还有些嬉皮笑脸的卫襄瞬间正襟危坐,郑重向程无心说道: “大师姐的教诲,我记住了,我这就认真背书,头悬梁锥刺股,绝不偷懒!” 小师妹惫懒的时候,让人着急,此时认真起来,又有些让人觉得好笑。 程无心忍着笑,摆摆手: “好,你只一心背书,我等着看你成材的那天!” 卫襄点点头,立刻开始聚精会神地读书。 程无心也不再打扰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外,还顺手在屋子里布了一个结界,以保障卫襄能够心无旁骛地背书。 不过程无心走了两步,又想起一件事来。 她走回去拍了拍卫襄的肩: “对了,还有件事你一定要牢牢记得。” “大师姐你说!” 卫襄眼神亮亮地看着程无心: “我觉得我这会儿脑子特别好用,你说什么我都能牢牢记住!” “就是以后不要再说‘学霸学渣’这些词,我从前跟你讲过的那些故事什么的,也不要再提起,免得被人听见了,不好。” 从前是觉得不会再有穿越者,程无心尚且可以遂心适意,如今既然知道了这个世界并不属于自己,程无心觉得自己还是谨慎低调为好。 卫襄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好!” 直到程无心走后,卫襄的眼底才闪过一丝了然。 她之前并不知道苏沫言是谁的时候,就觉得苏沫言说话的风格的大师姐很像。 如今看来,大师姐和苏沫言,必定是有些渊源的,而且,不是什么好的渊源,不然大师姐不会如此,惶恐。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也是大师姐说过的话。 她一定要做到,然后,守护蓬莱,守护大师姐。 第179章 偷听 两日的时光很快过去了。 卫襄从来没觉得背书如此轻松过,即使苦读了两日,脑子依旧清明。 她信心百倍地去了莱芜面前交差。 “符者,以朱砂为其引,以勾画为其躯,以意念为其魂……” 站在蓬莱阁大殿内,当着德山和莱芜二人的面儿,卫襄一点儿不磕绊地背完了整本《符文典》。 德山和莱芜的神情都很震惊。 尤其是德山,毫无思想准备的他指着自己得意洋洋的小徒弟半晌,居然一个字也没说出来,眼底浮一刹那浮现出的沧桑感慨,竟然让人看不透是悲是喜。 莱芜虽然也震惊,但他比自己的师兄要好一些。 他抬手不着痕迹地在德山举起的手上轻轻拂了一下,笑容和煦地道: “师兄是不是很惊讶?其实你看,襄襄并不是天资愚钝,她只要稍稍努力,总归是能有长进的。” 德山心中汹涌而起的悲喜慢慢地被压了回去。 他想了想,点头道: “她若是喜欢背书,那就背吧,能长进,总是好的。” 卫襄听着这话不太对味儿,什么叫她喜欢背书? 这世上有人傻到喜欢背书?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辩解,德山就从身边随手拿起一本书递向了她: “你如今知道上进了,为师很欣慰,这本《图灵剑谱》,你就拿回去研习吧。” “不,师父,我背不过!我也不想研习什么剑谱!” 卫襄立刻拒绝。 启智符的效用前一刻已经彻底退散了,这会儿叫她再背一遍《符文典》她都是背不过的,又要研习什么剑谱,要了老命了! 莱芜却是一把将那本《图灵剑谱》拿过来,直接塞进了卫襄手里,语带深意地道: “不,你能背过的,你也喜欢研习剑谱的——除非,你不是蓬莱的弟子。” “我……” “你不想做蓬莱弟子了?”莱芜语带威胁。 卫襄抬头望着一向最纵容她的师父,却发现师父的眼中,居然隐含期待。 这……宝宝好想哭! 卫襄含着两包热泪接了书: “我,我喜欢背书,我也喜欢研习剑谱……多谢师父,多谢师叔……”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掩面奔出了大殿,然后抱着柱子哐哐地撞了两下—— 宝宝不想活了,宝宝想死! 可怜的卫襄一回去就将那《图灵剑谱》摆在面前,开动自己榆木疙瘩一般的脑子,看了一天一夜,然后……一点儿没记住。 她哀求程无心再给她画一张启智符: “……大师姐,你想啊,之前那《符文典》我好歹还能看懂几个字儿,可这剑谱,跟天书差不多啊,我一个招式也看不懂……你救救我!” “我怎么救你啊?” 程无心很同情卫襄,但是爱莫能助: “你如今是被莱芜师叔盯上的重点人物,他肯定盯着你呢,我帮你一回就算了,要是回回都帮你,莱芜师叔肯定不会放过我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好好读书,别偷懒,多学点东西总没错。” “大师姐,你见死不救!” “你没死我怎么救啊?就你这半吊子修仙的态度,搁从前是要挨板子的,师父和师叔如今才开始勒掯你,已经很宽容了!好好研习吧你!” 程无心愉快地再次拒绝,心里甚至暗暗有点儿小爽。 想当年,她刚刚穿过来的时候,年纪尚小,看这些符文剑谱什么的,也跟看天书差不多,师父虽然没打她板子,但也没对她放松过,所谓头悬梁锥刺股,可不是说说而已。 那般美妙的滋味,如今能让小师妹也体会一下,甚好,甚好。 好在第二日,前去幻影海的芜青终于归来,带着自己的镇魂兽,幻蝶一族的尊者,直接解救了快要被剑谱逼疯的卫襄。 “小姑娘,就是你救了我的族人?” 卫襄欢天喜地奔去蓬莱阁,一进门就被一个女子轻柔地拉住了手腕。 卫襄吓了一跳,但一眼看到那女子的容颜,却是瞬间恍若跌入了一个唯美梦幻的梦境。 那女子容颜艳丽至极,斜斜而飞的两道长眉如同远山青黛,朦胧而柔美,而她的眼睛,波光流转,璀璨晶莹,如同倒映了漫天星河。 微微一笑,媚色倾城,又带着不属于人间的出尘,让人再也无法将目光移开。 即使身为女子,卫襄也是痴痴地望着她良久,才发出一声惊叹: “你长得真好看……” 那女子却是愣了一下,才骤然一笑,眼底的璀璨星河摇曳流转,清脆的女子轻笑声在卫襄耳边回荡: “呵……小姑娘很了不起,居然没有沉入我的梦境。” “你的梦境?” 卫襄这才稍稍清醒,将眼前容颜倾城的女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发觉这个女子的妩媚不似寻常—— 这种近乎于魅惑一般的妖媚,根本不是人类女子能有的! 她很快反应过来: “你就是幻蝶一族的尊者?” 前世,她见过幻蝶一族的强者化作美貌女子的模样,但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芜青师叔那只镇魂兽化作人形是何等的美貌。 因为那只幻蝶根本无需化形,只是身为幻蝶的本体,就足以摄人心魄。 “是的。多谢你,救了我的族人,我是来带她回去的。” 妩媚的女子点点头,执起了卫襄的手,将额头在她手背上的幻蝶印记上轻轻碰了碰。 只见卫襄手背上那原本如同刺青一般的蝴蝶陡然间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渐渐从卫襄白皙如玉的肌肤上浮现而出,最后停栖在女子的掌心,色彩斑斓如梦一般的翅膀轻轻地颤了颤,就再度刻印在了女子的掌心,陷入沉眠。 “梦姝,你终于活着回来了……” 即使先前已经有了足够的心里准备,但幻蝶尊者见到自己的同族居然孱弱到这个地步,还是心惊不已。 如果,如果梦姝没有遇见这个蓬莱门下的小姑娘,那么……得不到幻影海梦境之力的滋养,梦姝必定会陨落。 一直面带微笑的妩媚女子神色渐渐肃重,她再次看向卫襄的时候,手心里捧了一支精致的蝴蝶簪子: “小姑娘,再次感谢你救了我的族人。这支簪子,是梦姝之前给你的,戴着她,你能破开这世上所有的迷幻之术,时刻保持心智清明,还请你收下!” 这支簪子卫襄是认得的,是之前解开小镇梦境的那支簪子,此时听幻蝶说得这样神奇,她十分想一把接过来。 但是她看了看幻蝶身后,师父和师叔们的神情,还是客气了几句: “你和芜青师叔渊源颇深,我身为蓬莱门下,遇到你的族人,守望互助是应该做的,这簪子,必定很贵重,我还是不收了吧……” “我们幻蝶一族向来恩怨分明,你救了梦姝,我就必定要给你回报。” 幻蝶说着,忽然又笑了笑: “当然,如此大恩并不是一支簪子就可以抵消的,你放心好了,日后你若是遇到难处,幻蝶一族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我也没做什么……” “你已经做了最好的事情,不必再推辞。” 卫襄还在客气,幻蝶却已经动手将簪子再度插在了卫襄的发间。 “这……好吧,我收下。” 话都到了这个份儿上,卫襄也就只能笑纳了,顺便给了师父和师叔们一个笑嘻嘻的眼神——瞧,不是我要的,是人家非要送的! 要是往日,芜青是十分看不惯卫襄这沾沾自喜的模样的,但是此时,她也只是朝着卫襄笑了笑,并未再说什么。 得到芜青师叔的首肯,卫襄就高高兴兴地告别了幻蝶,拿着簪子先去程无心面前显摆了一圈儿。 程无心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不禁羡慕卫襄: “你说说你这样的家伙,怎么老是有好事被你遇上呢?你可知道幻蝶一族欠你一个人情,这是多大的机缘?” “那说明我心地善良,善有善报呗!” 卫襄笑嘻嘻地答道,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而远远看着卫襄的尉迟嘉,心情就没有这么美妙了。 一支能破开所有迷幻梦境的簪子——是不是意味着,以后,襄襄再也不可能梦见他了? 真是令人遗憾啊。 果然,接下来的日子,卫襄虽然回了自己的房间住,与尉迟嘉只有一墙之隔,但是她再也没有做过任何有关尉迟嘉的梦,每夜无梦到天亮,人也一天比一天精神。 卫襄对此很满意。 之前她没有再做有关尉迟嘉的梦,她还以为是自己远离了尉迟嘉的缘故,现在看来,应该是戴了这支簪子的缘故。 以后有簪子护体,她再也不怕做噩梦了,真是美滋滋。 而唯一能让卫襄觉得从心底发蔫的,就是背书和认剑谱。 这两样事,在卫襄看来,都是枯燥而乏味的。 终于在第五日上,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干脆撇了书,又开始漫山遍野地淘气。 正午时分,卫襄刚刚在后山抓了只兔子准备做午餐,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阵钟声。 这钟声……这是蓬莱召集弟子的钟声,轻易不会响的! 这会儿响了,那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卫襄霍然扔了手里的兔子,撒腿就往蓬莱阁大殿跑。 往日里看起来空荡荡的蓬莱阁大殿,此时里里外外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大殿外,贺兰辰却是远远就拦住了卫襄: “小师妹,掌门师伯就知道你会来,所以叮嘱我特意在此等你,让你不要过去,先躲起来!” “为什么要我躲起来?我又没做贼!”卫襄不解。 贺兰辰回身指了指大殿外仍旧在四处看的人群: “看见了没,那些人都是来捉你回去逼问长生药下落的!让你胡说八道,这会儿报应来了吧?” 原来东海众人围困扶桑这么长时间,还是一无所获,于是掉转头来打卫襄的主意,几个在东海颇有名望的门派邀请了很多修士,直接造访蓬莱,要求德山将卫襄交出。 德山老头自然是想也不想地拒绝了,只说是小孩子的无心之语,做不得真。 暗地里却是让贺兰辰拦住了卫襄,要她先避避风头。 但以卫襄的性子,怎么可能这么怂地去避风头? 她直接绕过了贺兰辰,撒腿就往蓬莱阁后门跑去: “要报应来报应我啊,为难师父做什么!” “哎,卫襄!” 贺兰辰一个没看住,卫襄就跑了,只能也跟在后面追。 师兄妹二人悄悄从后门溜进去的时候,前面大殿的争论已经告一段落,在德山老头的严词拒绝下,各大门派的人态度也稍稍有所缓和,已经暂时退去,只余下蓬莱的三位仙长在结界内议事。 卫襄立刻就凑了过去。 自从有了幻蝶尊者送的簪子,她不但不做乱七八糟的梦了,就连脑袋也似乎清明了不少,对于这种结界,她也能视之为无物了。 只听大殿内德山老头的态度依旧强横: “……你们给我记住,无论那些人再怎么嚣张,想打我蓬莱弟子的主意,都是绝不可能的!” “可是师兄,您要想清楚,如果不让襄襄出面解释清楚的话,我们蓬莱很有可能变成下一个扶桑!” “解释?现在那些丧心病狂的人听得进去解释?” 德山冷笑道: “而且这件事情也没什么可解释的。他们想做的,就是像对待扶桑那样来对待我们蓬莱。这个时候我们只要退一步,他们就敢进两步三步!” “那师兄您说怎么办?”芜青担心地问道。 “当然是继续祸水东引了。语凝海最近不是有异动吗?那就将他们全部送去语凝海好了!” “师兄的意思是……”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莱芜被德山这话吓了一跳。 德山老头的语气铿锵如铁,掷地有声: “放出风去,就说语凝海出现了长生药,让他们尽管去找吧!” “这……” 莱芜沉吟了一下,点点头: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一定要做得不露痕迹——这件事交给我来办吧。” “嗯,你尽管去做,那些人现在已经红了眼了,只要有风声,哪里还辨真假。” 德山语带嘲讽地道。 莱芜没再说什么,起身办事去了,只留下芜青沉默良久,忽然问道: “师兄,襄襄如此能闯祸,师兄就没想过将她逐出蓬莱吗?” “想过啊。”德山老头语气随意地答道。 在外面偷听的卫襄一愣,顷刻间有一种难过刺痛的情绪在心间弥漫开来。 第180章 道歉 原来前世师父最后将她逐出师门,并不全因为她给蓬莱招来了大祸,而是师父一直都有这个念头。 也是,像她这样什么都不会,只知道闯祸的人,哪个师父会喜欢呢? 师父一直忍着她,也是因为,她是圣德皇帝送过来的人吧。 卫襄落寞地转身,准备离开。 结界内,芜青也是很吃惊,接着问道: “师兄居然真的有过这样的念头?我……我以为你对卫襄那般纵容,是永远不会苛责她的呢。” “我是在想,若是哪一日我们她真的招来了什么我们蓬莱都兜不住的大祸,就直接将她逐出师门,隔绝于凡尘,也算是保她一命。” “居然是这样……” 芜青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答案,惊愕之余忍不住好笑: “师兄这般良苦用心,若非我与师兄一直在这蓬莱山从无分离,我怕是会以为,卫襄是师兄的亲生女儿了!” “这话师妹就不要再说了,你可见过我与哪个女子有过情缘?” “所以我才觉得不可思议嘛……” “不可思议也不能如此污我清白啊。” “呵呵,师兄身为男子也讲究清白?” “那是自然,修仙路漫漫,万一以后我再遇见心仪的道侣呢?” 结界内的气氛渐渐轻松起来,站在门外的卫襄却忽然间泪流满面。 追上来的贺兰辰一见卫襄这样子,惊诧不已: “小师妹你哭什么?师父没怪你啊,你哭什么?” 卫襄沉默了很久,才抬手擦去了眼泪,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连一个眼神也没得到的贺兰辰:我做错了什么? 站在原地反思了片刻,贺兰辰也顾不上郁闷了,直接去了大殿集合。 毕竟除了卫襄,其余人都到了履行蓬莱弟子责任的时候了。 一连几日,蓬莱上下戒备森严,由德山老头带着莱芜和芜青亲自在蓬莱阁坐镇,程无心则带着众弟子四处巡视,免得有人趁着这个机会混进来。 被这么一闹,尉迟嘉入门的仪式又往后推了好些。 好在尉迟嘉并不着急,每日除了跟着程无心四处巡查,就是守在房中听卫襄背书,到了饭点儿就做好饭给卫襄送过去。 而卫襄似乎是知耻而后勇,这些日子心无旁骛,格外用功。 尉迟嘉送来的美食,她连看都不带看一眼的,明摆着是要开始练习辟谷。 而被卫襄这种勤奋整惨了的胖胖和狐狸精,一看见卫襄这么用功,两只小妖怪一商量,一起逃之夭夭,免得再被卫襄抓来做试验品。 日子一天天过去,无论外面如何闹腾,卫襄这里都是格外安静。 直到语凝海有长生药这种风声传遍东海以后,东海各大门派才将目光从蓬莱这边挪开,争先恐后要前往语凝海。 蓬莱弟子们的戒备才算是稍稍松懈了一些,得了空的韩知非又跑过来巴结卫襄。 “小师妹这些日子读书辛苦,来来,这是师兄给你采的果子,你尝尝!” “果子留下,你可以走了。” 卫襄翻了一页书,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没办法,韩知非这转变来的太突然,卫襄一直都没有放下对他的戒备。 见小师妹还是如此不待见自己,韩知非心里也是有些暗暗伤神。 他将果子往卫襄面前推了推,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 “小师妹,其实除了我想见你,云舒师妹,也想见见你,她托我问问你,愿不愿意见她……” “云舒师妹?” 卫襄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转过头来: “她想见我,尽可以来见我,找你传话是个什么意思?” “她不是怕你生气,不肯见她嘛……不过小师妹,你是对云舒师妹做了什么啊,她怕你怕成这样?” 韩知非一想起云舒那个可怜兮兮的样子,虽然心里也曾觉得云舒做事对不起小师妹,但还是觉得小师妹可能太跋扈了些。 卫襄几乎被这话给气笑了: “我什么也没对她做,她要怕我我有什么办法?看看,她一装可怜,就连韩师兄你也以为是我对她做了什么。既然如此,让她来吧,我倒是要问问她,我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韩知非再蠢,也从卫襄说话这语气里听出来不对劲儿了—— 既然小师妹没有对云舒师妹做什么,那云舒师妹那副样子,难道是故意让他误会的吗? 可怜的韩知非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又被人当枪给使了。 从卫襄这里回去以后,韩知非就直接去找了云舒。 “云舒师妹,你以后有什么想法大可直说,你老实告诉我,自从那日早课你提起血符一事之后,小师妹有没有找过你麻烦?” 云舒猛然间被韩知非这样直接地逼问,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眼神躲躲闪闪,支支吾吾说不明白: “她,她……” 从前云舒这幅样子,看在韩知非眼里就像一只无辜的小兔子一般娇柔可爱。 但此刻看她这个样子,韩知非心里的感觉,却有些像是吃了苍蝇——这不是明摆着诱导他往不好的地方去想小师妹吗?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你直说!”韩知非觉得自己非要弄个清楚不可。 云舒几乎要哭了出来: “那日的事情,是我对不住卫师姐,她并没有对我如何,是我觉得对不住她……所以,所以我才想要去跟她道歉……” 韩知非一听这话,心都凉了半截,这么说来,他的误会一定让小师妹很伤心吧? 他看向云舒的目光彻底凉了下来: “既然你想跟她道歉,那你现在就去,我已经跟小师妹提过了,你这就去吧,她不至于将你拒之门外。” “韩师兄你……” 云舒愕然瞪大了眼睛,下一刻却是红了眼眶。 这副样子看得韩知非心中越发厌烦: “怎么,你不是要去吗?” “是,我这就去。” 云舒红着眼眶转身,朝着卫襄屋子所在的方向走去,心中的恨意却像是雾霾一样笼罩上来,再也无法散去。 明明就是卫襄用邪魔歪道的手段在先啊,凭什么贺兰辰来找她的麻烦,如今连韩知非都对她这个态度? 这些日子,整个蓬莱上下,都在为卫襄闯下的祸端善后,而卫襄却能清清静静一个人避开风头。 这到底是凭什么啊? 满腹埋怨与不甘的云舒来到卫襄房门外,只轻轻敲了两下,就听见一声漠然的应答: “进。” 这么简短的一个字,听在云舒耳朵里,却是带着毫不在意和高高在上。 云舒推门的力气就大了些,结果门没锁,是虚掩着的,云舒几乎是跌进门去的。 而光线明亮的屋子里,唯一的那个身影见她狼狈地跌进来,并没有伸手来扶,仍旧坐在原地,冷冷的看着她: “云舒师妹今日来找我,有什么事?” 直截了当,一点儿客气和寒暄都没有。 这样冷冰冰的态度,很显然,卫襄心里还是记恨她的。 云舒低眉顺眼地站好,依旧是眼睛红红的道: “卫师姐,那天我不该向师父问那个问题让你难堪的,我只是听人提起过血符这种东西,心里有些好奇罢了,并不是故意要针对你,你能不能,原谅我?” 云舒原本就是个十分美丽的少女,此时这么眼圈红红可怜兮兮的望着卫襄,越发显得楚楚动人,纤弱可怜。 卫襄觉得自己如果是个男人,这个时候应该早就奔过去扶住她,好好怜惜一番了。 可偏偏她是个女人啊。 卫襄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只是朝着云舒摇了摇手指: “不好意思,我不能原谅你——因为这件事情我并不需要你的道歉。” “你是蓬莱弟子,向自己的师父提出自己心中的疑惑,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何错之有?至于血符一事,别想多了,和我没关系。” “卫师姐这么说,还是不肯原谅我了?” 听卫襄拒绝得这么干脆,否认的这么决然,云舒又要哭了。 要是卫襄一口咬死,不肯原谅她,那贺兰辰是不是就会一直找她的麻烦? 云舒上前一步哀求道: “卫师姐,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 眼看着云舒就要抓住自己的手,卫襄连忙偏了偏身子躲开了,直接指向了门外: “如果你是来我面前哭的,那你可以走了,而且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你没有错,不必跟我道歉,也不必想这么多。” “卫师姐!”云舒不甘心。 “出去!” 卫襄的耐心也已经被耗尽了。 她眉眼间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云舒师妹,我说了不怪罪你,就是不怪罪你,你若再要这样纠缠下去,那我说不定就会真的怪到你头上,你要不要试试?” “我……” 云舒的哽咽声刹那间就被掐在了嗓子里。 她抬起头看着卫襄: “那卫师姐你能不能去跟贺兰师兄说清楚,不然,他心里也总是怪我的……” “哦,原来如此。” 卫襄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都这么多天过去了,云舒会忽然想起来要跟她道歉。 看来是贺兰辰去找了云舒的麻烦,那照这么说来,血符的事情倒不是贺兰辰透露给云舒的,不然贺兰辰大概也不好意思去找云舒吧? 想起自己那天对贺兰辰撂过的狠话,卫襄心口有点抽抽。 得,这不是云舒给她道歉来了,这简直就是贺兰辰要自证清白,等着她去给他道歉啊! 不过,休想! 卫襄朝着云舒摆摆手: “好了好了,你去吧,这件事情我会亲自和贺兰辰说的。” 得了卫襄这句话,云舒这才如同被人赦免了罪过一般,擦了擦眼泪,转身出去了。 其实卫襄想跟贺兰辰说不说都没有关系,只要大家都知道,她今日来找卫襄道过歉了。 而今日所受的这些羞辱,她会永远铭记在心。 云舒站在蓬莱绿意盎然的山间,回头看了一眼卫襄房间的窗户。 窗前,卫襄正在专心的读书,仿佛自己的一切悲喜,都与她半点不相干。 这样的清高和傲慢——总有一日,她会将它们通通打碎! 云舒攥紧了手指,转身脚步匆匆地离去。 云舒回到芜青峰的时候,恰好遇到负责外门事宜的沈良夜前来芜青峰送信。 沈良夜一看见她,就站住了脚。 “云舒师妹,有南离国给你的书信,我给你送过来。” “南离国?” 乍然听到自己的故国送信给自己,云舒也顾不得看沈良夜对自己是什么态度了。 她连忙接了信,道过谢之后就立刻回了自己的屋子。 信笺所用的材质,依旧是南璃贵族惯用的印花笺,只是其上的内容,让一眼扫过去的云舒,刹那间变了脸色! “南离内乱,长公主速归!” 长公主……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称她为长公主! 云舒手里捏着信纸,呆呆地坐在了椅子上,似喜似悲。 从出生起,她就是南离最尊贵的公主,因为她的生母是南离的皇后,而她的母族,也是南离一等一的门阀大族。 所以在父皇驾崩之后,她才能够顺顺利利坐上长公主之位。 只可惜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她曾经有能力坐上去,却没有能力守得住。 如果,如果现在再次回到那个位置上……是不是除了这虚无缥缈的修仙之路,她还能再次握住一些实实在在的东西? 云舒眼睛闭上,静思片刻,然后霍然睁开,再也没有迟疑的向外走去。 难得歇下来的芜青,正准备打坐清心,就见小徒弟红着眼眶过来了。 “你这又是怎么了?” 芜青的疑问中,透着微微的不喜。 遇到一点事情就哭鼻子掉眼泪,这不是芜青身为师父希望看到的。 云舒却是跪在她面前骤然大哭起来: “师父,徒儿刚刚收到消息,我的胞弟病重,想要在临死前再见我一面……徒儿知道,不该再沾惹凡尘,但那是我的胞弟啊……” “所以呢,你想怎么样?” 芜青直觉自己的徒弟应该是是要跟自己求什么灵丹妙药。 但云舒却是满面泪痕地道: “徒儿不敢奢求师父出手相救,徒儿只求师父允准,让我回去见一见我的胞弟!” “这个时候回南离去……” 芜青蹙眉: “你知不知道现在东海有多危险?” “徒儿知道,但骨肉亲情,并不是徒儿想割舍就能割舍下的啊……” 云舒哀戚地哭道。 芜青思索一瞬,只得挥手准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速去速回。” 人啊,都是这样,百年前她入蓬莱门下,也曾舍不得家人呢。 第181章 又被掳走了 得了芜青的允准,云舒终于不哭了。 她跪在地上,诚心实意给芜青磕了个头。 “多谢师父。” 芜青点点头,叮嘱了几句,又拿出了一瓶丹药给她: “这瓶延年丹你拿回去吧,或许能救你的胞弟一命。” 从前云舒是她最得意的弟子,觉得她性情柔和,乖巧伶俐。 可最近,芜青才发现,柔和过了头易阴郁,伶俐过了头,则易多生烦恼。 如今东海风云渐起,这样莬丝花一般的弟子,实在是不如卫襄那样耐摔耐打的弟子来得讨人喜欢。 但不管怎么说,云舒都是她一手教出来的弟子,见她为自己的胞弟难过伤心,芜青也还是心疼的。 云舒没想到自己随口胡编的一个理由,师父居然深信不疑,心内顿生愧疚。 但这份愧疚也只是转瞬即逝,她很快面带感激地接了芜青手中的丹药,再次道谢后离去。 师父对她是很好,只可惜,她却不是蓬莱的宠儿。 云舒很快收拾了东西朝着蓬莱的山门走去。 而看书终于看累了的卫襄,也合上书本,打算出门走一走。 刚走到门口,提着食盒的尉迟嘉就出现了。 “襄襄是要出去吗?不如吃了饭再去。” 尉迟嘉边说,边伸手揭开食盒的盖子,露出里面香味扑鼻的四菜一汤。 卫襄立刻伸手将这个可恶的人连带着食盒推得远远的: “拿走拿走,不吃!” 这么些天没吃饭了,一直都是靠着师姐教她的辟谷方法撑着的,卫襄早就饿的前心贴后背了,此时闻见这饭菜的香味儿,真是要命! “真的不吃?” 尉迟嘉被她推出门,也不恼,依旧笑微微地问道。 “不吃不吃!拿走拿走!”卫襄避如蛇蝎地斥道,转身就跑。 尉迟嘉也不追,朝着身后招招手: “小花,她不吃呢,咱们吃。” 小花…… 卫襄闻言,回过头看了一眼。 果然,多日不见的小花,溜溜达达地从隔壁的屋子里跑了出来,跑到尉迟嘉身边,很是狗腿儿地蹭了蹭他的衣角,仰着脸一副乖乖等吃饭的样子。 这副样子……真是像极了前世与她度过的每一个晨昏,那只与她亲密无间的小花。 “小花。” 她伸出手,朝着小花轻轻地唤道。 但是小花似乎满眼都只有尉迟嘉,连转头看她一眼都不曾。 卫襄凝望了那个小小的身影许久,最终只能转过身继续向前走。 前世的小花,和眼前的小花,已经不一样了。 如果今生的小花更喜欢尉迟嘉,并且更愿意待在他的身边,她也不能去强求它。 所以卫襄并没有看见尉迟嘉俯身,手掌轻轻地从小花眼睛上拂过,一道微微的金芒闪过,小花就忽然转身,身手敏捷地朝着远去的少女追了过去。 “喵喵!” 追上来的小花跳上了卫襄的肩头,在她耳朵上轻轻咬了一下,叫了两声。 “小花……” 卫襄震惊地转头,对上了近在咫尺的琥珀色猫眼。 这,这才是前世的小花! 它叫的这两声的意思是,吃饭。 “喵喵!” 见卫襄发愣,小花伸出舌头在她脸上舔了舔,又叫了两声。 “小花!” 卫襄一把将小花从肩头拽下来,紧紧地抱在了怀中,侧脸贴着它毛茸茸的脑袋,眼泪潸然而行。 就算,就算这是一个梦,就算小花忽然之间的亲昵隐藏着什么她不知道的缘故,她也认了。 一刻钟以后,卫襄左手端汤,右手扒饭,时不时给小花夹上一筷子菜,一人一猫吃得不亦乐乎,就差再赞一句真香了. 小花也一改从前吃饭这不吃那不吃的毛病,规规矩矩地坐在卫襄对面,香甜地吃着卫襄夹给它的饭菜。 恍惚间,卫襄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前世。 但一旁尉迟嘉的轻笑声却瞬间打破了这份恍惚。 “慢慢吃,别担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容颜绝美的男子展颜一笑,如同冰雪消融,繁花盛开。 卫襄手里飞舞的筷子顿了顿,转头瞪了尉迟嘉一眼: “有本事你就尽管去说,我才不怕!” 卫襄的语气和神态,都是十足的凶巴巴,可尉迟嘉依旧只是笑了笑,顺手还给卫襄添了一碗汤。 过了好半晌,继续埋头大吃的卫襄才听到他一声极轻的喟叹: “从前你对我那样好,如今,想和你好好吃顿饭都难,襄襄,你变了。” “我变了?” 卫襄嘴里的饭粒子都差点儿喷出来。 她艰难地将饭粒子咽了下去,将手里的筷子往桌子上一拍,火冒三丈: “尉迟嘉你能别再这样自作多情了吗?我什么时候对你好过?我说了多少次了,老娘从前眼瞎!” 尉迟嘉却用一种在卫襄看来极其古怪的眼神看着卫襄半晌,才说了一个字: “哦。” 这个不带任何情绪的“哦”,让卫襄满腔的怒火骤然间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滚滚滚!” 卫襄忍着内伤,气急败坏地挥手赶人。 尉迟嘉仍旧是无喜无悲不生气的淡定模样,从善如流地颔首,站起身将已经被卫襄吃得差不多了的残羹剩菜收拾好,再次装进食盒提在了手中。 “你先带着小花出去转转,权当消食,等到晚膳时分,记得回来吃饭。” “哼,我就是饿死,也不会再吃你做的饭!” 卫襄很有志气地怒道。 尉迟嘉还是不生气,只是抬手拍了拍小花的脑袋,就衣袂翩翩地走了出去。 这一次小花没有再跟去,而是乖顺地窝在了卫襄的怀里打瞌睡。 手中毛茸茸的触感让卫襄心里的怒火慢慢地平息了下来,她将目光从尉迟嘉消失在拐角处的身影上收了回来。 她没怎么注意过家中的厨娘都是如何做饭的,但她也真是无法想象尉迟嘉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会做饭的。 要是柱国公太夫人知道了自己矜贵的孙子如今常常窝在烟熏火燎的厨房里做饭,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 卫襄心底暗爽地想着,拍了拍小花的脑袋: “走,咱们去看看大师姐在做什么!” 最近蓬莱事多,卫襄知道程无心身为大弟子,肯定是不能清闲的,也没去她的住处找她,而是直奔蓬莱弟子议事所在的蓬莱阁议事厅,但程无心却不在。 卫襄扯住了形色匆匆路过的韩知非: “大师姐呢?” 韩知非一看是卫襄,连忙叮嘱道: “小师妹你快回去,别乱跑!云舒师妹要回南离,刚出山门就又被人掳走了,还好白翼师兄瞧见了才传信回来,大师姐带着人去追了,我们说不定也要去!你可千万藏好,绝对不能让人把你也掳走!” 卫襄目瞪口呆: “云舒师妹这什么体质啊,怎么回回都有人掳走她?!” “这谁知道呢,或许是别人觉得云舒师妹好欺负吧!” 韩知非匆匆回应了一句,就跑走了,边跑还边不放心地回头喊: “小师妹快回去吧!” 议事厅里转瞬间就又只剩下卫襄和怀里的小花。 卫襄原本因为吃了顿饱饭而觉得舒畅的心情顿时又变得沉重起来。 无论她跟云舒有什么小矛盾,那都是小矛盾。 身为同门,谁敢伤害云舒,那也就跟伤害她差不多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谁敢这么不长脑子地来单挑蓬莱? 就算是前世,蓬莱如同扶桑一般成了众矢之的,也没用哪个门派敢单独来挑衅,最后不过是仗着结了同盟,人多势众,才最终覆灭蓬莱的。 而如今这个时候,谁会这么不怕死?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卫襄只能抱着小花去了蓬莱阁大殿。 韩知非说让她回去,千万藏好,可这蓬莱最安全的地方不就是蓬莱阁大殿吗? 而且,她又不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卫襄带着满心的不服气跟德山老头请令: “师父,让我也跟着师兄师姐们去帮忙吧,我如今会画符了,能为师兄师姐们分忧了!” 但德山老头眼底的鄙夷与韩知非是没什么两样的,他瞧了瞧卫襄,凛然道: “你已经因为言语上的过失为蓬莱带来了麻烦,都这会儿了,就不要再添乱了!” 说完了,似乎觉得太损小弟子的脸面,又加了一句: “况且你白翼师兄已经追了上去,估计不多时就能将人救回来了,你消停点儿别乱跑……对了,你就在我面前背书好了,听说你最近挺用功,倒是让我瞧瞧你是真的知道上进了,还是在糊弄人!” 得,半点儿价值都没能发挥,还自找了个紧箍咒,卫襄的心情顿时落到了谷底。 但这个时候,她是一点儿都不愿意跟师父闹事儿,乖巧听话地在一旁奋发上进,读书画符。 前世不明白师父的良苦用心,总以为师父是因为她闯下了大祸才要将她逐出师门。 如今才知道,师父在那种情况下将她逐出师门,其实是为了保她一命,让她不至于跟着蓬莱陪葬。 师父如此待她,她又怎么能一直顽劣愚昧呢? 德山看着居然开始认认真真读书的小弟子,也很是诧异。 这丫头,真好像是一夜之间开了窍,先不说学得如何,至少如今这态度,跟从前比起来,已经是翻天覆地的差别了。 而透过这个在他眼前认真读书的身影,德山仿佛望见了百年前的另一个人影,那个自律极严,却也最是疲累的人。 “襄襄……如果,如果你觉得很累,你可以不必如此的。” 沉默了许久,德山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卫襄诧异地抬起头,望见师父往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沉肃的脸,此时居然泛着慈父的光辉。 卫襄心中蓦然感动,眼眶刹那间有些热。 她抑制住了这突然而至的心酸,笑嘻嘻地冲着师父摇头: “不累,我喜欢这样!” 好吧。 德山老头在心底悄悄嘀咕了一句,没再说话。 或许,是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啊。 东海十三域的无尽海中,一座狭长的岛屿上,美丽的少女望着面前昏死过去的陌生女子,手足无措。 “凌瀚哥哥,不是,不是这个人!” “你确定?” “我当然确定,我和那个卫襄打过一架,她就算化成灰我也能认得她!”少女鼓着脸颊气呼呼地说道。 说完了又很是忧心: “凌瀚哥哥,其实你真的不必如此的,这样,这样师父一定会责备你的……” “无妨,反正只要是欺负过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站在她身边的冷峻男子眼底闪过一抹尴尬,但很快就恢复了冷漠的神色,淡淡地说道。 只是这话说出口的同时,他面如冠玉一般的脸上还是闪过一抹可疑的红色。 方才还在发愁的少女顿时眉开眼笑,望着男子的眼神充满了小星星: “凌瀚哥哥最好了,言儿最喜欢你了!” 男子脸上的红色刹那间就如同红霞一般渐渐铺开,他饱含深意地望着一派天真娇憨的少女,一字一句道: “言儿,你此话当真?” “当然当真!就算以后再遇到好看的小哥,凌瀚哥哥在我心里都是排第一的!” 这样坦诚的宣告让男子眼底掠过惊涛骇浪一般的动容。 他活了上百年,从来没有一个女子,敢在他面前如此大胆,也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言儿,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的言儿啊。 凌瀚忽然伸手,将眼前的少女拥在了怀里。 “凌瀚哥哥,你,你怎么能这么对言儿……” 少女吓了一跳,挣扎开来,羞红着脸跑开了,只留下男子站在原地,唇角的笑容再也没有散去。 而显然已经被两人忘记的云舒,悄悄睁开了眼睛,眼底的红色再次蔓延而上—— 卫襄!果然又是这个卫襄连累了她! 可是现在她该怎么办?谁能救救她? 无尽海之外,程无心终于循着白翼留下的印记,与白翼成功会和。 “白翼师兄可看到了是什么人?” “我只远远看见一男一女两道身影,就一路追到了这里,至于那两人的身份和长相,我并不知道。” 白翼说着,指了指前方的一座岛屿: “他们上了那座岛,我们一起去查探一番!” “好。” 程无心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刚说完,却忽然觉得一阵心慌不安,仿佛,前面那座岛上,有着铺天盖地而来的危险。 那里,到底有什么? 程无心捂着心口面露疑惑。 · 第182章 变相透露 无尽海这座无名的岛屿之上,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密林,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出林中隐藏着些什么。 一踏上这座岛屿,程无心发自心底的那种莫名的心慌之感就越来越严重。 “白翼师兄,我们还是打开结界吧。” 程无心低声向身边的白翼建议,顺便打开了法器上附着的阵法,整个人顿时如同水滴汇入大海一般,隐匿在了空气中。 白翼在蓬莱生活了近五十年,他外出向来是横着走的,根本没想过要隐匿行踪。 此时见程无心如此谨慎,他想了想,也打开了隐身的阵法。 这个时候,已经敢有人如此堂而皇之地在蓬莱眼皮子底下掳人了,想来也是有些手段的。 两人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林中,不多时,就看见前方不远处那对你侬我侬的男女。 男子高大英俊,虽然容颜冷峻,但看向女子的眼神却是带着十足的宠溺。 而那少女,美丽娇憨,笑容甜美,两人一看就很般配。 程无心心中所有的不安在看到这两人的那一刻,终于达到顶峰。 于是在白翼要冲出去时候,程无心紧紧拉住了他: “师兄,先别出去!” “怎么了?” 白翼已经看见了被捆起来扔在一旁的云舒,他觉得一切已经很清楚了,就是这两个人掳走了云舒师妹。 程无心摇摇头: “既然已经找到了云舒师妹,就不急在这一时,白翼师兄稍等等,我们先弄清楚他们是什么人。” 这,有必要吗? 既然已经见到了人,直接抓回去就好了,是谁家的人谁家总会着急的。 可程无心也不是卫襄那样顽劣荒唐的人,在蓬莱门下,程无心得到师父最多的赞誉就是“稳重”二字。 她既然这么紧张,那说不定有什么隐情。 白翼不再说话,直接走过去站在了云舒身旁,隐匿在空气中,做好了直接将云舒拎走的准备。 而程无心,则是竖起耳朵,屏息凝神地听那两个相拥在一起的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不多时,却见那少女居然一把甩开了男子的手,娇嗔道: “……凌瀚哥哥,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我师父向来对我很好,我们玄云门也是东海最好的门派,我怎么能背叛他们?” “言儿,我的意思不是要你背叛他们,我只是觉得以你的资质,待在玄云门,实在是浪费。” 男子冷峻的神情被打碎,焦急地解释着。 凌瀚……言儿? 那两人接下来说了什么,程无心几乎没听进去一个字,毕竟这两个名字,就已经足以将她惊得浑身僵硬—— 麻蛋,天天叮嘱小师妹远离这个玛丽苏女主,没想到自己却是亲自遇上了! 程无心僵硬了那么一瞬,当机立断,转身抓起地上昏迷不醒的云舒就跑: “白翼师兄,快走!” “那他们……” “不管了,快走!” 程无心只一心想快到远离这两个别人倒霉他们飞升的男女主,走了没几步就直接召唤出飞剑御剑而行。 白翼见她如此,也只得跟了上去。 御剑飞到半空中的时候,白翼回头看了一眼,那对男女似乎开始争执什么,连地上的人就这么活生生消失了都没发现。 这样的两个人,到底有什么可怕的? 白翼满心的不解,直到进入蓬莱山门之内,才有机会问了出来: “程师妹,你,认识那两个人?” “不,不认识。”程无心直觉地否认。 但过了片刻,她又忽然转身: “应该说,我在传说中认识过他们。” “你的意思是,你听说过他们?”白翼血红色的眼珠转了转,得出这么个结论。 程无心将背在自己背上,仍旧昏迷不醒的云舒往上托了托,才轻轻颔首: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这件事,回头我会和师父以及师叔们禀报的。” “哦。” 白翼明白了,也就不再多问了。 云舒直接被两人带到了蓬莱阁大殿,闻讯的众弟子也都纷纷赶来。 “师姐,到底是谁这么胆大包天?”卫襄第一个冲过来问道。 程无心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有些疲惫地拍了拍卫襄的肩: “小师妹,这些事情,一会儿说吧。” “好。” 卫襄不傻,很识趣地不再追问了,只是上前帮着安顿云舒。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己的手碰触到云舒的时候,昏迷不醒的云舒似乎都能有意无意地躲开。 卫襄就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云舒,直到芜青赶来了安置云舒的偏殿,她才从云舒身旁走开了。 芜青一看到依旧昏迷不醒的徒弟,就上前亲自为她把脉。 “师叔,我已经替云舒师妹检查过了,暂时没有大碍。” 程无心见状上前回道。 芜青也很快查探清楚了,自己的徒弟的确一点儿事儿没有,那这个时候还没醒,怕是被吓得。 有这么个胆小如鼠的徒弟……芜青不由得又蹙起了眉头。 德山则是上下打量了一番程无心和白翼确定这两个弟子连一根头发丝都没乱,身上更没什么伤之后,才开口问道: “你们可否弄清楚掳走云舒的是什么人?” 白翼不说话,只看着程无心。 程无心叹了口气,上前回道: “我与白翼师兄追到了无尽海的一座岛屿之上,看见了那两人,从他们言谈间听来,那女孩子是玄云门的人,而那男人,名字叫凌瀚。” “玄云门?” 德山老头隐约觉得有点儿耳熟: “我是不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儿?” “对对对,师父你听过的,就是上次小师妹去须弥山的时候,还和人家玄云门的师徒打了一架!” 祁连一听玄云门,连忙窃喜地在一旁提醒师父。 德山老头顿时皱眉: “哦,就是欺负了襄襄的那师徒俩?好啊,我还没去找他们算账呢,他们居然敢上门来掳我弟子,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不是的,那个凌瀚,似乎并不是玄云门的人,我怀疑他身后,会不会有别的势力,而且——” 程无心抬头望着师父,郑重地道: “师父,在我幼年尚未入蓬莱门下之前,在我的家乡,曾经流传一种说法,说上古时期,曾经有魔侣出世,所向披靡,令生灵涂炭,仙界崩塌,这两人,名字就叫做凌瀚和苏沫言。” 此言一出,整个蓬莱阁大殿都寂静了下来。 莱芜与芜青面面相觑,弟子们更是惊愕万分。 过了许久,德山老头的声音才再度响起: “魔侣出世,所向披靡?生灵涂炭,仙界崩塌?” 德山老头略带沧桑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内,这十六个字就像是遥遥传来的魔音,令每一个弟子心头震颤。 但德山老头却是以一种近乎荒谬的眼神看着自己捡回来的大弟子: “无心,如果为师没记错的话,为师将你带回蓬莱的时候,你只有四岁。而且,那时候你什么都不记得,若不是看了你带在身上的玉牌,为师都不知道你的名与姓。所以,你所说的家乡,又在何处?” 面对师父的质疑,程无心经历了内心一路的挣扎,早就能够做到面不改色了。 她带着一种茫然悲怆,却让人无法怀疑的神色道: “是的,我在那个时候,确实是什么都不记得的。但后来我慢慢长大,修行渐深,我就想起了一些关于家乡的事情——我似乎能记起来,我的家乡,在一片浩瀚的蔚蓝大海上。虽然我也想不起来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但这些话,我却能一字不差地想起来。” 程无心眼底的茫然渐渐散去,直直地看向了德山: “师父,这些事情,我根本无法跟您解释清楚,所以我一直都深藏心底,没敢跟任何人说过。可我今日见到那两人的时候,觉得心中发慌,后来听及二人姓名,果然发现,那两人眉间,隐隐有厉煞之气,所以我才决定,将这些事情向师父如实告知。至于今后如何做,自然还要请师父决断。” 德山老头许久没说话。 鉴于大弟子从来不说谎的人品,德山老头没有理由怀疑自己的徒弟,可这样无缘无故,空穴来风的话,真的要相信吗? 傍晚时分,卫襄如同往常一般赖在程无心的房间里不肯离去。 “你回去睡吧,如今有幻蝶族送给你的簪子,你不必害怕再做什么怪梦,尉迟嘉他也吃不了你。” 今日出去这一趟,程无心觉得身心俱疲,只想早点儿睡一觉。 卫襄却是托腮看着她,叹道: “难怪之前大师姐你一再叮嘱要我远离那个苏沫言,原来是这个缘故——不管师父相不相信师姐你说的话,我是相信的,你说,咱们要不要先下手为强,早点儿干掉这两个人?” “直接就杀了他们吗?” 程无心望着小师妹天真的样子,哑然失笑。 以卫襄的性子,想出这么简单粗暴的办法不稀奇,可是,世上的事情哪里能都这么简单粗暴? 凌瀚和苏沫言可是这个世界的男女主,要是把他们弄死了,这个世界直接崩塌怎么办? 不过这种话自然是没办法跟卫襄明说的。 程无心抬手,拍了拍卫襄的脑袋: “回去吧,将这种心思收了,想也不要想。如今他们什么也没有做,无缘无故杀了他们,被人知晓,是会给我们蓬莱带来祸患的。” “好吧。” 卫襄也看出了程无心的疲惫,没有再纠缠下去,抱着小花站起来,叮嘱程无心好好歇息,就准备离去。 不过走了两步,卫襄又回过头来,附在程无心耳边低声道: “大师姐,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今日你们回来的时候,云舒师妹是醒着的!” 程无心一愣,挥挥手立刻布了一个结界出来: “你确定?” “确定,就跟上次我们跳进水底救她的时候一样,她其实早就醒了,但一直装晕。”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今天我一直盯着她呀,而且……”卫襄眨眨眼睛:“我趁人不注意狠狠掐了她一把,她缩了一下。” “你,你可真是……” 程无心万万没想到卫襄居然能干出这种事儿来,指着卫襄哭笑不得。 但对于云舒装晕这种事情,程无心是真的想不通: “她为什么要装晕啊?如果说在那个岛上她是因为害怕,可都回来了,没人要害她了,她居然还是要装晕,图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 卫襄说完这话,却又脑子里灵光一闪,有些不放心地道: “大师姐,你说,玄云门的人忽然跑来将云舒掳走,会不会是因为我和他们打架啊?” 程无心也才想起这茬子事儿,看着卫襄的眼神就有些凉凉: “这个倒是真有可能,你等着吧,如果那两位是真的针对你的话,这次抓错了人,以后肯定还会来的,你记得回去藏好哦!” “怎么又是叫我藏好啊?我到底是有多无能?” “你自己掰着指头算算,剑术你不会,符术你还不会,卜卦你一窍不通,人家真要抓你,一抓一个准儿!从前没人敢动你,是因为你惹事儿好歹没出蓬莱,可你如今惹到了苏沫言……反正这个女人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命,你可小心点儿。” 似乎是因为已经将心底最大的秘密变相透露了出来,程无心没有一开始听到这个名字那样慌乱了,说话也没了那么多的顾忌。 卫襄却撇撇嘴,一脸傲娇,完全不信: “我可半点儿没看出来她哪儿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了,贺兰辰都见过她两次了,也没见开花啊,尉迟嘉和狐狸精也见过她,也没爱上啊!” “这……” 程无心怔住了,这一点,倒是跟那本言情小说的套路完全不同啊。 那是不是说明,这个世界,其实还是有漏洞可循的? 还是说,这只是初期,女主还很弱小,那些男配们也还在感情尚未萌芽的阶段? 毕竟这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也是需要时间的。 程无心想了一会儿,觉得脑袋疼,她觉得自己需要静思。 她再次出声赶卫襄回去,总算是将这家伙赶走了。 卫襄出了程无心的门,压根儿就没打算回去,她准备去找找躲起来的胖胖和狐狸精,抓它们回去继续联系画符。 但一整天都窝在卫襄怀里格外乖顺的小花却仰起小脑袋看了看天色,又开始闹事。 “喵喵喵喵!” 小猫弱弱的叫声听在卫襄耳朵里,意思很明白: “我要吃饭!我要吃饭!” “乖,咱不吃。” 卫襄想要假装没听懂。 小花却不依不饶: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 一人一猫在夕阳下对峙了很久,最后卫襄终于败下阵来,咬牙切齿地转身: “吃,你就知道吃!别叫了,这就回去吃饭!” 第183章 挑衅蓬莱 是夜,吃饱喝足之后,卫襄躺在床上,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搂着小花,虽然心中颇有些罪恶感,但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对于她来说,吃喝实乃人生一大乐事,辟谷等于是剥夺了她最大的快乐。 而辟谷期间被人逼着吃吃喝喝,则是一种夹杂着痛苦的快乐。 不能太张扬,不能太欢喜,甚至还得对尉迟嘉翻几个不屑的白眼儿,可事实上的确是身心愉悦。 “小花,你说,我这样的人,什么时候才能学有所成啊?吃不了大师姐那样的苦,就永远都成不了大师姐那样的人……” 被这女人强行搂在怀里的小花半眯着眼睛,一言不发。 它也吃撑了,而且心情很不愉快。 其实它面对那些人类喜欢吃的饭菜,根本就毫无胃口,偏偏只要这个女人说让它吃,它就控制不住自己去吃。 哎,真烦。 夏日夜晚的微风,从半开着的窗户吹进来,卫襄头顶纱帐上的花草虫鱼随风浮动,在卫襄眼前晃来晃去,不多时,卫襄就觉得眼前越来越花,渐渐阖上了半闭着的眼睛,很快沉入梦乡。 小花则是一直很清醒,一直在静静地等待。 直到卫襄彻底地沉沉睡去,它才悄悄地挪了挪,然后从卫襄的枕边将那只精美的蝴蝶簪子衔在口中,然后蹑手蹑脚地跳下床,直接从窗子中跳了出去。 主人的吩咐,它不能不听。 夜风徐徐,帐中睡得十分香甜的少女毫无所觉,只是翻了个身,就又沉入了无边无际的梦境中。 翌日清晨,卫襄从睡梦中醒来,足足在原地呆坐了一刻钟,又愣愣地环顾了一圈四周,才莫名地松了口气,狂跳的心才慢慢静下来。 一切都与她昨夜入睡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小花还窝在她的身边酣眠,而那支说是可以破除一切梦境的蝴蝶簪子,也还在她的枕边。 所以,谁能告诉她,昨夜的梦又是怎么回事? 这一次,她没有梦见长安城外的那棵梅树,也没梦见花海,却梦见了前世的洞房花烛夜—— 更可恶的是,前世那冷冰冰的灵位,居然变成了活生生的尉迟嘉,他差点儿就把她给…… 卫襄想起梦中的旖旎缠绵,立刻又如同被火烧了一般跳了起来。 “不行,我得去找大师姐!” 她跳下床,胡乱抓起衣服往身上套,一阵风一样出了门。 而这个点儿,本该上早课的程无心,正在蓬莱阁大殿陪着师父一同听云舒哭哭啼啼地告状。 “……呜呜呜,还请掌门师伯明鉴,云舒没有说谎,那人将我掳走的时候,说得很清楚,是要卫师姐好看……” “这么说,你的意思是卫襄连累了你?” 虽然昨晚听卫襄说完以后,程无心已经有所准备,但此刻亲耳听云舒说出这样的话,程无心心中还是很不舒服。 云舒尚未答话,坐在德山身侧的芜青就先变了脸色: “云舒,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同门?祸福与共,同气连枝的,才能称得上同门!上次为了救你,卫襄几乎丢了自己的性命,而这一次,我已经告诫过你东海此时不太平,需小心谨慎,你却一意孤行,到头来,却想要归咎于人——如此行事,你怎么配做蓬莱弟子?” “师父!” 被芜青前所未有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呵斥,云舒立刻跪在地上,哭得更凶了: “我,我不是要归咎于人,我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我只是想要师伯知道事情的真相!”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芜青更生气,竖眉斥道: “真相?你跟我说你的胞弟病重,你要回南离探望,实际上呢?实际上你的胞弟安然无恙,只是南离因为战乱而起了内讧,你想要赶回南离再次登上你的长公主之位而已!” “师父……” 师父怎么会知道? 芜青这番话将云舒惊得目瞪口呆,她仰头愣愣地望着自己的师父,心内万般惊慌之下,眼泪都戛然而止。 芜青原本也只是听贺兰辰那么说,并没有完全相信,可此时此刻,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呢? 芜青再也掩不住满心的失望,痛心疾首中带着怒其不争,挥手道: “你回去面壁自省吧,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房门半步——除非,你此刻就给我发誓,你不再是蓬莱的弟子,我就许你回南离,做你永生永世的长公主!” “徒儿不敢!徒儿错了!” 终于反应过来的云舒重重的一个头磕在坚硬的地板上,凄凉地低了头。 如果不再是蓬莱的弟子,那她即使回去了南离,又有什么依仗去拿回本属于自己的长公主之位呢? 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的德山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爱憎分明却总是识人不清的师妹,心内也颇是同情。 等到人都散去之后,德山老头才慢悠悠地安慰芜青: “师妹不必太过痛心,小孩子不听话,慢慢教就好了,你方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斥责云舒,她丢了脸面,要是生出心魔,可就严重了。” “如果因为我斥责她几句,就生出心魔,那也是她心胸狭隘所致,且看看卫襄,被师兄你当众打过多少次,又何曾生出什么心魔?” 德山哑然失笑: “这么说来,我这顽劣的小徒弟,此时倒成了个好的了?” “不管卫襄好不好,至少卫襄心性赤诚,从不曾如她这般满口谎言!” 芜青忧心忡忡地看着德山,气道: “如果她再执迷不悟,还请师兄不要手软,一定要将她逐出蓬莱!” “师妹这是要大义灭亲了?”德山不由得感叹,“你可真舍得让师兄我做这个恶人!” “师兄你是蓬莱掌门,你不做恶人谁做恶人?” 与德山交谈了几句,芜青的心情也慢慢和缓了些,她站起来往外走,又叮嘱道: “好了师兄,我要去上早课了,对于前往语凝海之事,师兄还是跟莱芜师兄商议一番,早日定下来为好。” “嗯,多谢师妹费心,此事我会尽早做出决断的。” 德山点点头,心里却开始琢磨这语凝海如今乱成这样,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啊? 芜青很快走了出去,却发现大殿外,原本应该众弟子齐聚的悬崖边儿上,一个人都没有。 她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刚要叫程无心过来问问,就听到山脚下传来一阵喧哗声。 争吵厮闹声中,芜青凝目望去,还能隐约望见两个厮打成一团的人影—— 很显然,有人在打架! 这些不争气的东西! 芜青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立刻飞身而起朝着山脚飞去。 山脚下,卫襄正和一个黄裙少女扭打在一起。 两人皆是放弃了仙门弟子该有的风范,直接在地上翻滚扭打成一团,生生将山脚下这片青草地蹂躏得不成样子。 “小师妹加油,你一定能赢!” 韩知非很狗腿儿地在一边大声喝彩,给卫襄助威。 一边刚刚赶到的贺兰辰立刻横了韩知非一眼: “还不过去将她们拉开,这样成什么样子!” 韩知非有点儿委屈: “我要过去帮忙的啊,可是小师妹说谁都不许帮忙,她要亲手打死这个妖女!” 韩知非的话音刚落,打成一团的人影处果然就传来卫襄中气十足的喊声: “你们谁都不许过来,今日不打得她满地找牙,我就不叫卫襄!什么破烂玄云门,也敢来我们蓬莱挑衅!” “……啊……你们蓬莱才是破烂,我们玄云门才是最好的门派!” 那上门挑衅被打的少女也不甘示弱地骂道。 玄云门? 原来还真是跟小师妹有关系。 可身为师兄,谁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师妹在自家地盘上被人打呢? 再说韩知非这个蠢货,到底知不知道一会儿尉迟嘉知道了会有什么后果? 贺兰辰根本没理会卫襄的喊叫,直接走过去,手中长剑“唰”地一声抽出,精准无误地架在了那黄衣少女的脖子上: “再敢动我师妹一下,信不信我直接取你性命?!” 黄衣少女只觉得脖子一凉,后颈的汗毛顿时竖了起来,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 她很清楚地意识到,这话不假,她要是敢乱动,这明晃晃的剑真的能在刹那间割断她的脖子! 苏沫言抬起头,望着眼前清雅俊秀的年轻人,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含满了不可置信: “你,你居然这样对我?” “我师兄怎么就不能这么对你了?” 得以从厮打中脱身的卫襄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虽然不虞贺兰辰的多管闲事,还是趁着这个机会又狠狠地踹了苏沫言一脚: “你以为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谁都围着你转啊!就算自恋也要有个限度好不好?” “小师妹说得好!有些人真是自不量力,你以为这世上谁都是你妈啊,惯得你!” 韩知非跑上前,殷勤地帮着卫襄拍去身上的尘土,并对那狼狈的少女表达了自己的愤慨。 而贺兰辰,自始至终都将眼神放在自己的剑刃上,看也不想看这个神经病少女一眼。 等确定卫襄已经被赶来的其他弟子团团围住之后,才收回了长剑,冷声道: “上次在须弥山的事情,我们蓬莱尚未追究,你们却一再上门挑衅,昨日掳我蓬莱弟子,今日上门打人,我竟不知,你们玄云门如此猖狂!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贺兰辰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张符扔向了苏沫言,刚要出声喊什么的苏沫言瞬间只觉得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师兄是用的镇魂符吗?” 卫襄走过来围着那苏沫言转了一圈儿,好奇地问道。 贺兰辰听她又肯喊自己一声”师兄”了,原本冷凝的神色渐渐暖和起来: “是,听说你已经能画出来了?” 刚打完架的卫襄,一双明亮的眼睛里燃烧的战火还没褪去,她眼睛亮闪闪地笑了,带着些许得意: “是的是的,师兄是不是听胖胖说起了?难怪我找不到它,原来是躲你那里去了!” 小师妹这样的笑容,还真是久违了。 贺兰辰亦报之以微笑: “那说明小师妹如今的确是有长进了。” “那当然!”卫襄笑嘻嘻地答道,然后招呼韩知非去拿绳子,将这苏沫言捆起来去给师父看。 一群人围着昏迷过去的少女嘻嘻哈哈,只是觉得这个独自上门挑衅的少女好蠢,而站在人群之外的程无心,却是心情很复杂。 难道,她读过的那本小说,只是和这个世界有一点点巧合?并不完全与这个世界重叠? 不然……程无心自问从未见过混得这么惨的玛丽苏女主。 不过这也是说不准的事情,谁知道那本言情小说到底走得是一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女强路子,还是废柴崛起的路子。 万一是前者,那就是她误会了,如果是后者,怕还是有麻烦。 程无心沉吟了一下,走了过去,对拎着苏沫言的卫襄伸出手: “小师妹,这个人交给我吧。” “好啊。”卫襄很痛快地把人交给了程无心。 反正她如今拎着这么个大活人,还是很吃力的。 一群人喧闹着往回走,走了没几步,就看见芜青仙姿飘逸地飞过来,连忙站住脚行礼。 芜青却根本没看他们,而是直接朝着山门处飞去,一直到了山门外,才陡然伸手,召唤出了自己的飞剑握在手中,对着虚空中的某处狠狠刺了过去,厉声喝道: “竖子!胆敢挑衅我蓬莱!” 山门外有人? 程无心最先反应过来,随手将手里拎着的少女扔给了跟在她身旁的白翼,就御剑飞了过去。 卫襄和韩知非还有贺兰辰都不会御剑,只能拔脚就往山门外跑。 而与此同时,一声震耳欲聋的兽吼从远处传来,裹挟着撼天动地的威势,如同半空中响起炸雷。 蓬莱山门外的海水像是被这道兽吼声所操控,瞬间无风起浪,高大的巨浪翻涌而来,在蓬莱山门外澎湃拍击。 正在飞奔的卫襄耳中听着这样的叫声,眼中看着这样的景象,心底骤然冰凉—— 这几乎就是前世蓬莱大敌当前时的一切,再次重现! 那虚空中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卫襄站住脚,朝着头顶望去,只见芜青的长剑像是一朵带着锋芒的银花,在半空中绽放飞舞,随着剑刃的游走,虚空中渐渐爆出一朵又一朵的血花,一个男子的身影渐渐从虚空中显现出来,然后坠落而下。 “言儿……” 那个男子从她面前掠过的时候,卫襄听到他唤了这么一句,而那男子一闪即逝的容颜,却让卫襄彻底僵立在原地—— 是他! 居然是前世出现在语凝海的那个人! 第184章 打架这种事情,我来 就在卫襄愣神的时候,发出震天吼声的抚仙兽已经从抚仙湖的方向飞奔而来,在半空中扬起巨大的前爪,踩向了不断下坠的那道身影。 而那个在所有人预料中都会被踏成肉泥的男子,却忽然扬手,一柄明晃晃的长剑出现在他的手中,直接朝着巨兽尖利的爪子刺去。 随着一声痛苦而震怒的吼声,蓬莱的镇山神兽就在大意之下受了伤。 而那个男子的身影,已经灵活地从抚仙兽的爪下逃开,向着山门内攻去,直指拎着苏沫言的白翼而去。 “白师兄小心!” 弟子们纷纷出声惊呼,程无心更是直接御剑迎了上去。 白翼也发觉了,拎着手里的苏沫言快速后退,但那男子还是身影急闪,很快就绕过拦截的众人,攻到了白翼面前。 白翼直接将手里拎着的人抛了出去持剑相迎,但那男子似乎早有预料,立刻就朝着被扔出去的少女追了过去。 “糟糕!” 眼看着那男子就要将那少女抓在手里,飞身而起的贺兰辰心底就是一沉。 下一瞬,他眼角却闪过一道金芒,贺兰辰一怔,立刻大喜: “尉迟嘉来了!” 尉迟嘉? 卫襄闻言,终于从呆怔中回过神,回头望去。 只见容颜俊美的男子,衣袂翩翩地从山林之上飞掠而来,人未至,扬起的手掌心里,金芒已经穿梭至眼前。 手指尖几乎就要触到昏迷少女的男子,就那样直直地被金芒笼罩其中,如同被雷击,惨叫一声,再次从高空跌落。 这一次,再无意外,原本身姿如惊鸿一般的男子满身鲜血躺在地上,双眼不甘心地圆睁着,最终眼神却彻底涣散。 “原来是你啊。” 这一次,卫襄更加清晰地看清楚了他的容颜,她后退了一步,喃喃道。 前世,卫襄去过语凝海。 她在语凝海找到了长生药的踪迹,却被卷进了深海的漩涡,差点儿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最后有人从身后踹了她一脚,将她踹出了那个漩涡,但也让她彻底失去了拿到长生药的机会。 而她被海水重新卷入茫茫大海的时候,最后回头,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张脸。 很显然,这个人也是来争夺长生药的,机缘巧合,就这么救了她的命。 即使卫襄是个干脆利落的人,但之后她穷尽一生,也没想清楚,这个人到底算是救了她的性命,还是夺去了她看得比命还重要的东西。 而此时,这个人居然在这种时候,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竖子受死!” 一旁,追上来的芜青一声厉喝,手中长剑就要刺穿那人的胸膛,卫襄如梦初醒一般,就要上前阻拦,却见程无心比她早了一步。 “师叔,此人就是凌瀚!此时不可杀!” 卫襄的脚步生生停住了,这个人居然就是大师姐所说的凌瀚? 芜青的剑势也生生收住,回头看着程无心: “既然是魔侣出世,为何不能杀?此时清除,岂不是干净?” “因为弟子担心,他们背后另有他人!” 程无心上前,指了指那浑身鲜血的男子,又指了指被贺兰辰拎在手中的苏沫言: “以他们二人如今的修为,根本不足为虑,可是他们二人居然敢如此强闯我们蓬莱,弟子觉得,这其中定有蹊跷!“ 芜青没说话,在心中将程无心这话快速过了一遍,眉间闪过狐疑。 是啊,以这两个人的修为,此时上门来明明就是送死,他们为什么要来蓬莱送死? 如果他们就这么死在蓬莱,又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芜青收回了长剑,娥眉一扬,吩咐程无心和贺兰辰: “将这两个人给我捆起来,带回蓬莱阁!” 很快山门前就剩下了力挽狂澜的尉迟嘉和呆怔在原地的卫襄。 尉迟嘉望着远去的一行人,低声问卫襄: “你认识那个凌瀚?” 卫襄很久才反应过来,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认识。” “哦。” 尉迟嘉笑了一下,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走到卫襄面前,伸出手,将卫襄因为打架而散开的长发拢了拢,从自己的衣衫上摘了一段衣带,以指为梳,动作娴熟地为卫襄扎了一个马尾。 “别碰我!” 重新感觉到头皮的紧绷,反应过来的卫襄像是一只受惊的猫一样跳出去老远,抗拒地大喊。 她知道自己此时的形象很狼狈,可她不需要他来瞎好心,只要他离她远远的,那就万事大吉了! “别动。” 尉迟嘉再次追了上来,只轻轻地说了这两个字,卫襄就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了。 卫襄惊恐不已: “你对我做了什么?” 出口成真这种本事应该是胖胖独有的才对啊,为什么尉迟嘉也会?! 尉迟嘉仿佛是故意一般,垂头凑到了卫襄眼前,鼻尖抵着卫襄的额头,清凉的气息徘徊在她的鼻息间,轻笑一声: “你猜猜看我要做什么?” “尉迟嘉,不想死你就别惹我!” 卫襄恼羞成怒,但身不能动,仅仅能做到言语威胁。 见她似乎真的生气了,尉迟嘉这才稍稍离开一点,正色道: “放心好了,这光天化日之下,我能对你做什么,只是想帮你整理一下而已。” 说完,尉迟嘉拿出一张帕子,将卫襄脸上的污迹仔仔细细擦干净,又将她散乱开的衣裙一一整理好。 最后才长叹一声,在她的脑袋上拍了拍: “打架这种事情,是男人应该做的,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你不要自己来,告诉我,我来。” “哼,我卫襄就是被打死,也绝不会告诉你!” 反抗无能,卫襄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跟尉迟嘉唱反调。 尉迟嘉如同墨色琉璃一般的眼睛里就荡漾出层层叠叠的笑意,像是在看着一个胡闹的孩子。 “看来我以后就只能时时跟着你了。” 尉迟嘉笑道。 然后他长臂一伸,将一动也不能动的卫襄直接抱了起来飞身而起,向着蓬莱阁大殿的方向飞去。 “啊!” 夏日半空中和煦的风从身周穿梭而过,卫襄先是发出一声惊叫,然后才惊疑不定地看向了尉迟嘉: “你,你为什么会飞?” 尉迟嘉不说话,抱以沉默的微笑。 卫襄心念急转,很快想起来尉迟嘉是练了什么秘术—— 连死而复生都轻而易举,更何况是御风而行这种事情呢? 可是—— “你的血为什么是凉的?” “你手心的光芒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是不是有别的师父?” …… 卫襄一口气儿将自己心中所有的疑问问了出来。 但尉迟嘉目光只在她脸上流连片刻,避而不答: “有些事情……以后我会告诉你的,你还是问点儿我如今能回答你的问题吧。” 麻蛋,太欺负人了! 卫襄愤愤地在心底破口大骂,随后眼睛圆鼓鼓地瞪了起来: “那你告诉我,以前是给多少姑娘梳过头啊,我看你的动作很熟练啊!” “这个嘛……”尉迟嘉笑意更深了几分:“襄襄是吃醋了?放心,我从来不曾为其他女子梳过头,我只为你一人挽过发髻。” “鬼才相信你!” 这人嘴里就没一句实话! 卫襄不屑地撇嘴,什么也不问了,两人之间彻底沉默下来,很快就到了蓬莱阁大殿门外。 虽然卫襄很愤怒,也不愿意承认,但事实上,御风而行的确是比两条腿跑快多了。 只是想起这样被尉迟嘉掌控的屈辱,卫襄在自己能动的一瞬间,二话不说,回身直接给了尉迟嘉一巴掌。 “以后再敢对老娘动手动脚,我就……” 卫襄想了想,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威胁尉迟嘉的,气急之下,只能恨恨的道: “我就死给你看!” 挨了一巴掌的尉迟嘉淡定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点点头: “你放心,有我在,你死不了。” 切,还真以为自己能掌控别人生死了呢! 自大狂!不要脸! 卫襄头也不回地撒腿跑了。 从偏殿门缝里偷偷往外看的韩知非在看到尉迟嘉挨了卫襄一巴掌的时候,忍不住跟着哆嗦了一下。 “小师妹真是越来越凶悍了!” 他心有余悸的转头跟祁连说道。 “我早说过,小师妹那么顽劣的性子,根本是不可能改过来的!” 祁连还以为韩知非要迷途知返了呢,连忙苦口婆心的劝说。 韩知非却是眼睛一瞪,反驳道: “这能怪小师妹顽劣吗?肯定是那个人对小师妹不尊重了,这要是我在旁边,我肯定都替小师妹教训他了!” “我……我真特么错了!你这个哈巴狗!马屁精!” 祁连沉默了片刻,咬牙切齿地骂道。 一墙之隔的蓬莱阁大殿内,芜青回想到方才那一幕,抬起头,郑重对德山道: “师兄,将尉迟嘉收入门下的事情,一定要尽快办了。” “急什么,事情总要一件一件来办嘛。” 德山正在提笔给玄云门下战帖,闻言心不在焉地说道。 “不,师兄你是没有亲眼见到方才发生的事情……” 芜青回想起电光火石间,那恰到好处的一击,心头的悸动仍旧没有散去: “虽然不知道尉迟嘉何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拥有了如此强大的修为,但他这样的人,如果不能入我蓬莱,那就将会是天大的威胁!” “这么严重?” 德山老头拿起自己写好的战帖,漫不经心的吹了吹尚未干透的墨迹,才眼含深意地看向芜青: “他入不入蓬莱门下,其实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卫襄一直是我们蓬莱的弟子。他为何而来,为何而留,师妹的心里难道不清楚?” “这……” 芜青当然清楚。 在她心里,一直认为只有自己门下的弟子才是最牢靠的,别人无论再怎么样,总归是个外人,不会设身处地的为蓬莱着想。 但这尉迟嘉还真是个意外。 德山也不管她是否能想通,直接将手里的战帖递了过去: “好了,不要再为这种小事纠结了,去吧,下战帖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早日解决了玄云门的事情,咱们也好早点让弟子前往语凝海争夺机缘。” 芜青只得接了这趟差事,停止了胡思乱想,起身出门去了。 德山老头则是直接去了后殿,去寻一直在苦苦占卜的莱芜。 “怎么样,这两人可有像无心所说的那样天生带煞?” 莱芜抬起头,眼神中带着茫然: “师兄,我并未从他们二人身上发现任何的邪煞之气,反倒,窥见了一丝仙缘……” “仙缘?” 德山老头的神情变得玩味起来: “我可是有几十年未曾听到这两个字了。” “是啊,这世上有仙缘之人,万中无一,可无心却说这二人是魔侣,会令生灵涂炭,仙界崩塌。师兄对这件事情怎么看?” “我怎么看?” 德山老头笑了: “从我接任掌门之日起,这世间的仙魔之道就没那么分明了——凡是于我蓬莱有恩有义者,在我心中即为仙,于我蓬莱有伤有害者,那就是魔。所以……” 德山老头瞥了一眼被扔在大殿结界中的那两个昏睡的人,语气决然: “这两位的仙缘,在我眼里,狗屁不如!既然无心说他们是魔侣,那他们就是魔侣。” “那师兄的意思是……先下手为强?” 莱芜觉得自己领会了师兄的意思,德山却又摇了摇头: “他们虽然蠢了点儿,但好歹也有门派之分,此时下手并不妥当,还是等芜青下了战帖,那边敢不敢收再说吧。我德山要是下手,自然是要光明磊落。” “我不会在蓬莱下手,而是要在天下人面前下手,让他们任何人都说不出我们蓬莱一个‘不’字。” 芜青明白了。 “光明磊落”四字,说起来容易,但真正做到的人,又有几个呢? 难怪当年师兄能做掌门。 这边师兄弟二人说着话,结界外偷听的卫襄却是急得跺脚。 “大师姐,你说师父是不是也太正人君子了?这种事明明是咱们占理,还讲什么光明磊落!真不如打他们一顿,废去修为来的干脆!” “卫襄,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胡说了,这件事,师父是对的。” 程无心看着卫襄,面色沉沉地叮嘱道。 是的,她并不能肯定,如果这两个男女主就这么残了或者干脆死了,这个世界会不会扭曲甚至崩塌。 第185章 怀疑 德山亲笔书写的战帖很快被芜青送到了玄云门。 玄云门掌门玄风大怒,立刻就接了战帖: “你们居然敢扣下言儿,我玄云门定然要讨个公道!” “蓬莱恭候玄风掌门!” 芜青冷笑一声,转身离去,根本没把玄云门这点怒火放在眼里。 芜青离去后,玄风立刻就召集众弟子,要前去蓬莱救回自己的爱徒。 玄云门的弟子一听自家的小师妹居然又跑出去闯祸了,这次居然还惹到了蓬莱这样立派千年的仙门,顿时都炸了。 “师父万万不可!原本小师妹私自掳走蓬莱弟子就已经是犯下大错,又上门去挑衅,难怪蓬莱如此愤怒,此时我们应该好生跟蓬莱道歉,将小师妹要回来也就罢了,怎可接下这战帖?” 玄风的大弟子李琛急忙苦口婆心地劝道。 但是这种话玄风是根本听不进去的,反而斥道: “好生跟他们道歉?上次在须弥山,你小师妹就被他们蓬莱门下的弟子欺负,为师没有去为她讨回公道,已然是对不住她了,这一次又怎么能不为她做主?” “可这件事,错在小师妹!” “你不要再说了,我意已决,这件事我绝不会让你小师妹再受半分委屈!” 玄风一心只想为自己的心上人讨回公道,弟子的劝谏,他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的。 李琛见师父如此固执,只得去请了玄云门不问世事已久的长老出来解决这件事。 玄云门的这位长老与德山原本是同辈,只是修为大不如德山,此时已经是垂垂老朽,听说玄云门跟蓬莱起了争端,立刻就叫来了玄风,训斥道: “你这急性子这么多年就没改过,真不知道当初怎么会让你做掌门!” “师叔,这与我的性情无关,实在是此事事关我们玄云门的脸面,若是我们玄云门就这么被人欺负了,以后还有何颜面立足东海?” “可蓬莱是你能招惹的吗?你以为我不理世事,就不知道你的那点小心思了吗?虽说我们玄云门不禁师徒结成道侣,但你若是敢为了一个女子牵连整个门派,我定然饶不了你!” 玄云长老一语揭穿了玄风的心思,却不得不想办法平息这件事。 他忍着怒气凝眉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 “依你所说,还有一个男子与你那不争气的徒弟一起落在了蓬莱的手里。既然如此,你先去将那男子的身份打听清楚,若是他的师门不如咱们,咱们自然去蓬莱道歉领人,若是他的师门比咱们强,那咱们急什么?” 长老一说完,玄风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连忙答应: “是是是,我这就去办!” 玄风立刻就去命人打听那与自家小徒弟一同被蓬莱擒获的男子是什么人。 如果那男子的师门能一同出面去蓬莱要人,那玄云门自然就多了底气,蓬莱断然没有放了那男子却单只扣着言儿的道理。 只是这男子与言儿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居然能跟着言儿前去蓬莱? 想起言儿那人见人爱的性子与容貌,玄风心里忽然苦涩难言。 他虽然样貌看起来还是三十出头的模样,但实际上,他已经有八十多岁了。 而言儿,她才刚刚开始她的人生,不知道,她会不会觉得他太老了? 就在玄风浮想联翩的时候,卫襄一瓢凉水泼在了玄风心心念念的言儿脸上。 “醒醒啦,别装了。” 卫襄早就揭了苏沫言身上的镇魂符,她不可能还醒不来。 果然,这一瓢冰凉的水下去,苏沫言原本紧闭的眼睛立刻就睁开了,挣扎着就要跳起来打人: “你竟然敢泼我!小贱人!” 凶巴巴的模样跟她在玄风面前甜美可人的形象大相径庭。 卫襄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被缚仙绳牢牢困住无法动弹的苏沫言,冷笑一声: “小贱人?你说你那好师父要是听到你一个女孩子出口成脏,你猜猜你师父会怎么想?” “我告诉你,你们这样对我,我师父绝不会放过你们!” 苏沫言恨声喊道,但明显底气不足。 穿越过来以后,装单纯,扮甜美这是必备技能,要是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人设崩塌,那还真是一件麻烦事。 “你师父不放过我们?我们还不会放过他呢!” 卫襄冷声道,然后拎过一旁早就做好了准备的狐狸精,放在了苏沫言的面前: “老实交代,你到底来蓬莱干什么来了?要是不说实话,我就让我的狐狸抓花你的脸!” 卫襄威胁的神情很是凶狠,狐狸精也极度配合,立刻扬爪跟苏沫言亮了亮自己尖利的指甲。 苏沫言不禁往后瑟缩了一下,又恢复了那副单纯无害的模样,眼泪汪汪地喊道: “你们要做什么?我就是不忿你那天打了我,我才想来找你报仇的!” “这种虚话就不要说了,你要是想找我报仇,你昨天掳我师妹做什么?” “我,我……我们昨天真的是看错人了!” 说起这事儿,苏沫言也觉得自己很倒霉: “我是想把你掳走再打一顿的,但我没想到凌瀚哥哥会认错人,所以才委屈了那个女孩子,但是……但是你们不是已经把人带回来了吗。还要怎么样?” “哦,我们打一架你就心心念念要再打我一顿,你们掳走了我师妹,我们把人带走就行了?” 卫襄十分唾弃苏沫言这种可笑的想法,她笑容狰狞地吓唬苏沫言: “告诉你,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不然就这么放过你,当我们好欺负啊?” 苏沫言之前只以为卫襄是和自己性子有点像的一个女孩子而已,可这会儿的一瓢凉水和一丝狞笑让苏沫言心底发凉—— 是了,这个世界自己根本还不熟悉,鬼知道这些仙门弟子到底讲不讲道理,到底会把她怎么样啊! 她有些绝望地嘶喊: “你们到底要把我怎么样啊?” “那就要看你的师父和你的凌瀚哥哥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了!” 卫襄朝着苏沫言眨眨眼睛,敲诈勒索的意味很明显。 “你,你们这些无赖!” 苏沫言又急又气,转瞬间却又尖叫出声: “凌瀚哥哥?你们把凌瀚哥哥怎么样了?!根本就不关他的事!” “我们把他怎么样……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如果你说实话,他自然是能少受点苦头喽。” 卫襄漫不经心地继续威胁。 苏沫言要崩溃了: “我真的就只是想打你一顿而已,我哪有别的目的啊?!” “看来你暂时是不想说实话啊,也行,给你点儿时间慢慢想,想明白了咱们再来讨价还价——哦,不,我用错词了,你根本连和我们讨价还价的资格都没有。” 卫襄言语刺激了一番苏沫言,随手拎起狐狸精往外走,顺口跟苏沫言告辞: “我先走了啊,你想好了我再来看你!” “卫襄,你这个贱人!那天我就该打死你!” 卫襄那小人得志的笑容实在是太过刺眼,苏沫言终于忍不住,再次对着卫襄的背影破口大骂。 卫襄连头都没回,只脚尖一勾,关上了房门,直接隔绝了苏沫言的声音和视线。 门外,程无心和沈良夜,还有贺兰辰都在等着。 卫襄走过去,啧啧叹息: “大师姐,这就是你说的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女子啊?刚才她骂我你听到了没有?这样的女子,怎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啊……” 程无心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 毕竟很多言情小说的女主,是不能用常人的眼光来衡量的。 “这……那她……” 卫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反驳大师姐不是她习惯做的事情,罢了罢了,大师姐说这个少女很危险,那就很危险好了。 卫襄开始跟贺兰辰说正事儿: “她没说到底什么目的,只说想再打我一顿。” 贺兰辰猜到多半也是这个结果,点点头: “嗯,那就继续关着吧,等她师门的人来了再说。” 这番试探没有结果,程无心和沈良夜很快也各自离去,忙别的事情了。 只有卫襄和贺兰辰站在一起,面面相觑。 过了好一会儿,卫襄才开口道: “贺兰师兄,云舒师妹的事情……是你动的手脚吧?” “嗯?什么事?”贺兰辰还妄图装傻蒙混过去。 卫襄直接抬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 “你说什么事?当然是她急匆匆要回南离的事情!” “哦,这个啊,也不完全是我做的手脚吧,南离国内,也有人想让她回去,好扶持她争权夺利,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贺兰辰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回道,仿佛他这样做是再正常不过的。 卫襄眯着眼睛将他打量了一番,嗤笑出声: “好一个顺水推舟,看来对于毗陵国的六皇子来说,插手他国内政这种事情,实在是驾轻就熟!” 贺兰辰云淡风轻的挑挑眉: “这怎么能算插手呢?最多也就是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罢了,不然,云舒师妹总是不知天高地厚,以为所有人都能为她所用,将来可是要吃大亏的。” 好吧,贺兰辰这是生气了,给了云舒一个小小的报复。 这么说来,血符之事的确不是他透露给云舒的。 卫襄笑了笑,微微躬身,对贺兰辰行了一礼: “如此说来,我是要多谢师兄不跟我计较了——对不住,贺兰师兄,是我冤枉了你。” 贺兰辰之前一直淡淡的神情,在听到卫襄这郑重其事的道歉之后,终于有了变化。 这些天一直压抑在心里的委屈,就渐渐的从他的眼底渗了出来,他望着卫襄,眼神幽怨: “你终于知道我是冤枉的了?虽然我从前做事是有些对不住你,但我最多只是将你卖几个钱花,绝不会去害你,这一点,你以后一定要记清楚。” “嗯嗯,我记下了。” 卫襄很是乖顺的点头。 “这还差不多,还有个小师妹的样子!” 贺兰辰心情愉悦的摆摆手: “那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我不跟你计较了,你以后也不许再随意冤枉我。” “那你也不能再随意拿我卖银子了,你有那么缺钱吗?” 卫襄愤愤的嘀咕。 贺兰辰长叹一声,指了指西边: “我不缺钱,但是我的胞弟缺钱——小师妹,其实我跟你是一样的,你割舍不了你的家人,我也有我想要好好守护的人。所以,抱歉。” 卫襄一听这话,愤而暴走: “贺兰师兄你真是太气人了,我再也不想理你了!” 贺兰辰说这话的意思,不就明摆着告诉她,小心点,以后还会拿她卖银子吗? 毗陵国的皇位之争,凭什么要拿她卖银子呀? 真是想得美! 被甩在原地的贺兰辰,望着卫襄远去的愤怒身影,不由得笑出了声。 其实小师妹这样的性子,也挺讨喜的,是非恩怨,分分明明,生气了就不理人,知道错了就道歉,干脆利索。 唯一的缺点就是她跟尉迟嘉之间的那笔糊涂账,怎么算好像都算不清了。 不过小师妹这样的女子,正需要一个尉迟嘉这样日渐强大起来的人,站在她身边庇护她一世安宁。 不然谁知道这风云渐渐诡谲的东海,会不会将小师妹也搅进去,最后让她尸骨无存呢? 卫襄气呼呼地带着狐狸精回了自己的房间,准备继续埋头苦读。 抬眼却看见尉迟嘉又准备好的饭菜,小花正眼巴巴的站在桌子旁,意思很明显,吃饭呗。 哼,吃就吃呗,谁怕谁。 心情不顺的卫襄拿起筷子就开始大快朵颐,反正吃了也不是一顿两顿了,再多吃一顿,只会长肉,又不会掉肉。 总跟这个人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情争吵,卫襄也累的慌。 尉迟嘉见她吃得香甜,心中也很是愉悦,干脆就坐在旁边瞧着她吃饭。 卫襄手里的筷子飞舞了一阵,渐渐慢了下来,她转头看着尉迟嘉,想到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你做了饭给我吃,你自己却不吃?” “我不饿。” 尉迟嘉简短的回了三个字,想了想又笑道: “襄襄你也会关心我了,真是难得。” “不是。” 卫襄无情的打断了尉迟嘉美好的误会,放下了筷子,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尉迟嘉,仿佛要看到他的心底去: “尉迟嘉,从前的你不是这样的——从前的你,饿了是会吃饭的,受伤了是会流血流到快死的,你的血液也是有温度的,可是现在的你,总让我怀疑……” 卫襄停顿了一下,终于寻找出一句恰当的话来描述自己的感受: “怀疑你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行尸走肉。” 第186章 听涛真人 怀疑。 曾经最不爱动脑子的襄襄,终于也学会了怀疑。 那个天真无忧的少女,终究是被前世的他亲手弄丢了。 良久的沉默之后,尉迟嘉的笑容变得有些苍白: “那如果,我真的变成了行尸走肉,襄襄你还会喜欢我吗?” “我早就不喜欢你了。” 卫襄干脆利落地回答,然后低下头继续吃自己的饭。 “嗯。” 尉迟嘉轻轻应了一声,仿佛毫不在意。 反正襄襄的冷言冷语,他也听得多了,这样的一句话,又算得了什么? 他也没再说什么,继续看卫襄吃饭。 但这样被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卫襄这顿饭吃得极为不自在,很快就放下了碗筷。 “我吃好了。” 难得卫襄这样和气地跟他说话,尉迟嘉有些受宠若惊。 他没有压抑自己愉悦的心情,笑容满面站起来收拾碗筷。 卫襄就坐在原地,沉默的看着他忙忙碌碌的身影,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有点茫然,又有点儿悲哀。 从前那个骄矜尊贵的长安贵公子啊,居然能为自己变成这样。 如果是从前的卫襄,一定做梦都能笑醒——不,要是从前的卫襄,又怎么会舍得尉迟嘉洗手做羹汤? 卫襄站起来,曳地的裙裾轻轻落在脚边,一如她轻微茫然的声音: “尉迟嘉,其实你根本不必这样的,我再也不可能喜欢上你了。” 尉迟嘉盖上食盒的手顿了一下,骨节分明的手背上青筋跳了几下,很快又归于平静。 他抬起头,转过身看着卫襄,笑容依旧: “我知道呀,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但有什么关系呢?我喜欢你就够了不是吗?” “你……” 卫襄想反驳,却发现这话很耳熟。 是的,长安街头,纵情肆意的那些年里,天真的少女不止一次,对自己的心上人说过这种无理取闹的话。 “那你就做好孤独终老的准备吧!” 卫襄沮丧地撇过了脸去拿起一本书,丢下这句话,就顺手做了个结界,把自己与尉迟嘉完全隔绝了。 尉迟嘉在桌旁站了一会儿,拎起食盒,脚步轻移走了出去。 门外,夏日的阳光晴好,人生仿佛一片明媚。 但尉迟嘉能够清晰的看见,前世那巨大的阴霾,还覆盖在他的头顶。 “原本以为,前世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我可以跟她重新来过,可现在我发现,解决不了前世的事情,她就永远不会再多看我一眼。” 尉迟嘉垂眸看了一眼跟出来在他脚边偎偎蹭蹭的小花,叹道: “回去吧,我说过,你是她的。” “喵~” 原本还蹦蹦跳跳的小花猛然僵在原地,过了好一阵,才发出一声低低的叫声。 它恋恋不舍的看了尉迟嘉一眼,才拖着尾巴走了回去。 真不知道为什么主人总是要她陪在那个女人身边,主人为什么不自己去陪啊? 小花原本只是在心里悄悄嘀咕一下,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尉迟嘉的声音: “你记住,你陪着她只是暂时的,我很快就会回到她身边的。” 小花惊愕的扭头,琥珀一般的猫眼睁得老大,然后“嗷”的一嗓子就窜远了—— 它在心里嘀咕一句,主人居然都能听得见! 太可怕了! 正如玄云门所料,根本没等两天,凌瀚的师父就出面了。 这一日阳光灿烂,东海之上风平浪静,蓬莱山门外,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但这不速之客一报上名号,德山立刻就带着芜青与莱芜,以及众弟子出门相迎。 “这人什么来头啊?这么大阵仗?他真的是凌瀚的师父吗?” 卫襄从来就没见过自家三位仙长对谁这么客气过,赖在程无心的飞剑上,一边往山门处飞,一边好奇地打听。 “我也不知道,我入蓬莱门下这么多年,也从来都没有听过‘听涛真人’这个名号。” 程无心此时的心情略有些沉重。 她就说么,凌瀚身为男主,怎么可能没有奇遇? 今日前来的这个听涛真人,看起来很是不简单。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蓬莱山门外,只见蓬莱的山门外,站着一位白须白发,仙风道骨的老道,正在仰头看山门之上,硕大的“蓬莱”二字。 “不知是真人驾到,我等恭迎来迟,还望真人见谅!” 德山一见这老道士,立刻就拱手快步上前问好,刻意放低的姿态,让卫襄瞠目结舌。 那老道士倒也不拿架子,也面带微笑,对着德山拱了拱手: “多年不见,德山贤侄风采依旧,倒是我,垂垂老矣。” “真人这是哪里话,有一甲子未见真人了,真人风采,更胜昔年!” 平时看起来古板又脾气暴躁的德山老头,跟这老道士拍起马屁来,也是张口就来。 芜青与莱芜二人也跟在德山身后走上前,向那听涛真人行礼问好。 卫襄则是躲在人群后面,掰掰手指头: “一甲子?卧槽,这意思是说这老头跟师父有六十年没见了,那这老头儿……” 卫襄附在无心耳边悄悄嘀咕: “大师姐,这老头也是个几百岁的老妖怪了吧?” “别胡说!” 程无心低声告诫,心底却是一震。 原来东海还有这等大佬,她居然听都没听说过。 蓬莱的三位仙长见礼完毕,又让众弟子上前拜见那听涛真人。 听涛中真人自然是对着蓬莱的弟子们一阵猛夸,夸的莱芜和芜青脸上都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过了好一阵,德山才算与那听涛真人寒暄完毕,恭恭敬敬的迎着听涛真人前往蓬莱阁。 而那听涛真人也始终面带笑容,仿佛真的一点都不忧心自己的弟子,而只是来蓬莱拜访故人而已。 “地位尊崇,还能沉得住气,大师姐,此人非同一般啊。” 根据自己的经验,卫襄发出了这么一声感叹。 “他本来就不一般,不然师父也不会对他如此恭敬。” 程无心说着话,又忽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卫襄: “待会儿你就不要前去蓬莱阁大殿了,你先回去躲起来——免得师父护不住你。” 这意思就是担心师父会在这样的大佬面前撑不住,迫于无奈把她交出去。 这一点卫襄还是明白的,而她又向来信奉好汉不吃眼前亏,想也没想就点头答应了。 别看这老道士,这会儿笑嘻嘻的,谁知道待会儿会不会翻脸呢? 于是卫襄就半路偷偷的溜了。 半日之后,程无心才托贺兰辰给她送来了消息: “小师妹放心吧,那听涛真人与师伯和师父,还有师叔他们相谈甚欢,两边都决定既往不咎了,那听涛真人还说了,以后定然要与蓬莱多多来往,捡起他闭关这么多年,错过的情谊。” “错过的情谊?这可真是标准的官话,没想到这老道士还挺会说话的。” 卫襄心里对这种刻意的示好不屑一顾,但她自然是不能表露出来的。 只是稍稍跟贺兰辰透露了自己的遗憾: “原本以为这一次师父能替我出口气呢,到头来也还是只能这样和稀泥,那两个人在我们蓬莱蹦哒挑衅,到最后屁事儿没有。贺兰师兄,你信不信从此以后,人人都敢来我们蓬莱撒野了?” 听卫襄这么深谋远虑,贺兰辰笑着摇摇头: “哪儿能呢,东海又有几个听涛真人?能不能撒野,那还是得看他们身后倚仗的是什么,你以为人人都有这么强硬的后台啊?” “哦,师兄说的也是。” 卫襄心里没那么担心了,然后立刻催促贺兰辰继续回去给她打听消息。 很快蓬莱阁大殿的消息就送了过来,听涛真人倒是没有立刻领着自己的徒弟和苏沫言离开,反倒说为了修补与蓬莱的关系,要带着弟子在此多住几日。 卫襄一听这消息就炸了: “这老头怎么还死皮赖脸啊?咱们这蓬莱是客栈吗?他的徒弟想来就来,他自己想住就住,这是打什么主意呢?” “谁知道呢,但我看师父欢天喜地的样子,倒好像这是一件无上光荣的事情,据说这位听涛真人已经有近三百岁了,道行又十分深厚,在东海地位超然,受多方尊崇。” 亲自前来告知卫襄这个消息的程无心也不知道师父和师叔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她对于形势看得很清楚。 她再次叮嘱卫襄: “师父也知道,你心里怕是会不愉快,特意让我告诉你,这几日不要惹是生非,也不要再与听涛真人的弟子和那苏沫言起冲突。” 卫襄一听这个,心情顿时更不好了: “师父的意思,是要我彻底认怂?” “你就当是师父让你认怂好了,为了咱们蓬莱,你就先忍一忍吧。” 程无心也知道卫襄委屈,又接着劝道: “如今东海各方争端不断,蓬莱并不能独善其身,这种时候多一事真不如少一事,多一个敌人也只是真的不如多一个朋友。说来说去,你们这也跟小孩子打架差不多,到底你也没吃什么亏,你就暂且忍两天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卫襄还能怎么样? 她怏怏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反正她也不会真的蠢到去跟一个师父都忌惮的大佬杠上。 不过第二天上早课的时候,卫襄就知道自己“忍一时风平浪静”的心理准备,完全是白费了。 这一日的早课直接就是由那听涛真人来上的,而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恢复了自由身被好吃好喝供着的凌瀚和苏沫言。 话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自己眼睛到底红不红,卫襄不清楚,那苏沫言眼睛红了倒是真的。 一开始苏沫言应该是那听涛真人也有所叮嘱,尚算安稳,可一看到胖胖从卫襄的怀里露了个头,苏沫言立刻就扑了过来: “龙猫!天哪,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龙猫?!” “啊,小姐姐救命!” 这猝不及防的动作立刻就让卫襄和她撞在了一起,而胖胖,早就被吓得躲在卫襄怀里尖叫不已。 见到这一幕的众人,立刻上前将两人分开,而众人疑惑的目光也纷纷投向了苏沫言。 要知道卫襄刚刚把这胖胖带回来的时候,大家都不认得这是什么,这个苏沫言却能一语道破! 到底是她听说的,还是她一早就知道? 可即使是这样,龙猫真的原本就叫龙猫吗? 卫襄对自己瞎猫碰上死耗子的运气,没啥信心。 眼看这件事情有古怪,卫襄立刻抱着胖胖远远躲开,趁着那苏沫言被听涛真人的目光阻止,很快溜之大吉。 “龙猫,凌瀚哥哥,我要龙猫!” 风中远远的传来苏沫言朝凌瀚撒娇的声音,卫襄翻了个白眼,做了个恶心的表情。 等到早课上完,程无心再次来寻卫襄的时候,卫襄也忍不住发牢骚: “大师姐你觉得这听涛真人,真的是要修补与蓬莱的关系吗?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好好约束苏沫言?” “估计是怕越俎代庖吧,方才那苏沫言的师父也亲自上门了,居然也乖乖道歉了——谁知道他们这些人心里又都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 “苏沫言的师父?是那个玄风吗?有本事跟芜青师叔撂狠话,这会儿倒是精明的很!” 卫襄愤愤的嘀咕着,总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她想了想,忽然问道: “大师姐,那玄风是领了自己的徒弟走人了,还是也跟听涛真人一般,在咱们蓬莱住下了?” “既然要修补关系,自然也是住下了,有听涛真人在中间说合,师父到底也不好直接将人赶出去。” “这样啊……” 卫襄明亮的大眼睛转了转,问程无心: “这么说来,师姐你有没有觉得,这好像是他们故意的一样?” 似乎是怕程无心听不明白,卫襄又解释道: “可能说,他们原本的目的,会不会就是要住进我们蓬莱,赖在我们蓬莱不走?要是他们直接提出来,我们蓬莱未必会答应,尤其是那玄云门。但这个时候,凭着听涛真人的面子,他们居然也能顺理成章地留在咱们蓬莱——” 卫襄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深: “大师姐,是不是好可怕?” 师父师叔和师兄师姐们,虽说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米都多,但他们到底多年不曾在人世间打滚,卫襄很担心程无心能不能明白她的意思。 第187章 活死人? “你的意思我完全明白,如果真的是这样……的确是很可怕。” 程无心没有在这个世界的凡尘间厮混过,但她在曾经的世界里,这种就比碰瓷稍微好一点点的事情实在是多到不胜枚举。 曾经有一个女子,为了结识某大佬,故意将一杯红酒洒在了那大佬的身上,借此机会得以结识那位大佬并最终上位。 如果听涛真人和玄云门对蓬莱有什么图谋的话,这招弟子先上门来胡闹,师父随后出面致歉交好的招数倒真的是与那女子的套路,有异曲同工之妙。 程无心琢磨了一番,决定去找贺兰辰: “走,我们去找贺兰辰要一样东西。” “要什么?”卫襄不知道贺兰辰能做点儿什么。 “问他要一张搜魂符。” “是要给那个凌瀚用吗?这真是个不错的主意!” 卫襄心领神会,拍手赞成。 搜魂一出,那就什么秘密都没有了。 程无心边往外走边摇头道: “凌瀚不成,有听涛真人在这里,对凌瀚用这个符风险太大,一不小心就又是结仇的事情。我们去对苏沫言用。” “有道理,我们这就去。” 卫襄连连点头。 捏柿子当然是要捡软的捏嘛,这个道理小孩子都知道。 贺兰辰对程无心向来敬重,听她说要一张搜魂符,二话没说就当场画了一张。 两人接了符出门,卫襄羡慕又嫉妒: “大师姐,要是我来跟贺兰师兄要搜魂符,他肯定要问东问西,说不准还会去师父那里告我的状!” 程无心拍拍她的肩,安慰道: “那是因为你的修为实在是太低,万一被搜魂符反噬,他还不是要替你背锅?所以你也别多想,贺兰辰对你,还是挺不错的。” 卫襄知道程无心说的是云舒第一次被掳走之时,贺兰辰毫不犹豫跟她跳进水中的事情。 而且卫襄对于自己的缺点,向来承认得痛快,心头的那点不快很快就散去了,高高兴兴地跟着程无心去找苏沫言。 苏沫言此时正在跟师父玄风闹着要将卫襄养的那只宠物要过来。 “……师父师父,我的好师父,您就跟蓬莱掌门说说嘛,一只宠物而已,既然要两派之间交好,给了我又何妨?堂堂蓬莱掌门,会小气地不给吗?” 自己最心爱的小徒弟在自己面前撒娇,玄风心里既甜蜜,又为难。 他如今见到了自己的徒弟,整个人也冷静下来了,对玄云门如今的处境,他心里还是很清楚的。 虽说看在听涛真人的面子上,蓬莱说愿意摒弃前嫌,不再与玄云门为难,可是谁都知道,这只是表面的态度。 从德山那封杀气腾腾的战帖来看,这事儿怕是不能这么过去。 可是小徒弟难得有这么想要的东西,如果这次让她失望了,那以后…… 玄风望着眼前甜美可人的少女,心底天人交战了很久,最终还是妥协了: “罢了罢了,不过是一只罕见的小兽而已,为师这就去问问德山掌门,能否让那卫襄割爱!” “谢谢师父,师父待我最好了,我最喜欢师父了!” 苏沫言高兴地跳了起来,搂着玄风的脖子转了个圈儿,玄风顿时觉得心头一震,一颗心像是泡在了蜜水中一般,所有的顾虑和担忧,顿时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然后,玄风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回了一句: “师父也最喜欢言儿……” “嗯嗯,我知道,因为师父最疼我嘛。” 可搂着他脖子的天真少女只是点了点头,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表示她很开心。 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说。 罢了罢了,终究年纪还小,还是个孩子呢。 玄风艰难地将自己的眼神从那双带着几分懵懂天真的眼睛上挪开,放开了怀里少女柔软的身躯,转身出门去寻德山。 躲在客房不远处一棵大树上的程无心和卫襄一直到目送玄风离开,才从繁茂的枝叶间露出脸来。 “大师姐,这玄云门的掌门,居然如此道貌岸然……他多大年纪了,怎么对自己的徒弟都下得去手!” 刚刚亲耳听到的那些师徒间的对话,严重挑战了卫襄的认知。 不过她又很好奇: “大师姐,我们明明在这里,方才怎么客房里的声音,我们会听得如此清楚?” “我们蓬莱的客房,是有记录声息的阵法的,区别就是,用与不用而已。” 程无心神情略略有些尴尬。 毕竟这种做法,和她的世界里酒店安装摄像头是差不多性质的行径,算不得什么光明正大之事。 “哦,原来是这样啊,很好很好!”卫襄很满意。 说白了,就是蓬莱的客房全都布有录音的阵法,只不过很少有人能有资格在蓬莱留宿,她入门这几年都没有见识过而已。 卫襄见程无心神情间似乎有些小小的纠结,就拉着她从树上跳下去,安慰道: “师姐也别纠结,觉得这种手段见不得光,其实我觉得很好啊,对付这些居心叵测之人,就该这么办!” “嗯嗯,我不纠结。” 如今东海的局势,也容不得她纠结。 两人走到客房附近,程无心瞧了瞧卫襄: “龙猫呢?” “哦,我这就叫她过来。” 卫襄立刻双手拢成喇叭状,对着林子深处大喊了一声: “胖胖!” 卫襄的喊声刚落,一团灰蓝色的胖团子就迈着小短腿儿,飞快地跑了过来,跳起来,死死扒在了卫襄的身上: “小姐姐,我来了,我来了!求求你,千万不要把我送人,那个女的不是好人!” “放心放心,不会把你送给她的,就是需要你亮个相而已,对了,你能看出来她不是好人?” 卫襄没想到那苏沫言能把胖胖吓成这样。 胖胖点头如捣蒜: “是的是的,她不但不是好人,她连活人都不是!” “什么?!” 卫襄和程无心同时惊叫。 然后两人环顾四周一圈,对视一眼,二话不说拖起胖胖,直奔茂林深处。 两人一妖一直奔到了离客院二里多路的地方,程无心才停下脚,挥手就在身周布了个结界,然后眼神发直的望着胖胖。 卫襄看着胖胖的眼神也充满了惊悚和防备: “胖胖,你,你是怎么看出那女的不是活人的?” 麻蛋,自己是个重生的啊,万一被看出来了怎么办?! “因为虽然她会笑会动会说话,但她的心不跳啊,她就是个已经死了的人。”胖胖挥着小爪子认真地说道,然后看着卫襄:“对了小姐姐,你们人类管这种叫什么来着,活死人?还是僵尸?” 卫襄没说话,她回头看着程无心。 明明先前还好好的大师姐,在听到胖胖的那句话之后,就成了眼前这脸色煞白,全身僵硬的模样。 为什么? 就算那苏沫言真的是个活死人,难道,以大师姐的修为,大师姐还会害怕吗? 疑惑的卫襄只觉得大师姐这样的表现太不正常了,她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程无心: “大师姐你怎么了?你别怕,那苏沫言要真是个活死人,该害怕的是和她腻腻歪歪的男人们才对!” 被卫襄手指戳在肩头的程无心这才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几乎要停掉的呼吸也才慢慢恢复正常。 她没有回答卫襄的话,而是先抬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感受了一下。 怦——怦——怦—— 很好,很好,她的心是跳动的。 她穿过来的这副身躯,心脏还是跳动的。 卫襄见程无心这样,心底忽然隐隐有了个猜测—— 大师姐,不会是真的和那苏沫言有什么渊源吧? 大师姐私下说话的风格,其实有的时候和那个苏沫言真的好像,而且,龙猫这个名字,是大师姐起的,但苏沫言却一口就叫出了这两个字。 所以,大师姐才会听到苏沫言是个活死人,这般害怕吗? 而赖在卫襄身上的胖胖,则是眨了眨眼睛,看着程无心,直接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程姐姐,你,你这是怎么了?你摸自己的心脏干嘛呀?那个女的是活死人,你又不是呀!” 胖胖带着几分稚气的声音像是做梦一般飘进程无心的耳中,程无心才慢慢地反应过来,像是陡然间被人施了定身咒,又忽然被解开一般。 她素手轻扬,放在胖胖头顶摩挲了一下,才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道: “对,胖胖说得对,我不是活死人,我是活生生的大活人,我什么都不怕……胖胖,你可真聪明。” 从前她只以为这龙猫蠢萌蠢萌的,现在才知道,人家根本就不蠢,居然能透过皮囊直接看穿灵魂。 “嘿嘿,谢谢程姐姐表扬我!” 胖胖搓着小爪子有些羞涩。 卫襄见程无心终于恢复了正常的神色,心里隐隐的猜测也瞬间就被自己按了下去。 不好奇,她不好奇。 人活着不容易,她重生一回不容易,大师姐心怀秘密活着,肯定更不容易。 前世今生,大师姐都对她这样好,此时此刻,不追根究底,就是她对大师姐最好的回报。 卫襄展臂,抱了抱程无心,笑嘻嘻地安慰道: “好了,大师姐,就算那苏沫言是妖魔鬼怪,以大师姐你的本事,定然也能将她降服的,不怕不怕!我们这就去降服她!” “嗯,我们走。” 程无心也抱了抱卫襄,然后挥手撤去了结界。 因为胖胖一句话而乍起狂澜的心海已经彻底平静下来,她是真的不怕了。 同为穿越者,苏沫言在胖胖眼里是个活死人,或许有别的缘故,并不是穿越的缘故,她绝对不能自乱阵脚被人发现自己的异常。 至于小师妹……她觉得,小师妹一定不会害她。 师姐妹二人很快带着胖胖重返蓬莱的客房。 苏沫言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床上发呆,或者说,是在冷静地思考。 没穿过来以前,她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中二高中生。 每天面对的不是父母的斥责就是老师的白眼,最大的爱好就是看玛丽苏言情小说,最大的梦想就是穿越到一个修仙的世界里,踏仙路收美男,走上人生巅峰。 某一天,一觉醒来她这个梦想居然就真的实现了,她简直要高兴得发了疯。 师兄师弟们都很帅,师父更帅,而且师父对她格外宠溺,妥妥的言情小说男主配置。 她的不学无术在这个世界里就成了率性洒脱,她的无理取闹也成了活泼可爱,她要什么师父就给什么,因为她如今长得美啊! 一切都很美好很美好。 可唯一的遗憾就是,她又遇到了凌瀚哥哥。 高大,帅气,冷峻,又带着那么一点点邪魅,简直分分钟让人少女心爆棚好吗? 这样的人,她怎么能放过? 可是师父这边……这么好的师父,她又怎么舍得伤他的心? 真的好纠结啊!越想越头痛的苏沫言放下二郎腿,烦恼地翻了个身。 这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苏沫言立刻眼前一亮,翻身而起: “师父?” 师父这么快就回来了,看来蓬莱掌门答应得很痛快! 苏沫言高高兴兴地跳起来去开门。 门外出现的,却是程无心和卫襄两个人笑眯眯的脸。 然后,卫襄怀里的那只可爱到爆的小龙猫,正在挥舞着小爪子对着她笑: “嗨,小姐姐。” 啊啊啊啊,好萌啊!萌出一脸血啊! 苏沫言二话不说一把抱过龙猫,高兴得跳了好几圈儿: “龙猫,龙猫!我终于见着活得龙猫了!” 这话胖胖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活得龙猫?难不成它还死过啊? 胖胖悄悄地翻了个白眼儿,小爪子在苏沫言头上比划了好几下,最终忍住了没拍下去。 卫襄心底也很不愉悦,一点儿礼貌都没有的家伙! 她直接给了程无心一个眼神。 程无心点点头,手一扬,就将那张镇魂符拍了出去。 兴奋不已的苏沫言只觉得眼前一闪,仿佛有什么东西向自己袭来,就瞬间失去了意识。 过了好一会儿,卫襄走上前,从神情彻底呆滞的苏沫言手里抱回了胖胖: “抱着晃什么呢晃,也不怕把我的胖胖给吓着!” “小姐姐我好怕怕!” 胖胖抓住机会拼命往卫襄怀里钻,充分展现自己的可怜弱小又无助。 卫襄心疼地搂着胖胖一通安慰怜惜,程无心则是直接开审: “你们住在蓬莱不走,到底有什么目的?” 第188章 失望 与此同时,蓬莱阁大殿中,德山也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前来讨要胖胖的玄风。 “那只龙猫是我徒儿的……”德山老头话到嘴边,又改了:“是我徒弟的爱宠,她向来心爱,我不可能强夺了她喜爱的宠物给别人。” 他此时不能贸然告诉别人胖胖是自己小徒弟的镇魂兽,否则以小徒弟那低微的修为,说不定就会有人借此起什么坏心思。 玄风听德山这么说,心里顿时焦急不已。 那只宠物要不到,他回去怎么见言儿? 他想了想,腆着脸再次开口道: “之前在听涛真人面前,德山掌门也曾说过,蓬莱与玄云门,以后定然是要友好相处的,所以我以为,只是一只小小的宠物而已,为了咱们的情谊,德山掌门定然能割爱……此时看来,倒是我太高看自己了。” “玄风掌门不必再拿话激我,那宠物如果是我的,我自然是能割爱的,可它是我的徒弟的,我做师父的,怎好勉强一个小辈?难不成你的徒弟是徒弟,我的徒弟就不是徒弟了?” 德山老头不耐烦这玄风好一会儿了,此时听他还在这里唧唧歪歪,直接怼了他几句,沉了脸打发他走: “玄风掌门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就请自便,如今我们蓬莱为了招待您和您的徒弟,事情也挺多,还请见谅!” 玄风英俊的脸立刻就像是被人迎面揍了一拳一样,立刻就青了。 这一连两个“还请”,又是嫌他事多,又是嫌他赖在蓬莱不走,这死老头,越上年纪越刻薄! 玄风强撑着拱了拱手,道了声“告辞”,就愤而拂袖离去。 等到玄风走得不见踪影了,一直躲在偏殿偷听的祁连和韩知非才走进了正殿。 韩知非对于玄风此番作为很是唾弃: “师父,这个玄风是不是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啊?小师妹的镇魂兽,他也敢张口就要,谁给他这么大脸啊?之前觉得他那徒弟脑子不清楚,现在看来真是一脉相承!” 祁连对于韩知非的愤愤不平保持沉默,袖手恭敬地立于一旁,等着师父痛斥韩知非这个没脑子的家伙一顿。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往日里看见韩知非,无事也要骂三句的师父,听见韩知非的话,却只是转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还点了点头,似乎是赞许之意。 祁连当机立断,立刻开口: “三师兄说得没错,这位玄风掌门是有点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师父莫要因为这种人生气。” “我不是生气,我是在想别的事情。” 德山老头站起来,似乎很烦恼的样子,负手在大殿中来回踱了几圈,才回头看着沉默下来的两个徒弟,叮嘱道: “这些日子,你们多注意四处巡查,至于你小师妹镇魂兽的事情……你们记住,暂时不要让任何人知道,那只龙猫是你小师妹的镇魂兽,她如今的修为,实在是太低微了。” “弟子遵命!” 韩知非与祁连二人连忙齐声应下。 蓬莱住进了外人不说,偏偏还是这等不省心的外人,的确是要提高警惕了。 玄风脚步沉重地回了客房,一路上都在想要如何跟自己的小徒弟解释自己的无用。 他在小徒弟的门外站了许久,才沉重地抬手,轻轻叩门。 好一会儿,屋内才传来小徒弟带着一丝慵懒的声音: “是师父吗?言儿困了,先睡一会儿,师父有事回头再说吧。” “哦,也好。” 玄风心头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很快就转身走开了。 小徒弟向来不在意那些俗世规矩,行止随心,这个时候睡觉,兴许是困了吧。 也好,身为一个男人,他真的是不愿意小徒弟这个时候看到自己的无能和狼狈。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玄云门实在是太小,在这东海的济济仙门中,根本就无人理会。 垂头丧气的玄风刚走了没多远,抬头就望见眼前的林崖边站着一位衣袍飘飘,仙风道骨的道人。 “听涛真人!” 玄风立刻打起精神,扬起笑脸上前问好。 听涛真人回过头来,望着玄风露出了慈和的笑容。 苏沫言的房内,苏沫言还直愣愣地站在当地,程无心站在旁边,眉头紧皱。 卫襄倒是抱着胖胖悠哉安然地坐在椅子上,一边抚摸着胖胖光滑的皮毛,一边劝程无心: “大师姐,她这里问不出来什么也就算了,我看他们师徒八成还是以那位听涛真人马首是瞻——反正我总觉得,那听涛真人,才是一只老狐狸!” “罢了,你说的有道理。玄风已经回来了,我们就先走,不然时间长了万一他再过来,撞上了总是不好。” 程无心也没有再纠结下去,很快做了决定。 卫襄点点头: “那我们这就走吧,不过这玄风也真是……一点忌讳都不懂!” “男欢女爱,人之常情,有什么可忌讳的?虽说他们是师徒,但若是真心的,那也算不得什么。” 程无心思想要开明得多,并没有觉得师徒恋有问题。 卫襄站起来,开启了海螺法器上附着的阵法往外走: “不是的,师姐,我并非觉得师徒相恋有问题,我只是觉得玄风连一点男女大防都不忌讳,实在不像是个正人君子!” “这个么……” 程无心笑笑没说话。 言情小说里面的女主和男配,要是恪守古代的规矩,哪里有什么发展恋情的条件? 直到程无心和卫襄二人离去好一阵子,处于呆怔之中的苏沫言才蓦然回过神来。 “我,我这是怎么了?” 苏沫言觉得脑子里一阵麻木,死活想不起来先前发生了,只依稀记得,师父说去给自己要那只龙猫。 对了,龙猫,她只听说过,从没见过的物种。 身为穿越者,这种珍奇的异兽,不该是被她收入囊中的吗?那卫襄根本就不知道这小龙猫的珍贵之处,只一味霸占着龙猫,真是可恶! 稍稍清醒了一会儿,苏沫言决定立刻出门去找师父,她一定要把那只可爱的龙猫从那卫襄手里拯救出来! 仿佛无边无际一般的青翠山峦,远处缥缈的大海,从身边轻轻拂过的林风,这一切,都让站在崖边观赏此等美景的听涛真人和玄风感觉到心旷神怡。 “蓬莱,真不愧为仙家之首!” 又是一阵微风拂过,一直没有说话的听涛真人骤然间感慨道。 玄风立刻附和: “听涛真人所言极是,且不论其它,只说这般美景,蓬莱能占了此处,实在是上苍的恩赐!” “上苍?” 听涛真人转头,微笑着摇了摇头: “不,这可不是什么上苍的恩赐,这是蓬莱列位先祖留下来的福荫啊。” 听涛真人这状似无意的感慨,霎时间让玄风梗住了——听涛真人这到底是夸还是贬?这话他该怎么接? 而听涛真人似乎看穿了他这点为难的小心思,没有再接着说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了他的徒弟: “令徒很是聪明伶俐,又与我家徒儿颇为投契,此次东海门派皆要派遣弟子前往语凝海,不知令徒,可在其中?” 这话……玄风倒是听得懂,但他心中一阵苦涩,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听涛真人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觉得自己的徒弟和他的徒儿凌瀚相处的还不错。 但这根本不是他要的结果。 先前因为接近听涛真人而起的那些兴奋,瞬间被山风吹走了一大半。 玄风想了想,还是咬牙道: “承蒙真人看的起,只是我这小徒弟生来顽劣,至今修为低微,语凝海一行,她未必能前往。” “哦,原来如此,那倒是有些可惜了。” 听涛真人面色如常,似乎并未因为听到这样的消息而有任何的不悦。 但玄风无端端的就从听涛真人的眼底察觉到了一闪而逝的失望。 玄风立刻头垂下头去,尴尬地笑了两声,心中极为不自在。 他也想讨好听涛真人,他也想借此机会能让玄云门被人高看一眼,纳入听涛真人的羽翼之下。 可是他始终过不了自己心里这关啊——那是他最心爱的言儿,如何能够眼睁睁的拱手让人? 两人之间原本融洽的气氛就这样顷刻间荡然无存,玄风只得忍着尴尬又与听涛真人寒暄了几句,随即匆匆告别离去。 听涛真人站在原地,望着玄风落荒而逃的身影,唇角的笑意慢慢散去。 “瀚儿,原本以为你看上的人,总归会是不凡的女子,没想到她的师门,如此不堪。” 一直尾随在远处的凌瀚这才慢慢显露出身影,走到了师父的身边。 听见这么说,凌瀚唯恐师父对苏沫言的印象变差,连忙辩解道: “言儿自身聪明卓绝,坦率可爱,这玄云门的确是委屈了她。” 听涛真人不说话,只在心里默默思量了一番,方才开口道: “瀚儿,你是为师唯一的弟子,如果要寻道侣,既然是要慎之又慎,你莫要心急,且等等看吧。” “是,弟子遵命!” 凌瀚唯恐再说下去,师父会对言儿生出更多的不满来,急忙答应。 师徒二人达成一致,才沿着山路慢慢的走回了客房。 一进到自己的房间,听涛真人就随手一扬,在房间内布下了一层结界。 “师父这是做什么?” 凌瀚很好奇。 “难道你就没发现,这房间内有很多阵法吗?” 听涛真人对弟子此时的表现很是不满意。 凌瀚满眼的不可置信: “师父的意思是说,蓬莱一直在监视我们?” “那倒不至于,只能说这是蓬莱自我保护的一种手段,咱们不要做越界的事情,就没什么可在意的。” 听涛真人云淡风轻的样子,让凌瀚不由得心生钦佩: “师父此等心境,弟子佩服!” 听涛真人摆摆手: “我活到这把年纪,世事变迁,沧海桑田,都看尽了,这种小事,原本就不值得放在心上。你且去吧,我要静思了。” 凌瀚一听师父说要静思,连忙告退。 回自己房间的路上,凌瀚从苏沫言的房间门口路过,踟蹰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抬手敲门。 这个古灵惊怪的少女,他生平仅见,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刻入心扉,难以忘记,即使要为她赴汤蹈火,他也在所不惜。 只是房门内久久没有传来应答声。 “言儿,你在吗?” 凌瀚忍不住担心,放出神识,探查了一番,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这个时候,她能去哪里? 凌瀚满心疑惑,转回头去四处寻找。 不多时,他就在离客房不远处的林子边上,瞧见了苏沫言与玄风师徒二人的身影。 苏沫言正拽着玄风的袖子苦苦哀求。 “……可是我真的很想要那只龙猫,师父,我能不能再亲自去问问德山掌门?” “言儿,为师知道你十分喜欢那只小兽,但德山掌门已经拒绝了我,我们这个时候再去问,也是没有用的。”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玄风只能如实相告,劝慰自己的小徒弟: “师父答应你,以后一定会给你找一只一模一样的灵宠给你!” “不可能再有一模一样的了……不可能了……” 苏沫言听师父这么说,知道定然是要不过来了,瞬间显得伤心而难过,大大的眼睛里甚至蓄满了泪水。 凌瀚远远的看着,心如刀绞,忍不住攥紧了手指。 不就是一只灵宠吗?玄风身为师父,居然如此无能! 凌瀚转身,大步走开,去寻卫襄。 夏日天长,难免会觉得困倦,卫襄正抱着胖胖窝在床上打盹。 凌瀚敲门的时候,卫襄正在半梦半醒之间。 听见敲门声,卫襄只以为是尉迟嘉,不耐烦的翻了个身,一声不应。 门外的凌瀚又敲了一会儿,耐心逐渐耗尽。 他正准备抬脚踹门的时候,旁边忽然走来一个银白色人影,在他面前站定。 “你有什么事吗?” 面容绝美的男子笑容微微,说话间却带着一种彻骨的凉意。 只一眼,凌瀚就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谁—— 这就是那个最终击败了他的人! 而且那道诡异的金芒,凌瀚仍旧心有余悸。 他立刻戒备的往后退了一步: “我是来寻找卫师妹有事相商,你想做什么?” “我当然是来看看,你大白天的来找我的未婚妻,想做什么。” 尉迟嘉依旧笑容满面,但从凌瀚心底升起的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却越来越严重了。 第189章 意图 在东海,凌瀚自诩长相英俊,修为高深,师父又是凌驾于东海修行者之上的听涛真人,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凌瀚都一直以为自己是东海年轻一代中的第一人。 但此时面对眼前这个微微一笑,天地都仿佛为之失色的男子,凌瀚心底居然生出一丝自惭形秽之感。 这种感觉让他脑子清醒了几分,方才的笃定渐渐溃散。 这个一招就将他彻底击晕过去的尉迟嘉,居然是卫襄的未婚夫,那么索要灵宠这件事,就势必会变得棘手。 而这男人虽然口中说的是“大白天”,但这意思听起来,跟“大半夜”没什么区别。 凌瀚感觉自己受到了深深的侮辱,他心中只有言儿,难不成这男人还以为他会对卫襄有什么非分之想不成? 他神色不虞拱了拱手道: “先前我听说卫师妹有一只灵宠十分罕见,所以想来看看。” 尉迟嘉点点头,然后一口回绝: “可是襄襄正在睡午觉,你先回去吧。” 睡午觉?这算什么借口? 凌瀚心中极度不满意,但他到底在尉迟嘉的笑意里败下阵来。 他脸色几度变幻,最终再次拱手道: “既然如此,那就等改日见了卫师妹,再说这件事好了。” 此时师父不在身边,如果跟这个人打起来,惨败的时候居多。 而他,丢不起再次落败的脸。 尉迟嘉颔首让开了路,然后望着凌瀚挫败的背影,笑意深沉。 改日? 以后他都不会让这个人靠近襄襄半步。 襄襄喜好美色,连落尘那样的小和尚襄襄高兴了都喜欢去逗弄一番,万一此人入了襄襄的法眼,那真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呢。 房间内,卫襄躺在床上,将房门外的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未婚妻……啊呸,谁是你的未婚妻? 卫襄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儿,翻身继续睡去了。 虽然这个理由让人心里很唾弃,但是管用啊,她且忍忍吧。 果然,接下的好几天,卫襄都发现苏沫言用一种极其幽怨的眼神望着她,而那凌瀚,虽然有意无意地想要跟她搭话,最终却又只能在尉迟嘉的目光下黯然离去。 而且这种异样,不只是卫襄一个人发现。 这一日早课结束之后,韩知非就贱兮兮地往卫襄身边凑了过去。 “小师妹,那凌瀚为什么总是看着你啊?他不会是对你有意思吧?” 卫襄嘿嘿一笑,难得给了韩知非一个笑脸: “他哪里是对我有意思啊,他是对我怀里的胖胖有意思。” 说完,卫襄故意将怀里的胖胖高高举起来,跟韩知非笑道: “韩师兄有没有觉得我们的胖胖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呢?” 韩知非对神兽龙猫大人的敬畏之心,向来是很虔诚的,连忙附和: “对对,我们胖胖大人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岂是某些俗人能觊觎的!” 卫襄这炫耀一般的举动和韩知非意有所指的恭维,气得一旁的苏沫言鼻子都要歪了: “你们什么意思,谁觊觎你们的龙猫了?” 韩知非听她接话,立刻眼睛四下溜了一圈,欣喜地发现此时两边的师长都不在,就剩下他们这些小辈。 他立刻就解放了天性,拿出了从前对付小师妹的劲头,凑到苏沫言的面前,笑嘻嘻地道: “咦,原来是你觊觎我小师妹的龙猫啊?不然你接什么话?” 苏沫言望着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的人,真恨不得一巴掌打过去,但她还是死死咬住唇忍住了。 她骨子里根本不是天真无知连架也不会跟人吵的小姑娘,她一看韩知非的这副嘴脸就反应过来自己一张口就已经落了下风了。 她敢保证,只要她辩驳下去,眼前这个该死的韩知非肯定会回给她一句“我们又没指名道姓说你”! 而且,凌瀚哥哥在一旁,她为什么要蠢到亲自上场跟这些人吵架? 苏沫言一言不发地转过头,泪眼婆娑地扑进了凌瀚的怀里。 “凌瀚哥哥,他们,他们太欺负人了……” 凌瀚猝不及防地被心上人投怀送抱,男子汉的气概立刻就被激了起来,但他刚要挺身而出,旁边一道冷冷的目光顿时又让他后背一凉—— 又是这个尉迟嘉! 尉迟嘉闲闲地站在一边,仿佛只是在欣赏海上初升的朝阳,但凌瀚依旧能清晰地读懂他眼底的威胁。 那些冲到头顶的热血瞬间冰冻。 凌瀚深吸了一口气,将苏沫言紧紧揽住,转身就飞身而起,带着她很快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韩知非目瞪口呆: “这就走了?老子还打算挑个事儿,打一架呢!这个怂包!” 卫襄不说话,只淡淡地瞥了一眼尉迟嘉,抱着胖胖转身走开。 她最讨厌的人此刻却成了她最大的倚仗,这种感觉可真是……这让她陡然觉得,即使此刻占了上风,也是毫无意义。 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程无心这才走上前告诫了韩知非一句: “韩师弟有空多练练剑术,不要无事生非。” 韩知非只能恹恹地应了,大家各自散开。 程无心转头就去寻师父德山。 “师父,这几日弟子也用尽各种办法进行试探,但是他们只是一味躲让,并不曾起冲突,也不曾露出什么破绽,。表面看来,似乎真的只是为了胖胖。” 要说听涛真人带着自家徒弟和玄云门那奇葩的师徒俩赖在蓬莱不走,完全没有别的意图,活了一百多年的德山老头是根本不信的。 此时语凝海异象频出,东海风云渐起,谁闲着没事耗在别人家不走? 再说听涛真人有几十年不曾在东海露面了,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忽然冒出来,也太巧了。 以如今东海的局势,他们若要图谋什么,恐怕也真的只有襄襄胡诌出来的这长生药了。 但听涛真人在东海的地位实在是太高,为了防止生出什么波澜,德山不好直接跟自己的弟子们道破自己的猜疑,只悄悄嘱咐了程无心小心试探那两个小辈。 此时听自己的大弟子这么说,德山倒是笑了,反问道: “那以你之见,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能为了什么呢? 程无心耳边响起小师妹无意中跟她嘀咕过的那些话—— “他们要是真想要什么东西,能为了什么呢?肯定是为了长生药!大师姐我跟你说,人都是越活越怕死的,那听涛真人一定是怕死,要找长生药!” 程无心垂下头,恭敬地回道: “师父,以弟子之见,他们恐怕是为了长生药一事。” “长生药?何以见得?”德山神情不变,淡淡地问道。 “小师妹说,她之前偷偷去过语凝海,仿佛看见过那个凌瀚,她当时偷偷听到过凌瀚与一位未曾露面的人说话,隐约间有‘长生药’三个字……” 程无心小心翼翼地说完,又抬头看着师父,眼中带着恳求: “师父,此事是小师妹偷偷告知我的,此时我说出来,只是为了佐证自己的猜测,还请师父不要怪罪小师妹!” 怪罪? 德山望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大弟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个傻孩子,还想替襄襄求情,却不知道襄襄在她面前说这些话,原本就是故意要她来自己面前说的。 毕竟卫襄去过语凝海这件事,自己原本就是知道的。 德山朝着程无心点点头: “既然如此,我们就早日前往语凝海,将这祸水,早点儿引过去吧。这些日子,你们依旧要时刻警醒。” “是,弟子明白。” 程无心恭敬应下。 过了两日,德山命人送往须弥的信有了回音,真一和尚表明他已经做好了前往语凝海的准备。 “那就可以择日出发了,咱们现在就来商定,到底由谁带领咱们蓬莱的弟子前去语凝海?” 德山放下书信,向坐在他面前的莱芜和芜青问道。 此前三人都想带着弟子前去语凝海,但是在这个时候,自然是不可能大家都去,留几个修为不高的小辈镇守蓬莱,那样实在是太过冒险。 莱芜和芜青对视一眼,率先开口道: “此去语凝海,事关重大,师兄你身为蓬莱掌门,自然不能擅自离开,你留下来镇守蓬莱最为合适,至于我和芜青师妹,我们决定,一起去。” “你们两个都去?” 德山老头的胡子翘了翘: “年轻人啊,就知道往外跑,想留我一个糟老头子看家,话说我都多少年没出去在东海晃悠过了……” 见师兄念念叨叨这般抱怨,芜青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德山师兄年轻的时候可是东海最出名的俊杰,你还嫌你出的风头不够啊?总不能好名声都让德山师兄你占尽了,好歹也让我和莱芜师兄在人前露露面嘛。再说我和莱芜师兄都能带着自己的镇魂兽一起去语凝海,德山师兄你能吗?” “这……自然不能!” 德山老头颓然摇摇头,露出满脸你们欺负人的神色。 他的镇魂兽是蓬莱的护山神兽,谁家的护山神兽是能拉出去满东海溜达的? 德山老头摆摆手: “罢了,你们俩非要自讨苦吃去语凝海,那就由你们带着弟子们去,千万记得,好好地带出去,好好地带回来,一个,都不能少。” “谨遵掌门谕令!” 莱芜和芜青都站起来,恭敬应诺。 随后三人再度讨论到底由哪五个弟子前去语凝海。 莱芜先开口道: “我门下就一个辰儿,他自然是要去的,上次的符术比试,他也是第一。” “准。”德山老头点点头。 芜青也没什么犹豫的,早就有了决定: “我门下弟子,修为皆不高,就由白翼跟随吧,他的剑术只在无心之后。剩下三个名额,皆由师兄做主。” “三个啊……” 德山老头捻着胡须,倒是真有些为难: “论剑术,自然是无心和良夜他们两个最高,可他们二人,只能去一个。” “为何?”芜青不解:“师兄你打算让尉迟嘉跟随,我是知道的,可就算尉迟嘉占了一个,不还有两个吗?刚好让无心和良夜去啊!” “不。”德山老头摇头:“我打算让卫襄也去,所以,就只能剩下一个名额了。” “师兄不可!” 德山一说出自己的打算,芜青就出声反对: “卫襄是个什么修为,大家都看在眼里,就算她也有镇魂兽,可她自身修为低微,她那镇魂兽也就只能比废柴好那么一点点,根本无法发挥身它的潜能。而卫襄的性子又向来顽劣任性,不服管束,师兄你让她跟着去,到底是真的偏宠于她,还是想让她去送死啊?” 一边莱芜倒是没芜青这么激动,他伸手扯了扯芜青: “师妹先别激动,德山师兄不是不分轻重的人,我们先听听师兄到底有什么理由让卫襄前去语凝海。” 这意思,也是反对的,德山老头心里门儿清。 他施施然站起来,神情凝重道: “卫襄曾经去过语凝海,并且全身而退,这个理由,够不够?” “她去过语凝海?”芜青一惊,却是根本不信:“不可能,以她的修为,根本不可能平安归来!” “我以前也觉得不可能,可后来,我多番试探,发现她,是真的对语凝海有所了解,如果不是她亲自去过,又作何解释?难不成,她是做梦梦见的吗?” 德山老头说这话的时候,一直望着莱芜,似乎带有深意。 莱芜一怔,心头顿时掠过一个念头—— 难不成,卫襄对语凝海的了解,真的是来自于莫离师兄的意念? 毕竟,莫离师兄离去这么多年,卫襄是第一个拔出了龙泉剑的人。 而芜青,虽然知道自己的师兄不是妄言之人,但她还是无法相信这种事情: “卫襄这个丫头向来鬼主意多,说不定是从哪里道听途说而来的,师兄不要被给她骗了!” “芜青师妹,你上次还说襄襄虽然顽劣,但不是爱撒谎的人呢!” 德山面对芜青的质疑,好脾气地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头,劝道: “再说你师兄我还没糊涂,真话假话还是能分辨出个大概的,所以,语凝海此行,她非去不可。” “可是师兄……” 芜青还想说什么。 一边回过神来的莱芜却开口拦住了: “好了芜青,这件事情就听师兄的吧。我会将大殿里供着的那把龙泉剑给卫襄带上,但愿她不要让我们失望。” 芜青急道: “莱芜师兄你怎么也……不对,你将那龙泉剑给卫襄做什么?她能用……师兄,你……” 说话间,芜青的声音陡然颤抖,满眼的不可置信: “莱芜师兄,你的意思是,卫襄她,她能拔出那把龙泉剑?” “是的,她能,整个蓬莱,唯有她能。” 莱芜轻声说道,神情间,悲喜莫测。 第190章 议定 卫襄居然能拔出龙泉剑。 而且唯有她能。 怎么会这样? “难道,莫离师兄能回来了?可是卫襄……” 芜青表情复杂地看着莱芜,莱芜叹了口气,点点头。 芜青的意思他懂,谁也不愿意将惊才绝艳的莫离师兄和卫襄这么一个废柴扯在一块。 可这种事情,并不是他们不愿意承认,就能无视过去的。 莱芜安慰满脸失落的芜青: “师妹,我知道,这件事情看起来匪夷所思,但龙泉剑能再度出鞘,也算是一件好事。与其说是让卫襄去语凝海,不如说是让龙泉剑跟着我们去语凝海,我觉得,这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芜青想了想,到底也只能不情不愿地点点头,没有再反驳。 难怪师兄们一再说卫襄是蓬莱最大的变数,能拔出龙泉剑的人,不就是个变数吗? 毕竟传说中,莫离师兄的龙泉宝剑曾经斩遍东海邪魔,早已经名列东海前三的大杀器。 带着这么一柄大杀器前往语凝海,蓬莱弟子的平安就又多了一层保障。 此事一解决,莱芜和芜青就再也不想管只剩下的那一个名额让谁去了。 反正这烦恼是德山师兄自己找来的,那就让他自己去苦恼好了。 德山老头只能将程无心和沈良夜一起叫了过来,问他们谁愿意去。 沈良夜不说话,只看着程无心。 程无心毫不犹豫地开口道: “师父,弟子请求跟随两位师叔一同前去语凝海!” 德山老头没有立刻允准,而是看向了自己的二弟子: “你呢?” 沈良夜又看了程无心一眼,垂头恭敬道: “弟子听从大师姐的安排。” 德山老头不说话了,师徒三人沉默了一会儿,德山才绷着脸点了点头: “好,那就这么办,无心跟着你们师叔前去语凝海,良夜你跟着为师看家。” “多谢师父成全。” 程无心向德山行礼道谢。 沈良夜则是什么都没有说,无论师父如何叮嘱程无心,他都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这种令人心里并不愉快的沉默一直保持到两人告退出门,才得以打破。 “程无心。”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程无心转过身,望着沈良夜。 东海上的风遥遥地吹来,拂动程无心的裙琚,飘逸如仙,但她的眼圈儿,却在瞬间有点儿发红。 “你为什么不和我抢?” 前往语凝海寻找机缘,几乎是每一个修仙之人渴求的机会,她不相信沈良夜毫不动心。 沈良夜神情一如既往的温良谦恭,他似乎不敢直视程无心的眼睛,垂下头去,低声道: “只要是你想要的,我永远都不会和你抢。” “我想要的,你不会抢?” 程无心轻轻重复了一遍,忽然笑了,笑着笑着眼圈儿却更红了。 下一刻,一把长剑被自己的主人毫不留情地掷向了沈良夜: “沈良夜你他妈的真的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吗?你知道吗?!你不是不跟我抢,你是从来都没有给过我!” 悲怆地嘶喊出声的女子站在茂林修竹之间,身周的树叶飘零而下,她看起来是那样孤单而伤心。 沈良夜不躲不避,任由长剑从他的发梢划过,斩断他一缕发丝,散落在他蓝色的衣衫上。 “我……” 他抬头望着程无心,想要说点儿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来。 心口那翻腾着的情意与心疼,一起叫嚣着,要他过去擦去那个女子的眼泪,抚平她的哀伤,但他终究却只能生生压回去,像一尊泥塑一样站在原地,一直沉默下去,直到被辜负的人心灰意冷。 “哈哈,沈良夜,算是我瞎了眼!我真不应该叫什么程无心,我就该叫程有心!” 程无心仰天长笑两声,转身离去。 密林中,却忽然窜出来一个女孩子,跳起来就朝着沈良夜的脑袋给了一巴掌: “二师兄你是不是傻?猪啊你!快去追!你现在要是不去追,以后有你哭着喊着后悔的时候!” “小师妹,你不懂……” “是是是,我不懂,但我知道如果大师姐改了名儿叫程有心,她就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你了!” “可是……” 沈良夜似乎还想说什么,卫襄却没那个耐心了,她随手从怀里捞出一张符拍在了沈良夜的后背上: “快去!这次你要是还敢惹得大师姐伤心到改了名字,我打死你!” 沈良夜从来没想过不学无术的小师妹身上居然会有符,根本就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只觉得心头一热,方才那些翻腾的情意和心疼,怎么都按都按不住了,控制不了地翻涌而上,很快将他淹没。 不,不,他不能这么眼睁睁看着她伤心而去! “程无心!” 温润如水的男子忽然间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飞奔向着那个伤心的背影追去。 “程无心!程无心!” 一声声的呼喊回荡在蓬莱的山峦间,带着前所未有的沸腾和炙热。 卫襄伸长了脖子,确定了二师兄一个饿虎扑食上去抱住了大师姐之后,终于心满意足地捂着嘴,呵呵地笑了。 “小师妹,你在做贼啊?怎么笑得贼成这样?” 被沈良夜的喊声招过来的韩知非也伸长了脖子看,一看之下差点儿惊掉眼珠子: “啧啧,难怪小师妹你笑得这么不怀好意,二师兄这是疯了吧?” “哼,他不疯,我就得疯了。” 卫襄不笑了,直接扯了韩知非就溜: “有点儿眼力见好不好?非礼勿视,再乱看小心你长针眼!快走!” 万一一会儿那真心符的效用过去了,二师兄一定会回来打死她的! 韩知非被卫襄扯得踉踉跄跄地跑着,还不怕死地接着问道: “对了,大师姐为什么说她该叫程有心啊,这和二师兄有什么关系?” 卫襄鄙夷地回赠了韩知非一个白眼儿: “这都不知道,不学无术的家伙!自己去想!” “我怎么会不学无术呢,明明是大师姐在打哑谜嘛!” “看看,这都不懂,还不是因为你读书少?听没听过一句诗,‘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卫襄慢下了脚步,准备给韩知非展现一下自己的博学多识,虽然她也是前世听了大师姐改名字的缘由之后才知道这两句诗的。 谁知道韩知非却蹙起了眉头,满脸的怪异之色: “这……这两句诗的意思,可不大好。” “不好?”卫襄只听程无心提起过,实际上根本不知道这两句诗的意思。 “对,这两句诗,诗人写出来其实是表达自己的感情到了尽头的……小师妹,大师姐会不会是,理解错了?” 感情到了尽头? 这是什么鬼寓意? 难道是冥冥中注定,大师姐和二师兄之间,就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吗? 卫襄在原地怔怔地站了会儿,忽然抬脚踹了韩知非一脚: “就你懂得多!警告你,不许在大师姐面前说这话,明白没有?” “明白明白!” 韩知非跳着躲开,不明白也只能明白了。 两人很快走远了,原本静谧的山林又恢复了安静。 蓬莱深处的一条小路上,苏沫言一言不发地走着,往日甜美的笑容此刻消失无踪。 玄风跟在她身侧,时不时觑一眼她的神色,犹豫良久,还是开口问道: “言儿,你可是有什么不开心?” 苏沫言转头看了自己的师父一眼,忽然觉得从前怎么看怎么好的师父,原来并没有那么好。 她有什么不开心,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师父这算不算明知故问? 接触到心爱的徒弟幽怨的眼神,玄风也猛然间醒悟过来,是了,言儿不开心,肯定还是因为那只灵宠没能要到手。 “言儿,这一次没能给你将那只……龙猫,要过来,是师父无能,你别生气,师父一定想办法给你再找一只送来!” “不是,我不是为了那只龙猫。” 苏沫言听了玄风小心翼翼的保证,眉间的郁郁寡欢一点都没有淡去。 玄风讶然: “那言儿你是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 苏沫言很冷淡地答道,然后眼神微冷地瞥了一眼玄风: “师父,难道有谁能时时刻刻没有一点烦心事,一直没心没肺地傻乐吗?师父还是别问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就好。” 说完就加快了脚步,很快就将玄风撇在了后面。 苏沫言这明显不耐烦的语气让玄风心中一痛,顿时呆立在了原地。 为什么,他已经竭尽所能地对言儿好了,只恨不得能将心都挖出来捧到她面前,她却越来越不开心了? 快步走远的苏沫言心中也很是难过,比师父没开口说这话之前更难过。 她不是为了那只龙猫,或者说,不只是为了那只龙猫。 她是因为忽然之间发现,无论是师父也好,还是凌瀚也好,并没有人能真的强大到为了她藐视一切。 师父虽然是一派的掌门,但在蓬莱面前,什么都不算。 凌瀚虽然有个好师父,长相修为都不俗,但在那个尉迟嘉面前,却瞬间逊色。 她不过是想要那只龙猫而已,但师父和凌瀚却全都铩羽而归。 她多么羡慕又嫉妒那个卫襄啊,无论怎么样,她的那个未婚夫总是站在她的身后,只是眼神轻轻一瞥,就让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那个好看得仿佛小说男主角一般的男子,就像是一只暗沉的豹,不说话的时候优雅沉静,但他保护卫襄的时候,却又犀利而让人害怕。 这样的人,却偏偏是卫襄的未婚夫……那个卫襄,何德何能? 蓬莱阁后山,卫襄也恰好被人拦住问了同样的问题。 白翼微眯着血色琉璃一般的眼珠子,冷冷地睇着卫襄: “你何德何能,要跟去语凝海?你在蓬莱胡闹也就罢了,还准备去语凝海胡闹吗?” 本来屁颠屁颠跟在卫襄身后的韩知非一看白翼这架势,恨不得直接溜,早就脖子一缩,躲一边儿不敢说话了,留下卫襄一个人面对白翼。 卫襄倒是一点儿不发憷,一来她看惯了白翼这个样子觉得还挺好,二来,她觉得自己又不理亏。 她依旧态度良好地回道: “看来人选议定的事情白师兄已经知道了。不过若是白师兄非要问我何德何能,我也只能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去不去语凝海,我只管听从师父的命令行事。” 卫襄抬手一指蓬莱阁的方向: “您要真想知道呢,你直接去问问师父和师叔们岂不是很好?那可比问我清楚多了。” “你……哼,强词夺理!” 卫襄这话倒是把原本气势汹汹的白翼给堵得说不出话来,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切,我强词夺理?明明是白师兄你强词夺理好吧?” 卫襄对着白翼的背影撇撇嘴,对他的质疑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师父允许她跟随师叔前去语凝海的消息一传出来,想都不用想,大家肯定都不服气。 可不服气又能怎么样呢?她还是要去的嘛。 不过去之前,还是多画点符带上吧,还有那什么剑谱,也还是再背背吧,临时抱佛脚,能顶一点儿用是一点儿吧。 于是卫襄瞧也没瞧躲在一边的韩知非一眼,直接回去背书去了。 瑟瑟发抖怕卫襄算后账的韩知非一看卫襄走了,也赶忙脚底抹油直接溜了。 不过在路过山间一处清泉边上的时候,韩知非听见溪水边似乎有人在说话。 “……尉迟小友修行精进之快,实乃老夫生平仅见,真是后生可畏啊!” 虽然只见过几次面,但韩知非还是很快听出来,这说话的人正是听涛真人。 从师父们的表现来看,这老道士可是东海的一尊大神。 而此时,这尊大神明显是在跟尉迟嘉套近乎—— 他想干什么? 出于直觉的警惕和疑惑,韩知非立刻躲到了林子里,高高竖起了耳朵。 “晚辈惭愧,不敢当真人如此夸赞。”这是尉迟嘉的声音,还算谦虚。 “尉迟小友不可过谦,年轻人本是天纵奇才,怎需妄自菲薄?” 听涛真人笑呵呵地接着说道,然后才忽然间话锋一转,问道: “不知尉迟小友师从何人?” 来了,重点来了! 韩知非顿时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因为他实在也是很想知道。 “这……晚辈未曾师从他人,只是自己潜心修炼了一番而已。” 一瞬间的沉默之后,尉迟嘉面不改色地答道。 吹牛!扯谎! 韩知非心中率先蹦出了这么四个字。 第191章 明日 这人真是的,吹牛也要有个限度好吧? 都修炼成这样了,还说自己没有师父,那要是有个师父,不得上天啊? 尉迟嘉第一次来东海的景象,韩知非印象深刻。 那会儿的尉迟嘉是横着被抬进蓬莱的。 可这会儿的尉迟嘉,还是横着的,不过是在蓬莱横着走了。 前后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尉迟嘉就从一个没有任何根基的凡人变成了这尊大神口中的“尉迟小友”,“天纵奇才”,要说尉迟嘉没有高人指点,韩知非那是打死都不信的。 而且,那位听涛真人显然也是不信的。 他笑微微地望着尉迟嘉,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年轻人心高气傲是常事,但是欺师灭祖就没意思了。” “欺师灭祖?” 尉迟嘉长眉微蹙: “真人这话是何意?” “我先前听说尉迟小友即将拜入德山门下——难道背弃自己的师门,转投他人门下,还算不得欺师灭祖吗?原本我还以为这些都是谣传,但今日尉迟小友否认自己师承他人这件事,就足以证明,尉迟小友是真的要背弃自己的师门。” 听涛真人摇摇头,望着尉迟嘉的眼神很是惋惜: “可惜,可惜啊!一个人修为再高,品行却有失,无论如何,都是落了下乘了。” “原来是这样。” 尉迟嘉一点都没有被人当面嘲讽的恼怒与尴尬,面色恢复了平静,点点头道: “听涛真人所说,并非谣传,我的确不日就要拜入蓬莱门下。只不过我并没有师父,何来的欺师灭祖?况且……” 尉迟嘉微微一笑,从容且云淡风轻: “我与真人并不熟,我的人品如何,自有我将来的师父评判,跟真人何干呢?” “你这年轻人……非要等到被东海人人厌弃的时候,才知道悔改吗?” 听涛真人眼底的不悦终于蔓延到了脸上,甚至带着一闪而逝的怒意。 说实话,活了这么几百年,自从他成名以后,就没遇见过这么油盐不进的年轻人。 而尉迟嘉,也的确是油盐不进,他朝着听涛真人微微躬身,拱手行礼: “这个……还请真人恕罪,他人对我是否厌弃,我并不在意。只要我的未婚妻心中欢喜,别人如何,与我何干?” “好好好,尉迟小友的风骨,老夫真是领教了!但愿来日,尉迟小友莫要后悔!” 听涛真人终是忍不住愠怒,怒笑几声,拂袖而去。 潺潺流动的溪水边,只剩下尉迟嘉一个人望着清澈的溪水中自己的倒影,过了很久才发出一声不屑的轻笑。 然后他转过身,朝着寂静的林子笑道: “韩师兄出来吧,不必再躲着了。” 正觉得心中快意的韩知非顿时就习惯性地打了个哆嗦—— 往日里被小师妹欺负也就算了,这尉迟嘉也这么厉害,还让不让人活了? 难道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吗? 可哆嗦完了,韩知非还是得硬着头皮走出去。 他一走到尉迟嘉面前就连忙竖起大拇指夸赞尉迟嘉: “尉迟世子真厉害,我都藏得那么好了,你居然还能发现我,我看那听涛真人都没发现我呢!” “他没有发现你么?我看未必。”尉迟嘉笑笑:“他最开始找我,其实是想让我入他门下的,恐怕正是因为发现了你,所以才改了口,大义凛然地将我谴责了一番。” “啊?他,他发现我了?那怎么办?” 一听自己被发现了,韩知非大惊失色。 要是被听涛真人这尊大神记恨上了,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见韩知非这样愁眉苦脸,尉迟嘉倒没有觉得他的胆子小,毕竟听涛真人的地位摆在那里,得罪了他,对普通弟子来说也不算小事。 尉迟嘉想了想,对韩知非道: “这样吧,韩师兄这就回去,跟德山掌门禀明这件事,就说你从此路过,听到听涛真人劝我入其门下。” “我,真的能这么说?师父会不会骂我?” “德山掌门一定不会责怪你的,因为这是在蓬莱的地界上,你是主,听涛真人为客,你听到什么,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尉迟嘉伸手拍拍韩知非,以示鼓励: “韩师兄就放心去吧,不然你明明听到了这样的话,却不跟德山掌门及时禀报,那才是你身为蓬莱弟子的失职。” 对哦,好像就是这样。 韩知非的心慌顿时去了一半,他连连点头,撒腿就跑。 跑了几步又回头笑道: “以前我总觉得尉迟世子你不爱说话,如今倒是觉得,尉迟世子言谈不输小师妹!” “是吗?” 尉迟嘉抬起头,迎着明亮的阳光,眼底的笑意忽然就像是在绽放着光芒一般,却带着几分小心忐忑: “那我以后还是少说话,尽量不与她争辩什么,韩师兄尽管放心。” 好吧,看来尉迟嘉是误会了,自己才懒得管他以后会不会与小师妹吵架呢。 韩知非转头跑远,心底却觉得小师妹真是运气好啊。 喜欢上这么一个惊为天人的美男子,甘愿为她洗手作羹汤,甘愿抛弃在世俗的一切,跑来跟着她修仙。 尤其是,只要说起小师妹,这尉迟世子的眼底,总像是盛满星辰一般,让人一眼看去就能明白,他多么喜欢小师妹。 只是这尉迟世子配小师妹那么个人……哎,真是糟蹋了。 客房,凌瀚紧张地站在眉头紧皱的师父面前,大气儿都不敢出。 过了许久,恼怒归来,一直在生闷气的听涛真人才渐渐缓和了神色,抬头看着自己唯一的徒弟。 “瀚儿,你这些日子,可曾与那尉迟嘉再起争端?” “不曾。” 凌瀚恭敬地回道。 听涛真人很满意: “如此就好,你且记住,以后切不可与他再动手,能化干戈为玉帛,是最好不过。” “徒儿谨记。” 凌瀚的态度恭顺,一如他跟着师父的这么多年的日日夜夜,垂下去的眼眸遮去了他眼底的波涛。 从前,师父可是从来没有跟他说过什么与人为善的话啊。 而且,师父看着他的那种以他为傲的眼神,自从那日师父到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到过。 尽管师父并没有责怪他,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师父那种淡淡的疏离。 是在怪他不争气吗? 尉迟嘉,尉迟嘉。 东海为什么要出现这个人呢? 蓬莱阁大殿,结界内,德山与莱芜还有芜青三人相对而坐,神情肃穆。 韩知非战战兢兢地在三人眼神的逼视下,撒完了谎: “……反正徒儿就是听见听涛真人这么说的,他还说尉迟世子入我们蓬莱门下是欺师灭祖,德行败坏……” “这个老匹夫,我就知道他好端端赖在我们蓬莱不走,定有图谋!” 没等韩知非说完,芜青就拍案而起,俏脸含霜地怒道。 韩知非知道,师父师叔们泄愤的时候到了,他立刻麻溜儿地走开,站旁边儿哆嗦去了,不在师父师叔们面前招骂。 德山老头没有芜青那么激动,但脸色也很是难看。 他沉思了一瞬,摆摆手示意芜青冷静: “师妹先坐下来,莫要为这种事情动气,不值当。” “那个老匹夫居然敢如此光明正大地打我蓬莱弟子的主意,我怎么能不生气?这不就是欺负我们不好跟他撕破脸吗?我之前就说尉迟嘉入门之事要趁早,师兄还不放在心上,如今可好,直接有人来抢了!” 芜青非但没有消气,反而越说越生气: “师兄还说只要卫襄在,就不怕尉迟嘉入别的门派,可那尉迟嘉,才来东海多久,他万一觉得那老匹夫修为高深,真的动了这个心思怎么办?” 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莱芜听芜青说得严重,细思之下,也不免开始担心。 他开口附和道: “芜青师妹说得有理,对于一个刚刚踏上修仙之途,就遥遥领先同辈的人来说,这样的诱惑只会越来越多,他如何能一一分辨出别人是好意还是歹意?说句真心话,要是我还没入门那会儿,有个在东海地位超然的人要来收我为徒,我定然是会动心的。所以此事,还请师兄早做打算,至少,在去语凝海之前,一定要让尉迟嘉成为我们蓬莱名正言顺的弟子。” “你们两个说了这么多,意思我都明白。我知道,万一尉迟嘉在语凝海此行中大放光芒,那抢着要收他做徒弟的人多的是。” 德山老头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吧,择日不如撞日,就定在明日,让尉迟嘉入门吧。非常时,行非常事,也不必请太多人前来,我只传书给真一大师,请他来观礼即可。” “很好,就这么定了,反正这件事,越快越好。” 芜青见师兄听劝,心情总算好了一点点。 其实按照东海收徒的规矩,观礼的人多不多一点儿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分量。 而且,明日就行入门礼,还是当着听涛真人那老匹夫的面儿,真是大快人心! 等到莱芜和芜青以及韩知非都散去之后,德山一个人坐在略显空旷的大殿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原本以为听涛真人这样德高望重的前辈,会是一个真正一心向道的仙人,如今看来,却也难逃世间七情六欲。 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是想长生呢,还是真的只是看见一个优秀的年轻人起了爱才之心呢? 晚饭时分,一心读书的卫襄又被打扰了清净。 尉迟嘉端来饭菜,小花在她脚边打转,狐狸精趴在她怀里呼呼大睡,胖胖则是对着那些饭菜流口水。 蓦然回头,卫襄还是不自禁地觉得这种氛围很温馨。 但事到如今,她到底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 她低头,拍了拍小花的小脑袋: “小花乖,去吧,胖胖陪你吃,我不饿。” 毕竟是练了这么些日子的辟谷了,卫襄好歹也有点儿长进了,没以前那么容易饿了。 听见她这话,正在摆放碗筷的尉迟嘉手下动作一顿,很快又恢复如常。 下一刻,小花就跳进了卫襄怀里,拼命地拱啊拱,很快就把霸占了卫襄怀抱的狐狸精给拱了下去。 “喵喵!” 小花不依不饶地叫卫襄吃饭。 卫襄重新捧起书,不理它。 小花眼珠子转了转,直接跳起来,一把将卫襄手里的书打落在地。 “别捣乱!” 卫襄好脾气地俯身,将书捡起来。 谁知道还没拿稳,小花又是一爪子,书再次掉落在地。 “小花!” 卫襄咬牙低喝,拎着小花的两只耳朵扔了出去。 这得亏是小花,要是胖胖或者狐狸精胆敢这么闹事儿,她早就把它们抓过来打一顿了。 被扔出去的小花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很快站起来,可怜兮兮地望了尉迟嘉一眼,表示自己是真没办法,再作下去就得挨打了! 尉迟嘉不说话,转手将原本放在卫襄那一边的花椒鸡放在了胖胖面前。 这下可好,根本不用尉迟嘉再说什么,胖胖直接化身神助攻。 “鸡,有鸡哎!” 胖胖一边擦口水一边伸出小爪子拈了一块送进嘴里,然后干脆端起盘子,屁颠屁颠送到卫襄嘴边: “小姐姐你尝尝,鸡,鸡!好吃的鸡!” 跟着卫襄在蓬莱整日里吃鱼虾海味,胖胖也是在是吃腻了,好不容易见着一只鸡,不要太激动,好在它还记得有好吃的,不能忘了小姐姐。 卫襄只觉得鼻端一股花椒的麻香味儿传来,肚子里的馋虫根本没有任何准备,就被直接勾了起来。 等她眼神稍稍往那微微带着酱色,不见一粒花椒的鸡肉上一放,就再也移不开了。 哎,这鸡为什么这么香?是在后山林子里打得野**? 还有这用的花椒,一定是临仙镇最好的调料铺子里出来的仙椒,不然不能这么香! 唉,香成这样,到底是吃还是不吃啊? 吃了显得没骨气,可不吃吧…… “拿走拿走!”卫襄含泪推开胖胖的手。 胖胖喜出望外,大口咀嚼,含糊不清地嚷嚷: “小姐姐你真不七啊……你不七的话我就多七点!” “不是,我,我……我不能吃!” “那你尝尝?” “不……” 卫襄还在愁肠百结,矛盾得痛苦不已,已经看穿一切的狐狸精已经重新找个地方窝着去了。 会做饭的男人还有什么事情是一顿饭搞不定的? 如果一顿饭搞不定,那就两顿,两顿不行三顿。 反正迟早小仙子都会向美食屈膝的嘛。 果然,不多时,半阖着眼睛的狐狸精就听到卫襄撑不住的声音: “哎你少吃点儿,给我留点儿!留点儿!” “襄襄别急,这个还有一大盘,专门给你留的。” 尉迟嘉露出笑意,在一边温柔地说道。 哼,这才是货真价实的狐狸精呢。 狐狸精本尊翻了个白眼,继续睡觉。 第192章 吃醋? 吃饭这种事情,人越多吃得越香。 在跟胖胖争争抢抢的过程中,自从卫襄不争气地吃了第一口之后,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什么仇人的饭不能吃,什么人不能没有骨气,这些都在美食中被抛在了脑后。 而一直缠着卫襄要吃饭的小花,在看到有胖胖陪着,卫襄越吃越香之后,心中第一次对胖胖产生了无与伦比的好感。 有这家伙在,它总算是能解脱了。 然后它转过小脑袋,朝着尉迟嘉眨了眨眼睛: 此时的气氛这么好,这女人吃得这么高兴,主人你确定不要说点儿什么吗? 小花的意思尉迟嘉明白,可他能说点儿什么呢? 他已然明白,有些事情,现在说再多,也是没有用的。 这世间所有的执念,无论有没有道理,都不可能轻易消解。 尉迟嘉的目光从小花身上挪开,修长的手指拿起筷子,继续给卫襄夹菜,神情和煦而体贴: “这是我亲手从后山打的野鸡,味道还不错吧?” 卫襄没说话,倒是胖胖抽空抬了下头: “好吃!姐夫以后多打点野鸡给小姐姐吃!” 姐夫? 尉迟嘉一愣,随即笑容如同盛放的繁花一般,骤然间绽放,迷了一屋子小妖怪的眼。 “好。” 他笑着应道。 一旁窝着的狐狸精眼前仿佛出现了很多小星星,在它眼前晃呀晃,晃得它赶忙抬爪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哎,可惜可惜啊,要是早上个一年半年的,这人它是一定会想办法扑倒的。 不过现在么……小仙子的所有物,它坚决不动,这是做妖的基本原则。 一边埋头大吃的卫襄却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巴掌就拍在了胖胖的头上: “姐夫?谁准你叫他姐夫的?把这两个字给我咽下去!” “唔唔,好吃,好吃!” 胖胖仗着皮糙肉厚,根本不把这一巴掌当回事儿,继续往嘴里塞饭菜,理都不理卫襄。 嗯,小姐姐不会做饭,以后想吃好吃的,还是要仰仗姐夫,它不抱好这根大腿能行吗? 镇魂兽原本就与主人心意相通,再一看胖胖这没出息的样儿,卫襄哪里还能不知道它心里想的什么? 可恨啊可恨! “小叛徒!” 卫襄暴跳如雷。 狐狸精偷偷摸摸幸灾乐祸。 虽然没亲眼见到当初小仙子是怎么把这个蠢胖胖拐回来的,但是在岚沧山见识过了那些龙猫们除了吃啥也不想的姿态,它就能断定,龙猫这个物种,果然属于一口吃的就能拐回来的蠢妖怪! 屋子里的吵吵闹闹传出去很远,站在门外的苏沫言心中却是越来越苦涩。 原本她以为,像尉迟嘉这样的人,清冷矜贵,应该是高高在上,如同谪仙一般的性子,即使宠着卫襄,也是有限度的。 可此时,里面小妖怪的叽叽喳喳,卫襄在大吼小叫,尉迟嘉唯一发出的声音,却只是轻轻的笑声。 愉悦而快乐。 那道门,她到底还进不进呢? 只不过没等苏沫言想好,门忽然就被从里面一把拉开了。 “是你?” 银白色衣衫,如同冰雪一般高洁冷清的男子姿态翩然,看向她的眼神却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虞。 好不容易襄襄能多吃几口饭,却偏偏被门外的人打扰。 真是扫兴。 尉迟嘉身后,卫襄探出头来,眼神警惕: “你来做什么?” 卫襄很高兴如今有人站在门外自己能及时察觉,但看到苏沫言这个人,她的心情就不大好。 “我……” 被眼前的两人逼视着,苏沫言心底一慌,连忙找了个借口: “我,我就是想来跟胖胖玩一会儿,我实在是太喜欢它了……” “哦,喜欢到看见了就想要是吧?” 卫襄说话一点儿没客气,说完了也不管苏沫言有没有尴尬委屈什么的,转身招呼还在没心没肺啃鸡腿的胖胖: “胖胖,出来,有人要和你玩,你玩不玩?” 玩?玩能比吃更重要? 胖胖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不玩不玩!走开走开!” 卫襄对着苏沫言摊摊手: “呐,你听到了,它不跟你玩,请回吧。” 这,她这是被嫌弃了? 苏沫言真的是尴尬又委屈,忍不住质问: “卫师姐,这龙猫是你的宠物,是不是,是不是你不让它和我玩?” “呵,你这是在质问我?”卫襄呵呵:“好吧,就算是我不想让它和你玩吧。还有这句卫师姐,你还是收回去,我可当不起。” “卫师姐,我知道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对,但你不必这样对我……” 苏沫言弱弱地说道,那神情,活脱脱就是卫襄让她守了天大的委屈。 先前那种跟卫襄打架的彪悍消失得无影无踪,端的是在骄纵任性和天真柔弱之间切换自如。 卫襄见着这样的人就烦,双手抱在胸前,越过了尉迟嘉,大大咧咧靠在门框上,干脆摆出了一副老娘就是要为难你的姿态: “我怎么就不能这么对你了?合着你跟我打了两架,我还要跟你握手言和亲如一家啊?师父原谅你了,那时他老人家的事情,我可没打算原谅你。小姑娘,做梦也该醒醒了好吧?” “卫师姐!我和我师父都是一心要和蓬莱交好的,你这样,岂不是辜负了长辈们的一番好意?” “长辈?呵呵,好讽刺哦。” 卫襄冷笑了两声,似笑非笑地望着苏沫言。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过这小姑娘和自己的师父搂搂抱抱,卿卿我我,她倒是还能接受这两个字呢。 可怜的苏沫言来自异世的苏沫言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被卫襄这两声冷笑笑得一头雾水。 但她也停止了自己的反驳,将脑袋里的雾水直接蔓延到了眼睛里,一双大大的眼睛水灵灵雾蒙蒙地看着尉迟嘉。 呦呵,原来是这样啊。 别说苏沫言这副做派卫襄熟悉,就是这个表情,卫襄也再熟悉不过了—— 如今还在长安城里待着伺候柱国公太夫人的那位秦涟涟,不就总是这副小白莲的标准神情吗? 不过很显然,这苏沫言道行太浅,论装委屈,扮无辜,连秦涟涟一个手指头都还赶不上呢。 卫襄很“识相”地往旁边挪了挪,看着尉迟嘉: “呐,小姑娘要找你诉委屈呢,赶紧好好听着!” 原本就已经不悦到极致的尉迟嘉不明所以: “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人家看着你呢。” 卫襄说完,转身就进去将碗盘胡乱往食盒里一塞,然后将食盒塞进尉迟嘉手里,一把将他从门内推了出去: “快去快去,人家小姑娘还等着你怜惜!” 门被“哐当”一声关上的时候,目瞪口呆的尉迟嘉还能清晰地听到屋内传来的嘀咕声: “早就知道这就是个沾花惹草的货,老娘当初真是眼瞎!” 眼瞎? 尉迟嘉拎着食盒苦笑,当初襄襄可不是眼瞎,而是那时的襄襄相信,就算天下女子无数,自己也只会是她的。 可现在,她不在意了,也不稀罕了,所以,才会这样,是吗? 这种心酸夹杂着苦涩的感觉,被转过身来的尉迟嘉尽数算在了还睁着一双无辜大眼睛的苏沫言身上。 “你以后不要再来找襄襄了,如果我再看见一次,你们玄云门就没有再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为什么?!”苏沫言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震惊而委屈。 “不为什么,我不喜欢。” 尉迟嘉淡淡说完,拎着食盒,直接从苏沫言身边走了过去,周身散发的凛冽寒气,将苏沫言彻底冻僵在原地。 他难得的片刻欢愉,居然就这么被搅和了,玄云门,这笔账他先记下了。 尉迟嘉衣袂翩翩地走远,一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看不见,苏沫言才稍稍动弹了一下。 太可怕了,真的是太可怕了。 他只是一个眼神,一句不悦的话而已,为什么自己会有一种面临灭顶之灾的绝望之感? 但偏偏,这种感觉又让人……目眩神迷。 过了好久,苏沫言才再次迈开脚步,离开了卫襄的房间门口。 没有关系,他只是说让自己不要再来找卫襄而已。 反正自己原本就不想来找卫襄,真正要找的,也根本就不是卫襄。 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 屋子里,狐狸精望着自从房门被甩上以后,就一直阴沉着个脸的卫襄,忍不住笑了两声。 “小仙子,你好像吃醋了哟……” “吃醋?老娘还喝酱油呢!” 卫襄气鼓鼓地重新翻开书桌上的剑谱,越想越气,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我就是生气这家伙这么能沾花惹草,还来纠缠我做什么?老是被人拿着我来当筏子,搁谁身上谁开心?一个个的,有本事喜欢尉迟嘉,就有本事自己上呀,来找我,找个毛线啊!” “跟你们说,也就是我现在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要是放在从前,绝对先把她们的腿给打断……” 卫襄坐在桌前,滔滔不绝地控诉着,小花和胖胖不约而同的捂住了耳朵,只有狐狸精竖起耳朵听得认真,还不时点头,以示附和。 对,没错,它在卫国公府住的那些日子,只听说过小仙子从前那些光荣事迹的。 据说哪个女子无缘无故敢跟尉迟嘉多说一句话,小仙子都是要把人家打一顿的。 那要照这样说来,现在小仙子不还是吃醋了么? 哎,干嘛这么别扭啊,真是搞不懂这些人类一天到晚都在矫情什么。 当晚,尉迟嘉就接到了第二天就要举行入门仪式的消息,他笑着向前来传令的贺兰辰道了谢,心中更踏实了一些。 前世,他们的命运各自零散,最终酿成一场悲剧。 那么这辈子,他和襄襄还有蓬莱,三者的命运紧密联系在一处,大概,再也不会分开了吧? 贺兰辰又跟尉迟嘉寒暄了几句,却没有离去的意思。 尉迟嘉不由得好奇: “贺兰师兄还有什么事情吗?” “那个,你一会儿记得去跟小师妹说个事儿。” 贺兰辰言语间颇有些踌躇: “那什么,大师姐要找她算账了,让她悠着点,今天晚上就别摸去大师姐那边睡了。” 因为这段时间,卫襄夜间又不由自主的总是做跟尉迟嘉有关的梦,卫襄就总是晚上跑过去跟程无心一起睡。 而程无心对卫襄有多好,也是蓬莱众所周知的,这会儿却要找卫襄算账…… 尉迟嘉不禁皱眉: “大师姐为什么要找襄襄算账?襄襄惹到她了吗?” “嘿嘿……这事儿可比惹到大师姐严重多了。” 贺兰辰难得见到尉迟嘉好奇的样子,干脆就卖了个关子,话也没说明白,转身就走了。 不过想到大师姐被沈良夜抱着脱不开身,又羞又气的狼狈模样,贺兰辰还是忍不住想再笑两声。 这两个互相别扭的人,终于是打破屏障,你侬我侬,难舍难分了,可惜就是时间短了点。 没过多大会儿,就在沈师兄差点直接对着大师姐吻下去的时候,沈师兄清醒了。 他一脸懵逼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惊恐又娇羞的大师姐,然后转身就跑了,留下莫名其妙的大师姐在风中凌乱。 很显然,这是有人给他用了某种质量低劣的符,就管用那么一会会儿。 想也不用想,整个蓬莱,只有小师妹能干得出这么无聊又可笑的事情。 所以大师姐才暴跳如雷,扬言要剁了小师妹,好在师父和师叔都在,好说歹劝,才让大师姐答应下来,等尉迟嘉的入门仪式顺利完成之后,再来算这笔账。 不过到时候还能不能算账……那谁说的准呢? 毕竟如今的尉迟嘉简直是强到变态。 翌日一早,风和日丽,晴空万里,看天气是个万事皆宜的好日子。 弟子们的早课刚刚散了,在山门前巡逻的弟子就报说,须弥山的真一大师,带着弟子落尘前来观礼。 德山老头连忙带着人迎了出去,卫襄也一路飞奔,跑去看落尘。 “落尘落尘,上次我们走了,你师父还有没有罚你?” 虽然说爱之深责之切,但卫襄对真一和尚那种近乎于严苛的严厉,十分不赞同,一直也很担忧落尘。 晨曦中,眉清目秀的小和尚却凝望卫襄许久,才双掌合十,垂头道: “今日尉迟世子就要入蓬莱门下,与你长久相伴了,恭喜你,襄襄。” 第193章 做得很好 “落尘,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卫襄是真心实意关心落尘的,但落尘一上来就先提尉迟嘉,卫襄脸上的笑意顷刻间就消失了: “我已经不喜欢他了,谁要他来跟我长久相伴了?” “好,我不说了。” 落尘抬头看了一眼卫襄,好脾气地笑笑: “不管怎么说,这于蓬莱和东海仙门来说,都是好事。” “是不是好事,谁能说得准呢?” 卫襄怏怏地嘀咕了一句,拉过落尘的手往山上走: “走吧,我们先过去。” 落尘却如同被火烫了一般甩开了卫襄的手。 等对上卫襄惊愕的眼神之后,又忙不迭地解释: “襄襄,我们现在都大了,这样不妥……于理不合。” 卫襄望了望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再看看被落尘藏回袖子里的手,良久才轻轻地“哦”了一声,笑嘻嘻地道: “你是怕被你师父看见了骂你吧?” 落尘悄悄朝师父那边看了一眼,果然,师父正怒目瞪着他们这边。 卫襄撇撇嘴: “哼,在你师父眼里,只要是个女的,都是要勾引你还俗的狐媚子,啊呸!” 说完甩甩袖子,转过身继续向前走了。 落尘望着面前神采飞扬如同往昔一般的少女,什么也没有辩解,默默地跟在了她身后。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从前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十句话里有九句是关于尉迟嘉的。 所以,怎么可能回了一趟长安就真的不喜欢了呢? 更何况,他曾经送她的万佛衣,如今还在尉迟嘉那里—— 当年如果不是深到骨子里的喜欢,襄襄又怎么会把那样一件可以护身保命的法器,送给尉迟嘉一个凡人呢? 走在前面的真一和尚,直到确定自己徒弟已经不受卫襄这个丫头蛊惑之后,才转过身跟着德山老头继续向前走。 德山见他这这副防贼一般防着自己小徒弟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尴尬: “你,你用不着这么防着我们襄襄,我们襄襄对和尚又不感兴趣……” “谁说的?上次她还非礼我的徒弟!” “那哪能叫非礼,小孩子闹着玩的……” “哼,护短的老家伙……” “真的饿,不是我护短。我跟你说,今日入门的尉迟嘉,就是襄襄的未婚夫,所以你想想,珠玉在前,她哪里看得上你那木呆呆的小徒弟?” 一听说尉迟嘉居然是卫襄的未婚夫,真一和尚顿时放心,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不过下一刻就又黑了脸: “不是,你什么意思?我的徒弟哪里木呆呆了?我徒弟这是沉稳,沉稳你懂不懂?” “懂,我懂,我说错话了,大和尚你就不要计较这些小事了,你只管放心,你的徒弟不会还俗就好!” 两人一路争争吵吵,直到进了蓬莱阁大殿才算是消停下来,因为真一大师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大殿里的那个年轻人。 一袭蓝色衣衫的俊美男子长身玉立站在殿前,容颜绝美,神情恭顺,耀眼的阳光穿过大殿的门照射进来,落在他的身上,都只像是为他矜贵天成的气质披上了一层金纱的装饰。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不说话,就已经让人一眼看过去惊为天人,真一和尚毫不怀疑,只要这个年轻人扬眉一笑,就能夺走天下女子的心。 不过如此,甚好,甚好。 虽然不爽德山说自己的徒弟木呆呆,但这尉迟嘉,却也真算得上珠玉在前。 有他占据着卫襄那丫头的心神,卫襄大概再也不会来骚扰自己的徒弟了。 念及此,真一和尚看向卫襄的眼神都柔和了很多。 “小丫头,你师父为了你,可谓是用心良苦,你可要好好惜福。” “啥?” 正悄悄躲在大家身后,以逃避大师姐和二师兄暴怒目光的卫襄一脸懵逼。 尉迟嘉拜入蓬莱,怎么成了她要惜福? 真一和尚看着眼前少女傻呆呆的模样,不由得心中暗道可惜。 这可惜了那尉迟世子要娶这么个傻货。 “痴儿痴儿,你约莫是上辈子积了德了!” 真一和尚叹了一句,转身走开。 卫襄更是一头雾水,她上辈子积了德? 她要是真积了德大概就不会有这辈子了。 说话间,真一和尚已经被德山和莱芜请到了观礼的主位上。 听涛真人和玄风也坐在观礼的主位上,看见真一和尚过来,玄风立刻站起身,毕恭毕敬地行礼问好。 但听涛真人却是坐在原地,纹丝未动,等着真一和尚向他问好。 毕竟在整个东海,他才是真正的前辈。 但真一和尚却像是没看到听涛真人一般,只与玄风简单寒暄了几句,就入了座,从头至尾将听涛真人当成了空气。 听涛真人没想到真一居然敢这么拂他的面子,心下不由得恼怒,但他面上并没有露出来,倒是立于他身后的凌瀚神情中颇有不虞。 “师父,此人是谁?怎能对您如此无礼?”凌瀚小声问听涛真人。 听涛真人淡淡的看了真一和尚一眼,皱眉道: “以后见了这个人,你也不要理睬就是。” 凌瀚跟随师父多年,一听这话就明白了,那和尚怕是跟自家师父有过节。 这大和尚看起来也是不好惹的样子,但他那个徒弟…… 凌瀚朝着落尘那边看去,却发现他心爱的言儿站在那大和尚的徒弟身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深深的怒气顿时从凌瀚的心头升腾而起—— 言儿今日不知道是怎么了,好像在故意躲着他,难不成就是为了这小和尚? 强忍着心中的妒火,凌瀚立刻状似无意的走了过去。 “言儿,这是你的朋友?” 凌瀚勉强露出一丝笑意,问道。 “是啊,他是我的好朋友。” 苏沫言不是看不懂凌瀚眼底的不悦,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对凌瀚没有了从前的那份耐心。 以前觉得凌瀚性情高傲,很酷,但这会儿,她却只觉得凌瀚实在是太过傲娇和别扭。 如果,如果是卫襄过来拉着这小和尚说话,尉迟嘉又会怎么做呢? 苏沫言心里这么想着,转眼却看见卫襄偷偷的溜了过来。 “落尘落尘,拜师仪式还要好一会才能开始,我们先去外面玩好不好?我有事情跟你说!” 卫襄现在只要看到落尘,就想起来前世听闻落尘殒身在语凝海的事情。 这辈子她是一定要想办法阻止落尘去语凝海的,实在不行,就算把他的腿打断也是可以的。 落尘抬头朝着观礼的主位上看了一眼,很是为难。 师父不知道是为什么,如今很是有些草木皆兵,总是时刻盯着他,生怕他为女色所误,会乱了佛心去还俗。 卫襄才不管那真一和尚生气不生气呢,黑亮的眼睛转了转,扯过落尘袈裟的袖子就走: “走吧走吧,你师父叫我把你带走的,他不喜欢玄云门的这个小姑娘缠着你!” “我没有缠着落尘……卫襄你怎么能这么说?” 苏沫言真是生气了,她只不过是过来跟这小和尚打个招呼而已,什么叫缠着他? “我乐意这么说,你管得着啊?不服气去跟真一大师说啊!” 卫襄本着气死人不偿命的原则怼了回去,不由分说拉起落尘就跑了。 主座上的真一和尚远远看着,顿时就急了,“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去找德山: “德山,你跟我说你那个好徒弟不会再找我徒儿了,可是你看看,你看!” “哎,我看什么?我有什么可看的,你看!” “我看什么……” 两人跟绕口令一样吵着架,真一和尚的眼神还是看了过去,只见一直安静站在大殿右侧的尉迟嘉,已经迈步跟着走了出去。 “哦,这就好。” 真一和尚一颗心重新落回了回去。 这回总算是真正放心了,有人看着那丫头了,不错不错! 真一和尚和德山之间的气氛重新恢复了其乐融融,尉迟嘉和落尘之间的气氛却不怎么好。 “落尘小师父,真是对不住,襄襄又调皮了。” 尉迟嘉微笑着将卫襄紧紧揽在了自己怀里,对着窘迫不已的落尘轻声致歉。 落尘抬起头,与那双如墨一般的双眸对上。 果不其然,眼前的人虽然说着道歉的话,但他眼中的冷意和不悦一如从前。 而襄襄…… 落尘望着靠在尉迟嘉怀里一动也没有动的卫襄,心底的那一丝苦涩和怅惘重新浮现了出来,又很快退去。 总归,襄襄还是喜欢他的。 所以,自己是该认真避嫌的。 落尘微微垂头,双掌合十,从容一礼: “没有,尉迟施主想多了……师父还在殿内,我先回去了。” 被尉迟嘉那种古怪的秘术牢牢困住的卫襄,在落尘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心里忍不住泪流满面—— 落尘啊落尘,老娘是被劫持了,你看不出来啊? 谁来救救我啊?! 周围的人的确是没有一个人看出来,所以更不会有人来救她。 萦绕在她耳边的,只有尉迟嘉轻轻的笑声: “以后不要再随便来找这个小和尚了,他太笨了。” 笨你妹啊! 卫襄心中咆哮。 而同样跟出来的苏沫言只看到尉迟嘉将卫襄揽在怀里,两人恩恩爱爱的模样很是刺眼。 苏沫言心就莫名生出了几份轻视不屑。 她状似无意地从尉迟嘉与卫襄身边走过,越过他们一两步,才又忽然回头道: “卫襄师姐,之前你说我缠着那位须弥山的小师父,我虽然觉得委屈,但我也不想解释什么。只不过这句话我还是要原样奉还给卫师姐,毕竟,您也要考虑尉迟世子的颜面才是。” 苏沫言趾高气昂的说完,见卫襄只是呆呆的靠在尉迟嘉的肩膀上,一言不发,不反驳也不生气,心里立刻就舒服了。 骄纵任性又怎么样?人人都护着又怎么样? 做错了事还不是一样没脸反驳别人。 她就不信今天这件事不能在尉迟嘉的心里扎下一根刺。 如此想着,苏沫言很是得意洋洋地离开了。 这个心机婊! 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的卫襄几乎要气炸了—— 她发誓,一会能动了,一定要先把尉迟嘉先打成猪头! 而听了苏沫言这些夹枪带棒的话,一直都是神情淡淡的尉迟嘉,则是对着苏沫言的背影,悄悄抬了抬手,手心里金芒一闪而过。 这女人话太多,以后还是不要说话了吧。 然后尉迟嘉就光明正大地揽着心不甘情不愿的卫襄回到了蓬莱阁大殿。 “不错不错,尉迟师弟做得很好!” 门口,程无心冷冷的眼神从卫襄身上扫过,然后面带笑容,夸赞了尉迟嘉一句。 “多谢大师姐夸奖。” 尉迟嘉淡淡地道谢。 原本还瞪着尉迟嘉目露凶光的卫襄,眼底的气焰立刻就消失了。 她努力的缩了缩身子,恨不得自己就此消失。 不过她忘了自己不能动,再怎么缩,也还是直挺挺的站在程无心面前,无处可逃。 程无心走过来,伸手在卫襄肩头轻轻地拍了拍,似乎很是感慨: “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间襄襄都长成大姑娘了……尉迟师弟,以后这个不省心的家伙就交给你了,记得管好哦。” 尉迟嘉轻笑一声,恭敬应下。 倒是卫襄的心底又开始狂躁—— 大师姐说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长成大姑娘了?交给尉迟嘉了? 大师姐,难道你不知道我已经不喜欢这个家伙了吗? 程无心又摸了摸卫襄的脑袋,这才转过身,笑眯眯的走开了。 故意的,大师姐能看出来不对劲,可她就是故意的! 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卫襄,刹那间悔的肠子都青了! 她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为什么要去得罪大师姐?! 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尉迟嘉回来以后,拜师入门仪式很快就开始了。 尉迟嘉先是手持三炷香,给蓬莱的祖师爷们上了香,又亲手向德山奉了茶,受了德山的师徒魂印,聆听了蓬莱的种种规矩,最后向师姐师兄们一一行礼,整个仪式才彻底完成。 一直受制于人的卫襄,只能乖巧的站在一边,眼睁睁的看着尉迟嘉在祖师爷的神位面前,顺利完成了整个仪式。 等整个仪式完成的那一刻,卫襄陷入了沉重的思考中—— 为什么没有一点异象发生? 难道祖师爷在天有灵,会不知道上辈子就是因为这家伙,蓬莱才满门覆灭的吗? 第194章 不过卫襄不知道,大殿里还有一人也在疑惑,为什么尉迟嘉的入门仪式会如此顺利。 仪式完成的那一刻,观礼席主位上的听涛真人,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弟。 一直站在师父身后,明显心不在焉的凌瀚,此时正在东张西望,对于师父的这一眼,根本就没看见。 听涛真人心中怒极,却只能含恨忍下。 他在东海的名声历来很好,犯不着为了这种事情当场发作,将自己的名声毁于一旦。 但要他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蓬莱上下喜气洋洋,也是万万不能的。 于是在真一和尚与玄风二人都纷纷向德山恭贺新得爱徒的时候,听涛真人直接站起身走过去告辞。 这种时候告辞,明显就是不给面子,不过德山老头却很高兴。 能早点将这尊大神送走,那就早点送走,反正这几日他也看出来了,这尊不请自来的大神,不是什么善茬儿,友好相处什么的,是不必指望了。 德山老头也根本没有掩饰自己的兴高采烈,直接招呼二弟子沈良夜过来: “良夜,去送送听涛真人!” 沈良夜立刻应声,走到听涛真人面前,恭敬地行礼道: “真人请!” 听涛真人:…… 尼玛,就没见过这么不客气的人! 而蓬莱众人眼巴巴地看着,没有一人上前挽留。 对于注定了是敌不是友的人,谁也没有多余的热情。 “不敢劳烦蓬莱弟子相送,老夫自己会走!” 见状,听涛真人冷笑一声,带着徒弟拂袖而去。 沈良夜看了师父一眼,德山老头挥挥手,示意他跟出去。 一旁的玄风见状,连忙也跟了出去。 这个大殿里的人,别人有资格得罪听涛真人,他却得罪不起。 沈良夜出去以后,真一和尚才走到德山身边,嘿嘿一笑: “你这老头,还真是不怕得罪那尊大神啊?” “你这老和尚都不怕,我有什么可怕的?”德山老头不以为意:“明明是他的徒弟冒犯了我们蓬莱,到头来还要让我们敞开门迎他进来供着他,难不成我们蓬莱上下都是蠢蛋?” “哼,你心里有数就好!整个东海,也就只有他这种老不死,脸皮厚的人才能干出来这种事儿。不过你也真是坏得很,明知道我跟那假正经的家伙不睦,还特意请我来观礼,你什么居心?!” 真一和尚愤愤然地怒道,然后又念了一句佛号: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能妄议他人,罪过罪过!” 德山看着真一和尚这假惺惺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 “现在知道罪过了?早年你们结梁子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那是罪过?” “那会儿我还不是和尚。” 真一和尚的神色彻底沉寂下来,眼底似有伤痛一闪而过。 德山知道这老和尚怕是又想起了当年的伤心事,也不再说了,一本正经地跟真一和尚拱手道: “我知道,这次请你来是委屈你了,不过整个东海,也就只有你能镇得住他了,你不来,万一他强夺我爱徒怎么办?” “爱徒?”真一和尚惊诧不已,指了指正在跟师兄师姐们行礼的尉迟嘉:“你说的是这个?” “正是。” “这老不死的,居然还有这个念头!什么德高望重的前辈,啊呸!” 真一和尚不顾形象呸了一声: “见了别人的东西就想夺,不是个东西,等着,这次去语凝海,绝不放过他!” 一旁莱芜和芜青眼看着真一和尚佛门弟子的风度全无,不由得面面相觑。 真一大师没出家以前,还和听涛真人有过节? 蓬莱阁大殿外,凌瀚转头看见跟出来的沈良夜,愤而出声: “沈师兄还是回去吧,我跟师父当不得您来相送!” 来的时候是蓬莱掌门恭恭敬敬请自己师父进来的,这个时候却打发一个小辈来送,蓬莱这摆明了是欺负人! “凌师弟这话可就错了,听涛真人不让我们相送,是谦虚,体贴后辈,但我等小辈,如何能不守礼数,怠慢真人呢?” 沈良夜向来负责蓬莱的人情事宜,说话得体,让人挑不出错。 听涛真人却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也根本不想跟蓬莱一个小辈在这里饶舌,这样只会跌了他的身份。 他直接飞身而起,向着蓬莱山门的方向飞走了。 跟出来的玄风掌门见状,连忙御剑跟了上去,他还有好些话没跟听涛真人说呢。 凌瀚原本也要跟上的,但他四处张望了一下,却是朝着蓬莱阁一旁的一片林子飞了过去。 “言儿!” 林子里,苏沫言正在流眼泪。 “言儿,你怎么了?” 凌瀚一看见心上人的眼泪,整颗心都像是被人捏碎了一般,立刻上前将那哭泣的少女拥进怀里。 苏沫言此前对凌瀚那淡淡的疏离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扑在凌瀚的怀里哭的不能自已。 “言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凌瀚焦急地问道,但苏沫言自始至终都只是摇头,一个字都说不出。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忽然间,就再也说不出话了,她,她成了一个哑巴! 苏沫言这样泪落如雨的模样让凌瀚瞬间眼睛就红了,他抱起苏沫言,飞身向着蓬莱阁大殿的方向折了回去—— 一定是有人欺负了言儿,他一定要为言儿讨回个公道! 蓬莱阁大殿外面,不管听涛真人愿意不愿意,该有的礼数沈良夜坚持是要做到底,他转身回了大殿,告诉贺兰辰,凌瀚没走,就飞身向听涛真人追去。 所以凌瀚怒气冲冲抱着苏沫言飞回来的时候,迎接他的人已经换成了贺兰辰。 但这对于凌瀚来说没什么区别,他面色狰狞的怒吼道: “叫卫襄出来!她到底对颜儿做了什么?为何你们蓬莱弟子一再仗势欺人?!” 贺兰辰被凌瀚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吼的有些懵,懵完了脾气也上来了。 他一甩衣袖,凛然斥道: “我小师妹从头至尾一直呆在大殿中,连您这位心爱的姑娘,一根毫毛都没碰,如何对她做什么?不是我们蓬莱弟子仗势欺人,倒是有些人一而再再而三欺辱我蓬莱弟子,如今又来污蔑,居心何在?” “那言儿为什么会哭?难不成还有别的人敢欺负她吗?这里除了我们,全都是你们蓬莱的人!” 凌瀚与人争吵的时候,双目通红面色狰狞,与从前冰冷桀骜的模样完全不同。 本来觉得他替自己出头,而心中稍暖的苏沫言,此时怔怔的盯着他的侧脸,那种疏离的感觉又出现了,甚至带了些许厌恶。 在她的想象里,不该是这样的—— 凌瀚哥哥既然是要为她做主,在这里跟贺兰辰说这么多的废话有用吗? 如果是卫襄受了欺负,尉迟嘉会跟人说这些没用的废话吗? 他只会直接过去收拾那个欺负的卫襄的人吧? 苏沫言也顾不得伤心了,不着痕迹的从凌瀚的怀里往外挣脱。 就在这时,德山老头在大殿中听见外面的争吵,率领众弟子走了出来。 “发生了什么事?” 德生老头一看见又是凌瀚带着苏沫言在跟自己的弟子争吵,脸上就带了烦躁之气。 贺兰辰心知肚明师伯这是不待见听涛真人这徒弟,立刻就回道: “回禀师父,这位苏姑娘不知道为何哭泣,凌师弟非说是襄襄对苏姑娘做了什么。” 接下来的话贺兰辰就没有再说,因为根本无需说。 小师妹今日从起床到现在都没有离开过大家的视线,唯一离开的一会儿还是由尉迟嘉亲自陪着。 以小师妹的修为,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什么妖蛾子,那也是很难的。 德山一听这话就更烦躁了,没错,他的小徒弟是性情有些顽劣,但可不是无事生非的人,最起码今日小徒弟可就乖巧的很。 德山老头直接挥挥手: “无心,把人送出去吧,告诉玄风管好自己的徒弟,别整天在别人家哭哭啼啼,惹人心烦。” 这话已经不是不客气了,而是相当的难听。 苏沫言的眼泪霎时就止住了。 程无心听师父如此吩咐,丝毫犹豫都没有,直接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而不甘心的凌瀚还想要说些什么,就只觉得眼前剑光一闪,美艳女子的笑容带着几分凌厉: “凌师弟和苏师妹,请吧。” 这意思很明显,要是他们再不走,人家不介意动手。 凌瀚虽然修为在东海年轻一辈中,算得上佼佼者,但那日能攻进蓬莱山门,也实在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 此时蓬莱上下都在,要是动起手来,他肯定占不了便宜。 更何况还有那个尉迟嘉也在。 凌瀚心中衡量再三,只能愤愤地抱起苏沫言,飞身而起: “诸位今日如此待客,他日就别怪我凌瀚不客气!” 撂下这句狠话,凌瀚就带着苏沫言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跟着德山走出来的真一大师望着凌瀚远去的身影,忍不住冷哼: “还以为什么能耐的人物呢,原来也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东西!” 片刻之后,众人又回到了蓬莱阁大殿之内。 大殿之内,尉迟嘉已经解开了卫襄言语上的禁锢,卫襄虽然身体依旧不能动,但至少能开口说话了,正对着尉迟嘉破口大骂: “……尉迟嘉警告你,快点放开老娘,不然我一定要把你打成猪头,让胖胖诅咒你全身瘫痪!” 尉迟嘉却对卫襄的痛骂充耳不闻,只是从怀中拿出一支流光溢彩的七宝玲珑簪,手法娴熟地簪在了卫襄的发间,替换了卫襄发间原本插着的蝴蝶簪子。 “这支簪子是我在长安的时候买的,有没有觉得比这蝴蝶簪子好看?” “不好看,丑死了!把我的蝴蝶簪还给我,那是幻蝶送给我的!你这叫强夺!” “我可不是抢你的东西,我只是暂时替你保管起来,免得你晚上睡得不安稳。” “放开我!你先放开我!” 卫襄憋屈极了,她也没有心情跟尉迟嘉理论一支簪子,她只想快点重获自由。 “不要着急,等那小和尚走了,我就放开你。” 尉迟嘉笑眯眯地说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一个老和尚防贼一般防着她,不让她接近落尘也就算了,尉迟嘉这算是怎么回事儿啊?! 众人走进来的时候,卫襄还在闹腾,祁连直接走了过去,似笑非笑道: “尉迟师弟,今日你要是敢把我们的小师妹放开,信不信大师姐和二师兄回来会捶死你?” 听见祁连这么说,卫襄那颗狂躁的心顿时就凉了半截,知道自己今日大概是无望恢复自由之身了。 不过这句“小师妹”,实在是让人特别不服气! “师姐,我现在是他师姐!” 卫襄气鼓鼓地嚷嚷道。 白翼摇摇头: “尉迟师弟是个例外,所以,你还是乖乖当你的小师妹吧。” “就是就是,你这千年小师妹,好好当着吧!让我们大家都疼你啊!”韩知非不怕死地在旁边插话。 “啊啊啊啊!”卫襄顿时又发出一阵愤怒的哀嚎。 大殿里徒弟们闹成一团,德山也就没有再上前凑热闹。 他还有好多事要与真一和尚商量,只要这件事商量好了,此去语凝海就不是问题了。 蓬莱之外,茫茫东海之上,抱着苏沫言的凌瀚一路追赶,终于追上了听涛真人。 “师父,求求您救救言儿吧!” 听涛真人看了一眼靠在自家徒弟怀里,一脸不情愿的苏沫言,皱眉道: “她的师父刚刚回去寻她了,你们没有遇上吗?” 凌瀚顿时垂了头,不说话。 遇上当然是遇上了,但他怎么可能再把言儿拱手让给她的师父? 那个根本就保护不了言儿的脓包师父! 听涛真人一看徒弟这个表情,就知道他的心定然是被这个少女彻底迷惑了。 好在这个少女也并非一无是处。 想起自己占卜的结果,听涛真人虽然不情愿,到底还是上前替苏沫言诊治了一番。 诊治完以后,听涛真人的眉头就彻底拧成了一个疙瘩: “她只是被人封闭了说话的穴道,你们都不知道吗?” 第195章 真一的伤心往事 这完全就是很简单的事情,但自己的徒弟居然看不出来。 听涛真人心内的怒气连着挫败感一起涌了上来,曾经对于徒弟的那种骄傲自豪,顷刻间荡然无存。 他眼神阴沉地扫了凌瀚一眼,上前在苏沫言的身上点了几下。 “好了,其他的我们回去再说吧。” 凌瀚见此事对于师父来说轻而易举,心中又是羞愧又是感激—— 师父这话的意思,是暗示他可以将言儿带回去了吧? “多谢师父!” 凌瀚抑制住心中的激动向师父道谢。 只要有师父出面,向来言儿的师父也没什么话可说。 听涛真人转身继续赶路,凌瀚欣喜地望向苏沫言: “言儿,你试试,看能不能说话?” 苏沫言忐忑了一路的心终于稍稍放下,她泪中带笑地张口: “啊啊……” 凌瀚只听到了一阵刺耳的怪叫声。 “啊!” 苏沫言哇啦一声就哭了,哭到一半又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唇—— 为什么,为什么她还是说不了话? 凌瀚也惊呆了,连忙又飞身追上了听涛真人: “师父,言儿还是不能言语!” “什么?” 听涛真人心中一沉,转身飞了回去。 将苏沫言的状况仔细查看一番之后,听涛真人仰天一声长叹: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凌瀚彻底愣住了。 他能听得出来师父十分伤心,可这“暴殄天物”,又是什么意思? 下一刻,凌瀚只觉得一阵劲风扫过,一个沉重的耳光甩在了他的脸上。 “废物,废物!让你去做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听涛真人愤怒地吼道。 苏沫言只见过慈眉善目的听涛真人,她从来没见过这样凶神恶煞的听涛真人,顷刻间也吓得呆住了。 凌瀚却终于从呆滞中回过神来,彻底明白了师父的意思。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言儿忽然不能说话,是尉迟嘉动的手脚,而尉迟嘉一出手,连师父都奈何不了了。 所以师父是在惋惜没能将那个尉迟嘉收入门下,觉得尉迟嘉这样的人物拜入蓬莱是暴殄天物。 可是,如果尉迟嘉是“天物”,他又算什么? 他已经听从师父的吩咐,按捺着心底的嫉妒,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在尉迟嘉入门仪式所用的香烛等物品上动了手脚。 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尉迟嘉的入门仪式那么顺利就完成了,这能怪他吗? 而此时,师父将这一切迁怒在他的身上,又到底将他当成什么? 勤勤恳恳服侍师父十几年的他,算什么?! 忠心耿耿,对师父从无二心的他,到底算什么? “……听涛的那个徒弟啊,可惜了!” 蓬莱,德山老头的房间内,真一和尚不免有些感叹,感叹完了又暗戳戳幸灾乐祸: “那小子一看就跟他的师父一样,表面看起来气度不凡,实际上心胸狭窄。这一次他师父想抢你的徒弟,肯定是会寒了他这个徒弟的心,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坐在真一和尚对面端着茶盏在手中把玩的德山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听涛这人原本也算得上是个聪明人,但是一个人活得太久,又被东海的修仙者吹捧了几百年,难免就会有些飘飘然,真的以为自己能凌驾于众生之上,随心所欲想如何就如何了。 过了一会儿,两人手中的茶盏俱都空了,德山才慢慢地开口道: “那这次前往语凝海,当年之仇,和尚你还打不打算报了?” “我为什么不报?当年我为什么入须弥为僧?” 原本还神色淡然,满身佛性的真一和尚,陡然间怒目圆睁,神情带煞: “我以身许佛,为的就是这一日!” “好。” 德山只回答了这一个字,又为真一和尚斟了一盏茶,同时举起自己手中的茶盏,向真一和尚致意: “既然如此,语凝海这一趟,我必下令让蓬莱弟子全力相助。” “多谢,以后蓬莱之事,就是须弥山的事,赴汤蹈火,我真一在所不辞!” 真一和尚也不多废话,直接饮完盏中茶水,许下承诺。 隔壁,芜青与莱芜相视一笑: “德山师兄真是用心良苦,如此一来,蓬莱与须弥的同盟就此结成,语凝海此行,我们蓬莱弟子的安危就无需再担心了。” “是啊,我们弟子众多,需要顾及的地方也就越多,我们两个带着他们前去语凝海,比不得真一大师只有一个徒弟,省心省力。” 莱芜也点头说道,但神色却远没有芜青那般轻松,眉间仍有忧虑: “不过,这次定然会与听涛真人对上,我们尚需谨慎行事。” “嗯。”芜青应了一声,却又有些好奇:“莱芜师兄,你可知道当年听涛是如何与真一大师结了梁子了?” “这个说来话长。” 莱芜轻叹一声,遥远的记忆从心底浮现出来: “我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才入门不久。当时只听说听涛真人寻到了一个十分合心意的女子做道侣,东海很多人还前去恭贺,可是过了没多久,那女子就死了。” “一开始大家都只以为是意外,不过后来私下有人说,听涛根本无心女色,他与那个女子结为道侣,只是因为他当时修炼了一种十分霸道的功法,拿那个女子当了炉鼎而已,是以那女子才会早亡。” 炉鼎……这是身为修仙者的女子,最悲惨也最害怕的结果。 莱芜尽量声音平缓地叙述着,芜青也静静地听着,但是一想起自己前几日还曾怀着一颗敬仰的心将听涛真人迎进了蓬莱,她就一阵恶心。 芜青好容易才将胃里的翻腾压制下去,有些悲哀地望着莱芜: “那当时,就没有人对此提出质疑吗?就没有人为那个女子讨个公道吗?” “有人质疑过,但当时听涛真人已经成名百年之久,东海各大门派不发话,谁又能说什么呢?再加上那女子在东海并没什么故旧,此事又只是私底下的揣测,所以此事最终并没有在东海掀起什么风浪,一直到真一大师的出现。” “那个女子我不曾见过,也仅仅是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不幸的女子而已,但真一大师出家,却是我亲眼所见。在这件事情过去三年之后,那位女子的兄长才寻到了东海,并且得知了自己妹妹已经过世的消息,悲愤之下,他去找听涛真人报仇,但是听涛真人的修为远在他之上,他根本就不是听涛真人的对手,几乎丧命,幸好后来……” 莱芜很为当年的那个女子惋惜,但说起真一大师,他心里更为感触: “须弥山的元光大师,也就是真一大师的师父,恰好路过,他从听涛真人手里救下了那人,带回了须弥,为其疗伤,又为他诵经洗去心中戾气与怨恨,还替他挡去了听涛真人的报复。” “真一大师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就在须弥出了家,但是在剃度那一日,我随着师父去观礼,亲耳听到真一大师在佛前许下心愿,此生定要报仇。” 想起那一日的种种,莱芜脸上仍旧有不可思议的神色浮现: “按说真一大师心中戾气尚未完全放下,是不应入佛门的,但或许是佛祖慈悲,他的剃度仪式居然也顺顺利利完成了,想来,这也是佛祖许了他这出家之前唯一的愿望吧。” “这么说,真一大师为了报仇,已经准备了这么久。” 听了这个漫长的故事,芜青脸上的笑意已经完全消失了: “那么师兄,这一次咱们就好好地与听涛这个人面兽心的禽兽一决高下!” 莱芜自然是知道自家师妹这表面柔弱,实则嫉恶如仇的性子的,他点头宽慰道: “师妹放心,真一大师的这口气,咱们一定是会替他出了的。” 芜青点点头,心内因为得知真一和尚这伤心的过往而起的波澜才渐渐平静下来。 不过想到去语凝海,卫襄也要去,她又开始不放心起来: “师兄,你说为什么真一大师对别的弟子都还好,偏偏就总是跟卫襄过不去呢?卫襄并没有做过什么危害须弥的事情啊。” “这个嘛……” 说起这件事,莱芜也觉得好笑: “真一大师这么多年都一心修行,志在报仇,结果就耽误了收徒弟,等元光大师圆寂以后,他一个人住在须弥,才忽然想起须弥传承这回事儿,于是就去人间走了一趟,找了个徒弟回来,就是落尘了。前些年……他带着落尘来找我卜过一卦。” 莱芜说到这里,芜青就差不多能理解了。 自己的这位师兄虽然擅长占卜之术,但他是乌鸦嘴的祖师爷,只卜凶卦,不屑于卜吉卦,所以他给落尘那小和尚算出来的,定然不是什么好卦。 可是…… 芜青抬头不解道: “就算落尘结果不太好,又和卫襄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占卜的结果,是落尘虽进佛门,却命犯桃花,最终会因一女子殒身东海。” 这……好吧。 芜青表示无话可说了。 落尘那小和尚虽说性子算不上沉闷,但整日里被真一和尚拘在须弥念经,小小少年并不喜多说话,偏偏后来跟卫襄好得不得了,听说还送了一件万佛衣给卫襄。 这么说来,算来算去,卫襄可算得上落尘小和尚唯一接近的女色了,难怪真一和尚防卫襄像防贼一样。 这也是可怜天下师父心了。 芜青想了想,叮嘱莱芜: “那这次咱们去语凝海,就将卫襄牢牢看住吧,别让她去招惹落尘,免得真一大师再为此分心。” “那是自然。”莱芜想起还被困在尉迟嘉身边老实待着的卫襄,不由得露出几分笑意:“这件事情,就交给尉迟嘉吧,以后也算是有个人能管得了她了。” 蓬莱阁大殿里,卫襄已经要气哭了。 她千盼万盼,望眼欲穿,总算是将胖胖给盼了过来,但她却悲剧地发现,胖胖的诅咒,对尉迟嘉来说,什么作用都没有,没有! “胖胖,你这个废柴!” 卫襄被尉迟嘉安置在椅子上,摆成一个很舒服的姿势,但她还是仅凭眼神和言语就表达出了自己的愤怒和恨铁不成钢。 胖胖怯怯地躲在程无心身后,委屈巴巴地皱着一张包子脸,大气儿都不敢出。 呜呜呜,小姐姐嫌弃它废柴了! 可它,它又没说过它不是废柴啊…… 程无心向来喜欢胖胖,这两日又看卫襄格外不顺眼,眼见着胖胖要哭了,连忙抱在怀里安抚了一阵,才走过去,睥睨着卫襄: “说谁废柴呢?镇魂兽废柴是为什么你不知道吗?还不是因为你这个主人废柴!你今日就好好待着,反省一下你自己!” 反省? “大师姐,我已经很努力在奋发上进了,我还有什么要反省的啊?”卫襄实在是不服气。 “不是这件事。” 程无心环视了一圈四周,尉迟嘉已经暂时跟着白翼和贺兰辰离去了,祁连和韩知非也被她赶了出去,程无心是打算好好和卫襄单独算账的。 她在卫襄身边坐下来,长长的睫毛在大殿的光影中带着些许哀伤的光晕,遮蔽着她眼底的悲哀。 良久,她才抬起眼眸,再度开口,似叹息,似解脱: “小师妹,我知道,你是想要在我和沈良夜之间推波助澜,了却我的心愿。可是,我已经想明白了,我已经不需要他的喜欢了。” “大师姐!” 卫襄像是听到了什么最可怕的事情,焦急地喊道: “大师姐,二师兄其实很喜欢你的,他是可以拿命来喜欢你的!” “你知道?” 程无心轻笑一声,像是看着一个幼稚的孩子一般睇着卫襄: “你亲眼见过他拿命来喜欢我了?一个连一句‘喜欢’都不敢对我说的人,你说他会拿命来喜欢我……小师妹,这种话我会信?” “可是……” 卫襄深吸一口气,咬牙忍住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她多想说,她真的亲眼见过啊。 前世蓬莱风雨飘摇的时候,大师姐被人重伤,当时同样也是身负重伤的二师兄就拎着剑去杀了那个人,最后半条命都没了。 可她怎么说得出来? 卫襄迟疑了一下,眼巴巴地看着程无心: “大师姐,我要是说,这些都是我占卜算出来的,你信吗?” 第196章 不听 信? 信你个鬼哦。 程无心冷笑: “我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绝不可能相信你这张嘴。” 嗯,程无心觉得自己能将中间那个“破”字去掉,已经是对卫襄极大的容忍了。 “可是大师姐,我真的已经很努力在学占卜了,我觉得我自己算的挺准的,你就信我一次行不行?” 卫襄此时只恨自己学艺不精,她要是像贺兰辰那样,一算一个准,大师姐怎么会不相信她? 程无心依旧冷漠无情地拒绝了卫襄: “就算你算的是准的也没用,因为我不想再这么耗费自己的感情了。” “这怎么能是耗费?二师兄他可能只是性情有些害羞……” “卫襄。” 程无心打断了卫襄的说情。 她仰面望着大殿的屋顶,指了指上面一朵雕刻精美的莲花: “你看那个。” 卫襄莫名其妙: “什么?” “那朵莲花。” “……”莲花和二师兄有什么关系? “你二师兄这个人啊,他就和这朵石莲花差不多。” 程无心眼底那些曾经提起沈良夜,就会绽放出来的光芒,已经彻底熄灭,语气悠悠,就像是在说起一个跟她毫不相干的人: “无论我等多久,他都是无动于衷的。” “他不是害羞,也不是胆怯,他只是理所当然。他可能是觉得,我们永远这样模糊不清地相处下去,就挺好。可我累了。” 在沈良夜大声喊着她的名字,扑上来紧紧抱住她的时候,她是以为自己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甚至,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他炙热的吻。 可在她心口狂跳的时候,沈良夜却忽然放开了她,然后如梦初醒一般,跑了。 程无心脸上泛起悲凉的笑意: “昨日,他放开我那一刻的难堪和心碎,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所以,小师妹,你应当能想象得到,我这么多年的期盼和情意,也终于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卫襄不说话了。 累了……这种感觉她懂。 一个人的感情再热烈,但都难敌这样旷日持久的僵冷和绝望。 那种永远都等不到回应的绝望。 如果她继续强求,对大师姐来说,也不公平。 难道,这辈子,大师姐就算不改名字,也还是要和二师兄形同陌路了吗? 还是说,本来大师姐和二师兄并没有到绝情绝义的地步,大师姐还没有彻底死心,偏偏她这么推波助澜了一把,才会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平衡,让他们的感情彻底破裂了? 程无心好一会儿都没听到卫襄说话,扭过头去看,只见从前阳光明媚的少女,正眼神忧伤地在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这个忧伤的少女忽然抬起头,满含愧疚地跟她道歉: “大师姐,其实都怪我不好,我要是争点儿气,将那张符画得好一些,能发挥效用的时间再长一些,就不会让你伤心了……” 程无心望着这个忐忑不安的少女,从昨日到今日一直憋在心里的那口气,忽然就消散了。 她弯起眼睛笑了,洁白如玉的掌心轻轻地覆在了卫襄的脸颊上,轻柔地抚了抚: “小师妹,这怎么怪得了你?他不喜欢我,又不是你的错。我其实也没有多伤心,只不过是看开了而已,你不要愧疚。” “怎么能不怪我呢?”卫襄很是沮丧:“其实大师姐你说的一点儿没错,我就是个废柴。” 卫襄这段时间的努力程无心都看在眼里,此时一听她有泄气的意思,又连忙放柔和了语气,开解道: “我刚才说的是气话,你还放在心上做什么?你看你给沈良夜拍的那张摄魂符,虽然是胡来,但也的确是扰乱了他的心神,这也算是一种进步嘛。” “不是……大师姐,我给二师兄拍上的那张符,是真心符啊,不是摄魂符!” 卫襄惊诧地纠正道: “大师姐你不知道?” “真心符?我不知道啊。” 程无心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凝滞。 摄魂符和真心符,这根本是两种东西。 摄魂符是完全操纵一个人的所思所想,而真心符,却是将一个人心中的所思所想放大而已。 所以,沈良夜的那些举动,也算是他的本心? 程无心脑子有点儿乱,原本已经死去的心忽然又有点儿蠢蠢欲动的苗头。 不,不,打住打住,这件事情不能再想了。 程无心立刻遏制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第一时间站起身来,眼神决然: “好了小师妹,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不再怪你,但我和沈良夜之间的事情,你也决不能再插手,尤其是这次前去语凝海,你绝对不许再添乱,听懂了吗?” “听懂了,听懂了,我保证我不再胡作非为了!” 听程无心说不怪她了,卫襄立刻狂眨眼睛,信誓旦旦地保证。 其实她是真想狂点头的,但是她动不了啊,现状不允许。 这一次插手,完全没有起到任何预期中的效果不说,还让事情往更坏的地方发展了一大步,卫襄是真的后悔了,以后这种蠢事儿她是坚决不干了! 程无心点点头: “看在你态度良好的份儿上,我这就去找尉迟嘉。” 说完程无心就推门出去了,门外,送完听涛真人,刚刚回返的沈良夜正静静伫立在台阶上,看见程无心出来,他立刻上前走了一步,想说点儿什么,却又只是张了张嘴,到底什么都没说出来。 程无心最烦沈良夜这个样子。 她视而不见地从他面前走过,目不斜视,背影决绝,自始至终,仿佛根本没有感觉到身后的那道视线一样,连头也不曾回。 直到她的身影走得看不见了,沈良夜才黯然收回了眼神,缓缓抬起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她从自己面前走过的时候,昨日曾经有过的心悸和热烈再一次席卷而过。 但他,却不能再如那般,狂热地追上去,紧紧地抱住她。 谁让他是沈良夜,沈良夜啊。 三日之后。 蓬莱与须弥商议好的出发的日子到了。 一大早,已经回了须弥的真一和尚就已经带着徒弟到了蓬莱。 真一和尚依旧是一袭半旧不新袈裟,飘飘然间却是健步如飞,佛门弟子风范尽显。 但是卫襄站在师父和师叔们身后,一眼望过去的时候,莫名从真一和尚的身影上,瞧出了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悲壮之感。 “大师姐,这次咱们去语凝海,是不是去打架的?咱们是不是要跟那个听涛真人干架?” 卫襄悄悄地问程无心。 程无心身为蓬莱弟子中最为稳重的一个,所有的内情,她自然是知道的。 但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候。 程无心瞥了卫襄一眼,低声告诫她: “好了,别说话,一会儿再跟你说这些事,我们也该出发了。” “哦。” 卫襄心不在焉的答应了一声,又四处张望,去寻找落尘的身影。 “落尘落尘,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卫襄趁着真一和尚和师父说话的时机,过去一把抓住落尘就要跑。 “有话你直接跟我说吧,师父不让我远离。” 落尘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卫襄说让他怎么样,他就乖乖怎么样。 他心里很清楚,卫襄一直在想法设法阻止他去语凝海。 他这会儿要是跟着卫襄走了,大概一会儿就回不来了。 虽然知道她千方百计想要阻止他去语凝海,一定是有原因的,但他也决不能抛弃自己身为须弥弟子该担负起的一切。 “落尘,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卫襄惊讶的瞪着倔强的小和尚,越发焦急: “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害我。” 落尘对着卫襄露出一个让他感觉很陌生的笑容: “可你却不知道,我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孩子了。襄襄,我长大了,我有我自己要做的事情,谁也无法阻拦。就算我以后真的会发生什么不测……这也就是天意吧。” “落尘!” 卫襄明白了,她的眼泪差点飙了出来。 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傻子? 明知不可为,却偏偏要去,真的就这么不计生死,无所畏惧了吗? “我当年真不该救你,就算救活了又有什么用,你现在还是不听我的话……” 卫襄咬牙切齿的说道,说到一半,又忍不住哽咽。 “襄襄……” 落尘抬手,似要为她擦去眼泪,但他很快又重新将手缩回袖子中,牢牢隐藏起来。 佛家弟子那种漠视一切的淡然神情,渐渐地从这个俊秀的小和尚脸上浮现而出: “如果,这一次前去语凝海,真的发生什么不测,你也不必为我伤心。你要知道,多活这么几年,也是你为我争来的,是上天恩赐的,我很知足了。更何况,我此时还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又有什么可哭的呢?” “你不听我的话,你真的是一点都不听我的话了……” 卫襄伤心地喃喃。 而从前那个对她百依百顺的小和尚,却已经从她面前转身而去,默然站在了真一和尚的身旁,在海上朝阳的万丈光芒之下,宝相庄严,如同须弥佛殿中最庄重的佛。 然后他回头望着卫襄,微微一笑,眼睁睁的看着那个面容绝美的男子走到她身旁,将她揽在怀中,低声安慰。 看着她暴跳如雷,而那人却只是宠溺的笑笑。 他以这一生身许佛门,不求成佛,不求来世。 他只求那个曾经于绝境中拯救他的女子,这一生得偿所愿,欢喜安乐。 所以,襄襄你既然要去语凝海了,我又如何能不去? 真一和尚其实根本没有真正将心思放在与德山的说话上,他大部分的心神还是放在自己的小徒弟身上。 此时眼看自己的小徒弟不为所动的拒绝了卫襄的拉拢,而卫襄也被尉迟嘉带走,他长久以来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小徒弟终于学会把持自己了,那以后就算他不在了,徒弟也定然能将须弥山发扬光大的。 不然他就此前往语凝海,还真是放心不下。 真一和尚心潮起伏了一阵,眼角微微有些湿润地转过脸,眼神终于放在了德山老头的身上: “万一,这一次我回不来了,我的须弥山和我这小徒弟,就交托给你了,你们一定要记得好好扶持他,将须弥山传承下去。” 德山对这不详的嘱托不屑一顾: “放心,我以前让莱芜给你算过的,你就是个老不死的,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的!” “但愿如此吧。”真一和尚也不再多说什么,淡然一笑,俨然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 德山转过身就去叮嘱莱芜和芜青: “这老家伙,这次去语凝海怕是存了死志,你们将他给我看紧点,不行就打晕了带回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希望这老家伙别忘了。” 莱芜和芜青连忙应下,三人又说了几句话,就到了带弟子出发的时辰。 此时的东海海面上,已经完全被金灿灿的阳光所笼罩,正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好时候。 相继飞身而起的蓬莱弟子们,衣裙飘飘,仙气缭绕,如同这天地间最靓丽的风景,依次飞出蓬莱山门,才转身遥遥向德山老头鞠躬行礼,以示告辞。 德山老头站在高处挥挥手,神情平静的仿佛弟子们只是出门玩儿一趟,而不是要去进行生死的争夺: “去吧去吧,早些回来。” “大师姐你看师父这架势,巴不得我们早点滚蛋呢!” 卫襄笑嘻嘻地调侃。 程无心也懒得再说卫襄了,瞥了一眼将卫襄带在身边的尉迟嘉: “我们即刻出发,把你的媳妇儿管好,要是被海鱼给吃了,可怨不得旁人哦。” “多谢大师姐教诲。” 尉迟嘉淡淡一笑,将卫襄又搂紧了几分,可怜的卫襄刚要反抗,就发现自己又不能动了。 卧槽卧槽! 卫襄在心中疯狂呐喊,尉迟嘉的笑意却越来越浓,他轻轻颔首,向程无心致意,以表感激。 此去两位师叔都是能御风而行的,白翼师兄也不成问题,只剩下贺兰辰和襄襄不会御剑。 而大师姐二话不说,就将贺兰辰带在了自己身边,只剩下襄襄面对着艰难的抉择:要么就跟着他,要么就干脆别去。 结果很显然,襄襄是铁了心要去语凝海的,居然也就这么妥协了。 甚好,甚好。 第197章 语凝海 茫茫东海,万里无垠,如同天地间一面巨大的镜子,映照着遥远的苍穹,所有从这海天之间飞过的一切,都在这浩瀚中渺小的如同沧海一粟。 高空中猛烈的天风从身边吹拂而过,韩知非的喊声还隐约能听见,拼命挥舞手臂的身影却与山门内师父的身影一起变得越来越小,渐渐看不清。 卫襄被尉迟嘉抱在怀里,已经不再反抗,静静地望着逐渐化成茫茫东海之上一颗绿色明珠的蓬莱,并没有离别的伤感。 这样的离别,光明正大,多好啊。 不像前世她去语凝海的时候,是仓惶而逃,一个人从这蓬莱的山门前溜走,偷偷地乘舟入海,几番生死之后,才如同一只丧家之犬一般到了语凝海。 那时,她背弃了师门,放弃了爱护她多年的师父师叔,师兄师姐们,一心只想拿到长生药,然后求得赐婚的圣旨。 后来无论何时何地想起来,她都不得不承认,那是一个多么可笑的执念啊,愚蠢又无知。 她不知道皇帝的翻脸无情,也不知道长生药对于仙门的意义,她就像一个无知无畏的孩子,亲手将蓬莱送入万丈深渊。 那么这一次,就由她亲手来将那个引来一切灾难的祸患毁去。 当然,也包括,身旁的这个人。 “尉迟嘉,是不是觉得跟着我们去语凝海很有趣?” 卫襄骤然间变了张面孔,不再像是先前那样暴怒,也不再冷言冷语相对,而是笑意盈盈,乍然间,尉迟嘉几乎以为从前那个襄襄又回来了。 但是怎么可能呢? 只是这样的笑容,能多看一眼都是好的。 尉迟嘉唇边也漫出比头顶的骄阳更为璀璨的笑意,点点头: “是呀,只要是跟你在一处,无论去哪里,都是很有趣的事情。” 这家伙越来越不要脸了,从前的那个尉迟嘉大概已经死了。 那么就再死一次吧。 “……很好。” 卫襄神情凝滞片刻,笑容恢复如常,抬手摸了摸怀中酣睡的胖胖,不再说话。 程无心原本是做好了一路听卫襄破口大骂尉迟嘉的准备,但是等了半晌,都没听到身后传来什么声响。 她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碧海蓝天之间,御风而行的修长身影将小师妹抱在怀里,珍惜呵护的样子让人看了都会觉得有些脸红。 而小师妹……她笑起来的样子似乎也很开心。 “到底还是抵不过啊……” 程无心微微叹息了一声。 她就说嘛,小师妹曾经那么喜欢尉迟嘉,怎么会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现在想来,之前的种种别扭大概都是为了赌气。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没有失去过就不知道珍惜,尉迟嘉这算不算是失去了一次,终于懂得了珍惜? 可那个人……他大概是永远都不会懂的吧? 贺兰辰也在看卫襄,越看越愧疚。 他的心思和程无心大体差不多,但又有些差别。 小师妹还是像从前一样头脑简单如同一只会咬人的小白兔。 但是她喜欢的那个人却越来越像大灰狼了。 小白兔肯定是会被大灰狼给吃掉的,迟早的问题而已。 偏偏这只大灰狼是自己放出来的。 要是小师妹知道了……贺兰辰连忙回过头,正色向前,想都不敢想了。 好害怕,还是别想了。 日落时分,一行人到了语凝海海域的上空。 正值落日斜晖,晚霞绚烂,映照在海天之间,瑰丽而壮阔。 语凝海的海水,从碧海中翻涌而来,却齐齐涌入海域最中心的一个极大的漩涡之内,只进不出。 而一行人即使身处高空,也还是能隐约听到那漩涡之内传出的阵阵吼声,似乎有某种巨大的海兽隐藏其中。 几人寻了一处礁石落脚,顺带着勘察一番。 真一和尚绕着礁石走了一圈,指着脚下那翻滚旋转的海水,面露忧色: “这漩涡明显有海水倒灌之势,这于东海而言,是海水枯竭之兆,所以贫僧总觉得,这漩涡这下的异象,怕也是祸非福。” “真一大师说的是,我也觉得这声音听起来像是凶兽之音,所以我们一会儿入海,需要格外小心。” 真一大师点点头,然后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卫襄,给出自己的意见: “别人也就罢了,唯有那个丫头,芜青师妹你要不要格外照顾一下?” “格外照顾?” 芜青一愣,没太明白这意思。 真一和尚从袖中拿出一张薄薄的符纸递了过来。 芜青接了一看,止言符。 这是要襄襄闭嘴? 想一想襄襄的性子,芜青觉得自己应该要接受真一大师的这番好意。 谁知道她还没将符纸接过来,就有一只纤纤玉手从她身后伸过来,将那符纸夺了过去,三两下撕成了碎片,扬手扔进了海里。 “真一大师,您这份好意晚辈心领!” 芜青回头一看,正是愤愤不已的卫襄,很显然是觉得自己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 卫襄的确是生气,真一大师总是看她不顺眼也就算了,这个时候还在歧视她! 真一大师也不恼,笑微微点点头: “好,不要也罢,生死由己。” 语凝海的海域,是东海十三域中最为广阔的,但却是人烟最稀少的。 因为无论人与兽,只要入了语凝海的水中,都不能再发出任何的声音,否则就会受到语凝海海水之力的冲击,心脉俱碎而死。 所以语凝海的水中,只有不能发出任何声音的游鱼像是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游弋其中,寂寞而孤寂。 任何敢于出声打破这片寂静的生灵,都会化作这水中的一分子,永远地长眠在这里,永远与这孤寂作伴。 卫襄气呼呼地转身,想了想,却又是从怀里拿出一张符拍在了胖胖身上。 那张符很快消失不见,胖胖比划着小爪子上蹿下跳,却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 白翼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忽然忍不住嗤笑出声。 因为长相和性情的原因,白翼很少笑,这一笑,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白翼师兄笑什么?” 卫襄气鼓鼓地问道。 “笑你连‘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都不知道,你不愿意被符纸束缚,胖胖就愿意了吗?” “那怎么能一样啊。”卫襄抬手将上蹿下跳的胖胖抓过来抱在怀里,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脑袋,然后才小声嘀咕道:“我可以死,胖胖不能死啊……” 白翼的笑容就停在了唇边,血红色的眸子凝滞了很长时间才又慢慢开始转动。 她能死,这只神兽却不能死? 她没说反吧? 遥远的记忆里,自己作为祥瑞和一只白鹿关在一起。 有一日宫苑起了大火,宫人们纷纷逃走,没有人管被囚禁在玉楼金殿中的他和那只白鹿。 因为他和那只白鹿一样,都只是神兽。 嗯,说好听点儿是神兽,说难听点是畜生。 没有人会把两只畜生的命看得比自己重要。 后来,他被送到了东海,入了蓬莱门下。 但是这么多年,他从没有见过任何一个觉得自己可以死,神兽不能死的人。 而又有多少人,收镇魂兽只是为了替自己挡灾挡祸,在生死关头,毫不犹豫地让镇魂兽替自己去死。 这世上,怎么还会有小师妹这样的人啊? 一旁,尉迟嘉也抬手拍了拍卫襄的脑袋: “没事的,有我在,你们谁都不会死。” 那神色,看在白翼眼中,仿佛在说,你随便闹,出什么事都有我罩着。 白翼收回了自己的眸光,忽然又笑了笑。 很好,很好。 卫襄却一把将尉迟嘉的手打了回去,翻了个白眼,抱着胖胖走去一旁,在它耳边悄声解释着,以免它再哭闹。 贺兰辰瞧着胖胖委屈的样子,有点儿不可思议: “大师姐,按说,胖胖也就是靠着‘出口成真’这一样本事混饭吃,可这里是语凝海啊,带它来,岂不是白费力气啊?” 程无心叹气道: “那没办法,就算它在这里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废柴,那它也还是小师妹的镇魂兽啊,带上它,万一小师妹真出什么事情,好歹镇魂兽还能替她分担一半,说不定还能捡条小命回去。” “哦,这倒也是。” 贺兰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绚烂的云霞渐渐随着夕阳沉入海面,另一边的天际,月光渐渐从冰魄玉盘一般的一轮圆月上洒下来,在海面上铺了一层银纱。 但是一阵风浪袭来,这层银纱就骤然破碎。 海面上蓦然起了巨大的风浪,蔚蓝色的苍穹之下,一条巨大的黑影穿梭而来,身长十几丈,带着撼天动地的威势,飞过众人的头顶。 “龙!” 远处的礁石上,有早已到来的其他修仙者惊叫出声,纷纷仰头望着明月照耀之下,鳞片都在泛着银光的庞然大物,心底悸动丛生,却又很快镇定下来,发出惋惜的叹息声。 东海的修仙者们不是没有见过龙,但他们没有见过如此不带杀戮之气的龙。 很显然,这只龙是有主人的。 修仙者纷纷将目光投向蓬莱弟子们所在的礁石,甚至有人飞身而起,跟了过来。 “传闻蓬莱的莱芜仙尊的镇魂兽就是一只深海蛟龙,此时主人前来,它定然也来追随了!” “能驯服深海中的恶蛟,足可见莱芜仙尊的修为之高深!” 众人议论着,对近百年来渐渐声势不显的蓬莱重新肃然起敬。 而他们的议论声尚未落下,海上又是一阵风来,两只巨大的翅膀又从他们眼前掠过,女子银铃一般的笑声若有若无地从耳边一闪而逝,却像是魔音一般进驻他们的心中。 你有过什么遗憾的事情吗? 你想要做美梦吗? 睡吧,梦一场,你所有的遗憾都能得到填补…… 众人一阵心神动摇,等他们彻底清醒的时候,只看到月光下的海面上,那两只巨大的翅膀倒影,如同惊鸿照影一般,从他们眼前飞掠而过。 “幻蝶,幻影海的幻蝶!” 向来寂静的语凝海之上,又是一阵惊叫声响起,涌向蓬莱弟子那边的人更多了。 蛟龙是莱芜仙尊的,这幻蝶,肯定就是芜青仙尊的了。 这只蝴蝶扇一扇翅膀,他们都差点儿陷入幻梦之中,简直太可怕了。 这样的蓬莱……是谁说蓬莱已经日渐式微,很快就要凉凉了来着? 那人要是有本事站出来,他们保证不打死他! 说过这话的听涛真人当然没有站出来。 他站在一处高大的礁石上,神色冰冷地望着那块渐渐热闹起来的礁石。 不过一只蛟龙,一只幻蝶而已,算得了什么? 这些眼皮子浅的俗人! 他身后,凌瀚正在安抚仍旧不能开口说话的苏沫言。 “……所以言儿你不必难过,等到了海水中,谁也不能开口说话,到时候大家都是一样的……” 月光下,不过数日就已经瘦了整整一圈儿的苏沫言沉默地坐在礁石上,垂眸不语。 当然,她想说话也是说不出来的。 凌瀚一个人安慰了她许久,见她俏丽的眉目间仍然一丝笑意也没有,心内煎熬如火焚,对尉迟嘉的恨意,又深了一层。 到底是哪里忽然冒出这么一个可恶的人的? 言儿从前是多么洒脱自在的女子,可是此时此刻的言儿,却宛如失去了所有生气的雕像,再也不复那样的活泼可爱。 “言儿,你不要难过了,你要相信,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凌瀚难以忍受这样郁郁寡欢的言儿,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自己许下的诺言,以图让眼前的女子重展笑颜。 可苏沫言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 一直陪在她身边又能如何? 还不是这样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欺负,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样无用的情意,她要来做什么? 她穿越到这个世界里来,不是来受气的,不是来受苦的! 就在这时,半空中传来了玄风的声音: “言儿!” 前几日玄风追上了他们,本想将苏沫言回去的,但是凌瀚说听涛真人可能会想到办法解了苏沫言的哑疾,玄风只好忍痛割爱,让小徒弟暂且跟着着师徒二人。 但今日看来,根本就是无用,玄风再也忍耐不下去了。 苏沫言听到玄风来了,立刻抬起头,再无犹豫地走去了师父身边。 听涛真人这师徒二人,肯定是要和蓬莱彻底撕破脸了。 但师父可没有。 第198章 我来照应他 “言儿!” 凌瀚难以置信地在她身后呼唤,但苏沫言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眼底带着泪意盈盈的凄凉之色,朝着他微微一拜,就站在了师父的身边。 一眼望见她眼底的泪光,那些质问的话顿时就哽在了凌瀚的喉间。 是的,言儿如今毕竟还是有师门的人,她也有他的身不由己。 “言儿,你等着,我一定会找到治好你的办法,也一定会为你报了这个仇!” 目送着心爱的人跟着玄风御剑远去,凌瀚咬牙切齿地发誓。 听涛真人一直冷眼看着痴情的弟子,什么都没说。 一个三心二意的女子而已,也只有自己的蠢徒弟会如此深陷其中。 哪里像那个尉迟嘉,他会看这种女子一眼吗? 一想到尉迟嘉,听涛真人的脸色又难看起来。 那样一个让人觉得害怕的年轻人……从此以后,怕是只能为敌了。 都怪蓬莱那几个不懂事的东西! 听涛真人阴沉的眼神朝着蓬莱弟子所在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望向了海水中的漩涡深处。 不过是一条龙,一只幻蝶而已,谁还没有个镇魂兽呢? 远处蓬莱弟子所在的礁石周围,因为两只镇魂兽的到来,密密麻麻地围满了人。 尤其是那些因为长生药而去蓬莱闹过事儿的人,此时望着在头顶盘旋的蛟龙,再看看站在芜青身旁,颠倒众生的蝶妖,发自内心地惶恐不安。 一百多年以前,蓬莱在东海尚且赫赫有名,门下弟子纵横东海,风头一时无两。 但是后来,蓬莱最出色的弟子莫离殒身东海,蓬莱掌门仙逝,自那以后,蓬莱就渐渐淡出了东海众人的视线,地位虽在,但威名早已不复当年。 很多人都说,蓬莱已经人才凋零,无以为继,根本不足为惧了。 所以上次在扶桑遍寻不到长生药的踪迹,他们才敢吃了熊心豹子胆一般,去蓬莱闹事儿。 但是此时此刻,他们发现传言始终是传言,蓬莱能立足东海千年而不倒,还是有自己的底气的。 有人就战战兢兢地上前去打招呼。 “两位仙尊何时过来的?我等眼拙,还请见谅!” “刚来不久,诸位什么时候过来的?” 莱芜和芜青深知冤家宜解不宜结的道理,虽然对这些人见风使舵的嘴脸从心底瞧不起,但谁也没有露出来,面色如常地给出回应,彼此寒暄了起来。 正在跟幻蝶说话的卫襄转过头,很是瞧见了几张熟面孔。 果然今生语凝海异状一出,还是将前世那些人都提前给炸了出来。 很好,大家齐聚一堂,一次将后患全都解除,也是刚刚好。 一群人正在寒暄,商讨大家一起入水的时机,远处的海面上忽然又起了波澜。 这种波澜不似方才蛟龙掀起的风浪,也不似幻蝶翅膀掠过的痕迹,更像是有什么来自深海的巨兽正在往海面上赶来。 只见翻滚不停的海水慢慢地分来两边,一道比巨龙更为庞大的黑影如同山岳一般从波涛中掠过,尾鳍甩动而出的波涛,竟然高达两三丈! “鲸,是巨鲸!” 忽然,人群中有人惊呼出声。 “天啊,居然是巨鲸!这是听涛真人的镇魂兽!” 随着人群的呼喊,月光下,一袭道袍的听涛真人轻轻跃起,带着凌瀚,一起站在了巨鲸宽阔的背上,然后朝着人群无声地微微颔首,就随着那只巨鲸沉入了水中,海面上只留下了再次掀起的滔天巨浪。 语凝海漩涡周围的人群先是有一瞬间的鸦雀无声,随即如同蜂巢出动,嗡嗡的议论声震天响。 “听涛真人已经入水了,那我们也快些入水吧!” “正是正是,莫要迟了,失了机缘!” 说话间就有人跟着跳入了海中,转瞬间消失在了茫茫碧海之间。 原本跟蓬莱众人说着话的人见状,也不由得心动,纷纷告辞,转身跟着入海。 莱芜和芜青对视了一眼,倶是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跟来的弟子们也都没有心急,只看莱芜和芜青的动作行事。 很快,原本密密麻麻挤在一处的修者们如同下饺子一般纷纷入水,海面上掀起一朵又一朵的浪花,到最后,只剩下蓬莱的人和真一大师师徒二人尚未入水。 远处,玄风也准备跟着大家一起下去,好歹能安全一些,但小徒弟拉住了他,在他手心里写了四个字:跟着蓬莱。 玄风向来听小徒弟的话,迟疑了一下,就转头与跟来的大弟子李琛商议。 李琛一听,立刻就回道: “弟子觉得,小师妹说得有理,咱们就跟着蓬莱众位仙长,就算得不到长生药,至少性命无忧。” 李琛自幼跟着玄风这么个不靠谱的师父,过的日子也是相当苦逼,不得不早些懂事,凡事都要多过几遍脑子。 师父原本的打算,是要跟在听涛真人后面,说不定能得几分照顾。 但那听涛真人虽然德高望重,却向来独来独往,这种时候,想依靠他的人太多了,玄云门哪里有资格被他看在眼中? 就算小师妹和听涛真人的徒弟凌瀚有几分交情,但从师父对小师妹的心思上来看,这交情是福是祸还说不准的。 至于其他人—— 大家都是来寻找长生药的机缘的,不相互残杀就不错了,还能指望别人跟他们守望互助?师父的心思也太单纯了些。 而且对于这次来语凝海掺和长生药这种事情,李琛原本就是极力反对的,如今反对不了,那就想办法先保住命再说,至于那什么长生药,李琛总觉得那就是个祸端。 玄风一听大弟子和小徒弟的意见都是这样的,也就不再坚持己见,带着两个弟子往蓬莱弟子所在的礁石飞了过去。 但因为玄风先前跟德山闹得不太好看,玄风也不好直接说自己想跟着人家,只是寒暄了几句,东扯西扯地说着几句闲话。 芜青一眼就看出了玄风师徒三人的意图,正要提醒莱芜千万不要搭理他,身后程无心就悄悄扯了扯芜青的衣袖,悄悄传音道: “师叔,让他们与我们一起同行吧。” “为什么?”芜青不动声色地问道。 “因为苏沫言和凌瀚是传言中令仙界崩塌的魔侣,弟子总觉得,他们或许会在这里有什么机缘也说不定。” 程无心稍加修饰,就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换而言之,这两人是主角,就连玄风,好歹也是配角之一呢,这两个人在这语凝海,不说有什么机缘,至少,死不掉吧? 跟女主角同行,危险系数应该会大大降低。 芜青略加思索,就明白了程无心的意思。 天地行事,自有其道理,苏沫言与那凌瀚,要真是注定飞升而引得仙界崩塌的魔侣,那他们在这世间的气运与机缘,绝对不会小。 且不论日后结果如何,至少这个时候,让他们同行,不是坏事。 芜青很快做了决定,传音给莱芜,让他开口相邀玄云门这三人一路同行。 莱芜正在与玄风周旋,忽然听到芜青这么说,并没有迟疑,而是立刻敢在玄风期期艾艾说明来意之前,主动相邀: “玄风掌门若是不嫌弃,不如与我们一同入海,大家一处,也算有个照应,不知道玄风掌门意下如何?” “我,我……莱芜师弟这是哪里话,您如此好意,我们怎能嫌弃?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 玄风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总是神色冷淡的莱芜居然会如此地善解人意,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连连答应。 莱芜淡淡点头解释道: “那就好,还请玄风掌门莫要着急,我已经卜算过了,子时入水,最为合适,所以我们还需稍等一些时辰。” “是是是,一切由莱芜师弟做主!”玄风满口答应。 蓬莱的底蕴可不是玄云门能比的,既然莱芜都如此卜算了,那总不会有错。 因为与蓬莱这片刻的和睦相处,玄风很快就将从前的那点儿恩怨放下了。 再说了,小徒弟自己都不在意之前的那些事情,主动提出要与蓬莱弟子一起走,他就更没有必要耿耿于怀了。 此时才刚刚交了戌时,离子时还有一些时间,两人商议定了以后,莱芜就不再多说什么,下令弟子们在原地坐下,各自调息,暂且休憩。 程无心答应了一声,正要坐下调息,转头就看见小师妹又溜溜达达地去了落尘那小和尚的身旁,将背后的龙泉剑拿了下来,在小和尚面前比划来比划去,唧唧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而尉迟嘉,居然就那么施施然站在一旁,闲闲地看着。 一旁,真一大师怒目相向,眼看着就要发飙了。 程无心立刻就走了过去,低声喝止她: “卫襄!你在做什么?!” 卫襄正在做最后的努力,苦劝落尘不要入水,听到程无心叫她,转头撇撇嘴: “大师姐,我方才算了一卦,落尘他跟水犯冲,我担心他,叫他不要入水,可他就是不听我的话!” “你是不是傻?”程无心简直是无语了。 真一大师闲着没事千里迢迢带徒弟来这里,难道就为了让他站在礁石上等着,不要入水? 鬼才会听她的! 程无心二话不说,直接拉了卫襄走人,并且一把夺了她手中的剑: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这龙泉剑,是能随便示人的吗?你在这里瞎比划,是怕别人认不出来吗?” “没有,我就是拿出来吓唬吓唬落尘,让他听话……” 卫襄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低声地解释着。 她知道,为了防止这把大杀器被人认出来惹麻烦,师父和师叔们在这剑上特意刻了幻阵,一般人看来,这就是一把灰扑扑的再普通不过的剑,她的确不应该让这把剑轻易惹人注目。 可她真的不想让落尘入水去送命啊! “他听不听话,自有真一大师来教,你这么胡来算什么?我告诉你,你再给我胡作非为,待会儿就别下水了!” 程无心恨恨地威胁卫襄。 要不是这把剑除了小师妹,其他人都拔不出来,她真想就此没收,免得这个任性妄为的家伙辱没了这等宝剑! 卫襄苦着脸回头看了一眼落尘,落尘只转过身,阖目念经,再也不肯看她一眼。 “落尘……” 卫襄带着哭腔喊了一声: “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有什么事,我会很伤心很伤心?你知不知道?” 落尘充耳不闻,只不急不缓地念着经,仿佛世间任何事任何人,都不能搅乱他半分心绪。 程无心无声地朝着一旁的尉迟嘉翻了个白眼儿,意思很明白—— 瞧瞧,你媳妇儿要为着别的男人伤心了,你不管管? 尉迟嘉接收到程无心鄙夷的眼神,却只是弯唇一笑,绝美容颜顿时灿然生辉,就连洒满人间的月光清辉,都无法与之争辉。 他走过去从程无心手里拿过那把龙泉剑,重新背在了卫襄的背上,摸了摸她的脑袋,如墨双眸中满是宠溺的纵容: “这小和尚还是个孩子呢,你可别吓着人家,乖,一会儿入了水,我来照应他,你只管放心。” “你,你来照应他?为什么?” 卫襄顾不得去打开尉迟嘉在自己脑袋上作乱的手,抬起头,怔怔地望着尉迟嘉,难以置信。 尉迟嘉不喜欢落尘,这一点她一直都很清楚。 但此时,这个人却说他会照应落尘,为什么? 卫襄不太相信黄鼠狼忽然会好心。 尉迟嘉笑容不变,神色温柔如海上的微风,又如高空溶溶的月色,平和而真挚地道: “因为他是你在意的人啊,你将他当做亲弟弟,那他自然也就是我的亲弟弟,凡是让你伤心的事情,我都不会让它发生。” 凡是让你伤心的事情,我都不会让它发生。 所以,所以尉迟嘉就肯照应落尘? 卫襄怔怔地望着尉迟嘉许久,觉得世上所有的言语都难以形容此刻自己心里的感受。 有点儿荒谬,却又让人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和悲哀。 良久,她如花瓣一般美好的唇才再度开合: “那,多谢你。” 是的,只要落尘能活着,她不是不可以向眼前这个人低头。 哪怕他说的这句话是虚伪的,她也愿意相信一次。 只要这一世,落尘能够好好地活下去,她愿意相信这个人一次。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尉迟嘉的手在她明亮的眼眸旁停留了一瞬,到底还是收了回来,笑着说道。 对的,就是此时这样,她如同星辰一般的眼睛牢牢地看着他,只看着他一个人。 就像她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 来日方长,总有一天,从前的那个襄襄会这样一点一点,再次回到他的身旁。 第199章 是凌瀚啊 另一边,望着这边的李琛不由得转头问玄风: “师父,这就是那个跟小师妹打架的小姑娘?她的性子看起来跟小师妹颇有几分相似,难怪两个人会打起来。” 相似?哼,她可没有自家言儿可爱。 玄风心中不悦,皱眉道: “那个卫襄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会儿入水之后,你可要看好她,别让她再欺负你小师妹。” 李琛听师父这么说,就什么都不想说了。 师父总是这样,任性妄为的小师妹在他眼里就是个宝,别人家徒弟难不成就是根草? 自家小师妹无事生非的本事李琛是领教过的,他可不像师父那样,一心认为小师妹和人打架,就一定是那人的错。 再说,想要倚仗蓬莱,却又去说蓬莱弟子的不是,这也不厚道。 待会儿能看着自家的小师妹别再惹是生非,就不错了。 李琛心里想着,就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师妹。 却只见月光下,小师妹一个人站在一块凸起的礁石上,目光幽幽地望着卫襄的方向,眼神带着说不出的冷意。 这份冷意让李琛心中一惊,他这小师妹,不会是还想再出什么幺蛾子吧? 一时月光幽幽,礁石周围万籁俱寂,一阵风从海上吹过,李琛莫名打了个寒颤。 很快,子时到了,先前入水的人就像是一块块投进大海的石头,石沉大海,一点儿声音都没传回来。 莱芜望了望比先前平静很多的海水,回头望着卫襄,传音道: “这个时候可以了吗?” “可以了,子时是语凝海中的漩涡最为平静的之时,这个时候入水,最为安全。” 卫襄高高兴兴地回道。 她说自己来过语凝海,可不是撒谎,前世死里逃生的经验所得,她已经尽数告知莱芜和芜青了。 此时莱芜师叔这么问她,就是代表相信她,卫襄觉得很高兴。 “好。” 莱芜简短地答应了一声,然后命令弟子们入水。 此时的语凝海,碧波万顷,海面平静光洁如镜,大家最后检查了一遍身上贴着的各种符纸,都纷纷跟随莱芜飞身入水。 虽然身上贴了避水符,而且夏季的海水并不冰冷,但在入水的那一刻,卫襄还是觉得一种彻骨的寒意慢慢涌来,包裹了她的全身。 这种感觉对于第一次进入语凝海的人来说,是一种未知的恐惧。 卫襄却在水底无声地睁开眼睛,在掩去一切光芒的水底,伸展双臂,心底一点点踏实下来。 这种感觉,跟前世进入语凝海的感觉一模一样,但是今生,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语凝海的海水之下,完全漆黑一片,皎洁的月光被完全隔绝在海面之上,水底与人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水面上的危险至少一眼就能看穿,但是水底的危险,全都在暗处。 芜青指尖捻着一抹跳动的光华走在前面,幻蝶也将自己周身笼罩了一层发着淡淡光芒的护阵,将所有的海水隔绝在外,牢牢跟在芜青身边。 而莱芜则是手持利剑跟在众人身后,他的镇魂兽蛟龙将长长的身躯围成一个大大的圆圈,将所有人都包围守护在内。 这个阵势看起来,实在是……如临大敌啊。 “大师姐,其实没事的,这根本没有危险,真正的危险是在漩涡中间的位置。” 卫襄悄悄跟程无心传音道。 “你给我闭嘴!” 程无心回头,竖眉传音怒斥。 这是语凝海,语凝海啊!要是一不小心忘了用秘术传音,将声音传入水中,是会要命的! 程无心都要气炸了,但卫襄明显不怕。 “略略略!” 她无声地朝着程无心做了个鬼脸。 程无心只得对着卫襄扬了扬手中的长剑,以示警告。 卫襄没脸没皮地一笑,空出来的一只手抓着胖胖在水中晃了几圈儿,吓得从没进过海底的胖胖魂儿都要飞了,牢牢攥住了卫襄的手臂,死也不敢撒开。 水底的水草因为众人的走动,随着水波的荡漾,一层层地分开,柔软的叶片在众人的身周飞舞盘绕,水草间的小鱼也被惊动,纷纷四散惊逃。 有几条小鱼一着不慎,居然直直撞到卫襄脸上,直接就吓晕了过去,卫襄也被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被袭击了,双臂一阵挥舞,惹得刚刚还吓得魂飞魄散的胖胖挥着小爪子兴奋不已。 它此时要是能开口说话,一定要大喊几声:活该,活该! 走在一旁的尉迟嘉含笑将那几尾慌不择路撞到卫襄脸上的小鱼拿开,伸手在她脸上拂了拂,似是要将她脸上看不见的水痕拂去。 卫襄躲了一下,未果,也只得由着他去了。 不是她没骨气,实在是万一落尘有什么不测,还得承蒙尉迟嘉看顾。 虽然她十分不想承认,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如今不管是大师姐也好,还是白翼师兄也好,都是强不过尉迟嘉的。 苏沫言一言不发地走在玄风身边,默默地凝视着尉迟嘉的方向,波光离合中的脸色晦暗不明。 时刻关注着小徒弟的玄风立刻就察觉到了小徒弟的不悦。 而小徒弟目光尽头,身姿飘逸修长的男子笼罩在水中朦胧的光晕里,如珠玉生辉,展颜一笑,就比芜青指尖的那枚夜明珠还要明亮许多。 玄风心底危机感顿生。 他犹豫片刻,立刻拉着小徒弟加快了脚步,走在了前面,与芜青并肩而行。 芜青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玄风报以一笑,传音道: “我身为玄云掌门,怎么好意思躲在后面,让芜青师妹一人在前呢?我们同行吧。” 这个时候,芜青也顾不得多想,玄风师徒愿意走前面就走前面吧。 好在一路风平浪静,潺潺流动的海水中只是偶然出现几个小漩涡,也没有什么危险出现,一行人很快就穿过了这片水域,渐渐靠近了语凝海新出现的那个漩涡的中心。 而这里,因为海水长时间的搅动,已经没有了水草的踪迹,一路上时常能见到的游鱼也彻底失去了踪迹。 但是海水中的光线却逐渐亮了起来,影影绰绰的身影也一一浮现了出来—— 正是早前入水的那些人! 莱芜一看清那些人,就先回头看了一眼卫襄,心中的震惊再度涌了上来。 原本他对卫襄所说的话只是半信半疑,但此时此刻,亲眼看到那些人明明比他们早入水几个时辰,却几乎是与他们同时到达这个地方,莱芜不得不相信,他们的确是因为卫襄选的入海地点和时辰,占了近路的便宜。 “卫襄,你过来!” 莱芜向卫襄传音道。 卫襄忙不迭地甩开了尉迟嘉的手,高高兴兴地走了过去。 “跟着我们,别乱走。” 莱芜又传音叮嘱了一句。 卫襄乖巧地点点头,跟在了芜青的身旁,恰好与苏沫言并肩而立。 卫襄从第一次见到苏沫言开始,就不喜欢这个抢她东西的女子,很显然,苏沫言也不喜欢她。 所以卫襄只是淡淡地看了苏沫言一眼,就转过了脸去。 苏沫言却忽然伸手扯了扯卫襄的袖子。 卫襄回头,却正对上苏沫言嫣然含笑的一张脸。 这…… 她又不是男子,苏沫言对她笑成这样,是怎么个意思? 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卫襄的做人准则再次浮现,她利落地往旁边挪了挪,继续与苏沫言保持距离。 反正在这水底,谁也不能说话,她就当没看到苏沫言这个笑容好了,苏沫言总也不能再厚着脸皮来攀扯。 一旁玄风看见卫襄这番完全不领情的举动,心中却是大怒—— 这个不识好歹的卫襄,言儿已经委曲求全在跟她示好了,她居然如此拿乔,果然顽劣! 好在玄风虽则心疼徒弟,好歹智商犹存,还没发疯。 他强忍怒气一把拉回了自家徒弟传音道: “言儿,那个丫头师父迟早替你收拾,你离她远着些,也不必向她低头!” 苏沫言不能说话,只是敛了笑容,垂眸站在了一旁。 李琛将师父和小师妹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心里着实烦躁。 那卫襄不再跟小师妹打架也就罢了,好端端的小师妹何苦再去撩拨她? 你!“ 还有师父也是,护短也不是这时候护的,这可不是在什么安全的地方,这是语凝海的海底啊。 心内不安之下,众人再度迈步向前之时,李琛找准机会对着卫襄讨好一笑,表达了自己代替师父和小徒弟赔不是的意思。 卫襄对李琛这突如其来的一笑更觉得莫名奇妙。 她悄悄传音给程无心: “大师姐,你看着点儿,我总觉得玄云门这师徒三个都不是什么好人!” “这还用你说!” 程无心恨不得直接拿张摄魂符给这家伙贴上。 明明都到了水底了,还不知道收敛,唧唧咕咕说个没完。 “大师姐你可真是一入水就换了一个人!” 卫襄晃晃脑袋,气咻咻地转过头去,却面对着前面越来越刺眼的亮光,凝重了神色—— “师叔,小心那两团亮光,那是巨鲸的眼睛!” “巨鲸的眼睛?” 早在看见这边有亮光的时候,莱芜和芜青心中就有所猜测,但是这话由卫襄说出来,就有些怪异了。 莱芜神色更加严肃: “照你这么说,你上次前来语凝海的时候,听涛真人也在语凝海?他来过语凝海?” “这……我上次没见着听涛真人啊。” 卫襄一头雾水。 好在芜青很快给出解释: “这巨鲸,是听涛真人的镇魂兽。” 这…… 卫襄真是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咬掉。 看神色,眼前的两位师叔都是知道那亮光是巨鲸眼睛的,她偏偏自己多事地嚷嚷出来。 她上辈子见过这巨鲸的眼睛,是因为被她差点儿被那巨鲸当成点心一口吞下去,哪里知道居然是听涛真人的镇魂兽么。 看来之前在礁石上那些人大喊大叫,就是因为见了这只巨鲸的影子。 好在,卫襄向来脸皮厚,抵赖的话,说起来还是很顺口的,她一脸懵地装傻: “这我就不知道了,上次我来的时候,只看见这巨鲸的两只眼睛像是灯笼一样照遍了大半个海底,听涛真人没见着……哦,对了,我见着了那个凌瀚!” 卫襄说着说着,脑子里灵光一闪,立刻就将凌瀚给卖了出来。 她想了很久,虽说上辈子机缘巧合给了她一脚,算是救了她的命,但他的本意却是要跟她争夺长生药的,根本算不得什么好人。 而且这辈子,听涛真人那师徒两已经和蓬莱成仇了,她就是个傻子,她也知道自己应该站在那一边。 “凌瀚?难怪。” 莱芜似乎对这话深信不疑,点点头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徒弟带着师父的镇魂兽出现在语凝海,也算不得什么。 玄风带着两个徒弟,眼睁睁地看着莱芜和芜青,还有卫襄三个人在那里神色有异地说着什么,偏偏一个字都听不到,可想而知人家师徒也是秘术传音了。 玄风暗暗在心中计较了一番,就叮嘱苏沫言和李琛: “言儿,那师徒三人定然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却不肯告诉咱们,肯定有别的心思!一会儿你们多注意,见机不妙咱们就走——哼,他们不坦诚,就别怪咱们不厚道!” 苏沫言听了这话,神色漠然就像是没听到一般,李琛却是心底暗暗叫糟。 师父这到底什么脑子啊?合着你说话会让人家听见一般! 但他也知道自己此时根本劝不动自己这思绪乱飞的师父,也就不去费那个口舌,默默地做好了随时拽着师父的准备。 海水中的波澜渐渐又大了起来,随着水流的流动,尉迟嘉的衣衫也如同被风吹乱一般,飘逸起伏。 他淡淡地扫了一眼走在身边的这些人。 其实所有人说的话,他都能听清楚,包括莱芜和襄襄的传音—— 原来前世那个带着巨鲸,差点儿致襄襄于死地的人就是凌瀚啊。 他眼底金芒一闪,淡淡地笑了笑,再次伸出手,牵住了卫襄的手。 卫襄又开始挣扎,尉迟嘉却伸手在她的唇上轻轻拂过: “嘘!” 海水是冰凉的,尉迟嘉的手指也是冰凉的,但带给卫襄的感觉,是炽热的。 “你!” 卫襄张口直接咬上了尉迟嘉的手指。 尉迟嘉的眼睛顿时笑成了两弯明月,仿佛自己半点儿都不知道疼。 身边传来白翼冷冷的传音: “你们要打情骂俏也要找个好地方,这里真的不合适。” 打情骂俏? 卫襄松开嘴,欲哭无泪。 第200章 原来这般 越往前走,那两团灼灼烈日一般的光亮就越盛,如同两盏灯笼一般高高悬挂在海水中,彻底照亮了方圆几里之内的海水。 而在这灯笼之后,是巨鲸庞大的黝黑躯体,无声地潜伏在海中,散发着深海巨兽的威压与气势。 莱芜和芜青不约而同地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蓬莱的弟子们也肃然警惕起来。 原来这才是那只巨鲸的全貌啊…… 卫襄仰望着眼前如同山岳一般的海中巨兽,心底发出一声喟叹。 就是这只巨鲸,只要轻轻地扫一下尾鳍,就足以让敢于冒犯它的人命丧黄泉。 但这是语凝海的海底啊,敢于发出一丁点儿说话声,就要去死的地方啊。 人如此,巨鲸不也是如此吗? 卫襄伸手到后背,摸了摸自己背上的龙泉剑,心中渐渐笃定下来。 这是临行前师父赐给她的宝剑,从大家那种她简直是玷污了这把剑的眼神中,她能估摸得出来这把剑不同凡响。 嗯,有这样的宝剑在手,她行事要便利许多。 卫襄很是在心底策划了一番,才迈步跟上了大家的步伐。 一想到今生有可能了解了眼前这庞大如山的孽畜,卫襄简直激动到有些发抖。 尉迟嘉却只觉得身边的少女似乎有些瑟瑟发抖。 “襄襄别怕。” 他很温柔地传音安慰她。 卫襄回了他一个白眼儿: “你才怕呢,老娘怎么会怕这么个蠢东西!” ……蠢东西? 尉迟嘉如墨一般的双眸在几乎亮如白昼的水底转了转,漫出一抹笑意。 襄襄说这巨鲸是只蠢东西,那就是只蠢东西好了。 前面,已经有人与莱芜拱手为礼了,笑容满面,比比划划,显然是在传音相谈,看在卫襄眼里,就像是在看一出哑剧,完全看不懂两人说的啥。 不过那人白白胖胖,卫襄一眼瞧过去,莫名有些眼熟。 她搜肠刮肚地想了一番,立刻朝着尉迟嘉看了一眼—— 那白胖的家伙正是当日想抢狐狸精,结果被尉迟嘉胖揍了一顿的灵兽贩子万老三。 这会儿不会是正在跟莱芜师叔告尉迟嘉的状吧? 要是真的,这家伙也就太蠢了。 自从尉迟嘉练了那诡异的秘术之后,修为大增,师叔们都恨不得将他供起来了,哪里会因为这种事情苛责他? 卫襄心里胡猜乱想了一番,对那万老三很是鄙夷。 尉迟嘉却是静默倾听了一会儿,眉头微微一蹙。 那万老三自然不是在告状,他是在请求与他们同行。 好在莱芜似乎并不愿意与这等灵兽贩子多言,无论万老三如何谄媚奉承,莱芜都婉言拒绝了。 万老三见纠缠不过,也只能悻悻地退去了一边,蓬莱一行人得以继续向前,一直走到前方水流最湍急的地方,才停下脚步。 卫襄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脚下便是一道道海底的断崖。 看这断崖的形态,就像是天降巨斧,生生斩断了海底的地脉,又在海底生生挖出了一个巨坑,让这沉寂千万年的海底有了漏洞,海水如同长鲸吸水一般倒灌入内,所以才形成了这般湍急的漩涡。 只见周围原本平静的海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飞快地盘旋着,流动着,若不是众人身上都贴了避水符,这个时候都是要被卷进那一看就暗藏无数危机的漩涡中去的。 远处,巨鲸的眼睛遥遥地注视着这里,照耀得这海底的漩涡直如夜空苍穹之上的星海云图一般绚烂,但这绚烂之下,谁也不知道到底掩藏着什么。 卫襄远远地望了一眼,听涛真人带着他的徒弟凌瀚站在另一侧海底断崖之上。 听涛真人凝眉望着漩涡,而凌瀚只一心瞟着这边,想也不必想,定然是在看苏沫言,而苏沫言……一会儿凄苦脉脉地与凌瀚对视,一会儿却又闪闪躲躲地瞥一眼尉迟嘉。 另一边,玄风正在怜爱有加地注视着苏沫言。 卫襄顿时一阵恶寒,这关系,怎一个“乱”字了得! 不过他们乱他们的,卫襄没心思去看他们之间这种种纠纷,她三两步走到了莱芜身边,传音道: “师叔,这下面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洞,真正的秘密,都在那个洞里。” 莱芜没有立刻回应卫襄的话,而是侧耳听了听,才道: “那你可知这漩涡之下的兽吼声是从何而来?” “兽吼声?”卫襄撇撇嘴:“这根本不是兽吼声,是风声从那洞中呼啸而出的声音。” “如此说来,这洞中海水并未灌入?” “并没有,眼前的海水只是看着凶猛,但是这漩涡之下,水流平静,海水又回去了别的地方。” 卫襄回想着前世自己见过的景象,如实道出。 “这就好。” 莱芜像是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庆幸海水之下并无危险,还是庆幸东海没有干涸之忧。 这边两人说话间,那边听涛真人已经带着凌瀚纵身跳去了看起来危机四伏的漩涡中。 有了这师徒二人做领头羊,跟随而来的众人也纷纷纵身跳下断崖,进入漩涡。 莱芜与芜青商议了一番决定稍后再下去,但是真一和尚却等不得了。 “你们二位带领诸位弟子在此等候,贫僧先下去一探。” 百年的仇恨窝在真一大师心里,到了此时此刻,已然化作熊熊怒火,煎熬焚烧,他是一时一刻也不愿意再等了。 但他唯一不放心的,便是自己的徒弟落尘。 他转身将落尘拉至莱芜面前,神色间不免有一丝凄然闪过: “贫僧此去如何,两位心中是知道的,若我不能归来——烦请两位看在蓬莱与须弥世代交好的份儿上,从此以后对落尘多加照拂,贫僧先行谢过!” 说完,真一和尚双手合十,面带悲怆地向莱芜与芜青行了一礼,一副临终托孤的架势。 “大师这是做什么!蓬莱与须弥素来共进退,我等自然会与大师同行!” 莱芜没想到还没到危急时刻,真一大师就说出这样的话,可见他心中是存了死志的。 真一和尚站直了身子,面目慈悲,微微一笑,却是一言不发,忽然就纵身一跃,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跳入了湍急的漩涡之中! “师父!” 落尘几乎就大喊出声,但他还是死死咬住了唇—— 师父说过,在这语凝海海底,万万不可发出任何声音,否则必死无疑! 落尘站在断崖边,凝视了脚下滚滚翻涌的海水一眼,忽然回头看了卫襄一眼。 “襄襄……” 虽然听不到他说的什么,但卫襄清楚明白地看出了他的口型。 落尘…… 糟糕,这个小和尚要干蠢事儿! 卫襄毫不迟疑的奔过去要拉住落尘,但还是晚了一步。 小和尚收回了自己那带着不舍与眷恋的一眼,然后也纵身一跃,跳进了漩涡! 不过转瞬间,须弥山仅剩的师徒二人,就这么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莱芜与芜青面面相觑,卫襄更是一脸懵然,他们这是干什么呀,以为自己是在光荣赴死吗? 这师徒二人,看似性格迥异,原来脾性倒是如出一辙。 虽然知道这漩涡底下并没有什么切实的危险,但回过神来,卫襄还是不免担忧。 她咬咬牙,回头看着莱芜传音道: “师叔,我们也尽快下去吧,不然真一大师冲动起来,可能不太好!” 岂止是不太好,简直就是很糟糕! 事已至此,莱芜自然知道不能再迟疑。 他立刻与芜青召集弟子准备进入漩涡。 一众弟子随即听令,各自检查了一遍身上所带的符纸利刃之类,一起走到了断崖边。 只有玄云门跟过来的师徒三人尚有分歧。 玄风是彻底不想跟着蓬莱这些人了,人家眼见着不想理睬他们,这一路都没有跟他们商议任何事情。 但是两个徒弟却非要与蓬莱弟子继续同行。 师徒三人正在争执,那边莱芜已经传音道: “不知玄风掌门是随我们一起下去,还是在此等候?” 玄风刚想说在此等候,大弟子李琛就已经出声道: “虽然是与两位前辈一起同行,我们这就下去吧!” 玄风还没来得及传音阻拦,转眼又见心爱的小徒弟径直走过去,拉住了卫襄的手,忽然纵身一跃,就跳入了漩涡中,转瞬即逝。 “言儿!” 玄风吓的心脏都停跳了,无声地喊了一句。 下一刻,却觉得眼角金芒一闪,那个尉迟嘉也跟着跳了下去。 玄风转头看看莱芜,再看看脸色阴沉的芜青,突然有一种自己会被他们打死的不妙预感。 李琛更是无声叹息,万念俱灰地闭上了双眼。 小师妹啊,你就算不想活了,你拉那卫襄做什么啊? 剩下的人……一个两个都如此冲动,他们能说点什么好? 不过这玄云门的师徒嘛—— “玄风老儿,若我小师妹有个三长两短,我定然要将你们师徒挫骨扬灰!” 临纵身跃入漩涡之前,程无心带着白翼和贺兰辰,齐齐对着玄风师徒撂下狠话。 忽然之间被苏沫言拉着跳下来的卫襄,却是一点儿都没担心自己会有三长两短。 “苏沫言,你这是找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吗?可你也得问问老娘愿不愿意给你垫背呀。” 漩涡似乎深不见底,坠落的时间长到卫襄觉得有些无聊,决定先跟苏沫言算算账。 她就觉得先前苏沫言对着自己那一笑很是怪异,原来是这般。 不过这苏沫言当真是不想要命了吗? 苏沫言只是紧紧拉着卫襄,绷着脸,一言不发。 卫襄望着头顶上越来越远的光亮,感觉自己像是海中的浮萍一般,于摇摇晃晃中想起来,苏沫言似乎是变成哑巴了。 不能外音说话也就算了,看来是连传音都不能了。 那就废话少说吧。 卫襄毫不犹豫的从袖中摸出一把小匕首,直接划向了苏沫言的手腕。 虽然漩涡之下的光线越来越暗,但时刻高度注意着卫襄的苏沫言还是第一时间发现了匕首反光的亮点,下意识的缩回手,松开了卫襄。 “就这么点胆子,也来劫持我!” 卫襄不屑的冷哼一声,猛然一踹,就与苏沫言之间隔开了一丈多的距离,两人彻底分开。 “你师父没跟下来,你就自求多福吧!” 卫襄对着苏沫言挥挥手,以示告别,然后挥动着手脚,像一条灵活的游鱼快速向水底游弋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苏沫言的视线里。 她被这样拉下来,师叔他们很快也会下来,她干脆去水底老老实实的等着他们好了。 被抛下的苏沫言,脸上的面无表情终于被打破,她看着卫襄的背影,无声地笑了笑,然后在水中转了个身,朝着上方奋力游去。 师父没有跟下来,但尉迟嘉是一定会跟下来的。 果然,她只奋力往回游了几下,就看见水中一缕金芒,如同破开雾霭的利剑一般,朝着她的的方向飞速而来。 尉迟嘉。 她在心中默念一句,然后闭上双眼,手指转动,将一张符拍在了自己的脸上。 昏暗的水波中,只见一张俏丽的脸庞蓦然间光华流转,悄悄变了容颜,与那游向水底的少女一般无二。 银白色的衣袂翩跹,在水中如同游鱼一般修长灵活的男子无声地靠近,伸展了双臂,似乎就要将昏迷的少女接入怀中。 铺天盖地的喜悦从心底翻涌而起,苏沫言的睫毛甚至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一下。 但那双手臂带来的波澜,却是转瞬即逝。 “别装了,你不是她。” 清冷如同寒冰一般的嗓音在少女耳畔响起。 即将到手的幸福,忽然就像一个泡影一样,被人轻轻一戳,就此破灭。 苏沫言霍然睁开眼睛,在昏暗的水光中望着尉迟嘉,带着深深的不甘心,仿佛在无声地问,你如何知晓? “呵,我抱了她一辈子,难道连她的气息也认不出来吗?难道你以为,认出一个人,完全就靠一张脸吗?” 尉迟嘉轻笑一声,下一瞬说出的话,落在苏沫言耳中,却如同来自九幽的恶魔: “不过你既然如此喜欢伪装他人,那就如你所愿,送你一张更为精湛的易容符好了。” 他随手一拍,再次衣袂翩跹地离去。 苏沫言只觉得脸上一痛,耳边就听见师父的传音—— “言儿,言儿,你在哪里?” 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师父从自己面前奋力游过,却视她如无物。 她的脸……苏沫言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如坠冰窖。 第201章 又是你! 不知道游了多久,卫襄的双脚才重新触到了坚硬的石板。 是的,这个漩涡的底部,并不像真正的海底一般带有淤泥和水草,柔软到可以让人泥足深陷。 如果不是身边暗黑的光线里偶尔被水流卷起的小鱼和水草,卫襄甚至会以为,自己正身处陆地。 她刚刚站稳,身后就有人伸手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臂: “襄襄!” 她转头,借着朦胧的微光,能看清楚是尉迟嘉。 “你怎么跟下来了,其他人呢?” 卫襄朝着尉迟嘉的身后望了望,能看见很多影影绰绰的身影,但肯定都不是蓬莱诸人,因为幻蝶和那条蛟龙都没有跟在他们身旁。 尉迟嘉拉着卫襄的手,将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确定她安然无恙,毫发无损,才放下心来,传音道: “他们一会儿就来,我不放心你,就先下来了。” 仅仅是因为不放心,就跳了下来?他难道没有想过这样激烈的漩涡,贸然跳下来很有可能直接死掉吗? 尉迟嘉语气淡淡,卫襄的心头却涌上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来得陌生而又令人心里有些难过。 迟来的一切,又有什么用呢? “乖,不怕不怕。” 她抬手摸了摸一直乖乖待在她肩头,死死抱着她脖子的胖胖,转身就走: “我们这就去找落尘吧。” “好。” 尉迟嘉在她身后语气轻快地回道,然后轻轻举起左手,伸在了卫襄的面前。 原本暗沉的海水中忽然就现出了分出了明与暗,分出了光与影。 卫襄转头,只见一袭银白色衣衫在海水中翻飞的绝美男子,笑意浅浅,伸在她面前的手心里,捧着一抹光辉,如同照亮了一场瑰丽的幻梦。 “走吧。” 他轻声说道,眼眸深处,笑意盈盈。 卫襄的呼吸停滞了一刹那,她仰头看了看他们头顶的波光离合,忍去了眼底的酸涩。 闭眼片刻,她无声地转过身,踏上了脚下唯一的一条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石阶。 而她身后,即使是在海水中,她也能清晰地听到尉迟嘉跟上来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沉稳笃定,像是无论她去哪里,他都会毫不犹豫地跟上。 以魂为灯,只为照亮她脚下的路,这个人,他真的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如果这是深情,那这深情,太晚了,太晚了啊。 激流飞扬的水底,衣袂蹁跹的两人相伴前行,前面走着的少女始终不曾回头,但走在她身后的男子,眉宇间却一直绽放着静谧的笑意。 看,只要努力,只要拥有强大的力量,他终究是能在这与人世隔绝的海底,与他心爱的女子,一路同行,再不分离。 海水中的光亮渐渐远去,追寻下来的玄风带着徒弟李琛也到了底部。 他心急如焚地左右张望了一番,却没有看到心爱的小徒弟的踪迹。 “师父……我觉得方才咱们下来的时候遇到的那个女子,穿的衣服好像和小师妹一模一样……” 李琛就着朦朦胧胧的光线寻找了一番,站在原地回想了一番,越想越觉得擦肩而过的那个身影很熟悉,就传音提醒了师父一句。 玄风头也没回,皱眉道: “那不可能是你小师妹,我看过了,不认得,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女子,估计是想要纠缠。” 李琛一怔,就不再言语了。 师父喜欢小师妹,这在玄云门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既然这么喜欢,那定然是不会认错的。 师徒二人不再说话,逡巡了一番之后也朝着卫襄所走的那个方向过去了。 凭借着前世的记忆,卫襄走得越来越快,很快,她就听到了兵器铿锵的声音。 前方的海水比漩涡中的海水飞溅得更为激扬,无数的水浪席卷来去,摇摇晃晃的人影你来我往,动作像是在水中舞蹈一般优雅,却一招一式都带着生死的残酷凌厉。 不断有血花在海水中爆开,前方那个寂静无声敞开着大门的巨大石洞,像是一张裂开的嘴,无声地狞笑着,冷冷地看着眼前的杀戮和争斗。 卫襄游走在疯狂的杀戮中,疯了一般去看每一个人的脸—— 落尘,落尘! 尉迟嘉寸步不离地跟在她的身后,两人终于在一块巨大的礁石附近找到了真一大师和落尘的身影。 借着尉迟嘉手中的光亮,卫襄很快看清,礁石旁边缠斗在一起的人,除了听涛真人和真一和尚,还有凌瀚和落尘。 成名多年的听涛真人和满心仇恨的真一和尚二人,一长剑,一佛珠,斗得你死我活,不分伯仲。 而更远的地方,落尘却明显在招招凌厉狠辣的凌瀚面前落了下风,只有招架之力,却难以还手。 “落尘!” 她无声地喊了一句,立刻抽出了背上的龙泉剑,飞身上前。 虽然在这寂静的海水中,落尘并听不到任何人说话的声音,但仿佛是心有所感,他顺着眼角出现的一抹亮光望过去,一眼就看到了那张曾经在绝境中带着菩萨一般光环的脸。 “襄襄,别过来!” 他无声地喊道。 就在落尘这一分神间,早就不耐烦与这小和尚打斗的凌瀚一剑刺出,直奔落尘的前胸而去。 “落尘!” 卫襄差点儿惊得魂飞魄散,脚下狠狠一踢,终于在一旁的礁石上借了力,如同海中游得最快的箭鱼一般,直直地冲了过去。 因为是在激流飞扬的水中,凌瀚的长剑虽然来势汹汹,但到底没有在陆地上那般快如闪电,卫襄冲过去的时候,手中的龙泉宝剑堪堪格开了凌瀚的长剑。 “砰!” 金属相撞的铿锵声在海水中传出去很远,激烈的打斗终于停止了,凌瀚呆若木鸡地漂浮在海水中,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他那把据说是天外陨铁炼成的长剑,居然被卫襄这么一下,就飞了出去,并且断成了两截,在海水中激射出去很远,转瞬间就消失在了不断飞扬的激流中,连个影子都寻不见了! 不,不! 他怎么能败在卫襄这种蠢材的手下! 凌瀚怔了一瞬,只觉得胸口血气翻涌,一张口就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卫襄!卫襄!” 他无声地咬牙切齿,就要伸手将那个已经护在了小和尚身前的少女抓过来,却猛然间将目光凝在了少女手中光芒吞吐的长剑上—— 不,不,他不是败在卫襄手下,他是败在了这把长剑之下,是败在了这把稀世奇兵之下! 凌瀚原本有些涣散的眼神顷刻间重新亮如妖鬼,散发着炽热贪婪的光芒,原本直奔少女喉间的手硬生生改了道,掐向了少女持剑的手: “卫襄,你这样的蠢材,只会玷污了这把剑!把它给我!” 但这无声的呐喊,并没有人听见。 卫襄只知道,眼前这个人要来取自己性命了。 她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冲过来挡在落尘面前,几乎已经用尽了自己的力气和勇气,此时凌瀚再度疾如闪电一般地出手,眼看着是挨不过了,只能咬牙重新挥剑迎上,准备承受凌瀚这致命的一击。 但被她护在身后的人,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她为自己再受伤? 落尘张开双臂,紧紧地从身后抱住了卫襄,然后在水中转过身去,后背空门彻底大开,准备迎接原本该由自己来承受的一切。 怀中少女的躯体柔软而芬芳,她肩头的龙猫神兽眼睛黝黑发亮地看着自己,瞪得圆溜溜的样子像极了她惊讶之时明亮的眼眸。 海水很冷,但他的心头,却很暖。 佛祖在上,一定会护佑这样好的一个女子,直到她的同门到来。 短短的刹那,佛门的清规戒律从落尘的脑海中远离,无数个念头纷至沓来,他含笑闭上了双眼,掐断了手中的佛珠。 原本不起眼的佛珠乍然间从落尘的指尖散落海水中,带着刺人眼目的光芒,环绕飞舞。 电光火石间,又如同千万年那般漫长,凌瀚觉得自己出手已经够快了,觉得自己是一定能一击必中的,但他还是目眦欲裂地看到那小和尚与卫襄在水中转换了方向,然后一抹能将人眼睛闪瞎的光芒又冲到了那小和尚身后,直面自己。 那光芒如同雷击一般,从凌瀚圆睁的双眼入内,直击他的神魂,不过刹那间,他的意识就已经完全溃散。 “又是你……” 彻底昏死过去之前,凌瀚无声地喃喃,带着无尽的不甘和憋屈,又吐了一口血。 仿佛度过了漫长的岁月,一直等待那一击来临的落尘久久没有等到自己应该承受的一切。 发生了什么? 他缓缓地转头,却蓦然觉得怀中一空,怀中的少女已经被身侧的男子夺走,揽在了怀里。 那男子眉眼清冷如同扶桑山顶皑皑的冰雪,正冷冷地瞧着他,嘴唇无声地微动: “落尘小师父没事吧?” 是尉迟嘉啊。 落尘慢慢地放下了自己依旧张开的手臂,望着散落之后依旧飞舞在他们身侧的佛珠,陡然间觉得,自己渺小如尘。 他需要用尽全部力气,舍弃生死才能护得了的襄襄,身侧的这个人却只需要抬一抬手掌,就能将她护得周周全全。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落尘垂眸,站在飘摇的海水中,双掌合十,朝着尉迟嘉深深一躬: “阿弥陀佛,多谢尉迟世子援手。” 阿弥陀佛……看来这小和尚还记得自己是个出家人。 从看到襄襄奋不顾身扑过去的那一瞬,直到此刻一直堵在心口的一块大石,仿佛也随着这句“阿弥陀佛”被化解了,尉迟嘉冰冷的神色骤然和缓。 “蓬莱与须弥守望相助,我出手一来是本分,再来,我答应了襄襄会照应你,所以落尘小师父不必客气。” 容颜绝美的男子神色彻底从容,徐徐道来。 然后,他低头望着怀中已经有些晕头晕脑的少女,莞尔一笑,如朝阳般和煦明亮: “襄襄,我没有骗你吧?” 骗她? 方才……尉迟嘉的确是没有骗她,他的确是救了落尘的命,也救了她这个废柴的命。 卫襄从尉迟嘉怀里挣扎出来,虽然不大情愿,但还是带了几分真挚地道谢: “那就多谢你了,一会儿如果有什么机缘,我保证不跟你抢。” “跟我抢?你确定你抢得过我?” 尉迟嘉伸手从卫襄有些凌乱的发髻边拂过,银白如皓月的衣袖上刺绣的海棠花略带粗糙,在卫襄脸上摩挲着,伴随着尉迟嘉低低的笑声,让卫襄脸皮不由得发烫: “不过襄襄不必和我抢,只要我所有,你尽可拿去——毕竟我整个人都是你的,更何况一些身外之物。” 卫襄原本是羞愧自己不学无术,铁定抢不过这厮,这会儿听他又开始油嘴滑舌,羞愧彻底没了,只剩下愤怒。 她扬了扬手中光芒如雪一般的龙泉剑,扬眉道: “我怎么就抢不过你了,我告诉你,我如今会剑术了,我连凌瀚的剑都能斩断了,我还怕你吗?” 的确,就在方才她持剑奔向凌瀚的那一刹那,曾经犹如天书一般根本看不懂,却被她勤奋地刻印在脑子里的剑谱,忽然就像是有人在她脑子里比划一般,刹那间清晰如在眼前。 她的手就不由自主地跟着动,然后刺出了那将凌瀚生生气得吐血的一剑。 是以,卫襄此时说这话十分有底气。 但是尉迟嘉显然是没把她这话放在眼里,眉眼间的笑意愈发深重,他用看小孩子胡闹一般的眼神看着身边的少女,抬手在她鼓起来的脸颊上轻轻地捏了一把: “嗯,你不怕我,你怕我做什么?以后我们是要做夫妻的人,你要是怕我,那怎么成?” “尉迟嘉你可真不要脸!” 卫襄被此人不断地占便宜,彻底怒了,骂了一声,一把打开了尉迟嘉的手,再次持剑奔向真一大师的方向: “少废话,师父交代过要看顾须弥,有本事就去解决了听涛!” “回来!”尉迟嘉眼疾手快地将暴走的少女拽住,轻轻松松将她手中的长剑夺下,重新归于她背上的剑鞘中:“此等神兵利器,还是莫要招摇的好。真一大师那边你放心,我来。” 第202章 徒弟还要不要了? 卫襄原本十分不满尉迟嘉自作主张,但她皱眉想了想,方才凌瀚后来似乎的确是奔着她手中的剑来的。 难不成师父赐给她的这把龙泉剑,还真的是什么赫赫有名的神兵? 想了想,卫襄也没有跟尉迟嘉再争执下去,招手呼唤落尘: “落尘,我们走吧,真一大师在那边!” “好。” 一旁一直静默站立的落尘刚刚应声,却见卫襄又转身朝着方才打斗的地方走了过去。 她俯身,一把将昏死过去的凌瀚拎了起来,拎在手里,看着落尘: “我们要不要直接宰了这家伙?” 直接杀了凌瀚吗? 落尘从没杀过人,一时间有些犹豫。 尉迟嘉走过来,从卫襄手里结果凌瀚,摇了摇头: “还是留着吧,他的这条小命还有用。” 卫襄顷刻就明白过来,眼睛亮了亮,高高兴兴一拍手: “对,没错,我们拿他去威胁听涛!” 威胁听涛……听涛真的会在意这么个徒弟吗? 尉迟嘉笑笑,还是朝着卫襄点点头: “这真是个不错的主意,就依你。” 虽然对于如今的卫襄来说,被尉迟嘉夸赞,已经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但是自己的意见能得到他的认同,总归是一件好事。 卫襄心情大好,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直线。 一行三人从纵横嶙峋的礁石间穿过,直奔真一大师和听涛缠斗之处。 卫襄奋力拨开缠绕在礁石间的水草,一人在前,尉迟嘉却是刻意放慢了脚步,转头望着神色悲喜莫名的小和尚,笑意莫测: “落尘小师父,方才可有受到惊吓?” “不曾。” 落尘微怔,很快伸手将散落的佛珠重新归拢在掌心,合十答道,然后垂头前行,再也不去看尉迟嘉。 方才尉迟嘉与襄襄说话,虽然是传音,但每一句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只有襄襄说的话,他一个字也听不到。 他只能看到襄襄在他面前挥手,恼怒,嗔怪。 虽然不大高兴,但举手投足间都是少女该有的生机勃勃。 不像自己的世界,只有佛与佛经,孤独而寂寞,绝不可能养得活一朵鲜活的花。 所以,如今这样,也很好吧。 远处,听涛真人一边毫不费力地应付真一和尚,一边冷笑传音道: “……当年你妹妹有幸做我的炉鼎,那是她的荣幸,就算她为我送了性命,那也是她自己心甘情愿,你却百年来纠缠不休,不觉得无聊吗?你有没有想过,你来找我报仇,其实是让你妹妹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我不信,我不信我的妹妹会心甘情愿为你这么一个人失去生命,她绝不是那样的人!” 真一和尚一看见听涛,本就心中怒火燃烧,此时听涛这般反咬一口来指责他,心口那股憋了上百年的郁气再次涌上,梗在心间,顿时觉得头晕目眩,双手急急打出一重又一重的佛印,心口恍如刀割。 妹妹……他那高傲不驯的妹妹,如何可能心甘情愿去给别人做炉鼎?! 她那样刚烈的性子,死前,到底是受了多少折辱?! 听涛真人自从与真一和尚交手以来,处处言语相激,等的就是此刻。 趁着真一和尚神思终于恍惚,听涛手中拂尘顿时化作钢鞭,直取真一和尚的面门,听涛脸上也浮起了淡淡的笑意。 只要杀了这个恶犬一般一直咬着他不放的死秃驴,百年之前的事情就再也不会有人提起了,他的名声也不必再受此等玷污,这件烦心事也终于就要解决了。 但耳边忽然响起的声音让听涛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听涛真人不知还想不想要您这个徒弟了?” 身周昏暗的海水忽然变得明亮起来,金灿灿的光芒直晃人眼,听涛真人手中的拂尘下意识地就收了回来,举起另一只手挡了挡自己的眼睛。 等这一瞬间的炫目过去之后,听涛真人心底只浮现出两个字:晚了。 眼前原本幽暗的海底,此时被尉迟嘉手心里的金光照得如同金沙在流动,被这流动的金沙笼罩的,则是他近百年收入门下的唯一弟子。 更远的地方,影影绰绰而来的,是飞舞的蛟龙,散发着淡淡光芒的美丽幻蝶,还有蓬莱诸人。 这些人,无一不是真一和尚的援手。 而此刻,即使自己完全不在意数百年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名声,舍弃自己的徒弟,也是不可能再杀得了真一了。 听涛心中惋惜,面上却只得做出关切紧张的神色来,怒斥道: “尉迟世子无缘无故,是想要将我这徒弟如何,他可曾得罪过尉迟世子你?” “他当然得罪了我,方才,他想要偷袭于我,又想要伤害襄襄和落尘小师父,只可惜技不如人,败于我手——听涛真人也不必动怒,晚辈只想问一问,同为东海仙门弟子,凌瀚这样的做法,如何处置比较好?” 尉迟嘉面不改色地往凌瀚身上扣了一个又一个罪状,并且不只传音给听涛一个人,而是所有在场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原本打斗不休的众人一听,居然有人和听涛真人杠上了,顿时失去了打斗的兴趣,都停下来往听涛真人的方向聚拢而来。 刚好赶到的莱芜等人也奔至卫襄身边,将她与落尘上下一打量,顿时也怒了: “怎么回事,凌瀚居然如此明目张胆对你们出手?” “是啊芜青师叔,凌瀚他想杀了我和落尘,他还想抢我的剑!” 卫襄立刻可怜兮兮地拉着芜青的衣袖哭诉,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与尉迟嘉配合得天衣无缝。 芜青脸色顿时不好起来,与莱芜对视一眼,心中都顿时对凌瀚生出了杀意—— 凌瀚这是看出了龙泉宝剑的来历,准备杀人夺宝了吗? 哼,师父是贪婪无耻之人,这徒弟果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芜青安慰地拍了拍卫襄的手,将似乎吓坏了的小师侄交到了身后程无心的手中,直接就拎着长剑上前与听涛真人问罪: “敢问听涛真人,前些日子真人携徒弟在我蓬莱盘桓几日,我蓬莱可有招待不周?若是有招待不周之处,也该是找我等长辈来说话,如今在这语凝海,暗算我蓬莱弟子,又算什么?” 芜青与听涛说话,也是传音给所有人,这般义正言辞的指责一出口,听涛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这是看着他的徒弟昏死过去了,他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吗? 从前听涛真人只觉得开山立派颇多束缚,收徒众多更是费心费力,平白浪费自己的光阴,但此时面对虎视眈眈的蓬莱弟子们,听涛真人是真的有些后悔的。 此刻眼见已经没有人能证明徒弟的清白,而围上来的其他人,若是他与蓬莱众人动起手来,看眼下这争夺机缘的形势,定然都是恨不得化身恶狼,趁机咬上他们师徒几口。 就算是此时召唤他的镇魂兽巨鲸前来,怕也是没有几分胜算的吧? 这些人就是算准了要到此处来与他为难! 听涛真人一番权衡,终于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势单力薄,只能含恨低了头: “芜青仙子你误会了,我承蒙蓬莱盛情招待多日,怎么会有不满呢?至于瀚儿,方才这水底幽暗昏沉,打斗者颇多,瀚儿没有看清楚,贸然将蓬莱两位贤侄当成了敌对之人,也是有的,这恐怕是误会一场,还请芜青仙子不要放在心上。” 说完,听涛真人又意有所指地环视一圈,颇有深意地道: “莫要我们两家起了龃龉,让他人渔翁得利,可就得不偿失了。”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这个道理芜青是懂的。 但是有些事情能就此糊弄过去,有些事情,是不能的。 芜青挽了个剑花,将长剑重新入鞘,看似态度有所缓和,但是言辞之间,锐利更甚: “敌对之人?敢问听涛真人何为敌对之人?我们东海仙门,千年以来都是守望互助,别人也就罢了,难道真一大师也是听涛真人您的敌对之人吗?” 被芜青如此咄咄逼人地质问,听涛真人也真是够了,是不是敌对之人,蓬莱这些与真一那死秃驴沆瀣一气的人,心里会没数? 他一甩拂尘,沉了脸色: “芜青仙子这话可就有失偏颇了,真一大师是否是我的敌对之人,你不该来问我,你该去问真一大师,揪着当年之事不放,到底是什么意思?真一大师如此作为,可当得起佛门弟子?难道我妻子亡故多年,我受尽思念苦楚还不够,还要平白被人污蔑,被人打杀吗?公道何在!” “你这恶贼,你何曾对我妹妹有过思念,有过愧疚?若不是你将她当做炉鼎,她如何能年纪轻轻就早逝?今日不取你狗命,我真一死不瞑目!” 不等芜青说话,悲愤至极的真一大师再次含悲质问,一双常年古井无波的眼睛中,竟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失去至亲的悲恸之情让在场的人一眼瞧见,都忍不住心中恻隐。 当年之事,这些人多多少少也都是听说过的,此时见两个事主再次对上,顿时个个瞪圆了眼睛,竖起了耳朵,唯恐自己漏听了一点儿八卦。 至于帮谁……那自然是这两边打得越惨烈越好,到时候真有什么机缘,能少一个人来抢,那就少一个呗。 前面真一大师和听涛真人争论不休,眼见着就要再次打起来,一直将周围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的卫襄心里逐渐不安起来。 要是在别的地方,她肯定主张大家一齐扑过去将听涛这个老不要脸的给灭了,但这里……要是真的再次打起来,这些伺机而动的人肯定会出手,那么被团灭的就说不准是谁了。 人间恶毒,这仙门也是遍地浮屠。 卫襄思忖片刻,还是悄悄给莱芜和芜青,以及众位蓬莱弟子传音道: “两位师叔,师兄师姐,我看这里不怀好意的人颇多,不如我们先走,随后再趁机收拾这个恶贼!” 莱芜正有此意,两败俱伤的事情不是不可以发生,但绝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发生。 他朝着卫襄点点头,又立刻与芜青知会。 不多时,围观的众人只见蓬莱弟子这边水波一闪,一个蓝衣少女已经手舞足蹈地跑了出来,四处传音: “快跑快跑啊,这里要塌了,会死人的,快跑啊!” 与此同时,盘旋在他们周围的蛟龙悄然一扫长长的尾巴,无数礁石炸裂开来,四处飞溅,幻蝶悲凄的哭泣声也在同时传遍了整个海底。 恐惧,害怕,山崩地裂的绝望感,齐齐笼罩了在场的所有人。 跑啊,快跑!这是他们此刻心底浮现的唯一念头。 正与听涛真人对峙的尉迟嘉,却没有立刻就跑,而是回头看了一眼卫襄。 碎石飞溅,海水动荡,这方海底的世界像是要天崩地裂一般。 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但当他看到一片纷乱之中,那个手舞足蹈的少女并没有立刻跑开,而是站在原地,带着担忧向他看过来的时候,他骤然觉得,整个世界一片光明。 “襄襄,放心。” 他远远地朝着她璀璨一笑,才再次转头看着面前也要随着人群一起奔逃的听涛真人。 “您还没给我个准话,你这徒弟到底还要不要了?” 徒弟? 听涛真人朝着尉迟嘉手里拎着的徒弟看了一眼。 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徒弟,此时面如金纸,随时可能在那个人手里断气。 这样如同废物一般的徒弟,值得他在这种时候冒着性命的危险去救回来吗? 这是根本想都不用想的事情啊。 反正这个时候也没有人看得到他丢弃自己的徒弟。 听涛真人什么都没有说,直接转身,飞速离去。 尉迟嘉望着他的背影,了然一笑,然后飞身追了上去,手中的金色光芒重重击在听涛真人的背后,留下一个金色的印记。 听涛真人闷哼一声,回过头来的时候,只看到尉迟嘉飞速后退的身影,很快就被淹没在人群里,再也看不见。 “竖子!” 仔细感觉了一下,听涛真人并没有觉得自己身体有任何的不适,也就没有再去纠缠,低声咒骂了一句,转身离开。 卫襄看到尉迟嘉追了上来,算是松了一口气,不过看到尉迟嘉手里拎着的人,她不由得好奇: “他怎么还在你手里?听涛那个老不要脸的没跟你抢人?” 第203章 你们又来了呀? “没有啊,可能是觉得这个徒弟没什么用了,不要了吧。” 尉迟嘉轻轻在凌瀚身上拍了一下,才轻描淡写地说道。 被他拎在手里的凌瀚很明显抖了一下,但大家都装作没看见,贺兰辰甚至还很惋惜地叹道: “哎,想来听涛真人也是没办法,他那镇魂兽虽然看起来庞大无比,但这海底狭窄,那巨鲸留在上面唬人还行,若是来这里,连个身都翻不过,如何能帮得上忙?为了保命,只能舍弃这等不重要的人了。” 贺兰辰话音未落,尉迟嘉就已经能明确感觉到凌瀚全身的肌肉似乎都已经绷紧了,也不知道是气愤,还是伤心。 但这都跟他无关了。 尉迟嘉将凌瀚扔给贺兰辰,上前揽住了卫襄的肩: “我们也走吧,这里的确不太安全。” 卫襄也不做徒劳的挣扎,朝着蹲在自己另一边肩头的胖胖使了个眼色,胖胖立刻就一爪子招呼到了尉迟嘉的脸上。 尉迟嘉却像是早有防备,朝着胖胖抬了抬手,手心里暗芒闪过,胖胖的爪子像是被火烫了一般缩了回去。 这…… 卫襄又朝着四周看了一圈儿求助,但刚刚还看着他们俩的师叔师姐师兄们,个个都开始装傻了。 莱芜和芜青正在劝慰不甘心想要去追真一和尚的听涛真人,落尘乖巧地站在自己师父身后。 贺兰辰在没好气地在跟白翼抱怨: “这凌瀚平日里是不是吃多了啊,好重,我都快拎不动了……” “嗯嗯,是看着挺沉的样子。” 白翼一本正经地附和。 被贺兰辰拎在手里,说话一点儿没避讳的凌瀚,身体又是一阵愤怒的抖动。 程无心则是给了卫襄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就继续转头去跟幻蝶请教驻颜之术了。 没有人理睬她,也没有人来救救她。 尉迟嘉放在她肩头的那只手,愈来愈让卫襄觉得灼热。 卫襄无力地挣扎了一下,发现这只手不但让人不安,而且坚固如铁钳,她只能怏怏地自己转移话题: “你怎么知道这里不安全?” “我方才观察了一下这里的礁石,其实都很松散,要是再有人在这洞口打起来,说不定这个洞口真的会塌,所以,我们还是先进去吧。” 尽管他觉得这里不安全是基于前世的经验,但尉迟嘉面不改色,说得有理有据。 卫襄皱眉回忆了一下,前世,这里到底有没有塌啊……算了,不重要了,反正进了这个石洞,是可以不必从这里出来的,里面还有另外一条路。 她没好气地瞪着尉迟嘉: “那你还不赶紧走?” “嗯,我们这就走。” 尉迟嘉点点头,却又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卫襄被他笑得莫名其妙,越发凶巴巴。 尉迟嘉凑到卫襄耳边,轻声道: “襄襄,你知不知道你瞪着我的时候,格外好看?” 明亮的眼睛炯炯有神地发着光,就像是世间最明亮的夜明珠,带着无限的生气,与前世那个郁郁寡欢的柱国公世子夫人已经是天壤之别。 此刻又不是在陆地上,说话都是用传音的,用得着靠她这么近吗?明明就是在调戏她! 这个臭流氓! 卫襄火冒三丈: “我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但老娘长得再好看都和你没有关系!走开!” “嗯,我们这就走。” 事实证明,如今的尉迟嘉,俨然成为了一个脸皮足够厚的男人。 对于卫襄的叱骂,他一点儿不生气,长臂一伸,强硬地将人搂在怀里,飞身而起,直接就朝着石洞飞了过去。 “等等,我要去看看落尘!” 卫襄惊叫道,又开始奋力挣扎。 但她的反抗瞬间就被尉迟嘉无情镇压: “落尘有那么多人围着,不劳你费心了。反正一会儿进去石洞,大家都是会被分开的。” “……你怎么知道的?师叔告诉你的?”卫襄再次瞪圆了眼睛。 是的,一进入石洞,不同的人就会进入不同的秘境,能闯过去的人,最后会在长生药的所在地汇合,不能闯过去的自然是身死道消。 可她告诉了所有人,唯独没有告诉过尉迟嘉。 “猜的。”尉迟嘉对着卫襄眨了眨眼睛,一副神秘的样子。 “……滚。” 肯定是师叔告诉他的,装神弄鬼的家伙! 海水悠悠,方才被蛟龙搅得乱糟糟的海底已经随着大部分人的离去恢复了平静,男子修长的身影如同惊鸿一般从众人眼前掠过,正在与程无心说话的幻蝶一眼瞥见,惊讶地“咦”了一声: “那个人……” “那个人叫尉迟嘉,是我师父新收的弟子,我小师妹的,未婚夫。” 程无心解释得很彻底。 “我知道,我见过那个小姑娘和他在一起,我只是觉得他……” 幻蝶想了想,媚颜天成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很奇异的神情: “我是觉得这个人很奇怪,我上次看见他的时候,他绝不是这个修为。” “尉迟师弟的修为的确精进很快,非寻常人可比。” 对于这个,程无心和蓬莱诸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短短半年的时间,尉迟嘉几乎就无师自通地从一个什么也不会的凡人成了一个连听涛真人都要忌惮三分的人,一开始,大家心里是有所怀疑的,德山与莱芜甚至怀疑此人是不是修炼了什么邪术。 但后来两人用了种种方法试探,甚至入门之前还出手查验他所修炼的功法,都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也就只能默认尉迟嘉大概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际遇。 幻蝶极擅揣测人的心意,程无心这般平淡的态度,她就已经知道了主人芜青对于尉迟嘉此人的态度。 既然是这样,那她还是不要多事了吧,反正这个人越强,对蓬莱也就越有好处,她身为蓬莱门下的镇魂兽,犯不着去多事。 幻蝶不再追究此事,而是飘去了主人身边,打算帮忙消除那个老和尚的执念。 在幻蝶看来,这老和尚只是纯粹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完全忘了自己与那人的实力悬殊。 方才这老和尚的冲动已经差点儿拖累了蓬莱诸人,这个时候先机已失,再追上去已经是无用了。 与其让主人在这里跟这么个拎不清的老和尚费口舌,还不如自己下手快一点。 于是幻蝶直接走到真一和尚身旁,扬起银铃一般的嗓音,对着真一和尚娇媚一笑: “大师,看着我。” 真一和尚完全没有防备,魅音入耳,不由自主地就转头看了过去。 饶是真一和尚四大皆空,佛心坚定,猛然间看到这么一张颠倒众生的媚颜,也有瞬间的恍惚。 而这瞬间的恍惚,对于幻蝶来说,足够了。 她双翅颤动,玉臂轻扬,晶莹如玉的手指捻成一朵兰花,从真一大师眼前拂过: “大师,世间一切恩怨,皆如梦幻,大师暂且忘了吧,沉梦一场,方能醒来。” 真一和尚短短一日之内,见到仇人,与其恶斗一场,几乎丧命,早已经是心神俱疲,只不过一直如强弩之末一般在苦苦支撑罢了。 此时幻蝶这般魔音入耳,随即入心,实在是占了他心力交瘁的便宜,往日里心志刚强的一代高僧,居然也就瞬间陷入了意识混沌中。 “师父!”一旁落尘小和尚很快发现了师父的不对,急忙出声上前,戒备地看向芜青:“芜青师叔这是做什么?” 芜青与自己的镇魂兽幻蝶心意相通,幻蝶一开口,她就知道幻蝶要做什么。 此时情况危急,对于幻蝶的作为,她也是默许的。 见这小和尚担心,她连忙温和解释道: “落尘不要担心,真一大师此时身受重创,心绪杂乱,若是再这么下去,会有心魔侵扰之忧,幻蝶此举只是让大师短暂休憩一时而已,等大师这一场幻梦惊醒,心绪清明,也就无碍了。” 落尘转头望向自己的师父,只见方才眉间盈满愤怒煞气的师父,此时居然慢慢地阖上了双目,眉间戾气逐渐褪去,神色间已然恢复了平日的淡然慈悲。 师父有心魔,他一直都是知道的,芜青师叔所说属实,他心里也是清楚的。 而且蓬莱与须弥向来守望互助,临行前师父也曾叮嘱过他,如果自己不在,让他凡事听从蓬莱诸位师长即可。 思忖片刻之后,落尘不再纠结此事,双手合十对芜青行礼道谢: “如此,就多谢芜青师叔了。” 东海的海水,一直都是湛蓝的,尤其是长年无人踏足的语凝海,比别的海域蓝得更深,带着让人窒息的蓝冰色彩,呈现着一种惊心动魄又宁静的美。 可此时,卫襄望着眼前缓缓流动的海水,忍不住叹了口气。 准确说来,这已经不是海水了,这是与陆地上一模一样的水,透明无色。 四周石洞的内壁是纯白色的,而石洞内,除了充盈的水,就什么都没有了,空空如也。 对于这里异于其他地方的水,前世来到这里的时候,卫襄是难以置信的,甚至还咕咚咕咚地喝了好几口,确定充盈在这石洞中的水,真的是无色无味的。 至于这里能不能像在陆地上一般随意地开口说话,卫襄是没有冒着生命危险去试过的。 所以她转头看了看神色淡定的尉迟嘉,依旧是传音问道: “你不觉得奇怪吗?” “不奇怪啊。” 尉迟嘉笑微微地答道,神情愈发平静。 前世追着襄襄的踪迹来到这里的时候,他是惊讶的,但这时候,已经不惊讶了。 卫襄却越来越奇怪—— 一个人第一次来到这样反常的地方,怎么会一点儿都不奇怪呢? 而且尉迟嘉似乎每走一步都能未卜先知,就好像他也来过这个地方一样—— 这不正常啊。 不过还没容得她多想,宽敞空旷如同雪洞一般的石洞内,就想起了一个带着孩童稚气的声音: “咦,小姐姐你们又来了呀?” 卫襄转头四顾,依旧像前世那样,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但是这次她已经不害怕了。 她熟门熟路地往右侧走了几步,然后在雪白的石壁上摸了摸,“唰”地一声抽出身后的龙泉剑,在石壁上蹭蹭刮了几下。 雪白的石壁无声无息地掉下一层粉末,飘散在水中,露出一面明晃晃的镜子。 卫襄站在镜前,能看到镜子里一张胖嘟嘟红扑扑的娃娃脸,与她前世见到的那个娃娃脸一模一样,正在朝着她嘻嘻笑。 “镜童,什么叫‘你们又来了’?” 再次面对这个被困在镜子中的奇怪小娃娃,卫襄已经不像前世那样谨慎小心了,而是直接开口问道,并且重点强调了“你们”这个词,和“又”这个字。 镜子里被称作“镜童”的小娃娃依旧是看不见身躯,但是卫襄这次看见他莲藕一般的小胖手伸出来指了指她身后: “当然是说你们两个上辈子已经来过了,这辈子又来了呀!” “我们两个?上辈子?!” 卫襄顷刻间毛骨悚然,持剑急速后退,如临大敌一般看着镜子里笑得天真无害的小娃娃: “你都知道些什么?” “天地万物,没有我不知道的……”小娃娃摇头晃脑准备开始吹牛皮。 卫襄眼中波光流转,下一刻又忽然上前,将龙泉剑抵在了清光湛湛的镜面上: “你再给我故弄玄虚,信不信我直接敲破你这面破镜子,逮你去喂鱼?” 说她上辈子来过也就算了,“你们两个”算是怎么回事?关尉迟嘉什么事啊?! “哎呀呀,你这小姐姐怎么还是这么凶巴巴的,好吓人呢……” 前一刻还笑嘻嘻的小娃娃,立刻就哭唧唧地皱着小脸,一副害怕的样子。 “快说,不然逮你去喂鱼!” 看出来了这小娃娃似乎不打算好好说话,一直紧紧抓着卫襄衣襟,藏在卫襄怀里没什么存在感的胖胖立刻出声叫道,算是给主人助威。 卫襄愣了一下,看向怀里的胖胖: “你,你能说话了?” “能啊,在外面我觉得我要是随便说话我会被海水压死,但在这里我感觉不会啊。” 胖胖挥着小爪子说道。 看来这里和外面已经不是一个世界了。 卫襄默默地沉思了一下,继续威逼镜子里的小娃娃: “你不说就算了,我就把这面镜子毁了,看你会不会灰飞烟灭!” 卫襄二话不说,就持剑往镜面上劈。 “哇——小姐姐你欺负人!” 原本想要蒙混过关的镜童立刻开始放声大哭,无奈投降: “小姐姐不要啊,我说我说!上辈子你们都来过啊,我看见过的啊!” 第204章 梦境 卫襄的剑刃堪堪停留在镜面上,从胖胖的角度看过去,就像是卫襄将长剑架在了那小娃娃的脖子上一样。 小娃娃哭得撕心裂肺,刚刚还喊得挺凶的胖胖,霎时就心软了。 它以为小姐姐善良又可爱,大概是不会动手的,哪知道小姐姐如今是真凶啊。 它有些后悔,小心翼翼地在卫襄的耳朵上揪了揪: “小姐姐……先,先别伤他,让他慢慢说嘛……” “就是嘛,我又不是不说,小姐姐你这么凶干嘛,几万年了都没有人像你对我这么凶……” 小娃娃继续哭唧唧地叫着。 “那是他们胆小如鼠不敢打你!” 卫襄有点儿烦躁: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爱说不说,别啰嗦!”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小娃娃说出来的话,她可能会不爱听,甚至她隐隐约约,有些希望这小娃娃有点儿骨气,打死不说。 但很显然,无论人也好,还是妖也好,还是镜子里这怪异的小娃娃也好,大部分时候,都是威武可以屈的,骨气这种东西嘛——对一个镜子里的小妖怪来说,不存在的。 小娃娃抹了抹眼睛,从指缝里偷偷地瞥了一眼镜子外面焦躁不安的少女,又看了看远处站着的那个比妖精还好看的男子,一五一十地开始说: “我虽然是面镜子,可我是个神镜,我有眼睛,还有灵智,我能上知天文地理,下知前世今生……” “能不能先别吹牛,你个神经?”胖胖有点儿后悔自己不该出声帮这个就爱胡扯的小妖怪。 “这怎么能是吹牛呢?你肯定是嫉妒本神镜如此高大上!” 小娃娃不满地嘟囔,接着说道: “反正我在这里好几万年了,从我面前走过去的人,我都认得,不管你是前世,还是今生只要你来过,我都能记得。小姐姐你前世的时候来过这里,不过那会儿你可真胆小,话都没好好跟我说,你说我多不容易,盼了几千年才又盼来个人,你都没有多陪陪我……” “能不能别啰嗦,说重点!他是怎么回事?!” 卫襄指了指站在后面的尉迟嘉,觉得脑袋疼,如今这年头,妖怪都这么话痨吗? 她是隐约不希望这镜童说出什么她不爱听的话来,可要弄清楚的,终归还是要弄清楚的呀。 镜童吓得一哆嗦,再也不敢胡扯了,利利索索地交待了自己知道那点儿事儿: “他,他前世也来过,就是在你走之后,他就来了。本来我想吃了他的,可我出不去,最后也就算了……然后……” “然后呢?”一看这小妖怪吞吞吐吐的样子卫襄就来气,直接拿剑在镜面上敲了几下。 “然后我让他做了个梦,他就走了……” 镜童脸更红了,似乎是羞愧与自己堂堂一个妖怪,居然这么容易就放人走了。 但他除了让人做梦,也真是没有别的能耐了。 这么说,前世尉迟嘉也来过这里?他是真的来过这里?! 卫襄回头看着尉迟嘉,震惊中带着匪夷所思,心情前所未有地复杂。 前世这个时候的尉迟嘉,是在做什么呢—— 那时候的他,只是个从未踏入过东海的凡人吧?他是如何安然无恙来到这里的? 良久,卫襄才回过头,一只手从光滑明亮的镜面上慢慢拂过,那种越来越沉的眼神看得镜童有点儿发抖—— 他都已经老实交代了,这小姐姐还想干嘛呀? 过了好一会儿,卫襄带着几分缥缈的声音才低低地飘进镜童的耳朵里: “告诉我,你让他做了什么梦,他居然通过了你这里?” “做了什么梦?当然是那些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梦境啊……嘿嘿,我给他安排了十个……” 镜子里的小娃娃发出很是猥琐的笑声,得意洋洋中带着诡异,又让人觉得好笑又可怕,不过小娃娃刚得意到一半,就被人打断了。 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在他光洁的镜面上叩了两下: “你再多说一句试试?” 这……镜童很想说,试试就试试,可他看着就抵在他鼻子尖儿上的那只手,他立刻就怂了。 面前的男子容颜如玉,眉目温润,方才望着那个少女的眼神温柔如同海水,但他眼底骤然迸发出的如同利刃一般的光芒,带着沉沉的威胁,镜童毫不怀疑,自己要是再敢说下去,下一刻就会粉身碎骨。 那个小姐姐虽然拿着一把剑在自己面前比比划划,但她比划这么久都没下手,可见心软,可这男子,绝对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啊。 镜童立刻停止了自己猥琐的笑声,一本正经地道: “其实没什么啦,我让他做的梦和小姐姐你差不多,真的,真的,我其实没什么本事,除了知道的多,其他的什么都不会,不像我的兄弟姐妹们,他们才是真的能杀人于无形……嘿嘿,小姐姐,你们运气不错,遇上我,我也不为难你们了,这次就不让你们做梦了,你们走吧走吧,赶紧走吧!” 镜童现在一点儿跟人吹牛聊天的想法都没了,就想赶紧送走这两位胆大包天的瘟神。 但惹神容易送神难,卫襄可不是尊容易送走的神。 她一巴掌拍在了光滑的镜面上: “我怎么觉着你是怕他不怕我呀?今天我就还非要做这个梦不可了,不然,休想我离开!” 天哪,这小姐姐脑子没毛病吧? 镜童在这面镜子里面呆了几万年,第一次遇到这样主动要求梦的人。 而且卫襄根本没容他拒绝,直接冷着脸威胁他: “该让我做什么梦,你心里有数吧?” “我,我……有数了……” 镜童一番支支吾吾,只能苦着脸表示自己明白了。 这小姐姐哪里是想做梦啊,这是想看到前世那个男子的梦境啊! “你要是敢胡来……” 尉迟嘉见状不妙,立刻就出口威胁。 镜童连忙又扬起笑脸伺候好这尊大神: “小哥哥你放心,该让你们做什么梦,我心里有数的!” 有数? 尉迟嘉眸中厉色一闪: “有什么数?” 镜童这次也学乖了,悄悄给尉迟嘉传音道: “当然是让你也看看小姐姐上辈子做的什么梦啦!” 能看见襄襄上辈子的梦境吗? 尉迟嘉一怔,沉默了一会儿,终是点了点头。 襄襄想知道他上辈子是怎么走出梦境的,他何尝不想知道襄襄又是如何走出梦境的呢? 他悄然后退,双手低垂,不再阻拦襄襄想要重临梦境的愿望。 左右无论在什么样的梦境里,他都不曾做过任何有负于襄襄的事。 在进入梦境之前,卫襄一指胖胖,给了镜童一个警告的眼神: “你要是敢耍什么花招,我会让它诅咒你永生永世被困在这里,不得超脱!” “是是是,小姐姐尽管放心!” 镜童的娃娃脸上浮现出谄媚的笑容,心中却是不以为意,一只怪模怪样的小妖怪,谁怕谁呀? 真以为留下一个监视他的小妖怪,他就会害怕呀? 天真,幼稚! 不过等镜童开始放出梦境的时候,他才觉得哪里不太对。 “不许耍花招,耍花招你就神魂俱灭。” 那个胖嘟嘟的蓝色团子就这么对他轻轻说了一句,听起来人畜无害,毫无杀伤力。 可是为什么,他只不过是想重新给他们两个更可怕的梦境罢了,自己居然会有一种魂魄即将被撕裂的错觉? 不,不,这可不是什么错觉,这是实打实的,发自灵魂深处的痛苦! 天哪,这怪里怪气的小妖怪,到底是什么来头? 镜童灵魂深处一阵可怖的悸动传过之后,很快就老实了。 罢了罢了,不过是两个你情我愿的梦境而已,就让他们彼此体会一下前世他们各自心中的无奈吧。 镜童如此安慰自己。 等放完了梦境,确定那两个人都已经沉溺其中,不可自拔,镜童才又笑嘻嘻的去跟那小妖怪套近乎: “嗨,小妖……不,这位神兽大人,您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胖胖啊。” “不是,我是说您的品种……” “品种?你把我当什么?当禽兽吗?你才是禽兽,你全家都是禽兽!”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说错话了,种族,种族!” “你管我!跟你有关系?” …… 石洞内,两只小妖怪开始进行不友好的交流。 另一边的秘境中,程无心却在面对跟这截然不同的待遇。 “开始吧,异世的旅行者。” “如果你能顺利走出我的梦境,我就放你过去,如果不能,你就留下来,陪伴那些在孤寂的梦境中苦苦挣扎的魂魄吧,你会成为他们的一员,会在这里陪伴我,千年万年。” 冷漠威严的男子声音响彻在石洞中,带着冷冷的回音,让程无心不自觉的握紧了手里的剑。 可这只是徒劳,面对直指心魔的梦境,现实中的利刃又有什么用呢? 程无心很快认清现实,坐下来,开始进入梦境。 梦境一开始最先出现的,自然是她已经去世多年的父母。 在她幼年时,双亲因为一场车祸骤然离去,她被迫一夜之间长成一个大人。 对于当时只有十三岁的她来说,生活只剩下艰难二字。 无论过了多少年,无论是在什么地方,哪怕换了一个世界,那些生活雕刻在她心里的印记,永远都存在着。 此刻一进入梦境,程无心就好像回到了最艰难的少年时代。 为了生存,她去饭店刷盘子,去商场打工,受尽白眼和冷落。 她在无数个日夜里,思念自己的父母,思念自己曾经完整的家,但终归还是要面对冰冷的现实。 一直到二十五岁,她也因为车祸丧生,穿越到了这个世界,才算是彻底结束了那冷冰冰的人生。 或许是因为时间太长,冲淡了前世的那些悲伤,又或许是因为她有了疼爱她的师父和师叔,还有一群朝夕相处的师弟师妹,她很少再感觉到孤独。 一直到有一天,她练习御剑,从悬崖上摔下去,被自己的师弟拦腰抱住之后,她才忽然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叫沈良夜的师弟,已经悄悄住进了她心里。 但这样一朵悄悄盛开的爱情之花,并没能结出什么像样的果子来。 欲拒还迎的暧昧里,时光悄然流逝,想放手,舍不得。想抓住,却抓不住。 很多时候她都会怀疑,自己穿到这个世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就是为了让她经历一场无望的爱情,让她把上辈子没吃过的苦头全部补上吗? 前世今生所有悲伤的时刻,就这么在梦境中齐齐涌来,走马观花一般,却又无限冗长。 “这样的人生,是不是很痛苦?活着,是不是很累?” 有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悄悄问道,带着直入人心的魔魅,拉扯着她本就灰败的心。 是啊,她拥有的,到最后总会失去,她想要的,也从来都没有得到过…… 所以这样的人生,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恍恍惚惚中,无限的颓然悲伤和绝望占据了她全部的思绪。 “走吧,跟我走吧,离开这个让你痛苦的世界,你就永远不会再痛苦了……” 还是那个如同魔音一般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声呢喃,带着她渴盼已久的温情。 走吧,就这么走吧…… 程无心不再挣扎,将自己的灵魂彻底沉溺在这样的柔情中,由着这份柔情,引领她走向湮灭,得到永久的安宁。 湛蓝如同宝石一般的大海,潮来潮去,温柔如同母亲的双手,海水欢呼着来迎接她,将她拥进自己的怀抱。 程无心站在海里,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岸上—— 空空如也的岸边,什么都没有。 她转身,朝着深海走去。 身后却忽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呼喊—— “程无心!程无心!” 夜色凉如水,正在打坐的清润男子忽然呐喊出声,抬手捂住了心口。 疼,太疼了!就好像有人生生从他心口上剜去了一块肉那般疼! 程无心出了什么事?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沈良夜从地上跳起,直奔蓬莱阁大殿而去,不管不顾地一把推开了师父的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疯了般叩首: “师父,我要去语凝海,现在就去!” 第205章 比长生药更重要 “现在去?” 大半夜弟子破门而入,德山老头用一种“你疯了”的眼神看着自己向来循规蹈矩的二弟子: “他们应该已经进入了语凝海的海底,你去了也找不着人,徒劳而已。” 德山老头很快拒绝了二弟子。 他将睡袍铺展盘腿坐在榻上,悠悠地道: “无心现在经历的一切,是心魔,她自己要是度不过去,神仙也救不了她。所以,你还是好好静下心等他们回来吧,莫要生事。” “不,师父,弟子什么都愿意听您的的,但这一次,请恕弟子难以从命!” 沈良夜再次叩首之后,霍然起身,朝着东方微曦的门外奔了出去。 从前的种种顾虑,种种胆怯退缩,在此刻都变成了无比明晰的事实—— 他喜欢程无心,程无心也比这世上的任何东西都重要! 如果程无心死了,他是绝对活不下去的! 德山望着那个踉跄出门的身影,无奈地叹了口气,并没有上前阻拦。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也不睡了,起身拿起书桌上的一本书慢慢地看了几眼,又放下,对着虚空里笑了笑,带着一丝遥远的怀念,又带着几分欣慰: “师妹啊,你家这小子的性子真是跟你一模一样呢,优柔寡断的时候,让人恨得牙痒痒,雷厉风行的时候,又让人措手不及……我可是看不住他了,莫怪,莫怪啊。” 石洞中,卫襄的梦境很快就过了。 其实也不是过了,而是她看了一场梦而已。 耳边镜童还在跟胖胖吵架,卫襄捂了耳朵,倚在白玉一般的石壁上,开始回忆梦中的一切。 梦中的尉迟嘉,穿着大周柱国公威严高贵的袍服,朝臣推崇,美女环绕。 卫襄仔细地看了看,那些美女个个出挑儿,燕瘦环肥,还个个柔媚多情,虽然大胆缠绕着尉迟嘉的动作有些露骨,但那样的美貌与媚态,就是她看了都有些动心。 但是尉迟嘉这厮居然看都没有多看一眼,反倒像是逃命一般唯恐避之不及地跑了。 对此卫襄也没有太惊讶,尉迟嘉这落荒而逃的样子她看得多了——那些年,尉迟嘉不是一直这么对她的么? 没办法,这些女子虽然长得美貌,但说到底,长得还不如尉迟嘉自己好看,也难怪尉迟嘉看不上。 只是卫襄很奇怪,这家伙跑了以后,这是在做什么? 他茫然四顾,好像是在找什么人。 卫襄仔细地回想了他翕动的嘴唇,极不情愿地从他的唇形上分辨出两个字:襄襄…… 难道尉迟嘉在叫她?怎么可能嘛。 而且,这算个什么梦境? 卫襄不满地回头敲了敲镜面儿: “我说你这也算是哪门子的梦境,你这就是故意放水吧?你就这么稀里糊涂让他过去了?” “我哪有稀里糊涂放他过去了啊,那是他自己没有忘记心中所爱,所以才过去了嘛……” 跟那小胖妖怪的不友好交流被打断,镜童的确是窃喜了一番的,但还是装出很不情愿的模样狡辩道: “小姐姐你看似做了与他一样的梦,其实你自己还是身在梦境之外,无法体会他的体会,无法感受他的感受,你还是你,不是他。”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 见卫襄似乎又要找茬,镜童连忙又解释道: “小姐姐你想想你自己做过的梦,你就明白了。” 自己做过的梦? 卫襄转身,望着依旧沉浸梦境中尚未醒来的尉迟嘉,心情略略复杂。 前世她过这个梦境的时候,其实是在梦境里忘了所有尘世间的一切的。 也就是说,要让一个完全没有任何记忆的人,去寻找自己的本心——真的找的到吗? 那时的自己,在梦境中忘记了所有的事情之后,还是心心念念要拿突然出现的长生药。 但是最后……她还是选择了长生药一旁,渐行渐远的那个人。 她在梦境中追了他很久很久。 梦醒的时候,她以为自己要过不去了,但没想到,居然过去了。 那会儿镜童给出的解释是,你想要长生药,也是为了这个人,这个人才是你的本心,所以你不忘本心,就算是过了。 那么尉迟嘉的梦境里,他的本心,真的,就是她卫襄吗? 忘记了一切,也没忘记她卫襄? 卫襄觉得,这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卫襄再次转身,望着镜子里的小娃娃很久很久。 然后忽然说道: “镜童,我问你个事儿。” “小姐姐尽管问。”此时的镜童乖巧的很。 卫襄屈起手指在镜面上叩了叩,以示震慑: “你说你在这里几万年了是吧?” “没错,我从开了灵智以后就在这里,从来都没有离开过。”镜童说着,大大的眼睛忽然转了转:“小姐姐,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啊?我会报答你的……” “别打岔!”卫襄皱眉打断了镜童的请求,问出了自己最大的疑惑:“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几万年,有没有过不了你的梦境的人啊?” “这……” 似乎是被人戳中了最大的痛处,刚刚还仰着头满脸期待的小娃娃立刻将脑袋低了下去,好一会儿才扭捏羞愧地支支吾吾: “其实也有过,但我心地善良,都,都放过去了……” “那就是没有喽?” 好吧,卫襄明白了。 她在镜面上拍了拍,终于从方才那种心慌慌的感觉里解脱了。 不是尉迟嘉的本心就是她卫襄,而是眼前这个镜子里的小妖怪实在是个废物—— 那些狗屁梦境,大概是个人就能过去。 弄清楚了这种令人无力的事实,卫襄直接走过去,一脚踹醒了尚且沉浸在梦境里的尉迟嘉: “好了,走吧,这小妖怪的梦境根本就是瞎编的,你无论梦见什么,都是能过去的。” 端坐在石壁前的俊美男子缓缓地睁开眼睛,原本漆黑如墨一般的眼眸中却像是盛了漫天的星光,柔柔一笑,就足以摄去人的魂魄。 “襄襄,你为什么舍弃了长生药,选择了我?”他唇边含笑问道。 “什么?” 卫襄一愣,很快就明白了,直接回手一巴掌劈在了那镜子上: “你这个奸猾的小混蛋!” 把尉迟嘉的梦境给了她,也把她的梦境给了尉迟嘉! 这两头讨好的事情做的很溜啊! 镜童一看居然被卫襄给识破了,含怨瞟了一眼尉迟嘉,哧溜一下就从镜子里消失了,光洁的镜面顿时空空如也,只剩下卫襄的倒影子啊上面。 不用说,这小混蛋溜了。 卫襄气咻咻地回头,尉迟嘉已经站了起来。 “手疼不疼?” 他将卫襄那只劈过镜子的手拉过来看,确认过卫襄的手并没受什么伤之后,才放开卫襄的手。 尉迟嘉修长的手指渐渐往上,捧住了卫襄因为怒气上涌而涨红的脸颊。 “襄襄,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要长生药,那不是你最想要的吗?” 尉迟嘉的眼睛泛着淡淡的光亮,带着无限的柔情,要是从前的卫襄,肯定是要一头溺死在里面了。 但是如今的卫襄,清醒的很。 原来,尉迟嘉并不知道自己上辈子为什么会来蓬莱啊。 那就更不必让他知道了。 “这种混蛋小妖怪胡编乱造的梦境你也信啊?你是不是傻?” 卫襄嚷嚷着,努力从尉迟嘉的魔爪中逃脱,头也不回地朝着石洞深处跑去。 尉迟嘉站在原地,望着少女落荒而逃的背影,眼底的光芒闪啊闪,再也没有熄灭。 为什么要长生药?因为有了长生药,圣德皇帝就会颁下赐婚的圣旨啊。 前世襄襄看似蠢笨的所作所为,说来说去,也还是为了他啊。 只不过,他好想听她再亲口说一次,尉迟嘉,我都是为了你。 出神片刻,尉迟嘉也举步前行,追着卫襄的背影而去。 唯有被两人彻底遗忘的胖胖,正在吭哧吭哧挖墙。 “哼,你这小妖怪,居然嘲讽本神兽大人带不走你……你给我等着,我这就把你挖走,带回去关起来,让你永远见不到你的爹娘和兄弟姐妹!” “嘤嘤嘤……胖胖大人不要啊……我不走,我开玩笑的,我不要离开我的家人,不要啊……” 镜子里传来小娃娃哭唧唧的声音。 但在胖胖看不见的地方,小娃娃小拳头紧攥,满脸兴奋,恨不得这就跳出去大喊两声“加油”! 终于要离开这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了,耶耶耶! 卫襄一口气儿跑到了石洞的尽头,然后站在原地开始思考。 她怎么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儿什么呢…… 等她转头看见身后走来的尉迟嘉的时候,终于想起来自己忘了点儿什么: “胖胖呢?你没带着它?” “我……” 尉迟嘉沉默了一下,果断转身回头: “我去找它。” “我自己的镇魂兽我自己去!” 不知道为什么,卫襄有点儿生气。 她从尉迟嘉身边飞快地跑过,心里居然有点儿委屈,说不清道不明。 似乎是怪尉迟嘉对胖胖不上心,可她又觉得这样的责怪毫无道理。 也是,尉迟嘉从来都不喜欢她,又怎么会将她的镇魂兽放在眼里呢? 他又不是前世傻乎乎的自己,因为喜欢他,爱屋及乌,没死心以前,也很是将柱国公太夫人放在眼里。 卫襄的小情绪,尉迟嘉很快就察觉出来了。 前世他陪了卫襄那么久,卫襄是喜是忧,是悲是欢,只要微微一个眼神,他就能立刻分辨出来,更不必说她如今这样眉头微蹙,暗含忧伤的模样。 “襄襄。” 尉迟嘉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他上前抓住了卫襄的手。 快速奔跑的少女猝不及防,被拉了回来,狠狠地撞在了他的怀里。 尉迟嘉毫不迟疑地展臂,将她牢牢禁锢在了自己怀里,脸颊直接贴在了卫襄微微带着凉意的耳朵上: “襄襄,我方才实在是骤然间知道,你将我看得比长生药还重要,欢喜过了头,并不是故意忘了它……它是你的镇魂兽,我知道它对你来说是最重要的。” “不,你什么都不知道。” 心里那点小小的委屈不被人戳破还好,一被尉迟嘉这么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卫襄有点儿恼羞成怒地挣扎道: “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小花,可你把小花都抢走了……” “没有,小花永远都是你的。” 尉迟嘉无视卫襄的挣扎,将她在自己怀里转了个圈,两人的呼吸瞬间近在咫尺。 少女鲜活的脸庞就在眼前,带着芬芳的气息就在鼻端,尉迟嘉眼底的辉光彻底被点燃。 “我也永远都是你的。” 他粲然一笑,毫不犹豫地对着那如鲜花一般的唇瓣吻了下去。 被尉迟嘉冰凉的唇霎时夺去呼吸的卫襄,顿时呼吸困难,心跳紊乱,但她迷迷糊糊中还是直觉哪里不对—— 小花永远是她的,和尉迟嘉这厮有什么关系? 远处,被人遗忘的胖胖可一点儿没伤心。 它兴高采烈,抱着一面明晃晃的镜子屁颠屁颠地边跑边喊,准备邀功: “小姐姐小姐姐,你看看我拿到了什么?” 胖胖兴奋地喊着,却忽然觉得头顶一痛,一块大石头砸在了它的头顶。 它站住脚,四处张望: “谁打我?” 回答它的,只有四处滚落的石块,如同白玉一般从天而降,砸在它的身上和脚边。· “哎,快跑啊,你这啥妖怪,快跑,要塌了,塌了!” 胖胖怀里抱着的镜子里忽然发出小娃娃的喊声。 遭了遭了,它就知道它被困在这里几万年,想走没这么容易! 小娃娃心急如焚地催促胖胖: “跑啊,快跑啊,我不要再被困在这里几万年了啊!” 小娃娃的叫声撕心裂肺,带着一丝不甘心的悲怆。 胖胖虽然听不大出来,但快跑它还是知道的。 它抱紧了怀里的镜子,撒开脚丫子,飞快地向前冲去,冲到半路上,一眼就瞥见了前方吻得难舍难分的两人。 胖胖二话不说,噌地一下就窜上了卫襄的肩头,一爪子拍在了尉迟嘉如玉一般的脸上: “快跑啊姐夫,这里要塌了!” 正觉得世界如此美妙的尉迟嘉被胖胖这一爪子拍的有点儿恼怒,却又瞬间被胖胖这声干脆利落的“姐夫”叫得心花怒放。 他抬手拂袖,将脸颊酡红的卫襄按进自己怀里,直接揽着她飞身而起,向着已经开始崩塌的石洞尽头飞去。 第206章 不能拿 在他们身后,石块滚落的声音不断传来,不用回头,也能想见身后的石洞坍塌成了什么样子。 “胖胖,是不是你干了什么好事?” 卫襄这会儿也顾不上恼羞成怒了,一把将胖胖从自己肩头上抓下来,沉着脸问道。 胖胖抱紧了怀里的镜子,有些呐呐: “我,我也没干什么呀……我就是想把这镜子拿来给小姐姐梳妆用而已……” 梳妆镜子? 卫襄这才注意到胖胖的怀里抱着的镜子—— “你,你居然把这面镜子挖出来了?” 胖胖觉得小姐姐这话里,震惊大于生气,它的胆子又壮了起来,献宝一样将那面镜子碰到卫襄面前: “是啊是啊,谁让他跟我吵架,还惹小姐姐生气,我要把他带回去关起来!” “你……你知不知道你闯了大祸?” 卫襄被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手指有些抖。 她就说好好的,为什么这个石洞会塌,原来是这家伙把这面来历不明的镜子给挖出来了。 胖胖感觉到了小姐姐的手一直在抖,好像要把它丢下去。 它连忙把镜子往卫襄的怀里一塞,伸出两只小爪子紧紧抱住了卫襄的脖子,讨好求饶: “小姐姐别生气了,不要丢下我……我以后一定乖乖听你的话,再也不闯祸了。” “你给我闭嘴,我才不会再相信你!” 卫襄很生气,将镜子从怀里掏出来就要扔回去: “这镜子里的小妖怪是个狡猾的小混蛋,带他回去干嘛?” “啊……不,我不回去!” 一直躲在镜子里装死的小娃娃终于出声,自发自动的缩小成了寸许大小,黏在了卫襄的手上,任凭卫襄怎么甩都甩不脱。 “小姐姐,我在这里呆了几万年了,实在是太寂寞了,你就带我走吧,我发誓,我一定会乖乖听你的话,再也不耍滑头了!” 小娃娃忙不迭的说着好话,一再保证自己会做一个乖乖听话的好娃娃。 卫襄望着身后越来越远,但是坍塌越来越严重的石洞面露忧虑: “那这个石洞要是彻底塌了,别的地方呢?” 她可没有忘记师叔和师兄师姐们,也是进入了这个石洞中的,如果这里塌了,那别的地方会不会受牵连? 他们又能否安全的逃离? “没关系,没关系的,这边只有我一个人住在这里,我的兄弟姐妹都在别的结界里这里,就算这里彻底塌了,也跟别的地方没有关系的!” 小娃娃连忙解释,眼珠子转了转,又彻底堵了卫襄的后路: “再说了小姐姐,你就算现在把我扔回去也是没有用的,我已经离开了,就算装回去这个石洞也不会再恢复原样了。” “你还不如带着我,以后有我在你身边,凡是妖魔鬼怪,只要靠近你,全部都会现出原形的!” “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你只告诉我,你现在能不能带我去找我的同门?” 此刻卫襄心里忧虑不安,实在是没指望这小妖怪能有别的本事,烦躁的打断了他的自吹自擂。 管这小妖怪到底是照妖镜,还是别的什么呢,事已至此,她只想赶快找到师叔和师兄师姐们,确保他们安然无恙,才能放下心来。 “能啊能啊,我这就带你们去!” 小妖怪立刻就高兴了,小姐姐这么问,意思是接受他了吧? 他立刻对着尉迟嘉,学着胖胖的语气叫道: “姐夫姐夫,直接往前走,到前边往左拐,再往右拐,再往前……” “小混蛋,哪个准你乱叫的?” 卫襄万万没想到这小妖怪居然转头跑去讨好尉迟嘉,肺都要气炸了,立刻举起镜子,手在上面“砰砰砰”拍了好几下。 但这镜子很显然格外结实,上面一点裂纹没有,小娃娃又快速的缩回了镜子里,再也不敢露头。 尉迟嘉倒是被这两声姐夫喊得心情极好,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也不去计较胖胖和这小妖怪整出来的这么多事情了,只全神贯注地按着这小妖怪说的路线飞快的前行。 飞了没多大会儿,果然就看到前面有一大团淡淡的光辉飘浮在空中,而顺着这光辉蔓延出去的千丝万缕,分别指向了不同的道路。 “到了到了,我终于又回来了……” 小娃娃胖嘟嘟的小手臂又在镜子里挥舞起来,很是兴奋: “当初我就是在这里出生,然后被送到各处去的,几万年了都没能回来看一看……” “你是在这里被铸造出来的?” 尉迟嘉飞身过去,这才看清那一团淡淡的光辉,并不是虚无缥缈的雾气,而是被雾气包围着的一个巨大的白玉鼎。 这个白玉鼎高丈许,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尉迟嘉望过去的时候,眼前甚至出现了熊熊烈火的幻影—— 这明明是一个炼丹炉,怎么能铸造出镜子呢? 尉迟嘉对镜童说的话表示存疑。 卫襄也跟着看了一眼,眼底出现一丝了然之色。 原来这语凝海的一切,本出同源啊。 前世的时候,她过来可没这么容易,中间不知道跑了多少冤枉路,才最终到了这个白玉鼎所在的地方。 而且她知道,这个白玉鼎里面那颗会发光的紫色珠子,很可能就是东海仙门梦寐以求的长生药。 前世,她只是看见了,还没来得及去拿,那颗珠子就被人抢走了,结果这个地方开始动荡,大家纷纷乱抢,外面的漩涡彻底蔓延到这里,她被凌瀚一脚踹了出去。 那么这一次…… 卫襄只迟疑了短短的一瞬间,就毅然转身,从白玉鼎旁边走开。 虽然此刻那颗珠子看起来唾手可得,但她要是就此把珠子拿走,这个地方立刻就会塌。 如果师叔和师兄师姐们正在梦境中尚未出来,有个什么万一,那便是她亲手葬送了他们的性命。 今生今世,所有的这一切重新来过,她所求的不过是师门平平安安,至于长生药,对她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你说会带我找到我的同门,现在就带我去找他们!” 卫襄在手里面的小镜子上又“邦邦”敲了两下。 小娃娃这会是不敢耍什么花招了,立刻脆生生的应道: “好勒,小姐姐,你要先找谁?” “找离我们最近的。”卫襄直接说道。 小娃娃点点头: “小姐姐你带我去那个鼎边照一照吧,这里的结界千千万,我得好好看一看才能分辨得出来。” 卫襄将镜子再次带到了那白玉鼎之前。 白玉鼎周围千丝万缕的朦胧辉光飞快地从镜面上闪过,流光溢彩。 很快,镜童就给卫襄指明了方向: “那边,有一个和你们穿着一模一样衣服的大姐姐。” 这就对了。 来语凝海的时候,根据卫襄的描述,蓬莱众人就考虑过走散的可能,所着服饰惧为蓬莱弟子都有的海蓝色衣衫,就连白翼也不例外。 此时镜童既然说是个大姐姐,那要么是芜青师叔,要么是大师姐。 可是这边…… 卫襄回头看了一眼白玉鼎,问镜童: “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别人无法拿走这鼎中的紫色珠子?” 镜童大惊失色,方才还满脸稚气的小脸上立刻露出惊恐的神情: “小姐姐,你是不是,是不是也是来拿那颗珠子的?千万不能拿,绝对不能拿,你要是拿走了,我们的家就没有了!” “我知道。” 卫襄点点头,眼底的神色却渐渐凌厉: “如果前世……这里崩塌了,你怎么还在?” 前世她被踹出这里之前,这个地方就已经开始崩塌了,那也就是说已经有人拿走了那颗珠子—— 那么珠子不在了,这里崩塌了,这面镜子又是怎么安然无恙存在到今生的? 如果说这里的前世和今生毫无交集,那这镜子就不该记得自己才对! 所以,这根本就是一个说不清的死结! “这……” 镜童也愣住了。 虽然他在这里存在了几万年,自诩见多识广,但到底灵智不高,此时卫襄问出这么复杂的问题,他脑子里一下子就乱了。 他仔细想了想,才道: “我不知道……上次小姐姐你来过之后,我感觉我们的家的确是要塌了,可是后来,后来我睡了一觉,这里就又跟从前一样了……” 卫襄看着镜子里完全是孩童模样,一脸迷茫的小妖怪,心里终于是彻底确定了,这家伙的智商,怕是和胖胖不相上下,再问下去,他还是说不清,总归还是徒劳。 而此刻,断然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卫襄重新回到问题的根本上: “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如果你没有办法,那我们走了以后,很可能有人通过别的结界,来到这里拿走这颗珠子,到时候这里可就真的不存在了。” “这个……我试试。小姐姐你把我放在鼎的上方。”镜童想了想说道。 卫襄回头看着尉迟嘉,将手里的镜子递了过去。 这白玉鼎高丈许,她根本上不去。 这点自知之明卫襄还是有的。 尉迟嘉却没有接那面镜子,而是直接揽过卫襄带着她飞身而起,停在了白玉鼎的前面。 “这小镜子喜欢你,还是你来吧。” 喜欢她? 借口,都是借口!这个找着机会就要占便宜的臭流氓! 从前那个清雅自持的柱国公世子到底哪里去了?! 就在卫襄痛心疾首的时候,小镜子已经从卫襄手中自动飞离,悬空在了白玉鼎的上方。 只见镜面一闪一闪,很快白玉鼎之内就一片雾蒙蒙,什么都看不见了,之前那颗珠子发出的朦朦紫光,被完全掩盖了下去。 这要是不明真相的人一眼望过去,只会觉得这鼎内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好了,就先这样吧,除非那人有本事将白玉鼎都给搬走,不然他找不到这珠子的。我们快去快回,能撑多久是多久。” 小镜子在空中一闪一闪,如此说道。 卫襄再无迟疑,重新将小镜子抓过来,握在手中,飞快的向着镜童所说的方向赶了过去。 在没有进入这个石洞之前,芜青是很笃定的,觉得就算有什么问题,有幻蝶跟随左右,也是可以抵挡一时的。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石洞内居然什么机关伤害都没有,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梦境,就连幻蝶也无法破开的梦境。 而且,她在陷入梦境之中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梦里。 惊涛拍岸,浪卷千层。 她仿佛又来到了扶桑门外,手持长剑,身后站着两位师兄与东海仙门数不清的修者。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凄苦地呼喊: “纪宁!从今日起,你我二人势不两立,不死不休!” 远处走来的那个英俊清朗的男子,曾经带给过她多少惊喜,多少心动? 百年修仙岁月,寂寞而漫长,于一个女子来说,这些惊喜和心动是多么珍贵。 她小心翼翼地仰慕着面前的男子,将那些惊喜心动放入心底,妥帖珍藏,期盼着有朝一日,他能亲口跟他说一句,芜青师妹,你我结成道侣如何? 但她等来的是什么呢? 是他对蓬莱彻头彻尾的算计,是他们扶桑对蓬莱弟子无情的伤害! 走至近前的男子却只是看着她冷笑,语气阴冷中带着嫌弃不屑: “我与你,原本就不是一路人,今日誓不两立又如何?芜青师妹此言实在是自作多情!” “你!” 芜青檀口一张,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顷刻间像是丢了半条命,脸色煞白,摇摇欲坠。 “是,是我自作多情,是我不该对你痴心妄想!” 心碎还不算,居然还要赔上自尊,要被在人前如此羞辱! 她原本以为只是两人立场不同,所以才会挥剑诀别,此刻听来,原来从头至尾,都是她芳心错许,一人在唱独角戏! 芜青心碎如刀绞,一直以来藏在潜意识里的那一丝不忍与神伤,终于灰飞烟灭。 在她不远处,纪宁还在兀自冷笑: “不过,芜青师妹如果能摒弃前嫌,归入我扶桑门下,我倒不是不可以勉强与芜青师妹结成道侣……” “纪宁,你去死!” 终是性格刚烈,芜青再也受不了此等屈辱,她一抹唇角血迹,挥剑直取纪宁,两人很快战在一处。 卫襄站在一旁,凝视良久,终是发出一声叹息: “小妖怪,你的这位兄弟还是姐妹,是位高手啊。” 第207章 贺兰辰的梦境 “高手?” 镜童不大理解这话的意思。 “让人做梦,我所有的兄弟姐妹都会啊……” “不,你这个兄弟姐妹可是比你强多了,你只会凭着来人的所思所想,让人选择,而他却能窥见人心底最深的秘密。而且,幻蝶在侧,都阻挡不了这梦境,可见此地主人的手段之高……如果是你,你能做到吗?” “我当然……当然不能。” 镜童听出了卫襄的嫌弃,想反驳,却又无力反驳,只能默默缩回了镜子里继续当透明小妖怪。 卫襄也没有再挤兑镜童,静静地站在一旁,目睹着泛着晶莹光辉的梦境里,芜青师叔与纪宁终于迎来了一场生死之战,如同在看一场身临其境的戏剧。 尉迟嘉也在一旁凝目片刻,似有不解: “芜青师叔,心里最深的秘密,居然还是纪宁吗?” “不然你以为呢?” 卫襄转头看了尉迟嘉一眼,带着一种你真迟钝的鄙夷: “那日蓬莱与扶桑决裂,芜青师叔对纪宁多年的情意仓促结束,你以为这就过去了吗?芜青师叔,她身为一个女子,只不过是将心中的伤痛隐藏了起来,尽量让大家不为她担心而已,实际上,喜欢一个人那么多年,最后却落得这般结局,她如何能不伤心呢?现在能在梦里有机会打一架,也是极好的,至少,让她把这口气发泄出来,以后想起纪宁,就算还有几丝伤心,那也是有限的……师父说这语凝海凶险与机缘如影随形,看来是对的。” 而且原本这梦境也有凶险,但是此刻幻蝶的精魂也已经入梦去襄助自己的主人了,那芜青师叔此梦一场,定然是安全无虞,且心魔尽去的。 卫襄仔细琢磨了一番芜青师叔进入这个梦境的好处,尉迟嘉却呆怔在了原地。 喜欢一个人那么多年,最后却落得这般结局,如何能不伤心呢? 尉迟嘉将这句话仔仔细细在心中过了一遍,心底忽然一阵说不出的悲恸潮涌而上。 “襄襄,对不起。” 尉迟嘉忽然伸手,再次将卫襄抱在了怀里,似乎藉此,他才能抵得过心底翻涌的疼痛和愧疚—— 前世,卫襄喜欢他那么多年,他又给了她什么样的结局呢? 她的一腔情意在他的懦弱之下,同样付诸流水。 他死后,她连此时的芜青师叔都不如,因为他始终让她恨都找不到人恨,生死相向都不知道该找谁,却还要因为他被困在活死人墓一般的柱国公府里,耗尽了一生。 前世她虽然活了那么久,但她心底对他的恨意,一直都没有纾解过吧? 所以今生才对他一点点情意都没有了,一心只想跟他划清所有的界限,而绝非是秦清海说过的那样,一个女子只要是真心喜欢过一个人,就永远不可能放下—— 这种话如今看来,真的是骗鬼的。 卫襄惊讶地推了推尉迟嘉,一脸的烦躁: “尉迟嘉你没病吧?我跟你早就没有关系了,谁要你的对不起!” 然后毫不犹豫地向后抬腿踢了一脚,准确无误地踢在了尉迟嘉的膝盖上,将他逼退好几步,眉目凛然地警告尉迟嘉: “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你以后不要再来纠缠我,就是最对得起我的事情了!” “那我……”尉迟嘉的脸色白了白,终究还是有些歉意:“对不起,我做不到。” ……卫襄觉得自己迟早会被尉迟嘉这个人给气死。 “做不到就给我滚远点!或者,你不滚我滚!” 已经完全处于暴走状态的卫襄转头招来胖胖和镜童: “走,带我去找下一个!” 反正此时芜青师叔处在梦境中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又有幻蝶在一边全力助她度过梦境,没有什么可担忧的,自己还是去找找大师姐比较好。 经过了这么一会儿的相处,镜童已经很擅长揣摩这个看起来脾气不大好的小姐姐的喜怒哀乐了,这小姐姐生气的时候,还是一切顺着她为上策! 于是镜童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好嘞小姐姐,我们往右走!” 胖胖也应声跳上卫襄的肩膀,一副忠心的样子窝在了卫襄怀里,随着卫襄离开。 不过在卫襄看不见的地方,它还是朝着尉迟嘉挥了挥小爪子,意思很明白:姐夫,你先忍忍吧! 毕竟先前还看到这两人吻得难舍难分,看起来小姐姐并不是完全对姐夫无情,小姐姐说不定是害羞,一会儿就又好了呢。 尉迟嘉望着卫襄怒气冲冲的背影,对着胖胖笑了笑,也举步跟了上去。 他当然要忍一忍,哪怕这辈子都这么忍下去,他也是甘之如饴的。 镜童虽然在造梦方面比较废物,但他在寻人这方面,还是很具有天赋的,毕竟这是他待了几万年的家。 不大会儿,卫襄怀里就传来了他的声音: “小姐姐,左拐,左拐有个跟你穿着一样衣服的人,不过是个男的!” 男的?那不是莱芜师叔就是贺兰辰,当然,也有可能是白翼师兄。 卫襄毫不迟疑地走了过去,果然,眼前白玉一般的石洞里,泛着晶莹光辉的梦境里,正是贺兰辰。 他似乎正在一场华奢的宴席上,对面坐着一个男子,正向他举起酒杯。 那人卫襄并不认得,她唯一认得的,是那人一身的玉冕龙袍,正是毗陵国皇帝的装束,看样子三十岁左右,却称呼贺兰辰一声六哥。 “……六哥曾经为朕付出过的心血,朕都牢记在心,没有六哥这十几年的奔忙,断然没有朕今日的江山与皇位,朕心中对六哥的感激,无以言表!原本朕是想赐六哥做摄政王,给六哥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惜后来朕又想了想,如此实在不妥。” 毗陵国的皇帝颇为动容地说着,但接下来的话,却颇有些让人不耻: “朕思来想去,六哥你已经跳出红尘之外,朕也知道金银这些俗物对六哥来说已然无用,权利地位也如同过眼云烟——如此,朕唯有一杯水酒,聊表感激之意!” 且不说梦境中的贺兰辰听了这话作何表情,光卫襄听了这话就觉得心里不爽得很—— 这毗陵国的皇帝居然是如此冠冕堂皇的伪君子! 合着就因为贺兰辰入了仙门,就注定要空忙一场,拼死拼活将这个人推上帝位,结果荣华富贵全都跟他没关系?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 她一个外四路的师妹,都知道贺兰辰爱钱如命,这人谁啊,居然这么恬不知耻,睁眼说瞎话! 卫襄愤怒不已,在梦境外握拳高喊: “别接,千万别接这杯酒啊贺兰辰!” “他听不见的。” 卫襄身后传来尉迟嘉的声音。 卫襄面色不虞地转过头去,只听尉迟嘉不急不缓地解释道: “贺兰师兄大概是梦见自己的胞弟登上帝位之后的事情——上次毗陵的四皇子贺兰恪主动要求入赘大周,毗陵皇帝也允了,日后贺兰恪长留大周,那最有希望登上毗陵国帝位的人,的确只有贺兰师兄的这位胞弟了。此时看来……这位贺兰月也不是什么善茬。” 贺兰恪?贺兰月? 卫襄一怔,贺兰恪是那个在长安城被尉迟嘉坑了一把的倒霉蛋没错,那这贺兰月就是贺兰辰的亲弟弟了? 不过他这亲弟弟,将来真的会如同梦境中这般没良心吗? 毕竟高官厚禄什么的,贺兰辰要不要是他的事情,可他这胞弟要是连意思意思都不愿意,可就太不厚道了。 卫襄忧心忡忡地再次朝着梦境中看过去—— 可惜啊,天不遂人愿,贺兰辰还是面色平静地接过了那杯酒,似乎对他亲弟弟这番虚情假意并不在意。 罢了罢了,或许贺兰辰本心上真的已经不在意世俗间的一切了,毕竟从目前的种种来看,贺兰辰那么爱钱如命,最主要还是为了他的这位胞弟。 卫襄安慰了自己一番,正准备移开目光,就看到梦境中的贺兰辰忽然面色痛苦地丢了手中的杯子,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的弟弟: “阿月,你居然……你居然对我下毒?” 红褐色的血从贺兰辰口中奔涌而出,他很快倒在地上,开始痛苦地抽搐,很显然是酒中下了剧毒。 方才还惺惺作态的贺兰月一见贺兰辰真的中了毒,温和的面具瞬间碎裂,他霍然起身,大步走到贺兰辰身边,蹲下去看着自己的兄长在地上痛苦地挣扎,忽然大笑起来: “哈哈,我的好兄长,你也有今日!谁让你既入仙门,又要回来插手毗陵国的国事呢?你虽然成就了今日的我,但你也彻底毁了我!” 贺兰月笑过之后,面色彻底狰狞起来,愤怒地咆哮道: “自幼,你是兄长,你夺去了我所有的光彩,只要有你在,父皇就永远看不到我!终于,我费尽心机将你送去蓬莱修仙,给你找到了最好的路,但你为什么要回来呢?你为我筹谋军资,替我招贤纳士,替我做了所有我自己应该做的事情,那你是不是也要替我来做这个皇帝?!你有没有听过毗陵国上下是怎么议论我的?他们说我是个废物,是个靠着兄长才能活下来,才能当皇帝的废物!” “阿月!” 到底是仙门弟子,贺兰辰一时半会儿没有常人那般容易死去,他挣扎着爬起来,喝断了自己弟弟的指责,悲怆地质问道: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是你的亲兄长啊!我们一母同胞,母亲薨逝之前,曾叮嘱我们要手足互助,永远不要骨肉相残……难道你全都忘了吗?难道我这么多年,我利用我的师妹,我背叛我的师门,我所有一切的付出,在你看来,全是一片恶意吗?!阿月,你扪心自问,我可曾对你有过一丁点儿的不好?!” “你当然对我没有一丁点儿的不好,可你就是太好了!你既然已经去修仙了,谁要你回来多管闲事啊?你什么都替我做了,我做什么在别人眼里都只是捡便宜而已!我的好兄长,你去听一听,问一问,如今的毗陵国上下,只知六皇子,谁还知道我这个皇帝?!” 贺兰月一想起那些朝臣质疑的眼神,就恨得要命,顺手又拿起一个杯子,直接砸在了自己素来敬爱的兄长脸上: “所以,六哥,你所有的名声都赚够了,你就乖乖地去上路吧,放你的弟弟我一条生路,让我真真正正做个皇帝,好吗?”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你一直都是这样想的……真好,很好……” 侧卧在地的贺兰辰左侧的脸颊被那只被子砸得出了血,但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怔了半晌,凄然笑了起来。 意料中早该咽气的人迟迟没有去死,还在聒噪,而这样的笑声,更是让贺兰月烦躁,他挥袖站了起来,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怒瞪着贺兰辰: “你笑什么?你快死吧,痛痛快快去死,就算你对我真好了!” 混账,真是混账! 梦境之外的卫襄气得浑身发抖: “怎么会有这么混账的人!说他狼心狗肺都是侮辱了狼和狗!过河拆桥居然还有这么多狗屁理由!” “好了,不要为这个生气,这些,都还只是未发生……或者贺兰辰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而已。” 一旁的尉迟嘉始终处于清醒的状态。 他的修为摆在这里,不允许他像卫襄一般轻易地被眼前的梦境影响情绪。 不过这种时候……尉迟嘉趁机握住了卫襄的手,而心绪大乱的卫襄完全没有注意到,只一双冒着怒火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梦境里的一切。 梦境里,被贺兰月口口声声咒着快去死的贺兰辰也终于停下了自己凄凉悲怆的笑声,冷静地从袖中拿出一方锦帕,擦干净了自己嘴角的血迹,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衣袖轻拂,整了整自己略微凌乱的衣衫,很快,那个温润清朗的仙门弟子又从从容容地站在了毗陵皇帝的面前。 “阿月。” 他语气低沉,带着失望,又似乎带着暗含的解脱之意: “既然你如此想要让我去死,那以后,你就当我真的死了吧……只是,你太心急了,你不该这么早对我动手的。” “你……你什么意思?” 眼见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完全背离了自己的预期,毗陵皇帝终于后知后觉地有些害怕起来。 “以后你就会知道的。” 贺兰辰微微一笑,并不再多说什么,而是倒了杯酒放在了贺兰月面前: “阿月,后会无期。” 第208章 三七八姐姐 “贺兰辰你到底什么意思?!” 面前的这杯酒,贺兰月自然是不敢喝的,他心中的不安害怕让他愤怒地直接将酒杯打翻。 淅淅沥沥的酒水顺着桌布滴落到地上,与幼时他们不经意的打闹之时,打翻汤羹之后的场景一模一样。 但那个一心呵护胞弟的贺兰辰,当真是死了。 贺兰辰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还未出门,人影已经不见。 这是他第一次在自己的弟弟面前施展出仙门的法术,也是最后一次。 只留下贺兰月一个人坐在原地,望着满目狼藉,愤怒地掀了桌子: “我不信!我不信离了你贺兰辰,我贺兰月会一事无成!我会比你做得更好,我会是毗陵历朝历代最伟大的帝王!” 暴怒的毗陵皇帝恶狠狠地发着誓,但很可惜,这是在梦境里,打脸这件事,不会像现实中还要等上一段时间,来得实在是太快。 梦境里的时光开始飞速流逝,很快,对外宣布六皇子贺兰辰仙逝消息之后,毗陵皇帝很快迎来了毗陵国史无前例的动荡。 新帝登基,原本就根基不稳,而打探到那位仙门弟子贺兰辰已经与毗陵皇帝决裂之后,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都感觉到头顶压着的那座大山搬走了,毗陵国的一切,彻底不受控了。 先前夺位失败的皇子们野心再起,纷纷起兵逼宫,朝臣们各自战队,对皇帝的一切谕令置若罔闻,其他封地的藩王们也拥兵自立,明目张胆地造反了。 而原本贺兰月能倚重的那些心腹与将领,大部分都是当初贺兰辰招纳来的,他们都从贺兰辰的下场里,窥见了自己日后万一功高震主可能会有的悲惨下场,纷纷找借口隐退。 发展到后来,就连贺兰月自己手里握着的那些亲兵,都因为没有军饷,装备破旧,食不果腹,根本没有什么抵抗就放弃了挣扎,并没有护着贺兰月到最后。 在叛军彻底攻入毗陵皇宫之后,贺兰月一个人坐在曾经赐给自己兄长毒酒的桌案旁,时隔多年,终于端起了兄长倒给他的最后一杯酒。 原本他以为兄长是一棵大树,夺去了他所有的阳光雨露,让他无法生存。 实际上,却是兄长为了遮去了世间所有的风雨。 只是,他不曾见过风雨,便以为那些都是不存在的。 如今终于见到了,但已经太晚了。 “哥,敬你。”这是贺兰月留下的最后三个字。 画面一转,茫茫东海中,一方仙岛外的残破栈桥上,蓝衣的温润年轻人跪在茫茫波涛间,对着已经不存在的师门叩首三次,随即投海,再也没有浮上来。 他这一生,家国不容,师门不存,天地悠悠,已然无去处。 在师门最危难的时刻,他没有与同门并肩而战,形同背叛,万死难赎其罪。 但最终,也只有一死,或许能赎其罪。 梦境里匆匆的一世,如同过眼云烟,很快消散。 梦境之外,卫襄骤然间泪流满面。 难道前世师门覆灭的时候,贺兰师兄居然不在吗?他怎么能不在?! 晶莹的梦境轰然消散,大梦初醒的年轻人心中的惊涛骇浪尚未消化完全,一眼瞧见不远处泪流满面的师妹,心里一惊,连忙奔了过来: “小师妹,怎么了?你怎么在这里,可是有人欺负你了?师兄替你出气……” 这话说出来,贺兰辰才看见站在卫襄身后的尉迟嘉,脸色不免尴尬起来—— 他这大话,是不是说得有点儿早?毕竟,如果欺负小师妹的人是尉迟嘉……他打不过啊。 卫襄却忽然抬手,凶悍地揪紧了贺兰辰的衣领,愤怒地摇晃着: “你怎么能不在?师门蒙难的时候,你怎么能不在?!你怎么可以,可以……” 卫襄话没说完,又忽然松了手,蹲在地上,捂脸大哭起来。 她生气,是因为他怎么能像她一样,在师门最危难的时候不在,怎么可以弃师门于不顾……可她松手,是因为,她没忘记,跟眼前这个人比起来,罪孽深重的人,其实是她自己。 都是她贪心想要长生药,才给蓬莱,甚至是整个东海带来了杀戮和灾难! “小师妹,你看见我的梦境了?” 贺兰辰听她这么说,似乎是明白了,哭笑不得地蹲下来劝道: “小师妹,这只是一个梦境而已,梦境中的一切,都做不得准的——你想想,师门有难,我怎么可能不在?师兄知道,在你心里,你的贺兰师兄不是什么好人,但你的贺兰师兄也不是忘恩负义之徒。我跟你保证,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的!” 卫襄听他会错了意,也不说话,只是哭。 她这会儿什么都不想,只想痛痛快快哭一场。 贺兰辰无奈地站起来,朝着尉迟嘉看过去: “尉迟师弟,你未婚妻哭了,你不哄一哄?” “她心里的难过,你不明白。” 尉迟嘉如此回道。 贺兰辰无语了……我不明白,你明白啊? 有本事你倒是让她别哭了啊! 尉迟嘉自然是有让卫襄不哭了的本事,但他知道这是她前世累积了一辈子的心病,她能如此哭一哭,总比一直闷在心里要好。 卫襄的哭声一直持续了一刻钟之久,都哭得打嗝了。 贺兰辰已经彻底无奈,尉迟嘉还是那样淡定,只默默陪在卫襄身边,在她打哭嗝的时候给她拍拍背,擦擦眼泪什么。 唯有胖胖满心恐慌——小姐姐到底是为什么伤心啊? 胖胖跟卫襄心意相通,卫襄这么哭,它简直都要陪着哭了,眼泪都在眼圈儿里打转了。 镜童也一头雾水,这凶悍的小姐姐从它那梦境里过去,可是一丁点儿伤心的模样都没有,这会儿怎么看了别人的梦境就哭了呢? 正在沉思之际,镜童耳边忽然响起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来: “小一千,你是打算跟着这女孩子一起离开吗?” 小一千? 镜童在镜子里哆嗦了一下——好吧,这正是他的排名。 镜童在镜子里转过身,只见自己身后站着一个梳丫髻的白衣女孩子,凭着直觉,镜童感觉到这应该是他排名第三百七十八的姐姐。 “三七八姐姐,我就是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这里好无聊。” 镜童有点忐忑,如果他的兄弟姐妹们拦着他,那他离开的希望就很渺茫了。 那女孩子听他这么说,倒也没有责怪他,或是阻拦他,反倒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是很无聊,几万年了,除了这么固定的几拨人,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这次如果不是他们将你带到我这里来,我怕是这辈子都见不着你一眼的。能走你就走吧,只是外面的世界虽然有趣,但定然不比咱们这里安静简单,你要小心。” 镜童没想到自己素未谋面的姐姐如此通情达理,连忙道谢: “多谢三七八姐姐告诫,我会小心的。” “那你们快走吧,反正这个人的梦境,已经过了。” 白衣女孩子点点头,转身就要走。 镜童却又伸手扯住了她的衣角: “三七八姐姐,那个小姐姐,她为什么哭啊?” “她啊……”白衣女孩子转过身:“因为她也和她的师兄一样,曾经看见过自己的未来,只不过,她是前世经历过,深信不疑,而她的师兄,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而已。这些,你不是知道的吗?”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 镜童估摸着这位小姐姐的前世大概是有过什么伤心事。 “嗯,我走了。” 白衣女孩子说完,又朝着镜童笑了笑: “对了,我虽然在兄弟姐妹们中排名三百七十八,但我可不是三七八姐姐。” “那你……” “我已经有了新名字,叫做,未来。” “那我又是谁?” “那就要看你想成为谁了……我编织了无数个梦境,才找到我自己是谁,至于你,或许你会在你向往的那个世界里找到答案。” 镜子里的姐弟两人短暂交谈的同时,镜子外面的卫襄已经渐渐停止了哭泣。 她连着打了几个哭嗝,而且还是当着尉迟嘉的面儿,她有些不好意思,也渐渐清醒了。 这是贺兰辰的梦境,梦境而已,也不一定是真的,她这样对贺兰辰,似乎是有些过分了。 卫襄带着几分羞愧站起来,磨磨蹭蹭地走到贺兰辰面前: “贺兰师兄,刚才我……对不住,我不是要怪你……” “没事没事,没关系,不要紧,我绝地不会放在心上!” 对于卫襄骤然转变的态度,和这十分真诚的道歉,贺兰辰受宠若惊,连忙表示自己根本不计较: “刚才那个梦,我自己都吓到了,更不必说你了……” “那贺兰师兄,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还会放弃师门,去帮你的胞弟吗?” 卫襄试探地问道。 “这个……如果真的会有那么一天,绝不会了,我不会再放弃师门,放弃你们。” 贺兰辰毫无犹豫,诚挚而坚定地许诺道。 虽然只是个梦,但是从前胞弟那些晦暗不明的闪躲眼神,似乎刹那间都有了答案。 从前他只想做个问心无愧的好兄长,但以后,他是得好好想一想,何为真正的好兄长。 卫襄总算是放了心,点点头,擦擦眼泪,又欢喜起来。 今生总归是跟前世不一样的,一定不会重蹈覆辙。 “那就好,贺兰师兄,恭喜你过了这个梦境……虽然我也不大懂你是怎么过的。现在我们一起去找莱芜师叔和大师姐他们吧?”她亲切地邀请贺兰辰再度同行。 贺兰辰从善如流地应了: “好。” 嗯,小师妹这知错就改,善于认错的性子,还是挺讨人喜欢的。 一行人根据镜童的提示再次离开的时候,镜童忽然要求卫襄将他举过头顶。 “怎么,你现在带路还讲究姿势了?” “不是,我在跟我姐姐告别。” 镜童在镜子里浮现出身形,朝着空无一物的石洞挥挥手: “再见,姐姐。” “你姐姐也是和你一样的吗?她想不想离开这里?”卫襄回头看了看,一个人影都没看见,更没有看见什么镜子的痕迹。 卫襄只是随口一问,镜童顿时警惕地看着卫襄: “小姐姐你想做什么?我跟你说,我离开这里,只塌了一条石洞,实在是因为我无足轻重,但是我姐姐不一样!她会编织很多很多的梦境,你们要是把她带走,那就会塌好多条石洞,我们说不定都会被埋在这里的!” “你想哪儿去了,带你一个累赘就够了,我闲着没事强行带你姐姐走做什么?我就是问一句罢了。” 卫襄嫌弃地说道。 要不是胖胖将这小妖怪挖了出来,她才不会真的乱动这里的东西呢。 镜童这才放了心,缩回去乖乖引路了。 贺兰辰倒是很惊讶,从卫襄手里将小镜子接了过去,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连连称奇: “原来这里的梦境都是镜子编织出来的?不过小师妹你也真是胆大包天,你过了梦境也就罢了,居然还将这镜子都挖走了,你果然是……果然是我的小师妹啊。” 不作不死的小师妹。 “不是我挖的……算了,跟我挖的差不多。” 卫襄原本还想辩解两句,但想一想,最开始也的确是她从石壁上将小镜子的真容给挖出来的,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 贺兰辰仔细端详手中的镜子,跟一般女子所用的随身梳妆镜差不多大小,明光湛湛的镜面里,一个年画娃娃一般的胖小子正在笑嘻嘻地挥舞小胖手,煞是可爱。 就是不知道方才给了自己一个梦境的那个镜子,又是什么样子的? 贺兰辰回头望了一眼,眼角恍惚有一抹白影闪过,惊鸿一瞥间,如梦似幻。 那是一个女子……他的梦境是她给的,但他到底是如何过了梦境的? 众人又在迷宫一般纵横交错的石洞中走了一段路,正要按照镜童的指引继续向前,忽然听镜童惊讶地“咦”了一声: “小姐姐,那个人的梦里有你嗳……” “谁?”卫襄好奇地朝着镜童指过去的方向瞥了一眼:“谁这么不要命地敢梦见我?” 但这一瞥之下,卫襄就像是被雷给劈了一般僵立在了原地,脸色刹那间忽红忽白地变幻着。 片刻过后,她一把抢过贺兰辰手中的小镜子,撒腿就往过跑,边跑边回头威胁贺兰辰和尉迟嘉: “你们谁都不许过来,走开,先走开!” 第209章 妄念 “你们谁敢过来,我就死给你们看!” 卫襄越来越远的声音里带着欲死的羞恼气愤。 贺兰辰看了尉迟嘉一眼,心中生出不妙之感—— 小师妹这羞愤的模样,她到底是看到了什么? 出于一种对小师妹的微妙尊重,贺兰辰停下了脚步。 但他身旁的尉迟嘉,如墨的双眸中却瞬间燃起了无尽的怒火,似乎要焚烧天地,伴随着一声咬牙切齿的低喝,杀意升腾: “落尘!” 这怎么和落尘小和尚扯上关系了?难道尉迟嘉看到什么了? 贺兰辰不明所以,再次看过去的时候,通往那个石洞的洞口已经被一片大雾遮盖,卫襄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胖胖还没反应过来,一连懵然地回头望着身后的两人。 “算了算了,小姐姐没有危险,她说了让我们别过去,那就先都不要过去!” 胖胖感受了一下,小姐姐没有危险,于是挥了挥爪子说道。 但贺兰辰能清晰地感受到尉迟嘉的怒火,他莫名有些胆战心惊,小心地问尉迟嘉: “怎么办?我们,到底追不追?” 毕竟这位是小师妹的心上人,真追过去,小师妹就算生气,也还有个顶缸的。 眼底通红,怒火燃烧的尉迟嘉却是目光阴沉地望了那片大雾一眼,死死遏制住了自己过去将那该死的小和尚撕碎的冲动,咬牙道: “不必!” 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贺兰辰只能默默地站直身子,依言等待。 白雾的那一边,卫襄脸色通红,几乎能滴出血来。 她没有再去看石洞中的梦境,而是将小镜子高高举起来,怒道: “叫你这里的兄弟姐妹出来,不然,我摔了你!” “小姐姐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镜童伤心地叫了一声,但很快还是在卫襄的怒火中服软了,撕心裂肺地喊了两声: “十八哥哥,你出来,你快出来,再不出来我就要死了!” 随着镜童的话音落下,空旷的石洞里很快出现了另一个男子的身影。 男子看起来二十如许的年纪,五官比女子更为艳丽逼人,但装束又高大威严,雌雄莫辨的美丽在他身上尽显无疑。 如果不是镜童喊他“十八哥哥”,卫襄必定会以为这是个女人。 他手中拈着一朵灼灼的桃花,长眉一挑,嘻嘻笑道: “小一千,身为镜灵,此地的主人,你居然能被这样一个小丫头劫持,你可真是出息!” 镜童当然不敢承认是自己要走的,见他出来了,一下子就缩回了镜子里装死,再也不肯说话了。 卫襄怒气冲冲地从身后抽出龙泉宝剑,直指面前这男不男女不女的死妖怪: “赶快收了你的梦境,不然我要你镜毁人亡!” “呦呦呦,小丫头人不大,口气不小——你到底清不清楚你在哪儿啊?你在我的地盘上哎,你还这么嚣张?” 妖怪男艳丽的桃花眼尾微微上挑,十分轻佻地上前,手里的桃花从卫襄莹润如美玉一般的下巴上拂过: “不就是让那小和尚做了个梦嘛,小丫头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有本事你自己收回这梦境啊!” “你这是让他做了一个梦?你这是要毁了他的佛心!” 这死妖怪非但不听说,居然还敢在自己面前轻浮,是可忍孰不可忍,怒极的卫襄大喝一声,直接挥剑斩下。 龙泉宝剑的威力远非一般的神兵利器可比,虽然卫襄剑术不惊,准头不行,但是这一剑挥出,即使妖怪男飞速后退,也还是斩断了妖怪男手里的桃花,只差分毫,妖怪男拈花的那只手就要没了。 被斩断的桃花落在地上,很快化为簌簌的白色碎末。 妖怪男脸上的轻佻轻浮这才全都收了起来,看向卫襄的眼神变得慎重起来——准确地说,是看着卫襄手中龙泉宝剑的眼神变得慎重起来。 “你手里的,可是龙泉宝剑?那你是……” 他一句话说了半截,眼底情绪陡然氤氲,看不出到底是悲是喜,是惧是怕,是厌恨还是怀念。 卫襄不耐烦地持剑更进一步: “你管我是谁,解开你的梦境,不然,你认得这龙泉宝剑,它可不认得你!” “它怎么会不认得我?” 妖怪男似是悲怆地笑了一声,身形忽然消失不见: “当年它的主人是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啊,今日它居然落在你手中,可悲,可悲啊!” “出来,你给我出来!” 卫襄大惊,持剑四顾,却再寻不到那个妖怪男的身影。 但妖怪男的声音依旧在石洞中盘旋,褪去了轻浮笑意,带着空洞无情: “梦境已开,除非时光倒转,不然绝无半途收回的可能——小丫头,如果你觉得难堪,觉得不忿,那你不该怪我,你该怪那个沉溺梦境中的人。你须得知道,若非他自己心中存了妄念,我的梦境如何能诱他欲念迸发?如何能毁他佛心?” “可他不是这样的人……”卫襄自然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白了脸辩解。 “你真的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吗?小丫头,人人都有欲念,难道他是个和尚,就能例外吗?” 妖怪男冷冷的质问声响起,卫襄一时间居然有些哑口无言。 “好了,你且等着吧,这梦境,无论他能不能度,看在你手中持有故人之物的份儿上,我都会让他度过——只是其他的,你该知道,原因不在我。” 妖怪男最后说了这么几句话之后,就彻底销声匿迹,无论卫襄如何愤怒,他都再也没有出过声。 “混账,混账!死妖怪!” 卫襄气得口不择言。 缩在镜子里装死的镜童却又忽然从镜面上浮现了出来: “小姐姐,别生气了……我哥哥,他已经哭了。” “哭?他哭什么?” 卫襄这才发现方才稳如磐石的石洞忽然之间发出簌簌之声,有无数的水珠从白玉一般的石壁上滚落,的确如同有人在哭泣。 “可能……是哭他自己吧。” 镜童托腮坐在镜子里,娃娃脸上居然也有一丝悲伤和沧桑之感: “原来十八哥哥名为‘妄念’啊……可惜他身为镜灵,能清醒地看得见每一个人的妄念,让这些人在梦中得到慰藉,却也无法得到自己妄念中想要的东西。” 镜童一本正经地说完,又伸手指了指那个泛着晶莹辉光的梦境: “就像梦境里的那个小和尚,虽然他做梦抱着小姐姐你玩亲亲,但我们都知道,小姐姐你肯定是他永远都得不到的小姐姐……” “住口!” 原本卫襄还有些被镜童这超出智商的言论所震惊,但镜童一开始胡说八道,她的暴脾气就又上来了: “你给我闭嘴,不然我摔了你!” 卫襄毫不留情地将小镜子镜面朝下扣在了地上,恶狠狠地威胁。 她再也不想听这个小妖怪说话了。 但是这个小妖怪好解决,梦境里的人却…… 卫襄苍白了脸色,站在梦境之外,那原本令她面红耳赤的一幕幕,此刻忽然就成了蚀骨的悲凉。 原来一直是这样的啊,难怪师父严禁她接近落尘,真一大师又是那样防她如防贼一般。 是不是他们都知道,就她不知道? 卫襄捂住脸,坐在地上,再也不敢去看梦境中的落尘一眼。 而梦境里的落尘,却带着无尽的期盼,要挣脱自幼加诸己身的锁链。 他跪在震怒的师父面前,苦苦哀求: “……师父,求求您,让我去语凝海吧,她去了语凝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殒身在那里……” “糊涂!” 真一大师怒目圆睁,喝骂道: “如此妖女,要是真的殒身东海,那是东海的福气!你只心心念念她,你可曾想过你的师父,想过须弥?” “师父,等归来之后,我会替您寻找合适的弟子来继承须弥的传承,我也会带她远离东海……求求您了……” “你再敢多说一句,我现在就去将她拍死在语凝海!” 真一和尚气的发抖,直接将落尘拎起来,扔进了封闭的佛室: “你好好在佛前反醒,什么明白了,什么时候出来!” 幽暗昏沉的佛室里,佛前默默地燃着一盏灯。 时光荏苒,从这灯里悠然而过。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苦求无果的落尘终于抬起头,仰望着慈悲的佛,幽暗的灯光里,佛祖拈花而笑,满身慈悲。 一如上次襄襄来须弥的时候,在佛前睡着,他偷偷吻她之时,佛祖慈悲宽容的微笑。 他忽然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拽下佛室里所有的幛幔,堆在一处,然后拿过那盏油灯扔了上去。 佛祖见花而笑,但如今的他,唯有看见襄襄,才能一笑。 “孽徒,孽徒!你竟是要为一个女子入魔吗?” 背后的熊熊火光中,满身伤痕的和尚回头望见师父怒极的面孔。 “师父,佛祖允我了,佛祖允我了……” 他喃喃道,然后头也不回地跳入了茫茫波涛中。 他要去语凝海,听说,襄襄去了语凝海找一样东西,那个地方九死一生,他不能弃她于不顾。 如果这就是入魔,他只愿,今生再也不要清醒。 但他的身影,再也没出现在东海,连同他恋慕过的那个少女一起,成为了东海门派提起来就会愤愤的耻辱。 “须弥的落尘,蓬莱的卫襄,这两个仙门的叛逆,死有余辜!” “可怜真一大师,一生心血,连个弟子都留不住……最后还跟蓬莱闹翻了,真是不合算。” “是啊,所以咱们还是抓紧多收几个弟子,支撑门户,莫要到最后落得这般凄惨的下场!” 多年后,仙门凋零的东海,再有人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又带上了几分凄美: “那个小和尚,见到了美丽如仙的蓬莱弟子,一眼就喜欢上了,动了凡心,一心要还俗,结果被师父惩罚,一气之下就投了海,就此送了性命。而那蓬莱弟子,也被逐出师门,不知去向,大概是回凡尘去了吧……唉,可怜一对有情人,居然落得这般下场。” “不是说那小和尚从来没敢表露过自己的爱慕之心么?” “没有表露过爱慕之心,就不算爱慕了么?还不是搭上了自己的性命!真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啊!” …… 海风悠悠,带走了东海的众说纷纭。 梦境中沉入语凝海底的小和尚,骤然睁开了眼睛。 “小姐姐,梦境结束了。” 镜童艰难地翻过身,看见漫天的晶莹辉光开始消散,坐在其中的小和尚微阖的双目开始颤动,连忙出声提醒卫襄。 卫襄松开手,拿过小镜子,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向石洞外疾走。 梦境已经消散,那就是没有危险了……但是落尘,他们该如何再相见? 不如不见。 小镜子似乎感知到了卫襄的心意,她走过的地方,朦胧的雾气再次在清澈透明的水中蔓延开来,仿佛这里从来没有人来过。 但是沿途的石壁上,水珠依旧无声地滚落。 “你的哥哥,依旧在哭吗?” 卫襄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龙泉剑,低声问道。 男妖怪口中所说的“故人之物”,指的就是它吧? 可惜她不曾见过大家口中那位惊才绝艳的前辈,不知道那位前辈,又曾经与这语凝海底的镜灵,有过怎样的交集? “他还在哭。” 小镜子似乎被哥哥的情绪所感染,语气也很低落: “他舍不得那人走,但是那人还是走了。” 小镜子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但卫襄大概懂了。 镜灵们在此寂寞万年,或许都会舍不得那个打破他片刻寂寞,带给过他欢乐的人。 但是路过的人,又怎么会为这些镜灵留下呢? 卫襄忽然很温柔地拂了拂手里的小镜子,第一次对他缓和了语气: “镜童,我会好好待你的。” “嗯嗯,我就知道小姐姐是个好人。” 镜子里的小娃娃作势在卫襄手上蹭了蹭,笑嘻嘻地说道: “我才不会像十八哥哥这样,名为妄念,也心存妄念,我不会强留小姐姐在这里陪我,我只会跟着小姐姐走!” 妄念…… 卫襄心中将这两个字咀嚼了一遍,忽然觉得悲伤难以自已。 明明是发自灵魂的深情,却因为永远得不到,就成了妄念。 她抬手,拂去石壁上的水珠: “忘了吧,他不会回来了……前世那些妄念,都是错的,我的,落尘的,你的,都是错的,我们都忘了吧。” 第210章 自恋的妖怪男 但随着卫襄的手从石壁上拂过,石壁上涌出来的水珠,却越来越多,越来越急。 就像一个人伤心哭泣的时候,没有人去安慰他,给他擦眼泪还好,一旦有人去安慰,去劝说,就会觉得越发伤心。 而那些落在卫襄指尖的水珠,慢慢地又凝成了另一个梦境—— 五官艳丽,雌雄莫辨的妖怪男坐在一面镜子上,翘着二郎腿,嘴角笑意轻佻,眼底尽是轻蔑。 一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坐在他的面前,不疾不徐地说着什么,似乎在与妖怪男谈天说地。 随着男子的讲述,梦境里出现了高山大海,春花冬雪,奔跑的兔子,跳动的游鱼,还有簌簌落下的无边花雨。 “我见过许多匆匆的过客,但从没有人像你这样舌灿莲花,能言善道的……你真的见过那么多的美景吗?” 妖怪男嘴上似乎是不信,但却伸手从无边的花雨中拈过一朵桃花。 那桃花盛开在他指尖,他微微一笑: “那你说说看,是这桃花好看,还是我更好看?” 那风华绝代的男子凝视他片刻,忽而一笑: “自然是你好看。” “那你留下来,永永远远在这里陪我好不好?”妖怪男桃花眼中带着希冀和期待。 “不好。”风华绝代的男子似乎很认真地想了想,解释道:“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留下来,但这些花可以。” 他伸手一指,那些花雨仿佛凝固了一般,定在了半空: “它们可以代替我永永远远在这里陪你。” “可他们都不是你!你留下来,不然我就杀了你!” 容颜艳丽的妖怪自然是不同意的,他满含戾气地威胁,转瞬却又带了几分温柔的神色,直白地道: “不瞒你说,我十分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 风华绝代的男子似乎被这样的字眼震惊得不能言语,他怔怔地望着妖怪男许久,站起来的时候几乎带着几分踉跄: “你我皆是男子,如何能说喜欢?” “皆是男子又如何?皆是男子就不能说喜欢了吗?” “那当然,在我们人类的世界里,只要男女之间,才能互道一声‘喜欢’,不然,不然就是有违人伦,不为世间所容……” “哪里那么多废话啊,你少啰嗦,你就跟我说,你喜不喜欢我?你留下不留下?” 妖怪男眉间戾气再现,恶狠狠的模样挺吓人。 而那风华绝代的男子似乎是被他吓到了,站在原地呆了许久,才道: “你我本就人妖殊途,又皆是男子,你怎么能有这种妄念……” “我不过就是喜欢你而已,如何就说我是妄念了?”妖怪男挥挥手,只执着地要一个明确的答案:“你不要逃避问题,你到底喜欢我,还是不喜欢?” 男子又沉默了一阵,似乎经历了许多痛苦挣扎,才嗫喏道: “如果,如果来世我是一个女子,我就会来喜欢你,但如今……我是不能喜欢你的。” “说到底,你只说你不能喜欢我,还是不说你到底喜欢不喜欢!” 妖怪男极为精通人心,一眼就看穿了男子还是在顾左右而言他,深深觉得他在糊弄自己,不由得大怒,伸手就去抽男子的佩剑: “我的梦境杀不了你,那我就用你的佩剑杀了你!反正你要么留下来,要么就去死!” 男子也不闪不避,任由他去抽自己的佩剑,苦笑道: “别闹了,我跟你说真的,来世我做个女子,回来寻你。” “谁跟你闹了!我们妖怪又没有来世,我要来世做什么!”妖怪男暴躁地怒斥,却发现自己根本拔不出男子的佩剑:“你这又是使的什么法术?” “不是法术,是这把龙泉宝剑认主,除了我,谁也拔不出来。” 男子好脾气地解释,然后将妖怪男的手拂开,后退几步,深深看了他一眼: “我也在这里陪了你好些日子了,我得走了,再不回去,我师父和师弟师妹们肯定以为我死了……” “那就让他们当你死了好了,反正他们对你也不好,不然怎么会让你一个人来语凝海?”妖怪男再度上前拉住了他的袖子:“反正你不许走!” “好了,我真的得走了,以后我会回来看你。” 男子似乎心意已决,再次挥开了妖怪男的手,转过身疾走,像是逃避什么一般,很快就消失在了石洞的尽头。 “回来,你回来!” 妖怪男追了上去,但他最终却无法走出这个石洞。 他站在洞口,大声地喊: “你以后会不会回来看我?你真的会变做个女子来寻我?” “会的。” 已经空无一人的石洞外,传来这么一声回答。 妖怪男一个人站了半晌,忽然抬手,狠狠地揉碎了手里的桃花,身后的花雨也在同一时间化为烟尘。 他不是杀不了这个人,他就是,舍不得而已。 妖怪男走了回去,一个人重新坐在了镜子上,想了想,又抬手幻化出一朵与先前一模一样的桃花来,灼灼盛开在了指尖。 “哼,我等着。”他恨恨地道。 但这一等,就是上百年。 那个人没有回来过,也没有女子来寻他。 他在窥见别人心底那么多的妄念之后,也渐渐承认,自己的喜欢,只是一抹妄念而已,永远都得不到。 卫襄指尖的水珠再次破碎,融入到了无形的水中。 “我不可能忘记……我被骗了,要怎么忘?骗子,他就是个骗子……” 妖怪男的哭声依旧,像个被人骗去了全部糖果的小孩子一样伤心。 原来,莫离前辈与这镜妖,还有这么一段前尘啊,难怪这妖怪会这般伤心。 卫襄轻叹一声,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告诉这妖怪,莫离前辈已经陨落很多年了。 卫襄想了想,找了个理由安慰他: “他不是骗你的……只是,修仙者的寿命很长的,而想要转世变成个女子,就得死了以后才能转世,他得再等上好几百年呢,这才一百年而已,所以,你不要伤心了,你再等等,或许他的转世就来寻你了。” 下一瞬,眼前原本透明的水流一阵波动,妖怪男高大威严的身影出现在了卫襄眼前。 他五官艳丽依旧,眼圈儿红红的,直直地盯着卫襄手里的龙泉宝剑: “那你能不能把他的这把剑留下来陪我?” “这……大哥,虽然我同情你,但这剑是我师父给我的,我肯定不能给你。” 卫襄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妖怪男一言不发上手就来抢: “那就别怪我自己动手!” “哎,你这妖怪怎么不讲理啊……” 卫襄急忙护着龙泉宝剑,对妖怪男的同情霎时烟消云散。 但是妖怪男去拔剑的手却僵在了剑柄上: “我,我拔不出来……” “什么?” 卫襄莫名觉得眼前这一幕有点儿熟悉,好像刚刚才见过……不过这剑为什么拔不出来?难道认她为主了? 可是师父给她的时候没说过这剑会认主啊,她还以为莫离前辈不在了,这剑成了无主之物呢。 卫襄一头雾水,但这都不是最要紧的事,最要紧的,是她发现,这妖怪男看她的眼神似乎不太对了。 只见妖怪男潋滟的桃花眸,愈发泛红,握着剑柄的手渐渐松开,然后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糟糕,梦境! 卫襄豁然明白,这妖怪不会是因为这把剑,把她当成了莫离前辈的转世吧?! 卫襄在妖怪男越来越炙热的眼神中,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冷静,你冷静,我跟你说,我可不是这剑的主人……”她试图说清楚这件事。 但妖怪男艳丽的容颜上已经绽放开了笑容,他对着她咧嘴一笑,让她毛骨悚然: “你果然没有骗我……你回来了。” “不,我不是……” “他如果没死,为什么一百年了都不回来看我?如果你不是他,你为何能拔出认主的龙泉剑?哼,我就知道其实你是喜欢我的!” 妖怪男不由分说,自言自语地找到了充分的理由,抓着卫襄就往回拖。 尼玛!这自恋的死妖怪! 卫襄伸手就去抽龙泉剑,却被妖怪男一掌打得手臂酸软,别说拿剑,就是另一只手里的小镜子,都拿不稳掉在了地上。 “你看,你还不承认,你这辈子变得这么弱,就是想让我将你留下来吧?哼,就是人还和从前一样嘴硬!” 妖怪男傲娇又得意。 “救命啊!” 卫襄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但是石洞尽头的白雾隔绝了一切。 啊啊啊,好后悔啊! 白雾之外的贺兰辰竖了竖耳朵,似乎有人喊救命? 但是再仔细听听,又没了。 “跟这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梦境比起来,幻蝶族的梦境还真不算什么,这好端端的都能出现幻听……” 贺兰辰跟尉迟嘉抱怨。 尉迟嘉却忽然抬手,手心里的金光如同烈日骄阳一般,瞬间破开了眼前茫茫的白雾。 “襄襄!” 他低喝一声,赤红着眼睛冲进了先前卫襄进去的石洞。 “哎,你不怕你媳妇儿寻死了?” 贺兰辰反应不及,在后面喊了一声。 “快走,小姐姐有危险!” 胖胖仗着长耳朵也觉出了不对,撒开脚丫子就跟着尉迟嘉跑了,跑过贺兰辰身边的时候,顺带给了他一爪子。 “危险?连这里的镜子都能挖出来带走的人,能有什么危险?危险的是那些镜子好吧?” 贺兰辰不以为然,但也还是跟了进去。 人都走了,他一个人留下来,大概才是真正危险。 眼前的白雾不断被破开,但是白雾之后,空空如也,没有镜子,也没有卫襄的身影。 只有大梦一场的小和尚依旧坐在白玉壁边,神情怔忪。 “你们怎么在这里?” 看见冲进来的尉迟嘉和胖胖,落尘神情不自然了一下,很快站起身问道。 “襄襄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尉迟嘉不由分说,上前一把掐住了落尘的脖子,将他拎了起来。 “她也来了这里?” 落尘心中一惊,如果襄襄来了,她会不会看见…… 可他的确是没见过卫襄,他很快摇头道: “我并未看见她。” “落尘!”尉迟嘉咬牙切齿,原本如墨一般的眸中隐隐带着一缕诡异的金色:“我知道你一直存心不良,但因为她,我从未对你如何,但今日你若敢对她……我不介意杀了你!” “你既然都知道了……那你怎么会以为我会对她如何?” 被人窥见心底的秘密,落尘有一瞬间的羞愧不安,但他也听出了尉迟嘉的意思。 他忍着呼吸的艰难,伸手一掌,将尉迟嘉推开些许,急道: “既然你跟她在一起,你为何没有护好她?她在哪里?” “这要问你!” 尉迟嘉下手愈重,恨不得一把将这觊觎襄襄的和尚给掐死。 贺兰辰一跑过来,看见眼前这一幕,赶忙上前拦着尉迟嘉: “你这是做什么?真要把他给掐死了,你怎么跟真一大师交待?” “襄襄不见了,这里只有他在。” 尉迟嘉也不多说,回过头咬牙切齿说了这一句。 “小师妹不见了?这可真是见了鬼了!” 贺兰辰并未看见落尘的梦境,所以他根本没对落尘有什么怀疑。 不过看着尉迟嘉快疯了一般的模样,他还是心惊胆战地上前先将落尘从尉迟嘉手里救下来: “你别这么冲动,要是真和落尘有关,你把他掐死了,咱们去问谁啊?” 这话戳中了尉迟嘉心底的顾忌,他泛白的骨节渐渐松开,贺兰辰连忙将落尘扶住站好,才跟尉迟嘉讲道理: “就算只有落尘在,他也没有害小师妹的理由,反倒是引了小师妹进来的那个小妖怪……对了,那个小镜子呢?” 贺兰辰连忙四处找小镜子的踪迹,只见不远处,胖胖已经捡起了那面小镜子,一爪子拍在了上面: “说,你把小姐姐弄到哪里去了?” 镜子里的小娃娃一副吓死了的模样: “我,我正要出去找你们呢,小姐姐被我十八哥哥带走了,十八哥哥说,她就是他等了一百年的那个人!” “你直说你那十八哥哥在哪里?” 贺兰辰面色阴沉。 就算小师妹是个废柴,那也不能这么随便让人欺负! 更何况……惹到尉迟嘉,想死是吧,这蠢妖怪! “十八哥哥在那里……” 小娃娃伸手朝着石洞壁上指了个方向。 贺兰辰故意慢了半拍,果然,尉迟嘉已经冲了过去,直接一掌劈开了那面白玉壁。 第211章 轮回镜 石壁上的粉末无声地落在水中,露出嵌在石壁上的一面明光湛湛的镜子。 镜子三尺见方,比胖胖手里的小镜子大了几十倍,镜子里面空空如也,除了几人的倒影,什么也没有。 如果不是先前发生的一切,他们定然会以为这只是一面再普通不过的镜子。 尉迟嘉手中的金芒从他们眼前闪过,犹如利剑一般劈开了那面镜子,原本光滑平整的镜面瞬间裂成了整整齐齐的两半,挂在石壁上摇摇欲坠,露出了后面空空荡荡的通道。 什么都不用说了,那个镜妖定然是带着小师妹跑了。 “找死!” 尉迟嘉唇齿间逸出咬牙切齿的两个字,没等贺兰辰反应过来,就见眼前修长身影直接踹开残破的镜子,跳了进去,转瞬消失在通道内。 贺兰辰见此,也什么都不说了,毫不迟疑地就要追上去。 就算前面等待他们的是万丈深渊,他们也不可能不去救小师妹。 只是他刚迈步,衣服袖子就被人拽住了。 贺兰辰回头,看见的是落尘面如死灰的脸: “卫襄不见了……是不是和我的梦境有关?” “你的梦境?” 贺兰辰愣了一下,小师妹之前就是见了这个小和尚的梦境,才跑到这里来的。 想起这个,他也有些恼火: “落尘师弟,你到底是做了个什么梦啊,让小师妹气成那样?” “她生气了……她看见了?” 落尘的脸色直接从面如死灰变成了面色惨白,脸上所有的血色在一瞬间褪去,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见他这样,贺兰辰满心的责备也再也无法说出口。 罢了罢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还是不要在这种时候考虑该怪谁的问题了。 贺兰辰抽回自己的袖子,抬脚跳进了通道: “看没看见你的梦境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的确是因为看见了什么才跑进这里来的。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咱们赶紧去追才是正事!” 落尘没有再说什么,一言不发地跟在了贺兰辰身后。 贺兰辰回头,却看见这小和尚的脸上,露出了一种近乎于绝望的神色。 好像一个人就要被打入深渊,永远都爬不上来了。 这种神情,跟人要倒霉的时候差不多啊。 这种时候,也没办法给落尘抽个签,贺兰辰只得默默掐算了一瞬,惊讶地发现这小和尚的命格完全改了—— 原本该是短命早夭的小和尚,此刻的命格居然是寿元无尽!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贺兰辰加快了脚步—— 他赶紧找到卫襄问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愿望更加迫切了。 胖胖看见面前的三人再次将它彻底遗忘,只得抓紧了手里的小镜子,继续敲打: “你直接说你十八哥哥去了哪里?这些人也真是的,再急也要问清楚啊!” 镜子里的小娃娃却是抱紧了脑袋瑟瑟发抖: “姐夫好可怕……他,他居然就这么打碎了十八哥哥的本体……” “这还算轻的呢,你这十八哥哥也是活该,抢谁不好抢小姐姐!当人家这个未婚夫是死的啊?你赶紧说清楚你那哥哥去了哪里,再不说,小心姐夫把你的本体也给打碎!” 胖胖拖着圆滚滚的身子,一边努力往通道里面蹦,一边说道。 小镜子闪了几下,表示自己会听话。 然后镜面上一阵光芒闪烁,胖胖再次听到了小娃娃哭唧唧的声音: “十八哥哥……哥哥他去了,去了大哥那里……” “大哥?哪个大哥?” 胖胖一脸迷茫。 小镜子没出声,他已经被吓晕过去了—— 妄想逃跑,还乱带路,估计,他可能会死得比十八哥哥更惨啊! 另一处更为空旷宽大的石洞中,一面高丈余的镜子光芒吞吐,亮光闪烁,散发出几乎能与石洞尽头那尊白玉鼎相媲美的气势。 镜子中耀眼的光芒中,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冷冷地瞪着镜子外面的人: “我不服,你若有胆量,可再入梦境!” 镜子外面,蓝衣飘逸的中年男子双手负于身后,仰头看着面前的镜子,神色淡然: “我已经过了你的梦境,为何要再入?至于你服不服——技不如人,服与不服又如何?” 镜子里的男子冷笑: “呵,都说修仙之人铁石心肠,果然是名不虚传,你当真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的同门惨死于面前而无动于衷,你就没有觉得愧对他们吗?” 镜外的莱芜想起梦中惨状,低头沉默许久,才道: “只是个梦境而已,我又何必当真?如果前世我的同门全都死了,那我定然也是没有活下来的,我又何愧之有?” 他从容地说完,才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镜子,脸上露出笑意: “不过,有生之年我能亲眼看到传说中的轮回镜,也算不虚此行。” “你知道我的名字?” 被人一语道破名字,镜中的白衣男子骤然一惊,脱口而出。 莱芜点点头,神色间浮现淡淡的怀念: “多年以前,听我的一位师兄说起过,这世间有一面轮回镜,能照亮人的前世今生,名为轮回,而轮回镜所织梦境,令人难以分辨真假,若是沉溺其中,必死无疑……所以今日我能得见,并窥破这等奥妙,心中颇为喜悦。” “你师兄?” 镜中男子皱眉思索,将方才的梦境翻来覆去察看了一番,似乎从那梦境中窥见了一丝影子,他恍然间明白过来: “原来你与那小子是同门——可怜我那十八弟……” 话说到一半,镜中男子的脸色忽然大变,他转身朝着空茫茫的境内喝道: “妄念!”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空茫茫的镜内忽然又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是个五官艳丽的男子,一眼望去雌雄莫辨,带着天地间最为震慑人心的俊美。 他踉跄着扑倒在白衣男子的面前,唇齿间鲜血喷涌而出,居然有神魂将散的迹象。 “大哥……他,他回来了……帮我留住他,留住他……” 他面色惨白,但手中还是牢牢抓着一个双目紧闭的少女,用力之大,几乎要将那少女的手臂捏碎。 “他?”白衣男子瞥一眼那少女,完全陌生的容颜让他有刹那的不知所措。 他们身为镜妖,幻化出人形,原本就容颜绝色,十八弟更是眼高于顶,对凡人的容貌根本看不上眼,唯一入了他眼的,不过是百年前那小子而已—— 他回来了……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个小子是个男的吧? 而眼前这少女——什么时候,人类的性别居然可以随意更换了? 镜子外面,神色一直淡淡的莱芜在看清楚那少女的容颜之时,也终于不淡定了: “卫襄?” 她怎么会落入这个人手中?尉迟嘉呢?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此刻也容不得他再多想,莱芜立刻上前,一剑劈在了高大的镜面上: “将人给我交出来!” 伏在白衣男子脚下的妖怪男一听有人要来跟他抢人,他立刻挣扎着往后退去: “不,这一次我绝不可能再放他走!大哥,求求你,一定帮我留住他,不然,我,我宁可死……” “你身为镜灵,居然要为了一个人类去死?” 白衣男子想不明白,索性也不想了,只是面对他这没出息的弟弟,他很是生气: “你的本体已经被人打碎,你的死活也只是在须臾之间罢了,你说这话给谁听?你给我滚进白玉鼎中修养好本体,再来说这女子的事情!” 说完,他广袖一挥,妖怪男瞬间就没有了踪迹,只剩下卫襄还留在原地。 “这是你们的人?”白衣男子望着面如寒冰的莱芜,有些为难。 镜子外面的这个男人并不好对付,可若是将这女子交出去,日后他在这语凝海的万千镜灵之中,必将颜面无存。 莱芜方才那一剑劈下去之时,因为忌惮卫襄还在这镜灵的手上,所以并没有用尽全力,只在高大的镜子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痕。 此时见眼前这镜灵并没有将卫襄一并送走,就知道这镜灵必然也是心存忌惮。 莱芜稍稍镇定下来,沉声道: “这是我门下弟子,若你不肯将她交出来,我必定让你镜碎灵散!” “可你也听见了,她是我弟弟要的人,她从前定然是有负于我十八弟,他们之间的恩怨若是不能了解,我断然不能将她交给你!” “那就别怪我动手了!” 莱芜也不再多言,即刻持剑向前。 镜子里却忽然白雾一闪,那镜灵连同卫襄一起没了踪影—— “待我先去问问十八弟,再确定人要不要还给你们,我们白玉鼎前见!” 白玉鼎? 莱芜已经是第二次从镜灵口中听说这个东西了。 来语凝海之前,卫襄也曾说过,这语凝海底的石洞尽头,有一尊白玉鼎,其内所养紫珠,极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长生药。 看来这白玉鼎对这些镜灵来说,也是至关重要的东西。 莱芜左右环顾了一圈,只见原本一片白雾的石洞出口已然洞开,想来这就是通往那石洞尽头白玉鼎之处的路。 莱芜再无迟疑,快步走出石洞,顺着蜿蜒的石洞朝着最尽头的地方摸了过去。 等到尉迟嘉与贺兰辰一行人终于寻到此处之时,光芒闪烁的镜子已经再次隐藏了起来,空旷的石洞除了比别的石洞更为宽阔,并没有现出任何的异样。 而他们中唯一的异样,就是那小镜子里的镜童刚刚醒过来,就又要晕过去了。 这一次,尉迟嘉眼疾手快地从胖胖手中将那小镜子夺了过来,手心金芒直接逼到了镜童的脸上: “说,他们去了哪里?” “白玉鼎!他们回了白玉鼎那里!” 一声尖叫过后,镜童利索地招了。 但想一想后果,镜童哆嗦得更厉害了,苦苦哀求道: “一会儿见了大哥,你们能不能不要告诉他是我带的路?就说是……是我被你们挟持了,我晕过去了,你们自己找到的路?!” “这个简单。” 为了让这小妖怪放心带路,贺兰辰直接从怀里拿出一张搜魂符,“啪”地一下拍在了小镜子的镜面上: “这符对你没用,做做样子吧。” 对于狐狸精那样的精怪来说,搜魂符是很可怕的东西,但对于镜灵这种魂魄与本体彻底分离的妖精来说,搜魂的确是没用的,但这也仅限于画符的人知道罢了。 “多谢多谢!” 小镜子一听说自己可以逃避“叛徒”的嫌疑,立刻千恩万谢地向贺兰辰道谢,然后就尽职尽责地带起了路,一行人就像是在原地画了一个大圈一般,又再次向着白玉鼎的方向而去。 卫襄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周围全都是白雾。 上下左右前后,都是大团大团的白雾,像软绵绵的棉花一般包围着她,舒展了一下身体,她居然还有些神清气爽。 这一瞬间的感觉,就好像是她睡了很长的一觉,身体得到了彻底休养之后的那种心满意足。 “你醒了?” 卫襄刚刚活动了一下,就听到耳边有个男子的声音传来,下一刻,眼前就出现了妖怪男放大的脸。 卫襄被吓了个半死,手脚并用地往后退: “死妖怪,你到底是要干什么?我跟你说,我不是莫离前辈的转世,我也不是你要等的人,你认错人了!” “我可能认错人,但我不会认错这把剑。” 妖怪男一双桃花眼固执地望着卫襄,手掌一伸,就抓住了她纤细的脚腕,不由分说地将她拽了回去,重新禁锢在了自己身边。 卫襄欲哭无泪: “这把剑真的是师父给我的,又不是天生就是我的!而且……我跟你说实话吧,莫离前辈已经殒身东海百年之久了,而我今年才芳龄十八——你想想,我怎么可能是莫离前辈的转世?难不成中间那八十年,莫离前辈都浪费了么?” 原本因为回到了本源之地,妖怪男的本体慢慢在恢复,脸色已经没那么难看了,但一听卫襄这话,他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 他扬起袖子,一抹唇角的血迹,倔强地梗起脖颈: “中间那八十年,肯定是他在犹豫要不要回来找我,所以才浪费了这么久的时光,哼,我知道他就是个别扭的性子,明明就是喜欢我,偏偏要找各种理由!如今你也一样!” 天哪,她哪里和莫离前辈一样了? 天地良心,她卫襄前后两辈子加起来,不都是爱憎分明,性情如火的么? 卫襄垂头丧气地挣了挣自己的脚腕,再度试图跟妖怪男讲道理: “好好好,就算我真的是他的转世,可我根本不喜欢你,对你没有一丁点儿的感情,你留我下来做什么?日日看着你,对你恨之入骨吗?” “爱也好,恨也行,这我不管,反正我要的是人不是心。” 妖怪男很是任性: “你再要走的话,我就杀了你。” 呦呵,又是这种死态度?当她怕啊? 卫襄摸了一把,龙泉剑还在身边。 她二话不说抽剑递了过去: “来来来,杀了我,赶快杀了我!” 第212章 她可不是妖怪 “你别以为我不敢!” 妖怪男愤愤然,但手却不自主地缩了回去。 卫襄给了他一个不屑的眼神: “你敢你现在就杀了我啊!反正被你困在这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我宁可去死!” 纵使妖怪男口口声声说自己要的是人不是心,此刻听到这样的话,也不免有些伤心。 “你真的就……宁死也不愿意待在我身边吗?” 他有些受伤地问道。 卫襄觉得这话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透过自己在问莫离前辈。 卫襄不说话,冷哼了一声表示回答,然后垂头将梦境里的一切又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 从梦境里莫离前辈的挣扎态度来看,他心底深处,未必没有对这性子真诚到怪异的妖怪男动过心,不然不会说出来世变成个女子来寻他这种话。 可说到底,在莫离前辈心中,无论是世俗的约束,还是等待他归去的师门,都比这个妖怪男重要。 所以,这些许若有若无的情意,还是永远不要让这妖怪男知道了吧,反正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卫襄再次转过头,神情中多了一丝决绝: “是,我宁死也不会待在你身边——就如同百年前,你只是想要那个人留下来陪你,但你可曾想过跟他走?如果你身为镜灵,都会觉得故土难离,那凭什么要他留下来陪你呢?他在人世间有同门,有亲故,有留恋的一切。可他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有什么呢?” “他有我啊……” “只有你有什么用?你能让他日日看到朝阳日暮吗?你能让他感觉到和风细雨吗?能带着他踏遍世间千山万水,纵览百般风情吗?还是说你能和他成亲,给他生个孩子?你什么都做不了,还要他在这里陪你坐牢,你这是喜欢?我看是囚禁还差不多!” 前后两辈子,只要卫襄打定主意和人吵架的时候,那人往往是吵不过卫襄的。 就譬如此刻,卫襄一连串又快又急的质问甩出来,直问得妖怪男脸色更白了。 “我……” 他嗫喏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要怎么反驳好。 的确,如眼前这少女所说的,他没办法走出这里,也没有办法生孩子,他什么都做不到。 他能做的,只是给人一场又一场虚无的梦境。 可这世上,根本没有人能靠着做梦活一辈子。 很快,卫襄身周一团一团棉花一般的雾气中又开始往外渗水珠子。 卫襄一看,妖怪男似乎是被她说得伤心了,又开始哭了。 她赶紧摆手制止: “打住打住!我说你们这些镜妖真的是水做的呀?动不动就要哭,有什么好哭的,该哭的人是我才对吧?” 妖怪男不说话,只是垂头啜泣。 雾气中却忽然传来一声男子的笑声,低沉沧桑,带着微微的责备之意: “呵,你这小丫头,纯属逞口舌之快,这是欺负他不如你能言善辩吗?” 白雾之后居然还有妖怪? 卫襄一惊,转头看去,只见身后的白雾渐渐散开,走出一个身穿白衣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长袍广袖,风度翩翩,虽然相貌不算十分英俊,但气质却比那小娃娃和眼前这妖怪男沉稳多了。 “大哥……” 妖怪男抬头唤了一声,然后继续哭。 卫襄明亮的眼睛闪了闪——大哥? 这大概是个管事儿的吧? 卫襄立刻从白雾团里爬起来,站在了中年男子的面前: “你是这里的妖怪头子吧?我说你家里这些小弟你也管管,以梦境取人命也就算了,动不动还要强留别人,又是个什么道理?你也别说我和他强辩——我们人类本来就有句话叫做‘不自由,毋宁死’,要是我真走不了,大不了鱼死网破,反正我是绝对不会苟活!更何况,我说的都是事实!” “所以,今日你还是好好劝劝你家小弟,早点儿放我回去,免得我的师长同门不见我回去,把你们这里的镜子全都打成稀巴烂,那就不合算了!” 卫襄气势汹汹,语气强硬,那中年男子只是侧耳听着,还不时点点头,似乎觉得她说话颇有道理的模样。 直到卫襄一气儿将话说完,他才微微笑道: “小丫头你说得很有道理,而且,我刚才看过了,你的前世的确不是我这十八弟要找的人。” “那你的意思,是可以放我回去了?” 卫襄一喜。 中年男子却笑着摇头: “不,我并不打算放你回去。因为你虽然不是我这十八弟要找的人,但你是我要找的人。” 这…… 卫襄瞬间有一种刚出虎口,又入狼窝的绝望感。 小妖怪好糊弄,妖怪头子可不好对付啊! 一旁原本正在哭泣的妖怪男听了这话,也猛然抬头,爬起来揪住了中年男子的衣袖: “大哥,她怎么可能不是?明明那把认主的剑我拔不出来,她却能拔出来……” “她能拔出那把剑,是因为她与你要找的那人有莫大的渊源,但你找的那人……”中年男子看着十八弟红红的眼圈儿,不免有些怜悯和叹息浮上心头:“其实他在百年前,已经死了,而且,他一直都没有转世。” “不,我不信,他说过他会转世变成个女子来寻我的……”妖怪男无法接受这种事实,愤怒地松了手,又要去抓卫襄。 “事实就是没有。” 眼看着弟弟又要发疯,中年男子也没了耐心,他拂袖将弟弟挥进了白雾深处: “这件事我随后跟你细说,现在你先继续修复本体,不要再执迷不悟。” 妖怪男连反抗都来不及,就从卫襄面前消失了。 卫襄愣愣地看着眼前重新聚拢的白雾,心中大呼不妙。 一个妖怪男已经够她头疼的了,没想到,还要面对一个妖法更厉害的终极大妖怪! 中年男子对着目瞪口呆的卫襄点点头,似乎很满意这方世界终于清净了。 他随手一挥,白雾中就出现了两把华丽的椅子,在这空荡荡的地方显得格外诡异。 “来,小丫头,我们坐下来,慢慢说。”中年男子很和气地点头道。 “不了,我还是站着吧,你有话直说吧,你找我又是做什么?” 卫襄直接往后退了一步,离那椅子更远了一些。 看着卫襄这副戒备的样子,中年男子似乎有些伤心,他慢慢地坐在了椅子上,抬头打量着卫襄,眼底漫出一丝哀伤: “你很怕我,很讨厌我?” 卫襄对上他的目光,心口居然有点儿莫名抽搐。 但这种抽搐,她归结为眼前这人的莫名其妙: “你们把我抓来,不放我走,难道我该高高兴兴坐下来和你们把酒同欢吗?” 中年男子不说话,沉默良久,才点头叹道: “也是,你离开的时候,连意识都没有,自然是不记得我们了,其实,我们本出同源,你完全不必这个样子的。” “本出同源?” 卫襄忍不住被这种荒谬的说法给逗乐了: “你的意思我也和你们一样是妖怪?可我千真万确是我娘阵痛了三天三夜才生下来,我爹百般呵护才养大的,我可不觉得自己是妖怪!” “妖怪?你一直都觉得我们是妖怪?” 中年男子抬起头,望着周围雾气茫茫的世界,神情沧桑: “我们和你都是生于这白玉鼎中的灵物,怎么会是妖怪?只怪我们在人世间销声匿迹太久,已经没有人记得我们了……” “停!”卫襄毫不客气地打断大妖怪这种自戴高帽子的言论:“你们是你们,不包括我!” “当然要包括你。” 中年男子收回目光,望向卫襄的眼神中带上了亲切之意: “你也是生于这白玉鼎中的灵物,只不过后来你被人带走了……这也怪我,没有看护好你。” 这…… 这些妖怪们是不是集体得了什么妄想症? 她再也不想跟妖怪说话了,累死个人啊。 卫襄直接趴进了软绵绵的雾团中,给了那中年男子一个拒绝的背影。 不过,“这白玉鼎中”五个字……是什么意思? 卫襄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她像只兔子一样蹦了起来,冲到了中年男子面前: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现在,是在白玉鼎中?” “是啊。” 中年男子见她主动问话,骤然露出深深的笑意,明灿至极,语气中更是添了十足的耐心,慢慢解释道: “这尊白玉鼎,乃是天地造化之物,也是衍生出我们所有灵物的所在。若是外人进了这白玉鼎,不死也残,可是我们却不同。我们只要回到这本源之地,就能修补本体,恢复修为,难道你没有发现你虽然先前被十八弟打晕了过去,但此刻你已经彻底安然无恙了吗?” 卫襄再次沉默了——她何止是安然无恙了,她还神清气爽啊! 可问题是,她的的确确是爹生娘养的的人类,结结实实的血肉之躯,她真的不是妖怪。 而且,如果她现在真的是在白玉鼎中,那是不是意味着,尉迟嘉和贺兰辰根本就不可能找得到她? 或者说,找到她了,也不能救她出去? 卫襄有些绝望地重新躺回了白雾团中,仰面望天。 天上也是无尽的白雾团,像是煮开了的汤圆一样白滚滚地挤在一处,看一眼都让人感到绝望。 不过说来也奇怪,这白雾团看似一团团柔软的棉花,可卫襄发现,它们能够随心而动。 她想爬起来的时候,它们就会变得坚硬如同大地,让她毫不费力地爬起来,她想躺回去的时候,它们又会柔软得像是她在卫国公府那张柔软的大床,甚至,还有几个小白团子飘过来,合在一块,像是一张柔软的棉被一般盖在她的身上,亲昵又乖巧。 卫襄无聊地翻了个身,抓了一团白雾在手中细看,却见那团白雾飞快地变成了一根糖葫芦的形状,甚至还微微泛着点晶莹的红色。 卫襄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张谄媚的笑脸,正朝她笑得欢快,仿佛在说,来吃我,来吃我! 呃—— 卫襄心底一阵恶寒,立刻将那团白雾甩了出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糟糕,跟这些得了妄想症的妖怪待久了,她也出现幻觉了呢! 好怕怕。 一旁,被卫襄腹诽成得了妄想症的中年男子坐在椅子上,始终都没有再说话,只是笑眯眯地注视着眼前的小丫头在白雾堆里玩得欢快。 虽然这小丫头嘴上死不承认,但是她天生与这白玉鼎内的本源之气精魄相连,根本无需任何手段,就能自然而然地沟通。 假以时日,她是一定能接受这个事实的。 于是,卫襄在白雾堆里翻滚够了,抬起头的一刹那,对上的就是中年男子这有如老父亲一般的慈爱目光。 虽然不冷,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想了想,干脆开门见山: “哎,我说妖怪头子,你总这么关着我也不是办法啊,你们到底是想要我做什么,或者说是想让我怎么样,你好歹给个明白话,让我死个明白,行吗?” “我们怎么会让你死呢?” 中年男子和蔼一笑,温文尔雅,令人如沐春风: “你是我们的一部分,我们神魂相连,我将你带来这里,也只是希望你能接受自己的过去而已,我们只会保护你,绝不会伤害你。” 接受过去?接受她也是个妖怪的事实? 保护她,绝不伤害她? 这种骗小孩子的话……还是算了吧,一个字都不要听。 但是假装还是要假装一下的。 卫襄故意坐在原地,冥思苦想了一番,才睁大了一双明亮的眸子,神态十足地半信半疑: “你们真的不会把我怎么样?那,我们要是神魂相连的话,是不是我要做什么,你们就可以帮我做什么?” “是。” 中年男子十分温和地答道。 “那,让我的所有同门立刻过了这里的梦境,可以吗?” “可以。” 中年男子不假思索地再次答道。 什么?来真的啊? 原本只是试探一下,准备让对方放低戒心的卫襄直接懵了。 但对于中年男子来说,这小丫头能提出要求,是天大的好事,他立刻就开始兑现自己的承诺。 他站起身,广袖一挥,卫襄面前就出现了一面明光湛湛的镜子,镜子里一袭蓝衣的白发男子,正是白翼。 “他是你的同门没错吧?” 中年男子回头询问道。 卫襄倒吸一口凉气,僵硬地点点头:“没错。” “那就好,我这就让他的梦境结束。”中年男子十分爽快。 第213章 丹灵所求? 中年男子话音刚落,镜子里的梦境立刻就发生了变化,原本熊熊燃烧的火焰,刹那间就被熄灭了。 梦境中的白翼,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五十八年前的大周宫苑中。 大周的宫苑,向来以华美著称。 而且,不仅仅是人住的地方华美,它们这些祥瑞所居之处,更是描龙画凤,金碧辉煌。 因为它们是上天赐下的祥瑞之兆,是对人间帝王的褒奖,所以它们会受到最高的礼遇,得到最好的对待。 但也仅此而已,毕竟天大的祥瑞,那也只是畜生。 没有人会来管它们的喜怒哀乐,也没有人会来问问它们,愿不愿意这样被关在这里,日日接受烟火供奉的烟雾缭绕。 即使它们中间,还有一个实打实的人。 一开始,白翼是很满足的。 相比于幼年时的日子,被供奉在帝王家的日子已经是他想都没敢想过的好日子了。 他享受这种锦衣玉食,还被九五之尊视若重宝的日子,也享受这种没有嘲笑谩骂,被人尊重的感觉。 如果不是那晚宫苑忽然燃起的大火,他可能会这么一直心满意足下去,然后在这种虚假的荣耀中平静地过完这孤独的一生。 但是那晚,给鹿苑添加食料的宫人不慎打翻了手里的油灯,熊熊大火从鹿苑一直烧到了他的居所。 他从睡梦中惊醒,听到外面有人在尖着嗓子喝骂: “……要是伤着了皇上的祥瑞,你们九族的命都不够填的,还不快去救出皇上的祥瑞!” “是是是,大人息怒!” 他听到有人答应着跑来。 他顿时放下心来,反正这火有人灭,伤不着他。 但很快,当火焰从他的幛幔上燎过的时候,他就发现他错了。 火光冲天,门外有杂乱的脚步声跑过。 他打开门,火势已经越来越大了,却没有人来救他。 只有随着浓烟传来的宫人的窃窃私语: “救什么救,快跑啊!不过一只畜生而已,杨大人已经说过了,不要为了一只畜生送了咱们的命!” “可是……那到底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什么人命!他也算个人?他就是头白鹿,是头白虎!死了也就死了,若是能扳倒刘胜那狗贼,死十个祥瑞都划算!快走!莫言多管闲事!” 宫人们的议论声渐渐远去,只留下眼前无边的火海,辉煌灿烂中带着阴谋的光辉。 在这一刹那,他终于彻底明白,他不仅仅是皇帝的祥瑞,他只是一个畜生而已,只是一个阴谋的牺牲品而已。 可以想见,就算他葬身于这场大火,皇帝也不可能追究任何人。 因为皇帝是一个仁君,他怎么可能让天下人议论他为了几只畜生,而要了人命呢? 好在他自己心里还记得自己是一个人,他拿起棉被,用水打湿,披在身上,冲向了越来越近的火海。 可他明明记得他是跑出去了的,可为何在这场梦中,大火一直都不曾熄灭,火海中的那条路一直都望不到尽头? 难道连上天也要放弃他了吗? 难道连上天都觉得他的命,真的只是卑微如蝼蚁,可以这样轻易的丢掉? 火焰的灼烧疼痛,慢慢地攀附上他的每一寸肌肤,慢慢吞噬掉他仅存的意识—— 原来他还是逃不掉的。 就算他活着走到了皇帝的面前,就算他被皇帝送往东海,得入仙门,但回到这个心底最深的噩梦中来的时候,还是没有人来救他。 不会有人来救他。 他慢慢的放弃了所有的挣扎,丢掉了裹在身上,开始散发出焦糊味的棉被。 死了也好,反正这一生于他而言而言,不过是折磨。 就在他慢慢合上眼,跌倒在滚烫的地砖上,准备彻底放弃的时候,眼角却觉得白光一闪,无尽的火焰像是被什么从中劈开,跳动了几下,就彻底熄灭。 火光没有了,疼痛没有了,烧毁崩塌的华美殿宇,也没有了。 他站起身来,身上的蓝衣完好如初,手臂上雪白如旧,一点被火灼烧过的痕迹都没有。 周围是透彻如琉璃一般将他包围的水和白玉一般的石洞。 原来只是做了一个梦啊,这就是小师妹说过的语凝海底的梦境吧? 白翼站在原地缓了缓神,朝着已经豁然洞开的石洞尽头走去。 而他身后,白玉壁上露出了一面明光湛湛的镜子,镜中一个扎着长辫子的少女愤怒不已: “大哥你做什么?这个人原本是要葬身在梦境火海中的,眼见我就能收了他的魂魄了,你为什么要来坏我好事?” “这是丹灵所求,我也只好听她吩咐。” 中年男子淡淡地说道,随后也不去看那长辫子少女震惊的神情,直接挥手关了卫襄眼前的梦境。 “她名为‘梦魇’,能窥见人心底最害怕的噩梦,编织成梦境——如果一个人可以从容面对自己曾经的噩梦,自然可以通过她的梦境,但若是不能,就等于是败在了自己的恐惧之下。所以,你也不要怪她,考验人心,这本就是镜灵存在此地的意义。” “我不怪她。” 卫襄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好奇的是,这妖怪头子说的“丹灵”所求,是什么意思? 中年男子似乎能一眼看出她心中所想,一边伸手开启另一个梦境,一边笑道: “我说的‘丹灵’二字,指的自然是你。” “我说过,你们是妖怪,我可不是!我真的是我爹娘亲生的!” 这种话卫襄最不喜欢听了,立刻出声反驳。 中年男子也不强求她就此接受,只是笑了笑,指着面前打开的梦境道: “这个人,也是你的同门吗?” 卫襄也顾不上跟这个人吵了,连忙看了过去,没错,梦境中蓝衣的绝色女子,正是大师姐程无心。 只见碧波万顷之间,女子孤独的身影在海水中跋涉,仿佛只要再来一阵风浪,就能将柔弱的女子卷入深海,撕成碎片。 而另一个同样身着蓝衣的身影,正在她身后拼命追赶: “程无心,回来,回来!程无心!” 男子喊的撕心裂肺,近乎崩溃。 卫襄看得心中十分愉快。 没错,这蓝衣男子正是她那榆木疙瘩一般的二师兄沈良夜。 人啊,总要到快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 不过大师姐得到的是这样的梦境,是不是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得到二师兄一场奋不顾身的爱情。 “可惜只是一场梦,要是真的就好了……” 卫襄十分惋惜。 中年男子的神色间却有着深深的讶异: “这个男子,也是你的同门?” “是啊,他是我二师兄。” “……看来,你的同门皆是惊才绝艳之辈啊。” 许久,中年男子发出这样一声赞叹。 卫襄忍不住很得意: “那当然,我的师兄师姐们个个厉害,所以你还是早点把我放出去,以免我师兄师姐们打上门来,你不好收场!”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的师兄居然可以直接勘破幻相,进入到别人的梦境中,实在是,世所罕见。” “进入到别人的梦境中?难道不是大师姐梦见他的吗?” “不是。你的师姐所历梦境,名为‘绝境’,进入梦境的人,会想起所有一切不如意之事,万念俱灰,失去所有希望,最终心甘情愿地跳进死亡之海。在这样的梦境中,很少有人能逃过,因为梦中人既然已经万念俱灰了,那就没有任何人能唤起他们活下去的念头。可你这个二师兄……他居然赶来入梦了。” 中年男子转头,看着卫襄,感慨道: “所以,不是你的师姐梦见了他,而是他以血肉之躯,入了你师姐的梦境……有这样的同门,想来你在人间,过得也很快活。” “以血肉之躯入梦?” 卫襄脑子里很是转了几个圈,才想明白这话的意思,一双圆圆的眼睛顿时瞪大了: “你的意思是,那,那梦境里的人,真的是我二师兄?他,他也来语凝海了?” “没错。而且他可能是在你这师姐的身上,用了什么秘术,所以与你师姐心意相连,你师姐有危险,他才能及时感知……” 中年男子很耐心地跟卫襄解说着,像是一个先生在对自己的弟子谆谆教导,又像是一个慈祥的父亲在教导女儿。 “我遇见过‘未来’,也遇见过‘妄念’,刚刚还见识了‘梦魇’和‘绝境’,那你,又叫什么名字?” 卫襄忽然开口问道。 “我啊……”见她主动开口相问,中年男子再次露出笑容:“我的名字,是轮回,这是我为自己择定的身份,你觉得如何?当然,你可以和他们一样,叫我大哥。” 大哥…… 卫襄仰头看着他,心中对于二师兄前来语凝海的震惊,很快就变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带着点亲切,还带着点难过。 好像她原本就是他的弟子,他的妹妹,却分离了很多年一般。 而这个念头一起,她骤然觉得眼中酸涩,几乎要流出眼泪来。 好的卫襄很快就清醒了。 不,不,这只是错觉,她的先生是大周有名的鸿儒萧望之,一个差点儿被她给气死的老头,而她的大哥,是卫国公世子卫程。 卫襄很快甩甩脑袋,将这种荒谬的心酸逐出脑海,继续发问: “那二师兄来了,是不是就说明我师姐没有危险了?” “嗯,有人来拉她回头,她不会再沉溺在这片死亡之海中了。” 中年男子点点头,再一次关上了梦境。 “除此之外,你还有别的同门吗?” “还有我两位师叔和……和一个老和尚。” 虽然卫襄一直都不喜欢真一和尚,但总归是一起来的,他又是落尘的师父,完全不管,她也是做不到的。 中年男子凝神想了想,广袖一挥,卫襄眼前就出现了两道人影,正是莱芜和芜青。 莱芜与尉迟嘉还有贺兰辰,连带着落尘和胖胖,一起赶到了白玉鼎之外。 而芜青,应该是刚刚过了梦境,正带着幻蝶在纵横交错的石洞间穿梭。 看到他们都平安无事,卫襄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不过真一和尚却没有踪迹,让卫襄有了不好的预感: “真一大师,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中年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告知:“他已经疯了。” “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事?” 卫襄顿时面色难看—— 落尘该怎么办?以后谁来照应落尘? “大概是梦见了他不想面对的事情吧。” 中年男子说道。 迟疑片刻之后,他还是为卫襄重现了真一和尚的梦境。 这是在一处山庄内,锦衣华服的男子怒目抓着一个女子: “……你真的要为了一个相识不到月余的男人,丢下你的兄长,丢下少庄主的责任于不顾吗?” 虽然那男子看起来要年轻得多,而且满头青丝犹存,但卫襄仍旧能够一眼看出来,那正是年轻时候的真一大师。 那女子貌美而柔弱,一双如烟如雾的大眼睛中含满了泪水,苦苦哀求着真一大师: “哥哥,我知道随他离去,是伤了你的心,是背弃了家族,可是,可是……我真的不能没有他,为了他,我做什么都可以……哪怕他只当我是炉鼎,我也心甘情愿!” 原来,真一大师的梦境里,他的妹妹是自愿跟着听涛那老贼的啊。 卫襄刹那间明白了真一大师最不想面对的事实—— 他放弃一切,耗尽一生,心心念念只想为自己的妹妹报仇,但到最后,自己的妹妹却是很可能真的是为情所惑,甘愿为人炉鼎。 如此一来,他这充满了仇恨的一生,不就成了一个笑话吗? 更重要的是,他珍之重之的妹妹,居然甘愿做人炉鼎,凄惨死去,这让他是何等的心痛! 难怪真一大师会因为这样的梦境发疯。 世间女子多情痴,世间男子却多薄幸。 听涛那样活了几百年的人,算得上修仙路上的佼佼者,早就心志坚硬如铁,这样一个满脑子只有爱情的女子落到他手上,难免不会被他哄得团团转。 再想想前世的自己,为了尉迟嘉的一个笑容,那也是做什么都可以的,卫襄很懂得这个女子的心情。 但这,并不代表听涛就是无辜的。 卫襄转过头去,再次对中年男子提出了请求: “就算这个梦境里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个罪魁祸首也难逃其咎,能不能,让他罪有应得?” 第214章 紫灵丹 “这要看他进入的是哪一个梦境。” 中年男子并没有立刻就答应,解释道: “我们身为镜灵,是不能自己杀人的,我们只能通过梦境来杀人。而且,一般为恶的人,心境远比为善的人更加坚硬,通过梦境的几率也会更大。所以,我并不能保证你能如愿以偿。” 听他这样说,卫襄顿时冷笑: “那这个世界到底还有没有天理啊?还是说,你们这里没天理?心狠手辣的坏人都放过去,心慈手软的好人,就一个不留?那你考验的什么人心!” “小丫头,心狠手辣的,不一定是坏人,同样,心慈手软的也不一定是好人。再说我们镜灵在此考验人心,主要是考验人心的坚韧。世俗间的善恶之分,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我们需要的,也不是软弱无用的灵魂,而是强大坚韧的人心。” “软弱无用的灵魂被你们留在梦境之中了,但是强大坚韧的人心又是你们需要的,那……” 卫襄总觉得这妖怪头子说话十分令人费解,但好在基本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她敏锐地从这妖怪头子的话中找出了漏洞: “这么说来,凡是进入这语凝海底的人,都再也出不去了是吗?” 卫襄此言一出,中年男子立即就笑了,原本就神光湛湛的眼睛更为明亮,语气中也满含着欣慰: “看来你去人间这一遭,也不是全无用处,至少,这般的敏锐多思,一个在这个简单的地方成长起来的丹灵,很难做到。” “我说过我不是妖怪,我更不可能是你们的什么丹灵!” 卫襄竖眉怒道。 她很苦恼,这妖怪头子怎么是个油盐不进的一根筋啊? 见她又恼了,中年男子很有眼色地转了口风: “好,我们先不说这件事情。” 难怪这小丫头能轻易地过了小一千的梦境,除了本出同源的原因之外,她的本心也很坚定,自己言语中这么一点轻微的试探,她居然立刻就炸毛了。 她根本就不明白,承认曾经的身份,对她,对整个语凝海,都意味着什么。 卫襄听出了这妖怪头子的妥协之意——也算不上妥协,顶多算是对她小小的一点让步。 但这已经难能可贵了。 卫襄很快提出了新的要求: “那你能不能先放我出去?你刚才也看到了,我师叔和师兄们已经找到了白玉鼎,你要是再不放我出去,他们真的会把这鼎砸了的!” 砸了?这世间,能砸了这鼎的人,还没有出生吧? 中年男子对衍生出诸多镜灵的白玉鼎信心十足,但这话他也没直接说出来。 他点点头,状似无意地问道: “那我若是放你出去之后,你和你的同门们,打算做什么呢?” “我们……”卫襄眼睛转了转,脑袋微微一歪,答道:“当然是找机会解决了听涛那个小人,然后……打道回府啊!” “打道回府?”中年男子对此很是惊讶:“你们不是要从这里带走那枚紫灵丹吗?” “紫灵丹?你是说白玉鼎中那枚紫色的珠子?它不是长生药?”卫襄也很惊讶,顺势问道。 前世她只估摸着那紫色的珠子可能是长生药,其实心里也没底。 中年男子一点儿都没让卫襄揣测,直接说出了卫襄想知道的事情: “它也算是一半的长生药吧,但它并不能让人长生,缺少赤灵丹的长生药,不是完整的,就算被人拿走服下,最终也不可能长生不老,只会陷入癫狂。” “原来如此。” 卫襄心里顿时欣慰多了。 前世东海诸人之所以围攻蓬莱,就是因为有人传言说是她拿走了长生药,东海各大仙门才逼上蓬莱,要蓬莱交出长生药。 且不说那时她已经被师父逐出师门,即使她还在蓬莱,也是交不出产生药的。 她后来想过,散布出这种传言的人,只怕正是那个拿走了紫灵丹的人,因为害怕被人围攻,所以才祸水东引,生生祸害了蓬莱。 而圣德皇帝对她种种打压,并不只是恨她没能拿回长生药,也有怀疑她私藏了长生药的原因。 此时听说这紫灵丹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长生药,还能让人陷入癫狂,卫襄前世那满腔恨意无处发泄的憋屈,终于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很好,很好,蓬莱不得善终,那人也不得好死! 这辈子,蓬莱决定让门下弟子前往东海,其实也并未贪图什么长生药,为的无非是能让门下弟子长长见识,能得机缘是最好,如果得不到机缘,至少不会落于他人之后。 如今看来,师兄师姐们在梦境中所得机缘已经足够,不要碰那颗紫灵丹,才是上策。 但这些都是从长计议的事情,现在最关键的是,她怎么才能让眼前的妖怪头子放她出去? 卫襄看向中年男子: “其实,你是不是也是怕我们会拿走紫灵丹?你放心好了,我说了不拿就不会拿,绝不会食言,你尽管放心!” “不,我并不是怕这个……” 中年男子笑了笑,刚准备解释,两人脚下所踩的白雾团却剧烈晃动起来。 即使周围都是软绵绵的白雾团,但是那种即将天塌地陷的感觉来得十分真实。 这是有人动了白玉鼎了!这世上居然真的有人能砸得动白玉鼎? 与白玉鼎心意相通的中年男子立刻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心中大惊。 卫襄也很快就反应过来,却是心中大喜—— 一定是莱芜师叔动手了!师叔威武! 她乐滋滋地在原地转了个圈儿: “你看,你再不放我出去,你这破鼎可就要保不住了!” 中年男子看着她得意洋洋又雀跃不已的样子,忍不住苦笑。 尚未生出灵智,就被人带走。 好不容易回来了,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人世间“阴差阳错”四个字,真是有道理。 许久,他才点点头: “没错,你的同门都非常厉害,所以,我们还是出去会会他们吧。” 中年男子的话音刚落,卫襄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周围的白雾团就彻底消失不见了,她和中年男子一起站在了白玉鼎前。 卫襄望着眼前不过丈许高的白玉鼎,再想想方才那仿佛无边无际的白雾世界,虽然听说过须弥芥子这样的玄妙传说,但心中的震撼犹存。 不过此时的白玉鼎眼见着不太好,皓白的鼎壁上,正在不断地出现细小的裂纹,而那手心里散发着金芒,正在不遗余力跟白玉鼎死磕的人,正是尉迟嘉。 居然,居然是他在动手啊。 卫襄心底闪过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带着微微的酸涩和难过。 她飞快地挪开了眼神,看向了一边—— 莱芜师叔和贺兰辰正带着胖胖还有落尘在这个石洞里四处寻找,很显然是在找她。 卫襄的心彻底暖了起来,这就是她的师长和同门,无论要面对的是什么,都不会放弃她。 而忙活的一群人,都没能第一时间发现悄无声息出现在白玉鼎之外的他们。 “莱芜师叔,贺兰师兄!胖胖!我在这里!” 卫襄扬手,高高兴兴地喊他们,刻意忽略了让她心情复杂的尉迟嘉,还有回过头来的落尘。 “卫襄!” 莱芜和贺兰辰同时回头看过来,但是第一时间冲过来的人,却让卫襄有点儿傻眼。 只见那道正在与白玉鼎死磕的金芒立刻就调转了方向,朝她冲了过来。 “襄襄!” 带着明显颤抖的两个字在卫襄耳畔响起,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地箍住了她,直接将她按进了自己的怀里。 尉迟嘉直到此刻,一颗慌乱害怕的心才彻底落回胸腔,心底那种想要杀人的戾气也才逐渐褪去。 “卫襄,你能不能不要再吓我了?能不能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离开我身边了?” 尉迟嘉的质问里带着咬牙切齿,被他牢牢箍在怀里的卫襄却久久没有说话。 她正艰难地在尉迟嘉怀里挣扎—— 尼玛,占便宜也就算了,抱这么紧是想把她给勒死啊?! 还好胖胖也及时冲了过来,见到小姐姐似乎在翻白眼,立刻挠了尉迟嘉一爪子: “姐夫,小姐姐好像,好像喘不过气来了……” 尉迟嘉这才有些僵硬地放开卫襄,一低头,就看见她被勒得通红的脸颊,很显然,是因为呼吸困难导致的。 “襄襄,我……” 尉迟嘉原本苍白的面容也在一瞬间蒙上了一层红布。 “滚滚滚,快给老娘滚!” 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儿的卫襄终于爆发,直接爆了粗口: “还有你,死胖胖,谁是你姐夫?你再敢乱叫姐夫,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胖胖被卫襄这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一哆嗦,立马缩起脖子,灰溜溜迈着小短腿逃开。 镜面上一张搜魂符摇呀摇的小镜妖一直被胖胖拿在手里,此时看见胖胖的怂样儿,忍不住幸灾乐祸: “小姐姐生气的时候,你就不要往上乱凑嘛,这下好了,被迁怒了吧?” “你给我闭嘴!信不信我砸了你?” 胖胖要气死了,一个破镜子也能来嘲笑它,欺负它了! 小镜妖在镜子里嘻嘻一笑,正准备还嘴,忽然觉得一道冷冷的目光瞥来。 他不要命地看了过去,立刻白眼儿一翻,选择了直接晕过去—— 妈耶,大哥来了! 中年男子吓晕了小镜妖,才又看了一眼仍旧强行将卫襄抱在怀里低声呢喃的尉迟嘉,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这小丫头去了人间一趟,居然就被人类纠缠上了,以后怕又是一场纠缠不清的因果。 当初那个私自带走赤灵丹的人,当真可恶! 中年男人忍着心底的愤怒,转头看向莱芜和贺兰辰的时候,神情还是尽量维持了平静: “你们是她的师叔和师兄,那我们来谈谈好了。” “我们有什么可谈的?你强掳我门下弟子,我们便已经是生死仇敌!” 莱芜神色冰寒,一点要谈谈的意思都没有。 中年男子竭力忍住了出手幻化梦境,将这些人再度困住的冲动,脸上也如同他曾见过的那些虚伪的人类一样,浮起了笑意: “可她不仅仅是你门下弟子,她也是我们的一部分。” “什么意思?” 莱芜脸上的冰霜被打破,陡然碎裂。 千万条纵横交错的石洞中,相貌平平的少女走在其中,眼底的焦虑越来越重。 苏沫言觉得,自从遇到那个卫襄开始,自己简直倒霉到了极点。 自己喜欢的东西,样样得不到不说,连原本的好人缘也骤然失去。 原本东海仙门的男子见了她,不说十分宠爱,最起码都带了几分纵容和喜爱,但蓬莱的这些人就完全不同。 无论是尉迟嘉还是贺兰辰,都对她完全不假辞色,反倒时时带给她羞辱。 后来,她直接失去了说话的能力,而此刻,她居然连自己原本的容颜都无法变回去了。 在这个像是迷宫一样的地方,她找不到师父,也找不到凌瀚—— 或许,就算找到了,他们也认不出她来。 都是尉迟嘉害的,都是卫襄害的! 苏沫言越想越恨,忍不住抬手,恨恨地一旁的石壁上砸了一拳。 “啪嚓!” 一声轻微的响声在苏沫言耳边响起,她转头看去,之间原本光滑的石壁,忽然掉下来雪白一片,一面明晃晃的镜子出现在她面前。 镜子里,一双细长如同毒蛇一般的眼睛,正阴郁地盯着她,如同毒蛇吐信: “异世来的灵魂?” 异世来的灵魂? 被人一口道破来历,苏沫言心中一惊,直接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你,你是什么人?” 话一出口,她却又懵了,她,她能说话了? 苏沫言顿时也顾不上害怕了,张口急问: “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要做什么?” 一连三问,字字清晰,句句入耳。 苏沫言简直要喜极而泣了,她居然能说话了! 镜子里那双阴冷眼睛的主人才不管她是惊还是喜,沉沉的声音从他唇间吐出,带着无尽的怒气: “原本你不该遇到我,但你心中不悦,居然朝我出气,那就该死!既然如此,你就葬身在我这里吧!” 说完,也没等苏沫言反应过来,一道亮光从镜中直射而出,打在了她的额头上,她直接就晕了过去。 第215章 借你一滴血 苏沫言的梦境简单又直接,完全就是一部玛丽苏言情小说范本。 异世穿越而来的少女,一路奇遇不断,先是收服了一只能教她媚术的狐狸精,又得到了一只能预言成真的龙猫,既有师父的深情不悔,又有东海至尊的徒弟对她一见倾心,后来更是无数美男被她不羁的性格所吸引,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而东海至尊的徒弟为了讨她欢心,不惜与师父反目,盗走了他师父千方百计得来的长生药,两人一同服下,双双飞升。 这可真是美好到完美的一生。 可如今的苏沫言也只能在梦境里看看。 梦境很快结束,她颓然坐在地上,不住地喃喃: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些都成了卫襄的了?” 原来那只狐狸精和后来的龙猫,都应该是她的,东海仙门的俊杰,包括蓬莱门下的白翼和韩知非,也都该是围着她转才是—— 可现在,这一切都被卫襄夺走了! “因为你没有她运气好呀。” 镜子里传出带着阴寒的笑声,饱含着讥诮和蛊惑的恶意: “只要你能杀了她,这些自然就归你了,可惜你看看你如今的样子?没人认得出,也没人要你了,你只能自己死在这海底,连个给你收尸的人都没有!” “不,我绝不会就这么死在这里!” “死”这个字眼,戳中了苏沫言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她立刻跳了起来。 其实身为穿越女,苏沫言最基本的意志力还是有的,她绝对不甘心就这么死去。 她站在镜子面前半晌,虽然害怕,但还是向镜子里那个面容恶毒的男子问了一个问题: “你既然能让我看见我本应得到的人生,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卫襄,是不是也是一个穿越者?” “穿越者……这个字眼不错。”镜子里的男子低声说道,却是摇了摇头,笑道:“我又没有见过你说的什么卫襄,我怎么知道?” 居然连这个妖怪也不知道啊…… 苏沫言再次垂头想了想,转身就走: “既然如此,谢谢你让我看清楚我本该拥有的人生,我一定会把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夺回来!” “嗯,好走不送。” 等到少女的身影消失在石洞尽头之后,镜子中男子细长的眼睛中阴险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幸灾乐祸。 他那些傻子一般的兄弟姐妹,总以为让一个人死在梦境里方能显示出他们的本事,岂不知,让这个人活着,最终去为祸人间,多拉几个人垫背,那才是身为镜灵最大的本事呢。 镜中男子懒洋洋地收回了目光,正准备缩回镜子里睡觉,忽然就听到隔壁那边的姐姐传音过来: “恶念,你在做什么?” “啊?我在考验人心啊。” “你考验人心,干什么拿那个卫襄做筏子?”隔壁女子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 在面对自己同出一处的姐姐时,名为恶念的镜灵眼底的阴郁有所收敛,但面对这样的质问,他有些烦: “管她张襄王襄还是卫襄,对我来说,有差别吗?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不是我管得太宽,而是那个卫襄我见过。” “见过又怎么样,难道你见过的人我就动不得了?作恶是我的本分,还请你不要多管闲事!谁让这些人来打扰我们的清净,死有余辜!” 镜灵越来越不耐烦。 他心底的恶念与生俱来,就算是他的姐姐,也无法阻止他作恶。 也唯有作恶,才能让他寂寞的灵魂得到片刻欢愉。 隔壁女子的声音久久地沉默了下去,好一会儿才再次响起来,带着几分惋惜: “你要如何做我自然管不得,但你一定要想好,怎么跟大哥交待——那个卫襄,如今在大哥手里,而且,活得很好。” “在大哥手里怎么了?我要跟大哥交待什么?当初他把我们造出来的时候,就该知道我做什么的!” 逍遥自在上万年,还从来没有管过他的闲事,镜灵恶狠狠地反驳了回去。 于是隔壁的声音就再也没有响起过。 镜灵觉得终于清净了,眯上眼睛正准备再度沉入长眠,才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那个卫襄在大哥手里,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活得很好? 居然有人能在大哥手里活得很好?! 没死没残没疯? 卧槽。 镜灵终于有了一种闯下大祸的感觉。 “姐,姐!未来!未来!” 他朝着隔壁开始大喊,准备再多问一点。 隔壁白衣的女子却是坐在自己的镜子里,静静托腮,一言不答。 那个被恶念在心底种下了恶种的少女已经离去了,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他们身为普通镜灵,只能旁观,不能插手的。 只是,那个面容清隽,一心一意为了他弟弟付出一切的年轻人,会不会再回来呢? 白玉鼎之前,一群人对峙而立。 准确说来,是轮回镜中的中年男子一个人与所有的蓬莱弟子对峙。 芜青已经带着精神错乱的真一和尚摸到了这里,程无心也铁青着脸,带着沈良夜来到了这个地方。 浩浩荡荡地一群人站在白玉鼎前,显得中年男子略带沧桑的身影孤立无援。 但他依旧保持着微笑,对众人愤怒的目光视而不见,只看着莱芜: “我想让她留下来,是因为有求于她,所以她在这里过得会很好,你们尽可放心。” “我门下弟子,断然没有留在这里的道理,此事不必再说,我绝不会答应。” 莱芜没想到中年男子要跟他谈的,居然就是要他将卫襄留在这里。 虽然往日里恨铁不成钢的时候,也曾不喜卫襄,但这种时候,卫襄比他的命都重要,因为这关系着他莱芜对自己门下弟子的承诺,关系着莫离师兄的转世之事。 中年男子继续好脾气地笑笑: “你就不怕你不答应,我会将你们所有人留在这里吗?” “即使玉石俱焚,我蓬莱上下,也决不妥协。” 莱芜态度依旧强硬,俊朗的面容顿时散发出属于仙门尊者的威严之气,追寻而来的蛟龙也绕着白玉鼎飞舞一圈,应和一般发出一阵长啸,整个白玉鼎所在的空间都起了微微的震感。 随同芜青一起的幻蝶也感知主人心意,直接扇动了翅膀,一圈圈的涟漪在水中动荡,似有千军万马朝着中年男子扑了过去。 卫襄的手还是被尉迟嘉紧紧地拽着,心底却忍不住一阵暖流划过,几乎湿了眼眶。 师门的人对她这么好,如此不惜一切也要维护她,她前世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居然从来没有怀疑过师父将她逐出师门是另有隐情? “师叔……” 她在莱芜背后悄悄传音道: “师叔,不必这样,真到了万一,我可以留下来,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话说到一半,她脑子里却又忽然灵光一闪,将之前她和那妖怪头子没说清楚的事儿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立刻改了口: “不对,师叔,别相信这个妖怪头子说的话,他只是一个镜灵,除了以梦境杀人,根本拦不住我们的!” 之前这妖怪头子让她误以为进入这里的灵魂都出不去,但是后来她想想,不可能啊,前世围攻蓬莱的那些人中,虽然以扶桑道门为首,但其他人至少有一半都是从这里出去的,不然谁会只凭一个传言就去跟蓬莱死磕啊? 她可以肯定,这妖怪头子定然是在危言耸听! 莱芜背对着卫襄,微微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站在卫襄身边的尉迟嘉,自然也是听到了。 他握着卫襄的手就又紧了紧: “不要害怕,有我在。” 卫襄咬咬牙,再次有了抽出龙泉剑直接砍了尉迟嘉这只手的想法。 但思来想去,到底没狠得下心。 罢了罢了,这个时候,不宜起内讧。 再说…… 她即使不回头,也能感觉到落尘时不时落在她身上的忐忑目光。 即使她不能肯定那个梦境对于这向来循规蹈矩的小和尚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但她还是觉得,既然自己看到了那个梦境,就有结束那个梦境的责任。 所以,从今往后,她不仅要注意与落尘保持距离,还要让落尘知道,她这辈子,都不会再跟他有所交集。 这样,落尘重蹈梦境覆辙的可能性,才会微乎其微,他与须弥,才能保全。 于是,下一刻卫襄就放弃了挣扎,乖顺地任由尉迟嘉握住了她的手,甚至还扬眉对着尉迟嘉露出一个微笑。 角落里,落尘站在师父身边,安抚着精神错乱的师父,整个人,却如同明珠被骤然蒙上一层灰尘一般,彻底黯淡下去。 “你们真是好大的威势。” 蛟龙震怒的吼声在耳边回荡,幻蝶幻化出的千军万马冲至眼前,即使中年男子灵力高强,幻术绝顶,但他隐隐带着些墨蓝色的瞳孔,还是忍不住微微一缩。 在他们这些天地造化的镜灵眼里,世间俗人无异于海中的浮游之物,渺小而脆弱。 即使是修仙者,也不过是不自量力,逆天而行罢了。 但此刻他真正的与这些人相对,他才真正地感受到人类这柔软的身躯下包裹着的那颗心,是怎样地强大。 既然如此…… 中年男子沉吟片刻,终究是不能放心,再次抬手,指了指那些已经渐渐聚拢在石洞门口,却完全看不见他们这方天地的人群: “如果我现在就将他们放进来,告诉他们,是你们拿走了这白玉鼎中的紫灵丹,敢问,你可惧怕?” “他们……”莱芜朝着四周看了一眼,虽然这些人跟入海的人比起来少了很多,但依稀还是能看到很多熟悉的面孔,听涛真人,神龟仙人,扶摇仙子…… 这些人并不好对付,至少,他们也通过了这语凝海底的梦境。 可这比起满口胡诌,谁又会比谁差上一筹? 想起当初卫襄将“藏匿长生药”这盆脏水泼在扶桑身上的事情,莱芜瞬间就做了决定,他也笑道: “拿走紫灵丹算什么?我不妨跟他们言说,你——语凝海底轮回镜的镜灵,才是真正的长生药,你觉得他们是会相信我,还是相信你?这里固然是你的领地,你能以梦境诱人,难道我们就不会用幻术迷人心志了吗?” 这……中年男子脸色终于僵硬起来。 这种吓唬别人没吓到,还被反将一军的感觉,真是前所未有。 中年男子再次看了卫襄一眼,小丫头对他是满脸的戒备,但对眼前这些人,却是全心全意的依赖。 可见想要扭转小丫头的心思,任重道远啊。 而与她的师门彻底撕破脸这种事,中年男子直觉,还是不要做为好。 他很快点点头,做出了最大的让步: “罢了,既然她不愿意留下来,你们也不愿意将她留下来,那就依你们吧,不过,我还是希望她能帮我最后一个忙。” 这种带着妥协的话听起来就顺耳多了嘛,心情陡然一松的卫襄不等师叔师兄们替自己拒绝,立刻出声问道: “你还要我做什么?看在你先前没有对我出手的份儿上,只要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必定不推辞。” 如果她只用帮个忙就能让大家都顺利离开,以后还不用跟东海仙门的这些人扯皮,她觉得这是极为划算的一件事情。 “好。”中年男子见她态度主动,心情顿时也好了不少,他朝着卫襄招招手:“你过来。” 卫襄毫不迟疑地就朝着中年的男子方向走了过去,跟着他走向白玉鼎。 “襄襄!” 莱芜和芜青同时出声阻止,但是卫襄只给了他们一个请放心的眼神,拽着尉迟嘉继续向前走去。 虽然彼此敌对,但她总觉得,眼前这个人根本不会真的把她怎么样。 中年男子也回头看了一眼就要拔剑的蓬莱诸人,笑道: “放心好了,当着你们这么多人的面儿,我还能要了她的性命不成?” 他如此说着,就在白玉鼎边上停了下来,并没有离开众人的视线。 “你要我做什么?”卫襄眨着一双亮亮的眼睛问道。 “我只要你的一滴血而已。” 中年男子说着,就伸手朝着白玉鼎一招,他的手心里刹那间出现了一颗桂圆大小的紫色珠子,在他的掌心微微转动,辉光淡淡。 但是人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又会有一种其内蕴含着万千光华的感觉。 “这是紫灵丹?” 卫襄对这枚前世惊鸿一瞥的珠子算不上陌生。 “对。”中年男子点点头,将紫灵丹往卫襄面前送了送:“如今,还希望能借你一滴血,唤起它的灵智。” 第216章 谢我什么? 一颗丹药也要有灵智了? 卫襄颇觉得不可思议。 但大师姐给她讲过的话本子里,连一只鞋子都能成精,这丹药成精,大概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 更何况只需要她一滴血而已,这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光是尉迟嘉这厮都不知道用了她多少血。 卫襄很爽快地答应了: “来吧,给你!” “卫襄!” 旁边尉迟嘉立刻出声喝止,把卫襄拉到了自己身后,俊颜布满冰霜,面对着中年男子: “只要一滴鲜血是吗?我来给!” 从前襄襄以鲜血救他的时候,他无能为力,但此刻,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卫襄在自己面前流血? “你给?可我要的不是你的血,你的血对于这颗紫灵丹来说,没有用。” 中年男子摇摇头。 他很满意眼前这俊美人类男子对小丫头的维护,可惜,紫灵丹虽然还没有生出灵智,但它也是认人的。 听到中年男子这么说,尉迟嘉愈发觉得这个人要襄襄的鲜血,必定是有某种阴谋。 他眉头微蹙,质问道: “那你到底是想要襄襄的血做什么?” “我说过了,只是想唤起这颗紫灵丹的灵智而已。” 中年男子耐心的解释道: “你们这一行人中,只有这小丫头与这颗紫灵丹有莫大的渊源,向她借一滴血,也是无奈之举,不然,我也不愿意伤她……” “紫灵丹如何,那是你们的事情,但护好她,不受任何伤害,是我的事情,除非今日我葬身在此,否则此事免谈。” 尉迟嘉感觉到卫襄在他背后挣扎,似乎想要答应轮回镜灵的要求,立刻就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这件事情。 中年男子一怔,很快笑了起来: “呵,请问你是以什么身份来代替她做决定呢?” “我是她的,丈夫。” 尉迟嘉回头看了卫襄一眼,一字一句地说道: “拜过天地,入过洞房的丈夫。” 这下不用中年男子再说什么,卫襄当即惊讶地叫出了声: “尉迟嘉,你脑子没病吧?我什么时候跟你拜过堂入过洞房啊?我连你们柱国公府的门槛都没摸着好吧?” 柱国公太夫人嫌弃她嫌弃成那样,从前她每次去柱国公府纠缠尉迟嘉,都是偷偷摸摸翻墙进去,大门都没走过,何来的拜堂入洞房? 尉迟嘉却固执地握紧了卫襄的手,如墨的双眸间有愧疚怜惜,种种情绪糅杂在一起,蓦然间眼眶泛红: “的确是拜过堂,入过洞房的……只是很抱歉,让你一个人对着那对龙凤喜烛,枯坐一晚。等这次我们回去了,我再补偿你一次,可好?” 一个人对着那对龙凤喜烛,枯坐一晚? 这句话终于唤起了卫襄的某些记忆—— 是了,她的人生中是有这么一回的,就是上辈子抱着尉迟嘉的灵位,成亲的那一回! 但尉迟嘉,他怎么知道?! 望着面前容颜俊美,翩翩如玉,却眼眸通红,仿佛下一刻就要流出眼泪的男子,卫襄抬手以袖掩口,后退了两步,没有让自己的惊呼声再度发出来。 良久,她才深吸了一口,带着最后一丝希冀,轻轻地问道: “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记得?” 尉迟嘉的手,至始至终都没有松开过,望着卫襄震惊的模样,他胸膛起伏了一下,最终颔首: “是,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记得。” 记得眼前这个少女,曾经为他付出的一切,曾经为他尝过的所有寂寞和凄苦。 “怎么会这样……凭什么要这样呢……” 卫襄恍然,心底却浮现出难以抑制的悲哀。 其实她早该发现一些端倪的—— 重生以后尉迟嘉忽然之间转变的态度,他对她吃食医药莫名其妙的了解,皇陵地道,姨母灵前他说过的话,直至他们来到语凝海…… 从前种种疑点与不可思议,此刻一起从卫襄刻意掩盖的过往中浮现而出,像是星星之火,瞬间燎原。 但这燃烧而起的火焰,却是带着说不出的愤怒和悲哀——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逆天改命而来,已经彻底与前世的一切诀别,可现在,眼前这个人所说的一切,是在告诉她,还要纠缠下去吗? 可是凭什么? 她吃了一世的苦,还不够吗? 丈夫?呵呵。 卫襄没有再去管尉迟嘉握着她的那只手,飞快地从袖中摸出那把吓唬过苏沫言的小匕首,二话不说,直接从自己食指上划过。 她白皙的指尖顿时涌出一连串的血珠,在水中无声的绽放着血花。 尉迟嘉和中年男子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卫襄就将手指举到了中年男子的面前: “给你!” 只见她指尖的鲜血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一般,刹那间涌去了那颗紫色的珠子上面,而原本只是辉光淡淡的紫色珠子,忽然之间辉光大盛,绽放出明亮的深紫色光芒,原本光线稍微有些暗淡的空间里,瞬间被照亮得如同白昼! 明亮到甚至带着些刺眼的光芒照在卫襄脸上,映得她幽深的眼神如两汪深潭,之前的清澈如冰雪,恍然只是曾经的错觉。 只是转眼之间的事情而已,虽然中年男子终于看到紫灵珠起了变化,但他的愉悦只持续了片刻—— 这小丫头到底怎么了?明明先前还是高高兴兴,生气勃勃的样子,为何此刻自己感觉到的,却全部是难言的伤痛心碎? 身为镜灵,他们只活在别人的梦境之外,身为旁观者,这种感同身受的悲哀痛苦,从来就不曾有过。 所以,这就是本出同源的力量吗? 而尉迟嘉望着眼前这陡然发生的一切,很久之后,眼睛才极轻地眨了眨,眼眶里的水意就化作奔流的江河,倾泻而出,从他如玉一般的容颜上蜿蜒而过,悄无声息地融入在水中。 一直被胖胖握在手里的小镜子里,早就醒过来的小娃娃原本是躲得好好的看热闹,但是一看见尉迟嘉这眼泪,忽然就忍不住“呜呜呜”哭了起来。 胖胖莫名其妙,低头问他: “你又哭什么?我可没欺负你……” “我,我不知道……呜呜呜,就是好难过……” 小娃娃哭得稀里哗啦,心里却是大呼见了鬼了! 同一时间,纵横交错的石洞中,来来往往的修仙者都忽然发现身侧的墙壁上开始往外渗水珠,就像是,有人在悲伤地哭泣。 发生了什么? 某个石洞中,心内忐忑的不安的镜灵恶念抹了抹自己眼角莫名其妙渗出来的水珠子,也觉得这种感觉好诡异。 “姐,这是怎么回事?” 他敲了敲石壁。 相邻的石洞中,白衣女子也看着自己指尖的水珠良久,然后,放在口中尝了尝。 “这是累积在一个人心里一生的,眼泪。” 她轻声道。 “谁的眼泪?跟我们有关系吗?”镜灵恶念莫名其妙。 “当然有关系……紫灵丹终于开了灵智,真是上苍庇佑啊。” 白衣女子站起来,朝着白玉鼎所在的方向躬身行礼。 镜灵恶念这才脸色大变: “紫灵丹开了灵智?赤灵丹的丹灵,回来了?” 白玉鼎前,尉迟嘉的眼泪与卫襄的鲜血一起,在水中化作丝丝缕缕,然后被光芒越来越强的紫色珠子一同吞噬。 直到融入水中的鲜血再也没有了痕迹,紫色珠子的光芒才又渐渐转弱,但原先蕴含其内的光华万千,此刻已经完全沁出了珠子的表面。 尉迟嘉松开了卫襄的手,然后将左手心的金芒覆在了卫襄的伤口上,彻底止住了她食指上的伤口。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尉迟嘉脸上那种淡淡的凄凉之色,却渐渐褪去了。 他转头,对着凝视紫灵丹的中年男子微微一颔首: “多谢。” 这一句多谢,不仅让中年男子诧异地抬起头来,就连卫襄都转头看了尉迟嘉一眼。 中年男子心中有微微的不安: “你,你要谢我什么?” “谢你终究让我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 中年有些有些没听懂。 卫襄也没听懂,但她连问都懒得问了。 她直接看向中年男子: “现在,我已经把我的血给了你,是否可以让我和我的师长同门一起离开了?” “当然可以。” 中年男子心底有些不舍,但他知道,现在这么多人涌入语凝海海底,并不是留下这小丫头的好时机。 他挥手将手心里的紫灵丹重新送回了白玉鼎之中。 然后展了展衣袖,恭恭敬敬地朝着卫襄行了一礼表达谢意,才再度站直,伸手做请: “我这就送你们出去。” “好。” 卫襄转身朝着莱芜和芜青的方向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中年男子。 “那些人……一会儿还会来争夺紫灵丹吗?” 不知道是因为亲眼看到那枚紫色珠子吞噬了自己的鲜血,还是怕那珠子没了这里会崩塌,卫襄忍不住问道。 中年男子摇头: “不会的,前世我是要找能唤醒紫灵丹灵智的人,所以才故意让他们发现了这里,但是这一次……你已经来了,就没有必要了。” 卫襄在原地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点点头,转身继续走了。 或许她真的与语凝海底的这些镜灵们有什么牵连,但是,这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 方才发生的一切莱芜与芜青都看在眼里,的确,轮回镜灵并没有伤害卫襄,但是卫襄的血——万一那人趁机在卫襄身上下了什么诅咒巫术呢? 师兄妹二人不约而同的上前,将卫襄从头到脚检查了一边,确定完全没有问题之后,才彻底松了口气。 中年男子看着他们戒备的样子,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指了其中一条宽阔的石洞向莱芜道: “你们从这里离开吧,既不会和那些人遇上,也不会再迷路。” “既然如此,告辞!” 莱芜也没有要继续停留下去的意思,冲中年男子拱拱手,就要离开。 那紫灵珠看起来固然难得,但是门下弟子的安危更为重要。 而且他们已经通过了这里的梦境,此生修行,都不会再有心魔,这已经是天大的机缘了,还是莫要贪心为好。 “祝诸位一路平安,来日再见。” 中年男子似乎很佩服莱芜的当机立断,再次施礼道。 眼前这镜灵忽然之间这般客气,莱芜有些不习惯,警惕心又起: “你这话什么意思?” “别无他意,只是希望这小丫头日后常常回来看看我们而已。” 中年男子双眼望着卫襄,笑容里带着几分期盼。 卫襄环顾了这里一圈—— 幽暗的空间,高大的白玉鼎,无声流动的水流。 一切还是前世的模样,但她的待遇居然如此不同。 可是这个世界不属于她,她也不属于这个海底的世界。 她只回了中年男子一个微笑,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中年男子目送着他们离去,望着走在卫襄身后的那个背影,忽然有些出神。 银白色的衣袂被水流拂动,与皆是蓝衣的蓬莱弟子格格不入。 那种不安,再次袭上他的心头。 但他也顾不得这许多了,紫灵丹刚刚生出的灵智尚且需要引导,必定不能让紫灵丹也如赤灵丹一样了。 况且,白玉鼎的本源之气里,他不省心的弟弟,又开始闹事了。 “大哥!为什么不把她留下来?为什么?” 容颜艳丽的镜灵妄念目眦欲裂,对着回到白玉鼎中的中年大吼。 “如今留下她来,并无益处,再说——”中年男子拂袖将妄念打回了白雾深处,语气凝肃:“你给我记清楚,她不是那人的转世,她从来就只是她自己!” “可她明明有那把剑……”白雾深处的声音不甘而悲怆。 “那又如何?我说了不是就不是。你再如此任性胡闹,那你现在就去死。” 中年男子不耐烦地将一道亮光打入白雾深处。 与面对卫襄时的温和亲切不同,失去耐心的轮回镜十足可怖。 白雾深处终于没有了挣扎,只剩下无助的哭泣声。 空旷的石洞中,镜子里的小娃娃再次鬼头鬼脑地探出头来,回头看了看: “我十八哥,又在哭了……真是的,他舍不得小姐姐,为什么不跟着走呢?” 第217章 符纸无用? 为什么不跟着走? 因为这世间,说走就走的人,终究是少数啊。 卫襄没说话,胖胖却先伸手在小镜子上敲了一下: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废柴,可有可无,想走就走啊?” 这会儿的胖胖,心思格外通透。 但镜灵却是瞬间被胖胖这话戳中了软肋,镜灵很生气,气得在镜子里跳脚: “谁可有可无了?你才是可有可无!大哥明明就是很器重我,所以才对我委以重任,要我跟着你们照顾小姐姐!” 照顾小姐姐? 胖胖心中警铃大作,这家伙这是打定了主意要跟它争宠了么?休想! 胖胖又打了小镜子一下: “小姐姐是我的,谁要你照顾了?” “是我的,不是你的!”小镜子也不甘示弱,镜面上光芒四射。 两个人又不死不休地掐了起来。 先前一直担心卫襄的程无心这才发现胖胖手中的小镜子,惊讶地问道: “这是什么?” “这小镜子是这里的镜灵。” 卫襄这也才想起来这面小镜子,她从胖胖手中接过了小镜子,放在手中看了看,忽然蹲下来,将它放在了地上: “你还是留在你的家吧,若是你们那个妖怪头子知道我带你走,他一定会生气的。” “我说过了,他知道的啊!” 镜子里的小娃娃握了握胖胖的小拳头: “他还交代我要好好跟着你,照顾你呢!放心小姐姐,我以后专门保护你!” 保护她?这话卫襄是真不敢相信。 不过这妖怪头子什么意思? 他真的允许这个小镜子跟着她离去了吗? 卫襄回头看了看,并没有任何追上来的动静。 见主人似乎有些犹豫,胖胖已经直接伸手将这小镜子抓在手里了: “既然是这样,小姐姐,咱们带它走吧,这家伙虽然没什么用,但回去给小姐姐梳妆用,遇上小姐姐不高兴的时候,还可以打他一顿出出气!” 说完也不等卫襄反对,就已经迈着小短腿儿飞快地跑了。 程无心目瞪口呆: “小师妹,你真的把这里的镜灵给,给抠下来了?” 虽然她也见到了那个中年男子对小师妹的态度很好,但擅自带走语凝海里的镜灵,真的没事吗? “这不是我干的,是胖胖把它给抠下来了。” 卫襄朝着飞快跑远的胖胖看了一眼,心里大概明白过来,想要带这小镜子回去梳妆用的,是胖胖吧?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第一次遇见胖胖的时候,这家伙就是变幻出一副小女孩的声音和模样,不过后来再也没有变幻过而已。 既然这样,那就带着吧。 卫襄转身继续往前走,并且安慰有些忐忑的程无心: “大师姐放心,就是一面镜子而已,如果他们不同意,这会儿也该追上来了。他们没人来追,那定然就是不管了,咱们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这……好吧。 程无心不再说什么了,心里却有些暗暗嘀咕,小师妹这什么逆天的运气啊,把这里的镜灵带走了都没人管。 难道她看过的那本言情小说不知不觉中换了主角? 想起那两位小说主角,程无心这才发现,自从进了这海底,就没见过玄云门那师徒三人的身影,也不知道苏沫言是不是又和凌瀚汇合成功,一起顺着小说中的线路发展下去了。 不过跟那两位比起来,蓬莱弟子才是最重要的,程无心现在最牵挂的人是始终没有露面的白翼。 他们所有人通过了梦境,最终都聚在了白玉鼎之前,唯独白翼不见踪影。 这会儿虽说能离开了,但是没有找到白翼之前,他们是不可能离开语凝海的。 莱芜与芜青商议了一番,决定由芜青先带着诸位弟子回去先前入海的海底悬崖处,莱芜带着沈良夜去找白翼。 卫襄听了,连忙跑去了莱芜面前: “师叔师叔,不必那么麻烦,还是我带着镜童去吧,这是他的家,他应该知道白翼师兄在哪里!” “我知道,我知道!我可以带你们去!” 镜童也急于在卫襄面前表现,以博得小姐姐的喜欢,听了这话立刻就在镜子里应声。 “这……还是我带着你二师兄四处走一走吧。” 莱芜拒绝了,然后转头看了沈良夜一眼。 其实除了找白翼,他也有另一层用意—— 几乎蓬莱所有的弟子都在这语凝海底通过了一个梦境,虽说凶险,但都去除了心魔,于以后的修仙之路是天大的好处。 沈良夜来得晚,根本没轮到,莱芜想带着他四处走走,看能不能遇到别的机缘。 卫襄也不傻,听莱芜这么说,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想了想,将手里的小镜子递给了莱芜: “既然如此,那这面小镜子师叔拿着吧,它在这里能指明方向,而且有他在,二师兄万一遇到属于他的梦境,也能通过的顺遂一些。” 从前的卫襄说要干什么就非要干什么不可,此时居然这般善解人意。 莱芜颇为感慨地看了卫襄一眼,将她手里的小镜子接了过去,点点头: “那就多谢襄襄了。” 沈良夜也跟卫襄道谢,然后走过去跟程无心说话: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我去去就来。” 程无心只发出一声冷哼,撇过头去不看沈良夜。 从梦境中救了她又如何?难道之前对她的伤害就能一笔勾销了吗?没这么便宜的事情。 卫襄又岂能看不出大师姐还在生气? 不过这两个人可是万万不能再闹僵了,不然以后哪里再来这种同生共死的机会让他们冰释前嫌? 她笑嘻嘻地上前,挽了程无心的手臂,悄悄地将一张符贴在了程无心的背上,顺带着给正在小镜子里生闷气的镜童使了个眼色,悄悄传音道: “想办法让他们在一起!” 小镜子里原本正嘴巴撅得老高的小娃娃立刻眉开眼笑地蹦了起来,连连点头: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原来小姐姐不是不喜欢他啊,她是有重要的任务给他! 别的他不会,制造一个让这两个人在一起的梦境还不简单吗? 镜童美滋滋地想着。 卫襄虽然不学无术,但自从给沈良夜那张“真心符”半路失效以后,她于这种符上很是下了一番苦功,所以,如今用的“真心符”,威力十足。 只见程无心刹那间就换了一张面孔,美艳的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走过去牢牢拉住了沈良夜的手: “我跟你一起去吧!” 这种忽然间就天壤之别的态度,不仅是站在旁边的人差点惊掉眼珠子,就是沈良夜的神情,也凝固了片刻。 但他很快就笑了。 “好。” 他反手紧握住了程无心的手,再也不肯松开。 “谢谢小师妹。” 他对卫襄说道。 然后与程无心牵着手,一同跟在莱芜身后,顺着镜童指引的方向离去了。 莱芜师叔的蛟龙飞舞在他们身后,荡起一路的波光离合。 直到三人都走得看不见踪影了,贺兰辰才忍不住轻咳了一声,看了喜滋滋的卫襄一眼: “小师妹,你怕不怕大师姐回来以后,打死你?” “这个嘛……” 卫襄缩了缩脑袋,强撑着笑嘻嘻地摇头: “不怕,反正她又不会真的打死我。” “就是就是,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小姐姐!” 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的胖胖跳到了卫襄的肩上,攥着小拳头叫道。 贺兰辰无奈笑笑: “但愿如此。” 上一次小师妹私自对沈师兄用“真心符”,大师姐都没放过她,这一次大师姐自己中招,大概……会气到想杀人吧? 尉迟嘉一直沉默地站在卫襄身后,将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听见贺兰辰这么说,他抬手抚了抚卫襄的头顶: “放心,有我在。” 就是这么一声,立刻让卫襄脸上的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 “回去再跟你算这笔账。” 她没有像从前那样不理尉迟嘉,而是冷冷地回了他这么一句。 尉迟嘉也是重生的。 这句话就像是一记沉闷的重击,打在她的心上,从知晓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停息过。 不管尉迟嘉死了之后是如何知晓后面那些事情的,但只要一想到前世自己像个小丑一般,在尉迟嘉的魂魄面前蹦跶了一辈子,而且这辈子还将继续蹦跶下去,卫襄就觉得心肝脾肺肾都隐隐有要炸裂的冲动。 算账? “好啊。” 尉迟嘉微微一笑,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宠溺。 贺兰辰看着卫襄的眼神就变得暧昧起来—— 这算账,是怎么个算法呢? 一直站在一旁不说话的落尘,神情间更加寥落。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襄襄,终要得偿所愿了吧。 面对贺兰辰意味深长的暧昧笑容,卫襄是想立刻打他一顿的,但忽然间瞥见落尘郁郁寡欢的神情,卫襄就将扬起来的手又收了回去。 在落尘面前,尉迟嘉总归还是一个很好的遮挡,可以将前世那些不堪的命运全都抵挡过去。 尉迟嘉很快心领神会,越发没有了忌惮,直接伸手,将卫襄又往怀中一揽,抱着她就朝着头顶昏暗的海水上方飞去: “芜青师叔,我们走吧。” 芜青看着眼前这纠缠不清的两人,最终点了点头。 她也曾将一颗心放在他人身上,虽然最后结果不善,但她依旧希望这些年轻人,能得偿所愿。 芜青也招来了她的幻蝶,幻蝶张开巨大的翅膀,将真一和尚拢在了自己双翅之间。 因为疯癫而闹了一路的真一和尚,早就被幻蝶用了幻术,令他陷入沉眠,芜青是打算带着他直接回蓬莱,让师兄看过之后,再做打算。 但是芜青忽略了一点,真一和尚不是普通的修仙者,他是修为高深的须弥高僧。 就在幻蝶合拢双翅,飞身向上的一瞬间,真一和尚忽然又睁开了双眼,怒目圆睁,大吼道: “听涛老贼,纳命来!” 这一声佛门狮子吼,饱含着真一和尚最深的怒和恨,带着真一和尚毕生的功力,震得毫无防备的幻蝶心口剧震,几乎吐出一口鲜血来,身后的翅膀一阵无力,再被骤然间醒来,胡乱挥掌的真一和尚一掌打在背上,身形一晃,真一和尚就挣脱了她的翅膀,再度朝着海底坠落下来。 “真一大师!” “师父!” 芜青和落尘同时扑了过去,扶住了真一大师。 尉迟嘉和贺兰辰也都停了下来,围拢过来。 但疯癫的真一大师已经认不得他们这些人了,他不断挥掌,将围过来的人一一逼退。 “听涛,纳命来!”他通红着双眼,在石洞的洞口跌跌撞撞,始终只有这么一句话。 落尘小和尚看到师父这个样子,难过得几乎掉眼泪: “师父这是大仇未报,心有不甘……” 芜青一边出手用缚仙索将真一大师再次困住,一边叹息道: “我也知道真一大师是放心不下这件事,但听涛此人,我们一路都未曾遇到,不知道他到底是殒身在这里了,还是刻意躲去了哪里……况且,真一大师此时神志不清,在这里大喊大叫尚且无妨,要是去到上方的海水中,定然会瞬间遭到压制。” 这话说得大家心中都沉甸甸的,是啊,这石洞中可以不必传音,直接说话并无妨碍,但要是去到悬崖之上的海底,以真一大师此时的状态……殒身几乎就是顷刻之间的事情。 就算能把真一大师捆起来,但总不能把他的嘴塞住吧?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人想用这种称得上是羞辱的方式。 卫襄也挣开了尉迟嘉的臂膀,跑了过来,看着真一大师凄惨的样子,纵然之前不喜欢这老和尚,心中也不由得跟着难过起来。 她想了想,掏出一张符来递给芜青: “芜青师叔,要不要试试镇魂符?” “没用的,之前给真一大师所用的镇魂符是你莱芜师叔亲手所画,都被真一大师破开了。” “为什么啊?我记得莱芜师叔的符很厉害的啊!”卫襄不解道。 芜青看着真一和尚的眼神带着一抹哀伤,解释道: “这不是符的问题,而是真一大师此时已经疯癫,他的魂魄,是零碎不全的,如此一来,又如何镇得住呢?” “原来是这样。” 卫襄默然垂头,若有所思。 不一会儿,她忽然从袖子里抽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那把小匕首,再次利利索索地往自己手指上一抹,将顷刻而出的鲜血滴在了她先前拿出来的符纸上: “师叔,试试这张符吧!” 第218章 听得到? “卫襄!” 这一次,不仅仅是尉迟嘉低喝出声,连带着芜青和贺兰辰的脸色一起都变了。 芜青上前,一把将卫襄手里的镇魂符打落: “卫襄你是不是找死?你又要私自动用血符吗?!” 方才在白玉鼎前看见卫襄割自己的手指放血,芜青差点儿吓了个魂飞魄散,这会儿卫襄居然又做出这种事情,芜青真是气得肺都要炸了! 被打落的镇魂符晃晃悠悠飘荡在尚且清澈的水中,但却没有远离卫襄的指尖。 它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一般,居然没有落入众人脚下,而是自动自发地朝着卫襄指尖涌出来的血珠子飘了过去,不过眨眼间,散入水中的鲜血就被它吸收的干干净净,一点儿血丝都没剩下。 等尉迟嘉和贺兰辰看见这诡异的一幕之时,已经来不及了,幸而尉迟嘉眼疾手快地将那张符抓到了自己手中,以免它凑过去继续吸收卫襄的鲜血。 他面色如冰,手心中绽放出金芒,瞬间愈合了卫襄的伤口,怒道: “卫襄,谁准你又做这种事情?” “我做什么事情,与你何干?” 卫襄眉间浮现淡淡的执拗,伸手从尉迟嘉手里将镇魂符拿了过来,送到了芜青面前: “师叔,我知道我动用血符,大逆不道,但这种时候……还请师叔不要怪我擅自做主。” 芜青也目睹了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心中怒顿时变成了惊。 面对站在自己面前,眉目低垂的少女,她满心惊怒,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明明是歪门邪道,可她怎么就能这么理直气壮? 芜青胸口几度起伏在,凝视卫襄半晌,最终素手轻扬,一把将那张镇魂符抓到了自己面前,只见吸收了卫襄鲜血的镇魂符上,原本用朱砂所画的符文,已经变得颜色更加鲜艳,即使这符文画得歪歪扭扭,她也能看得出来此刻这符文的异常之处—— 那时一种扑面而来的压制之感,只要看一眼,就让人觉得头晕目眩,与先前看一眼都让人嫌弃的那张符,就是天壤之别。 海底的光线一如既往地暗暗幽幽,芜青忽然间心凉如水,说不出的悲伤难过。 她手指颤抖地握紧了那张血符: “卫襄,你知不知道,在东海,滥用血符的人都是什么下场?人人喊打,人人得而诛之!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卫襄自己知道自己的行径在芜青眼中是惊世骇俗的,但这个问题,她早就已经在心里想了千百回。 她抬起头,望着芜青,明亮的目光坦诚而清澈: “芜青师叔可还记得,那日云舒师妹向您请教私自动用血符,还如何之时,您的回答?尽管我知道,您当时或许之时为了维护我,才为我辩解,可我一直都将您的话铭记在心。我虽然用了血符,但我从无害人之心,反倒可以救人性命。犹如师父赐我龙泉宝剑,宝剑是杀人利器,但我却能用它来斩妖除魔。” 卫襄声音清朗地说完,朝着芜青深深一拜: “还请师叔相信我,我今后,除了不得已而为之,我绝不会主动用血符去害人。这一次,弟子实在不忍见真一大师受心魔所困,或受折辱,或失性命,所以,还请师叔成全。” 成全…… 这两个字听在芜青心里,居然于惊怒之中衍生出一种欣慰之意,那些责备的话也就再也说不出口。 卫襄与真一大师的关系,不说水火不容,也是绝对的互相看不顺眼。 但是此时此刻,卫襄居然能为了真一大师做出这样的事情,这份气度,总归是让她心中宽慰的。 而且,血符已成,就这么丢掉,也实在是可惜。 许久,芜青还是接了卫襄手中的符纸,朝着真一大师走了过去。 一直在一旁提心吊胆的贺兰辰,先是悄悄松了口气,随即那口气又吊了起来—— 之前小师妹屡次做出私自画血符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都是私底下的,这次可算是光明正大了,这家伙,以后会不会更加肆无忌惮? 万一以后小师妹执迷此道……那可真是太可怕了! 但是当下的情况,也容不得贺兰辰说出心中这种种顾虑,他掩去了心中所思,走上前去帮着芜青将那张血符贴在真一大师的身上。 一直都没有说话的落尘于匆忙中望了卫襄一眼,眼底的光芒终于彻底熄灭。 此时,尉迟嘉冷飕飕的目光正如刀一般从他身上掠过,仿佛襄襄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他。 可他自己心底却如同明镜一般地清楚,襄襄和从前,不一样了。 那一句“成全”,在他听来,仿佛就是在和从前的那个纵情任性的襄襄告别一般。 而自始至终,襄襄都没有再来到他的面前,亲自给过他一个字的安慰。 什么都不用说,他也可以想象得出,日后他将要面对的疏离。 随着师父的神情渐渐平静下来,再次陷入沉睡,面目清秀的小和尚默默地转过头去,任凭无边的酸涩在胸臆中蔓延。 安静下来的真一和尚再次被放在了幻蝶的背上,众人等了一会儿,见他还在安静的沉睡,都放下心来。 “一会儿我们上去之后,也不要在海水中停留,直接上岸去礁石上等莱芜师兄和无心他们,我看护真一大师,你们四个注意不要走散。” 彻底走出石洞之前,芜青再次跟弟子们叮嘱道。 “弟子尊令。” 贺兰辰和卫襄齐声答应,尉迟嘉和落尘也拱手应是,就连胖胖也乖巧地蹲在了卫襄的肩膀上,摆出了一副自己绝不会添乱的态度。 一行人终于顺利离开了语凝海最深的海底,回到了之前海沟的上方。 一些进入石洞中无功而返的修仙者已经在这里等候很久了,一见他们出现,纷纷上前传音打招呼。 世上方一日,洞中已千年。 虽然语凝海底石洞中的时间过得没有这么夸张,但这些日子在石洞中大家也是昼夜不分,此时听这些人说来,从他们入海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足足五天。 而入海的那些人,有很多人都长眠在了石洞的梦境中,再也不能回来。 而那些人也是有至交好友,有人牵挂的,所以此时见他们上来,寒暄了几句,都纷纷向他们打听,可曾见到他们的亲朋故旧。 因为卫襄的缘故,蓬莱众人这一路算得上是畅通无阻,也没有遇到什么人,此时对于他们的询问,芜青只能表示很遗憾。 而那些人焦急之余,眼底也精光闪烁,话里话外都是想要打探蓬莱弟子可曾在海底有什么额外的收获。 对此,芜青更是问心无愧,直接说明他们也是经历了梦境就出来了,什么也没有得到。 两方你来我往,交谈了一会儿,见实在是打探不出,什么那些人这才作罢,各自散去,继续等待自己要等的人。 但还是有人在望见沉睡在幻蝶双翅间的真一和尚之时,忍不住愤愤嘀咕: “这语凝海出现异象,闹出这么大的阵势,原来竟是什么大机缘都没有,净是唬人的!看来真一大师年纪大了,也开始咋咋呼呼的了!” 尽管这些人用的是传音之术,只是私底下嘀咕,但不知为何,此时卫襄却能将他们这番话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股无名的怒火从卫襄心头骤然升腾起来,她也顾不上多想,立刻传音反驳道: “敢问各位,通过梦境,除去心魔,算不算是天大的机缘?更何况当初前来语凝海之事,真一大师并未邀请你们,是你们自己闻风而动,此时不尽如你们的意,就又要责怪真一大师吗?” 那些人原本以为自己说话说的私密,没想到居然被这蓬莱的小丫头一口道破,惊惧之余,脸上都不由得讪讪起来。 不过思来想去,蓬莱弟子这一次貌似并无折损,足可见其实力,所以到底没敢撕破脸,跟这小丫头吵起来,都纷纷忍着羞恼闭口,不再说话。 卫襄这才转过头,愤愤地跟贺兰辰嘀咕: “这些人也真是不讲道理,有好处的时候都一窝蜂的上,现在讨不到什么好处了,就又来责怪别人,这种人到底是怎么通过梦境的?” 贺兰辰一头雾水: “小师妹,你在说什么啊?” “我在说那些忘恩负义,得不到好处就来诋毁真一大师的人——咦,他们说话贺兰师兄你听不到吗?” “我,我什么都没听到啊……” 贺兰辰说到一半,骤然睁大了眼睛: “小师妹,别人传音你也能听见?这是什么法术?” “我没有用什么法术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之间就听得见了!” 卫襄这会儿也觉得有点不对,她还以为是所有人都能听得见的,原来只有自己能听得见吗? 不过这会儿也不是纠缠这个问题的时候,真一大师的状态并不是彻底稳当,还是要尽快到海面的礁石上去才行。 “好了,我们走吧。” 芜青与相熟的人传音道别,带着幻蝶继续沿原路返回海面。 贺兰辰和卫襄也不再说话,紧跟在后面,分波逐浪跟了上去。 贺兰辰先前私心里还觉得小师妹没有把那颗紫色的珠子也带走,有些吃亏,现在亲眼目睹这些人试探的嘴脸,方才醒悟师父直接下定决心离开,不再多停留的决定是多么明智。 几人沿着原路往回走,走着走着前方忽然又是一片光芒大盛。 那如同两盏明亮的灯笼一般,高高悬挂在眼前的,正是巨鲸的两只眼睛。 “芜青师叔,你看巨鲸还在这里,是不是说明惊涛那个老贼还没有离开语凝海?” 卫襄指着亮光背后那如同山岳一般的黑影问道。 “巨鲸没有离去,那说明它的主人定然还在语凝海……只是这个时候,不宜多生是非,我们还是先走吧。” 真一大师已然疯癫,却还是未能手刃仇敌,芜青也觉得心酸和遗憾,但此时这种情形明显是容不得他们在此做纠缠的。 卫襄望了一眼还在沉睡中的真一大师,朦朦胧胧中,觉得一直紧跟在幻蝶身边的那个小和尚的身影,格外的孤独凄凉。 原本须弥山只有这师徒二人,真一大师虽然性格严厉,但好歹对落尘还是发自真心的疼爱。 可以后,真一大师魂魄不全,就算蓬莱有心相助,又有谁能日夜守候在落尘的身边,护他周全呢? 谁也不敢保证,离开了语凝海以后,听涛不会伺机报复,彻底了结须弥山对他的威胁。 卫襄渐渐放慢了脚步,然后趁着芜青和落尘不注意,将胖胖从自己肩头上抱下来,直接塞给了贺兰辰。 然后毅然回头,再次摸出袖中的匕首,悄无声息的向着巨鲸的方向潜行而去。 “小师妹!” 贺兰辰立刻就明白了卫襄想去干什么,立刻跟上去伸手制止。 这个不省心的小师妹,她到底知不知道她自己又在作死啊? 卫襄却早有防备,像一条灵活的游鱼一般从他身边滑过,让他伸出来的双臂落了个空。 很显然,此时在这片海域里,卫襄莫名变得比在陆地上要灵活的多。 贺兰辰只能气急败坏的向旁边的尉迟嘉求助: “尉迟嘉,管管你媳妇儿,别让她去送死!” 可惜尉迟嘉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只是很快让他见识到了什么叫“妇唱夫随”。 只见幽幽的海水中,银白色的衣袂翩翩而起,紧随着少女蓝衣的身影而去。 “襄襄,我说过,这种事情交给我来就好。” 尉迟嘉悄无声息的跟上了卫襄,低声道。 然后他伸开手掌心,金色的光芒辟开了他们面前的水流。 卫襄转头看了尉迟嘉一眼,选择了默许。 她要做的是替蓬莱和须弥除去威胁,而不是白白枉送性命。 前方巨鲸山岳一般的身躯越来越近,即使是在海水中,卫襄依然能够闻到这只海中凶兽身上常年被海藻覆盖而起的腥风。 还有巨鲸那铠甲一般的粗糙皮肤,也在她面前一览无余。 卫襄反手在自己背上的龙泉剑柄上摸了摸,又收了回去。 顺带着将尉迟嘉手心里的金芒也按了下去: “这件事一定要做的不留痕迹,不必如此大动干戈。” 第219章 鲸灭 此时的语凝海底,海水轻轻摇曳,巨大的凶兽在海底静静蛰伏。 眼前所有的光芒,已经被山岳一般的巨兽躯体完全遮蔽,少女纤细的身影在海水中游动,四处寻找可以下手的地方。 尉迟嘉望着卫襄手里那把短短的匕首,沉默一瞬,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打算……用这把匕首杀了这头巨鲸?” 这样薄而短的匕首,如果刺在人的身上,好歹还能捅出个伤口来,可要是在这头巨兽身上……很可能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来。 卫襄却仿佛一点都没察觉有什么不妥,点点头: “没错,我就是要用这把匕首了结了这头孽畜!” 尉迟嘉顿时不说话了。 好吧,只要襄襄觉得开心,大不了待会儿他补一掌就是了。 但卫襄却没有即刻动手,而是顺着着巨鲸巨大的身躯来回游动了好久,脸上露出讶异之色: “不是传说这头孽畜除了听涛师徒,谁也不得靠近吗?难道它直到现在都没有发现我们?” 尉迟嘉抬头望了望,发现的确是这样。 传说中有人近身就会大怒的凶兽,此刻像是毫无所觉一般,依旧静静漂浮在原地,两只灯笼一般的双眼,依旧望着海沟底部无尽的深渊。 他想了想,渐渐有微笑从他脸上浮现而出。 “或许,跟那些镜灵们有关吧。”尉迟嘉模棱两可地答道。 “是这样吗……” 卫襄伸手在巨鲸坚硬如铁一般的皮肤上轻轻敲了两下,寻思了一会儿,也没有找到比这更合理的解释。 罢了罢了,这里原本就是那些镜灵们的地盘,想来也真是托了他们的福吧。 卫襄也不再纠结这种细枝末节,她想了想,直接朝着巨鲸两只硕大的眼睛而去。 游动了一段,她终究又停了下来,回头传音给尉迟嘉: “这里应该是它全身最柔软的地方了,就从这里下手吧,你做好准备,随时撤退!” 她这是担心一会儿巨鲸受伤,发怒的时候会伤到他吗? 尉迟嘉骤然觉得心中一暖。 他笑着跟了上去: “跟着你,我不怕的。” “你……” 卫襄没想到这种时候,他还要这么说话。 “随你便吧,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别怨我。” 她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再也没有搭理尉迟嘉。 前方,芜青与幻蝶一同带着真一大师,即将浮出水面。 一路忐忑的心,终于得以片刻的放松,芜青回头看了一眼。 贺兰辰正抱着胖胖往回游,尉迟嘉和卫襄则是踪影全无。 根据多年与卫襄斗智斗勇的经验所得,芜青立刻就意识到大事不好,她厉声向贺兰辰传音: “他们人呢?” “他们去了巨鲸那边!” 贺兰辰的声音里透着气急败坏。 芜青大怒: “这个不省心的东西!” 她铁青着脸回头,命令落尘和幻蝶先带真一大师上岸。 但是等她再次回头的时候,就发觉原本平静的海水,突然像是煮沸的开水一般沸腾起来—— 一声悠长的巨鲸鸣叫之音,响彻整个语凝海底,裹夹着无尽的海水扑面而来,仿佛要将整片海域全部撕碎! “卫襄!” 芜青只觉得脑子里一片嗡嗡乱响,即使她竭力支撑,整个人还是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一般,被巨大的波浪冲击着,再也无力向前。 而在她前面追过去的贺兰辰,已经彻底失去了踪影。 原本幽暗的海水,变得浑浊,巨鲸长鸣的声音久久没有散去。 随后响彻在芜青耳边的,就是一声地动天摇的巨响,海水也很快排山倒海一般连绵不断的冲击而来。 翻滚的海水带过来的,除了大片大片的鲜血,还有令人作呕的碎肉块—— 到底发生了什么?! 整个语凝海天翻地覆,身处海底的修仙者纷纷四散奔逃,哀鸣不已。 不知道过了多久,浑身带着血污和碎肉的少女,才从粘稠血水一般的海水中挣扎而出,腾空而起,站在了最近的礁石上。 她任凭脏污湿透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纵声大笑,朝着海上初升的朝阳伸展双臂,拥抱久违的光明。 “襄襄!” 哗啦一声,她身后的海水中,再次冒出一个人影。 尉迟嘉也形容狼狈,但一双如墨色般的眼眸,此刻全是不可思议,紧紧的盯着面前安然无恙的少女: “你可真是吓死我!” “这就能吓死你啦,你的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小?” 因为此刻的心情极好,卫襄并没有再对尉迟嘉甩脸色,笑嘻嘻的回了一句。 “你要出点什么事情,你说会不会吓死我?” 尉迟嘉眼底的惊涛骇浪渐渐平静下来,他伸手将挂在卫襄湿漉漉长发上面的水草和碎肉屑一一拿下来,忍不住生气道: “你知不知道你是拿你的性命在开玩笑?” “这怎么能是开玩笑呢?我就是觉得语凝海这么奇异的地方,如果不趁此机会解决了这头凶兽,实在是可惜。” “你怎么就能断定那头巨鲸一定会死于非命?万一,万一语凝海的禁制,对巨鲸没有作用呢?” 尉迟嘉想到方才那令人魂飞魄散的一幕,还是忍不住心惊胆战……这个傻子,如果她有个什么意外,该让自己怎么活下去? 卫襄将尉迟嘉的手扒拉开,不服气的反驳道: “怎么会有那个万一呢?都说语凝海这个地方无分人畜,谁只要敢在海水中发出声音,就一定会死于非命吗?我就不信巨鲸这般吼声,还能活着!” 见她这般不服气中还带着几分洋洋得意,尉迟嘉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是的,他也万万没想到,襄襄居然打的是这个主意,想到利用语凝海的特性,直接置巨鲸于死地。 可万一那头巨鲸没有当场死掉,而是将海底搅得更加天翻地覆呢? 以他现在的能力,还是根本护不住襄襄—— 正值夏日,语凝海的海风并不冷,但一想到这些,尉迟嘉还是遍体生寒。 他忽然扑过去,不顾所有的血污和肮脏,牢牢抱住了没心没肺笑得开心的少女。 “卫襄,你给我记住,如果再有一次这样的事情,我一定会先把你打死!” “喂,你又发什么疯?赶紧放开,再不放开你的爪子,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先打死你?” 卫襄奋力挣扎,习惯性地恼羞成怒。 尉迟嘉的眼睛却慢慢红了: “卫襄,我发誓,我一定会变得更加强大,到那个时候,你想如何便如何,但是现在,求求你,不要再这样吓我了!” “我做什么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啊?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之间还有一笔账没算?” 卫襄连踢带踹,总算将尉迟嘉推开,用一种“你疯了”的眼神看着他。 尉迟嘉只觉得双臂之间一片空茫,心底浮现无边的悲哀—— 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自己的一颗心就攥在她的手心里,只要她有一点点闪失,就可能瞬间将自己的心都捏碎? 明明是满心怒气的,可对上尉迟嘉这样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卫襄心里也有些微的难过。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沉默相对了一会儿,远处礁石上的呼喊,终于打破了他们之间这尴尬而诡异的气氛。 “卫襄!尉迟嘉!” 芜青怒气冲冲的声音传来,一眼望见芜青,手持长剑,飞身而来的曼妙身姿,卫襄的心肝儿就是一颤。 遭了,芜青师叔定然是知道了,一定是贺兰辰告的状! 不过这会儿卫襄也顾不得找贺兰辰算账了,她扬起一张谄媚的笑脸,迎了上去: “芜青师叔,我在这里,您放心,我没事儿……” 但是太过紧张的卫襄很显然忘记了一件事——她根本不会飞啊! 而且这会儿不是在海水里,会游泳就行,于是,卫襄话还没说完,就直接掉进了海里。 “救命啊!” 夸张的叫声瞬间被海水淹没。 飘然而至的芜青持剑冷喝: “别以为躲在海里,就能将此事揭过!” 她的话音刚落,又听到耳边扑通一声,尉迟嘉也跳进去了,捞卫襄去了。 芜情不由的更加生气,卫襄在蓬莱这三年到底都学的什么? 这样的弟子,真是,一言难尽! 过了好一会儿,卫襄掉下去的地方才再次传来哗啦声,尉迟嘉抱着卫襄浮出了海面,但卫襄的腿上,却多了一个人形挂件……不,是两个。 “白翼?” 虽然还没看清脸,但一眼看见那人蓝色的衣衫和长长的白发,芜青立刻上前,帮着将人拖出海面。 一群人很快回到了礁石上,白翼似乎是昏迷过去了,还没有醒来,但那个抱着卫襄大腿,一起被拖上来的女子还是清醒着的。 “白翼师兄!” 芜青忙去探查白翼的情形,那女子也放开了卫襄的腿,跟了过来,哀声叫道。 芜青随意抬头看了一眼,只见这女子身形有些眼熟,一张脸却平平无奇,看起来再普通不过。 “你是谁?” 芜青使了个眼色,心领神会的卫襄立刻揪着那女子问道。 此刻被卫襄一把抓住了手臂的苏沫言内心是极其崩溃的—— 她好想趁机博取卫襄的同情,然后留在她身边,慢慢谋算,可对上尉迟嘉那双锐利的眼睛,她就知道,自己彻底是装都没法装了。 “我,我是苏沫言啊……” 她捂着脸哭了起来。 可能是因为在语凝海底,听多了镜灵们的大哭小叫,卫襄如今听见人哭就满心烦躁。 “哎,我说你哭什么,就算你是苏沫言,你也用不着哭……” 话说到一半,卫襄猛然愣住了: “你说,你是谁?” “我是苏沫言啊……” “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是谁对你用了易容符?” “是,是……”苏沫言抽噎了两下,立刻察觉到了尉迟嘉两道冰寒的眼神。 她只能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拐了个弯: “我也不知道,那人我不认得……” “好吧,你先别哭了。” 卫襄明白了—— 好端端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被人弄成这副亲爹妈都不认识的模样,不伤心才怪! 虽然也是极其不喜欢苏沫言,但对她的遭遇,卫襄还是有稍许同情的。 但也仅仅是同情而已。 她伸手拍了拍苏沫言的肩: “你先待在这,等你师父和师兄回来了,你跟他们回去吧。” “他们……他们也不认得我了……” 苏沫言哭的更伤心了。 然后一把拽住卫襄的袖子,再也不肯松开: “卫襄,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求求你,让我先跟着你们吧,不然,我真的害怕!” “害怕你就去找你的凌瀚哥哥呀,想当初你们两个一起闯入我们蓬莱山门之时,不是挺情深意重的么?”卫襄挑眉道。 苏沫言回头望了一眼已经狼藉一片的语凝海,仿佛听不出卫襄的幸灾乐祸似的,眼泪又开始不要钱的往下掉: “现在这里乱成这样,你觉得我真的能找到凌瀚哥哥吗?” 这话卫襄倒是不否认。 身为镇魂兽的巨鲸死了,那么听涛这个主人也必定是惊怒交加,神魂也要跟着受创的,身为他的徒弟,凌瀚肯定走不开。 而且凌瀚……先前也是被尉迟嘉打了个半死不活,进石洞的时候,早就不知道被贺兰辰扔在哪个犄角旮拉了。 不过这些,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刚才强忍着,没有一脚把苏沫言给踹下去,卫襄觉得自己已经是积了大德了。 她可不打算再继续做好人。 “找不找得到是你的事情,与我何干?好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要再揪着我了,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苏沫言抓着卫襄的袖子不肯放,卫襄也没跟她纠缠,又拿出了那把小匕首,直接割断了自己的衣袖,警告了两句,转身走开。 芜青对于卫襄的做法也没有什么别的看法,此时此刻,自己能把自己顾住就不错了。 她探查了一番,确定白翼只是昏过去了,并无大碍,就站起身来吩咐道: “尉迟嘉,你来背着白翼,我们还是去那边等你莱芜师叔他们吧。” 说完直接拎起卫襄,飞身而起,向着蓬莱众人初来之时停驻的那块礁石飞了过去。 尉迟嘉颔首应下,刚要将白翼背起来,被撇下的苏沫言又连滚带爬的扑了过来: “求求你,尉迟世子,不要将我抛下!白翼师兄他是为了救我才会这样的,你们若是抛下我,又如何对他交待?” 已经跟着芜青飞到半空中的卫襄听闻此言,立刻回头—— 呦,白翼师兄到底逃不过苏沫言人见人爱的特质吗? 第220章 放倒 白翼有没有逃过苏沫言这人见人爱的特质,卫襄不知道,但尉迟嘉肯定是逃得过的。 尉迟嘉长眉微蹙,冷冷地瞥了苏沫言一眼: “你信不信你再敢纠缠,我立刻就杀了你?而且,他要是早知道是你,未必就会救你。” “啊!” 一听到这个“杀”字,苏沫言终于惊叫一声,放开了尉迟嘉的袖子。 很显然,在语凝海底走了一遭,苏沫言整个人都濒临崩溃,俨然成了一只惊弓之鸟。 没穿过来之前,苏沫言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子,生活在和平的国度,甚至都没有亲眼目睹过什么流血事件。 穿过来以后,见到的也只是小打小闹,真真切切的杀人,她并没有见识过。 但是这些日子,穿梭在昏暗幽沉的海底,亲眼目睹了不计其数的修仙者死在自己面前,她终于知道害怕了。 而眼前这个人,先是让自己变成一个哑巴,又让自己变得面目全非,如果他要杀了自己,那肯定是说到做到的。 而且,只要有这个人在,她如何才能杀了卫襄,夺回原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面对眼前冰冷的现实,在海底被那镜灵跳起来的不甘都瞬间成了碎片。 苏沫言只能怔怔的目送着尉迟嘉带着白翼离开,一个人被留在礁石上,举目四望,只有无边无际,泛着血腥味道,令人作呕的肮脏海水。 “师父,师父……我该怎么办……” 她蹲下来抱住双膝,大哭起来。 被拎回去的卫襄免不了被芜青好一顿训斥,好在芜青虽然咬牙切齿,但终究没对卫襄动手。 此时语凝海大乱,要是被人看出来这事儿是卫襄干的,那卫襄这条小命很可能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卫襄被芜青训斥,也不恼,自始至终都是笑眯眯的,等芜青训斥完了,才抹了一把脸上的脏污,准备再度入海: “方才贺兰师兄是不是也被海水冲得没了影子?我下去找他吧!还有胖胖,我得找他们回来!” “用不着你去!”芜青一愣,随即横眉。 在她看来,以卫襄这点三脚猫的本事,刚才能从巨鲸顷刻丧生的巨大冲击中逃得一条命回来,实在是因为有尉迟嘉随时跟在她身边的缘故,这会儿再去在浑浊的海水中寻人,说不定人没寻到,能把她自己给搭进去。 芜青看了尉迟嘉一眼: “你去。” 尉迟嘉正有此意,听芜青点了他的名,二话不说点头应了。 “你……” 卫襄连拦都来不及拦,眼睁睁地看着尉迟嘉转身跳进了浑浊的海水。 “是不是觉得心疼了?如果你还知道心疼你身边的人,那就不要这样处处惹祸,不然,我们这些迟早会被你给害死!” 芜青估摸着卫襄大概还是心疼她的这位心上人了,出口讥讽道。 “哪有……”卫襄嘀咕了一句,“我就是觉得,他好像真的变了。” “变了?” “嗯。” 卫襄望着依旧怒波翻涌的大海,没有再说什么。 不多时,礁石边上的海水被一缕金芒分开,尉迟嘉带着满身血污的贺兰辰上了岸。 原本面容清隽,仪容整洁的两人,此时跟人间的叫花子没什么两样,满头满脸的脏污,贺兰辰的怀里还抱着一只脏的跟地老鼠差不多的胖团子,赫然正是胖胖。 贺兰辰一言不发,直接扔了一把“聚水符”,他和尉迟嘉的头顶顿时像是下起了瓢泼大雨一般,干净的水冲泻而下,冲洗着他们身上的脏污。 再次感受到干净清凉的水意,贺兰辰总算是能透过气来了。 不然光闻着自己身上的气味,他都要吐出来了。 他抹了一把脸,这才顾得上数落跑过来的卫襄: “小师妹你可真是……造孽啊!还不赶紧把你自己冲干净!” 依旧是满身血污的卫襄望了一眼旁边的尉迟嘉,心里忽然有点儿不是滋味。 不知为何,此时她眼前浮现出的,却是从前那个冰清玉洁的翩翩贵公子模样。 尉迟嘉这个人,几乎和所有的长安贵公子一样,是有洁癖的。 他不喜人碰触,不喜人接近,更不能允许自己的衣服上有一点儿脏污。 可此时,他也是和贺兰辰一般的形容,甚至,因为在这肮脏的海水里涮了好几遍,他身上的脏污比贺兰辰身上的还要多,至少,卫襄已经看不出他衣衫的本色了。 脏成这个样子,他会不会想死? 一抹幸灾乐祸突然而至,卫襄收了自己心里的这一点点说不清的内疚,跑到贺兰辰身边蹭水: “我哪里有贺兰师兄你神通广大啊,帮师父种菜的水我都聚不起来,更别说这样的洗澡水……来来来,让我也冲一下……” “哎,小姐姐你别和我挤,你去姐夫那边……”正在贺兰辰身边洗的不亦乐乎的胖胖顿时抗议。 惹来的也只是卫襄的怒骂: “你哪来的姐夫?你别洗了,自己跳海,省的我亲手扔你下去!” 一旁尉迟嘉默默地望了一眼大雨倾盆中,因为衣衫尽湿,曲线毕露,却嘻嘻哈哈完全没察觉有什么不妥的卫襄,什么也没说,直接伸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 贺兰辰一怔,再看卫襄一眼,顿时明白过来,连忙赤红着脸转过头去: “尉迟师弟你可别多想,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看见了,你明明看见了!”忘恩负义的胖胖在一边火上浇油。 这么说……还是看见了点什么,是这个意思吗? 尉迟嘉一边伸手帮着卫襄清洗脸上的血污,一边悄悄地张了张手掌心。 “咦,水呢?怎么没水了?” 贺兰辰头顶上的水顿时没了踪影。 他回头看了看已经尉迟嘉和卫襄头顶很正常的水,刚要说点什么,忽然又打了个哆嗦,立马能走多远走多远。 醋坛子什么的,真是太可怕了。 另一边,早就用净尘术将自己打理干净的芜青,目睹眼前这一切,微微眯了眯眼睛。 “主人,是不是觉得,那个人,实在是太过诡异?” 与主人心意相通的幻蝶走过来,悄声问道。 芜青回头看了一眼妖娆的女子: “你看出来了?那你可曾看出什么来?” “我只是觉得此人进境实在是太快,至于其他的……他身上并没有妖邪之气。” “我也是如此觉得。” 芜青点头道。 此事她曾经在心内琢磨很久,到底还是疑惑重重,并无头绪。 入仙门百年之久,芜青不敢说自己博学多识,世事皆知,但她却是从来没听说过有人正常修炼,就能在短短半年之内有如此修为的。 倘若真有过这样的人,在这人才日渐凋零的东海,不可能一点声名都未留下。 幻蝶见主人烦恼,想了想劝道: “主人也不必过于忧虑,此人已经入了蓬莱门下,将来不会与蓬莱为敌,就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 “嗯,只能暂且这样想了。”芜青眉间忧愁稍稍散去了几分。 也不知道尉迟嘉这样的人对于蓬莱来说,到底是福是祸,但这时候,也只能这般安慰自己了。 芜青心内感叹一番,又走过去查看了一番真一大师身上的镇魂符,那符还好端端地贴在真一大师的身上,并未有半分松动的迹象。 芜青看着那笔迹歪歪扭扭,颜色朱红的符,心中又是一阵不安。 尉迟嘉的异状尚未摸清,卫襄这样滥用血符,却是第一等的头疼事。 若是被人知道这丫头的血有如此奇效,真不知道那些藏匿于世的东海邪魔会不会一拥而上,将这丫头的血放的涓滴不剩? 芜青想了想,叮嘱在一旁木然念经的小和尚落尘: “落尘,日后若是有人问起今日之事……关于这张血符,你切记不可泄露半分。” 落尘手中转动的佛珠停顿了一下,他随即双掌合十向芜青行礼道: “多谢芜青师叔救了我师父,此事,与符并无干系。” “很好。” 见他明白自己的意思,芜青欣慰地点头,又安慰了他几句,才再次走开。 一直在师父身边照料的落尘,这才抬头望向了卫襄的方向。 那里,大雨倾盆,那面容绝美的男子正以指为梳,替容颜姣好的少女梳理长发。 少女挣扎躲避,却没能躲开,只能嘀嘀咕咕地抗议,似乎在抱怨什么。 那场雨,就一直下一直下。 落尘抬头看了看自己头顶的艳阳高照,眼神逐渐黯淡。 相隔不远的世界下着雨,但他知道那里才是真正的艳阳高照。 而自己这里…… 风雨漫漫而来,不知何日才能停。 芜青带着众位弟子,在礁石上等了半日,语凝海的海水已经渐渐重归清澈,但还是没见莱芜的踪迹。 “师叔,我下去找找他们吧?若是有个什么万一,我还能从镜灵手里把二师兄抢回来!” 卫襄有些担心,想要再次入海。 “你就不怕那轮回镜灵将你留在海底吗?” 芜青直接灭了卫襄的念头,望了望平静下来的海面,做出了决定: “你们先带着真一大师和白翼回蓬莱吧,我在这里等他们。” “不,我要留下来!” 卫襄自然是不肯走的。 “回去!” 芜青妙目含怒,瞪了卫襄一眼,立即神色严肃地朝着幻蝶挥挥手: “你先送真一大师回蓬莱,我随后就回去。” 幻蝶自然是舍不得主人的,但身为镇魂兽,主人既然有令,她也不得违抗。 贺兰辰向来是听话的,芜青一下令,他就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符扔在了海中,很快就化作一只能乘五人左右的小舟,停驻在了礁石边上。 “贺兰师兄你还带船了?” 卫襄一见,也顾不上反抗师叔了,立马惊奇地跑了过去。 “肯定啊,像咱们这种不会御剑的弟子,总要做两手准备才行。” 贺兰辰说这话,就和尉迟嘉一起将真一大师和尚未醒来的白翼挪到了船上,然后自己跳了上去。 卫襄连忙跟过去拽住了贺兰辰的袖子,将胖胖塞到了他手里,叮嘱道: “你们路上小心一些……” “小师妹你赶紧放开!” 不用尉迟嘉冷飕飕的目光飘过来,贺兰辰就忙不迭地接过胖胖,甩开了卫襄的手: “你不用跟我乘船,你跟着尉迟师弟就好,他会飞!” “不,我不跟你们回去,我在这里和芜青师叔一起等。” 卫襄下定了决心,自己是绝对不能走的。 她不是不讲理的人,真一大师的魂魄需要得到及时的修补,白翼师兄也需要好生调息,这些她都知道。 可是语凝海的梦境有多么危险,她也知道。 完了,小师妹又开始作了。 贺兰辰为难地看向芜青。 芜青这次却没有说话,直接看向了尉迟嘉。 她就不相信,尉迟嘉会放任卫襄留下来。 果然,尉迟嘉点点头,走到了卫襄面前。 卫襄警惕地后退一步: “我跟你说,这件事没得商量,你别想劝我……” “我不是来劝你的,我就是想问你一句话。” 尉迟嘉眼神温柔,声音柔和,一点儿要劝说的意思都没有,让卫襄稍稍放松了戒备。 “你要问什么?”她凶巴巴地问道。 尉迟嘉含笑抬手,像是要拂去她颊边碎发,慢慢地问道: “自从来了语凝海,我们都是不眠不休,不吃不喝,襄襄,你累不累,饿不饿?” 累不累,饿不饿? “当然是又累又饿啊……”卫襄不假思索地答道。 眼前那张俊美至极的脸上慢慢绽开笑意: “那就对了,好好休息吧,睡吧。” 什么……卫襄只觉得眼皮骤然沉重起来,如同大山压下,无论如何都撑不住了。 尼玛,居然暗算老娘! 这是卫襄被放倒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卫襄才终于被耳边的一阵嘈杂声吵醒。 “……师兄,你可别觉得卫襄冒险杀了那巨鲸是什么得意的事,我在海中亲眼所见,听涛那老贼赶到之后,几乎是疯了,当即传音给所有人,亲口发下毒誓,要将凶手碎尸万段,师兄不妨考虑一下,如果被他知道是卫襄所为,会如何?” 这,好像是莱芜师叔的声音……莱芜师叔回来了? 卫襄迷迷糊糊地想着,就听到了师父德山老头叫嚣的声音: “这怎么能说是襄襄所为呢?明明是他那凶兽不慎在语凝海底发出鸣叫,自食恶果,关襄襄什么事?再说了,让他听涛尽管放马过来,怕他我就不叫德山!” 卫襄眼睛还没睁开,就立刻高兴起来,还是师父给力啊! 她就喜欢这老头的护犊子! 不过还没高兴多大会儿,就有一只纤细的手指在她脸上戳了戳,程无心阴测测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卫襄,醒来了?说吧,你想怎么死?” 第221章 想不想成亲? 卧槽卧槽,大师姐! 她不想死啊! 卫襄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撒腿就跑。 然后慌不择路之下,跑了没几步,就撞到了别人身上。 卫襄抬起头,眼前出现的是沈良夜温和的笑容,但是头顶拎着她的那只手是怎么回事? 沈良夜面带笑容地将卫襄拎回了程无心面前,态度和气中带着坚决: “小师妹,虽然我很感谢你,可是程无心说的话,我不好违逆。” “二师兄你这个白眼狼里的白眼狼,我得罪大师姐,为的是谁?” 卫襄瞬间反应过来,恨恨地骂道。 但是骂归骂,眼前的危机却是没人能帮得了她。 卫襄只得转过头去,端起谄媚的笑容,跟程无心撒赖: “大师姐,其实,其实这事儿跟我没关系……我是手滑,手滑才贴了那张符的……” “手滑?” 程无心美艳的容颜上全是冰霜,她冷笑着从沈良夜手中接过了卫襄往外走去: “来来来,我也让你体验一下,什么是手滑!” “啊!大师姐你要干什么?救命啊!救命啊!” 卫襄知道这次自己是绝对没好果子吃了,扯长了嗓子大喊起来。 这声音堪称魔音灌耳,正在跟德山说话的莱芜只好分神瞥了一眼卫襄,似乎有所不忍。 但他还没有所动作就被芜青给拦住了: “莱芜师兄不必插手,这次要不是巨鲸惨死,听涛自身也受了反噬,修为大跌,他能不闹腾?襄襄这性子,是该受点儿教训。” 莱芜听她这么说,也只好坐了回去,纹丝不动了。 德山老头倒是翘了翘胡子,但这种大徒弟二徒弟合起伙来打小徒弟的事情,他这个师父插手,是不是不太好? 于是蓬莱阁大殿中的诸人就像是没看到这一幕一般冷眼旁观,对卫襄这撕心裂肺的求救声充耳不闻。 更有甚者,还凑过来添油加火,譬如贺兰辰: “大师姐,你下手轻点,找个高点儿的地方手滑,让小师妹好好体验一下飞天的感觉!” “贺兰辰,你给我等着!” 卫襄气急败坏。 贺兰辰一点儿也不恼,甚至还笑眯眯地凑近了些: “好了小师妹,你别叫了,你就算喊破喉咙也没有人会来救你的。” “我不信,我才不信!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此刻师兄师姐们是刀俎,她是鱼肉,但她卫襄才绝不会轻易认怂,卫襄的求救声一声比一声大。 好在,去语凝海这趟,卫襄虽然太过闹腾,几乎到了人憎狗嫌的地步,但还是有人不嫌弃她的。 很快,大殿门口就出现了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正是尉迟嘉和胖胖。 虽然卫襄极其不待见尉迟嘉这厮,但这时候,忽然看见他白衣翩翩的身影出现,卫襄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 当然,骨气还是要的。 卫襄对着他们的方向伸出手去: “救我啊……胖胖!” 胖胖瞅了瞅可怜巴巴的主人,又瞅了瞅身边的姐夫,忽然就福至心灵,圆滚滚的小身子飞快地往旁边挪了挪,胆小怕事地将脖子一缩: “小姐姐,我打不过程姐姐,你,你可别怪我……” “胖胖你这个叛徒,你还是我的镇魂兽呢,你怎么能怂包成这个样子?!” 卫襄震惊且愤怒,咬牙切齿。 胖胖小爪子指了指一旁的尉迟嘉: “小姐姐你可以叫姐夫救你啊!” “那我选择,去死!” 卫襄犹豫了一下,心一横,眼一闭,终于下定了决心。 大师姐说要把她给打死,但肯定打不死她,只要打不死,她就绝不向尉迟嘉这厮低头! “哼,见你的未婚夫来了,装蒜是吧?” 程无心一见尉迟嘉出现,将拎在手里的卫襄抖了抖,冷笑道: “小师妹你可真是好福气,从前有师父护着,如今还有尉迟嘉护着,可我今儿就不信这个邪了,我还揍不了你这顿了!” 说完,程无心直接将长剑一横,往门口继续走,一副谁敢拦着她就跟谁拼命的架势。 尉迟嘉上前两步,正好迎上了程无心锋芒吞吐的剑刃。 他并未被震慑到,只是微微施礼道: “大师姐,这一次襄襄虽然任性了些,但她也是一片好意,还请大师姐莫要怪罪。再说,襄襄胆儿小,要罚她,可以用别的法子,大师姐万万不可如此吓唬她。” 尉迟嘉话音刚落,程无心身后就传来沈良夜温和的声音: “就因为小师妹任性,才要让她知道怕,况且——尉迟师弟真觉得小师妹胆子小吗?” “难道二师兄觉得襄襄做的不对吗?”尉迟嘉笑意微微,眼中满含深意:“我们大周有句俗语,叫做‘夫妻入洞房,媒人抛过墙’,如今二师兄尚未抱得美人归,就要过河拆桥了吗?” “尉迟师弟你,你这就是强词夺理,胡搅蛮缠了……” 沈良夜脸上闪过一片红晕,嘴上反驳,却明显有些底气不足了。 程无心的连也腾地一下红了起来,刚要反驳,忽然就有一个稚气的娃娃声音在大殿里响了起来,正是刚刚睡醒的小镜灵: “这位姐姐,你要是再敢欺负我的小姐姐,我就让你们两个,再滚一次床单!” 噗! 正在喝茶的德山老头喷了对面莱芜一身的茶: “你们居然在语凝海……在语凝海做出了这种事情?那你们还不早跟我说,尽早成婚!” 卫襄也不怕死地探出头,兴奋地叫道: “大师姐你们真的滚床单了?嘿,这小妖怪干得漂亮!” “你给我闭嘴!” 程无心顿时恼羞成怒,一巴掌将卫襄的脑袋拍了回去,才面色赤红地看向德山老头: “师父,您别听那小妖怪胡说八道!” 在她原来的那个世界里,男女两情相悦滚床单不是什么大事,但在作风古板的师父眼里,搞不好就是道德败坏了。 虽然程无心气的想当场砸了那面被悬挂着大殿里的小镜子,但她也只能忍了怒气先去跟师父解释: “不是您想的那样,是这个小妖怪故意用的魅惑之术,我也没有真的和沈良夜……总之,我们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无妨无妨,就算是有什么,那也情有可原嘛,年轻人本来就不该像你们这般扭扭捏捏,敢爱敢恨,方为蓬莱弟子本色。” 德山老头对男女之事的道德标准显然不是弟子想的那样,他早就看自己这两个别扭的徒弟不顺眼了,眼下要是这两个徒弟之间真有点儿什么是,那倒也不算坏事。 他教导了程无心一句,就扭过头去自顾自地跟芜青商议道: “师妹,你是女儿家在,成亲什么的你比我懂,不然,让莱芜早点儿掐算个好日子,咱们给他们成亲算了!” 芜青没有立刻接口,故意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正对峙而立的尉迟嘉和沈良夜,又去看程无心: “师兄你确定门下弟子结为道侣是好事?” “这怎么不是好事?这是天大的好事!我的大徒弟不必嫁出去受委屈,我的二徒弟也能如愿以偿,多好的事情!” 德山越盘算越喜气洋洋。 倒是程无心顺着芜青的目光望过去,立刻就明白了芜青师叔这话是什么意思—— 芜青师叔大概是担心他们会因为彼此之间的感情,偏帮己方,最后仇敌相向吧? 嗯,看来她原来那个世界的人反对“办公室恋情”不是没有道理的。 一念闪过,程无心脸上滚烫滚烫的,她再也忍不了这份羞恼了,冲着沈良夜怒道: “我的事与你何干,你给我让开!”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怎么能与我不相干?” 勘破了心魔的沈良夜是彻底放开了脸皮,面对程无心的恼怒,淡淡地回了一句。 程无心气结,这人怎么有一种向着尉迟嘉的不要脸发展的苗头? 这一生气,原本被她拎在手里的卫襄就悄悄地动了动。 嗯嗯,大师姐又和二师兄纠缠上了,正是逃跑的好机会! 卫襄赶快抓住机会,拼命地给胖胖使眼色。 胖胖当然看懂了,可它圆滚滚的身子纹丝不动,只是默默地噌回了尉迟嘉身边,戳了戳尉迟嘉。 尉迟嘉根本无需胖胖多说什么,立刻心领神会,默契十足地对着胖胖微微颔首。 然后趁着程无心注意力都放在沈良夜身上的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了程无心,如同捕猎的苍鹰一般抓过程无心手里的卫襄,抱在怀里扬长而去。 “尉迟嘉!” 反应过来的程无心气得几乎要吐血,拔剑就要追。 喜气盈盈的德山老头却忽然沉了脸,身为掌门的王霸之气尽显无疑: “你给我回来!说你的婚事呢,往哪里跑?” “我……” 程无心回过头来,一口老血生生咽了下去: “师父,你偏心!” “就算是为师偏心那也是偏心你的,来,跟你芜青师叔好好说,你到底想不想成亲?” “徒儿不想!” “徒儿想成亲!” 程无心和沈良夜同时答道。 “我不想成亲!”两人对视一眼,程无心再次怒道。 “不,我想。”沈良夜紧随其后,坚定地杠上。 …… 远离蓬莱阁大殿的密林深处,卫襄揪紧了尉迟嘉的衣襟,不停地催促他: “飞快点儿,再飞快点儿,要是被大师姐追上,她可是会剥了我的皮的!” “好。” 尉迟嘉简短地回了一个字,依旧是揽着卫襄,不紧不慢地飞着。 当然,身后根本没人追上来这种事,他是不会告诉她的。 两人飞了好一阵子,才停了下来。 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条潺潺的溪流,溪流边上,芳草茵茵,几只肥硕的兔子正在四处小跑着溜达。 不见这兔子还好,一见这兔子,惊魂未定的卫襄刹那间就觉得自己又怕又饿,实在是太可怜了。 虽然去语凝海的时候,师叔们给了她即刻辟谷丹聊以充饥,可一个吃惯了五谷杂粮大鱼大肉的俗人,怎么可能靠餐风饮露活下去? 那是真的会被饿死的。 譬如此刻,卫襄只觉得百爪挠心,全身无力,简直是立刻就要饿的死过去了。 饥饿是最能战胜理智的东西,卫襄立刻就摒弃了只要跟尉迟嘉有肢体接触就要痛斥他一顿的固有习惯,两眼放光地看着尉迟嘉: “你饿不饿?” …… 尉迟嘉很快点点头:“饿,我去抓兔子来烤着吃吧。” 很好,上道! 卫襄心中暗赞,四肢一松,往草地上一瘫,点点头: “抓兔子去吧,尊贵的尉迟世子!” “遵命。” 得了这一个好脸儿,尉迟嘉原本柔和的眼神就荡漾出了一片和煦的海洋,带着无限阳光的那种。 如今的尉迟嘉,打老虎都是完全不成问题的,抓兔子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不一会儿,三只肥肥的灰色野兔就被拎到了卫襄面前: “够不够?” 卫襄看了看那三只兔子,掂量了一下,看看尉迟嘉: “你吃不吃?” “吃。”尉迟嘉又不傻。 卫襄挥挥手: “那就再去抓两只,不然不够。” “好。” 尉迟嘉将手里的兔子递给卫襄,继续抓兔子去了。 卫襄坐在地上,望着那三只肥兔子垂涎欲滴。 算了,等不了了,还是自食其力吧。 卫襄忍着头晕眼花爬起来,掏出了自己的那把万能小匕首,拎着兔子去了溪边,开始宰兔子。 杀剥洗涮,卫襄驾轻就熟,一气呵成。 等她拎着一堆白花花的肉回去准备生火的时候,发现原地已经堆了一堆干树枝,尉迟嘉正在生火,韩知非正站在一旁,笑得谄媚十足: “尉迟师弟辛苦了,生火这种事情,我来就好!” “三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卫襄想了一下,好像刚才醒来的时候,就没有在蓬莱阁大殿看见韩知非。 “当然是出来找你啊!” 韩知非一见卫襄,就赶紧跑了过来接了她手里的兔子,笑道: “这次去语凝海,小师妹你辛苦了吧?我看你都是昏迷着回来的,一定是累着了,一会儿多吃几只兔子,好好补补!” “哦,我不是累着了,我是被人暗算了。” 想起这茬,卫襄的心情顿时不太好,看向尉迟嘉的眼神,又冷飕飕起来。 尉迟嘉察觉到了,抬起头望了韩知非一眼,眼底那片阳光和煦的海洋立刻风暴凝聚。 韩知非只觉得后背发寒,但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难道尉迟师弟是觉得,自己对小师妹还不够照顾? 可怜的韩知非只能更热情地关心卫襄: “是谁暗算的小师妹你?真是太可恶了,要是师兄在,定然打得他满地找牙!” “是吗?”卫襄朝着已经将兔子架起来烤的尉迟嘉扬了扬下巴:“暗算我的人就在眼前,师兄赶紧替我出了这口恶气吧。” “啥?……那个,我还有事,我,我先走了……” 明白过来的韩知非的冷汗顷刻就下来了,二话不说,撒腿就跑。 真是的,那被架在火上烤的,哪里是兔子,明明就是他么! 第222章 今日可安眠 可怜的“韩兔子”逃之夭夭,燃烧的柴堆旁又剩下卫襄和尉迟嘉两人。 之前稍微融洽了那么一点点的气氛,因为韩知非这么一搅和,荡然无存。 耳边听着潺潺流动的流水声,来自山间的蝉叫虫鸣声,与干柴燃烧的噼啪声,卫襄好容易才让自己平静下来,没有立刻就去跟尉迟嘉算账。 毕竟火堆上烤着的兔子是越来越香了,吃饱了再算账,这样貌似比较划算。 她心里这么琢磨着,就自动走得离尉迟嘉远一些,免得自己再忍不住砸了这就要到到嘴的兔子。 尉迟嘉望了一眼溪流便眉目纠结的少女,微微一笑,继续全神贯注地烤兔子。 吃饱了好说话,他也是这么想的。 不多时,卫襄的眼前就出现了一只表皮酥黄,香气四溢的烤兔子。 “好了,你先吃吧。” 尉迟嘉白衣翩翩,手指修长,衬得那根串着烤兔子的树枝越发黝黑。 卫襄好不矫情地接过兔子,刚要啃一口,又回头看了一眼尉迟嘉。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撕了只腿分给了他: “算了,你烤的,你先吃。” “好啊。” 卫襄预想中的推辞并没有出现,尉迟嘉也不客气地接过那只腿,站在卫襄身边,开始斯斯文文地吃起来。 但是吃相再斯文,也掩不去尉迟嘉脸颊上沾染的一抹草木灰的污迹。 卫襄朝着那抹污迹抬了抬手,又收了回来。 “尉迟嘉,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她啃着兔子,声音闷闷地说道。 “嗯?那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尉迟嘉很快反问道。 “你以前……” 卫襄想了想,那遥遥的愤愤之感再次升腾而起: “我记得上辈子在长安的时候,有一次我出城去打猎,回来专门给你带了兔子,结果我去送给你的时候,你看见我手上有血迹,你直接就扔了我给你的兔子……” 说着说着,卫襄觉得自己有点儿词不达意,又解释道: “当然,你要不要我送的东西,我已经不在意了,我只是觉得,那样见了血污就避之唯恐不及的你,和现在站在我眼前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上辈子的那只兔子啊。 尉迟嘉手里抓着泛着油光的兔子腿,心中忽然有一种终于踏实下来的感觉—— 能在他面前堂而皇之地说起“上辈子”三个字,是不是表明,襄襄已经接受了他也是重生的这件事? 他抬头望着眼前神色迷惘的少女,眸中渐渐漫出万千的光华来,唇边更是带了深深的笑意: “如果我告诉你,那只兔子,最后我还是捡了回来,并且埋在了我的院子里,你是否能开心一点?” “你捡回去了?”卫襄瞪着他,难以置信:“你不嫌恶心吗?你的洁癖呢?” “我扔了那只兔子,并不是嫌弃血污恶心,而是怕我说一句喜欢这兔子,你又要不管不顾地天天去林子里跑——那天你手上的血迹,不是被丛林里的荆棘挂出来的吗?” 尉迟嘉的眼神放在卫襄纤白如玉一般的手指上,仿佛还能看到前世那道伤痕: “我不敢要你送的东西,我不敢放纵你的靠近,躲着你,是因为我知道,我是个短命的人,是个随时都能死掉的人,我不愿意因为自己的自私任性,就那么害了你一辈子……” “可你到最后还是害了我一辈子。” 惊愕慢慢散去,卫襄直接打断了尉迟嘉的解释。 那时的她,天天闲极无聊,除了公然骚扰尉迟嘉,就是打马在长安城内外带着狐朋狗友闲逛,一道荆棘挂出来的伤疤算什么? 真正永生难以去除的伤疤,是她因为这场荒谬的爱恋,带给师门和家族灭顶的伤害。 她转过头去,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啃着手里的兔子,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 “尉迟嘉,上辈子到底是怎么样的,我现在已经不想知道了,因为没有任何意义。而现在,自然是你想怎么说怎么说,明明是那样的无情无义,也能被你说成另有苦衷。虽然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目的,但你得明白,你不是从前的尉迟嘉了,而我——” 她莫名悲哀: “也不再是从前的卫襄了。无论你上辈子死后,是怎么知道后来这些事的,无论你看见了什么,知道了什么,都没有关系了……曾经爱着你的那个卫襄,真的已经死了。” 卫襄一气儿说完,又埋头啃兔子,很快三两口啃完,将手里的骨头往身后的林子里一扔,蹲在溪边洗着手,才忽然觉得自己这时候说这话,是不是有点儿没良心的嫌疑。 她想了想,又道: “多谢你烤兔子给我吃,从此以后,我们只有同门之谊,再无过往纠缠。” 夏日的风飒飒地从林间穿过,在溪流上吹起微微的波澜,良久,卫襄才听到身后传来的一声轻笑。 “好啊。” 尉迟嘉似乎一点儿都没有受到打击,笑着走上前,蹲在卫襄身边,也撩了清冽的溪水洗手。 如果过往只有伤痛,那么一切就此算清楚,从头来过,未必不是好事。 卫襄却被尉迟嘉这一句痛快的“好啊”说得心里有点儿发堵—— 哼,他自然是高兴的,这么一撇两清,从前的事彻底翻篇,他安全了是吧? 要不是姐姐一再叮嘱她不许再有杀了尉迟嘉的念头,她才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弃杀了这家伙的念头。 卫襄洗了手,站起来,忽然闻到了什么味道。 她回头看了一眼没人管的火堆,踢了尉迟嘉一脚: “兔子……” “啊?襄襄你说什么?” 尉迟嘉还没从喜悦中回过神来,骤然被卫襄这么主动地踢了一脚,不仅没生气,反而越发地喜上眉梢,忽地一下站起来,长身玉立在卫襄面前,什么也不说,只是盯着卫襄,原本光华无限的一双眼睛,几乎都要笑得弯成了两弯月牙。 一个好端端的矜贵俊美的男子,刹那间看起来就像一个被人发了糖的傻子。 卫襄只觉得眼角生疼,她二话不说,又踹了尉迟嘉一脚,这次加了点力道: “我说兔子,兔子!” “兔子?” 尉迟嘉这次总算清醒了,一转头,就看见火堆上已经成了焦炭的兔子。 “哎呀,把这个给忘了!” 尉迟嘉几乎是跳过去把那只兔子抢救下来的,但是已经晚了,兔子已经惨不忍睹了。 “还好,还有几只,我继续给你烤!” 尉迟嘉继续围着火堆开始忙碌,卫襄继续坐在草地上看着尉迟嘉发呆。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这么一个白衣翩翩的美男子在她面前忙忙碌碌地烤兔子,要是不带偏见去看,着实养眼的很。 没办法,她倒是想趁机抬脚走人,可大师姐这会儿肯定还满蓬莱地追杀她,她要是一个人跑了,再落到大师姐手里的时候,谁会像尉迟嘉一样,抢了她,带着她逃跑? 如此一想,卫襄再看尉迟嘉的时候,心里不知不觉多了几分心安。 以至于卫襄发着呆,就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瞌睡,眼皮子越来越重。 等到尉迟嘉再次把兔子烤好,送过来给卫襄的时候,青青的草地上只有一只已经开始打鼾的小猪。 吃饱喝足好睡觉,正是卫襄的人生乐事。 她已经完全睡得没了形象,抱着肚皮歪在草地上,脸颊红扑扑得像只红润的桃子。 尉迟嘉手里拿着兔子站在卫襄旁边站了一会儿,忍不住就在这夏日里笑出了声。 昨日尚且横眉怒对,今日就可在他身旁安眠。 这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事情。 他将兔子放回去,再次洗了手,才将外袍脱了下来铺在日光照射更微弱的地方,轻轻将卫襄抱起来走过去准备放好。 卫襄这些日子里除了昏迷一场,也没能睡个好觉,此时黑甜一觉,早就沉梦深处不知身在何处了,不但没抗拒,甚至还无意识地在睡梦中攀了攀尉迟嘉的脖子。 尉迟嘉只觉得浑身一震,怀中少女柔软的躯体似乎都在刹那间变成了滚烫的铁水,什么都无需做,就能将人燃烧起来。 他原本已经没了温度的躯体中,有一股烈火熊熊地燃烧了起来。 尉迟嘉抱着卫襄怔怔地坐在草地上很久,眼眶最终慢慢地红了。 能得今日,他这辈子,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蓬莱阁大殿中,程无心和沈良夜一个不想成亲,一个想成亲,两人吵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还是争执不下,结果差点儿打起来。 德山老头终于不耐烦了,挥挥手让这两个不省心的弟子齐齐滚蛋。 看着掌门师伯又发脾气了,贺兰辰也很有眼色地捞起胖胖走人了。 胖胖被带出了门外,才想起来自己带回来的小镜子还在大殿里。 “我想要我的小镜子……” 它揪着贺兰辰的衣衫,眼巴巴地望着大殿被关上的门。 贺兰辰很是诧异,忍不住敲敲胖胖的脑袋: “你这家伙自从跟了小师妹到蓬莱,除了吃的,从来也不见你对什么东西情有独钟,这会儿怎么喜欢上这么一个小镜子了?” “什么喜欢,谁喜欢那个小妖怪啊,我是想把他带回去给小姐姐梳妆用的!” 胖胖立刻着急地辩解道。 因为这家伙脸上也是毛绒绒的,贺兰辰看不出来这家伙的脸红没红,但他听得出来,这小家伙有点儿心虚。 可惜,无论这小家伙心里怎么想,这小镜子暂时都是带不走了,因为贺兰辰发现,蓬莱阁大殿的门不仅关上了,门外,还多了一层结界。 看来是掌门师伯和师父还有芜青师叔有大事要谈了。 贺兰辰刚准备安慰胖胖,就见远处飞奔而来一团火红色的影子。 “神兽大人您回来了?小仙子呢?” 来者正是殷勤万分的狐狸精。 几日不见卫襄,狐狸精甚是想念。 今日它正在跟那只讨厌的小花猫大家,无意中听见韩知非在跟祁连抱怨,说自己差点儿被小师妹坑了,它就知道卫襄回来了。 于是它也顾不上多挠那死猫一爪子,撒腿就奔着蓬莱阁这边来了。 说起卫襄,胖胖立刻就兴奋起来: “小姐姐被姐夫带走了,姐夫可真威风!我跟你说,这一次,姐夫可是英雄救美,小姐姐说不定会感动得掉眼泪!” “什么姐夫,你这个叛徒!” 狐狸精是卫襄坚定的拥护者,又对尉迟嘉心存忌惮,当下就与胖胖争论起来。 贺兰辰一看,很好,自己用不着管胖胖开心不开心了,很快自己走开了。 大殿内,都已经年过百岁的师兄妹三人,恭恭敬敬地给祖师爷的灵位上了一炷香,才将挂在高处的小镜子给拿了下来,翻来覆去,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只见镜面明光湛湛,镜內一个小娃娃正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瞧着他,不免觉得稀奇,开口问道: “你就是语凝海底的镜灵?” “没错,我是语凝海中排名第一千整的镜灵呢!” 小娃娃很为自己的排名骄傲。 “很不错。” 德山老头点点头,夸赞了一句,回头看着莱芜和芜青: “你们二人是亲自跟着去的,前因后果你们也是最清楚的,那你们说说看,襄襄将这镜灵带回来,于我们蓬莱,到底是福是祸?” “这……不好说。” 莱芜神色凝重,直接就将在海底见到的轮回镜灵对卫襄的态度,和要卫襄一滴血的事情全都说了。 芜青也趁机把卫襄又擅自用血符的事情说了一遍,总结道: “……虽说襄襄此番语凝海之行,造化比别的弟子都大,做出的事情也都是有惊无险,可她到底还是任性,如此肆意行事,我总觉得不是好事。” 德山听了芜青这话,凝眉想了想,说出来的话到底还是带着几分护短: “我们蓬莱上下,循规蹈矩的弟子不缺,缺的也就是襄襄这种不死守规矩的弟子,你既然说了有惊无险,可见她做事虽然莽撞冲动,但心中还是有过思量的。“ 芜青一听师兄又开始护犊子了,真是什么都不想说了。 不过师兄说起卫襄心中也会有思量,她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师兄,回来之前,在岸上等莱芜师兄的时候,襄襄倒是跟我提起过一件事情。” “什么事?” 芜青咬了咬牙,才一字一句道: “她说,我们不如放出风声去,就说,语凝海底是有长生药的,而得到了长生药的人,就是听涛。” “又要故技重施?!” 德山和莱芜同时惊诧出声。 第223章 家书 “没错。”芜青点点头,一派无可奈何。 所谓“故技重施”,大家心里都有数,就是泼“长生药”这盆脏水嘛。 就譬如上一次被卫襄泼了盆脏水上去的扶桑,被东海各大仙门联手压制,元气大伤,一蹶不振,后来狗急跳墙又得罪了大周皇帝,彻底是死的不能再死了,就连这次前去语凝海,扶桑也被各仙门盯得死死的,残存的门下弟子连山门都出不去,更不必说前往语凝海。 要是把这盆脏水往听涛身上那么一泼…… 思忖间,莱芜颇为心动。 而芜青自不必说了,若是不心动,这话她就不说了。 唯一稍有纠结的就是德山老头。 虽然德山老头口口声声蓬莱如今需要卫襄这样不守规矩的弟子,但是早年他的师父对他进行的品德教养打下的根基是十分深厚的。 上次昧着良心给扶桑栽了一把赃,结果很令人痛快,但这不光明的手段,还是让德山老头受了一阵子良心谴责。 而这一次…… 见他犹豫,莱芜与芜青对视一眼,芜青再次开口道: “师兄,这一次,听涛那老贼的镇魂兽已经死了,他也身受重创,只要将这个风声想办法放出去,听涛老贼绝对活不了几日的。况且——师兄,这一次的机会若是放过去了,等到听涛老贼恢复过来,真一大师的仇,什么时候才能得报?须弥山传承彻底断绝,也就是眼前的事了。” 不得不说,相处近百年,芜青对德山的了解还是很透彻的。 想一想尚且还在疯癫之中的真一和尚,德山终于把那点儿狗屁道德抛到了脑后。 他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好,就这么干。” 师兄妹三人很快就这件事议定,全程聆听的镜灵愉快地在镜子里蹦跶了一圈。 小姐姐歪歪的,把她的师父也带得歪了,这样的日子才不无趣嘛。 不过这些人就当着他的面儿说这件事,不怕他偷听嘛? 于是他扒着镜子的边儿上往外觑了一眼,正好对上虎着一张老脸的德山老头。 “啊呀老爷爷,你可真是吓死宝宝了!” 德山老头从外表上来说,就是个名副其实的老头儿,板着脸的样子活像要打学生板子的老先生,生生把镜灵吓了一大跳,他捂着心口跳了回去。 “你为什么愿意跟着卫襄离开语凝海?” 德山老头开门见山。 小娃娃眨巴了一下眼睛: “因为我喜欢小姐姐啊。” 大哥说过,出来不能乱说话,不然外面的人会把小姐姐生吞了的。 德山皱眉: “襄襄到底哪里有问题,怎么这么容易招惹你们这些小东西呢?” 又是猫又是龙猫的,又是狐狸又是镜灵的,这种莫名的吸引力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娃娃继续眨眼睛,面不改色地道: “当然是小姐姐长得美,还善良……” “罢了罢了,别吹了。” 自己的小徒弟什么德行,德山老头心里十分有数,打断了镜灵这一点儿都不掩饰的扯谎,转身就走。 镜灵急了: “哎,老爷爷,你什么时候送我去小姐姐哪里啊?我跟你说啊,我得保护小姐姐,你看看你的弟子们都欺负她……” “你在这挂着吧,我什么时候高兴了什么时候放你走。” 德山头也不回地说道,心里对小娃娃这番说辞嗤之以鼻。 襄襄需要人保护?需要保护的是其他人吧? 襄襄原本就跳脱不定,这小镜子又有编织梦境之能,要是这两个家伙合起伙来坑人,那这危害可不是那个龙猫和狐狸精能比的,还是隔离开让人比较放心。 “你们,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 镜灵一屁.股坐在了镜子里,哭得稀里哗啦。 千算万算,他没算过自己会被人强制跟小姐姐分开啊! 难怪这三人在自己面前大大咧咧算计旁人一点儿不带怕的,原来是根本没打算让他从这里出去—— 可要是保护不了小姐姐,被大哥知道了,大哥还不得捏死他啊? 嘤嘤嘤,命好苦…… 小镜灵哭唧唧地哭得凄惨,打打闹闹蹿了好几个山头才找到卫襄的狐狸精却很兴奋。 远远地望见卫襄躺在草地上的身影,胖胖还好,狐狸精可是一下子就扑了上去,趴在卫襄怀里左嗅嗅右嗅嗅,表情特别陶醉。 就是这种陶醉,让睡梦中的卫襄浑身起鸡皮疙瘩,让坐在一旁的尉迟嘉脸色黑沉如锅底。 尉迟嘉一言不发,直接拎着狐狸精的后脑勺,将它扔出去老远。 其力道之重,神情之愤怒,无一不昭示着一个男人对于别人乱摸自己女人的滔天愤怒。 哪怕那个别人只是一只母狐狸。 狐狸精在草丛里打了好几个滚,才稳住了身形,脑子也清醒了。 光看见小仙子了,却把这个大魔王给忘了。 它溜溜达达,万分戒备地重新走了回来,再也不敢往卫襄身边蹭,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她: “小仙子,我好想你!” 如今的狐狸精已经很久没有再化成.人形了,那个风情万种,笑起来花枝乱颤的狐媚女子的形象在卫襄脑海里渐渐远去,而眼前这可怜兮兮的红狐狸形象越来越具体了。 卫襄睁开眼,就对上了狐狸精水汪汪的眼睛,心里一软,打了个哈欠,就朝着她招了招手: “不过几天没见,有那么想念吗?算了,过来吧。” 狐狸精立刻一扫颓然,欢天喜地地跳进了卫襄的怀里。 不过这次她可没敢到处乱嗅,乖乖地待在卫襄的怀里诉说衷肠: “小仙子你是不知道我多喜欢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好吧,一旁那个大魔王的眼神又小刀子一样飘了过来,狐狸精只能赶紧说正事儿: “小仙子,前几日长安来了家书,我看见韩知非替你收着了,你有没有看到啊?” “家书?” 卫襄恍然大悟: “难怪韩知非说他找我呢,原来是有我的家书啊,我们这就去找他!” 卫襄一直对家人这辈子的命运十分谨慎。 虽然如今看起来一切都很好,只要不出意外,大家这辈子就是十拿九稳的长命百岁,但是她也知道天道命运这种事情,向来就说不准的。 所以她对长安来的家书也看得比什么都重,一听说有家书到了,立刻就蹦了起来,直接往回跑。 跑了两步又想起满蓬莱追杀她的大师姐来,回头问跟上来的胖胖和狐狸精: “你们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大师姐和二师兄啊?她现在追到哪里了?我偷偷溜回去不会被她发现吧?” “追?她没有追你啊!她忙着和沈哥哥吵架呢,你们跑了就跑了,她哪里顾得上!” 胖胖眉飞色舞地解释道,然后还奉承了尉迟嘉几句: “还是姐夫厉害,能带着小姐姐你逃跑,小姐姐你谢过姐夫了没有?” “滚滚滚!” 卫襄对出自胖胖口中的这句“姐夫”深恶痛绝。 但她气恼之下,也隐隐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卫襄霍然看向身边的尉迟嘉: “大师姐根本没有追出来,你知道不知道?” “没有追出来吗?我只顾得上带你走了,也没顾得上回头看,不清楚。” 尉迟嘉一脸无辜地道。 但卫襄还是莫名觉得自己被诓了,不过,这能怪谁呢? 卫襄倒是没有再跟尉迟嘉纠缠下去,继续飞快地向前跑。 尉迟嘉默不作声地跟上去,然后长臂一揽,再次抱起卫襄,直接越过密林,朝着蓬莱弟子所居之处去了。 胖胖眼见自己是追不上的,也没再追,慢下来悠悠地走着,顺带着去路边掐了朵杜鹃花别在了耳朵上。 狐狸精一看见,眼珠子都要掉地下了: “我的神兽大人,您这是,这是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爱美之心人皆有,我还不能戴个花儿了?” 胖胖瞪了狐狸精一眼,生气地回道。 很显然,它自己觉得自己戴了这花,肯定是极美的。 狐狸精也不跟它争辩,认真地看了看,发现的确挺萌的,就点点头道: “好看,很好看。不过,胖胖你发现没有,小仙子对那个大魔……不,对尉迟嘉的态度,好像好了起来?” “那是当然,姐夫处处护着小姐姐,只要小姐姐不是铁石心肠,总会感动的吧。” “可他们之间,根本不是感动就能解决的事情……” 狐狸精眼珠子转了转,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 “我总觉得,他们身上,好像连气息都有点儿变得一模一样了……” “胡说八道!你就是不喜欢姐夫,你嫉妒姐夫!”胖胖扬着下巴说道。 狐狸精不再说话了。 胖胖就是个傻子,在人间混了几天就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了,可它不是。 它什么男人没见过,什么恋爱没谈过? 以它对这两人的了解,感动这种说法根本不成立,而那种隐约的气息……让它有一种谁人都不能抗拒的错觉。 不过,如果小仙子觉得开心幸福,它又何必多事呢? 狐狸精到底是放弃了去跟卫襄聊聊这件事的想法。 回到蓬莱主峰的卫襄很快就拿到了家书,迫不及待地看过之后,她一路的种种猜测才算是彻底打消。 但是书信里提到的事情,让她也很是忧心。 爹娘身体康健,事事顺遂,宫中的姐姐姐夫一切都好,哥哥和嫂子也很好,甚至大侄儿都已经怀在了嫂嫂吴明秀肚子里了。 唯一不好的,是堂妹卫曦。 八妹妹卫曦,前世是八岁上就被人拐走了,再也没能回来,所以这辈子她早就借着贺兰辰这个乌鸦嘴,将此事说给了婶婶知道,并且交代了以后卫曦身边不能离人,自觉总可放心几分了。 哪里知道,现在卫曦居然莫名被人下了咒——这是叔叔婶婶请了许多佛道高人看了之后总结出来的。 小小的女童,忽然陷入昏迷,不死不活,药石无医,家人只得到处寻僧访道,符水香灰喝了不少,也没能见效,没办法,只能修书一封,来跟自家卫襄这个正儿八经修仙的人求救了。 要说卫曦这种情形,卫襄从前也听师父说过,一般来说,可以分为梦魇和离魂两种,但这两种又分为很多种情况。 有的是凡人魂魄弱,招了邪祟,有些是被人施术诅咒,也有可能,是遇到了一只幻蝶,这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而长安离东海千里之遥,单凭一封家书,定然是没办法解决这件事的。 卫襄思来想去,终究觉得自己还是要回去一趟亲自解决这件事才行。 卫家人的意思,也是希望卫襄能回去看看,救这个小妹妹一命。 拿定了主意,卫襄也不耽误时间,逼着韩知非去打掩护盯着大师姐的梢儿,自己一路缩头探脑,溜溜达达地混到了德山面前,将这件事说了。 德山老头对此也没什么可说的,很痛快地准了。 从规矩上来说,弟子入了他门下,本不该与俗世过多纠缠,但他们是修道,并非铁石心肠六亲不认,小徒弟能怀有慈悲心肠,他很满意。 再说,如今小徒弟不声不响地解决了听涛的镇魂兽,尽管事情做得隐秘,也难保不被人知道,这个时候回长安去避避风头,也是好事。 卫襄千恩万谢地对师父道谢,然后跟师父要那面被自己带回来的小镜子: “师父,我八妹妹的症状我到底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呢,这面镜子据说能找出人心中梦魇,不如让我带着吧?” “那你可得给我发下毒誓,你不会用这面镜子胡作非为,残害他人。” 德山想了一会儿,觉得实在不好拒绝,只能肃容威逼道。 “我原本就没想过害人啊,没问题!” 卫襄问心无愧,干干脆脆地发了誓,从不情不愿的师父手中拿到了小镜子。 然后也没管小镜子如何感动哭泣,又马不停蹄地去找芜青和莱芜要人。 卫襄跟芜青要的,是她的那只镇魂兽幻蝶。 毕竟卫曦的状况,如果是梦魇,那幻蝶一出手,定然是没有问题的。 芜青听她说明来意,冷哼道: “你这家书可来得真是时候,你这一走,真是免了无心收拾你了,不过,你当我的幻蝶是什么,想要就要啊?实话跟你说吧,她们是生于海上的精灵,去到长安灵力就所剩无几了,帮不了你什么大忙。你倒不如带着之前被你所救的那只幻蝶送给你的簪子牢靠些。” 卫襄一听这话,觉得也有道理,也就不纠缠了,从芜青那里出来,很快转身又去纠缠莱芜: “莱芜师叔,上次我这八妹妹借贺兰师兄吉言,道破以后可能会有的厄运,我家人心中很感激,这次她又遭逢不幸,就让贺兰师兄跟我回一趟长安吧!” 第224章 像不像私奔? 原本冷眼看着卫襄上蹿下跳,又是找德山要东西,又是找芜青要幻蝶,莱芜心里还挺乐呵,却没想到这丫头转头就要人要到他这里来。 莱芜也不说自己同不同意,只说自己做不了主,直接叫来了贺兰辰,问他的意思。 贺兰辰还没开口说话,卫襄就先蹦跶到了他面前,眼睛亮晶晶,像只狡黠的松鼠一般看着他,低声道: “贺兰师兄,你先别急着开口拒绝,我只问你,你想不想去长安瞧瞧你家四哥贺兰恪做了我们大周赘婿之后的好日子?” 贺兰恪? 这三个字如同一剂猛药,重重地敲在了贺兰辰的心头。 他拒绝的话就没能说出来。 生死仇敌的“好日子”,谁不想瞧瞧? 于是贺兰辰就一本正经地跟莱芜请示了: “师父,弟子觉得,小师妹说的也颇有道理,当初卫家八小姐是我亲口断言将来会遭逢厄运,本来我以为这厄运劫难已经能够化解,但没想到她如今遇上这种事情,我若不去化解一二,平白让人质疑我们蓬莱弟子没本事。” 莱芜闻言,瞟了一眼卫襄,什么也没再多说,叹息着摆摆手准了: “你如今也大了,师父也不好事事替你做主,你若想去便去吧。好歹如今东海还没彻底因为长生药这件事闹起来,我们几个老骨头也还撑得住,趁着这个机会,你们多出去走走也是好的。但你切记,凡尘之事,能少沾染便少沾染。” 贺兰辰想起自己在语凝海的梦境,心知肚明,师父是让他不要再插手故国毗陵的皇位之争。 他恭敬地低头应了,诚心诚意地记住了师父的话。 跟自己回长安的人选定下来了,卫襄准备隔日就走,不过她屋子里大大小小的妖怪们却在傍晚时分听闻这件事之后,起了内讧。 小花向来是无所谓的,这女人上哪儿去它是不搭理的,但胖胖和狐狸精一看卫襄只要带小镜子回去,眼睛都嫉妒得红了—— 小姐姐带谁去,就意味着她跟谁亲近,小花那只破猫它们是比不过的,但它们两个,谁又比谁差劲儿了? 虽说一开始狐狸精刚见着胖胖的时候,也是心存敬畏,一口一个神兽大人叫得十分亲热,但日久见人心,它很快就发现胖胖脑子不够数。 这做妖怪的,一旦脑子不够数,那神兽不神兽的,都不打紧了,至少以胖胖如今的这点儿能耐,就比废柴好那么一点点罢了。 是以这次卫襄带着胖胖去语凝海,狐狸精心里已经很不痛快了,谁知道这一次回长安,胖胖又闹着要去,狐狸精自然不服。 于是两只就吵了起来,吵得原本就犹豫的卫襄更是头痛,正要出门避避,尉迟嘉就拎着食盒过来了。 “来吃饭。” 在狐狸精和胖胖的争吵声中,尉迟嘉十分淡定地摆好了饭菜,招呼卫襄吃饭。 对于卫襄来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即使中午吃了大半只兔子,她这会儿还是不争气地饿了。 也不知道是屋内暖黄色的灯光太过和煦,还是因为她与尉迟嘉说清了从前之事一概不论了,又或者是因为这饭菜香味扑鼻,总之,从前对于尉迟嘉做出来的饭菜的种种抗拒犹豫纠结,忽然间就不重要了。 吃饱了才好管教那两只,卫襄飞舞着筷子大快朵颐之时,如此安慰自己。 但是,等她吃饱才发现,那两只不吵了,直接打起来了。 “哎,哎,我的花!我的书!混账!” 猫飞狐狸跳中,卫襄的书案上放着的一瓶亲手撷来的花被打翻了不说,那花瓶里淌出来的水还打湿了莱芜给的那本剑谱。 卫襄且怒且心痛。 怒痛之下,她直接拍了桌子: “你们谁都不要去了,蓬莱也别待着了,送你们去须弥陪落尘念经去!” 两只顿时不打了,齐齐哀叫: “小姐姐为什么又不带我?” “谁要你们这种不干正事只会添乱的家伙?我可不是跟你们开玩笑,你们若是再不收收自己的性子,我真的送你们去出家!” 胖胖和狐狸精同时缩了缩脖子,终于是消停了。 卫襄也终于能摸着肚皮摊在塌上消停一会儿了。 她望着帐子顶上的仙鹤图案,想了想,主意又有点儿改了。 会长安,得过岚苍山。 岚苍山别的也就罢了,还有一堆胖胖的亲戚哪。 上次带着狐狸精堪堪逃过去,这一次要打一个来回……不是她卫襄胆儿怂,实在是一群胖胖太吓人。 如此一来,胖胖大概是得带上的,至少,若是八妹妹实在唤不醒,让胖胖站在八妹妹床边,好好念叨上几天几夜“好起来”三个字,说不定也有奇效呢。 辗转反侧之下,卫襄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 就在卫襄拍板的这会儿功夫,尉迟嘉已经照例勤快地收拾好了碗筷。 “晚上早点儿歇息,明日早上的早膳就晚些用吧。” 临走前,尉迟嘉这么说了一句。 卫襄就瞥了他一眼,然后又心虚地收回了目光,轻轻地回了一个“嗯”字。 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只要尉迟嘉在,无论她如何冷脸相对,言语鄙夷,尉迟嘉也总是让她的一日三餐总是稳妥服帖,肚子绝不受委屈。 可要回长安这件事,她从昨日看过家书之后,就直接把尉迟嘉支开了。 她不想与他一起回去。 前世的事情她可以放一放,但是她总不能让长安的亲朋故旧真以为她还对尉迟嘉念念不忘吧? 所以,明日还是早点起来,偷偷走吧,千万不能让他知道。 于是卫襄强撑着爬起来洗漱完毕,立刻倒头就睡。 是夜,卫襄睡得迷迷糊糊听见门外有说话声,仿佛是大师姐和尉迟嘉的声音,但再次侧耳细听又没了。 次日一早,没等天亮,卫襄就早早地爬了起来,背上龙泉宝剑,捞起睡的正香的胖胖,将那小镜子往包袱里一揣,头上插了那只可破梦魇的蝴蝶簪子,一切装备齐全,直奔贺兰辰的房门而去。 好在贺兰辰素日里很少睡觉,夜里彻夜打坐居多,被卫襄敲开房门,倒也没有衣衫不整的狼狈。 “贺兰师兄,咱们现在趁着没人,赶紧跑吧!” 卫襄目光灼灼地盯着贺兰辰,一句话说出来人,让贺兰辰生生打了个机灵—— 这话,怎么听着倒像是要私奔一般? 他立刻摆手拒绝: “不成不成,我得先去拜别师父!” 要是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的跟着小师妹私奔了呢! “拜别什么呀,师叔又不是不知道,快走快走!” 卫襄不由分说,拽起贺兰辰的袖子就跑。 贺兰辰被拽的一个踉跄,居然没能挣脱,急道: “小师妹你好歹让我收拾两件衣服!” “哎呀你要什么衣服,知道你抠舍不得花银子,放心,上了岸我给你买!” 只要不被尉迟嘉发现,几件衣服的钱卫襄还是有的。 为了防止被人发现,卫襄连海螺上的阵法都开了,能抵一时是一时,拽着贺兰辰蹿的飞快。 贺兰辰就这么被卫襄揪着一路到了山门前,抬眼一看山门前,就懵了。 此时正值将明未明之时,海上潮水化作朦胧雾气,向着蓬莱缭绕而来。 高大的山门前,仙雾升腾,飘飘渺渺中立着一个仙人般风姿飘逸的身影,正是一身银白色衣衫的尉迟嘉。 似乎是听见脚步声,他回过头来,眉头微蹙,目光如炬地望着尚且拉扯在一处的两人。 贺兰辰如同被捉了奸的奸夫一般,立刻甩开了卫襄的手。 卫襄也是吃惊之下没就揪紧,被贺兰辰就这么甩脱了,蓦然间倒显得自己心虚一般。 “你怎么在这里?” 卫襄给了贺兰辰一个白眼,冷声质问尉迟嘉。 尉迟嘉也不恼,走过来在卫襄的面前站定,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才忽而一笑。 “你要回长安去,我如何能不去?” “我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卫襄习惯性地反驳。 尉迟嘉笑容依旧: “因为我们如今也是同门,怎可不略尽绵薄之力?” “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插手,你赶快让开,咱们还是同门,要是再纠缠,那你就是我仇人。” 卫襄将态度摆的彻底又明白。 尉迟嘉也不废话了,直接指了指远处的山峦: “襄襄,大师姐和二师兄好像来送你了,你要不要跟他们辞行?其实昨夜他们也来过了呢,不过我想着你已经入睡了,才将他们劝了回去,这会儿你若是想见,咱们就等等他们如何?” 尉迟嘉语气诚恳得不得了,卫襄却心里顿时如同猫抓,勉强回头看了一眼,见远处似乎真的有两个人影飞过来,立刻扯了贺兰辰的袖子向着山门外的栈桥上飞奔而去—— 至于尉迟嘉,爱跟跟吧,长安又不是她卫襄一个人的,或许人家也想回去看看老奶奶呢! 往日里出海,要先约船,但如今贺兰辰学会了用符纸带船,这事儿就好办多了。 还是上次从语凝海回来的那艘船,如今只载三个人,绰绰有余。 旭日从遥远的天际慢慢地升起来,船只渐渐驶离蓬莱海域。 卫襄似乎能看见大师姐气急败坏跳脚的模样,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忍不住笑出了声: “贺兰师兄,你说等咱们再回来的时候,大师姐和二师兄会不会已经成亲了啊?” “要是从前,那是肯定的,可是如今,以大师姐的脾性,二师兄只怕是要有苦头吃了。” 贺兰辰如此评论。 “呵,没想到贺兰师兄对此懂得还不少!”卫襄笑嘻嘻地道。 贺兰辰瞥了一边迎风而立的尉迟嘉,一言不发。 当着尉迟嘉的面儿,跟小师妹谈论男女之情这种高危的事情,还是不要做的比较好。 成功从大师姐的眼皮子底下出逃,卫襄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但是当她遥遥望见海上一颗高耸入云的巨木之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就褪了个干净。 贺兰辰虽然没敢多和卫襄说话,但很快还是察觉了她的神色不对,他顺着卫襄的眼神看了过去,很快也是神色黯然。 那迎着朝阳,在无尽的海上如同撑天神木一般矗立的,正是扶桑门内的扶桑木。 传说中,扶桑神木乃是太阳神鸟凤凰所栖之处,高贵不凡,可惜扶桑木下的扶桑道门,却是一片龌龊。 当初大周的孝静皇太后薨逝,大周皇帝直接下令扶桑门下,人人得而诛之,而东海仙门,也颇受连累。 虽说仙凡有别,东海仙门并不畏惧凡间帝王,但对于大周子民来说,谁又能分辨得清楚穿道袍的那些人,是谁家门下的呢? 出门行走的东海仙门无辜弟子,没少在凡间受气。 是以如今的扶桑,比之先前,更为凋零,传承断绝,彻底落败,也就是眼前的事了。 而小师妹心里这口气,只怕还是咽不下去的。 果然,卫襄眼神直勾勾地盯了那扶桑木片刻,就抬头道: “师兄,我们去扶桑放把火,烧了他们的扶桑木,如何?” 烧了扶桑木? 贺兰辰觉得这个主意不怎么样。 东海仙门为什么没能把扶桑彻底赶尽杀绝? 就是因为扶桑依仗着扶桑木上的阵法,躲避众人的杀戮不说,还扬言再威逼就要与扶桑木同归于尽。 扶桑道门人人喊打,但这扶桑木却是东海流传近万年的神木,据说与东海根基大有干系,很受人尊崇,轻易没人敢让其损毁。 这可跟杀了听涛的巨鲸不一样,要是被人发现了,那就等着被各路人马追杀下去吧。 考虑了种种之后,贺兰辰打算对小师妹进行劝说,但还未开口,就发现尉迟嘉不见了。 “尉迟嘉呢?”贺兰辰有种不妙的感觉。 卫襄指了指扶桑木的方向,皱眉道: “他去那里干什么?” “就是啊,他去……不好!” 贺兰辰也跟着嘀咕了一句,瞬间脸色大变。 偏偏他和卫襄没一个会飞的,只能拼命划船往上追: “回来,尉迟嘉你赶紧回来!” 只见扶桑木的方向,那道翩若惊鸿的身影,被朝阳的金光所笼罩,渐渐没入灿烂的朝阳光晕之中,渐渐渺然不见。 “尉迟嘉!” 卫襄心中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涌了上来,有几分难以置信,却又似乎有海上的浪潮在胸口澎湃。 然后,他们的眼前,就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金光,仿佛贯穿天地,直直朝着那扶桑神木劈去。 下一刻,巨大的火焰在海天之间升腾而起,燃烧了整个海面。 第225章 运气好? 卫襄呆呆地仰望着被烧红了半边的天,彻底失去了所有声音。 贺兰辰也停下了手里的船桨,不追了。 他望着那巨大的火焰,整个人都被震惊所掩埋,双唇微动,却终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原本有一个胆大包天的小师妹,他以为蓬莱已经够不幸的了,没想到,原来跟着小师妹来的这一个居然更厉害。 许久之后,翩翩的银白色身影依旧如同一抹孤鸿,沐浴着火光,安然无恙地飞回了船上。 尉迟嘉朝着卫襄微微一笑: “襄襄,可还满意?” 卫襄只觉得心底潮涌滔天,可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本心心念念要亲手为姨母报仇,强压着自己忍耐,筹划,等待,但这一刻终于来到,却是借别人之手。 如果这个人是别人,不消说别的,她卫襄定然是要立刻跪在地上,给这个人磕三个响头的。 但是尉迟嘉…… 沉默良久,她终究低低地说了两个字: “谢谢。” 然后就是再度的沉默。 贺兰辰却不管他们说话不说话,拼了命地开始再次划船。 东海只是海广人稀而已,又不是说东海仙门的弟子都是瞎子。 万一有人发现他们这艘船曾经在这附近转悠过,那可就真是跳进语凝海也洗不清了。 一直到他们从临仙镇上了岸,三人都没有再说过话。 倒是岸上的人声鼎沸,让一切都明了于眼前。 “烧了烧了!一道天雷从天而降,一下子就给烧了!” 岸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情绪激动如同滚沸的开水,议论纷纷,惊恐不已。 也有人捶胸顿足,涕泪横流: “天哪,我东海仙门做错了什么要遭此天谴?这扶桑木毁了,东海根基如有动摇,我等可如何是好!” 扶桑木在东海毕竟干系甚大,此言一出,立刻有人愤怒附和: “还能做错了什么,还不是扶桑自作孽不可活,闹到如今怕是要连累我们!” “就是,往日扶桑门下总是自诩受扶桑神木庇佑,瞧不起我等,如今他们自己做下恶事,连老天也不容他们!” “那这……扶桑木烧了起来,扶桑门下可曾逃脱?” 到底关系着人命,有人谨慎地问道。 知情人立马曝出最新消息: “逃脱什么呀,他们仗着扶桑木,誓要顽抗到底,如今老天爷亲自来收他们,谁还能逃脱?已经有人去看过了,扶桑满门,这次算是一个也没留!” “那这就有些可惜了……”那人轻声叹道。 旁边的人不说话了,但大部分人心里都很清楚,这“可惜”二字指的是什么意思—— 扶桑门下就这么死光光了,那长生药的下落可找谁问去? 不过有人对此却不甚在意,面儿上带着隐晦,声音却一点儿没压: “有什么好可惜的,我近来听说,这次去语凝海,是有人拿到了长生药的!” “哦?还请这位兄台明示!”一大帮人挤了过去,纷纷打听。 那人也不卖关子,干脆利落地答道: “正是听涛真人。” “不会吧,听涛真人这次可是吃了大亏,如今重伤在身,已经闭门静养了!”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听涛真人成名数百年,不过是死了镇魂兽而已,纵然受些反噬,也是有限,如何就伤重不起了?那么多去语凝海的人,可是好端端的回来了!我瞧着呀,怕正是为了躲避风头……” “这位兄台说得颇有道理,只是不知这话从何处听来?” “这是我一个同门师兄亲眼所见,说是听涛真人从语凝海底拿了一颗紫色的丹药,而且那丹药一看就不是凡品!” “原来如此,如此说来,听涛真人也实在是藏私了,不然怎么从未听他说过?” “你这话可就可笑了,难不成人家拿了天大的好处,要满世界嚷嚷的给你知道?定然是藏着掖着,准备独吞了!” “岂有此理!如果真的是长生药现世,那也是我们东海仙门的机缘,如何能任由他一人独吞?” “不错不错,正是这个道理……” 眼瞅着群情激奋起来,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之后,蓬莱门下的三人,一言不发,默默从他们身边走过。 一直走到偏僻无人处,贺兰辰才回头看了尉迟嘉一眼,意味深长: “尉迟师弟果然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英雄好汉,下手稳准狠,师兄望尘莫及——但此番你如此作为,难道就不觉得太过于草率吗?万一牵扯到了东海的根基,尉迟师弟可想好要如何向天下人谢罪了吗?” “天下人?” 尉迟嘉微微一笑,笑容里却带着几许讽刺之意: “天下人曾为了长生药威逼蓬莱,事到如今,可有人跟蓬莱谢罪?” “这……” 贺兰辰一时语塞,眼神瞬间暗淡下来。 见他不说话了,尉迟嘉的笑容才逐渐多了几分真诚,慢慢说道: “贺兰师兄所担心之事,不过是今日之事被人知晓。但此事,已有定论,乃是扶桑门下,自作孽不可活,遭了天谴。况且东海的根基并不在这扶桑木上,还请贺兰师兄放心即可。” 放心…… 罢了,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贺兰辰只得揉了揉怦怦乱跳的眼皮子,带着身边这两个罪魁祸首快步离开,一刻也没敢多在临仙镇停留。 卫襄一路上也是一言不发,要多乖巧有多乖巧,贺兰辰知道她心中必定是称愿的,更是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竭力当做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 师兄妹三人一路无话,很快就来到了岚沧山脚下。 一路都被卫襄抱在怀里呼呼大睡的胖胖也终于醒了,它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瞧了一眼四周,骤然从卫襄怀里跳了出来,兴奋不已: “小姐姐,你终究还是带着我了!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啦!” “是啊,上次答应了你的姐姐妹妹们,要让你与他们团聚一番,我自然要将你带来。” 卫襄很诚恳地说道。 “我真的,能见到我的姐姐妹妹吗?” 虽然胖胖脑子不够数,但提起同胞,它依旧眼眶微微有些红。 “只要翻过眼前这座山,你就可以见到了。” 卫襄点点头。 “谢谢小姐姐!” 得到肯定回答的胖胖没用人催,直接连蹦带跳地开始爬山,雀跃之情,溢于言表。 于是,托着胖胖的福,卫襄翻过岚苍山顶之后,再见着那群蓝白胖子之时,总算是没有再被追赶得狼狈逃窜。 胖胖自去兴高采烈地与亲人团聚,一大群龙猫的吵嚷之声响彻整片山林。 卫襄远远看着,眼底也不由得泛出温柔之色。 然后她回头看着贺兰辰: “贺兰师兄,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贺兰辰很少听见卫襄如此客气地跟他说话,受宠若惊,连连摆手: “不敢当不敢当,小师妹有话但说无妨!” “离开这里以后,能不能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曾经在这里看到过这些龙猫?我,不希望他们受到打扰。” 毕竟,韩知非明里暗里已经跟她表示过,他将来也很想找一只龙猫做镇魂兽。 但是胖胖也表示过,它并不希望自己的同族被人类打扰。 “没问题!”贺兰辰干脆地答应了。 完了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卫襄,为什么没有特意叮嘱尉迟嘉? 这根本就是区别对待,赤裸裸的偏心眼嘛! 不过贺兰辰瞧瞧尉迟嘉,只能把这点儿不满咽了下去。 这两人一伙的,他才不要自己找骂! 而且…… 想到从前狐狸精的种种行为,贺兰辰眼神闪了闪,低声道: “小师妹你有没有想过,每年路过岚苍山的东海弟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为什么,从来都没有人遇到过龙猫,偏偏,就被你遇上了呢?” “这……” 贺兰辰不说这个,卫襄也没多想。 但他此时一说,卫襄还真觉得自己有点儿招小妖怪的体质呢。 可她想来想去,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与众不同。 “大概,可能是,我运气好?” 她如此猜测。 “哦,或许吧。” 好吧,这当事人也是个迷糊的,贺兰辰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很快,胖胖探亲结束,又屁颠屁颠地跑了回来。 “小姐姐放心,我的兄弟姐妹们说了,他们不吃你了,但是你下次路过的时候,一定要把上次的肉脯和肉干多带些给他们!” “没问题!” 卫襄一把抱起胖胖,一口答应了。 其实刚刚,看到胖胖跟它的同族抱做一团,她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的。 她怕胖胖会觉得后悔,或许,经历了在东海并不是那么愉快的日子,它更喜欢过从前的生活。 但胖胖还是回来了,并且一点要留下来的意思也没有。 这让已经被小花无情抛弃的卫襄心里得到了极大的安慰。 “走吧,我带你去长安,去见你没见过的美景,吃你没吃过的好吃的!” 卫襄高高兴兴地跟胖胖说道。 美景什么的也就罢了,关键是美食! 胖胖一边擦擦嘴边的哈喇子,一边猛点头。 解决了岚苍山上最可怕的隐患,三人一龙猫再次愉快地上路了。 由于实在是担心卫曦的病情,一路上卫襄一点儿没敢耽搁,餐风露宿,全速前进,不过短短十几日,就到达了长安。 大周的帝都,永远都是那么恢宏雄伟,盛世煌煌。 也依旧那么熟人众多。 卫襄抱着胖胖,带着尉迟嘉和贺兰辰出现在城门口不多时,祸害卫襄带着被她挟持私奔的柱国公世子回来了的消息,就传遍了半个长安城。 结果就是卫襄尚未进家门,就被策马奔来的唐子笑追上了。 “卫老大,你回来了!” 身穿盔甲的英朗少年笑容满面,热情洋溢。 唐子笑这个狗腿儿一直很称职,无论卫襄什么时候回来,他好像都有空,都能第一时间奔到她的眼前。 可越是这样,卫襄的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既然早已注定无缘,何必误人? “嗯,回来了。” 凝视唐子笑片刻,卫襄最终只淡淡地对他点点头,转身继续策马向前,就像他们只是普通的相识过一般。 少年的笑容就那么僵在了脸上,眼底的喜悦希冀如同乌云蔽日一般,迅速消失,化作一片苦涩。 他苦笑了一下,策马后退了几步,几乎就要拔转马头离开。 他真怕卫襄下一句会来一句,唐子笑,我都是为你好。 好在卫襄什么都没说,而令人难过的,也是卫襄什么都没说。 原本与唐子笑一同策马扬鞭的裴照差点儿颠断了老腰,才追了上来。 “哎,你怎么没去跟卫老大说话啊?难不成卫老大不在你就不拿她当老大了?” 裴照不解道。 唐子笑策马远远地跟着卫襄一行人,朝着卫国公府的方向走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道: “她自然还是我们的老大,但是如今到底不比小时候瞎混的时候了,大家都长大了,总要避嫌吧……” 裴照勒住了马: “那咱们跟过去做什么?” “既然尉迟嘉跟着她一起回来了,而且直接去了卫国公府,柱国公太夫人怕是很快就会得到消息,定然会闹上门来,我们跟着去挡一挡吧。” “你……” 裴照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不但不能再打卫老大的主意,还得帮着成全,他怎么这么替唐子笑憋屈呢? 时间证明,当年的纨绔子弟唐子笑,如今跟从前比,很是有了质的飞跃,至少料事是准的了。 卫襄进了卫国公府没多久,柱国公府的马车就来了。 没等卫国公府大门前的护卫说话,唐子笑就迎了上去。 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至少,尽尽心,让她安心去做事吧。 卫国公府门外一老一少开始交锋,卫国公府内,哭成一团。 “襄襄啊,你可回来了,你八妹妹的性命,可就指望你了!” 卫六夫人一见到卫襄,就哭得涕泪齐下。 “婶婶放心,我就是为了八妹妹回来的。” 卫襄一边安慰卫六夫人,一边看着自己的娘亲卫国公夫人。 卫国公夫人见卫六夫人觉得这般凄惨,也顾不得搂着女儿细看了,忙道: “自从知道你要回来,我就叫人将你八妹妹挪了过来,以免耽搁,你既然回来了,就先去看看吧!” 第226章 魂魄不全 鉴于卫六夫人哭得实在是伤心,卫襄只好收了和自己亲娘腻歪的心思,快步跟着卫六夫人穿过花厅,去了安置卫曦的院子。 当然,卫襄对自己的信心严重不足,没忘记招呼贺兰辰跟上。 卫六夫人此时早已经是病急乱投医了,一看清是那位乌鸦嘴贺兰先生,眼泪顿时就收了一半。 她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拉着贺兰辰苦苦哀求: “贺兰先生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求求您救小女一命!” 贺兰辰被卫六夫人这般热情弄得手足无措,只能连连答应着,跟在卫襄身后往里走。 唯有尉迟嘉,从头到尾没人理会。 卫国公夫人不知道是真的没看见他,还是选择性地暂时失明,直接抬脚就跟着进去了,看都没有向这边看一眼。 而没有卫国公夫人发话,谁也不敢放尉迟嘉这么一个“外男”进去。 尉迟嘉也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冷待一般,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花厅里,目光如水一般平和,望着花厅门外花团锦簇的花坛,一点儿尴尬的神情都没有。 还是原本跟着夫人欢欢喜喜出来迎接自家小姐的香兰在心里掂量了一番,好心地吩咐花厅里伺候茶水的小丫鬟给尉迟嘉上了杯茶,请他坐下慢慢喝。 毕竟小姐这会儿又将人带回来了,谁知道小姐这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呢,万一小姐又喜欢了,这尉迟世子可是将来的姑爷,这会儿太欺负人了也不好。 卫国公府内宅的一个小院子里,卫襄见到了昏迷不醒的卫曦。 卫曦比年前的时候看起来消瘦多了,原本粉嘟嘟的小脸蛋此时看起来也是苍白病弱。 卫襄上前查看了一番,发现卫曦无论是脉搏还是呼吸,一切正常。 确定了这一点,她直接就抬手从自己发髻上拔下了那根蝴蝶簪子,放在了卫曦的枕边。 但一直到围了一圈儿的人屏住呼吸等了快有一刻钟,昏迷中的小小女童也没有任何变化。 “看来不是梦魇。” 贺兰辰低声道,然后拿出了一张招魂符贴在了卫曦手上,又等了半晌,还是没动静。 这下贺兰辰的眉头彻底皱了起来。 不是梦魇,也不是离魂,这就棘手了。 而等在一旁,满怀希望的卫六夫人,一看卫襄和贺兰辰的脸色,知道是不行,顿时又开始哭了: “我可怜的曦儿啊……” 卫国公夫人和其他几位前来探望的女眷只得先将她扶去一边安慰: “你先别哭,小八的病不是一日两日了,这好起来自然也是不可能立时就好起来的,你好歹容襄襄想想对策吧。” 卫六夫人虽然哭得伤心,但她也知道卫国公夫人说的是实话,只能点点头,不敢再哭了。 卫曦床边,贺兰辰想了想,从自己背后的行囊里将睡得正香的胖胖给抓了出来。 因为胖胖长相奇特,卫襄怕这一路上再招来什么灵兽贩子之类的人,索性就让它睡在了贺兰辰的行囊中,方才一路进来,也没人发现。 此时一亮相,一屋子的女眷见着这呆萌呆萌长得跟猫儿一般的小东西,都忍不住十分喜爱,一边纷纷伸手来摸,一边七嘴八舌地揣测: “襄襄,这是什么?是猫吗?长得可真别致!” “我怎么看着像是只兔子,不过这兔子长得真怪……” 胖胖一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好多双手向它袭来,吓得它“嗷”得一嗓子窜到了卫襄怀里,只敢露出个头来。 “小姐姐,她们,她们是谁啊?” 胖胖揪着卫襄的衣领,抖抖索索地问道。 一屋子的女眷顿时就被吓了一大跳,纷纷往后退去: “这小猫儿还会说话?天哪,我可是头一回见着会说话的猫!” 面对一屋子惊惧不已,但还不准备撤退的大妈大婶,卫襄只能无奈将胖胖牢牢搂在怀里,解释道: “这是东海那边的神兽,是能说几句人话,但是等闲不能乱摸,婶婶们还是先出去等等,让我们先给小八瞧病!” “神兽啊?老天爷,襄襄如今可真是出息了,连会说话的神兽都能带回来了!那,那这神兽要不要供起来?用不用上香?” 几个平日里笃信神佛的女眷立刻出声问道。 卫襄哭笑不得地挥挥手: “不用不用,它也就是比别的灵兽能多说几句话罢了,用不着供着。各位婶婶还是先出去吧,以免打扰我师兄给小八瞧病!对了,各位婶婶切记……” 卫襄想了一下,决定扯张虎皮出来: “这可是要去觐见皇上和皇后娘娘的神兽,你们可千万别说出去,不然要是有个什么万一……婶婶们都懂吧?” 懂不懂?当然得懂啊,这可是要觐见皇上的神兽! 刚刚还七嘴八舌跟五百只鸭子差不多的女眷们一听“皇上”二字,立刻全体闭嘴。 关系到皇家之事,不管这多大的稀罕和热闹,她们也是不敢看,不敢乱说了。 爱女心切的卫六夫人也立刻心领神会,赶紧抹了抹眼泪,赶鸭子一般将这群好奇心旺盛的女眷们赶了出去。 屋子里终于清净了。 卫襄立刻在胖胖脑袋上敲了一下: “你这么这么蠢,不知道在人前别说话啊?这下好了,你会说话的事儿被人知道了,万一传出去,是不是等着居心叵测的人来捉你啊?“ “小姐姐,居心叵测啥意思?” 没文化的胖胖表示没听明白。 卫襄气馁,只能通俗易懂地给它掰扯: “意思就是,坏人知道我这里有一只会说话的小妖怪,就会来把你抓走,然后扒皮抽筋,烤成肉串吃!” “好可怕!” 从没有在人间混过的胖胖成功被吓倒,颤抖着手将卫襄揪得死紧: “小姐姐救命!” 卫襄心里暗暗得意,趁机敲打: “只要你别在人多的时候乱说话,我还是能护得了你的,记住没?” “记住了记住了!我以后一定做一个小哑巴!” 胖胖点头如捣蒜,长耳朵跟着脑袋一晃一晃的。 贺兰辰冷眼旁观,总算觉得自己这小师妹略略靠谱,至少还懂得人怕出名猪怕壮的道理。 要是胖胖会说话的名声传了出去,觐见皇帝和皇后倒是其次,怕就怕那些心术不正的修道者闻风而动。 此时屋子里没了旁人,贺兰辰也不想耽搁,见胖胖知道好歹了,就将它拎起来放在了卫曦的床头。 胖胖的注意力立刻就转移了。 “咦,这小妹妹长得真好看!” 胖胖伸出小爪子在小女童软软的脸颊上小心翼翼地摸了一把,却又“嗖”地一下缩了回来: “这小妹妹魂魄怎么缺了一角?” “缺了一角?”卫襄看看贺兰辰:“什么意思啊师兄?” 她没想到胖胖居然能一眼看透事情的本质,但这个本质,偏偏她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贺兰辰神色凝重起来,看向胖胖的眼神也惊疑不定: “你的意思是,她缺了一缕魂魄?” “我也不知道一缕是多少,我就是觉得她的魂魄不全了。”胖胖如实答道。 “难怪。”贺兰辰恍然大悟:“不是梦魇,也不是魂魄离体,而是她的魂魄少了一缕,所以,她自然醒不来,就算此刻强行让她醒来,恐怕人也会变成傻子。” “也就是说,有人抽走了她一缕魂魄?”卫襄不由得怒了:“这哪路的邪魔歪道这么不长眼,居然动我们卫家的人?” 听卫襄这么说,蹲在卫曦枕边的胖胖眨眨眼睛,再次开口道破真相: “没有人动这个小妹妹啊,她天生就魂魄不全……” 卫襄却不信: “不可能!她要是天生魂魄不全,怎么会现在才突然陷入昏迷?我明明记得师父曾经讲过,魂魄不全的人,应该是痴傻才对!” “小师妹,师伯讲到这一段的时候,你是不是,睡着了?” 此时没有外人,贺兰辰也就没有给卫襄留什么面子,直接道: “师伯讲到这一段的时候,说得很清楚,人刚出生的时候,魂魄大多是不全的,因为牵涉有轮回因果,要待到日渐长大之后,前世因果慢慢淡去,才会魂魄凝实,而如果摆脱不了前世因果,自然就会魂魄不全,然后才会痴傻。所以,八小姐怕是,还有前世因果未了。” “我的天啊,前世因果?” 卫襄惊呼出声,惊讶的神情和方才那群大婶儿的一模一样,接下来的沉默也是一样的—— 这人都长这么大了,她上哪儿给她找什么前世因果去啊? 同理,贺兰辰也觉得颇为头疼。 东海仙门虽然被世人称为仙门,但毕竟不是实打实的神仙,这种牵涉到前世今生之事,一般的修仙者也基本上是无能为力的。 就在卫襄和贺兰辰面面相觑之时,门外有人叩门: “我能进来吗?” 是卫国公世子卫程的声音。 卫襄使了个眼色,贺兰辰连忙将胖胖重新装进了自己的行囊中,卫襄才走过去开了门。 俊朗挺拔的卫国公世子比未成婚以前多了些稳重,但见了自家妹子,脸色却全然不好看: “卫襄,尉迟嘉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卫襄莫名所以,难道尉迟嘉那货闯什么祸了? 卫程的语气里透着对自家妹子的恨铁不成钢: “柱国公太夫人闹上门来了,说你挟持人家的孙子!” “鬼才会挟持她孙子,我这就去赶尉迟嘉走!” 卫襄一愣,大怒,抬脚就往外走。 卫程却眼看着自己妹妹怒气冲冲地离去,脚下纹丝未动。 这……什么意思? 贺兰辰有点儿看不懂。 好在卫程很快就转过头来,对着贺兰辰温和道: “贺兰先生一路奔波,辛苦了,不知道我这八妹妹,情况到底如何?” “八小姐暂时并无大碍,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是她昏迷的原因……尚且需要时间查明。” 贺兰辰想了想,如此回答。 卫程顿时松了一口气: “没有性命之忧就好,其余的,也就只能劳烦贺兰先生了……毕竟,襄襄的那点儿修为,我是清楚的。” “好说好说。” 贺兰辰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忍着没笑。 小师妹这修仙修的,连她的家人都对她全无信心可言。 外院花厅里,头发已经全白的柱国公太夫人扯着尉迟嘉的袖子老泪纵横: “……你为什么不跟我回去?就算你要修仙,你要娶卫襄,我也还是你的祖母,难道我能害你不成?我这辈子,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柱国府也只有你这一丝骨血了啊!” 前后不过短短大半年,从前那个性情刚毅,宁可流血也不流泪的柱国公太夫人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风烛残年,柔弱无助的可怜老妇人。 如此情状,别说卫国公夫人看着难得难受了,就连闻讯赶来的威国公都觉得颇为动容,心中都不免觉得自己女儿真不是东西,拐了人家的乖孙孙,让这老太太这么可怜。 但原本最该怜惜柱国公夫人孤苦的尉迟嘉却始终神情淡淡地站在柱国公太夫人的面前,无喜无悲。 等到柱国公太夫人哭的告一段落了,他才躬身向自己的祖母行礼道: “祖母还是先回去吧,等我办完事情,就会回去的。” “那我就在这里等你!” 柱国公太夫人依旧扯着尉迟嘉的袖子,执拗地不肯放开。 卫襄踏进花厅之时,看到的就是这祖孙二人僵持的局面。 而自己的爹娘和大嫂,正神情尴尬地站在一旁,劝都不知道怎么劝了。 “尉迟嘉。”卫襄不耐烦地喊道,带着清晰的愤怒之意。 花厅里的人都转头看了过来。 尉迟嘉神情淡淡的脸上,骤然露出笑容,如同晴空乍现。 “我在。”他欢喜地应道,似乎丝毫听不出卫襄话里的不虞。 也不知道是这声应答太过欢喜,还是尉迟嘉的笑容太过夺人心魄,燃烧了一路的熊熊怒火刹那间就像是遇到了冰雪,瞬间熄灭。 “你先回去吧,有事我们回头再说。” 众目睽睽之下,少女的声音带着几许不自知的柔和。 当天黄昏时分,面对上门的苏静姝,卫襄托着腮,满目茫然懊悔: “我怎么就那么让他走了呢,我觉得我应该骂他一顿才对啊……” 第227章 让不让去 苏静姝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正一小口一小口斯斯文文地喝着手里茶盅里的茶水。 听卫襄如此抱怨,她先是轻轻放下手里的茶盅,抽出一方帕子沾了沾了唇角,才声音柔和地道: “你一个女儿家,怎好张口骂人?你将你从前的脾气都改改吧。” “咚!” 卫襄仿佛受到了天大的惊吓,下巴猛地一下磕在了面前的桌案上,疼的她跳起来嗷嗷叫。 “苏静姝,你故意的吧?!” 卫襄一边捂着下巴乱跳,一边指着苏静姝叫道: “你干什么这副做派?你还是从前那个跟我一起逛窑子,看小倌儿的苏静姝吗?” “当然不是啦!” 见卫襄又痛又气的狼狈样子,苏静姝笑得前仰后合,淑女形象瞬间破功。 她将手里的帕子一甩,学着永昌候夫人的语气,捏着嗓子道: “我娘说了,静姝啊,你要是再不拿出个淑女样子来,你可就嫁不出去了!” “得得得,你现在这幅样子,也未必能嫁得出去!” 卫襄一把揪过苏静姝手里的帕子,直接扔了出去: “你别给我装蒜了,装的了一时,你能装的了一世?” “自然是不能的。” 苏静姝也没去捡那被扔掉的帕子,反倒伸脚在上面踩了踩,仿佛踩什么极其厌恶的东西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幽幽地道: “你以为谁都是你,想不装就不装啊?你可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都是一装一辈子!” 苏静姝这话里包含着无奈和幽怨,让卫襄霎时无言以对。 苏静姝被退婚之后,在长安贵女中的处境她不是不知道,可苏静姝这样生生地拿她自己开刀,把她自己变成这样怎么看怎么别扭的样子,卫襄又心里很难过。 她想了想,上前拉住了苏静姝的手: “你要是不想受这世俗的束缚,要不,你跟着我去蓬莱修仙吧?” “修仙?” 苏静姝微微惊愕,眼底闪过一抹向往,但还是很快湮灭: “你又忘了,我不是你,你的家人可以纵容你想做什么做什么,但是我的家人……苏家金尊玉贵长大的嫡女,可是要结门好亲,为家族光耀门楣的,哪里能白白地浪费,让我去修什么仙?我已经跟着你逍遥了这许多年,如今就算为着我爹娘和我兄弟姐妹们,我也得好好打算了。” “那就给你结门好亲!”卫襄静默片刻,骤然拍了桌子:“你瞧瞧看,满长安城你喜欢哪家的公子,趁着这回我在长安,我去求我姐姐给你赐婚!” 苏静姝连忙阻止: “你可千万别胡来,要是人家不愿意,我还要仗势嫁过去,那可就不是结门好亲了,那是结仇!就算皇后娘娘能给我赐婚,难道还能管得了人家怎么对我吗?” 说着,苏静姝还有些不放心,干脆赶快把话题拉回去: “就譬如你和尉迟嘉,无论是从前你强迫他,还是他如今纠缠你,这是一道赐婚的旨意就能解决的事情吗?” “当然……不是。” 一提起尉迟嘉,卫襄瞬间就像是被人抽了骨头一样,蔫了。 她摊回了椅子上,迷惘又铺满了眼底: “我觉得,我不光是该骂他一顿,我更该揍他一顿才是,可我今日,怎么就放他走了呢?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那肯定是你良心发现了呗。” 苏静姝当时不在场,此刻听卫襄说得这么遗憾,也只能自己揣度劝道: “你想想你从前那样纠缠他,他只是冷着你躲着你,至少没有打过你骂过你吧?可你瞧瞧这一反过来,你是怎么做的?对他连个好气儿都没有,要打要骂的,我说,你也活得太随心所欲了吧?” 苏静姝这话说完,卫襄倒是半天没吱声,直勾勾地盯了苏静姝好一会儿,才道: “苏静姝,我忽然觉得,你跟贺兰辰实在是太配了!这种我对不起他的话,也就你们两个能说得出来!” “你乱说什么?我不过就是说句公道话罢了!” 纵然苏静姝本性是大大咧咧的,但被卫襄这般打趣,想到贺兰辰那清雅俊秀的模样,也忍不住几分羞几分恼,站起来嗔道: “你再这么歪缠,我可走了。” “行行行,我不胡说了。”卫襄连忙拖住了苏静姝,重新把她按在了椅子上:“反正你也不用为他抱不平,这会儿我就算再想打他一顿,也晚了,他已经被太夫人带回去了,难不成我还能追柱国公府去揍人?” “追到别人家里揍人家一顿,这种事儿你卫襄又不是没干过,这会儿倒是乖哦?” 苏静姝翻了个白眼。 明明就是对尉迟嘉心软了好吧? 不过这种事情,大家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还是别挑明了吧,免得这家伙恼羞成怒。 苏静姝很痛快地挑起别的话头说: “我今日来,一是瞧瞧你,而来也是瞧瞧你们家小八,小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了?” “这个……有待观察。” 病因不明,卫襄含糊了一句。 看来有些事情也是不好对外人言,苏静姝也就很有眼色地不问了,开始说起卫襄走后长安城发生的趣事来。 于是两人接下来吃了两盘子点心,喝了三壶水,一直到宵禁时分,苏静姝才告辞回家。 卫襄也顺理成章地知道了唐夫人给唐子笑又说了几门亲事,但都被唐子笑自个儿给搅黄了。 裴照倒是很想成亲,但是别人一听他屋子里小妾成堆,好人家没人愿意把闺女送给他糟蹋,愿意送给他糟蹋的,他又看不上。 而最引人注目的八卦,还是入赘大周的那位毗陵四皇子与永和郡主的婚后生活。 当初毗陵四皇子贺兰恪被尉迟嘉算计,失心疯了一般非要入赘大周,给永和郡主当仪宾,大周自上而下人人喜闻乐见,倒是差点儿把毗陵国的老皇帝给气死。 一怒之下,老皇帝干脆亲自下旨,命贺兰恪永留大周,这等于直接宣布贺兰恪彻底失去了大周皇位的争夺权,除了得到一个性情骄横的永和郡主,贺兰恪一无所有。 偏偏永和郡主对他的这份“情意”半点不领情,从成婚那日起,两人就三天一小架,两天一打架,打得满长安城都跟着看热闹。 皇帝碍于面子,也象征性地下旨申饬过永和郡主两回,但夫妻打架这种事情,谁又真能管得了呢? 直至如今,贺兰恪出门,脸上还时常挂着几道血印子呢。 不得不说,这个消息听得卫襄心里极其爽快,毕竟这就是她诱惑贺兰辰前来长安的条件嘛。 次日一早,卫襄就去给贺兰辰报告这个好消息,邀请他有空去街上看热闹。 贺兰辰却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然后跟卫襄说起自己昨夜辗转反侧了一夜想出来的一个办法。 “小师妹,你这次来,带着那面小镜子的是不是?那你还记不记得,语凝海的那面‘轮回镜’?” “轮回镜?” 卫襄刹那明白过来,从怀里掏出那面小镜子,直奔卫曦的房间而去。 这面小镜子当然不是轮回镜,但卫襄觉得,它既然当初能让自己看见尉迟嘉前世的梦境,恐怕于“前世因果”上,也有一些渊源。 果然,当卫襄手持小镜子在卫曦床头照了照之后,小镜子里的小娃娃就给出了答案: “她就是前世欠人一诺,然后没兑现,这辈子天生少一魄。” “她欠了谁的?如何弥补?”卫襄直接问重点。 “这……我给她一个梦境,你们试试能不能看到。” 小镜子决定使出看家本领。 “好。” 卫襄利索地跑去门外,命香兰将院子里的人都赶出去,好好守在院子门口,谁也不许进来,然后还不放心地将随身的海螺放在门口,开启了结界的阵法。 贺兰辰见她这般谨慎,有些不明白: “你这是做什么?” “当然是防止有人偷窥啊——我八妹妹的病大半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了,待会儿万一有什么异象,哪个嘴碎的丫鬟婆子看见了往外一说,我八妹妹以后的名声还要不要?” 卫襄振振有词。 贺兰辰目瞪口呆—— 小师妹妥帖起来的时候,还真是,让人无话可说呢。 很快,卫襄耳边就响起了一阵波涛声,她展眼望去,眼前不再是锦绣富贵的国公府客房,而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这回,轮到卫襄目瞪口呆了。 好久好久,悬挂在卫曦上方的那面小镜子“叮咚”一声掉落在了床头,镜子里的小娃娃满头大汗,似乎累惨了: “哎呦,累死我啦,果然兄弟姐妹们不在,编织个梦境就这么吃力……” 从头到尾什么都没看见的贺兰辰伸手拍了拍站在一旁呆若木鸡的卫襄: “小师妹,你看见什么梦境了吗?” “你,你没看见?” 卫襄愕然抬头,眼睛瞪得圆滚滚。 “没,我什么都没看见。”贺兰辰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和小师妹哪里不一样。 卫襄倒抽一口凉气,莫名其妙地,那个妖怪头子说的什么“本出同源”又浮现在她的耳边—— 难道真的是因为这个,所以贺兰辰看不见,她能看见? 她将小镜子捡起来,还没说话,镜子里的小娃娃张口就道: “小姐姐,这个小妹妹梦见的是不是我十……” “闭嘴!” 卫襄二话不说将小镜子扣了下去,镜子里的小娃娃说什么,贺兰辰就再也没听到。 对于这种似乎有什么事情大家都知道,就他不知道的感觉,贺兰辰很无语。 他看了卫襄一眼: “小师妹,有些事情你不想让我知道也行,那你总得告诉我,八小姐这件事该怎么解决?要是我们两个,加上尉迟嘉,三个蓬莱弟子都解决不了这件事,我们蓬莱的名声还要不要?” 卫襄……贺兰师兄这是在反讽她吗? 卫襄摇摇头,半吐半露地道: “贺兰师兄,其实这件事没什么不能让你知道的——八妹妹的病,大概是跟语凝海有关系,我们,我们带她回东海吧?” “这……”贺兰辰微微沉吟:“你确定卫六夫人会让我们带着八小姐回东海?” 以他所见,长安城的权贵们,虽然信道信佛的不少,但能舍得让儿女去修仙的,还真没有。 因为大周人不同于他们毗陵,对修仙这种事情没有毗陵人那么笃信,大部分大周子民都将修仙这种事情看作虚无缥缈之事。 这倒是个问题。 卫襄也有点儿苦恼。 六婶对于卫曦的疼爱,不下于她亲娘对她,当初她闹腾着要去蓬莱修仙,卫国公夫人哭了好几天,眼睛都差点哭瞎,实在拦不住,又有圣德皇帝的意思压下来,才不得不放了她去的。 这要是六妹妹被她带去东海,那还不得要了六婶的命? 可是,不去语凝海,卫曦的前世因果,根本就没有办法解决。 思考了一番,卫襄觉得,让不让去,是六婶的事情,说不说,可是自己的事情。 她转头看着贺兰辰: “还是将这件事的利害关系原原本本告诉六婶吧,去与不去,让她来决定吧。” 贺兰辰点点头,表示同意。 远在三条街之外的柱国公府,原本坐在柱国公太夫人下首,阖目听训的尉迟嘉忽然睁开了眼睛,眼底隐隐的紫金二色光芒,一闪而过。 “本出同源么……”他唇边慢慢漾开一抹笑意。 “……你说什么?” 正苦口婆心规劝孙儿的柱国公太夫人好不容易听见孙儿有所回应,还听不明白。 “没什么,祖母继续说。” 尉迟嘉唇边的笑意立刻消失,淡淡地回道。 ……她还说什么?她还能说点什么! 柱国公太夫人只觉胸闷气短,一阵无力。 卫曦床边,卫六夫人听卫襄说完,眼泪哗啦一下就下来了: “襄襄……怎么,怎么要跑那么远啊?你八妹妹从小就在长安,方圆五十里都没去过,怎么就能和那什么语凝海扯上关系了?这到底是什么人要算计我的女儿啊?我苦命的女儿啊,小小年纪,怎么就这么七灾八难的啊……” 卫六夫人哭得昏天黑地,就是没说到底让不让去。 卫襄对着贺兰辰撇撇嘴,果然,她这六婶是舍不得的。 卫国公夫人倒是一指头戳到了小女儿的头上: “你这个孽障,自己跑去东海胡闹还不够,还要拐了你八妹妹也去修那劳什子仙吗?” 贺兰辰惊讶不已,这,这也能怪到小师妹头上? 第228章 看热闹 不仅贺兰辰觉得自己的小师妹冤,就是卫襄自己,也是一脸懵逼—— 是他们请她回来看八妹妹的呀,怎么就是她要拐八妹妹去修那劳什子仙? 不过卫六夫人戛然而止的哭声很好地诠释了卫国公夫人的用意。 “大嫂,我不是那个意思……呃!” 卫六夫人的哭声止得太急,以至于她很不雅地打了一个哭嗝,才急急地解释道: “我不是怪襄襄,我只是觉得曦儿命苦罢了……” 贺兰辰和卫襄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 卫六夫人哭成那个样子,虽然说出来的话可能是情急之下的无心之言,但听在卫国公夫人的耳中,这意思就跟抱怨襄襄差不多。 是以卫国公夫人干脆先开口为强,直接堵了卫六夫人之后再抱怨卫襄的可能。 领会过来娘亲的苦心,卫襄也赶紧临场发挥,十分诚恳地过去替卫六夫人抹抹眼泪: “六婶别哭了,襄襄自知学艺不精,万一耽误了八妹妹也不好,不如,六婶再找人看看吧?” “襄襄,六婶怎么会不相信你?六婶只是,只是实在舍不得你八妹妹这么小,就要颠沛流离去那么远的地方……” 卫六夫人一听卫襄想要撂挑子,后悔不迭之下,眼泪又开始哗啦哗啦,一边哭一边解释。 “六婶。”卫襄这一次没有立刻上前安慰卫六夫人,而是直接把话说明白:“我知道您舍不得小八,所以,此事最终还是要由您来做主,您让去,我就带着小八去,您若是不放心,那就再等等。” “可我,我做不了主啊……” 卫六夫人泪眼朦胧地望着卫襄,似乎等她拿主意。 虽然知道这个时候不该笑,但卫襄还是不厚道地笑了: “六婶都拿不定主意,我就更拿不了这个主意了,再不然,还有六叔,还有族中长辈——所以,六婶您慢慢想,等您想好了,再告诉我。” “那你八妹妹……” “小八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 “那,那我回去和老爷商量商量吧……” 卫六夫人想了想,最终如此说道。 等到卫六夫人离去,众人各自散去,贺兰辰也回了客院,卫国公夫人心中的不满才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当初我真不该给你写信让你回来掺和小八的事情,你听听你六婶说的话,这不是明摆着怀疑你居心叵测吗?合着以后小八要是好了不一定感念你,要是有个什么不好,都要怪到你非要给带去东海?” “那倒不至于,她主要是舍不得小八,人之常情罢了。还是让六婶慢慢想吧,我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在长安多待些日子陪娘亲,娘亲您说好不好?” 卫襄不想看到卫国公夫人为这件事生气,连忙宽慰她。 卫国公夫人想一想倒也是,毕竟卫曦才六岁,家里人舍不得她跑那么远也是常情,只不过老六媳妇这副优柔寡断还想让襄襄背锅的强调让她看不惯罢了。 她想通了也就不生气了,反倒转过头来又在小女儿头上戳了一指头,嗔道: “你也别说陪我这么好听,你只记得贺兰先生跟着你远道而来,你好好招待人家,别给我出去满大街闯祸,我和你爹爹就心满意足了!” “我哪里闯祸了,我如今多乖啊!” 卫襄捂着脑袋,笑嘻嘻地跟卫国公夫人厮缠,卫国公夫人剩余的那一点气也很快消没了。 好容易安抚了卫国公夫人,卫襄立刻就又窜去了贺兰辰的院子。 贺兰辰正在研究那面被卫襄用过就无情抛弃的小镜子。 小镜子只有寸许大小,镜面光亮湛湛,背面只有继续波涛花纹,乍一看下来,很是普通。 镜子里的小娃娃见贺兰辰上上下下,正正反反地打量他的本体,很是不自在,在镜子里露出个小胖脸怒道: “你看我干嘛?还看?是不是觊觎我的美色?不许再看我!再看我我就让你做梦!” “美色?”贺兰辰有些哭笑不得:“就你这样的小镜子,大街上五文钱两块儿,谁觊觎你的美色?” 这小镜子色厉内荏,满口胡诌,很显然是这一路上常和胖胖待在一起,被彻底熏陶了。 “哼,你竟然敢看轻我,早知道如此,当初就该让我三七八姐姐取了你的性命!” 小镜子向来自视甚高,一听自己这么不值钱,气得要死。 “三七八姐姐?” 贺兰辰忽然想起自己从梦境中醒来时,惊鸿一瞥的那个白衣身影,的确是个女子。 他说话的语气略略温和了些: “她就是给我梦境的人,对吗?” “是啊,其实你在她的梦境里已经死了,但是她心软,放过了你,你还欺负我!” “原来是她放过了我。” 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从贺兰辰的心底油然而生。 语凝海一行,他自然是知道语凝海有多凶险的,整个东海,最后活着出来的人,不到三分之二。 而他多幸运啊,遇到了这么一个镜灵。 贺兰辰正在出神,忽然眼前一晃,一张笑盈盈地脸出现在了他眼前: “贺兰师兄想什么呢?” 贺兰辰被吓了一跳,噌地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离得卫襄老远。 自从确定自己打不过尉迟嘉之后,贺兰辰时刻远离卫襄的意识几乎成了本能,一直都很强烈。 “你,你怎么进来不敲门啊?万一我在换衣服怎么办?”贺兰辰对小师妹这种强闯他房间的行径发出了严厉的控诉。 卫襄大摇大摆地坐在了椅子上,顺手还拿了个果子啃着,笑嘻嘻地道: “我敲门了啊,可是师兄你不知道在思哪个淑女,愣是没听见。这可是我家,师兄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推脱不了关照不周的责,只能踹门进来看看了!” 卫襄振振有词,一通话砸下来,砸得贺兰辰居然有点儿哑口无言。 他转脸问旁边跟着进来的胖胖: “她真敲门了?” “敲了啊,我们一起敲的!”胖胖点头表示附和。 好吧,敲没敲门,已经不是重点了。 贺兰辰拍了拍脑门儿,无奈地看着卫襄: “小师妹这会儿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儿?” “我带你去看热闹啊!”卫襄很是兴奋:“据可靠消息,今儿你那四哥和永和郡主又打起来了,我们快去瞧热闹!” 这……贺兰辰不知道是该额手称庆,还是跟着自己的四哥乃至于故国悲愤一番。 这么丢脸的事要是传回毗陵去,父皇大概又会气个半死。 所以,嗯,他还是去看看吧。 于是卫襄带着贺兰辰,高高兴兴地上了街。 长安城是大周的都城,权贵勋爵,高门世家不计其数,但从来没有哪家勋贵家里的男人过得像贺兰恪这样窝囊,三天两头被妻子挠烂了脸赶出家门的。 毗陵皇子沦落成为长安街头落魄窝囊男,如今已经成了长安城百姓茶余饭后的最大热闹。 以卫襄混迹长安街头的经验,根本不用打听,她带着贺兰辰直奔御赐的永和郡主府所在的大街上。 照理说本该守卫森严的永和郡主府前,此时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永和郡主正命人将贺兰恪的东西往府外扔,永和郡主的奶嬷嬷正在义正言辞地数落被赶出来的贺兰恪: “仪宾莫要怪罪我家郡主不留情面,实在是仪宾流连烟花之地,置郡主体面于不顾,有损我大周皇家颜面!待到仪宾真心悔过,郡主自会去请仪宾回来!” 那奶嬷嬷言辞凿凿,有理有据,颇有大家仆婢的风范,一点儿都没显出永和郡主的不是来。 站在人群里的卫襄忍不住就给她击了个掌,与贺兰辰嘀咕道: “瞧瞧,从前永和郡主可是和我一般不动脑子的,如今连她手底下的嬷嬷都这般有手段了,看来你这四哥也不是好相与的。” “我四哥不好相与不好说,但是……” 贺兰辰说这话,抬头瞥见人群里的另一人,立刻又离着卫襄远了些,满脸的警惕防备: “你们大周的贵女定然都是不好相与的!求求你了小师妹,离我远着些吧,你家那醋坛子来了!” “什么?” 卫襄一抬头,正好就看见旁边的人群自动分出一条缝儿来,那个衣袂翩翩走来的美男子,不是尉迟嘉这阴魂不散的厮,又是谁? 卫襄脸上的阳光“唰”地一下就没了,扭头就要走。 尉迟嘉却眼疾手快地走上来,一把抓住了卫襄的手腕,顺带着笑微微地对贺兰辰点了点头,以示对他的知情识趣很是满意。 贺兰辰默默叹息,悄悄退远。 他不是不想早点儿提醒小师妹,是他也没注意看啊,他净顾着去看他那满目阴沉,双拳紧握,却依旧狼狈如丧家之犬一般的四哥了。 曾经尊贵无匹的毗陵四皇子,此刻正通红着眼睛站在永和郡主府的石阶旁边,身边散落这被褥衣服等物,狼狈又可怜,可笑又可悲。 好在从尉迟嘉的手握住卫襄手腕子那一刻开始,长安看热闹人群的关注点立刻就转移了,全都去看卫国公府二小姐和柱国公世子的情感纠葛大戏去了。 毕竟毗陵四皇子的笑话时常能看到,这两位的热闹如今可轻易见不着了。 不得不说,尉迟嘉的出现,及时将贺兰恪从窘境中解放了出来。 而贺兰恪正准备趁机走开,暂时找个落脚地,就看见了朝他走过来的贺兰辰。 与他有四五分肖似的清雅容颜很是熟悉,一身的蓝衣翩翩也依旧如昔。 但此时贺兰恪看着,却是恨得发疯! 他直接冲过去抓住了贺兰辰的衣领: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四哥此话何意?” 贺兰辰淡淡地将贺兰恪的手拂开,将衣襟整理好,才开口问道。 如此的淡雅从容,更显得自己狼狈不堪,贺兰恪目眦欲裂: “是不是你对我下了蛊?不然……不然我怎么会与这等泼妇纠缠!” 他回头看去,永和郡主府大门前的台阶上,盛装而立的骄横女子眼神已经移去了他处,显而易见,是在看她心目中曾经的情郎。 可自己……每次想要离开这里,想要上书父皇归国,都会在瞬间感觉到噬骨蚀心的痛苦。 他知道那根本不是自己的本意,自己根本就不喜欢这个水性杨花,骄横野蛮的鬼郡主,可他为什么却走不了? 他连自己的心,都做不了主了! 贺兰恪的愤怒,与他眼底闪过的淡淡金芒,同时被贺兰辰收入眼底。 他心底剧震,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他知道尉迟嘉对贺兰恪动了手脚,也知道如今的尉迟嘉神鬼莫测,但今日见了贺兰恪这般,他才真正透心凉——他到底是亲手成就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而贺兰辰如此神情,看在贺兰恪眼里,就是心虚。 他满腔无处发泄的怒火,顿时就像是有了出口,直接朝着贺兰辰扑过来,没头没脑地扭打起来。 贺兰辰直接一张镇魂符拍在了贺兰恪头上: “四哥,我若是会养蛊害人,你绝活不到今日!你还是消停些吧。” 贺兰恪只觉得脑中一痛,就倒在了地上,直接昏了过去。 然后贺兰辰瞥了一眼远处,永和郡主正快步下了台阶,直直朝着尉迟嘉而去。 她的奶嬷嬷在身后试图拖住她: “郡主,老奴刚刚让您占了上风,您可千万不能冲动啊!” 永和郡主恼怒回头: “不就是被人说我水性杨花不守妇道吗?我都落到这个地步了我还在意这个?当初要不是贺兰恪来横插一杠,我的仪宾就是尉迟嘉!” 奶嬷嬷一阵无语,我的郡主啊,您当那卫国公二小姐是死的啊? 她正欲再拦,却见前方一人已经迎面拦住了永和郡主。 贺兰辰对着永和郡主微微一施礼,出口却是指责: “永和郡主与我四哥的婚事,原本是两国结姻亲之好,贵国皇帝亲口玉成之事,若非今日亲眼所见,我简直不敢相信,贵国居然就是如此折辱我四哥的——你们如此羞辱毗陵四皇子,可有将我毗陵国放在眼中?可是要断了两国邦交?” 永和郡主猛地被这姻亲之好,两国邦交的大帽子一砸,原本被尉迟嘉美色所迷的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她打量着眼前清雅俊秀,容貌与贺兰恪四五分相似的年轻男子,心虚气短之下,不由得恼羞成怒: “你谁啊你?敢来管我们夫妻的闲事,你没病吧?” 第229章 卖了第三次 “对啊,贺兰师兄脑子没病吧?他居然去给贺兰恪出头?” 正在与尉迟嘉纠缠的卫襄百忙之后听到了永和郡主的叱骂,也是一头雾水。 尉迟嘉用力将她往怀中一拉,隔开了看热闹的人群,同时往义正言辞的贺兰辰脸上扫了一眼,笑而不语。 贺兰辰自然不是脑子有病,相反,他精明得很。 面对永和郡主恼羞成怒的斥责,贺兰辰面色越发凛然: “你们夫妻的闲事?方才郡主的仆婢还口口声声我四哥损了你大周皇家的颜面,可见在郡主眼里,你与我四哥之间已经是两国皇室之间的事情,并非寻常夫妻之事。今日,我便以毗陵六皇子的身份,向郡主与贵国皇帝问一句,大周贵女如此折辱我四哥,而大周自上而下视若无睹,究竟是何用意?” “你,你是毗陵六皇子?”一听眼前人道明身份来历,永和郡主的脸顿时白了几分,一阵心慌慌。 就像是一个性情暴躁总是揍老婆,实际上屁本事没有的男人,忽然间看到老婆娘家来了一群兄弟,要立刻锤死他的那种心慌慌。 贺兰辰看永和郡主似乎是知道害怕了,终于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意。 他微微施礼,温声道: “毗陵六皇子贺兰辰,见过四嫂,还请四嫂这就跟我去面见贵国皇帝吧。” 见皇帝……贺兰恪的亲兄弟真的要跟自己算账? 这事儿要往大了闹? 打丈夫打得格外猖狂的永和郡主,终于觉得有点儿腿软,差点跌倒,还好她的奶嬷嬷在背后扶了她一把。 所幸,大周贵女的高傲到底没有被吓跑。 永和郡主很快重新挺直了脊背,傲然道: “好,见就见,大不了和离!” 反正老娘也是和离好几次的人了,谁怕谁! “四嫂请。” 贺兰辰对永和郡主再次嚣张起来的态度不置一词,宽袖一展,伸手做请。 很快,永和郡主被毗陵皇子揪着见皇帝的消息就传遍了长安城,唯有真正的苦主贺兰恪还躺在大街上,过了好久才被见势不妙的永和郡主府下人给抬了回去。 原本准备看尉迟嘉和卫襄两人热闹的闲人们也很快散去,因为这两位,也跟着进宫去了。 一路追着贺兰辰往皇宫赶的卫襄还是想不通贺兰辰是不是疯了。 “……贺兰师兄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尉迟嘉及时作出解释: “贺兰师兄如此行事,自然是为了他胞弟贺兰月的储君之位。虽说贺兰恪入赘大周,算是彻底与毗陵皇位无缘,但凡事都有例外——譬如,贺兰恪被大周羞辱,实在是过不下去了,那毗陵皇帝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在大周受欺负的。换句话说,就算毗陵皇帝不要贺兰恪这个儿子,他也还要毗陵的脸面,永和郡主这样把毗陵四皇子的脸面放在脚底下踩,不啻于大周用脚在毗陵的脸上碾来碾去。” “一旦毗陵皇帝忍无可忍,他难道不会为贺兰恪出头吗?最大的可能就是要求将贺兰恪送回。到时候,就不是贺兰恪自己愿不愿意回去的事情了,而是大周要不要和毗陵撕破脸的事情。而贺兰恪,他要是回了毗陵,谁敢说,贺兰月即将到手的储君之位,不会再生波澜呢?所以,你现在还觉得贺兰辰疯了吗?” 虽然不喜欢尉迟嘉阴魂不散地跟着自己,但是尉迟嘉这般解释卫襄还是认真地听进去了。 在大周皇权的笼罩之下长大,尉迟嘉又说得这般明白,卫襄稍微一想就想通了: “所以贺兰师兄干脆提前以毗陵六皇子的身份为贺兰恪出头,一方面能让我们大周有所忌惮,别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另一方面,毗陵皇帝若是听闻,定然也会觉得贺兰师兄一心为毗陵着想,也能更加看重贺兰月……呵,难怪,这样一举两得的事情,贺兰师兄怎么会不干?可是——” 卫襄眼底的嘲讽伴随着这份明悟一闪而过: “贺兰师兄,他就没有想过,他这样做,会给我们卫国公府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尉迟嘉从卫襄的话里听出了低落伤感之意,默默叹息一声,将卫襄被风吹乱的发丝往耳后拢了拢,温柔低语道: “贺兰辰并非没有在长安出现过,所以,你也不用想太多,或许,皇上早就知道的。” “皇上知道有什么用,那些大臣呢?那些大臣要是知道卫国公府屡次私自招待毗陵六皇子,难道就不会有小人出来弹劾我父亲私通敌国吗?” 卫襄站在宫门前的御道上,四周空旷,夏风炙热,她于怒火中陡然觉得遍体生寒,心口也仿佛被人直接打了一拳一般生疼生疼。 贺兰师兄,终究是第三次,将她给卖了。 尉迟嘉带着凉意的手适时地伸了过来,将卫襄紧紧攥着的手掌掰开,拿帕子耐心地抹去她白皙的手掌心里沁出来的冷汗,语气愈发温柔: “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什么小人的。” “你?” 卫襄转头望着尉迟嘉,瞥见了他眼底一闪而逝的金芒,心中一惊,顿时忘记了挣开。 尉迟嘉点头: “没错,我既然能让贺兰恪乖乖留在大周娶永和郡主,自然也能让那些心思不正的小人闭嘴。” 面容绝美的男子脸上现出皎月一般美好的笑容,眉眼间一派淡然,似乎这点朝堂之争完全不在他的眼中。 卫襄默然,要立刻跟尉迟嘉翻脸的心思也不自觉地收了起来。 从什么时候起,这个人说要做什么,她就不曾怀疑他做不到呢? 一刻钟之后,卫襄和尉迟嘉也来到了皇帝面见贺兰辰和永和郡主的乾元殿。 贺兰辰还什么都没说,永和郡主就已经跪在皇帝面前哭得痛不欲生: “皇兄明鉴,当初我为了两国交好,才放弃了心头所爱,嫁给了贺兰恪,但他却从不曾好生待我,日日去烟花之地流连,回来之后,一言不合还对我拳打脚踢,若不是害怕皇兄您责怪下来,臣妹早就被他给打死了……” 贺兰辰见过泼妇,见过恶妇,但是如永和郡主这般,出身高贵但满口谎言,恶人先告状如此流畅的,他还真没见过。 他也不说话,一直等到永和郡主告状告得差不多了,才上前一步行礼道: “既然郡主嫂嫂如此说,我初来大周,自然也不好断定谁是谁非,但郡主既然说了我四哥曾对郡主拳打脚踢,那就还请皇上着人验伤吧,看一看我四哥和郡主身上的伤痕,谁多谁少。” 此言一出,永和郡主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哭声就差点儿掀了乾元殿的琉璃瓦—— “皇兄!臣妹被人欺负还要受此羞辱,臣妹死了算了……” 贺兰辰忽然就很想学着小师妹翻个白眼给这个骄横的大周贵女,心虚也用不着这样吧? 好在大周皇帝李修成很是了解自己的堂妹永和郡主到底是个什么货色,没有理会她这一套,直接命人将她拉了下去,交给皇后训诫,并警告她日后不许再欺侮夫君,不然就废了她郡主的封号。 今日永和郡主又将贺兰恪打一顿赶了出来,这事儿皇帝是听了大臣上奏的,但平日里永和郡主欺负贺兰恪,他基本上都是是持默许纵容的态度,所以想着事儿不大,就没理会。 但这到底是他私底下的态度,明面儿上你也得能过得去才行啊! 如今倒好,被人家毗陵六皇子亲自问到脸上来,闹得他这个皇帝都面上无光,他很是生气。 皇帝身边的宫人谁的账也不买,二话不说就拉走了永和郡主。 皇帝这边强忍着怒气与贺兰辰好言好语地进行安抚,并且亲自召见礼部尚书,嘱咐一定要招待好贺兰辰,下旨择日举行宫宴为贺兰辰接风洗尘等等。 毕竟皇帝登基不久,他可不愿意为了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堂妹家里的破事儿掀起战争。 贺兰辰也点到为止,并没有咄咄逼人,揪着这件事不放,毕竟他的目的也不是为贺兰恪讨什么公道。 他很快表示自己对这个处理结果很满意,并且表达了对皇帝的感激之情。 好容易摆平了贺兰辰,刚准备歇会儿的皇帝又接到了自家小姨子和尉迟嘉联袂求见的消息。 “不是堂妹就是姨妹,这日子还让不让朕过了?” 皇帝觉得很是心累,但是他能不见自家的小姨子兼表妹,能不见尉迟嘉吗?肯定是不能啊。 皇帝疲惫地撑着头,往龙椅上一摊: “宣!” 不多时,皇帝就看到衣袂翩翩的二人从门外走进来。 身姿窈窕,容颜俏丽的少女和银白色世子常服,容颜绝美的男子站在一起,俨然一对璧人。 最重要的是,两人看起来似乎相安无事,一点儿要打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襄襄不会又是来找他赐婚的吧?皇帝如此揣测道。 并且他在瞬间就下定了决心,如果襄襄这次请求赐婚,他立刻就下旨! 但卫襄却是走到皇帝面前,规规矩矩行了礼,才跪在地上高声道: “臣女卫襄,明知同门师兄为毗陵六皇子,却未及时告知皇上,犯下欺瞒大罪,还请皇上恕罪!” 尉迟嘉也一言不发地跟在卫襄身边跪了下来。 两人突如其来的这一出,让皇帝的眼珠子都差点儿跌了下来。 他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犹豫了一下,才又坐了回去。 良久,皇帝才苦笑着摆摆手: “罢了罢了,襄襄,你就不用跟朕来这一套了,你明知道朕不会为了这么点儿小事怪罪于你——这贺兰辰的身份,我自然是早就知道的,但他既然是以蓬莱弟子的身份前来长安,朕自然不好过问,与你无关,你不必如此战战兢兢。” 卫襄也不多说,结结实实在坚硬的地砖上磕了个响头: “多谢皇上宽宏,我这就去看看姐姐和两位皇子。” 皇帝看着卫襄额头顷刻间出现的乌青印记,再一听她立刻就要去见皇后,心口立刻有点儿抽抽—— 敢问,这坑爹的小姨子是打算去跟皇后告状吗? 皇帝很想阻拦一下,但是尉迟嘉却及时出声道: “皇上,微臣有要事禀告皇上。” 要事? 皇帝愣了一下,心口又猛跳了几下,立刻歇了拦住卫襄的心思,任由她告退了。 卫襄转身走出大殿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皇帝脸上的激动之色一点儿都不作假。 依稀间,她仿佛看到了当年圣德皇帝跟她说起长生药之时的神色。 但愿,她的姐夫,到底是和圣德皇帝不一样的吧。 卫襄很快到了皇后宫中,与刚刚听完了训诫,一脸晦气离去的永和郡主脸贴脸对上。 永和郡主很想扑上去撕了卫襄,但她长久以来都是空有这个心,实在是没这个力,更何况此时此地。 她只能恨恨地看了卫襄一眼,跟着宫人离去了。 卫襄也没理会她,直接走了进去。 因为掌管后宫,乾元殿发生的事情卫锦都已经知道了,一看见妹妹额头上的乌青,一边命人拿膏药来,亲手为她涂抹,一边抱怨道: “你如今知道好歹,知道先告罪堵住皇上的嘴,我很欣慰,但你也太憨实了些,你不怕磕破脑袋破相?” “不这样,怎么能去了姐夫的疑心?” 卫襄任由姐姐在她额头上涂抹着,低低地说道。 一句话说得卫锦心酸不已,丢了手里的膏药,挥挥手命伺候的宫人都退下。 “其实,皇上也并没有疑心你。”良久,卫锦才开口道:“如今后宫虽然新进了几个嫔妃,但都是摆设,两个皇子都是我亲生的,皇上他有什么可疑心你,疑心卫国公府的?难不成他还要疑心我会带着娘家人造我自己儿子的反?” “姐姐你……这话怎么能随便说?”卫襄没想到姐姐说话如此直接。 卫锦笑了:“我与皇上少年夫妻到如今,若连这点信任都没有,那我做这个皇后还有什么意思?道理就是这个道理,就算有小人在皇上面前作祟,也无妨的。你且放宽心,好好在蓬莱寻你的前程就是。” “谢谢姐姐。” 望着姐姐美艳明媚的笑容,卫襄陡然心中一酸,伏在卫锦怀里,差点儿流下眼泪来。 她逍遥自在地修仙去了不说,还留下种种烂摊子给姐姐收拾,虽然姐姐笑得很美,但是一向不喜嫔妃的姐夫后宫到底还是被塞了新人进来,她便能知道姐姐的处境并不如她的笑容一般美好。 “姐,我一定争气,一定好好修仙,让谁也不敢再欺负卫家!”卫襄郑重地发誓。 “卫家有我,倒用不着你操心。” 卫锦说着,将妹妹扶起来,也没在意她额头上刚涂的膏药蹭到了自己身上,而是沉吟了一下,才开口道: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那尉迟嘉,如今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30章 明白人 “尉迟嘉啊……” 卫襄在卫锦面前端端正正地坐好,神色郑重道: “姐姐,你觉得,姐夫,最终会和圣德皇帝一样吗?” “这种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宫殿内良久的寂静之后,卫锦才开口道: “最开始发现皇上有这个心思,我心里也很生气,但后来我想了想,还是没有与皇上明着闹开。” 卫襄心底一沉: “难道,连姐姐也无法规劝皇上了吗?” “不,不是我无法规劝,是我想来想去,先不要规劝的好。” 卫锦握着妹妹的手,笑道: “襄襄,你要知道,有句话叫做‘至亲至疏夫妻’,更何况我和你姐夫。有些话,我能说,但我也要从他的角度来想一想。这世上,只要是人,自然都是会贪恋长生的。虽然旁观者都知道这只是妄念,但是,沉溺此道的人如何会清醒呢?好在你姐夫如今还年轻,他就算想要和他的父皇一般寻求长生之道,还远没有到不择手段的地步。” “所以……” “所以你只需要告诉我,那尉迟嘉到底是不是真心为皇上寻找长生药?” 卫锦目光灼灼地盯着卫襄,很显然,她是打算从尉迟嘉身上做打算。 卫襄摇头,想起语凝海一行,心底不禁有些怅惘的感觉涌上来: “我从未听尉迟嘉跟我提及过此事,而且,我也从未见他对长生药之类的有过什么企图。比如这次我们前去语凝海,其实传说中的长生药已经在眼前了,但他,却连要伸手的意思都没有。” “那就好。” 卫锦点点头,似乎是放心了,笑容也更多了几分舒畅: “可见尉迟嘉此人,也和武烈皇帝早年送去蓬莱的那位祥瑞一般,是个明白人——这红尘万丈,好容易跳出去了,何必再为人所用?尉迟嘉如今这样,就很好,等到将来……大不了你们弄些丹药回来糊弄皇上一番,也就是了。” 糊弄皇上一番……欺君的事情,在姐姐说来,居然如此轻松。 卫襄心中暗暗惊叹,但更让她惊讶的是姐姐说的“祥瑞”二字: “姐姐你知道白翼师兄?” “既然做了皇后,该知道的自然就都知道了,总的来说,大周皇室送去蓬莱的这三个人里面,那位祥瑞和尉迟嘉,都是明白人,好好地修自己的仙,就算找不到长生药,皇帝终究也不能如何,只有你最蠢,差点儿把你自己搭进去。” 卫锦想起自己妹妹干的蠢事儿,还是忍不住咬牙。 卫襄也很是羞愧,但还是为自己辩解道: “这怎么能怪我蠢呢?我白翼师兄和尉迟嘉都是对皇帝没什么所求,可我当初,是为了尉迟嘉走火入魔了,鬼迷心窍罢了。” 说道卫襄曾经为了尉迟嘉走火入魔这件事,卫锦不由得好奇: “那你现在就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尉迟嘉了?那今日你们怎么还一同进宫来?” “那是因为我已经放下了,只把他当同门看待了,不然,我见了他就躲,就生气,那岂不是恰恰说明我还在意他?” “这,你这可真是很有道理的歪理!” 卫锦忍不住笑道: “那你如今喜欢谁?你觉得你那位贺兰师兄如何?要说这毗陵六皇子的身份,也配得起你。” 一听姐姐提起贺兰辰,卫襄的脸瞬间就黑了: “姐,以后千万别跟我提起这个人。” “怎么了?” “过了今日,姐姐大概就知道了。” 卫曦实在是没脸跟姐姐说自己又被人给卖了。 卫襄从皇后宫中出来的时候,发现尉迟嘉居然在宫门外站着,见她出来,朝着她就露出笑容,端的是颠倒众生。 可能是心里不在意了,也就没那么多计较了,卫襄觉得自己如今见了尉迟嘉,已经没有那么生气了。 她也没躲没避,直接走了过去: “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等你一起出宫。” 周围一圈儿的宫人虽然都在恭谨地低着头跟在她身后,但卫襄似乎依然能感觉到他们那一颗颗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 “好啊。” 她笑着说。 她再不待见尉迟嘉,也不会在这里和他闹起来,让人看笑话。 两人一同出了宫门,等到出来相送的宫人都回去了,卫襄才悄悄传音问尉迟嘉: “你方才都和皇上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跟皇上说了一声,东海的扶桑木烧了,而传说中的长生药,很可能就在那扶桑木之内。” 卫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倒抽一口凉气: “你这,这算是告诉皇上,不必再打长生药的主意了吗?” “对啊,按照我目前所知道的事情,长生药,没有了。” 尉迟嘉云淡风轻地望着卫襄,笑意微微: “而且,我既然说没有了,那皇上自然就是认为,没有了。” “你……” 卫襄张口结舌,不知道还能说点儿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只能指着尉迟嘉好一会儿,才忽然觉得脊背发凉—— 这个人,他是能操纵人心的! 卫襄猛然扑过去,一把揪住了尉迟嘉的领子: “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对皇上和我姐动什么心思,我绝不会放过你!” 少女眼睛瞪得圆圆的,灼亮惊人,瞳孔里满是尉迟嘉的倒影,纤长的手指也紧紧抓着尉迟嘉的衣领,活脱脱一只下一刻就要张口咬人的小兔子。 尉迟嘉一下子就笑了,双手一揽,就将矮他一头还多的少女圈在了胸口处: “我志不在此,你何需担心?我这么喜欢你,若是再对你的家人下手,我还算是个人吗?” 尉迟嘉这冷不防之间的流氓耍得卫襄措手不及。 根据以往经验,她很清楚,自己此刻要是挣扎踢打,只怕是不但不能解脱,还得被这宫门外御道上笔直立着的御林军们看笑话。 所以卫襄也没干那种徒劳的事情,而是趁势而上,两只手敏捷地揪住了尉迟嘉的耳朵,咬牙切齿道: “你如今还算不算个人,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我当然还算个人啊。” 尉迟嘉一怔,随即哈哈大笑着答道。 只是不算个有血有肉的人而已。 片刻之后,他直接揽了卫襄向前走去,绝美的容颜因为骤然绽开的笑容,霎时就夺去了头顶烈日的光辉,却又引得卫襄忍无可忍一阵叱骂。 宽阔的御道上,少女的怒斥声和男子意气风发的笑声交相应和,一直候在远处的一抹蓝衣被他们彻底无视。 礼部尚书顶着大太阳跟着着毗陵国的六皇子在宫外等了快半个时辰了,差点儿都要被晒得晕过去了。 此时一看这两位祖宗终于出现了,虽然觉得这两位祖宗在这里拉拉扯扯不太尊重有损大周形象,但他心里还是高兴的,他颠颠地就要上前喊住他们。 站在他身边的贺兰辰却伸手拦住了他。 礼部尚书迷茫了,这六皇子啥意思? 贺兰辰也没说话,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眼底的黯然失色越来越浓重。 一直到卫襄和尉迟嘉两人连个影子都不见了,贺兰辰才转头往皇城外走。 礼部尚书满头雾水,也只得抹抹如雨而下的汗珠子,对着贺兰辰陪笑道: “看来卫二小姐与尉迟世子有要紧事说,不如,下官先陪着六皇子回驿站歇息?” “秦尚书自去忙吧,本皇子还要在长安城内四处走走。” 贺兰辰知道小师妹这会儿怕是恨不得撕了他,但他还是得硬着头皮送上门给小师妹撕啊。 礼部尚书一听这话,却是不糊涂了,一把扯住了贺兰辰: “皇上有令,下官这几日什么也无需做,只需好好招待六皇子便是,六皇子万万不可跟下官客气!” 贺兰辰……好吧,自曝身份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蓬莱弟子贺兰辰自然是可以在长安城内四处走走,但是毗陵六皇子贺兰辰,自然是动辄有人“陪伴”的。 卫襄回到家中,直接就先去寻了爹爹卫国公,将贺兰辰闹出来的这桩事如实道来,也将卫锦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卫国公听了,只坐在原地喝茶,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卫襄从没见过自家老爹这样,心里嘀咕了一阵,又接收到了旁边哥哥卫程投过来的无数眼刀,心里忐忑之下,只得乖乖地走到卫国公面前跪下: “爹爹,都是女儿的不是,女儿本就不该带着师兄来长安,更不该带他上街去看什么热闹……” “好了好了,你别给我来这套,起来!不然一会儿你娘又该心疼了!” 面对闯了祸之后难得乖巧的小女儿,卫国公的心情和皇上见到卫襄乖乖请罪的心情是一样一样的。 这小女儿认错还不如不认错,不认错你还能寻个借口,不能打吧也能骂一顿。 可她都这样乖乖认错了,他再打骂,又要惹得护犊子的老妻哭哭啼啼了。 卫国公放下茶杯,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儿,紧锁的眉头也渐渐松开了: “罢了罢了,你这师兄来长安,也是为着小八的病,怪不得你。况且,你带着你这师兄上街招摇去,反倒好些,至少能证明咱们家没什么事怕旁人知道的。你要是把他捂得严严实实藏在咱们府里,那反倒不妙。” 卫国公这清奇的思路让卫襄沉重了半天的心情总算是轻松了那么一点点,乖乖从地上爬起来站一边儿去了。 卫程却一阵无语,瞧瞧,什么叫溺爱?这就是! 明明是她闯了祸,父亲偏偏还能找出一堆理由给她开脱! 卫程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上前道: “父亲说得有理,那父亲觉得,咱们要不要给皇上上道折子请罪?” “请罪?襄襄已经请过了啊。”卫国公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咱们等着明日朝堂上的弹劾就是了。” 正在养胎中的卫国公世子夫人吴明秀直到掌灯时分,才从归来的丈夫卫程口中,听说了这件事。 她不由得一身冷汗,也终于是明白了小姑子爱闯祸的根儿从哪儿来的—— 有家人这么纵着,想不闯祸都难啊! 她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 “那明日要是真的有人弹劾,可怎么办?” “有人弹劾是好事儿啊,没人弹劾才糟糕呢。” 已经领悟了父亲意思的卫程语气轻松地回道。 吴明秀懵了: “这是怎么说的?” 鉴于大周女子自幼学的都是针黹女工,于这些朝堂之事并无经验,卫程很是耐心地给妻子解释: “你想想,这件事本就该让那些御史清流抓住机会弹劾的,要是一个弹劾的都没有,那不就显得咱们卫国公府太过于跋扈,一手遮天了吗?而这弹劾嘛,无非就是咱们家教女不严什么的。襄襄已经去跟皇上请了罪,皇上已经说了不怪罪,又有皇后娘娘在宫里,应该掀不起大风浪的,最多,罚点儿俸禄,申饬几句罢了。” 吴明秀也是大家出身,丈夫这么一说她也明白了,总算是放了心。 不过想起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子这遭连连给人赔罪,吴明秀怕她心里不舒服,用完了晚膳就带人去了卫襄的院子。 此时正值月中,一轮冰盘一般的满月挂在当空,月光朗朗,夜风习习,夏日的燥热一时尽去。 吴明秀一路上见此美景,身心舒畅,就打算拉着小姑子去花园里转转,谁知道刚刚走到甬道尽头,就见月光下,自家小姑子,正怒容满面地站在院门外的台阶上,对着面前的空气满脸的不虞,貌似在跟什么人生气。 吴明秀立刻激灵灵打了个哆嗦,颇有种见了鬼一样的阴森感。 卫襄面前的空气里,正站着隐匿身形,趁夜悄悄潜进来的贺兰辰。 “小师妹……” 贺兰辰刚准备开口解释,卫襄就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帕子一挥,跑到了院子不远处的地方,直接扬声大喊道: “有贼!抓贼!” 院子附近的护卫和值夜的婆子们立刻喧哗闹腾起来,一大波人朝着卫襄院子的方向涌了过来。 人群围绕中,卫襄朝着贺兰辰冷冷一笑,笑容里带着彻底的寒心。 贺兰辰愣了一下,只能苦笑着重新隐入月色。 身后,传来小师妹的传音: “贺兰辰,我卫襄能容忍你利用我一次两次,但如果我能容忍第三次,那我卫襄就是个实打实的大王八!” 第231章 陪伴 少女的声音清脆中带着决绝,回荡在他一个人的耳边。 贺兰辰再次回过头去看的时候,小师妹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只余皓月当空,夜风飒飒,卫国公府彻底因为这“抓贼”二字闹腾了起来。 他只能对着这般的热闹弯了弯唇角,转身出了卫国公府。 从卫国公府的内宅到长安城的街道,只有不到三里的路。 但当贺兰辰终于停下脚步的时候,他却恍然有种自己仿佛走过了漫长一生的错觉。 因为用法术隐匿了身形,月光照下来,从他身上穿过,连个影子都没有。 连影子都没有了,这大概是世间最深的孤独吧? 贺兰辰望着地上空荡荡的一片月光,前半生如同走马观花一般从他脑海里一一闪过。 他从记事起,就没有得到过父皇的宠爱,他的母妃,原本只是一个地位卑下的女子,不过偶然得幸有了他,才得以封妃,并不得圣心。 而母妃性格懦弱,很多事情还是要他自己去面对,他稍稍长大一些,就要想方设法去照顾母亲,保护幼弟。 他虽然辛苦,却并不觉得难过,好歹他总算是个有娘的孩子。 后来母妃薨逝,他伤心过后,也还能缓得过来,因为他还有胞弟贺兰月要照顾。 再后来,他被父亲送到了蓬莱,有师父,有了同门师兄弟姐妹,虽然因为乌鸦嘴,大家都不怎么喜欢他,但也无妨。 他的人生经验告诉他,人生不过如此而已,虽无大喜,但也不用大悲。 可此刻……贺兰辰捂着胸口的位置,在街边坐了下来。 长安城的街道宽阔整洁,四通八达,月色朦胧中也带着人间繁盛的华美。 就是在这长安城,那个笑容明亮的少女蹦出来,替他打抱不平,替他觉得不值,对他千般讨好,就算是他利用她赚取给弟弟的银钱,就算他利用他试探大周皇帝对于南离战事的态度,她都没有真正生过气。 可今晚,他感觉到她真的生气了。 就是那种气到连一句解释都不想听的生气。 其实想开了,不过是小师妹又生气了,他回头可以道歉可以解释可以赔罪,但他此刻就是,就是觉得特别难过。 心口抽抽得有点儿喘不上来气的那种难过。 贺兰辰无力地闭上眼,靠在身边的石壁上,直到听见身边有脚步声响起,他才再次睁开了眼睛。 皎洁月光下,一身银白色衣衫的男子身姿飘逸,渺然如仙地站在他面前,笑容微微,如清风朗月。 可贺兰辰从未觉得尉迟嘉如此刻这般面目可憎。 “是不是很开心?是不是很称意?”贺兰辰仰头看着尉迟嘉,自嘲地笑道。 尉迟嘉摇摇头,笑意不减: “她被自己向来敬重的师兄毫不留情地丢到了险境中,我有什么可高兴的?开心称意的人,该是贺兰师兄你才是啊。” “你明明那个时候可以拦住我的……” “拦住你?” 尉迟嘉挑挑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我尉迟嘉何德何能,能拦得住你这样爱护弟弟的好哥哥?” 说完也不待贺兰辰辩驳,直接冷笑斥道: “你看看你,即使在语凝海做了那样的梦,即使预感到将来你的弟弟并不会因为你的付出而感激你,你却依然还是那样做了,所以,我拦你做什么?总之在你心里,襄襄是你的小师妹又如何?她在你心里,永远也比不过你的胞弟重要!” 刚刚还翩然如仙,笑意盎然的人,忽然之间严词厉色,贺兰辰所有想辩解的话都被堵在了喉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空旷的街道因为两人之间突然的沉默而更加寂静,过了许久,贺兰辰才站起身来,对着尉迟嘉行了个礼。 “你这是做什么?”尉迟嘉横眉冷对。 “我是谢你,来替小师妹,出了这口怨怼之气。”贺兰辰直起腰,神色已然恢复如常:“如今我才相信,小师妹喜欢你,是值得的。师兄在此,恭祝你们来日,能够比翼双飞,白头偕老了。” 尉迟嘉不说话,目不转睛地盯了贺兰辰半晌,才忽而一笑: “那就借贺兰师兄吉言了。” “告辞。” 贺兰辰再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衣袂翩翩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逐渐淡薄的月色中。 直到转过街角,他才站住脚,擦去了眼角那一丝朦胧水气。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小师妹的性子摆在那里,有些东西,一旦破碎,是再也拼凑不起来的。 而自己……即使在蓬莱沾了多年的仙气,他也还是摆脱不了毗陵皇族出身的本能,在看见贺兰恪受辱之时,明知道自己将事情闹大,带给小师妹的会是什么样的危险,可他还是习惯性地随机应变,竭力将自己弟弟的利益最大化。 所以,还有什么可说呢? 在尉迟嘉这样一个真心爱护小师妹的人面前,他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卫国公府,卫襄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睡不着。 她心烦气躁地朝着床头摸去,却伸手摸了个空。 她怔了一下,才慢慢地缩回了手。 已经重生将近一年了,她又忘了,小花已经不在她身边了,它再也不是前世那个忠心耿耿的小花了,这种心里难过的时候,又剩下她一个人慢慢捱了。 窗棱中间透进来的月光已经渐渐地西斜了,卫襄瞪着眼睛,盯着头顶帐子上的花纹好一会儿,眨巴眨巴眼睛,眼角一片湿凉。 自从重生以来,她自问除了尉迟嘉,对跟自己相关的人都是掏心掏肺,好生对待,再也没有如同前世那般只顾着自己心中痛快而毫无顾忌。 可是贺兰师兄给她的,又是什么样的回报呢? “我都变得这么乖,这么憋屈了,怎么,怎么还会遭这种报应呢……”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 “这不是报应,这是他有眼无珠,不知道珍惜对他好的人。” 卫襄自语刚刚出口,枕边忽然就有人接了话。 “谁?” 她立刻掀帘而起。 “是我。” 帐外,面容绝美的男子站在淡淡的光线下,见她掀起帘子,粲然一笑,昏暗的屋内光线顿时都明亮了几分。 “香兰,香兰!” 卫襄立刻扬声喊人。 尉迟嘉却是一点儿不慌,甚至还悠闲地往床边又走了几步,用床边的银钩将帘子挂起来,才开口道: “你这院子里的人,都睡着了。” “睡,睡着了?你,你这个混账!” 卫襄一时明白过来,愤怒地蹦起来拽了外衣来披上,咬牙切齿地踹了尉迟嘉一脚。 于是暗淡的月光里,眼角泪痕未干的少女立刻就从让人怜惜的小猫咪变成了张牙舞爪的大老虎。 尉迟嘉看她这副又慌又凶的样子,忍不住好笑,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撩了衣摆,在床边坐下,拍了拍床榻: “好了,过来坐下,其实我……” “你怎样?你这个流氓,居然随便闯别人的闺房,不要脸!” 卫襄哪里肯过去,如临大敌地盯着尉迟嘉,凶巴巴地骂道,唯恐一不留神再被他占了便宜。 “我……”好吧,尉迟嘉估摸了一下眼前的局势,决定还是把下半句“我什么没见过”咽回去吧。 若是真让她知道了其实自己上辈子把她已经看光光了,她还不得当场剁了他? 尉迟嘉稳了稳心神,从袖中拿出一张帕子递了过去: “擦擦眼泪吧……其实我就是知道你受了委屈,所以来看看你,你别多想。” “我多想?” 卫襄气结,合着之前动手动脚的,不是这个混账吗? 她一把挥开尉迟嘉的帕子,冷笑道: “那还请尉迟世子告知,你这半夜闯人闺房,让我该如何想?” “你就当我是小花好了,在你伤心委屈的时候,过来陪陪你,看看你,不就好了?”尉迟嘉含笑回道。 提起小花,卫襄神情顿时又低落了些: “你哪里配和小花相提并论!” 尉迟嘉:…… 请问这种醋,他吃还是不吃? 月色溶溶,尉迟嘉好一会儿没再说话。 卫襄也不说话,她伤心难过是真的,但被这混账这么一搅和,没那么伤心难过了也是真的。 索性自己的床是回不去了,眼前这混账她是没能耐赶走的,卫襄冷静了一会儿,转身走去桌子前面给自己倒了杯茶,一气儿喝完,直接摊在一边的软榻上,彻底不理会尉迟嘉了。 要不是考虑着傍晚她喊了一声抓贼,闹腾起来将大嫂吓了个够呛,她这会儿绝对喊人来将这登徒子打出去! 不是喜欢夜闯闺房吗?那就让他跟窗前的月色好好聊聊好了。 尉迟嘉自然是不会空度这般美好时光的,山不来就他,他就去就山好了。 不多时,尉迟嘉手里的帕子就再次出现在卫襄眼前。 卫襄正趴在引枕上生闷气,一见这帕子更生气。 不过这一次尉迟嘉没等她挥开,就拿着帕子捂在了她的脸上,将她脸上交错的泪痕揩得干干净净。 男子手法利索而轻柔,没等卫襄反应过来,就已经擦完了。 卫襄怔住了。 这感觉……怎么这么熟悉? “小花……”她抬头,怔怔地望着尉迟嘉。 前世她遇上伤心事难过的时候,因为柱国公太夫人的原因,根本没有人敢理会她。 只有小花,虽然是只猫,但还知道举着小爪子,揪着帕子,将她眼泪擦得干干净净。 “小花……” 卫襄又喊了一声,然后抱着尉迟嘉的手大哭起来。 尉迟嘉心口一顿,差点儿以为卫襄是知道了前世他和小花的渊源,但听着这哭声,他又放了心。 他对他的襄襄太熟悉了。 这明明就是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想好好地哭一场啊。 “哭吧哭吧,哭完了就不伤心了,贺兰辰不算什么的,还有我在……襄襄你是世上最好的襄襄,贺兰辰那般对你,是他脑子有坑,并不是你的错……” 尉迟嘉躬身安慰着,任由卫襄拉着他的手,哭了个昏天黑地。 天光渐亮之时,卫襄终于不哭了,因为熬了一夜的她,哭着哭着直接昏睡过去了。 院子外面,渐渐有仆役走动的声音传进来,尉迟嘉有些不舍地抽回了被卫襄紧紧抱着的手,在卫襄红肿的眼皮子上拂了拂,又将给她盖上的薄被掖了掖,才起身走了出去。 天光大亮,院子里昏睡了一晚上的丫鬟婆子纷纷醒来,香兰一看自己起晚了,匆匆忙忙收拾了进来伺候,看到的就是自家小姐放着好好的床不睡,居然在软榻上歪着睡着了。 “二小姐,二小姐!您怎么睡在这里了?” 香兰连忙上前唤醒自家小姐,扶着她回床上睡。 卫襄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左右看了看: “尉迟嘉呢?” 什么? 香兰愣住了,难不成,二小姐真的还喜欢尉迟世子,梦里都念着? 卫襄接收到了香兰猜疑的眼神,终于是有些清醒了。 “好了好了,我睡迷糊了,别当真!” 卫襄随口找了个借口将香兰糊弄过去,然后跑去净室,直接往自己脸上泼了一把凉水。 她确定,她昨晚不是做梦,尉迟嘉真的来过,而且自己还在他面前睡着了—— 这到底是自己对他太没防备了,还是又被他暗算了? 卫襄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午时,卫国公下朝回来,卫国公夫人就连忙迎上去: “怎么样?皇上怎么说?有没有被弹劾?” “弹劾了,御史台的张钰亲自带头弹劾的,罚了半年俸禄!”卫国公喜滋滋地跟老妻说道。 卫国公夫人才高兴起来: “这就好这就好!” 看着公婆二人欢欣鼓舞,世子夫人吴明秀实在不忍目睹,默默地转过了头去。 被人弹劾,被皇上责罚,还能高兴成这样,她的婆家果然不一般啊。 宫中,下了朝的皇帝也直接溜达去了皇后宫里用膳。 遣退了宫人之后,皇帝才问道: “皇后觉得,襄襄和贺兰辰,这两人之间,如何?” “我觉得不如何。”皇后一边给皇帝布菜,一边笑道:“我昨日特意试探过襄襄了,她似乎恼上那贺兰辰了,他们二人,没什么可能。” “这样啊。”皇上点点头:“那就好,襄襄是你的亲妹妹,也是我的表妹,母后在时最疼爱她,她的终身大事,自然要好好考量一番。” 皇后的手顿了一下,才放了手里的筷子,坐在了皇帝的对面,锐利的眼神直逼皇帝: “皇上是什么意思,明说好了,妾身听着呢。” 第232章 算不算告白? “我,我是想着若是襄襄还是放不下尉迟嘉,不如我们直接为他们赐婚,也算是让襄襄得偿所愿……” 皇帝有些讪讪地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果然如此,这是想用襄襄乃至卫国公府牵制尉迟嘉? 皇后在心内一声轻叹,但她也不能让皇帝太难堪。 她很快低下头去,将自己锐利的眼神妥当收回,才柔声道: “皇上这么说,也是为襄襄打算,不过,我瞧着襄襄如今长大了些,心思已经不在这些情情爱爱上了,她如今一门心思修仙,母亲也几次想为她说亲,都被她推了。而且她那个性子皇上是知道的,向来只有她强求别人的,别人何曾强求得了她?” 虽然皇后眼底的猜疑只是一闪而逝,但皇帝还是瞧见了,他心里就有了数。 为了件虚无缥缈的事情,惹得自己的妻子不悦,皇帝斟酌之后,觉得不值得。 他放下筷子,笑道: “你是没看见昨日他二人一起来见我之时的样子,那是任谁见了都觉得他们之间情意连绵……不过你既然这么说了,那这件事就以后再说吧。” “皇上圣明。” 对于皇上的揭过不提,卫锦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同样正在用午膳的卫襄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婚事已经在皇帝的一念之间打了个转,只是心情郁郁地扒着饭。 一旁终于过了明路,得以在卫国公府小范围露面的胖胖却是吃得不亦乐乎。 “真好吃……嗯,小姐姐给我留个鸡腿!” 从未来过人间富贵乡的胖胖这两天算是人生达到了巅峰,顿顿大鱼大肉,吃嗨了之后,完全没有形象可言。 “多着呢,都是你的,你慢慢吃!” 卫襄环视了一圈个个满脸慈母笑的家人,忍不住捂脸斥道。 可她万万没想到话音刚落她立刻就遭到了全家人的围攻—— 卫程首先表示不满:“你看看你先前从蓬莱回来的时候,吃饭也跟有人和你抢一样,你怎么有脸说它?” “你哥哥说的对,说别人之前要先看看自己!” 卫国公严肃地跟着指责。 卫国公夫人也拿帕子沾沾嘴角,附和道: “它还是个孩子呢,吃饭就要这样香甜才是,不然像你这样数着饭粒子吃饭,成什么样子?” “你们都不爱我了。” 卫襄得出结论,放下筷子在,坐在原地板着脸。 卫国公夫妇和卫程对此见怪不怪,继续吃饭,甚至卫国公夫人还亲手给胖胖夹了个鸡腿。 唯有被这忽然的变故弄得一头懵的世子夫人吴明秀很少遇到这种情况,心中很是忐忑。 她有心附和丈夫,却也不想惹小姑子伤心,只得朝着卫襄笑道: “襄襄你自然是个好的,只不过这小猫很可爱,大家更偏爱一些罢了,难道嫂嫂不疼你吗?” 好吧,虽然这话听起来有些两头卖好的成分,但好歹是给卫襄挽回了一些颜面。 卫襄朝着卫程冷哼一声,站起来亲自动手给吴明秀舀了碗汤奉上: “多谢嫂嫂宽慰我,那我就也只疼嫂嫂一个人,嫂嫂喝汤,您如今给我怀着小侄儿呢,可得照顾好你自己!” 吴明秀见状,知道卫襄这是不生气了,而且小姑子虽然看起来顽劣,但是这关心人的举动,还是让她颇为感动。 她连忙站起来接了,笑道: “襄襄怎么就知道是小侄儿了?” “我……”卫襄一顿,找了个借口:“我算过的,我其实,如今,算卦也可准了……” “小姐姐说得没错,就是个男娃娃!” 一边对自己引起的波澜毫无所觉的胖胖抽着空插了句话。 吴明秀笑容里顿时就浮现出喜气盈盈来,连忙道谢: “那就多谢襄襄吉言了!” 这个世道,身为女子,嫁入高门,什么都是虚的,只有赶紧生下嫡长子是实实在在的。 卫襄点点头,然后揪着胖胖的耳朵将它揪了起来: “别吃了,去八妹妹耳边念经去吧!八妹妹一天好不起来,你就一天不许吃饱!” 胖胖只得丢了手里的鸡腿,哭丧着脸,拖着圆滚滚的身子跳下了凳子,乖乖去卫曦的床头碎碎念去了。 这两日,卫襄过得不开心,胖胖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 暂时没有办法让卫曦醒来,卫六夫人也犹豫不定,但是该做的事情还得做,卫襄索性就让胖胖一直蹲在卫曦的床头,不停地念着“好起来”这三个字,至于管不管用,那就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卫国公夫人望着消失在门外的小团子,有点儿心疼: “襄襄啊,往日里你往家里带的猫啊狐狸啊什么,我都没理会过,可这胖胖可和那猫啊狐狸啊,不一样,它是神兽,你这么对它,是不是不太恭敬?” “恭敬?” 卫襄撇撇嘴: “有什么不一样的,不就是比小花和狐狸精会多说几句话么?难道我真的要烧香磕头给它供起来?” 这话说得卫国公夫人有些哑口无言,只得摆摆手道: “罢了罢了,你们这些修仙什么的我也闹不清楚,但是唐子笑的事情,你可尽早做个了断。” “什么了断?” 卫襄瞪大了眼睛,她和唐子笑有什么可了断的? 卫国公夫人拿帕子擦了手,漱了口,才拉着卫襄进了内室,沉了脸道: “唐子笑这些日子,将唐夫人给他说的亲事搅黄了好几桩,这次你一回来,唐子笑又大庭广众之下跑来咱们家门口帮你拦着柱国公太夫人,明眼人都看出来他是什么意思了,你敢说你不知道?” 卫襄垂眸半晌,怏怏道: “我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所以无论他说什么,我这次回来,都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再跟他一处厮混了,我都已经竭力远着他了,还要我怎么样呢?难道我被人喜欢,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娘亲并非说你不是,而是你既然不喜欢人家,那就给个痛快。” 卫国公夫人丝毫没有遮掩自己的心思,直白地跟女儿摊牌: “都是做母亲的,唐夫人哭求到我面前来,求你去和唐子笑说清楚,我虽然也生气,觉得这与你不相干,但我心里也觉得唐夫人可怜。青春少艾,他喜欢你,也不是错事,只是再这样拖下去,你是个没心没肺的,唐子笑可怎么办?唐夫人可就这一个儿子!” 卫襄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道: “好,那我找机会和他说清楚。” 过了两日,皇帝设宴招待毗陵六皇子贺兰辰,长安城的权贵之家都收到了帖子。 卫襄是一眼也不想再看贺兰辰的,直接就称病不去。 卫国公夫人也没勉强,叮嘱她在家好生待着别出去闯祸,就进宫赴宴去了。 不过以卫襄的为人,好好待着自然是不可能。 卫襄在府里晃悠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窜了出去。 既然娘亲说让她找唐子笑做个了断,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好了。 因为今日宫宴,够的上格的达官贵人都去宫里赴宴了,有凤来仪的包厢总算不紧俏,卫襄前脚进,掌柜的后脚就给她的包厢备好了。 然后相熟的小二利利索索地按照卫襄的指示请来了唐子笑。 唐子笑原本也是要进宫去的,但是到了宫门口,一打听卫襄没去,他直接就捂着肚子众目睽睽之下从马上摔了下来,顺理成章地跑了。 卫襄找人去请他的时候,他正在卫国公府附近转悠呢。 一听卫襄在有凤来仪等他,他二话不说,拔足狂奔,差点儿跑岔了气儿,以致于他推开包厢门的时候,气喘吁吁,累得像是被人撵一样。 要是从前,看见他这副德行,卫襄早就上去捶一拳,问他干了什么好事儿了,可此时,卫襄坐在原地,纹丝未动。 “坐吧。” 她盯着唐子笑看了一会儿,淡淡地开口。 唐子笑竭力笑得跟从前一般: “卫老大不去宫里也不提前跟我说,早知道我就叫人备马,咱们去城外打猎去……” “大夏天的打什么猎……别笑了,你不觉得自己笑得太假?” 卫襄抬起头看着唐子笑,直截了当地戳破了两人之间那层薄薄的纸: “我问你,你看上我什么了?” “我……” 唐子笑万万没想到卫襄会这么直接,惊得直接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完了,卫老大发现了! 一时包厢内寂静一片。 窗前少女静静而坐,门口少年瞠目结舌。 从十一岁的时候认识,直到如今,两人之间从没有过这般沉默尴尬的时刻。 过了好半天,唐子笑才再度艰难地开口: “你是怎么发现的?” “这世上有个词儿,叫欲盖弥彰,我觉得说你最合适不过。” 卫襄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地啜着,眼神飘向了窗外: “说吧,你是什么时候看上我的?你又看上我什么了?男子汉大丈夫,也用不着遮遮掩掩,吞吞吐吐,咱们今儿,就把该说的话都说明白。” 咚,哗啦。 唐子笑似乎听到了自己一片痴心砸在地上,然后碎成一片片的声音。 把话说明白,意思是绝无可能了是吗? 不过,这还真是卫老大的行事作风。 唐子笑咬咬牙,走到卫襄对面坐下,缓解了一下绝望又紧张的心情,才开口道: “其实先前,我就是跟着你瞎混,没想着喜欢你,因为你本身,除了长得漂亮点儿,做事情跟个二傻子没什么区别,谁家也不能娶你这么骄纵又彪悍的女子……” “我是问你话呢,没让你这么编排我!不过你既然嫌弃我嫌弃成这样,到底是哪里熬出来的猪油蒙了你的心,让你如今这样的?” 卫襄猛然一拍桌子,怒道。 她卫襄也是有自尊的好吧,这个猪头居然将她说得这么不堪! 唐子笑一哆嗦,赶忙把话往回圆: “我这不是说先前的嘛,那会儿我才是猪头蒙了心呢,总觉得你这不好那不好,后来我这不是发现你的好了吗?” “别说那些没用的,你只说你到底怎么想的,我替你分辨分辨,看看你到底是哪里想岔了居然能看上我!” “这……” 唐子笑彻底心灰意冷,干脆破罐子破摔,将自己的心路历程和盘托出: “就是去年你帮了我和我娘那会儿,我娘会错了意,以为我喜欢你,就打算去你家提亲,你不是叫我寻死觅活威胁她别去嘛……我,我当时听你的了,可是后来我就后悔了,因为,我发现,我好像是真的喜欢你……” 卫襄直接打断: “那肯定是你的错觉!有时候就是这样,你没这个心思,别人说得多了,你也就误以为自己有这个心思了……” “不是,你听我说完!” 唐子笑鼓起勇气反抗了卫襄一次,低着头道: “我当时也不确信,然后我就听我娘的,去相看了别家姑娘,但是相看来相看去,我还是觉得,我喜欢你。” “哦,那这也不成,我不喜欢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卫襄坦然又干脆地说道,半点余地没留。 唐子笑愣了一下,望向卫襄,只见眼前容颜明艳的少女端着茶杯,优哉游哉地喝着水,语气平静得好像他们是在讨论今儿外面的猪肉多少钱一斤! 而且是他一说十文钱一斤,老板就直接赶他走的那种。 有这么谈情说爱的吗? 他顿时极其沮丧: “卫老大,我这算不算告白?如果算的话,您能不能稍微脸红一下,以示对我一片痴心的尊重?” “我很想尊重一下你这单方面的痴心,可害羞脸红这种事情,我学不来。” 卫襄大概知道了唐子笑的想法,也就开始对症下药,谆谆教导: “其实我能猜得出来你为什么喜欢我——因为你父亲的事情,你的家中突生变故,你忽然就从之前那种浑浑噩噩中醒了过来,心里很难过,但当时,就我跟你走得近,日日厮缠在一处玩耍,所以你觉得你是喜欢我的。根据我的经验之谈,你这点儿喜欢,最多算是一种寄托。” “我觉得不是。”唐子笑摇摇头:“我都为了你反抗我亲娘,为了你辗转反侧寤寐思服了,怎么就只能算是寄托呢?” 卫襄放下茶杯,好整以暇地掀了掀眼皮子: “那我问你,如果我现在要你抛下你亲娘,要你舍弃长安城的一切,跟我去蓬莱修仙,你走不走?” 第233章 人间路太滑 “我……” 唐子笑顿时语塞,心彻底沉去了谷底。 母亲和前程,他如何能轻易抛弃?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是不是?” 卫襄见他这幅样子,就知道是不能的了,她明朗一笑,道: “既然如此,你的喜欢算什么?退一万步说,就算你对我真的是喜欢,但远没有到舍弃一切的程度,那这份喜欢,就和你从前喜欢你养的那匹叫‘飞云’的马是差不多的,你看见它,你会高兴,你会对它好,但你不可能为了它放弃你拥有的一切。” “可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为了喜欢一个人,放弃一切的?”唐子笑觉得自己十分冤枉:“我就没见着有谁这么干过!” “有过的,我啊。” 卫襄望着窗外,如花的笑靥带着曾经有过的天真,轻飘飘的语气也让人听不出是怀念还是惆怅。 唐子笑心底一震,抬头望着卫襄,忽然间就明白了。 他的眼泪猝不及防就滚了出来。 但他又怕卫襄看见,只能赶紧擦了,遮掩过去,默不作声地跟着她一起向窗外看去,仿佛在一起欣赏外面的美景。 窗外是围满有凤来仪四周的翠竹,一丛丛在夏日的微风中摇曳,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仿佛往昔的岁月忽然就在这声响中倥偬而逝,只余下一片惆怅,与再也求而不得的隐痛。 是的,真的曾经有人,为了自己喜欢的人放弃了拥有的一切,远离长安,远离父母亲人,远离他们这些狐朋狗友,远赴蓬莱,只为了能够名正言顺地嫁给心爱的人。 而自己,喜欢卫襄,却远不足以谈爱。 所以,曾经以全部去喜欢过一个人的卫襄,怎么会看上这样的他? 长久的沉默之后,卫襄收回目光,心底那来自遥远从前的一丝隐痛也已经散去,她挽袖拎起茶壶,给唐子笑倒了杯茶递过去: “好了,现在你心里也该明白,你对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既然明白了,那也就不值得你伤心了。来,喝了这杯茶,我们以后还是好兄弟。” “如果,如果我为了你,可以放下长安的一切,跟你走呢?” 唐子笑红着眼睛,忽然又来了这么一句,像是濒死的人,最后的挣扎。 卫襄毫不犹豫地将他这一丝挣扎打成碎片: “那你将来会连肠子都悔青,就比如现在的我。” 这话稍带委婉,却比直接说不喜欢叫人更难受。 唐子笑的纨绔脾气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点尾巴: “那你的意思,就是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喜欢我了是吧?” “没错啊,就是这样。” 卫襄将手里的茶杯猛地一下顿在了桌案上,原本柔和了几分的眉毛横了起来,长安一霸的暴脾气也隐现端倪: “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喝喝罚酒!” 事实证明,被卫襄打过的人,记忆都是很深刻的。 卫襄眼睛一瞪,唐子笑的这点儿纨绔脾气,立刻就化成了飞灰。 他垂头丧气地端起桌子上的茶,一气儿喝完: “好,我喝,我喝,我们以后还是兄弟,我不喜欢你了就是!” 说完了却又觉得鼻头发酸,扔了茶杯,眼睛里水光一眨: “可喜欢一个人,是说不喜欢就能不喜欢了吗?” “那也没办法。”卫襄站起来,拍了拍唐子笑的肩膀:“你想开点儿,毕竟你以后要喜欢的,得是一个见了你就脸红,离了你就活不下去的姑娘,而不是我这种将你弃如敝履的人!” “弃如敝履……你就这么嫌弃我?” “你只要不再胡乱闹别扭,好好找个姑娘成亲,别让唐夫人再哭到我娘面前去,我就不嫌弃你!” “那……算了,你还是嫌弃我吧。” 唐子笑扭头就走,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 “其实我娘她只是担心我,并不是故意去为难卫夫人的……” “爱子之心人皆有之,这次我娘都没怪罪唐夫人,我自然也不会怪罪。” 卫襄点点头,语气真挚地跟唐子笑告别: “唐子笑,你是一个好儿郎,我祝你将来能出将入相,建功立业,子嗣繁盛,安稳一生。” 这一次,唐子笑没再说什么,深深地看了卫襄一眼,终是转身,大步离去。 包厢里又剩下卫襄一个人,寂寞地坐在桌前,但她却觉得如释重负。 唐子笑和她一样,虽然纨绔了些,骄纵了些,但骨子里是个好人,从不曾欺男霸女,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这样好的少年郎,还是留给长安贵女们吧。 窗内寂静无声,窗外竹影婆娑,卫襄一个人悠悠然地喝完了大半壶茶,才拎起茶壶,直接朝着窗外扔了出去。 窗外传来一声闷响,似乎是砸到了什么人。 不多时,窗外的竹枝上,轻飘飘地出现了尉迟嘉略显狼狈的身影。 银白色衣襟上全是茶渍,衣摆上的银线也被破碎的茶壶片挂出了好几道,飘在风中。 “怎么,尉迟世子居然也会做偷听墙角这种事?” “当然,为了你,这都不算什么。” 尉迟嘉很淡定地立于竹枝上,拂去身上的污渍,然后才直接从敞开的窗口飞身而入,飘飘如仙地立于卫襄面前。 “阴魂不散。”卫襄愤愤嘀咕了一句,趴在窗棱上不去看他:“我要再瞧瞧还有没有人躲在外面,小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少女小心翼翼的样子,活像一只愤怒又无奈的小老鼠。 尉迟嘉忍着笑走过去,也趴在她的身边: “没有了,我看过了的。” “哦,那我就走了。” 卫襄不想再跟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纠缠。 尉迟嘉却不出所料地拽住了她: “其实刚才你跟唐子笑说话,有一个地方不对。” “请指教。”卫襄的眼睛里冒着杀气。 “就是这个世上,其实还有人能为了喜欢的人放弃一切。” 卫襄明白了: “你是说你?” “对,还有我啊。”尉迟嘉很认真地点点头。 卫襄冷笑,一把将他甩开了: “可去你的吧,你明明就是为了活命,关我屁事!” 包厢外面,听说有人往外面乱扔茶壶的掌柜亲自来查看,隔着门一听见这小姑奶奶又在爆粗口,立刻溜了。 罢了罢了,回头去卫国公府要账,别让这生气的小姑奶奶给当成出气筒了! 不过,这神武将军府的大公子,什么时候换成尉迟世子了? 哎呀呀,这卫二小姐果然是风云人物啊,一回来就这么热闹! 于是等到权贵女眷们从宫中赴宴出来,卫二小姐在有凤来仪私会完唐子笑又私会尉迟嘉的消息就又传遍了大半个长安。 永和郡主被皇帝硬压着和贺兰恪和好如初,本来就心情不好,一听到这个消息牙都要咬碎了: “这个不要脸的,就知道纠缠着尉迟嘉!” “无论别人再怎么不要脸,能有你不要脸?成婚了还惦记别的男人,你难道不怕给皇兄脸上抹黑吗?” 出声反驳的是楚王的胞妹清河公主,而楚王,正是皇帝的弟弟,圣德皇帝的四皇子。 永和郡主一看是她,冷笑着“呸”了一声道: “你要讨好皇后娘娘,也用不着拿我来做筏子,你以为你现在捧着卫襄,她就能高看你一眼?也不掂量掂量你自己,看看皇后娘娘会不会正眼瞧你!等你哪日挣上了一个长公主,再来跟我说话!” 因为先前皇帝未登基之时,楚王曾经和当时的三皇子齐王过从甚密,如今皇帝登基,虽然没有对楚王这个弟弟过多清算,但是楚王一家现在整日里战战兢兢地夹着尾巴做人,连带着清河公主虽然也算皇帝的眉毛,却并未受封长公主,只得跟着哥哥谨小慎微。 这样当众与人吵嘴,倒是头一遭。 众目睽睽之下,清河公主被永和郡主如此嘲讽抢白,直直戳中痛处,一时竟不知怎么回答,愣了愣,“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没用的东西!” 占了上风的永和郡主冷哼一声,得意洋洋地扬长而去。 这场短暂的争执就发生在宫门口不远处,没等人群散尽,就被人报到了皇帝和皇后那里。 皇帝沉吟片刻,直接下了一道旨意,晋封清河公主为清河长公主,赐了封地和食邑,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永和郡主被禁足在郡主府,半年之内不得出府,以后无事也不许进宫。 消息一传出来,永和郡主在府中哭了半日,长安各家却是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这明摆着就是给皇后和卫襄撑腰。 看来这新进宫的嫔妃到底不如皇后娘娘独得恩宠,权贵女眷们一边在心中感叹,一边都赶紧训诫自家子女,别去学那不长眼的永和郡主,好端端的去得罪卫国公府。 卫国公夫人听说了这件事,也不说什么,一个人坐在内室垂泪。 卫襄不明白娘亲为何哭泣,想了想,直接转身往外走。 卫国公夫人连忙拉住了: “你干什么去?” “我要去把有凤来仪给拆了,这些人好好的生意不做,整日里跟个碎嘴婆子一样到处惹闲话!” 卫国公夫人气得在卫襄脑袋上戳了一指头: “你个孽障!整日里不在意你的名声也就算了,我也不指望着你光耀门楣了,可你能不能替你姐姐想想?你只知道你姐姐这个皇后做得人人羡慕,却不知道她有多艰难!” “今日皇上维护你,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嚼舌根,你现在出去打断别人的腿,你是打算让你父亲明日上朝被那些弹劾的奏章给砸死吗?” 卫国公夫人连哭带骂,涕泗横流。 卫襄站在原地,任由卫国公夫人责骂,再没做声。 姐姐不容易,她是知道的。 自古以来做皇后,就没有容易的,姨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只是她没想到娘亲伤心,是担心这个,担心皇上的过度恩宠,对卫家来说是祸不是福。 卫国公世子吴明秀在外面听着婆婆责骂小姑子,大气儿也不敢出,想了想,赶紧让人去请公公和丈夫来。 卫国公和卫程很快就到了,卫程体谅妻子怀有身孕,就先带着她回去歇息,卫国公则是进去安慰老妻: “你这是哭什么,不就是被弹劾吗,有什么可怕的?咱们家被弹劾,不是经常的事情吗?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上对咱们好,咱们问心无愧就是,管别人怎么说!” 卫国公夫人听丈夫这意思,是今日之事没有大碍,这才渐渐的止住了哭声。 卫国公等她情绪平稳之后,才看着卫襄道: “你自己说说看,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襄一听自己老爹发问,就直觉这事儿恐怕不是她又添两笔风流账这么简单。 她仔细琢磨了一下,眼底也渐渐透出几分恍然之色: “今日那些闲言碎语,于我而言,不过是不疼不痒受些闲话罢了,但这一闹起来,受益最大的人,却是清河公主,不,她此刻已经是清河长公主了——爹爹您说,皇上是不是早有别的打算了?” 卫国公脸色总算缓和了些,点点头: “不错,你如今大了,总算肯动动脑子,没那么蠢了——你猜的没错,之前有大臣曾经上书皇上,劝告皇上不要对兄弟手足太过苛刻,皇上也有心为天下做手足友爱的表率,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罢了,这一次,算是两方成全吧。” “也就是说,皇上因为这件事,会得个手足友爱的名声,楚王和清河长公主,也不必再战战兢兢过日子了,唯有我们,又要被人骂做外戚专宠,嚣张跋扈了!” 卫襄一弄清楚这个事实,立马就不开心了: “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对我们家有意见吗?” “那倒没有,而是我们做臣子的,自己的名声都不要紧,首先要做的就是皇上分忧,这些皇上心里也是清楚的。” “可是……爹爹虽然忠心,焉知将来不会三人成虎,万一皇上信了别人的话呢?” 卫襄感到一种深深的忧虑。 刚刚重生的时候,她就怕家人的日子不好过,没想到努力了这么久,居然还要怕,那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 卫国公无奈叹道: “所以从今日起,襄襄你也该知道谨言慎行,尽量不要惹出事端来——从前你只是皇后的外甥女,到底隔着一层,再怎么胡闹,再怎么名声不好,别人的猜疑也是有限,可现在,你是皇后的亲妹妹,你的一言一行,皆可能成为别人攻讦你姐姐的借口。” 好吧,这个卫襄懂得,越靠近皇权中心,危险就越大。 她立刻乖巧的承诺自己今后会继续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只是这样的人间,真是令人不开心,毕竟宫斗不是她的强项。 人间路太滑,她想回蓬莱。 隔日,卫襄就去找了卫六夫人。 第234章 不对劲的是谁? 卫襄去的时候,卫六夫人正守着依旧昏迷不醒的卫曦儿呀肉呀地哭。 这种状况大家已经司空见惯了,就连这两日一直在卫曦床头念经的胖胖都已经不再试图去安慰卫六夫人了。 卫襄一进去,卫六夫人立刻就面带希冀地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抓住了卫襄的手: “襄襄,你是不是有别的办法了?” 虽然不忍心让卫六夫人失望,但卫襄还是诚实地摇摇头: “没有别的办法——六婶婶,小八这不是寻常的病症,这是她上辈子欠了别人的,她得去还了,才能找回来缺损的魂魄。” “那是不是她只要还了,就一定能回来?”卫六夫人紧紧地抓着卫襄的手臂,长长的指甲几乎把卫襄的皮肤抓破。 卫襄没有做声,转头忘了一眼依旧沉睡的卫曦,谨慎地思考了一下,低声道: “我并不能保证,所以,今日还请六婶婶给我句准话,倘若您愿意替小八赌这一把,那就让我带着她去东海,如果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但是我离开之前,师门事务繁杂,我并不能在长安久留。” 一听卫襄有离开长安的意思,卫六夫人这才真的慌了: “不,襄襄,你先别急,你容我再想想,我再和你六叔商议商议!” 其实事关女儿性命,卫六夫人的反应卫襄都能理解。 但是长安这个是非之地,她真的不能再留了。 这辈子发生的一切和上辈子完全不同。 上辈子这个时候,卫国公府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活在风口浪尖上,即使她的名声差一些,即使她也常常闯祸,那都比不上圣德皇帝对卫国公府的打压,也没有人认真跟她计较这些。 但是这辈子不同,姐夫提前登上皇位,最大的危机解除了,她身为皇后亲妹妹,往日的劣迹斑斑都会被人拎出来说。 直觉告诉她,这这辈子的命运大概就是远离长安,保家人无忧。 再说,他们离开东海的时候,尉迟嘉烧了扶桑的扶桑神木,这件事必定会在东海引发巨大的动荡,也不知道当日有没有留下什么让人怀疑的把柄。 林林总总,各种顾虑逐一从心头转过,卫襄最后给了卫六夫人三天时间。 卫国公夫人听说后,连连抱怨小女儿这是野惯了,根本不想陪伴她,但小女儿如今已经不能完全算是尘世之人了,这一点她心里还是清楚的。 为了女儿的前程,卫国公夫人只好将心里的不舍忍了下来,一连两日都将卫襄扣在自己身边,时时陪伴着,看着。 到了第三日,卫六夫人终于下定了决心,一大早就来找卫襄,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襄襄,婶婶和你六叔知道你如今小有所成,可是你八妹妹已经成了这个样子,请了那么多大夫和高人来,都说你八妹妹好起来的希望不大……如果真是这样,就算她最后真的殒命,我和你六叔,若能陪在她的身边,也不至于让她孤苦伶仃一个人走……” 卫六夫人拉拉杂杂说了许多,但听在卫襄耳中,就一个意思:我们不太相信你,你八妹妹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我们眼前。 虽然内心对于卫六夫人的这种不信任颇觉伤感,但卫襄对于这种爱女之心也无能为力。 她只能很遗憾地从卫曦的床头拎走了胖胖,然后收拾行囊,准备离开。 胖胖瞧着卫襄忙碌的身影,感觉到小姐姐心情十分低落。 它眼珠子转了转,眨巴眨巴眼睛,小声地提议道: “小姐姐,其实我觉得那个小妹妹也不是完全没救……要不,你试试用血符?” “血符?” 卫襄不说话,盯着胖胖瞧了半晌,才想起来第一次带这个小家伙去蓬莱的船上,和后来在语凝海底救真一大师,这家伙都见过她用血符。 而这小家伙说话,不就和预言差不多么? 想明白的卫襄,说干就干,关起房门,划破手指,一气儿画了十几张镇魂符,然后全都拿去送给了卫六夫人。 卫六夫人感激涕零,拉着卫襄的手说了许多感激的话,但依旧没有松口让卫襄带卫曦走。 卫襄只能亲手将一张镇魂符贴在了卫曦的额上,伸手摸了摸卫曦越发消瘦的小脸,低低地叹息一声: “对不住,八妹妹,姐姐回去,一定会想到别的办法的。” 午后,卫国公府诸人团团圆圆吃了一顿饭,就又迎来了对他们来说并不算陌生的离别。 看着小女儿带着行囊,背着长剑,跨上骏马,卫国公夫人原本是想哭的。 但是一瞧见女儿肩头那个胖团子正会挥着手跟他们说“再见”,卫国公夫人的那一点伤感顿时就被冲没了。 她上前摸了摸胖胖的小脑袋,叮嘱卫襄: “这小团子年纪还小,怪可怜的,你可别老是欺负它!” 卫襄面上乖巧答应,心里早就默默地撇了撇嘴——年纪还小?鬼知道胖胖这小妖怪已经在岚苍山上活了多少年! 于是离开家人的视线之后,卫襄就真的心血来潮问胖胖: “你今年多大了?” “我想想……大概有好几百岁了吧?”胖胖估算了一下,答道。 “好几百岁……那你还老是叫我小姐姐?以后和狐狸精一样,叫我小仙女!”卫襄心底抽搐了一下,抗议道。 胖胖瞪着无辜的大眼睛,摇了摇头: “可我感觉你确实比我年纪大啊,我要是不叫你小姐姐,就该叫你老阿姨了!” “去你的老阿姨,滚去睡觉!” 卫襄恼羞成怒,不由分说就将胖胖扔进了后背的行囊中,却始终参不透胖胖这句“你确实比我年纪大”有什么玄机。 尉迟嘉纵马赶到长安城外十里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面带恍惚的少女姿态不羁地靠在十里亭的柱子上,本该明媚的面容满是纠结。 尉迟嘉牵着马走上前,与卫襄的骏马系在了一处。 两只马自来熟地碰了碰头,彼此打了个响鼻以示打招呼。 尉迟嘉也自来熟地走过去,俯身,额头在卫襄恍惚的眉目间碰了碰: “怎么了襄襄,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眼前蓦然出现了一张放大的脸,卫襄被吓了一跳,身体直接往后仰。 尉迟嘉连忙将她拦腰抱住了,才免了她从亭子里跌出去的悲惨下场。 “尉迟嘉,你再这样,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卫襄看清眼前人,一下子蹿出去老远,才惊魂甫定地拍了拍心口,恶狠狠地威胁。 尉迟嘉当然不信。 这样的事情好多次了,他不还是毫发无损地站在襄襄面前吗? 这个色厉内荏的傻孩子啊,每次总是做出这样凶恶的姿态,其实到最后,还是下不了手。 尉迟嘉这么想着,脸上就带了淡淡的笑意,但是夏日的微风从亭子里轻轻拂过,恼羞成怒过后的卫襄冷静了一下,却将这笑意看成了嘲讽。 她怒目道: “我实话跟你说吧,我不是舍不得打断你的腿,我实在是想着要是把你的腿打断了,我这一路就得拖着你这个累赘回去,我可不想把自己给累死!” 尉迟嘉但笑不语。 嗯,他不愿意揭破他的襄襄其实就是死鸭子嘴硬。 不过…… “襄襄,你是不是在这里等我?”尉迟嘉含笑问道。 “你别自作多情了成吗?我不是等你,我是走累了来歇会儿,毕竟我舍不得我爹娘,舍不得长安城……总之,跟你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 卫襄极力撇清,然后头也不回去解开马缰,准备逃遁。 尉迟嘉哪里肯让她称意,笑着走了过去,将她一把拉住,直接换了个能说下去的话题: “那咱们就就这么走了,那府上八妹妹的病,到底怎么办?” “六婶婶不愿意让我带八妹妹走,我只能先回东海去想别的办法了。” 说起这个,卫襄有些难过,言语间也不免有些垂头丧气。 尉迟嘉明白卫襄的这种难过,这是任何一个真心对待家人都会有的难过。 更何况这样的家人还不相信她。 他伸手抚了抚卫襄的发丝,安慰道: “既然是六夫人舍不得女儿,那就先这样吧,我们回去,总能想到别的办法的。” “那你说,我要是让师父帮我找一个信得过的,又能让六婶相信的‘高人’来跟六婶说,六婶会不会相信?或者,我干脆再去趟语凝海,将那个镜子挖出来带到长安来……” 不知道尉迟嘉的手是不是有什么魔力,卫襄不知不觉之间就将心里的盘算说了出来。 尉迟嘉点点头: “你这主意也不错,具体如何,还要等回到蓬莱再做打算,我们这就走吧。” “那你先放开我啊!” 卫襄甩开尉迟嘉的手,解了马缰,翻身上马。 两人一路纵马走了一阵子,卫襄又忽然勒住了马头。 “怎么了襄襄?” 尉迟嘉也跟着停了下来。 卫襄转过头,看向尉迟嘉的目光中带着疑惑和警惕: “你方才,为什么没有问我,卫曦的病,和语凝海的镜子有什么关系?我并没有告诉过你。” “这……” 总不能说自己已经知道了吧? 尉迟嘉垂眸笑笑: “你要告诉我,自然就告诉我了,你若是不愿意说,我何必强问?” 卫襄不做声,眼神在尉迟嘉明玉一般的脸上转了几圈,才再次策马前行。 按照尉迟嘉如今每每总喜欢强来的性子,他不该是这样的人才是。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起不了反驳的心思……卫襄忽然觉得,不对劲的人不是尉迟嘉,该是自己才是吧? 带着满腹狐疑,卫襄一路上的行程慢了很多。 因为一路上她都在忙着和尉迟嘉闹别扭。 尉迟嘉说往东,她就非要往西,尉迟嘉说吃饭,她就非要喝水,尉迟嘉说走这条路,她就非要纵马在山林子里乱跑。 但每次与卫襄意见相左,尉迟嘉都是顺着她的意思来,再也没有和她起过什么争执。 这让卫襄想要再次验证自己是不是不对劲的想法,全都落了空。 直到第二日傍晚,两人再次因为卫襄的闹腾,错过了城镇,只能露宿在荒郊野外,卫襄才停止了这种可笑的闹腾。 因为暗夜中飞来了一只符纸化成的鸟儿,贺兰辰给他们传信来了。 “速返长安,卫曦已醒。” 短短的八个字映入眼帘,卫襄瞬间就跳了起来: “走,回长安!” 这一刻,什么与贺兰辰的恩怨,什么六婶婶的不信任,都被卫襄抛去了脑后。 尉迟嘉依旧是对卫襄言听计从,二话不说灭了火堆,跳上马跟着卫襄往长安城的方向回返。 两人一路疾驰,马不停蹄,待到第二日长安城门一开,两人就踏着朦胧的晨曦回到了卫国公府。 原本卫襄走后,卫六夫人不好意思之下,是打算将女儿挪回自己家慢慢将养的,但还没来得及挪回去,卫曦就醒了。 卫六夫人欣喜若狂,忙叫人请卫襄,才想起来卫襄已经走了,好在卫国公夫人念着往日里妯娌之间的情谊,也没跟她计较那么多,直接就遣卫程进宫请旨,让贺兰辰来家里看看。 卫襄没走的时候,贺兰辰也上门来求见过,但回回都被卫襄拒绝,此时卫襄不在,贺兰辰终于能再登卫国公府的大门。 卫六夫人万分感激之下,终于良心发现,悄悄问卫国公夫人: “大嫂,这贺兰辰是毗陵四皇子,就这么让他上门,会不会让皇上疑心什么……” 话还没说完就被卫国公夫人直接打断了: “先前他的身份不曾说破的时候,他还在咱们家住过好几次,如果这一说破,就断绝往来,不更显得咱们做贼心虚吗?还不如亮亮堂堂,光明磊落的好!” 卫六夫人听卫国公夫人这么说,也就彻底放心了,欢天喜地迎了贺兰辰进门。 贺兰辰直接去看了卫曦的状况,然后,卫曦身上贴着的镇魂符引起了他的注意,稍稍一看,他就知道是小师妹又死性不改地开始画血符了。 贺兰辰不动声色地将用过的没用过的血符都收了起来,一切痕迹抹消干净,这才用符纸传书,让卫襄速返长安。 所以卫襄一走进卫曦的院子里,迎接她的不仅有醒来的卫曦,还有沉着脸的贺兰辰。 “小师妹如今本事越发大了,缺了魂魄的人都能用血符唤醒,真是好得很呢!” 第235章 天灾 明明是他无情无义利用她在先,现在居然还凶巴巴来质问她? 卫襄冷冷地瞥了贺兰辰一眼,理都没理他,直接走进去看卫曦。 原本珠圆玉润的小姑娘,现在已经瘦了整整一大圈,一双黑亮亮的瞳仁虽然睁得大大的,却茫然无神,失魂落魄的症状十分明显。 “小八,小八?” 卫襄上前凑近目光呆滞的卫曦,唤了两声。 卫曦原本呆滞的眼睛随着她的呼唤终于有了变化。 她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慢慢地转了转,口中发出两个音节: “姐姐……” “曦儿!” 跟着卫襄进来的卫六夫人喜极而泣,一声呼唤就要上前,卫襄脸上也不由得露出笑容来。 但还没等周围一圈人的喜气洋洋散发出来,变故就在陡然间发生—— 刚才还神情呆滞的卫曦忽然扑上来抱住了卫襄,像一只急切的猫咪一般在她身上嗅了嗅,然后毫不犹豫地抓起卫襄的手指,一口咬了下去! 卫襄蓦然吃痛,惊叫出声:“小八!” 卫襄的指尖立刻就被咬破,鲜血涌了出来,尚未落地就全被卫曦吞了下去,小女孩一边急切地吞咽着,一边从喉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模糊嘶吼: “我的……是我的!” “曦儿!” 卫六夫人又是一声尖叫,尖叫过后直接晕了过去。 跟过来的卫六老爷和卫国公夫妇二人,也是面面相觑,悚然心惊,惊呆在原地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贺兰辰与尉迟嘉倒是没有迟疑,两人同时出手,一道金芒和一张镇魂符几乎是同时打在了卫曦的身上,正如同小兽一般吸吮鲜血的小女孩这才松开口,直挺挺晕了过去。 尉迟嘉看着床上嘴角带着殷红血迹的卫曦,眉目间闪过一丝阴鸷,一缕金芒在他手心重新凝聚,暗含着无尽的杀气—— 胆敢在他面前伤害襄襄,那么这个人就不该被留着! 只是这缕金芒微微一闪,就被卫襄发现了,她一把抓住了尉迟嘉的手,低声喝道: “不要!” 贺兰辰见机不对,立刻回头对卫国公夫妇和卫六老爷道: “烦请三位先叫人将卫六夫人带出去诊治歇息,我们再看看八小姐到底是什么情况!” 三人这才如梦初醒,忙不迭地叫人进来将卫六夫人抬了,一同跟着出去了。 他们前脚出门,后脚贺兰辰就立刻在屋子里布了个结界,从怀里掏出那一沓血符甩在了卫襄面前,疾风骤雨一般的斥责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小师妹,先前对不住你是我的错,我现在也不求你原谅我什么,将来我自会弥补我如今的过错,但是,再次私自动用血符,你是真的不要命了吗?你敢说卫曦如今这样,不是因为血符的缘故?” 卫襄却对他的斥责充耳不闻,只是放开了尉迟嘉的手,俯身看着再次晕过去的小女孩,疲惫地阖上了双目,额头在她苍白的小脸上碰了碰: “小八,告诉我,我的,什么,是你的?” 遥远的东海之上,一阵阵的海风席卷着从蓬莱掠过,从未有过的波涛拍打着蓬莱山脚下的礁石,仿佛天地发怒,要吞噬这座孤岛。 “禀告师父,那浪头,又高了一丈!” 韩知非急急地从山下跑上来,一气儿跑进蓬莱阁大殿,扑倒在德山老头面前,一边喘气一边颤声说道,战战兢兢的样子活似有狼在后面追。 事实上,追他的东西可比狼可怕多了—— 那可是日日夜夜不断上涨的潮汐啊,蓬莱仙山所在的岛屿度被上涨的海水演得生生小了一圈儿! 坐在德山老头下首的莱芜听韩知非这么说,脸色更是凝重了几分,他站起来,立刻出口而去: “师兄且等等,我带着蛟龙去看看。” 莱芜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留在大殿中的德山和芜青眼中都露出了忧虑的神色。 “师兄,自从一个月之前,扶桑神木被天雷所劈,燃烧殆尽之后,这东海,可是日渐不安稳了,您看,要不要速速召回贺兰辰他们三个?” 德山沉吟片刻,摇摇头: “他们此时很可能还在长安,来不及的,还是让他们安心将他们的事情做完吧。更何况这次的危机并非人祸,而是天灾,他们回来,又有什么用呢?不如今日你随我去扶桑故地看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谨遵师兄谕令!” 芜青站起身来答应,再也没说什么。 待到出了蓬莱阁大殿,芜青望着远处雾茫茫一片的潮汐,无声地叹了口气,飞身而起,朝着山门前飞去。 蓬莱山门前原本绵延海上的栈桥已经被上涨的海水淹没了一半,山门前青石铺就的宽阔道路也有海水冲刷过的痕迹。 莱芜已经带着蛟龙巡视一圈回来了,见到芜青,就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师兄,如何?” 芜青蹙眉问道。 莱芜摇摇头,神情凝重: “不太好,果然如同知非所说,浪头足足高了一丈,再这么下去,我们东海仙门的栖居之地,怕都是要保不住了。” “居然这样严重啊……刚才德山师兄也说了今日要去扶桑故地看看,我会随同德山师兄前去,这里就交给莱芜师兄了。” 芜青转头望向扶桑的方向缓缓说道,一丝伤感从她眼底一闪而逝。 但是相处百年,即使芜青掩饰得再好,莱芜还是发现了。 他伸手到芜青面前,似乎要抚一抚她的发丝,安慰几句,却又觉得不合适,将手又缩了回来。 沉默一瞬,他才开口道: “不如,我跟着德山师兄去吧,毕竟蛟龙是海中神兽,深谙水性,或许它能发现什么也说不定。” 芜青眸中凄婉之色彻底敛去,摇头拒绝了: “不必了师兄,你体谅我,我都明白,但有些事,我既然已经面对了一次,就不怕再面对一次,终究……并算不得我对不起他。” “那,我就先去无心那边看看,你们一路多加小心。” 莱芜低低叮嘱了一句,再次带着蛟龙腾空而去,山门前很快就剩下身姿清逸的女子孤独伫立。 一阵海风吹来,芜青似乎能听到什么人在大火中嘶喊她名字的声音,再仔细听,却又没有了。 就是这样若隐若现的声音啊,她总觉得自己听到了,却又无迹可寻。 “纪宁……” 过了一会儿,女子的唇中低低地念出这两个字,又很快消弭在风中。 他临死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喊过她的名字呢? 那日扶桑神木被天雷所劈的时候,她正在为弟子们上早课。 无意中的一回头,她就看到了天边巨大的火焰,那一刻,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直接就奔出了山门,向着海上而去,但是奔到半途,她又停了下来。 纪宁是什么人啊? 他是一个可以伪装得深藏不露的人,是一个狡猾多思的人。 即使是扶桑门下弟子最后藏身的扶桑神木真的烧毁了,他也一定不会死的。 她在他的眼里,也只是一个可以利用抛弃的棋子而已,她为何要忧心呢? 所以她当时就停了下来,冷静地回返蓬莱阁大殿,继续为弟子们传道授业解惑。 但她没想到,当她和师兄一起前往的时候,扶桑道门已经成了扶桑故地,除了一片飞灰,什么都没剩下。 她无法说清自己面对那一片死寂灰烬之时,心中涌起的,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 明明知道那个人骗了她,利用了她,却在得知他真的死了的时候,内心一片荒凉,以致于耳边总会浮现起他喊她名字的幻觉。 芜青芜青,她忽然想起当年入门,师父为她取了这个名字之后,那莫名其妙的一声叹息—— 师父是在那个时候,就已经预见到了她的青春,到底只是一场荒芜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一阵长羽破空的声音传来,芜青回过头,幻蝶正在她身后合拢双翅。 “主人。” 似乎是感知到她心情的低落,幻蝶妖娆的脸上竟然也有几分沉寂,肃然地行礼,站在了她的身后。 芜青望着幻蝶美如梦幻一般的容颜,眉间的平静终于被打破: “幻蝶,能否赠我一场梦?” “主人想要什么样的梦境?”幻蝶恭敬问道。 “能看到过去的梦。” ”这……”以梦境称霸东海的幻蝶犯了难:“能看到过去的梦境,只有语凝海的镜灵才能做到。” 芜青一怔,清丽的容颜上渐渐露出一丝苦笑: “那就算了,我们走吧。” 不管纪宁临死前有没有喊过她的名字,他都已经死了。 什么都不存在了。 芜青再次抬起头,容颜上已是一片风轻云淡,远处,德山仙风道骨地飘飘而来。 师兄妹二人很快到了扶桑故地。 原本繁盛了千年的扶桑道门,先是因为卫襄的一句谎言,被东海众人各种怀疑打压,后来又惹到了大周皇帝,东海以外,再无扶桑弟子容身之地。 如今更是天雷从天而降,直接将整个扶桑岛屿毁天灭地,东海众人都纷纷传言,说是扶桑作孽甚多,自作孽,不可活。 原本郁郁葱葱,一看就天地造化,百般灵秀的扶桑岛屿,如今草木全无,遍地荒芜。 万物焚烧的灰烬已经被无休无止的海风吹的点滴不剩,只剩下光秃秃的岩石难堪地裸露在世人面前。 但这并不妨碍东海众人对这受了天谴之地的坚守。 其一是因为传说中的长生药还没有找到,扶桑作为最可疑的所在,谁也不愿意错过一丁点儿在这里找到长生药的可能。 其二,则正是他们今天来的目的。 传说中扶桑神木与东海的根基有莫大渊源,如今扶桑神木被焚毁,东海果然异象频出,海水暴涨。 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从前很少出现在世人面前的海中凶兽满东海乱窜,很多门派外出的弟子都遭了难。 而越来越高的海面,则是让所有人都慌了。 踞守大岛的门派尚且无恙,但一些小门派眼看着就要消失在海面上了,他们只能来这个引发一切的地方找找这场天灾的根源了。 所以此时德山与芜青一落到荒凉一片的扶桑岛屿上,首先看到的就是密密麻麻的人群。 看到他们,很快也有人走过来行礼问好: “见过德山掌门,见过芜青仙子!两位仙尊也是来找寻祸事根源的吧?要说这扶桑也真是造孽,害人害己,天都不容,可是害苦了我们……” 说话的是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子,啰啰嗦嗦抱怨个没完。 德山与芜青耐心地听他唠叨完,才应酬了几句,向别的地方走去。 原本生长着扶桑神木的地方,如今连一块树根也没有留下来,只留下空空荡荡一个巨大的坑洞。 而那坑洞之内,半月之前,德山前来探看的时候,还都是被烧成了黑色的岩石,此刻却都是海水。 一眼望去,就好像是扶桑岛屿被火烧穿了,地下的海水涌了上来一般。 只是那海水就如同陆地上的湖泊一般,上涨到一定的位置,就停在了那里,倒是不曾淹没了这片岛屿。 “有人下去过吗?”德山问先到的人。 那人连连摇头: “不曾,这些海水说来也奇怪,听守在这里的道友们说,好像是一夜之间涌上来的一般,到今日也不过两三日的功夫,这地底下也不知道通往哪里,暂时还没人下去。” 说完了又眼珠子转了转,奉承道: “德山掌门素来修为高深,深为我等敬仰,不知可否带领我等前去一探?” 德山看了那人一眼,点点头。 然后绕着这个大坑走了一圈,叮嘱芜青: “你在这里等着吧,我下去看看。” 芜青有些不放心: “师兄,还是我和幻蝶去吧!” “你不能去。” 德山摇头: “此地于你有心结,你心境不稳,你去探查不太妥当,你就留在这里等我吧。” 说要也不等芜青反驳,就纵身跃入了海水中。 “师兄!” 水面之外,隐隐传来芜青的喊声,但是德山一个字也不敢回应。 因为他看到了眼前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 一只只海兽从他身边游过,却又在张口咆哮的瞬间,轰然炸开,顷刻湮灭成泥! 第236章 不是你的错 德山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又不像是在做梦。 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是因为莫离师兄已经死了上百年了,又怎么会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可如果是在做梦,哪里有这么清晰逼真的梦? “莫离师兄……” 想了想,德山老头还是朝着不远处的人走了过去,像是幼年初相逢时一般抓住了眼前蓝衣男子宽大的衣袖。 “是德山啊,你来了,我在这里等你好多年了。” 蓝衣男子微微一笑,风华绝代。 活了一百多年,堪堪成了个老妖精,早已经心志坚毅如磐石一般的德山一听这句“德山啊”,再也忍不住心中激荡的情绪,蓦然跪下来,死死抓住蓝衣男子的衣摆,如同一个孩童一般嚎啕大哭起来: “师兄,对不起,对不起!” 蓝衣男子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怜悯地望着伏在他脚下痛哭的人,很久之后,才笑着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德山,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殒身语凝海,是我自己心甘情愿,与任何人无关。” “不,是我自己惹了祸,才连累了你,逼得你跳进语凝海,与那人同归于尽……都是我的错……” 德山跪在地上不肯起来,藏在心中百年的愧疚像是陡然被人撕裂了一个口子,那些酝酿了百年的痛悔倾泻而出,再也无法阻止。 年少之时,谁人不曾意气风发? 身为蓬莱弟子,刚刚窥见道门法则的少年,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 东海广阔,任其遨游纵横,何等肆意快活。 但太过于一时肆意快活的结果就是一辈子的不快活。 他与东海各仙门的弟子,有把臂同游交好的,就有生死相向成仇的。 那一日,他与师兄从语凝海边儿上路过,碧海波涛间,恰好就遇见了他的生死仇敌。 那人一见他,就带着几个同伴持剑上前,一番打斗之后,寡不敌众,他几乎死于那人剑下。 而自己的师兄,一直负手站在云端,默默地瞧着语凝海无尽的海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师兄,师兄救命!” 心里带着几分对于师兄袖手旁观的抱怨,他高声喊道。 师兄这才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那一眼,平静无波,却又仿佛带着几分决绝,反正他根本看不懂。 然后师兄解下了他的佩剑抛了过来。 “替我把这个交给师父,以后,蓬莱就辛苦你了。” “师兄,你什么意思……” 他没明白师兄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接住剑,踉跄着在礁石上站稳,愣愣地看向立于半空中的师兄。 师兄没有再回答他,而是直接转身,将那三个追杀他的人用了缚仙索一同捆住,然后头也不回地跳进了语凝海。 “莫离师兄!” 语凝海上响起他撕心裂肺的喊声,但是那个惊才绝艳的莫离,已经回不来了。 他是怎么克制自己没有跳下去的,又是怎样回到师门跟师父交待的,时至今日,他已经记不大清了,他唯一记得的,是最终确认师兄魂灯已灭那一刻,他心底升腾而起的那个念头—— 师兄死了,师兄是被他害死了。 如果不是他肆意妄为,招来仇家,又怎么会连累死师兄呢? 这个念头,像一根钉子,牢牢地钉在了他的心上,百年来,日渐成了心结,每每午夜梦回,都能梦见当年师父那劈下来的一掌—— “你居然累得你莫离师兄为你殒命,毁我蓬莱根基!” 纵然后来他再也不曾纵情任性,一心修道,纵然他强大到师父最终都将掌门之位传给了他,但是这一句痛心疾首的斥责就像是一句咒语,时时提醒他,他是个罪人。 而他多想回到那一刻,自己再勇敢一些,自己拖着那些人跳进语凝海,那就不用再背负这一辈子的罪孽了。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有生之年,他居然还有再见师兄的时候! 德山哭得声嘶力竭,涕泗横流,毫无形象,就是伏在地上不肯起来。 僵持了一会儿,蓝衣男子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也对着他跪了下来: “我再说一遍,我跳入语凝海,不是你的错,而且与任何人无关,是我心甘情愿——至于那三人,我只是顺手替师弟你解决了而已。” 与任何人无关?心甘情愿? 再次听到这种话,德山的哭声才渐渐停了下来。 四周都是白玉无瑕的墙壁,身边似乎有水波无声流动,幽幽的光线充斥在这方天地,如梦似幻。 一切都如一场梦一样,而梦里,他的师兄跟他说,不是他的错? “可是师兄您为何要跳进语凝海这个九死一生之地?”他不明白。 “因为……”眼前风华绝代的男子唇角含笑,带着他从未见过的温柔:“我答应了别人,要回来看他。” 德山越发糊涂: “您答应了谁?您曾经来过语凝海?” “答应了一个我……我很喜欢的人。” 风华绝代的男子脸色微微露出些赧然的羞涩,但很快又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茫然: “可我在语凝海没有找到他,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我就只能践行来生之约了。” “来生之约……”德山蓦然想起了自己的小徒弟:“师兄,您喜欢的人,是那个镜灵?那您的转世……” 似乎是知道他要说什么,莫离想要点头,却又淡淡摇头: “不,我并不知道我会转世成谁,我也不知道我转世之后还能不能见到他。” “那师兄您……” 说起转世,德山忽然又忍不住老泪横流—— 转世,转世,说明师兄是真的死了,他还是身在梦中是吗? “我只是一缕残存的意念罢了,我在这里等你,就是要跟你说清楚,不是你的错,我的死,是我自己心甘情愿,与任何人无关。” 随着这句话说出来,莫离原本清晰的身影忽然变得若隐若现。 他扶着德山站起来,神情怅惘中带着淡淡的懊悔痛苦: “当初我站在这语凝海的上空,忽然就好像看到了他哭泣的脸,所以我义无反顾地跳了下来,但我做的最错的事情,就是没有跟你说清楚——我知道以你的性子,必定会自责愧疚,所以我死之前,残存了一丝意念在这里等你,而今日,既然等到了你,我也就能放心离去了。” “师兄!”德山大惊,伸手去抓莫离的衣袖,却抓了个空。 他怔怔地看着越来越淡去的身影,难以置信: “莫离师兄,你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真的就为了那个镜灵,抛弃了蓬莱,抛弃了人世间的一切,只为赴一个来世之约吗?真的,值得吗?” “原本我以为我是不能的,我以为师门亲长,世俗条框,哪一样我都是抛不下的,所以我才没有留在他的身边,但是后来……” 渐渐透明的蓝衣男子脸上露出解脱一般的笑意: “我发现,原来我能的。无论如何惊才绝艳,无论如何被人敬仰,寄托希望,这天地间,少了我,都是一样的。可那个人,不一样——我多希望,能再见他欢喜一笑。所以,这些都是值得的,无论我能不能再次见到他,都是值得的。” “原来是这样……师兄,我见到了你的转世,如你所愿,她是一个女子,我,我还收了她做徒弟。” 德山的眼泪无声地溶入透明的水中,旋即又露出笑容,喃喃说道。 他站直了身子,才恭恭敬敬地朝着几乎已经看不见的人影行礼告别: “师兄放心去吧,我已经知道了,不是我的错。” “好。” 风华绝代的男子随着这一个字说出口,再也不见了人影。 白玉一般的石洞内再次寂静无声,无声流动的水波中仿佛从来没有来过这么一个人。 德山环视四周,然后举步前行。 他已经知道这是哪里了,这里是语凝海啊。 这是一个可以给你一个梦境,然后或生或死的地方。 而他,已经死而复生了。 不是你的错,德山,你此生可以俯仰之间无愧于天地了。 芜青在湖泊边一直等了半日,都没见师兄再上来。 她不由得有些焦急,想亲自下去寻,又心知自己心绪不稳,贸然下去的确不妥,一个不好就辜负了师兄的好意了。 她冷静下来,索性让幻蝶回蓬莱一趟,让莱芜师兄来看看。 幻蝶应了,很快展翅去了,不多时却又回返了。 幻蝶的身后还跟了个高高瘦瘦的少年,正是德山的四弟子祁连。 “芜青师叔,师父已经回蓬莱了!” 芜青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回去了?师兄是从哪里回去的?这,这里真的通着别处不成?” 既然师兄已经安然返回,芜青也就没有心思再在这里找线索了,火速回了蓬莱。 蓬莱阁大殿里,德山老头正眉飞色舞地跟莱芜商量自己的计划: “……要我说,扶桑故地离咱们更近,也只是一个湖泊大小,比起语凝海,没那么凶险,但是功用,却是相同的,我们可以将这些不成器的弟子全都丢下去,去试试自己的心魔……” “师兄所言,的确是大机缘,但是他们的修为还较为低微,根本不足以去接受这样的试炼,一个不小心,命就没了……” “这种事情嘛,生死有命,成与不成,那都是天意,连襄襄这个最不成器的都勘破了心魔,更何况别人?” 面对莱芜的忧虑,德山老头只是大大咧咧地挥挥手,稍稍妥协: “当然,师弟你要是不放心,那就让良夜先去,毕竟良夜的资质,实在好的很,早日勘破心魔,对他大有好处。” 说起沈良夜,莱芜倒是笑了: “良夜师侄的心魔我看就不必去语凝海的梦境中堪了,师兄你只要想办法让良夜和无心成了亲,那他就什么心魔都没有了!” “哎呀师弟,你这可就为难我了,虽说这两个都是我的徒弟,但是牛不喝水强按头这种事情,我一个做人师父的,怎么好意思做?” 德山老头瞪着眼睛,翘着胡子说道。 芜青站在门口,望着大殿内说得热闹的两个师兄,忽然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确切地说,是德山师兄哪里不一样了。 她入门晚,又因为师父管的严,多数时间埋头苦修,所以传说中意气风发,纵横东海的德山师兄她其实没见过多少时日。 只记得常常寻不到踪迹的德山师兄忽然有一日就稳重了起来,勤学苦修,还将蓬莱的抚仙神兽降服做了镇魂兽,一时之间引得东海众人惊叹。 而后来,不管是继任掌门,还是收得可心的弟子,德山师兄都再也没有神采飞扬过。 倒不是说他不笑,而是他即使在笑,也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苦闷。 他的外貌,更是没有如同她和莱芜师兄一般维持下去,很是有些自暴自弃地任由岁月摧残,生生将他自己变成了个种地的小老头儿。 她隐约知道德山师兄变成了这样,和早年殒身的莫离师兄有关系,但也没往深处想。 可此刻,望着精神头完全不一样的德山师兄,芜青好像有些明白了——德山师兄必然是在那湖泊之下有了什么奇遇,阴差阳错,解了他的心结。 眼前这个须发斑白,却精神矍铄的老头儿,看着让人舒心多了。 “德山师兄,你到底去哪里了?害我白白担心!” 芜青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笑着走了过去。 大殿内,师兄妹三人开始认真讨论语凝海与扶桑神木的关系,山门外,韩知非像是被火烫了一样跳了起来。 “小师妹,小师妹!” 俊朗的少年几乎把手挥断,笑着向缓缓驶来的船迎了过去。 小船上,贺兰辰怀里抱着卫曦,尉迟嘉站在卫襄身后。 一眼看见笑容灿烂迎上来的韩知非,尉迟嘉眼底冷光闪过。 船一停靠,面对差点儿跳上船来巴结卫襄的少年,尉迟嘉不动声色地站在了卫襄面前,将少年的热情完全挡住,冷冷一笑: “我和贺兰师兄好歹也是两个大活人,韩师兄就这般对我们视而不见吗?” “啊?视而不见?”韩知非愣了一下,直觉不好,赶忙退了回去讪讪笑道:“哪里哪里,我是高兴小师妹终于回来了,师父一定会开心的……” 卫襄却懒得去理这两人之间的暗涌,站在船舷边上,看着脚下漫上来的海水,神情晦暗不明: “这海水是怎么回事?扶桑神木被毁,后果居然这般严重吗?” 第237章 她才是 “小师妹你是在路上听说的吧?哎,说来也是,不知道是哪个胆大包天黑心肝的造了孽惹来天谴,这下可好,大家全都遭殃……” 说起这场天灾,韩知非的心情就没那么飞扬了,恨恨地说道。 胆大包天黑心肝的…… 卫襄略微心虚,并且看了一眼尉迟嘉。 尉迟嘉依旧神情自若: “扶桑本就作恶多端,此时遭了天谴,这也是天意,至于这海水上涨的缘故……师父和师叔们可有定论?” “这,这倒没有……” “那怎么就一定是因为扶桑神木的原因呢?”尉迟嘉跳下船,走到韩知非面前,含笑道:“韩师兄以后说话,可要严谨些。” 韩知非一愣,一股寒气从后背蔓延而上—— 虽然眼前这人说话和气,面带微笑,但他就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再想想尉迟嘉那恐怖的实力,韩知非本能地就怂了,他赶忙让开了路: “尉迟师弟说得有道理……你们快去见师父吧,师父知道你们回来一定很高兴!” “好,我们这就去见师父,这些日子辛苦韩师兄了。” 见他上道,尉迟嘉笑容更深了几分,回头看着卫襄: “襄襄,我们走吧。” 卫襄站在船舷边上,手指已经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就算韩知非被迫改口,那又怎么样呢? 她想要报仇,却依旧如同前世那般为东海带来了厄运。 见她这样,没等尉迟嘉再说什么,贺兰辰连忙推了卫襄一把: “小师妹,走吧,快去让师伯给八小姐看看!” 卫襄这才回过神来,跳下船,从贺兰辰怀里接过了熟睡中的卫曦。 韩知非这才注意到小师妹居然又带回了一个女娃娃,虽然害怕尉迟嘉,还是忍不住凑了过来: “小师妹,这是你那个生病的族妹?她还没好起来?” “嗯,我带她回来给师父看看。” 卫襄此刻心情低落,也没心情跟韩知非多说什么,只低低应了一声,就快步向前走去。 被撇在山门外的韩知非望着卫襄和尉迟嘉一同远去的背影,忍不住扯住了跟在后面的贺兰辰: “贺兰师兄,小师妹这是怎么了?她是不是觉得这扶桑神木提前被老天给劈了,没留给她亲手将它烧了,有点儿遗憾?” “韩师弟。” 贺兰辰停下脚步,慢慢地转过身看着韩知非,往日和气的脸色莫名严肃了几分: “你也看得出来小师妹不高兴,那就少说话,尤其是别提这个扶桑神木。” “为什么啊?我觉得扶桑神木被烧了,扶桑上下彻底灭门,小师妹就算遗憾,也应该很高兴才是……” “你错了,她现在可高兴不起来。” 贺兰辰一副为了韩知非好的样子,谆谆劝诫: “扶桑灭门,那时迟早的事情,小师妹其实并不是十分在意,她在意的,是她的族妹的性命。所以呢,你最近别去招惹她,不然她要是生气打你,我可救不了你。” 说完也跟着前面的两人走远了,留下韩知非一个人站在山门外发呆。 直到祁连走过来叫他,他才回过神来。 祁连也早就瞧见了那三人,但他向来跟卫襄关系不好,也就躲在远处没过来,此时见韩知非这失魂落魄,一脸迷茫的样子,直觉就是这家伙又被卫襄给欺负了。 他忍不住叹道: “好了,你也别这么垂头丧气了,我早都跟你说了,小师妹那人就是个白眼儿狼,你再怎么对她好,她也不会摒弃前嫌给你个好脸色的,偏你不听,非要往上凑,被骂了吧?” 韩知非摇头: “不是,小师妹今儿虽没理我,但也没骂我,我就是觉得,觉得他们三个这趟去长安回来,好像……” “好像怎么了?”祁连赶忙追问。 韩知非想了想,却又不说了: “算了算了,我也说不清,还是不说了,反正他们三个原本就是一伙的。” 见他这样,祁连顿时兴味索然,也转身朝山门内走去: “我早知道他们一伙儿的,所以,以后护好自己就够了,别往小师妹跟前凑了,指不定这次回长安,她又惹什么祸了呢。” “嗯。” 韩知非闷闷地应了一声,也跟了上去。 蓬莱阁后殿。 德山老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一回来就不消停的小徒弟,胡子都有点儿抖: “你说什么?你又要去语凝海?你死里逃生回来还不够是吧?你整日里出幺蛾子也就罢了,可东海如今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 卫襄站在德山老头面前,一言不发任凭师父数落,等师父数落够了,她才看着一边儿依旧昏睡不醒的卫曦: “不是弟子想要去语凝海,而是我八妹妹,必须前往语凝海才能魂魄归位。” “你八妹妹从来就没来过东海,怎么会将魂魄失落在语凝海?襄襄,你就算是胡来,你也给我找个能让人相信的理由行不行?” 德山老头为小徒弟的堕落而痛心疾首。 从前小徒弟要撒谎搞事情,总还能花言巧语骗骗人,如今可好,骗人都不走心了。 “师父,我没有骗您。” 卫襄就知道会是这样,所以她也做足了准备。 她反手从身后将一直背在身上的龙泉宝剑拿了下来,双手握紧: “师父,您是不是一直以为,我是那位莫离前辈的转世,所以才给我这把剑?” “你,你知道了?” 德山老头往后退了几步,一张老脸也有点僵,惊吓的情绪十分明显。 卫襄点点头: “是的,这原本就是我应该知道的事情,所以,今日我要跟师父澄清一下。” “你要跟我澄清什么?” “澄清我并不是那位莫离师伯的转世,她才是。” 卫襄走到卫曦身边,将龙泉剑的剑柄放在卫曦手中,然后自己握着剑鞘往后狠狠一抽。 “咔嚓!” 龙泉剑随之出鞘,雪亮的刀锋带起一阵明晃晃的光,照得小小女童的脸色更加苍白。 “师父,你看,她也能拔出龙泉剑,她才是那位与语凝海镜灵有过来世之约的莫离前辈的转世。” 卫襄望着目瞪口呆的德山老头,微笑道。 蓬莱三位仙长的会晤,再次召开。 德山老头眼神仍然有些飘忽: “……莱芜,芜青,你们说,该不该让她去?” 莱芜却久久没有回答,他仍然处于走神儿中—— 莫离师兄的转世,不是卫襄那个废柴,他很高兴,但却成了一个魂魄都不全的小女孩,这,这还不如卫襄那个废柴吧? 芜青倒是很认真地在听师兄说话,对于师兄的问题,她也很认真地琢磨了一下,才试探着答道: “师兄,如果不让她去,您觉得,拦得住吗?” 这……德山老头不说话了。 “所以,师兄您也了解卫襄的性子,她真要去语凝海,我们是拦不住的,除非把她绑起来。这一次,她至少没有先斩后奏私自前往语凝海,好歹还回来跟您说一声。而且之前您不是还打算将没去过的弟子都丢进语凝海试炼心魔吗?” 芜青慢慢地劝说道,而且给出了人选: “这一次干脆让良夜和知非跟着她去好了——再说,依我看来,卫襄纵然不是莫离师兄的转世,她也和语凝海的那些镜灵大有渊源,师兄其实不必过于担心的。” 上次语凝海回来之后,对于蓬莱弟子全部安全回返这件事,芜青和莱芜私下里琢磨过。 相比于其他门派弟子十之三四回不来的情况,蓬莱弟子无一殒身,在当日去往语凝海的门派里,是独一无二的。 不可否认,蓬莱弟子资质都不错,但放眼整个东海,并不是最好的。 很显然,这样大的运气背后,定然是有别的缘故。 回想起一路上卫襄对于语凝海的熟悉,和语凝海那位轮回镜灵对卫襄的态度,由不得芜青不多想。 但德山老头没这么容易说服。 他凝神半晌,还是摇头: “就算她不是莫离师兄的转世,我也不希望她再去冒险——容我再想想,再想想吧。” 蓬莱阁后山,卫襄的房间里也很热闹。 胖胖霸占了卫襄的怀抱,狐狸精就只好去舔舔卫襄的小手,只剩下一个原本对卫襄爱答不理的小花还维持着原本的冷傲,蹲在一旁的榻上,冷冷地看着这女人左拥右抱。 但是左拥右抱的卫襄并不开心,她很是瑟瑟发抖,因为她对面的椅子上,正坐着一身红衣,美艳动人的程无心,心中大呼倒霉。 她就是回来换身儿衣服,就被大师姐堵在房间里了,肯定是韩知非那个嘴快的家伙给大师姐报的信儿! “小师妹,是不是以为回了趟长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程无心一条长鞭在手,笑容格外冷。 一看大师姐这条轻易不动用的鞭子都祭出来了,卫襄只觉得一阵皮紧,连忙讨好地笑笑: “哪有……我知道师姐恼我,但是师姐,我,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再说,不过一个梦而已,你和二师兄也没有真的滚床单嘛……” “你给我闭嘴!你再敢提起这个,我剁了你!”程无心暴怒而起。 卫襄连忙往门边儿挪了挪,眨巴眨巴眼睛,满脸的委屈: “我的大师姐您讲讲道理行不行?一直提起这个的不是你吗?我一直都想着这事情过了就过了,我不提,大家不提,这事儿大家也就都忘了,只你和二师兄心里记着就成了,哪知道你一直这么紧揪着不放啊?” “你!” 程无心被卫襄这么一通歪理堵得一阵心绞痛! 她恨恨咬牙: “卫襄,我现在就丢你去喂鱼!” “大师姐!” 原本准备逃遁的卫襄却突然一声大喊。 程无心一个愣神,卫襄就扑了过来,如同一条八爪鱼一样挂在了她的身上。 “大师姐,你别生气了,我知道是我不对,可我,我可能就要死了,你能不能不要怪我了?” 卫襄死死地抱着程无心,刚刚还振振有词狡辩的小狐狸骤然间就成了可怜兮兮的小白兔。 程无心完全被眼前的状况弄懵了,她将卫襄往下扒拉了两下,没能扒拉开,手里的鞭子也被卫襄紧紧地攥住了,抽都抽不出来。 “到底怎么了?” 程无心终于将手抽出来,迟疑了一下,轻轻地落在了卫襄的头顶。 这个“死”字,太沉重了。 门外海风悠悠,并未阖上的房门被风吹得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卫襄埋首在程无心胸前,很久才闷闷地出声: “大师姐,我欠了别人东西,要还的,还回去,我,我可能就要死了。” 可能是卫襄这样伤感的语气太过于真实,刹那间,程无心居然觉得眼睛里骤然一片酸涩。 “胡说什么!你死一个给我试试,我打不死你!” 她忍着酸涩,照着卫襄的脑袋给了一巴掌。 翌日,清晨。 蓬莱仙山笼罩在海上升腾的雾气里,草木繁茂,晨露闪烁。 韩知非打了个哈欠,从山脚下匆匆跑过,去看昨夜水位又涨了多少。 不过看了一眼之后,他立刻就见鬼一般喊了起来: “师父,师父,海水停止上涨了,不涨了!” 昨夜他做记号的地方,不仅没有被海水淹没,海平面反倒还下降了足足一丈多! 他一边大喊着,一边连滚带爬地跑回去报信。 正在上早课的芜青闻讯立刻就带着弟子们赶到了山脚下,只见原本几乎侵袭到山门外的海水,的确已经退去不少,就连被海水淹没的栈桥,此时都颤巍巍地在海水的冲刷中重见天日! 德山与莱芜也随后赶到,众人围着岸边四处查看一番之后,确认那一连上涨了将近一个月的海水,终于是退了,而且这退去的速度明显比上涨快多了。 德山心头一块大石放下,捋了捋胡子,目露疑惑: “看来海水的异常与扶桑神木被烧毁没有关系,那会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昨日小师妹回来了呗!” 看师父心情愉悦,韩知非在旁边欢欢喜喜地说道。 德山一愣,因为襄襄回来了?襄襄的来去能影响东海? 这怎么可能?! 德山瞪了弟子一眼: “无稽之谈!” 原本就是一念之间的玩笑之谈,又被师父训斥,韩知非只得讪讪地笑了笑,再也不敢提起了。 莱芜倒是因为韩知非这一句无心之言,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几眼。 然后上前对德山行礼道: “师兄,我有话跟你说。” 第238章 偷着去 “你说。” 德山没放在心上,仍旧继续往前走,站在栈桥之上往海底张望。 莱芜跟了过去,特意与身后一群闹哄哄的弟子们拉开一段距离之后,才低声道: “师兄,其实襄襄滴血于语凝海的那颗紫灵丹上之后,只怕是已经与那颗紫灵丹命运相连了。而我曾经听师尊们说过,东海的根基不只是跟扶桑神木有关系,跟语凝海也有莫大渊源……” 莱芜还没说完,德山老头就猜出了他要说什么,德山老头眼睛一瞪,一巴掌拍在了栈桥的栏杆上: “就因为这样,我才更不能让她去语凝海了,上次那镜灵只是要了她一点儿血,万一这次把她的命要了呢?东海的根基,说来说去,只是个虚无缥缈的事情,至今并没有任何定论,我怎么能让我的弟子为了这样没影儿的事儿去送命?!” “那卫曦怎么办?” 德山老头的怒气并没有吓到莱芜,他顿了一下,直指当前最紧迫的问题: “如果她才是莫离前辈的转世,师兄就不打算让莫离前辈心愿得偿,去见见那个卫襄遇到的语凝海镜灵了吗?” “不让见!”说起这个,德山老头更恼火,眉毛都竖了起来,铿然拒绝,“就是因为那个镜灵,莫离师兄才会……” 话说到一半,德山又停住了。 过了片刻,德山老头才阴沉着脸,再度开口: “反正决不许他们再见!那个镜灵休想再见莫离师兄!卫曦的事情我随后想别的办法!” 说完,大袖一挥,直接转身走了,莱芜追了几步都没追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怒气冲冲的师兄冲天而起,很快消失在山中夏日的浓绿中。 德山老头一气儿飞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一眼就瞧见了桌子上的镜子。 他一把抓过来扔地上,顺带着踩了两脚: “呸!呸呸!” 什么狗屁镜灵! 归根结底,要不是那个镜灵,莫离师兄不会殒身在语凝海,自己也不会痛苦地过了这上百年! 凭什么如今还要让那个镜灵如愿以偿?想得美! 偏偏这个镜灵还是个男子,自己不能宣之于口地痛斥—— 在人前提这段惊世骇俗的情感,简直是对莫离师兄的羞辱! 门内德山老头一腔怒火熊熊燃烧,门外被卫襄手里的小镜子里传出镜童瑟瑟发抖的声音: “好怕怕,小姐姐我们快跑!” “嗯嗯,这就跑!” 惯例偷懒没上早课的卫襄抱着小镜子一溜烟儿地跑了。 看来师父这是因为那位莫离师伯的事情,恨死语凝海的镜灵了,连他自己房内的普通镜子都要迁怒。 幸好,幸好她来看了一眼。 不然傻兮兮地再去求师父让自己去语凝海,那不是自找倒霉吗? 正如芜青所言,卫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不让去就能拦得住的。 而且,就算把她绑起来也没用。 卫襄抱着小镜子跑回房间,一把推醒了正睡得哈喇子流三尺的胖胖: “起来起来,我们去偷人!” “啥?偷人?” 胖胖迷迷糊糊间立刻就被吓醒了,连滚带爬跑去一边抱紧了同样没睡醒的狐狸精: “小姐姐你居然要去偷人!不去不去,我怕被姐夫打死!” 被胖胖一爪子勒醒的狐狸精也是迷迷糊糊听了一耳朵,也立刻就清醒了,不过它是因为兴奋: “偷人?谁要偷人找我啊,千般手段我都会,我教你!” 话说自从来了这东海蓬莱,它可是半点儿不敢放肆,从前那些狐狸精的手段都被埋没了! 这会儿一听见“偷人”这两个字,好激动! “你们这两个蠢蛋!” 卫襄无奈叹气,不偏不倚,一人脑袋上敲了一个栗子,一手拎起一个向外走去: “我是要去把我八妹妹偷出来!” “那个小妹妹?偷她干什么?”胖胖还是向来的脑子不够数,根本跟不上卫襄的思路。 狐狸精却是转念就明白了,它揪住了卫襄的衣袖,毛茸茸的大尾巴激动得一晃一晃: “小仙子,你是不是要带着那位八小姐去语凝海了?带我也去呗,你们都去过了,就我没去过!” “看你表现。” 卫襄淡淡地说道。 跟师父澄清了小八才是那位莫离师伯的转世之后,小八就被芜青师叔直接接手了。 师父和师叔们对小八的重视程度直接超过了当初对自己的重视程度。 这原本是好事,但若是师父打定主意不放她们去语凝海,那就是坏事。 所以,还是自己动手吧——明着去不成,那就偷着去! 她总不能食言而肥,得让小八好起来。 不然六婶要是知道了,定然会哭死。 而她,也绝不愿意自己的妹妹就这么不死不活地耗着。 卫襄和两只小妖怪刚走了没多久,就见眼前林子里白衣翩翩地走出一个人来,正是尉迟嘉。 他怀里,还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女童,正是卫曦。 “哎呀,小姐姐,姐夫已经把人给偷出来了!” 卫襄一怔之下不知道说什么好,胖胖就已经叫了起来。 狐狸精一把捂住了胖胖的嘴:“你给我闭嘴!” 此时海上的朝阳已经升得很高了,炙热的阳光将草木的清香全部蒸了起来,蒸的人有点儿燥热。 卫襄脚下微微动了动,尉迟嘉就已经到了她的面前,将怀里的小女孩转过来给她看: “好了,人我已经带出来了,我们这就走吧。” “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卫襄怔怔地看着晨光中面容绝美如仙的尉迟嘉,还是将这句话问出了口。 尉迟嘉微微挑眉: “没什么啊,我知道师父一定不会让你去的,但你,是一定要去的,就先把人带出来,你准备好了我们就走。” “不是,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帮我,你已经不需要我来救命了。” 一直以来,卫襄不相信尉迟嘉对她好是真的回心转意喜欢她,也不相信他会为了她怎么样。 她知道他死活都要黏着她,无非是为了她那能救命的血符。 可他现在已经不需要了不是吗?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容易受伤的尉迟嘉了,抬手就可取人性命,覆手就能烧了扶桑神木。 这样的人,到底还打什么主意? “帮你还需要理由?”尉迟嘉笑了:“如果你真要一个理由,那就是我喜欢你啊——如你所说,现在我们只是最普通不过的师兄妹,所以,身为师兄,喜欢自己漂亮可爱的小师妹,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卫襄不由得气恼,“我又不喜欢你!” “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情,你喜不喜欢我是你的事情。” 尉迟嘉笑容更盛,在晨光映照下如同黑曜石一般闪亮的眼睛还朝着卫襄眨了眨: “这可是你曾经跟我说过的哦。”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此时遭到此种言语上的报应,卫襄羞愧中夹杂着悔恨,恼羞成怒之下,从尉迟嘉怀里夺过卫曦抱在怀里,转身就走。 “哎!” 她身后传来尉迟嘉的笑声: “真的不要我跟着吗?我会飞。” 会飞啊……卫襄脚底下有些不争气地慢了下来。 蓬莱离语凝海可不算近。 不过…… “我不去语凝海,我直接去扶桑!” 卫襄犹豫了一双,咬牙回了一句,撒腿就跑。 据师父所说,如今扶桑故地的那个大坑已经成了一个湖泊,而且连着语凝海,她走那里很近,就不需要借用别人的本事了。 “那也得有人带着你啊,不然,你瞧,大师姐追上来了!”身后尉迟嘉含笑悠悠跟上。 大师姐? 卫襄的心跳漏了半拍,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大师姐是不是真的追上来了,整个人就腾空而起了。 风声在耳边急速掠过,脚下的草木越来越渺小。 卫襄挣扎着回头看,却被尉迟嘉重新按进了怀里: “别乱动,小心掉下去!” 身后,被抛下的胖胖和狐狸精的叫声也越来越远,很快听不见了。 卫襄只能朝脚下看,只见金色的阳光铺满了浩瀚的海面,海中凶兽隐约浮现。 好吧。 卫襄心一横,眼一闭,再也不挣扎了。 谁让她是个废柴呢? 发现卫襄这个废柴跑了的时候,午时都已经过了。 先是芜青发现安置在自己屋子里的卫曦不见了,心中暗道不好,立刻就去找卫襄。 结果不但卫襄不见了,连带着胖胖和狐狸精都不见了。 再然后,大家四处找了一遍,尉迟嘉也不见了。 嗯,已经很明白了,这两人肯定是带着卫曦去语凝海了。 好不容易平息情绪的德山老头怒而暴起: “这个孽障!” 相比之下,芜青倒是没那么暴躁,因为卫襄私自去语凝海这件事原本就在她的预料之中,她思考的是如何善后。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不如让无心和白翼跟去吧,也好有个照应。”芜青和莱芜商议道。 莱芜还没答应,德山老头就直接提剑朝着山门奔去: “这一次我亲自去,打不死这个孽徒我就不叫德山!” 莱芜和芜青眼睁睁看着德山老头的身影消失在天际,对视一眼,无声苦笑。 打肯定是打不死的,不叫德山又如何,不是还能被人尊称一声“掌门”嘛? 两人也不再多说什么,叫来了程无心和白翼,叮嘱他们直接前往语凝海。 程无心和白翼立刻听令离开,贺兰辰也紧跟着匆匆赶来。 “师父,师叔,还是我去吧。” 他向莱芜请命。 “你……还是算了吧。”莱芜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弟,最终说了这么一句,就转身走开。 贺兰辰追了上去: “师父,请让弟子前往语凝海!” 莱芜回过头来,难掩语气里的不耐烦: “你去做什么?去和卫襄在语凝海打一架吗?” “师父……”贺兰辰低低叫道,满腹苦衷想要分辩。 莱芜却挥挥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了: “好了,你此次在长安的所作所为,我已经知道了。我说过,你也大了,有些事如果你无法做出取舍,那为师也没有办法。你们师兄妹之间的情谊,你自己不知道珍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还是好好修炼去吧,你小师妹的事情,你就不要再管了。” 说完,就彻底抬脚走开,看也没再看贺兰辰一眼。 山风幽幽,贺兰辰神色黯然地在原地站了很久,逐渐于这夏日的炙热中察觉了深深的寒意。 有些事情,错了,是不是就真的回不来了? 语凝海,碧波万顷,风浪微微,一波一波地荡漾着,在海面上盛开出一层又一层雪白色的浪花。 巨鲸炸开之后的血腥碎肉已经被昼夜不息的海水彻底冲刷干净,卫襄和尉迟嘉落在礁石上的时候,脚下的海水一如他们第一次来到语凝海那般纯净如同碧玉。 按照师父的说法,明明可以从扶桑故地入语凝海的,但是尉迟嘉却偏偏要带着她在东海飞了大半天绕够了,才来到了上次进入语凝海的地方。 卫襄很是不满: “尉迟嘉你故意的吧?” “对啊,我就是故意的。”尉迟嘉微微一笑,绝美倾城,“你不觉得带着心爱的人翱翔于天际,赏尽瀚海美景,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吗?” “愉悦你个鬼啊!把小八给我!” 卫襄瞪了他一眼,从他怀里接过卫曦放在礁石上,然后从怀里掏出避水符和禁言符,一一给卫曦贴上。 虽说卫曦现在昏迷着,但海面离海底悬崖下方的石洞还很远,万一半路上她醒了,发出一点儿响动来,那就会彻底要了她这条小命的。 一切准备妥当,卫襄拿出一根准备好的布条,将卫曦与自己结结实实捆在了一起。 然后从怀里拿出那面小镜子,在镜面儿上敲了敲: “嘿,醒醒,我带你回来探亲了,赶紧醒醒,带路!” 镜子里的小娃娃睡眼惺忪地坐起来,朝着外面张望了一眼,立刻兴奋地跳了起来: “我回家了,我回家了!我又能见到哥哥姐姐们了!” 卫襄才不管镜童在小镜子里如何手舞足蹈,这家伙保持清醒就行。 她双臂微微后摆,如同一条鱼儿一般飞身而起,一跃入海。 一直被忽视在一旁的尉迟嘉也跟着跳了下去,幽幽暗暗的海水逐渐将两人淹没。 石洞尽头,白玉鼎中,眉头紧锁的中年男子霍然睁开了眼睛,他眼前,一颗悬浮在白云团中的紫色珠子也在一瞬间光芒大盛。 第239章 冷静下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 轮回镜灵双手颤抖着将那颗紫色的珠子捧入手心,飞身而起,飞出了白玉鼎。 他身后的白云团中,容颜艳丽,服侍华美的年轻男子踉跄而出: “什么回来了?谁回来了?” 但是茫茫云海中,再无说话的声音。 卫襄一手抱紧卫曦,一手持剑,小心翼翼地走在幽暗的海底。 尉迟嘉左手手心里光芒绽放,静静地跟在她的身边,四周一片死寂,就连不时游过的小鱼小虾都是寂静无声的。 只是这样的安静里,似乎有另外的响动。 卫襄回头四处环顾,海底的幽暗中只有一些水草影影重重,什么都看不清楚。 忽然,有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 “好安静啊……” 卫襄一愣,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被自己系在衣襟上的小镜子,因为这声音而紧绷起来的心弦也瞬间松开了—— 原来是这个小家伙,大概因为这里是他的家,所以他在这里出声才无碍的吧? 镜子里的小娃娃正在探头探脑地看着外面,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卫襄忍不住笑了,传音道: “安安静静不就是你们语凝海的常态吗?如果吵吵闹闹,那才吓人呢。” 镜童瞪大了眼睛: “怎么是你们语凝海呢,明明就是我们的语凝海!” “这是你们的地盘,又不是我的。” 虽然镜童说得有点儿拗口,但卫襄完全能理解,她随意回了一句,加快脚步继续向前走。 刚刚那似有若无的异动……或许是她的错觉吧。 尉迟嘉拉住了她: “襄襄,把卫曦给我,我来抱着吧。” “不行,我八妹妹只有我亲自抱着才能放心。” 卫襄毫不迟疑地拒绝了,接着往前走。 但她却忘了甩开尉迟嘉的手。 尉迟嘉笑笑,攥紧了手心里握着的蓝色衣角,迈步跟上,一朵朵喜悦的花在心底盛开。 果然,在这个地方,她就会离他越来越近。 还是陡峭的海底悬崖,还是无边无际的海水与寂静生长的珊瑚水草,以及墙壁如同白玉一般的石洞。 海底幽暗,尉迟嘉掌心里的光芒却能照亮前路。 卫襄刚刚走到洞口,就看见了含笑立于眼前的白衣男子。 “小丫头,你回来了。” 亲切又熟稔的招呼,和蔼可亲的笑脸,俨然就是她每次回长安,爹爹迎出来的模样。 不过爹爹说的是“襄襄,你回来了”,而且,爹爹已经被岁月摧残成了个小老头,没有此人这般人到中年仍旧帅气逼人罢了。 想到爹爹,卫襄对这妖怪头子的感觉也瞬间亲近了些。 她笑着上前,走进石洞内,在透明的水波中站定,才道: “真不愧是妖怪们的大哥,说话和你手底下的小妖怪一模一样,不过,这里又不是我家,我不是回来了,我是又来了——这一次,我是带我妹妹来见一个人。” “你俗世间妹妹?”轮回镜灵也没有在意卫襄话里的较真儿,垂眸去看卫襄怀里抱着的小女孩:“她要见谁?” “见一个叫做妄念的镜灵。”卫襄对那个把自己抓走,然后自说自话的镜灵印象深刻。 “妄念?好,很好。”轮回镜灵想起那个令人头疼的弟弟,连连点头道好,“自从你走后,我这十八弟天天在鼎中发疯,本体至今都未修复好,你若能此次能解了他的心结,最好不过。只是——” 轮回镜灵有些诧异: “你这妹妹怎么好像缺了一缕魂魄?” 关于这个……卫襄心情又低落了下去。 尚未见到那妄念镜灵,有些事情她也还不能确定。 她很快将自己这点儿低落掩盖过去,向着石洞深处走去: “见了他之后,再说吧。” 轮回镜灵与被卫襄撇下的尉迟嘉面面相觑,沉默了一时,待到卫襄已经走远之后,他才微微躬身行礼: “欢迎回来……虽然我万万没有想到,会是你。” “多谢。” 尉迟嘉并不多说什么,含笑的唇边逸出的,依旧是这两个字。 轮回镜灵还想说些什么,尉迟嘉已经迈步前行,跟上了远去的那个身影,而他手心里的金芒,依旧如同一盏暗夜里的灯火,摇摇曳曳令人无端中生出一种神魔莫测的敬畏之感。 罢了罢了,事到如今,木已成舟,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他也抬脚跟了上去。 白玉鼎内,妄念镜灵还在横冲直撞找出口,但包围着他的,依旧是无穷无尽的白云团。 “大哥,你出来,你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飞了多远,直到一阵无力感从四肢百骸传来,他跌倒在地,才停止了这样漫无目的的乱飞。 地上也是柔软如棉的云团,令人窒息想死。 他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眼眶中都欲滴出鲜血来: “到底是谁回来了,为什么不肯告诉我?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层层云团散尽之后,出现在卫襄面前的,正是容颜艳丽到雌雄莫辨的自恋妖怪男。 他服饰华美威严,容貌昳丽如同女子,本该一笑风流,占尽天下风华,但此刻,他却如同失落了所有的魂魄一般眼神涣散,坐在云团上,不断地喃喃着: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而在这无尽的白云团里,人走动的时候,是没有脚步声的,三人走到了他面前,他都毫无知觉。 自古痴情多余恨。 卫襄脑子里莫名地闪过这样一句话,然后解开了将自己和卫襄牢牢绑在一起的布条。 “小八,我带你来了你想来的地方,你睁开眼睛,见一见你想见的人吧。” 卫襄将卫曦放在软绵绵的白云团上,额头在她冰凉的小脸上贴了贴。 一团团的白色雾气状云朵很是善解人意,就在卫襄将人放下来的那一刻,它们立刻乖巧地化出了一张软塌的形状,稳稳地托住了昏睡中的小女童,甚至还有几朵殷勤的云朵直接化成被子轻轻覆在了小女童的身上。 “这……”卫襄微微诧异,但想起来这些云团连冰糖葫芦都能幻化出来,如今变成一张床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所以她也不太在意,安顿好了卫曦,就直接走过去推了那容貌昳丽的妖怪男一把: “别喊了,我带了人来见你。” “你……你回来了?” 妖怪男霍然抬头,泛红的桃花眼死死地盯住了卫襄,然后一跃而起,伸手就要去将她抓在手心里。 好在卫襄对此男不讲理的行事风格有所了解,没等他将自己抓在手里,就飞速向后退去。 尉迟嘉也十分契合地上前,将她护在了身后。 “回去。” 尉迟嘉冷冷地对着容颜艳丽的男子吐出两个字。 “凭什么你让我回去我就回去……” 妖怪男自然是不服的,他在这语凝海几万年,除了大哥,谁也别想命令他! 但话只说到一半,他忽然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跌坐了回去,再一次全身无力地跌倒在了云团上,回复到了先前的姿势! “你,你……” 他望着眼前神情冷漠,将那个少女护在身后的男子,一股莫名的惊恐从他心底窜起,要出口的利叱也被生生截断—— 这个人是谁?他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他会生出一种无从反抗的臣服感?这不就是一个凡人吗? 卫襄站在尉迟嘉身后,望着妖怪男震惊惊恐的脸,心底渐渐有些发沉,眼前这个修长挺拔,飘逸若仙的身影,忽然就变得刺目无比。 为什么,为什么尉迟嘉就能这么轻而易举吓退一个执拗的镜灵? 但还未等她多想,尉迟嘉就转过了身来。 “襄襄,不是要让卫曦见这个人吗?去吧。” 他面容绝美,语气温和,如墨双眸带着柔软的笑意,仿佛一个恍神,就能将人的魂魄摄走。 卫襄垂眸一笑,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然后抽出身后的龙泉剑,笑眯眯地走到了妖怪男面前: “你上次说我是你要等的那个人是吗?就凭这把剑?你确定,我就是你要找的人?真的,没有错吗?机会,只有一次,你想清楚,如果这一次你认错了,那么你将永远不会等到那个你喜欢的人,永生永世,等不到。” 少女声音清脆中带着一丝甜美,却如同来自深海最灵验的咒语一般,让再次爬起来的年轻男子僵在当场。 如果认错了……就永远,永远也等不到了吗? 他的眼神终于认认真真地落在了卫襄的脸上。 没错,他其实根本没有认真看过这个少女的脸,他只知道她长得还不错。 但那有什么关系吗? 他们镜灵如果追溯人的前世今生,根本不是看脸。 他们是凭感应,或者说是,凭着记忆。 他记忆中的那个人,身姿翩然,一把长剑,似乎可斩天地邪魔。 而眼前的这个少女,虽然手里也拿着这把剑,但她持剑的姿势,一看就不是什么高手。 “那你为什么就认定你不是呢?”过了很久,他低低问道。 卫襄依旧是笑眯眯的神色,将长剑归还入鞘: “因为我就是我,绝不会是任何人的转世。” 这句话一出口,站在不远处的轮回镜灵眼中骤然闪过一丝惊喜—— 真不愧是衍生于此地的魂灵啊,即使身为凡人,依旧能说出这样自傲之言! 周围的气息再一次凝滞了。 容颜艳丽的年轻男子怔怔地看着那把剑,却不再试图去紧紧抓住持剑的少女。 因为他怕自己抓错,就永远都等不到了。 而心底这一直以来的执念稍稍松懈下来,就如同一团困住人的谜团逐渐松散。 妖怪男站了起来,环顾四周。 他的本体在白云团中显现,是一面光洁明净的镜子。 这代表着他的心境,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他长腿一伸,坐在了立于云间的镜子上,两条腿一晃一晃,桃花眼轻佻地看着面前的三个人: “大哥,如果你也觉得她不是,那你为什么带他们到这里来?” 很显然,他又恢复了卫襄第一次看见他之时的悠然自得。 轮回镜灵默然一笑,并不作答。 这两位都没说话,他觉得轮不到他说话。 卫襄见状,拍掌一笑: “真不错,你可算是冷静下来了,你这冷静下来,想必就能看清,我到底是谁了。” 容颜艳丽的妄念镜灵不说话,桃花眼微微眯了眯,眼神却突然越过卫襄,望向了那个躺在云团堆里的小女童—— 女童大大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正幽深黑亮地看着他。 这双眼睛,这双眼睛他是不是见过—— 正翘着腿一晃一晃故作悠闲的年轻男子忽然连滚带爬地从镜子上跌了下来,跌进了如棉一般的云团里。 很快,他又从云团里爬了起来,连滚带爬直奔那个女童而去: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哈哈,你这十八哥总算没有太蠢。” 卫襄将衣襟上的小镜子拨了拨,笑道。 镜子里的小娃娃也跟着笑嘻嘻拍手: “太好了太好了,十八哥终于不用再伤心了!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卫襄没有打断他的开心,转身朝着云团深处走去。 这种故人重逢,执念成真的场面,她不太感兴趣,反正认完了人,小八魂魄暂稳以后,她还是要将人带走的。 卫襄一走,尉迟嘉和轮回镜灵也跟了过来。 卫襄刚刚在原地站定,云团深处的云朵们就很是乖觉地溜了过来,化成了一张宽大的坐塌,有几个调皮的,还化成了几朵花。 此时终于将卫曦送到了这因果之地,见到了她命中的因果之人,卫襄心情很好,看着这些仿佛随着自己心意而动的小云朵也很赏心悦目。 她点点头坐了上去,拍了拍那几朵花花赞道: “不错啊,你们这些小妖怪们倒是很可爱嘛。” 那几朵白色的花花受到夸奖,立刻跳起来在卫襄脸上蹭了蹭,如同顽皮的孩子在亲吻她的脸颊。 卫襄发出清脆的笑声,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轮回镜灵见此,眼底也露出笑意,正要说点什么将“本出同源”这个话题挑起来,为以后要让她明白的事情做做铺垫,就见云塌上坐着的少女忽然抬眼朝他看了过来: “对了,妖怪大叔你要了我的血说是给什么紫灵丹开灵智,开了没有?既然是用了我的血开的灵智,放出来让我看看呗!” 话说心智未开的小妖怪最好玩了,譬如胖胖。 轮回镜灵脸色立刻就僵住了,这…… 他朝着尉迟嘉看去。 第240章 带走 尉迟嘉老神在在,面无表情,好像完全没听到。 不,他还是朝轮回镜灵看了一眼的,意思也特别明白—— 去啊,把那紫灵丹的灵智叫过来让我们襄襄玩啊,不过,记得与我无关哦。 轮回镜灵很想装作没看懂,可,可……为什么要有本出同源这种东西? 轮回镜灵默默低下头,宝宝心里有点儿苦。 可再苦,也还是要回答问题的。 轮回镜灵斟酌了一下,认命地伸手,一颗紫色莹莹的珠子出现在了他的手心。 “它的灵智,尚未觉醒,不过既然你想看,那就给你看看吧。” “好啊好啊!” 卫襄毫不客气地从轮回镜灵手中接过了紫色珠子,捧在手心里仔细端详。 桂圆大小的珠子似玉非玉,似冰非冰,其内像是燃着一轮小小的太阳一般,紫光盈盈自内而外照射出来,映在人的脸上,如梦似幻。 “真漂亮!”卫襄由衷地赞叹了一句,却是双掌一合,将珠子完全合拢在掌心里,笑眯眯地对着轮回镜灵道:“那你送给我好了,我要把它带走!” “万万不可!” 轮回镜灵大惊失色,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赤灵丹已经不在语凝海了,要是紫灵丹也没了,这方天地还不得塌了?! 转眼间,却见坐在云榻上的少女拊掌而笑,紫色的珠子已经被她抛了回来: “哈哈哈,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别怕别怕,君子不夺人所好,我可是个正经的君子!” 轮回镜灵赶忙接住,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内连呼两声小祖宗。 明明没有生出灵智以前,赤灵丹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谁能想到它生出的灵智居然会如此跳脱?! “不过……我的血已经给了,它的灵智为什么尚未觉醒?要是我的血没用,那我的血不是白流了,你可得赔给我!” 未等轮回镜灵心神稳定下来,面前的少女又言笑晏晏地说道。 把血赔给她?这,这也是开玩笑的吧? 轮回镜灵心中发苦,脸上带笑: “小丫头你就别说笑了,滴血一事,已是覆水难收,你就算是将我这把老骨头拆了,那也是没办法的……” “老骨头?您可年轻着呢,一点儿也不老。”卫襄看着眼前的帅大叔笑容逐渐消失,乐呵呵地眨了眨眼睛:“不过妖怪大叔,怎么我无论说什么你都不同意呢?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没,没有……” “没有那就答应我一件事呗。”卫襄不等轮回镜灵反应过来,立刻就再次提出要求。 就这么一会儿,轮回镜灵那颗饱经沧桑,十分沉稳的心已经七上八下了好几回。 他深吸了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慢慢地挤出了五个字: “吾,尽力而为。” “不难不难,这事儿您肯定不为难!”卫襄笑嘻嘻地跳起来扯住了轮回镜灵皓白的衣袖:“等一会儿您那位十八弟跟我八妹妹相认完毕,让我将他带走吧?” 轮回镜灵心底就是“咯噔”一下: “谁,你要带走谁?你的八妹妹?” 要是那个小女孩被带走了,十八弟岂不是又要疯了? 下一刻,少女清脆的声音就彻底打碎了轮回镜灵的最后一丝幻想: “我八妹妹自然是要带走的啊,我说的是将您那位十八弟带走!不然,凭什么只能我妹妹留在这暗无天日的海底陪伴他,他就不能跟我妹妹去人间?” “这……” 轮回镜灵再一次哑口无言—— 不答应吧显得他推三阻四对着小丫头心不诚,可要是答应,难道语凝海的镜灵已经沦落到谁想带走就能带走的地步了? 轮回镜灵这么一犹豫,卫襄就知道这事儿九成九是能行的,她立刻拽着轮回镜灵的袖子往云团深处走去: “好了好了,这事儿您真的不用为难,您只要悄悄地将他的本体给我,我悄悄地带走,不给人知道就行了!我们这就去!” 轮回镜灵还没来得及挣扎,身后的白云团就忽然散开了,容貌艳丽的妖怪男赤红着眼睛冲了过来,一把揪住了卫襄: “只要你有本事将我的本体从这语凝海底挖走,我二话不说跟你们走,但是你若是不将他的魂魄还给他,即使你是赤灵丹,我也会跟你同归于尽!” “妄念!” 轮回镜灵没想到他居然一出来就朝着卫襄下手,为了保他的命,轮回镜灵一声厉喝,直接挥掌将他打去一边,但还是晚了一步。 “滚!” 习惯性地将全部心神都放在卫襄身上的尉迟嘉只低喝了这么一个字,容颜艳丽的妖怪男就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在了白云团之间。 而那些白云团看似柔软,此时却给了他几乎致命的一击,妄念镜灵口中不断溢出鲜血,蜿蜒在他如玉的脸颊上,让人触目惊心。 隐隐地,轮回镜灵和卫襄都听到了什么东西“咔嚓”破碎的声音。 “妄念!” 轮回镜灵立刻飞身跟了过去,一掌拍在他的心口,先护住了他的心脉,让他不至于断气儿。 尉迟嘉眼底淡淡的金芒一闪而逝,杀戮之气盈满整张绝美的容颜。 “尉迟嘉你做什么?!” 卫襄倒抽了一口凉气,直接上前握住了尉迟嘉的左手,将那陡然浮现出来的金芒严严实实合在了尉迟嘉的掌心。 她蹙眉怒道: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要是把他给弄死了,我该怎么跟小八交待?” 左手上柔软的触感像是一泓温柔的泉水,尉迟嘉心底那种顷刻而起的杀戮戾气终于慢慢消散。 他看向卫襄的眸子俨然恢复了之前的温和,只是言语间还有些冷峻: “可他并没有好好跟你说话。” “那这也是我和他的事情——你非要来,我拦不住你,但你能不能别胡来?” 卫襄气恼地说道。 尉迟嘉抿紧了唇,不再说话。 跟襄襄吵架这种事情,十分划不来,他干脆什么都不说了,反正下一次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肯定还是照旧出手。 卫襄见尉迟嘉消停了,这才愤愤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走到了奄奄一息的妄念镜灵身边。 “大哥……让她把魂魄还给他……” 妄念镜灵一边吐血一边哀求,形容十分让人心酸。 但卫襄可不会真的为他心酸,她十分气恼地斥道: “哎,我说你也真是的,有话好好说,你跟我动什么手?难不成我千里迢迢带着你想见的人来见你,倒是错了不成?你也别说什么赤灵丹紫灵丹,我可不吃你们这套!” 妄念镜灵吃力地抬起头,眼神哀哀地望着眼前的少女,之前的戾气全都随着他的神智慢慢涣散,喃喃道: “求求你了,还给他……你要我的命,都可以……” “都快死了废话还这么多,我要你的命做什么?说得好像你的命很值钱一样!” 卫襄很没有同情心地朝着他翻了个不太雅观的白眼儿: “你也不想想,那是我的妹妹,我既然敢带她来见你,自然会把该还给她的东西还回去——我就是不知道我怎么会这么倒霉,先是碰上你这么个疯子,接着又莫名其妙欠了别人的魂魄,你以为我愿意啊,真是倒霉都倒得莫名其妙……” 卫襄一股儿脑地将满腹牢骚发了出来,而早就剩下一口气撑着的妄念镜灵听她这意思是答应了,终于心神一松,彻底阖眼晕了过去。 卫襄的声音戛然而止。 “哎,哎,你真死了啊?” 她抬脚在妄念镜灵华丽的衣服上踢了踢。 妄念镜灵一动不动。 卫襄只好抬眼看着一旁的轮回镜灵。 “他没有死——只要语凝海的灵丹还在,他就死不了,只是他的本体两次受创,怕是真的要如你所愿了。” 轮回镜灵儒雅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无奈地挥挥手: “你将他带走吧,只有跟着你们,他才能慢慢养回来。” “为什么?” 就在轮回镜灵以为卫襄会将装傻进行到底的时候,卫襄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轮回镜灵大喜: “你真的想知道?” 卫襄怔了一下。 她想不想知道? 好奇心告诉她,你想知道。 但是两世为人的经验和直觉告诉她,不,你不想知道。 正在犹豫间,尉迟嘉上前将她挡在了身后,轮回镜灵那张含满期望的脸很快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不要说这些没用的,把他的本体碎片交给我,我们这就回去。” 尉迟嘉这话说得突兀又强硬。 但轮回镜灵只稍稍愣了一下,就俯首应下: “好。” 这么干脆利落又恭敬的态度啊。 卫襄站在尉迟嘉身后,垂眸转身,走向了卫曦所在的云团中,很快将尉迟嘉和轮回镜灵抛在了身后。 “其实,你何必呢。如果她知道了你们的来历,她或许就不会对你心存猜疑了。毕竟,我们本出同源。” 良久的沉寂之后,轮回镜灵低低的声音在这方被重新隔绝的天地里响起带着惋惜遗憾。 尉迟嘉沉默一瞬,笑了笑: “因为有些事情,曾经我以为强求也能心愿得遂,但我最终发现,即使得到同样的结果,我也并不开心——说来说去,我还是更希望她心甘情愿。” 轮回镜灵摇摇头,但也没再说什么。 虽然这几万年以来,他听过很多关于人类感情的传说,也亲眼见过十八弟妄念的这般疯狂,但他还是不懂。 不懂这些如同迷宫一般曲折蜿蜒的情感,到底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复杂。 尉迟嘉和卫襄一起走出石洞的时候,轮回镜灵充分表现了自己的依依不舍,对卫襄一再叮嘱: “小丫头,你一定好好照顾你自己,不要受伤,也不要再轻易将你的血给任何人。” 轮回镜灵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看向了卫襄手里牵着的卫曦。 眉清目秀的小女孩乖巧地站在卫襄身边,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水晶盒子,里面装的,正是妄念镜灵的本体残片。 虽然完成了前世的执念,消了这份因果得以清醒,但因为依旧缺了一缕魂魄的缘故,仔细看去,卫曦的眼睛幽黑闪亮,却没什么神采,人也如同哑巴一样,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有说。 只是抱紧了手里的镜子残片,谁要也不给。 卫襄伸手摸了摸卫曦的脑袋,点点头: “吾,尽力而为。” 这……回答也太不走心了吧? 自己说过的话,又被人用来搪塞自己,轮回镜灵的脸有点儿黑。 卫襄望着面前风度翩翩,却几番被自己气得变脸色的中年男子,忍不住哈哈笑了几声,牵着卫襄向轮回镜灵行了一礼: “多谢大叔关照,但这个,我真的没办法绝对保证。” 毕竟,她还欠着卫曦的东西没还呢。 轮回镜灵连忙还礼,目送他们离去。 其实有那个人在她身边,根本轮不到自己来操心这件事情的。 还是少说话吧。 待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轮回镜灵也转身往回走。 纵横交错的石洞里,突然探头出来一个小娃娃: “大哥大哥,我怎么瞧着你刚刚就跟个儿女情长的老父亲一般呀?” “老父亲?” 轮回镜灵一愣,将那小娃娃拍了回去: “走开走开,什么老父亲,不要乱说话!” 给赤灵丹做老父亲?不不不,他还想多活几万年呢。 总共算起来,语凝海这地方,卫襄两辈子加起来也是第三次来了。 跟之前两次比起来,这一次算得上一路顺畅,毫无波澜。 可卫襄的心口却砰砰跳个不停,很是不踏实。 一踏上海底的悬崖,卫襄就东张西望,四处巡查了一圈。 没有了巨鲸的眼睛做灯笼,海底暗了很多,但海水也更清澈,海底的一切在卫襄的眼中,也算得上是一览无余。 看来看去,并没有什么异样。 卫襄干脆捅捅尉迟嘉的胳膊: “喂,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没有。”尉迟嘉微笑道。 可是…… 卫襄按着心口,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可我怎么感觉不太好啊……” “这个嘛……” 尉迟嘉抬起左手指向了上方的海水: “可能是大师姐和师父一起来了的缘故吧。” “什么?!”卫襄大惊失色。 果然,下一刻,她的头顶就传来暴怒的传音: “孽徒,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不好不好,师父来了! 卫襄当机立断,拽过尉迟嘉,飞一般的向远处逃窜而去。 第241章 去幻影海 茫茫海面,碧波万顷。 傍晚的夕阳光辉斜斜地铺满海面,晚间升腾的水气在金红色的光芒里摇摇曳曳,朦胧唯美。 孤岛的礁石上,卫襄怀里抱着似乎有些吓着了的卫曦轻轻拍着,时不时瞪一眼坐在一旁笑意微微的尉迟嘉: “你能不能别笑了?有什么可笑的?其实我不是害怕师父和大师姐,我就是不想惹他老人家生气罢了……” “就算你是真的害怕师父,这也是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再说,我也不是笑这个。” 尉迟嘉没有被卫襄的冷脸吓退,反倒又坐得离卫襄近了些,笑道: “你逃跑的时候还能记得带上我,我很高兴。” 卫襄愣住了。 没错,一听到师父的声音就闻风丧胆落荒而逃,这种事情她没少干,但是主动带着尉迟嘉逃窜,的确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不过…… “不是因为你会飞吗?我不带你,我和小八怎么逃得出来啊?”卫襄一脸无辜地说道。 尉迟嘉脸上的笑意终于凝滞了一下,不多时又恢复如常: “嗯,那我也很高兴。” 卫襄:…… 真是不想和此人继续说话。 但不说话又不行。 因为卫曦饿了。 “二姐姐,我有点儿饿。” 小女孩木木地拉着卫襄的袖口说道。 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卫曦都是靠着家里人用鹤嘴壶灌一些汤汤水水之类的活下来的,此时醒了,饿了快两个月的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卫曦不说,卫襄还不觉得,卫曦这么一说,卫襄顿时也觉得自己有点儿饿。 而且,她不吃饭饿不死,但是卫曦不吃饭,一定是会饿死的。 她刚准备将卫曦托付给尉迟嘉,自己去抓鱼,尉迟嘉就站了起来: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抓鱼给你们吃。” 说完就飞身而起,向着岛屿边边缘飞去,卫襄阻拦都来不及。 再说,她也阻拦不了,卫曦见她要起来,小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衣襟: “二姐姐别丢下我!” 卫襄只好重新坐下来,与卫曦一起看着尉迟嘉抓鱼。 此时正值夕阳最后一丝余晖落下,黄昏降临。 银白色的身影从海面上急速掠过,赏心悦目。 海风微微,波浪轻漾,天地间的一切都很好。 卫曦静静地依偎在卫襄的身边,寂静无声。 倒是一直被卫襄系在衣襟上的小镜子闪了几下,里面的小娃娃探头探脑地跳在了镜面儿上,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的世界。 打量了一阵子,看见尉迟嘉提着几条海鱼归来,立刻笑道: “小姐姐,姐夫可真是太好了!长得好,对你也好,连鱼都会抓,真是无一不好!” “会抓鱼算什么好啊,我也会抓——别说话了你!” 卫襄特别反感小镜子这声“姐夫”,但她又怕斥责镜童会吓到卫曦,只能暗暗咬牙。 转瞬间,尉迟嘉就已经到了眼前,见卫襄正朝着小镜子瞪眼睛,不由得笑道: “怎么了,可是它惹你生气了?” “哼。” 卫襄冷哼了一声,不说话。 尉迟嘉也就不再问,利落地收拾了手里的几条大鱼,又去岛上的几株枯树之下拾柴点火,很快烤鱼的香味儿就飘到了卫襄的鼻端。 卫襄很想继续高冷下去,但貌似她的口水和卫曦的肚子都不答应。 尤其是卫曦,尽管还没有恢复从前的聪明伶俐,可她的身体本能已经让她摇着卫襄的袖子,吵着要吃鱼了。 罢了罢了,这种时候,什么骨气,那是一文钱都不值的。 不用尉迟嘉招呼,卫襄直接带着卫曦开始过去吃鱼。 东海的海鱼原本是比不得陆地上湖泊里的鱼肉质鲜嫩细滑的,不过这会儿被尉迟嘉一番烧烤,虽然看起卖相不怎么好,吃起来依旧是美味,就算是在东海已经吃腻了鱼虾的卫襄,也不得不在心里称赞一声“好手艺”。 她一边吃,一边看着尉迟嘉,含糊不清地问: “你说说你,一直都是锦衣玉食的贵公子啊,你怎么就会做饭的?难不成你上辈子死了以后学会的?” 尉迟嘉正在一边替卫襄将剩下那几条鱼剔去细刺,听卫襄这么问,凝神思考了一下,认真地点头: “嗯,就是我死了以后才学会的。” “那你,是附身在了府里李大厨的身上吗?” 卫襄停下了咀嚼,瞪大了眼睛问道。 尉迟嘉一抬头,正好瞧见她鼓鼓的两腮,和一双瞪得大大的明亮眼睛,一下子就笑了: “难道会做饭就一定得在厨房里烟烧火燎吗?我没有附身在李大厨身上,我只是在旁边看着的。“ “那你是附身在了谁身上……让我想想,上辈子除了小花,都有谁爱往李大厨身边凑来着……那个外院的牛三,还是我儿媳妇院子里的那个小翠?” 卫襄嘀嘀咕咕地回忆着,尉迟嘉手指一抖,差点儿被海鱼的大刺给划破。 儿媳妇,还有那个后来继承了柱国公之位的儿子。 尉迟嘉放下手里的鱼,看着卫襄: “好了,这个你就别猜了,反正你也猜不对。只是,你真不该替我收什么嗣子的。” “为什么不能为你收嗣子?太夫人毁了我一辈子叫我嫁过去给你守活寡,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这个吗?” 说起上辈子的事儿,卫襄也没有什么心情吃鱼了。 不过说起自己最终扶上柱国公之位的那个孩子,卫襄倒是想起了自己重生之后,做过的那个梦。 如果那个关于自己弥留之际的梦是真的,那倒是真不错。 她将啃得差不多的鱼骨头放下,拿出帕子擦了擦手,十分沧桑地感慨道: “要说尉迟敬那个孩子,对我还是挺孝顺的,至少,我死了还知道要将我归葬蓬莱,没有为了他自己的名声做出什么让我恶心的事来——你也别嫌我说,我是真不愿意死了还葬在你们尉迟家的祖坟里。” “可最后他并没有……”尉迟嘉直接脱口而出说道,只是话说了一半,他又生生地住了口。 襄襄不喜欢尉迟家的人,不喜欢柱国公府,就连死了也只想远远离开,这些他知道的。 而襄襄死后的事情,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你说什么?他并没有怎么样?” 尉迟嘉这么一愣神,卫襄已经开口追问道。 尉迟嘉低低叹息一声,最终还是道: “没什么,他是还不错,至少后来将你照顾得很好。”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让襄襄知道了。 她的上辈子,已经够苦了,何必将她对尉迟家仅存的这一点好感也打碎呢? 尉迟嘉这么语焉不详的,其实卫襄心里是很疑惑的,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再追问下去,身边忽然就爆发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卫曦被鱼刺卡到了! “这海鱼皮糙肉厚,都是大刺,怎么还会被卡住了呢?” 卫襄手忙脚乱地又是拍背,又是叫尉迟嘉去找水,一阵忙乱下来,这一点儿疑惑很快就被她抛去了脑后。 等卫曦嗓子里的那根鱼刺弄出来之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卫襄搂着困极而眠的卫曦,心里一阵阵的难过。 “我八妹妹从前是多聪明伶俐的一个孩子,如今却……尉迟嘉,我们走吧。” “嗯,我们回蓬莱。” 如今的大部分时候,尉迟嘉和卫襄的相处方式都是无条件顺从,襄襄怎么说,他就怎么做,襄襄没说的,他也得做。 卫襄却摇头拒绝了: “不,这个时候不能回蓬莱,师父正生气呢——我们,去幻影海吧。” “幻影海?”尉迟嘉略略思忖,就猜出了卫襄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我们去找幻蝶?” “对,就找那只我曾经救过的幻蝶,至少我们跟她也有过救命的缘分,而幻蝶一族十分讲义气,就算整个东海都对我喊打喊杀,她们也一定不会将我赶出来的,我们先去她们那里避避风头,而且,我还有事求她。” 卫襄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 尉迟嘉不疑有他,也就没有什么异议,点点头,站起来灭了火堆,又从卫襄手里接过了卫曦,一行人很快就又飞身而起,消失在了茫茫碧波的上空,朝着幻影海的方向而去。 日月更替,太阳消失在海平面之后,一轮月亮就取而代之,温柔地照拂着这片广阔的海域,使得语凝海上的景色更为撩人。 但在海底寻觅了一圈儿的德山老头是半点赏月赏景的心情都没有,站在礁石上对着跟来的程无心和白翼吹胡子瞪眼: “……你们还说让我饶了她这遭,你们瞧瞧,怎么饶?从前不听话也就罢了,如今呢?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再这么任性妄为下去,什么时候把自己的小命儿给丢了都不知道!” 程无心和白翼默默聆听着,相视间无声一笑。 师父虽然还在怒气冲冲地骂小师妹,但说到底,不还是关心她,怕她闯祸过了头,丢了小命儿吗? 不过……程无心沉吟了一下,还是将卫襄之前跟她说过的话半含半吐地告知师父: “师父,您说,这世上,到底是欠了别人什么东西,才会一还回去就得要了自己的命啊?” “当然是欠了别人的命啊!没听到一命还一命这句话吗?”德山老头觉得自己这聪明伶俐的大弟子这会儿十分蠢,语气也就很不好。 程无心立于月光之下,愣了一时,心内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师父,先前小师妹跟我说她欠了别人的东西,还了就得死,会不会,就是这个意思?” “什么?”德山老头再次暴怒:“她什么时候说的这话?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以为她只是为了让我不罚她,随口胡诌出来的借口,当她开玩笑的……” “什么开玩笑,这个蠢货!她蠢你也蠢,不早些说!” 德山老头大喝一声,直接就飞身而起: “走,我们继续找,晚了她可就真的没命了,这个孽障!” 德山老头纵横东海百年,又是一派掌门,虽然平日里看起来不起眼,又不管事儿,但他看问题到底是比别人要深远一些。 之前卫襄抱了她那族妹回来,他一眼就看出来那孩子缺了魂魄,而后来一说那孩子是莫离师兄的转世,莱芜立刻就掐算了一番。 结果就是,这个孩子与卫襄之间,怕是颇有渊源。 之前他还觉得这渊源定然是有的,毕竟无论那孩子前世是谁,今生总归和卫襄是俗世的血肉至亲。 但此时听程无心这么一说,再想想卫襄此时又不见人影的这个举动,他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真是个蠢货,十足的蠢货! 怎么会有这种不要命的东西! 德山老头一边飞一边在心里叱骂,原本微微的海风从他耳边呼啸而过,硬生生被他刮成了龙卷风。 飞了一阵子,依旧是头顶明月高悬,脚下波涛翻涌,那个孽徒的身影,一丝儿都没瞧见。 德山老头咬咬牙,转身下令: “你们两个,一个继续回语凝海寻找,一个回蓬莱,多叫几个人出来找!” 程无心此时不必师父多说,都已经能察觉出事情的严重性了,一点儿没敢迟疑,转头就跟白翼各自行事去了。 这边德山老头找的火急火燎,那边踏入了幻影海的卫襄,心情极为惬意。 东海十三域,在卫襄看来,其他海域的美景都是大同小异的,无非是波澜壮阔的海水,怪石嶙峋的岛屿,最多也就是海底的珊瑚和夜明珠各自不同一些,但这幻影海,是真的不同。 幻影幻影,顾名思义,乃是梦幻倒影之地。 这里除了碧蓝的海水和郁郁葱葱的岛屿,居然还有类似于陆地上一般的高山流水,悬崖瀑布,又有无数宫殿仙宇点缀其中,仙鹤与梅花鹿等等瑞兽跳跃飞翔,从他们身边穿梭而过,端的是美轮美奂,宛如仙境。 只不过,这仙境也是真的只是梦幻仙境而已。 卫襄见了那可爱的梅花鹿,就忍不住要伸手去捉,一扑之下,扑了个空不说,人也从梅花鹿站立的草地上直直往下掉。 好不容易跌到底,爬起来仰头一看,才发现那什么梅花鹿,草地啊,都是假的,只有虚影悬在空中。 “什么幻影海,说得好听,原来就是个骗子海!” 跌痛了的卫襄愤愤地揉着自己的臀部,小声嘀咕。 卫襄的抱怨声刚落,一个如同银铃响动一般动听的女子笑声就在她耳畔响起: “小姑娘,明明是你私自闯进我们这幻境中的,怎么还能说我们这里是骗子海呢?” 第242章 又被蒙了? 卫襄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远远跳开好几步,才惊魂未定地发现身后的半空中,漂浮着一个美貌的女子。 美貌女子背生双翅,黑发墨瞳,在月光下美得如同九天仙女,正在笑盈盈地看着她。 卫襄惊魂甫定地拍了拍胸口: “这位姐姐您要说话好歹打个招呼的,你这样是会吓死我的!” “你如果不心虚,怎么会被吓到?就比如我们这里的美景,你若是不贪恋,如何会觉得自己上当受骗?所以,你既然心甘情愿地闯了进来,那就该心甘情愿地任由我们处置,对不对?” 女子声如银铃,笑靥如花,卫襄莫名觉得一阵心荡神驰,几乎要点头称是了。 好在她也是个和幻蝶打过交道的,十分有见识的女子,及时清醒了过来。 卫襄指了指还站在高处看热闹的尉迟嘉,笑嘻嘻地回道: “我被你们骗了也就罢了,但是那人不也闯了进来吗,姐姐怎么不去说他?可是姐姐单单看我一人不顺眼?” 那幻蝶见眼前的小姑娘在她一番笑语之下,居然半点没有被迷惑的迹象,反倒说话越发有条理,脸上的笑容凝滞了片刻。 但当她回过头去看尉迟嘉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顷刻间就彻底消失了—— 这个小姑娘闯进来,她尚且能察觉,但那个人又是谁,她居然对他的存在毫无察觉? 虽然那人的容貌俊美堪比她的族人,可幻蝶一族,皆是女子,从无男子。 这到底是什么人? 幻蝶心底一沉,思忖片刻,陡然从掌心里发出一道蓝色的亮光,将卫襄困在了原地,才展翅向着高空飞去: “凡是擅闯我幻影海的人,皆要受到惩罚,你们且等着!” 这话听在卫襄耳中,完全就是“你惹到了我,我回去叫我爹娘来打你,你给我等着”的意思。 于是她笑嘻嘻地朝着远去的幻蝶挥挥手: “去吧去吧,我等着你叫你爹娘来打我!” 只见半空中的幻蝶身形一个踉跄,差点跌了下来,回头看了卫襄一眼之后,才又振翅高飞,很快不见了踪影。 卫襄也不急,幻蝶一族的老大还是师叔的镇魂兽呢,再说她救过的那只幻蝶一看就比这位段位高多了,所以,就算是这只幻蝶真的叫来了她的爹娘,自己也是不怕的。 这会儿让她好奇的,是将她困住的这些蓝光。 这些蓝光只有色而无形,如同一团淡淡的迷雾,卫襄想要深深胳膊踢踢腿还是可以的,但要是想要迈步走开,那就不行了。 “这玩意儿真不错,如果能要来一点儿,以后跟人打架就不怕了,捆起来只管打就好了!” 卫襄两只手在蓝光中穿来穿去,跟飞来她身边的尉迟嘉悄悄说道。 尉迟嘉点点头: “你若是想要,一会儿跟她们要一些就是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没什么大不了?” 卫襄停止了挥手,转过头认真地盯着尉迟嘉看了半晌。 然后点点头: “不错不错,这人长得好看果然占便宜,你看那只幻蝶,对待你我的态度就不同——待会儿要是咱们认识的那两只刚好不在家,她们要是群殴我们的话,仗着你的美貌,你一定可以跟她们讲讲条件的,你说是不是?” 尉迟嘉哑然失笑: “襄襄,你真的就不怕别人将我掳了去?” “当然不怕啊,你要是被人掳走了,那我就自由了,你以后定然就没有办法来纠缠我了!” 卫襄兴高采烈地说道,以致于尉迟嘉到底还是无从分辨她说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罢了罢了,她又如何肯让他看穿她的心意? 尉迟嘉不再揣测,叹息一声,道: “那襄襄你可就要失望了,幻蝶一族向来是在海中吸取日月精华,才得以繁衍,无需阴阳结合,所以她们族中根本没有男子,将我掳去,也是毫无用处的——再说,跟她们讲条件哪里需要我的美貌,你发髻上的簪子,不正是幻蝶一族的信物吗?” 听尉迟嘉这么说,卫襄才恍惚记起,幻蝶族的确是从无男子一说的,那怎么刚刚那只幻蝶见了尉迟嘉,立刻就跑了? 难不成是尉迟嘉太过恐怖,她害怕了? 卫襄垂头掩去心底的惊骇,将发髻上的蝴蝶发簪拿了下来握在手中。 幸好幸好。 当初尉迟嘉差点儿就用一支什么七宝琉璃破簪子将她这支蝴蝶簪子给哄走了,还好她向来对这种发簪珠宝之类的不感兴趣,才没有上当,不然此时就要悲剧了。 不过,尉迟嘉此人既然如此可怖,那么…… 卫襄透过包裹着她的蓝光,目光灼灼地盯着尉迟嘉: “你不是很厉害吗?试试用你的金光来对付这些蓝光啊!” 尉迟嘉抬起左手,对着卫襄晃了晃,缓缓摇头: “不行的,我试过了,毫无作用。” “你居然敌不过它们?哼,枉我以为你很厉害呢!” 卫襄表面上嗤之以鼻,心头却又有一种说不清的轻松感。 原来尉迟嘉并没有到她认为的那种人见人怕的地步,还是有弱点的。 这样的人,就让人安心多了。 尉迟嘉被她鄙夷,也不气恼,只是笑笑,默默地牵着卫曦在旁边守着她。 而安心下来的卫襄,很快就发现,她手里的簪子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凡是簪子碰到的地方,那些蓝光就避之不及地散开了。 很快,那原本将卫襄困得严严实实的蓝光,就成了筛子一般,左边一个洞,右边一个洞,明亮的月光从这些孔洞中照射进去,落在卫襄的身上,形成一片片的斑驳。 “咦,这些蓝光居然也怕这支簪子,看来那位幻蝶姐姐送给我的,真是个好东西呢!” 卫襄喜出望外,将手里的簪子舞得飞快,不多时那些蓝光就差不多消失得干干净净了,卫襄终于重得自由。 “太好了,我们快跑!” 卫襄二话不说就开溜,衣襟上的小镜子被她的跑动颠得一晃一晃,小娃娃在镜子里大喊: “小姐姐小姐姐别跑那么快,我,我要吐了……” “吐吧吐吧,反正也是吐在你自己的窝里!” 卫襄没心没肺地答道。 “无情无义的小姐姐……” 被颠得七荤八素的小娃娃捧着脑袋坐在小小的空间里,哼哼唧唧地抱怨: “活该,活该你被姐夫蒙,活该!” 卫襄飞扬的身影后面,尉迟嘉牵着卫曦慢慢的走着,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 一路上一直都没有说话的卫曦忽然就抬头看了一眼尉迟嘉,开口说道: “尉迟世子,我二姐姐是真心喜欢过你,就算你不喜欢她,你也不能再欺负她。” 尉迟嘉低头,对上小女孩略显得木然的眼睛,很是诧异: “我怎么会不喜欢她,又怎么会欺负她?” “那你方才……你明明是可以破开那些蓝光的。”小女孩稚气的声音里带着明明白白的谴责之意。 尉迟嘉懂了。 他沉默片刻,才敛去了眼底的笑意,慢慢地说道: “因为,一个强大到匪夷所思的人,总归是会令人害怕的,而我,不希望襄襄离我越来越远。” 卫曦眨了眨眼睛,然后摇了摇头——她根本听不懂。 尉迟嘉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再说什么。 他没指望这个如今缺了一缕魂魄的小女孩能听懂这个道理,她如今能说出这些维护襄襄的话,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而这世上,多一个真心关切襄襄的人,总归是好事。 没了束缚的卫襄,直如入了羊群的小狼崽子,虽然无害,但扰民。 她手里拿着那支能破开迷障的蝴蝶簪子,左冲右突,简直是把月光下的幻影海当成了自家后花园,一会儿折两支海石花,一会儿抓一只梅花鹿本体,破坏力惊人。 “嘿嘿,小鹿鹿,别跑,我不吃你,我给你拔草吃!” 卫襄不顾梅花鹿的挣扎,强行掰着它的脖子,一边哄,一边暗搓搓地拿出自己随身的万能小匕首,就准备对着小鹿头上的鹿茸下手: “小鹿鹿,别怕疼,我只要一点点就好,一点点!” 之前爹爹腰疼,太医说要鹿茸,但凡间鹿茸易得,这仙境中的鹿茸可不常见,她一定得弄点儿回去孝敬老爹。 尉迟嘉见她这样,哭笑不得,却又不想阻拦。 他好久都没见着这么欢脱的襄襄了,那么,就算幻影海的神兽被割了那么一点点角,也是无妨的吧? 可怜的梅花鹿被人这么抱着,直觉不好,百般挣扎,凄惨嘶鸣,终于吸引了空中来者的注意力。 一大群的幻蝶正在四处搜寻闯入幻影海的贼人,听到梅花鹿的叫声,才发现那贼人居然胆大包天,欲要对她们豢养的神兽下手! “小贼住手!” 呵斥声从头顶传来,卫襄一抬头,只见月光下,密密麻麻的幻蝶挥舞着翅膀,遮天蔽日地压了下来。 卫襄见势不妙,立刻当机立断地将小匕首收了回来,不着痕迹地抚摸着小鹿尚且完好的脑袋,讪讪地朝着空中的幻蝶们赔笑脸: “嗨,姐姐们晚上好!这小鹿真可爱,真善解人意,见了我就非要往我身上扑,拦都拦不住……嘿嘿。” “你这小贼,居然意图伤害我们的幻影神兽,真是该死!” 一群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合拢双翅落在了卫襄身旁,将她和尉迟嘉以及卫曦团团围住,俏脸寒霜地呵斥道。 虽然一再告诉自己不要怕,但是面对这么一大群幻蝶的威压,再想想尉迟嘉连人家一个蓝光都破不了,卫襄还是忍不住两股战战。 好在她的眼神飞快地在这一群美人儿的脸上逡巡了一圈之后,欣喜地发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姐姐,姐姐我是襄襄啊!” 一声大喊之后,卫襄就没脸没皮地扑了上去,挂在了那个唯一没有斥责她的女子身上。 貌美的女子无奈一笑,眉目间皆是魅惑,她素手轻扬,轻易地就将卫襄这只八爪鱼从自己身上摘了下来: “好了小妹妹,你若真是来找我的,做什么要动我们的幻影神兽?你呀,真是如你师叔所说,当真调皮得紧!” “哪有哪有,我没想着动手,我就是和它开玩笑罢了。” 卫襄笑嘻嘻地狡辩,而那女子也没有再追究,点点头笑道: “算了,这一次念在你于我有恩的份儿上,我就不责怪你了,现在跟我去我们居所吧,不要在这里捣乱了。” 说完也不管卫襄愿不愿意,就拉起卫襄的手再次飞身而起,迎着月光飞去。 卫襄急了: “姐姐,我妹妹还在那边呢,我得带着她!” “云汐尊者,怎么能就这么放过这个小贼?!” 地上其他幻蝶见状,也纷纷不服气地喊道。 已经飞至半空中的女子回过头,凝眉之间威严尽显: “我说过,她于我有恩,上次从遥远的大陆之上带我回来东海的那个小姑娘,就是她,尔等还有什么话说?” “原来是她!” “天啊,云汐尊者怎么被这样的人救了,真是……” 一群幻蝶惊讶之下纷纷出声。 但幻蝶一族十分重恩义,纵然心中再有不满,也是不能对这个小贼如何了。 于是幻蝶们纷纷敛首称是,不再说话了。 半空中被称为云汐尊者的幻蝶却并没有再度向前飞,而是眼波流转,看向了那个曾经见过的男子。 月光下的人类男子面容绝美,身姿飘逸,手里牵着一个小女童静静地伫立在一旁,极其显眼,却又极其容易让人忽略。 云汐尊者的眼神在他身上缓缓扫过,眼底渐渐露出恍然的神色。 “欢迎你来到我们幻蝶的领地,东海十三域的海之领主。” 容貌倾城的幻蝶对着他嫣然一笑,曼声说道。 这回轮到被幻蝶牵着的卫襄一个趔趄,差点儿从半空中摔了下来: “什么?海之领主?谁,你说谁?” 幻蝶眼疾手快地从将卫襄捞了回来,纤纤玉手指向惊愕抬头的尉迟嘉,动听的声音如同天籁: “就是你的同伴啊,他是语凝海的主人。” 月色下,尉迟嘉抬起头,遥遥的半空中,少女的眼神带着月色一同抵达。 惊讶,震惊,疑惑,难过。 种种情绪,糅杂在一起,最后随着她的目光汇聚成一支名为“陌生疏离”的利箭,直穿人心。 “襄襄,我,我……” 尉迟嘉低声喃喃,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说,自己不是刻意瞒着她的。 “原来,原来你……看来我还是天真了啊。” 卫襄的嘴巴动了动,一种悲哀至极的悲恸突如其来—— 好蠢啊,又被人给蒙了,对吧? 第243章 解释 幻影海的岛屿之上,巨大的宫殿在月光的照映下,美轮美奂。 卫襄双臂抱膝坐在华美的红珊瑚座榻上,郁郁寡欢。 大殿内一群幻蝶来回穿梭,但无论是她们送来琼浆玉液,还是鲜美的食物,甚至是一群幻蝶在殿前翩翩起舞,都未能引得那少女抬眸一瞥。 幻蝶们不由得面面相觑,担心起来。 “云汐尊者把她交给我们就走了,我们要是招待不好,岂不是有负尊者所托?” “可是我们各种办法都想了,她还是不理睬我们,我们有什么办法!” “就是就是,难不成我们还真的要把幻影神兽给捉过来任她蹂躏?” 一群幻蝶窃窃私语地商议了一会儿,最后决定由最年长,灵力最高强的幻蝶上前跟卫襄说话。 那幻蝶伸出纤纤玉手,轻轻地覆在了卫襄的肩膀上: “你这小姑娘,私自闯入我们幻影海,云汐尊者没有追究你,还以礼相待,可你居然这般不开心,这是使性子给谁看?” “什么?我使什么性子了?” 卫襄莫名其妙地抬起头。 幻蝶的笑容顿了一下: “我们给你拿的吃食你碰也不碰,我们为你起舞,你也不看,难道不是觉得我们没招待好你吗?” “哦,这个啊。”卫襄摇摇头:“我就是有点儿不开心罢了,和你们没有关系。” “原来如此……那,你为什么不开心啊?” 幻蝶很热心地追问道,一副不把你招待好我就不罢休的架势。 卫襄继续摇头: “我也不知道。” “这,那我不问了。” 猜测了一时之后,幻蝶索性也不追问了,合拢了双翅,静静地坐在卫襄的身边,默然陪伴。 人类的心思向来难猜,而这小姑娘又有云汐尊者送的发簪,猜来猜去也猜不准她到底为什么不开心,心好累啊。 一人一蝶就这么坐在冷清的宫殿里看月亮。 直到卫襄上下眼皮子都开始打架了,云汐尊者才从宫殿外面翩翩而来。 陪着卫襄的幻蝶急忙迎上去,先开口解释道: “尊者,我们已经按照最高的规格招待这个小姑娘了,可她就是愁眉不展,我们也没有办法%” “我知道,辛苦你们了,你们先去吧。”云汐尊者笑着点头道。 那幻蝶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离去了。 云汐尊者望着巨大的宫殿之内,那个显得十分渺小的身影,不由得叹了口气。 幻蝶一族只有女子,从无男子,所有的幻蝶也从来没有体会过什么是男女之情,所以她们又如何能明白这小姑娘心底的种种纠结呢? 女子曼妙的身影轻移,很快来到了卫襄面前,嫣然一笑: “你是在生气你的恋人没有告诉你他是海之领主吗?” 卫襄抬起头来,面前女子的面容妖娆中透着柔美,让她不由自主地就想将心里的那股闷气一吐为快。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是生气,不过,他不是我的恋人。” “那你这气生的实在是太没道理了。” 云汐尊者在卫襄身旁坐下,慢慢地分析道: “如果你认为,他不是你的恋人,那么他有没有隐瞒你这件事,根本就不重要,反而,你应该为你拥有如此强大的同伴而感到高兴,毕竟这也意味着有他在,没有人能轻易欺负得了你——你但凡有那么一点儿生气,那都是因为你将他看做了你的十分亲近的人,你觉得他跟你之间,应该坦坦荡荡,绝不藏私,所以,你若是生气,那便是太在乎他的缘故。” “不是这样的……”卫襄直觉地要反驳。 幻蝶却笑着打断了她: “小姑娘先别急着反驳,你仔细想一想,就知道我说的话有没有道理了。” 道理…… 月光幽幽地从宫殿的门外路过,如同落满了一地的冰霜,心浮气躁的卫襄终于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自己有几斤几两,卫襄一直都拎得很清——说白了,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是个脑子不怎么够数的人,冲动易怒,目光短浅,喜欢谁就恨不得整个人扑上去,讨厌谁就恨不得立刻把他腿打断。 而长安贵女本该有的心机手段,她更是一样没有。 但她至少是懂道理的,别人跟她说道理,她认真听也是能听进去的。 所以,此时望着远处那婆娑的月光,幻蝶的话在她脑子里略略一过,她心口的那股闷气顿时就消散了许多—— 是啊,她为什么生气?不就是自己从心底里觉得无论什么事尉迟嘉都得跟她说得明明白白吗? 可是,凭什么呢? 难不成跟尉迟嘉纠缠了这么大半年,她还真的以为尉迟嘉是回心转意,对她一片痴心不悔了? 她卫襄何德何能,凭什么啊? 那人不就是想保住他自己的命吗?他就算有天大的造化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她何必因为这个想不开? 想不开的卫襄郁郁寡欢,想开了的卫襄立刻就能喜笑颜开。 她一没心没肺,精神就能重新抖擞,这一抖擞,旁边的云汐尊者安静的时光就结束了。 “多谢尊者开导,那我,能不能在尊者这里多住些日子啊?”卫襄温柔地摸了摸幻蝶的翅膀,笑容讨好地问道。 幻蝶念及这小姑娘情绪好不容易缓过来,就没有拒绝,痛快地答应: “当然可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们幻蝶一族对待恩人,自然是有求必应。” “尊者你对我可真好,那您能不能别让人去告诉我师父啊?” 卫襄笑嘻嘻地抱着幻蝶的翅膀蹭了蹭。 身为幻蝶一族的尊者,云汐很少与人如此亲密,此时这小姑娘胆大包天地动她的翅膀,云汐原本准备发怒的,但是低下头就看见小姑娘一双明亮的眼睛如同上弦月一般笑眯眯地望着她,心底的那一点点薄怒不知为何就消散了。 甚至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神使鬼差地就应了她所求: “好。” 得了她这一个字,卫襄彻底高兴起来,又乖巧地陪着云汐说了几句话,就打着哈欠告辞了。 望着她脚步轻快地去往她的妹妹歇息的宫殿,云汐唇角的笑意才渐渐散去。 这小姑娘突然闯入她们幻影海,绝非偶然。 但这样一个直来直去,根本掩藏不住她心思的小姑娘,到底所为何来呢? 巨大的红珊瑚床上,卫曦早已经在幻蝶的催眠下沉沉睡去,但即使是睡着,她的手里也还是牢牢地抓着一个盒子。 盒子里的,正是妄念镜灵的本体碎片。 卫襄在她身边坐下来,望着小女孩因为酣睡而稍显红润的小脸,过了很久,忽然笑出了声。 “真是想不到呢,你居然会是莫离师伯的转世……而我们之间,还有这样的缘分。” 当初她赶回长安,小镜子给卫曦的那个梦境,和她看到的妄念镜灵的过往,是一模一样的。 所以,她立刻就明白了。 但当时,对于这件事她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感触,她只是想要用尽一切办法让自己的妹妹好起来。 一直到这个时候,她的妹妹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万籁俱寂,安静平和,卫襄才有一种深深的不真实感。 那个传说中惊才绝艳的莫离师伯,怎么就会成为了自己的妹妹? 而自己,又怎么会欠了卫曦一缕魂魄? 毕竟两个人的年纪,整整相差十二岁,而两个人的血缘,也并非至亲,只是同族罢了。 这真是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不过既然是百思不得其解,那就不思了. 卫襄很快抛开这个问题,扑到红珊瑚做成的床上,睡觉去了。 翌日,卫襄一直睡到了快午时才起来。 一睁开眼,发现原本睡在自己身旁的卫曦不见了,卫襄吃了一惊,赶忙爬起来,出门寻找。 幻影海内那些虚幻的景色,已经换过一轮了,昨夜那些高山流水什么的早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花海。 尉迟嘉正坐在花海之内,卫曦坐在他的脚边,两人面前的,是一片片反射着明亮光线的碎片。 “你们这是做什么?” 想开了的卫襄见到尉迟嘉,也没有了昨夜刚刚得知他是语凝海主人之时的别扭和生气,很快跑过去,直接问道。 尉迟嘉闻声抬起头来,一眼就看见眼光下的花海中,少女亭亭而立,眉眼清亮,如同东海最耀眼的鲛珠一般散发着万丈光芒。 而此时自己做的事情——既然她已经知道了一半的真相,那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尉迟嘉捡起两块碎片,捧到卫襄的面前: “我在修补妄念镜灵的本体。” 只见他掌心里有一缕缕的金芒闪过,那原本已经彻底分离的两块碎片,居然在金芒拂过之后,慢慢地弥合。 虽然速度极慢,但是可想而知照着这样的进度,很快妄念镜灵的本体就可以修补完成了。 卫襄忍不住自嘲一晒: “原来这样啊,我还以为那个妖怪头子真的是让我想办法来修补这个妄念镜灵的本体啊,原来还是要靠你来修补。” “我只能修复他的本体,要将他的灵体滋养回来,的确是需要你来。”尉迟嘉赶忙解释道。 卫襄点点头,也懒得继续追问为什么非要自己来滋养这镜子的灵体。 反正,从尉迟嘉的口中,她大概是听不到什么实话的。 转眼之间,尉迟嘉已经将那两块碎片放了回去,将盒子的盖子合上,重新交到了卫曦的手里: “卫曦妹妹可以先带着他回去了,我和你姐姐有话要说。” “好。”卫曦神情木木中带着与生俱来的乖巧,答应了一声,抱着盒子转身往回走,很快就被路过的幻蝶带着去玩耍了。 一望无际的斑斓花海中,又只剩下卫襄与尉迟嘉二人相对而立。 卫襄随手折了支黄色的花儿在手中,思忖再三才率先开口,抢过了谈话的主动权: “你是什么时候成了语凝海的主人,能跟我说说吗?” 听卫襄这么问,尉迟嘉一下子就绽开了笑容,衬着正午的阳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比他身后无边的花海还要绚烂三分。 他不怕襄襄问,就怕襄襄什么都不问,将一切默默藏在心底,直接生出隔阂来。 虽然尉迟嘉长得很美,但他这样不答只笑的举动,着实让卫襄很是不自在。 卫襄压着嗓子,刻意咳了几声: “咳咳,你别笑,我是跟你说正事儿。好歹我知道了您这尊大神到底什么来历,以后也好不得罪。” “我并非什么大神,而我之所以能勉强算作语凝海的主人,其实,还是因为你。” 尉迟嘉的声音如同最轻微的和风,轻轻地从花海上拂过,从卫襄的耳畔拂过,带着几分感慨: “那一日在白玉鼎之前,轮回镜灵向你讨要一滴鲜血为紫灵丹开灵智之时,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忽然间,就与那紫灵丹生出的魂魄融为一体……” “你的意思是,你成了紫灵丹开出来的灵智?”卫襄惊得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这也太说不通了吧,我都奉上鲜血了,都没轮得到我,怎么,怎么就成了你了?” 卫襄这话说的乱乱的,但尉迟嘉能听懂。 他笑笑: “所以说,其实我自己也根本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而紫灵丹开出的灵智,居然算是语凝海的半个主人,这件事,也是昨日我们去再次前往语凝海,我才知道的。”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卫襄想起在语凝海底自己还向轮回镜灵讨要紫灵丹灵智的事情,脸都有些黑了:“还有那个可恶的妖怪头子,居然也骗我,不跟我说实话!” 尉迟嘉无奈道:“要是当时直接说实话,襄襄,你会信吗?会相信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吗?” 会相信吗?卫襄扪心自问了一下,她,大概是不会相信的,她只会觉得是尉迟嘉和那轮回镜灵合起伙来要搞事情。 当然,此刻她知道了,依然觉得是这两个家伙想要搞事情。 跟东海的那些小门派比起来,蓬莱固然算得上是一品的仙门,但要说蓬莱是东海最牛逼的门派,那肯定是吹牛。 而有野心的人,会不趁着这个机会掌管语凝海吗?会继续屈居蓬莱门下吗? 卫襄想了想,试探着问道: “那你,还是蓬莱弟子吗?” “当然,只要你还是蓬莱弟子,我就还是蓬莱弟子——襄襄,我这辈子,只为追随你而来。” 尉迟嘉目光澄澈地望着卫襄,言语铮铮,坦坦荡荡。 卫襄忽然就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啧啧,这家伙为了蒙她,有必要这么肉麻么? 第244章 姑娘你是纯还是蠢? 不过肉麻归肉麻,卫襄满身的鸡皮疙瘩褪了以后,提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 只要尉迟嘉还顶着蓬莱弟子的身份,那就不怕他强大,反而尉迟嘉越强大,对蓬莱越有好处。 卫襄厚着脸皮朝着尉迟嘉拱拱手,云淡风轻,若无其事: “多谢你看得起我,那以后蓬莱和我,就多多仰仗你了!” “好说好说。” 尉迟嘉也拱手笑道,亦是云淡风轻,若无其事。 千里之外,蓬莱阁大殿内的气氛十分低沉。 德山老头皱眉坐在上首,脸色是前所未见的严肃,留在大殿内的韩知非和祁连,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莱芜带着贺兰辰匆匆从外面走进来,朝着上首的德山老头拱手道: “师兄,语凝海附近三个海域,都已经找遍了,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我不过是落后他们几步而已,三个大活人,怎么能这么就不见了?” 德山老头一巴掌拍在掌门宝座的扶手上,气得眉头都竖了起来: “继续找,等把这个孽障找出来,我非要打死她不可!” 德山老头的话音未落,大殿门外就传来了芜青的笑声: “这都什么时候了,师兄您还只管撂狠话,我就不信把人找回来了,你真舍得打死她。” “你这话什么意思?”德山老头一愣,抬头看见芜青笑盈盈的模样,眉头一挑:“你找到她了?” “也不算是找到吧,不过是有消息了。” 芜青点点头,上前笑道: “要我说师兄你也真是的,喊打喊杀的人是你,如今人不见了,着急的不还是你?我看她就是被你吓得不敢回来了。” “胡说!就她那个性子,什么时候怕过我?再说谁担心她,我是担心莫离师兄转世的那个小姑娘!” 德山老头吹胡子瞪眼,将死鸭子嘴硬的风格贯彻到底: “她这都是被你们给骄纵出来的,等这次把她找回来,我非要狠狠教训她一顿不可!快说,人在哪里?” “我接到的消息就是她如今安然无恙,过几日就会回来,至于这人如今是在哪里,还请师兄恕罪,我实在是不知道。” “那你这不是废话么!” 德山老头瞪着眼睛斥道,但眉目间的担忧显然是褪去了。 芜青笑笑,也不还嘴,很快找了个借口转身走了。 莱芜也跟了出去,快走几步拦住了芜青: “师妹,你是知道襄襄和尉迟嘉他们在哪里的吧?” 芜青笑着点了点头: “没错,我知道,但是我不能告诉师兄,不然可就背信弃义了。” 毕竟这事儿是她的幻蝶悄悄得来的消息,她也不能转手就将自己的镇魂兽给出卖了呀。 况且,以现在掌门师兄咬牙切齿的模样,还是让卫襄在外面避避风头更好。 莱芜见她回答得轻松随意,眉头蹙了起来,肃然道: “可是师妹你知不知道这一次德山师兄为什么这么担心卫襄?那是因为他猜测卫襄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恐怕会危及到卫襄的性命!” “居然这么严重,到底是怎么回事?” 芜青停下了脚步,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幻影海的宫殿中,云汐尊者也对着卫襄瞪大了眼睛: “小姑娘,你说什么?” 卫襄眨眨眼睛,玩着云汐尊者的手臂摇呀摇: “我是说,尊者能不能在人睡着的时候,抽取这个人一丝魂魄出来,再安放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云汐尊者脸上的笑容随着惊讶慢慢消失: “你要做什么?” “我,我就是问问。” 卫襄笑眯眯地遮掩,但这样的遮掩看在幻蝶眼中,跟没有差不多。 她沉吟片刻,直接道破了卫襄的心思: “小姑娘,你是不是听说过,我们幻蝶有织魂之能?” 卫襄没想到眼前这说话滴水不漏的妖娆女子说话会这么直接,不过这也很好。 卫襄眼巴巴地点点头: “是啊是啊,我就是听说过幻蝶一族不仅会织梦,而且能织魂,所以好奇,想问问。” “仅仅是好奇?” “当然,当然不是……” 卫襄有些不好意思地坦白: “想必姐姐您也看出来了,我带来的那个妹妹,她的魂魄并不全,缺损了一角,所以,我带她来幻影海,想求您给她这缺损的魂魄织补齐全。” 云汐尊者点点头: “这就对了,我就说你这小姑娘不会无缘无故跑来我这里,还非要瞒着蓬莱诸位仙长。不过……” 云汐尊者话锋一转,媚眼横斜看着卫襄: “小姑娘你也该知道,织补织补,最关键的是要补上去,可是人的魂魄并非凭空就能生出来的,多一丝少一缕都是有定数的。要补全你妹妹的魂魄,就要找到她缺损的那丝魂魄,不然,我再有织魂只能,也是补不好的。” “这个我有,我的魂魄可以抽出来给她呀!”卫襄毫不犹豫地说道。 云汐尊者这次不仅仅是惊讶了,而是彻头彻尾的震惊: “你居然愿意用自己的魂魄去补你妹妹的魂魄?她,她对你来说,有这么重要吗?” 牺牲自己,拯救他人,这种大善之事,她不是没听过,但是她真是没见过。 在幻蝶一族诞生于天地之间,掌管了魂魄一道的织补之术以后的漫长岁月里,前来幻影海求她们织魂的人,不在少数。 但多数人都是偷取旁人的魂魄来织补所要拯救之人,还从没有人用自己的魂魄去修补旁人的魂魄。 而这小姑娘,到底是心底太过单纯,还是蠢哪? 她到底知不知道,用自己的魂魄去补那个小女孩的,那个小女孩或许能重新聪明伶俐起来,但她自己,是会变成痴傻儿的呀? 一对上幻蝶这种“姑娘你到底是太纯还是太蠢”的眼神,卫襄就知道她是误会了——天地良心,自己哪里有那么博爱无私啊? 她连忙解释: “姐姐您误会了,我说拿我的魂魄去修补我妹妹的魂魄,是因为我原本就欠了她一丝魂魄——我琢磨着,既然是欠了她的,那说明这一丝魂魄原本就不是我的,那定然就是我的魂魄里多出来的。说来说去,这也不算是拿我自己的魂魄去修补她的魂魄,这是我将本该属于她的魂魄还给她,应该无碍的,所以姐姐无需多虑,尽管抽我的魂魄就好了,毕竟欠了人的东西,早早还回去好一些。” 卫襄说得弯弯绕绕,不认真听几乎都听不懂是怎么回事,比如从门外路过的那几只幻蝶就没听懂,回去想这事儿想得脑袋都大了。 不过云汐尊者不愧是幻蝶一族的尊者,所以她听明白了——那小女孩缺的一缕魂魄,就在眼前这小姑娘身上,所以她不是用自己的魂魄去补别人的,只是还回去。 可是…… 云汐尊者将卫襄的脸掰到自己面前,闭上眼睛与她的额头相碰,过了好一会儿才确定了一件事。 她睁开眼睛,望着卫襄的眼神带着一丝对傻子的怜悯: “你是不是被什么人给骗了?你根本就没有多出来的魂魄,只要抽出来一丝魂魄,你立刻就会变成一个痴傻之人。” “没有?怎么可能?”卫襄一双亮闪闪的眼睛瞪得溜圆,也受了大大的惊吓。 在她一贯的逻辑里,觉得这件事是很清楚的—— 就好比原本她有十文钱,八妹妹也有十文钱,而现在,八妹妹少了一文钱,而她又欠了八妹妹一文钱,那她肯定是多了一文钱,少说也该有十一文钱才对,如何就没有了多出来的那一文? 这道理,说不通啊! 望着眼前的小姑娘难以置信到几乎有些委屈难过的神情,云汐尊者心里略略有些不忍,想了想,直接找了个借口将这件事往后推: “罢了,抽取你的魂魄再去织补她的魂魄这种事情,并非没有风险,最好的结果是她变好了,你变傻了,最坏的结果,可就是你们两个全都变成傻子。所以呢,你也别着急,这件事情可以缓缓,想清楚了再说。你且在我们幻影海先安心住下来,就当是来看望我的,不要想太多。” 因为认知与事实严重不符而心生失落的卫襄,此时的内心是极其茫然的。 云汐尊者说的话,她听见了,也木呆呆地点了头,但直到走出宫殿的门,她的脑子才彻底明白过来。 明白过来的卫襄,二话不说回到了昨夜住的房间,拿着海螺布好了结界,一把就将衣襟上的小镜子揪了下来,“啪”地一声拍在了桌子上: “你个小妖怪居然敢骗我,给我滚出来!” 小镜子里正在酣睡的小娃娃被震得在镜子里一连打了好几个滚儿,才挣扎着爬起来,探头探脑地露出半个脑袋来: “又怎么了呀我的姑奶奶?我哪敢骗您老人家啊?” “你说我八妹妹缺了一缕魂魄,可为什么我这里没有多出来一缕魂魄?”卫襄怒气冲冲地质问。 小娃娃懵了: “我怎么听不懂啊?” “你怎么不懂,一开始就是你说的我八妹妹少了魂魄!” 好不容易等卫襄噼里啪啦将自己那谁欠了谁一文钱的道理阐述完毕,小娃娃终于懂了。 他委屈得在镜子里面跳脚: “胡说胡说,我哪里有说过这话?我是说过您那八妹妹少了一缕魂魄,欠了别人前世的一个承诺,可我没说过您欠了她的魂魄啊,不都是您自己说的吗?” “我自己说的?” 卫襄指着自己的鼻子,大怒: “那当初小八咬我,说要我把什么还给她的时候,我问你我是不是刚好欠了她一缕魂魄,你为什么要点头?” “我,我没点头啊……我那会儿打瞌睡呢!” “你,你这个混账!” 卫襄终于明白过来镜童当时脑袋为什么是一点一点的了,气得一把将小镜子扔出去老远—— 这都什么镜灵啊,有这么误人性命的吗?! 这,这能怪我吗?哪有人自说自话还怪别人的啊? 小娃娃在镜子里捧着脑袋懵了一会儿,哇的一声就哭了。 一看这小娃娃又开始哭唧唧,卫襄将他扔出去之后的那一瞬间的愧疚顿时又没了。 “你慢慢哭,回头我再跟你算账!” 她耐着性子将小镜子捡了回来往大床上一扔,就又抬脚出门了。 门外,闻讯赶来的尉迟嘉一把拽住了卫襄。 “襄襄,怎么回事?谁惹你生气了?” 尉迟嘉面色关切,说话和蔼又诚恳。 卫襄本想一把推开他,可她心里的茫然又让她瞬间仿佛找到了什么依靠一般,不由自主地就将心里的难过说了出来: “没有谁惹我生气,是我自己太过想当然——可是,我当初带小八来东海额时候,答应过六婶,一定会将一个完好无损的小八交还给她,可要是不能修补小八的魂魄,我怎么跟六婶交代?谁能告诉我,小八缺损的那缕魂魄,到底是去了哪里?” “原来是这件事。”尉迟嘉点点头,不动声色地将卫襄揽进臂弯,轻轻帝拍着她的肩:“襄襄放心,有我在,总会弄清楚的,现在小八人已经醒了,其他的我们慢慢来,别难过。” 或许是尉迟嘉的声音太过温柔,又或许是尉迟嘉的臂膀给了卫襄能够倚靠的错觉,她望着尉迟嘉那双如同墨色一般的双眸,心底的难过和茫然渐渐地散去,只余一片平和。 见她情绪平稳下来了,尉迟嘉才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抚了抚: “我们既然来了这东海十三域中最负盛名的幻影海,又被奉为上宾,那就当是来此游玩,先不要想太多。走,我带你去看看幻海夕照。” 神使鬼差地,卫襄第一次没有拂开尉迟嘉的手。 直到一刻之后,当两人一起坐在幻影海岛屿上最高的山巅,眺望金纱铺满的大海之时,卫襄依然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 怎么就,对眼前的这个人顺从如流了? 但是眼前的幻海夕照,实在是太过绚丽,遥远的瀚海,实在是太过辽阔壮美,她怔怔地望着前世那些她根本没有来得及观赏过的美景,最终无言,任由夕阳将他们二人的身影在面前的山石上拉出长长的剪影,仿佛现实中他们也离得那样近。 尉迟嘉也望着两人几乎相连在一起的影子许久,无声地转头,微微一笑。 第245章 吓吓她 认清了自己并没有多出来的魂魄可以补给卫曦这个事实,卫襄很是怏怏不乐了两天。 但这世上有一种人,就是事情砸下来的时候茫茫然不知所措,甚至悲伤难过,不过一旦她接受了已经发生的事情,那她就会立刻满血复活,回复到没心没肺的状态。 很凑巧,卫襄就是这样的人。 她和尉迟嘉看完了幻海夕照回去之后,搂着卫曦叹了半晌的气,然后,就该干嘛干嘛了。 幻影海的美景很好看,幻影海的奇花异草珍禽异兽也很多,还有一群动不动就翩翩起舞的小幻蝶让人赏心悦目,卫襄过得甚是逍遥,一连在幻影海各处厮混了三日,都没有回去的打算。 尉迟嘉自然是不急的,也就任由她高高兴兴地玩耍。 这一日傍晚,卫襄又接到了云汐尊者的邀请,于是就带着卫曦去了云汐尊者的宫殿蹭吃蹭喝。 幻蝶一族灵力高强,虽说仍属神兽,但动手能力比起许多人类可要强多了。 至少,她们酿出来的蜜酒和做出来的美食比大周皇宫里的御厨还要更胜一筹。 之前事情没解决,卫襄没有心情吃吃喝喝,现在事情依然没解决,但是卫襄已经不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了。 她很不淑女地将面前的鲜花饼吃了半盘子,又一连喝了三壶蜜酒,才拍着肚子倚在红珊瑚座榻上,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云汐尊者见她这幅随意的模样,忍不住失笑,揶揄道: “我之前听说你也是长安贵女出身,这就是你们人间女子的风范吗?” 卫襄极为惬意地晃晃脑袋,晃晃手指: “当然不是,长安贵女们吃饭,那是一小口一小口,连米粒子都要数着吃的,喝酒也绝不过三杯,自然不会如此失态——但是,姐姐,这里是你们幻影海,又不是长安城里的皇宫,我偶然失态一次,想必姐姐不会怪我吧?” 说完,手指朝着一旁卫曦的方向一指,笑道: “姐姐要想见见正经的长安贵女,我妹妹在这里呢!” 云汐尊者闻言看去,只见坐在一旁的小女孩,虽然神情木呆呆的,但是捧着鲜花饼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面前的蜜酒也只是浅酌略尝,用膳的姿势比卫襄不知道高雅了多少倍。 再以对比旁边任性随意,毫无姿态的小姑娘,云汐尊者忍不住笑了起来,银铃一般的笑声回响在大殿里: “你这小姑娘真是有趣,别的女子来别人家做客,都是小心翼翼,唯恐名声有半点损毁,你倒好,如此狂放,真是难得的真性情!” “哪里哪里,这哪里算什么真性情,我师姐也是与我一般呢……我可不想再端着了,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关我什么事……” 那蜜酒虽甜,但是后劲也足,此时醉意上头,卫襄口齿含糊地嘟囔着,不多时就没了声息。 云汐尊者听着听着发现没声音了,仔细一看,原来这小姑娘居然是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一旁候着的幻蝶连忙上前请示: “尊者,我送这位姑娘回去吧?” “不必,就让她在这里睡吧,你将她带来的那个妹妹照顾稳妥就好。” 云汐尊者摆摆手吩咐道。 直到卫曦也开始打瞌睡,被别的幻蝶带走之后,大殿里空无一人,云汐尊者才起身走过去,坐在了卫襄身边。 凝视了卫襄一会儿之后,她才伸出纤纤玉指,在卫襄的额头上画了一个闪动着蓝色光芒的符。 那符闪烁了几下,很快消失在了卫襄白皙的额头上,再无踪迹。 云汐尊者的手指沿着卫襄的测脸慢慢收了回来,好一会儿,才轻声叹道: “你是个真性情的姑娘,却也是个最容易被人骗的姑娘,我解不了你的难题,那就暂且赠你一枚冰魄,护住你的魂魄吧,至少不会让居心叵测的人轻易地将你的魂魄哄骗着拆了。其他的,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榻上酣睡的少女一无所觉,沉梦正香。 卫襄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入目的是站在她床边的两只幻蝶。 “哎……姐姐们,早上好啊……” 卫襄捧着昏昏沉沉的脑袋,爬起来打了声招呼。 那两只幻蝶见她醒来,对视一眼,齐齐行礼道: “卫仙子醒了就好,蓬莱来了两位仙长,正等候在外,要接您回去。” “什么?我师父来了?” 卫襄顿时困意全消,师父来了这个念头,比什么醒酒汤蜂蜜水都管用。 她跳起来就想跑,但是左右一看,卫曦居然不在自己身旁。 卫襄急了: “我妹妹呢?” 两只幻蝶并不知道卫襄是私自出逃的,见她如此激动,都以为她是太过高兴,笑着答道: “卫仙子的妹妹已经在和蓬莱的仙长说话了,卫仙子不必担心。” “担心?我不是担心,我是害怕啊,你们,你们真是……添乱!” 卫襄保留了最后一丝理智,没有将那句“热心你妹”啊骂出来,转头就如同一只兔子一般跳下床,朝着偏殿冲去。 不是她不仗义,不去搭救小八,而是小八身为莫离师伯的转世,落在师父手里,师父绝对不会将她如何,但是自己要是落进师父的手里,那可会被打死的呀! 换不择路的卫襄好容易找到了偏殿的出口,一脚迈出去,片刻之后又缩了回来。 “大,大师姐好……” 卫襄勉强朝着门外持剑而立的红衣女子露出讨好的笑意,顺带着打了个十分尴尬的招呼。 程无心弯弯唇角,露出一个与锐利眼神十分不符的温和笑容: “小师妹,让我们好找啊。” 不过这笑容看在卫襄眼里,简直比森森的恶魔还可怕啊。 跑! 卫襄当机立断,回头就跑,只是刚转身,就一头装到了一堵肉墙上—— “啊!” 毫无防备的卫襄发出一声惨叫,捂着鼻子泪眼朦胧地看着面前白衣白发白肤外加一双血红眸子的男子,忍了又忍,再也忍不住鼻子里的酸痛,“哇”地一声哭了: “白翼师兄你长得不壮啊,为什么一下子把我鼻子都撞断了?太欺负人了!” 一刻钟之后,巨大的宫殿之内,卫襄还在捂着鼻子抽抽搭搭哭个不停,尉迟嘉要上前查看,都被她无情挥开。 白翼艰难开口: “小师妹,你,你鼻子当真……当真断了?” 从没见过小师妹哭得这么凄惨,白翼虽然强作镇定,但是微微有些颤抖的声音还是泄露了他的慌张。 没办法,尉迟嘉正在一旁目光沉沉地盯着他,他不慌不行啊。 卫襄不回答,也不松开手,只是哭声更大了些。 白翼无奈,往日的高冷早就丝毫不见,好声好气地道歉: “小师妹,真是对不住,我的确是长得不壮的,我也不是有意撞你的,我不知道你会回头的……” “你知道,你明明就知道!你不知道你还会挡在那里堵我的路……”卫襄抽抽噎噎地指责,指责完了继续捂着鼻子哭。 白翼手足无措地僵在一边,最终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程无心。 一旁冷眼旁观多时的程无心早就对小师妹这副左派了然于心了,冷嗤一声,二话不说直接上前将卫襄捂着鼻子的手拉了下来: “行了行了,唱戏唱了这么久你累不累?累了就赶紧给我消停了!” 没了双手的遮掩,卫襄小巧直挺的鼻子就露了出来,鼻头除了一点儿略微的红痕,白白净净,哪里有半点受伤的痕迹? 程无心毫不客气地在卫襄的鼻头上戳了一指头: “小师妹,你丫的要给我装鼻梁断了,你好歹流点儿鼻血啊,再不成,你哭了这么半天,你掉点儿眼泪啊,泪水呢?泪痕呢?被狗吃了?” 卫襄心虚之下,被这一指头戳得直直往后退了两步,还没整理好表情和措辞,就被尉迟嘉直接护在了身后。 “襄襄为何会如此做戏,大师姐难道不清楚吗?” 尉迟嘉冷着一张俊美无匹的脸,横眉以对: “还不是因为大师姐和白翼师兄来势汹汹,像是要捉贼一样,把她给吓着了?襄襄年纪还小,所以烦请大师姐有话好好说,若是再如此欺负襄襄,休要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 程无心被气笑了: “我没弄错吧?私自拐带卫曦出去乱跑,引得师门众人担忧满东海寻找的人,是你们两个吧?怎么你们倒还拽得跟二大爷一样?尉迟嘉,你真以为你进步神速就天下无敌了?这个世界不是围着你们转,请你们弄清楚,你们不是主角!” 程无心“铿”地一声将长剑掷在了卫襄身旁的红珊瑚座榻上,愤而怒斥: “小师妹,你自来不听话也就算了,可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知不知道你跑了这些天,躲了这些天,东海发生了什么?你以为只有你能满口胡话,随口诌来,别人就不能了吗?你知不知道有人说在语凝海亲眼看到你们带走了长生药,送回了蓬莱,你知不知道如今的蓬莱每天要被多少人上门诘问打探?” 一连串气势汹汹的质问彻底将卫襄弄懵了—— 有人说她带走了长生药,送回了蓬莱?! 刹那间,就好像有一只来自前世的利箭,穿越时空,将她射了个对穿! 难道前世的噩梦又要重演了吗?! 不,不能这样! 卫襄从尉迟嘉身后踉跄而出,一把抓住了程无心的双手,彻骨的寒意从心底蹿了上来: “到底怎么回事?是谁这么诬陷我?我真的没有拿过什么长生药!” 感觉到小师妹的手都在发抖,程无心知道她是真的怕了。 知道怕了就好。 程无心的怒气略略下去一些,甩开她的手冷笑道: “你也不想想,自从上次回来后,有多少人盯着语凝海?你倒好,真是天大的胆子,居然敢大摇大摆去语凝海乱晃!我看就是往日里大家对你太过纵容,才让你如此不知道深浅,胡作非为招惹祸患!如今你跟我说你没拿过长生药根本就没用,你要说就去跟师父说,跟那些逼上门的人去说!” 卫襄被程无心甩开,身子歪了歪,宫殿外面刺眼的日光穿过窗棱,正正地照在了她的脸上。 卫襄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出来。 果然是日月昭昭,报应不爽吗? 她发过誓这辈子要痛改前非,结果还是自作主张,胡作非为,还是给师门带来了祸患! 真是该死啊。 卫襄掩面喃喃: “我去说,我这就回去,我这就跟你们回去!” 广阔无垠的海面波光粼粼,没有几丝云朵的高空上,一行人飘然而过。 尉迟嘉带着卫襄飞在最前面,程无心带着卫曦,与白翼一同御剑在后。 白翼望着那两人飞得越来越快,越来越远,心内暗叹这尉迟嘉简直是个怪物。 不过小师妹……也是怪可怜的。 白翼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不禁有一丝不忍,转头看着专心御剑的程无心,低声道: “无心师妹,小师妹刚才,可是真的哭了……咱们这么吓她,是不是不大好?” 近日,虽然有人上蓬莱打探,但事态根本就没有程无心说得那样严重,对蓬莱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程无心很少听到白翼替谁说话,此时听他这么说,再想想小师妹被吓得失魂落魄那个样儿,心里也有些堵得慌。 可是不这样,小师妹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天高地厚呢? 程无心也很无奈: “她呀,别的都好,就是这胆子实在是太大,如果不叫她狠狠吃个亏,日后只会吃更大的亏,所以,白翼师兄若是心里觉得不忍,那回去师父要罚她,咱们就给她求求情吧。” 白翼想了想,点点头: “无心师妹说得有道理,不过……无心师妹之前斥责尉迟师弟的时候,说的那句‘这个世界不是围着你们转,请你们弄清楚,你们不是主角’,是个什么意思?” 这……程无心一抖,差点儿从剑上摔下去—— 妈呀,她被小师妹给气得,差点儿掉马甲了! 她稳了稳心神,很快笑道: “没什么,我就是随口一说,瞎说的。” “哦。” 白翼没有再追问什么,脑子里却莫名浮现出一个少女哭泣的抱怨—— “如果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那干嘛让我穿过来受虐?” 那少女,正是他在语凝海底遇到的那个后来向他求救的玄云门弟子,苏沫言。 第246章 没挨打? 蓬莱主峰,缭绕山巅的雾气早已散开,烈日的璀璨光芒倾泻而下,照得整个蓬莱主峰亮堂秀丽。 蓬莱阁大殿之外,一群弟子聚集在一起叽叽喳喳,几个胆子大的还扒着门缝儿往里看。 “小师妹这哭了也有半个时辰了吧,咱们要不要进去劝劝?她再这样哭,眼睛会哭瞎的!”韩知非颇为担忧地说道。 祁连一听他有这个念头,立刻将人拉住: “她哭她的,关你什么事?哭得再惨那也是罪有应得,你可千万别去讨师父的骂!” 其他人虽然也如韩知非一般心有戚戚,但小师妹这家伙闯祸的能力实在是太大,他们谁也不敢跑去说掌门你别骂她了。 不过,里面好像也没传出来掌门的怒吼声吧? 没错,大殿内,德山老头原本是打算发飙骂人的,但他万万没想到,卫襄这个孽徒一出现在他的面前,还没等他开口,就先跪下狠狠磕了几个响头,额头上都青了一片。 然后就抱着他的腿开始哭,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惊天动地,涕泗横流,令人心碎。 哭着哭着还抽出了龙泉剑,往自己脖子上一横就要自裁,吓得原本也是疾言厉色的莱芜和芜青都连忙上前阻拦。 如此一来,德山老头憋了好几天的气儿算是一点儿都发不出来了,只得瞪着眼睛半是责备半是宽慰地斥道: “你这孽障,我还没有把你怎么样,你倒是要死要活来胁迫我——拉下去,哭完了再来跟我说话!” “师父,弟子恣意妄为给师门带来祸患,徒儿自知罪孽深重,不敢祈求师父的原谅,只求师父允许弟子戴罪立功,千万不要弟子逐出师门……” 卫襄早就哭得心神散乱,只听到师父说要把她拉下去,立马就又扑过来抱住了师父的腿哀求。 德山老头被小徒弟这般厮缠,头疼得很: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把你逐出师门了?是不是你大师姐吓唬你了?” “不是……呜呜呜,师父,师父你之前就是把我给逐出师门了……”卫襄哭得上气儿不接下气儿。 德山老头残余的一点儿怒火终于在小徒弟这样伤心欲绝的哭声和控诉里彻底消散了。 他犹豫再三,还是没忍心一脚把小徒弟给踢出去,甚至还伸出手拍了拍小徒弟的肩: “襄襄啊,你别哭了,要真是你大师姐吓唬你了呢,回头我说她,但要是她没说这个话,你就别给我哭了,再哭,我可真的要把你给逐出师门了!” “师父!您也太偏心了!” 一旁无辜受到牵连的程无心翻了个白眼,愤愤地嘀咕。 她前往幻影海的时候,不是师父告诉她,不管是打骂也好,吓唬也好,都要把小师妹给弄回来的吗?这会儿倒是又怪到她头上了? 早知道她才不接这种里外不是人的差事呢! 卫襄却像是完全听不懂师父在说什么一般,继续哭: “呜呜呜,师父还是要把我逐出师门……” 德山老头:“……襄襄你还要怎么样嘛?难道还是为师的错了?” 一旁芜青看着师兄直欲抓狂的模样,好笑又不敢笑。 好容易忍住了笑,芜青才小心地上前劝道: “师兄,您看,襄襄是不是病了?不然以她的性子,就算是对自己的过错有所悔悟,断然也不止于此。” 听芜青这么说,德山老头这才低下头,仔细地盯着卫襄看了一会儿。 只见小徒弟越哭越凶,眼泪就像是山洪一般,连绵不绝,又急又凶地往外涌—— 这的确不正常! 德山老头立刻凝神静气,手指往卫襄手腕上一搭,凝眉半晌,才又忽然抬起头看着芜青: “去,把你的那位幻蝶姑娘请来。” 芜青似乎并不惊讶,立即就答应了。 她素手轻扬,指尖一缕白光穿过大殿门口飞了出去,不多时她的镇魂兽幻蝶就翩翩而来。 她只瞧了卫襄一眼,就看出了端倪,惊讶道: “这位小仙子真是好福气,居然能得我族尊者赐予‘冰魄’,实在是大造化。” “她这样,难道也是因为冰魄的缘故?” 德山老头并非没有听说话幻蝶一族固魂所用的冰魄,但对这冰魄的副作用,他还真是心里没底。 幻蝶上前为卫襄看诊了一番,很快点头笑道: “这冰魄虽然是一桩大造化,但是凡事利弊两面才是天地大道,是以冰魄能稳固魂魄不假,可也容易造成.人心神不稳,如果身怀冰魄者遇到震动心神的大事,就会被这冰魄将心中伤痛疑虑等等情绪放大百倍——所以还请掌门恕罪,小仙子这样,的确是因为冰魄的缘故。” 幻蝶这样说,德山老头和围在一旁的众人顿时也都放了心。 德山老头重新恢复了威严的神色,命程无心将几乎哭得神志不清的卫襄拖走,才跟莱芜和芜青道: “这一次的事情,襄襄已经知道错了,你们回去告诫门下弟子,不许再有人在她面前提起之前的事情。” 莱芜和芜青恭敬应了,便告退出去。 等到两人都走了,德山老头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又忍不住笑了一声: “没想到,这丫头心里,师门居然如此重要,居然是真的愧疚……甚好,甚好。” 围在大殿门外的众位弟子原本是翘首以盼小师妹被掌门打一顿丢出来的,没想到等了好半天,只等到不得再提此事的命令。 “小师妹没挨打?哎,她怎么能不挨打呢?” 祁连一听这命令,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这回却是轮到韩知非拉他袖子了。 “干什么?师父这么偏心,还不许人说了吗?” 祁连很是生气地甩开韩知非,却发现韩知非正在拼命给他使眼色。 他转眼一看,就看见贺兰辰还有白翼这二人,正目光沉沉地盯着他。 好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师兄们都倒了戈了,一心一意地护着小师妹了,他这是连句实话都不能说了吗? 好在还是有人暗戳戳站在祁连这边的。 因为上次海水暴涨,整个蓬莱全体警戒的缘故,被芜青勒令关禁闭反省的云舒被放了出来。 只是云舒因为那件事自觉丢了脸,在众位师兄师姐面前比之从前低调了许多,轻易不说话。 此刻却是站在祁连身后,笑道: “祁师兄不必气恼,毕竟卫师姐和我们这些弟子不同。想来,掌门师伯和师父他们也是拿她没有办法了,才令我们不许再提这件事的——说来,我倒真是羡慕卫师姐这般闯了祸,还有师父师兄们相护的福气呢。” 此言一出,周围人看着贺兰辰和白翼的眼神就都有些不对了。 是啊,明明就是小师妹总是闯祸,师父还偏心袒护,别人就连说一句都不行了吗? 贺兰辰见此,清雅的面容上,神色没变,说出来的话却带上了冷意: “看来云师妹这些日子的禁闭关得很是有用,说起话来,越发地滴水不漏,不错,真是不错。” 说完,也没去管云舒是否瞬间涨红了脸,转身就径自离去,行动间的不屑十分明显。 云舒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开口说回话,就又被人如此羞辱,羞恼之下,立刻就掩面哭泣而去。 “云师妹!” 祁连再傻,也知道云舒这是在向着他说话才被贺兰辰言语相怼的,连忙追了上去: “云师妹,真是对不住,让你替我受委屈了!” 云舒回过头看了看,见只有祁连一个人追了过来,眼底的失望一闪而逝,但还是擦了擦眼泪,勉强道: “是我不懂事了……不该在贺兰师兄面前说小师妹的闲话的。” “这怎么能怪你?明明做错事的是小师妹,又不是你,大家却都偏着她,这怎么能让人服气?” 祁连安慰着云舒,心里却也是十分想不通: “明明我这段时间已经看着贺兰辰和小师妹的关系不怎么好了,谁知道贺兰辰居然还是会为了小师妹变得这般尖酸刻薄,真是让人想不通!” 云舒的眼神闪了闪,想到从自己的故国南离传来的消息,便微微露了个口风: “或许,是贺兰师兄有什么把柄落在小师妹的手里了,也未可知。” “把柄?” 祁连的眼神也闪烁了几下,想到毗陵国内,自己父亲支持的那一位,咬咬牙,又安慰了云舒几句之后,就急匆匆地离去了。 在祁连走后,云舒的泪痕终于干了。 她来蓬莱晚,她认。 她没有卫襄那样讨人喜欢的能耐,她认。 她因为卫襄被师父责罚,她也认。 但是,所谓人心,不过是尔虞我诈。 仙途漫漫,大家且走着瞧吧。 蓬莱阁大殿外面,被留下来的韩知非默默地抬头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白翼,就又立刻低下头,继续沉默了。 贺兰师兄如今像师父一样对小师妹护犊子也就罢了,可这位白师兄,实在是诡异得很哪! 他明明一句话没说,但自己偏偏觉得他也是对云师妹所言有很大的不满—— 真的不是错觉吗? 不过,有一件事他肯定不是错觉。 韩知非朝着大殿内张望了几眼,又四处环顾了一圈儿,拽住了要走开的二师兄沈良夜: “二师兄,尉迟师弟呢?他向来不是口口声声喜欢小师妹吗?怎么如今小师妹差点儿都挨打了,他连个人影都不见了?” 沈良夜看了韩知非一眼,拉了他就走: “来来来,我带你去看看。” 蓬莱的山门外,尉迟嘉站在大门口,一左一右站着胖胖和狐狸精,韩知非远远望过去,竟然颇觉得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他们这是干什么啊?”韩知非不明所以。 尉迟嘉虽然入了蓬莱门下,但人人都知道,他那是看在小师妹的面子上,准确地说,是蓬莱利用小师妹将尉迟嘉这尊大神给留了下来。 所以,尉迟嘉这人,若是为了小师妹愿意拼命,韩知非是相信的,但他要是甘心沦为蓬莱的看家护院,韩知非是绝对不相信的。 果然,沈良夜的回答打破了韩知非这点儿幻想: “他在追查造谣之人——谁要是今日不幸上门打探消息,被他逮到,那就等着被他扔出去吧!” “这可真是……” 韩知非惊呆了,呆了半晌,又是一拍手: “妙啊!” 管他尉迟嘉是为了小师妹还是为了蓬莱呢,问行不问心,只要他能把这些麻烦事儿解决了,他就是蓬莱的好弟子! 沈良夜没顾上理会木愣愣的韩知非,一直在看着尉迟嘉那边。 而尉迟嘉,也恰好拦住了一群不幸的人。 准确地说,是一群屡次在蓬莱手里遭遇不幸的人—— 正是玄云门的师徒三人。 玄风带着已经恢复容貌的苏沫言和大弟子李铮,从船上跳下来,一眼看见尉迟嘉和两只宠物挡在山门外,就莫名地眼皮子跳了跳。 不过,连德山那老头儿他都不怕,区区一个蓬莱弟子,他才不会怕呢! 玄风很是给自己打了一会儿气,才上前拱手道: “玄云门玄风,前来拜会德山掌门,还请这位师侄代为通传!” 尉迟嘉瞥了一眼站在玄风身后,俨然一副乖巧模样的少女,心底的厌恶明明白白摆在了脸上,语气也十分不善: “不知玄风掌门求见我蓬莱掌门,所为何事?” 按说,尉迟嘉虽然曾得听涛真人青眼,但在整个东海并没有什么过盛的名声,又是小辈,玄风完全是不应该怕他的。 但玄风一对上此人冷冷的双眸,就是莫名地心里发憷,不由自主地如实答道: “是这样,上次前往语凝海,蓬莱门下白翼师侄救了我的小徒弟,我心里十分感激,但因为扶桑神木被毁,我们玄云门也忙乱至今,才有空闲上门道谢,还请师侄代为通传一声。” 尉迟嘉不做声,目光更冷地看了一眼畏缩不安的苏沫言,心内念头转过,想了想,还是点头道: “既然如此,请吧。” 尉迟嘉的态度称得上傲慢又无礼,玄风心口像是堵了一块石头,气闷又恼恨。 但想一想自己今日所为何来,到底忍下了,带着两个弟子匆匆自尉迟嘉身边走过,往山门内去了。 沈良夜见了,也没有迎上前去,反而伸手捅了刚刚回过神来的韩知非一下: “快看,自投罗网的鱼儿来了,正好给尉迟师弟消消气!” 第247章 引火 蓬莱阁主峰后山,卫襄顶着两只肿成桃子一般的眼睛睡了过去。 “大师姐,你真厉害,能把小师妹给哄睡着!” 跟过来凑热闹的韩知非低声说着,朝程无心竖起了大拇指。 程无心瞪了他一眼: “闭嘴!” 什么厉害,天知道她是偷偷地在小师妹的后背拍了一张符,才强行让她睡过去的。 不然她再这么哭下去,师父和尉迟嘉怕是要剥了她的皮。 不过,这尉迟嘉人呢? 程无心原本是在自言自语嘀咕,韩知非听见了,就答道: “尉迟师弟正在大殿里拿玄云门的人撒气呢!” “撒气?”程无心瞪大了眼睛。 蓬莱阁大殿之内,尉迟嘉看着玄云门师徒三人的眼神充满了鄙夷: “玄风掌门既然口口声声是上门来道谢的,难不成就是这样空口白牙来道谢的吗?” “这……” 玄风脸儿都绿了,期期艾艾地瞅着德山老头,十分期待德山老头能说句公道话。 虽说空手上门道谢不好看,可那是凡间的习俗好吧?难道身为仙门弟子,也要被那些俗物玷污了高风亮节不成? 可德山老头就仿佛完全没有看见他的尴尬一般,沉默不语,仿佛也在无声地责怪着他这空手上门的行径。 一片尴尬沉默中,玄风慢慢悟出了一个事实—— 今日这蓬莱众人如此为难他们,是故意针对他的吧? 心念急转间,玄风将老脸放厚了些,笑道: “贤侄莫怪,其实,我原本也是备了些薄礼的,可是……有件事贤侄怕是还不知道吧?” “玄风掌门但说无妨。” 平日里轻易不开口说话的尉迟嘉,今日却像是抢了沈良夜打理与各派往来的差事一般,但凡玄风说话,他必定接口。 玄风掌门见这小子终于上道了,连忙将自己急中生智的托辞说了出来: “上次前往语凝海,我与诸位还有须弥山的真一大师是一起的,最终能安然无恙回返,也的确是托了莱芜师兄与芜青师姐以及各位贤侄的福气,尤其是我的小徒弟还承蒙白翼师侄搭救,才保住了性命,所以,我心里对蓬莱感激万分,也就与常常与旁人说起蓬莱对玄云一门的恩德。可是……” 玄风深深叹了口气: “可是前不久咱们东海莫名起了两股谣言,这些谣言一来是说语凝海的长生药被听涛真人拿了,引得许多人满东海地寻听涛真人,想要知道真相,另一说,则是这语凝海的长生药被蓬莱门下的弟子卫襄拿了,送回了蓬莱。所以许多人都来我这里打探消息真假,甚至于敲诈勒索,将我给蓬莱各位备好的薄礼也给搜刮得所剩无几——当然,对我玄云来说,蓬莱犹如再生父母,无论那些人如何地百般为难,我自始至终都不曾胡言乱语,泄露半个字出去……” “泄露半个字出去?敢问玄风掌门,你要泄露什么啊?”一直没说话的德山老头忽然转头,打断了玄风的滔滔不绝。 德山老头不傻,自然听出了玄风这话的意思就是说他玄云门因为蓬莱受了苦,以致于穷得连礼都送不起了。 可这也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人怎么能这么蠢,就这么明晃晃地来试探打听,当真以为他们蓬莱会顾着脸面不把他像之前的那些人一般扔出去吗? 玄风被德山老头这么一呛声,这才猛然想起来德山老头的暴脾气,连忙赔笑: “我,我没跟任何人说起过长生药在蓬莱的话……” “我呸,我蓬莱本就没有长生药,坦坦荡荡,天地可鉴,我怕谁说?” 德山老头愤而暴起,一挥袖,直接将玄风面前的茶杯子掀出去老远,噼里啪啦滚了一地,怒喝道: “什么东西,滚滚滚,带着你的两个徒弟一起滚,日后你们玄云门的人再敢靠近我蓬莱半步,直接腿打断扔海里喂鱼!” 一旁站着的苏沫言和李铮都是浑身一抖,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贺兰辰却是一言不发地给沈良夜使了个眼色准备严格执行师父的命令。 玄风一看这德山老头居然还是这般暴躁,居然这么不给面子,干脆心一横,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他也没等贺兰辰来对他动手,直接拂袖向外走去,怒道: “既然德山掌门如此恼怒,想来东海众位同门所说,定然也不会是空穴来风,德山掌门如此看不上在下,在下这就走,大不了以后对着别人实话实话就是了!” “你的意思是你出了我蓬莱知乎,就要胡言乱语,随意栽赃诬陷了是吗?” 德山老头冷笑一声,可笑又觉得可悲: “真有意思,堂堂的东海仙门,如今居然成了满口谎言之辈的天下!” 既然彻底撕破了脸,玄风也不再装什么良善谦恭之辈,转过身就呛了回来: “那德山掌门不妨扪心自问,当初到底是谁率先挑起东海这波风浪的!” 一瞬间,暴怒的德山老头哑口无言。 他望着眼前乱糟糟一片,陡然想起来了。 没错,最开始将“长生药”这盆脏水泼给扶桑,正式挑动东海长生药之争的,正是自己的小徒弟卫襄。 当初卫襄的举动一举将扶桑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境,但也的确就像是打开了一个装满恶念与谎言的盒子,东海众人的尔虞我诈,丧心病狂,从此展开,愈演愈烈,再也无可挽回。 见德山老头被自己问住了,玄风心底一阵得意,却没有停下脚步。 他自顾自地走着,等着背后那群人来哭着喊着留他—— 哼,他就不信到了这个份儿上,德山老头不怕! 果然,还没等他走出蓬莱阁大殿的门,背后就有人跟了上来留他: “玄风掌门莫要生气,我师父的脾气您向来是知道的,他并无恶意,只是无法忍受别人对我们蓬莱妄自揣测罢了,还请玄风掌门多多包涵!” 玄风脚步微顿,惊讶地发现,跟上来的人,居然是先前对他不屑一顾,嘲讽挖苦的尉迟嘉。 此人长相绝美,生气的时候如同冰霜冻结般让人觉得有些发憷,但此时微微一笑,直让人如沐春风。 这样的男子…… 玄风下意识地将跟过来的苏沫言往自己身后挡了挡,确定她不会和尉迟嘉有什么目光接触,才傲然抬着下巴道: “我玄云门虽小,但也不是任人欺辱之辈,德山掌门如此厌恶于我,我何必还要留下来?” “晚辈请玄风掌门留下来,自然是有事相告——譬如,语凝海的长生药,真正的下落。” “什么?!” 玄风目瞪口呆,僵在原地。 整个蓬莱阁大殿也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蓬莱弟子的居所,卫襄是被一阵饭菜的香气勾醒的。 一根毛茸茸的大尾巴从半梦半醒的卫襄眼前扫过,她一把揪住,眼睛也瞬间睁开了。 狐狸精被她抓住了尾巴,笑盈盈地跳了回来趴在她胸口上踩了踩: “小仙子快起来吃饭,你看看你这胸,实在是太小了,还是发育不良啊!多吃点儿饭补补啊!” “发育不良你妹啊!” 被人嘲笑胸小,卫襄顿时怒了,红着脸跳起来,一把将狐狸精甩出去老远。 不过她的脑子里还是不争气地闪过之前狐狸精化作人形时那“波涛汹涌”的场面,居然有那么一点点儿的羡慕。 于是吃饭的时候,向来狼吞虎咽的卫襄很是斯文,吃一口停一下,眉头皱的可以夹死蚊子。 尉迟嘉坐在她的对面,见状关切地将手伸过来摸了摸卫襄的额头: “怎么了,是饭菜不合胃口还是不舒服?”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从开着的窗子里随着清风一起徐徐而来,照在尉迟嘉的脸上,他如玉的容颜仿佛都泛着一种温柔又炫目的光彩。 卫襄连忙低下头去,拂开了尉迟嘉的手: “没有,我就是,就是……不饿。” 一旁的狐狸精暗搓搓地在榻上直打滚儿,差点儿笑出声来—— 小仙子这明明就是怕自己说她多吃饭是为了补胸嘛! 没想到看起来没心没肺没羞没臊的小仙子,居然还是个害羞的小姑娘嘛! 尉迟嘉并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只顺手又给卫襄夹了只鸡腿,一边看着她吃饭,一边温柔道: “怎么能不饿呢,你今日并没有好好吃饭,又哭了那么久,多吃饭补一补。” “噗!” 好不容易淡定下来的卫襄直接将嘴里的饭喷了出来—— 麻蛋,现在的她根本就无法直视“补”这个字好吧?! 强忍着别扭,勉强填饱了肚子,卫襄就一把拎起来不及逃跑的狐狸精,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揍这家伙一顿。 一拉开门,门外站着程无心和沈良夜,两人正在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大师姐好,二师兄好……” 卫襄莫名地有点儿不大妙的感觉,连忙挤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来。 “小师妹吃好了?” 程无心笑问。 但这笑容看得卫襄更是不自在。 她往回退了一步,抓住了门框: “吃,吃好了……” 卫襄脑子里却飞快地思索了一下,貌似她今日回来,除了去跟师父认错,还没来得及闯什么祸吧? 正绞尽脑汁反省间,她身后就传来了尉迟嘉和煦的声音: “大师姐和二师兄是来找我的吧?进来吧,不要吓着襄襄了。” 程无心早就朝着屋内看了过去,只见夕阳淡淡的余晖里,尉迟嘉一只手拿着盘子往食盒里面收,一只手收筷子,行云流水一般熟练,一副十足的良家妇男形象。 帅得掉渣,还家世好,天资高,问题是还会做饭,这样的男子要是放在她那个世界,女孩子们是会打破头来抢的吧? 程无心这么一晃神,一旁的沈良夜危机感顿生。 他假意咳了两声,走进去挡住了程无心略显花痴的眼神,直接说明了来意: “尉迟师弟,方才师父向你问话,你并未回答就匆匆离开,师父命我们前来,向你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方才我是怕襄襄醒来会饿,就先回来做饭。”尉迟嘉笑笑:“不过我以为师父他老人家会生气呢,没想到还能听我一句解释。” 沈良夜点点头: “师父生气自然是生气的,但毕竟你跟小师妹的胡闹不同,想必不会没来由地撒谎,再说这种事非同小可,总要问清楚尉迟师弟你的意图才好。” “这种事?什么事?” 被撇在一边的卫襄听着这话里的意思不大好,顿时也顾不上计较沈良夜对自己暗暗的贬损,急急出声问道。 一阵诡异的安静之后,程无心才开口道: “之前玄云门掌门上门来打探长生药之事,尉迟师弟告诉他,长生药的确在语凝海,并且,你们的确见过,就在那些石洞的尽头。” “什么?” 卫襄愕然出声,直接冲到了尉迟嘉面前: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让蓬莱成为众矢之的?” 虽然借长生药一事解决敌人,是卫襄惯用的手段,但她最害怕的,也是这盆洗不清的脏水最终会泼在蓬莱头上! 面对卫襄的质问,尉迟嘉并不慌张,他淡定地将碗筷全部收拾好,才拿出帕子擦了擦手,笑道: “难道我不这么说,蓬莱就能从如今这个局面中摘出来吗?” 卫襄愣住了。 她没忘,之前师姐说过,很多人都因为怀疑长生药在蓬莱手里,逼上了蓬莱的。 “可是,你这样不是火上浇油吗?”卫襄还是不能理解。 尉迟嘉点点头: “没错,我就是要火上浇油,让长生药这把火好好烧一烧,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引火烧身。” 这种高深莫测的回答让卫襄的脑子有点儿不够用: “我怎么听不懂啊?” “听不懂就不要听了,也不要想了,日后,你自然会懂。”尉迟嘉对卫襄笑道。 说完又转头看着程无心和沈良夜: “大师姐,二师兄,你们可以回去告诉师父,我尉迟嘉对蓬莱,绝无二心,还请师父放心。” 沈良夜也是有些不明白,皱眉道: “尉迟师弟是想将那些打长生药主意的人引去语凝海,这一点我是知道的,但他们如果在语凝海找不到长生药,不还是会来纠缠我们蓬莱吗?” “不会的,他们如果真的去了,那就,再也回不来了。” 尉迟嘉依旧是笑容淡淡,说出来的话却让沈良夜一瞬间莫名地脊背发寒。 旁边原本还迷迷糊糊的卫襄却刹那间就明白了,低呼出声: “海之领主!你要把那些人全都弄死?!” 第248章 追逐 回蓬莱阁大殿向师父复命的路上,沈良夜越想越不对劲。 “程无心,你刚才有没有听清楚小师妹说的什么?” 程无心仔细回想了一下,摇头: “我只听见小师妹问尉迟嘉是不是要把谁全给弄死……至于前面那四个字,我没听清。” “难道尉迟嘉是要把所有去语凝海的人都给弄死?”沈良夜后背一凉。 程无心站住脚,眼前被最后一道霞光染红的山峦,仿佛看到了漫山遍野的血腥。 血雨腥风,难道要自此而起了吗? 她微微叹息: “不是所有去语凝海的人,是所有对长生药有贪念的人——看来,玄风这一次,是彻底惹恼这个人了。就是不知道,他要靠什么手段弄死那些人?” 一刻之后,得到弟子详尽回复的德山老头,很是兴奋。 “好啊,很好啊。”他胡子抖了抖:“想要打长生药主意的人,还有想要打我们蓬莱的主意的那些人,要是能一起清除干净,倒是大快人心!” “师兄慎言!” 芜青十分不赞同德山老头的想法: “师兄想一想,若是因为这个谎言而死的人太多,那我们蓬莱到时候如何在东海自处?” “这就不是我们要担心的事情了。”德山老头狡黠一笑,“既然这个谎言是尉迟嘉说出来的,那咱们就等着看吧——我相信他不是那种没成算的人。” “可师兄就不怕尉迟嘉造下大杀孽吗?” “师妹。” 德山老头的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他望着芜青的眼神变成了肃重: “你要明白,我们东海仙门的大争之世已经来了——如果上天注定非要有动荡,有浩劫,那我宁可我们成为手握屠刀的杀戮者,也不愿意蓬莱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德山声音并不大,但这样的话听进芜青的耳朵里,依旧是振聋发聩。 她俏脸慢慢地白了: “师兄,当初卫襄的一个谎言,真的就这般……” “这件事的起因,不是卫襄的谎言。” 德山负手立于高处,铿然道: “这场动荡来临的真正原因,是东海仙门对于天道的藐视,对于修行的懈怠,以及急功近利之下的贪婪和不择手段。” 蓬莱阁后山,冷静下来的卫襄也在和尉迟嘉讨论这个问题。 “……其实,要是早知道这样,我当初真不该用长生药当幌子来对付扶桑。那样的话,东海就不会这么乱。” 卫襄坐在屋子外面不远处的树上,眺望着暮色降临的海天,幽幽地叹道。 震惊过后,她已经不再觉得尉迟嘉要弄死一大波人的想法很荒谬了,毕竟她也很想弄死那些前世今生一直都在逼迫蓬莱的人。 她就是觉得有些遗憾。 有些命运,原本是可以改变的,可自己偏偏又作死地将一切拉回了原本的轨道。 如今蓬莱的处境,也就是能比前世好上那么一点点罢了,一着不慎,还是要全盘皆输。 尉迟嘉坐在她身边,专心致志地削着一个苹果。 削好之后递给了卫襄,不急不缓地劝慰道: “有些事情,之所以称之为命运,是因为它很难改变,你不提起长生药,总归是有人要提起的,不过是早晚而已。如今的情况其实并没有大师姐说得那么坏。至少你早早说出来,成功将东海这潭水彻底搅浑,众说纷纭之下,就没有人再像前世那样紧紧盯着蓬莱,一心想要将蓬莱吞吃入腹了。” 卫襄一言不发地接过苹果,“咔嚓”咬了一口,甜美的汁水从喉间淌过,原本火烧火燎的心都觉得清凉了几分。 “这是果子林的苹果熟了?” “恩,我今日从那里路过,看见有几个早熟的,就顺手摘了两个。”尉迟嘉见她似乎吃得很香甜,眉间的笑意更深了几分:“甜不甜?” “甜。” 卫襄囫囵答了一个字,认认真真地啃完了手里鲜甜多汁的苹果,把果核也啃得干干净净。 上辈子那么多又大又好的苹果摆在她面前,她不屑一顾,这辈子却觉得任何一个苹果都格外好吃。 尉迟嘉见她吃完了,很有眼色地递给她一张帕子,才再度开口道: “所以你无需自责,也不用觉得我谋人性命,如果他们真是一心向道,好好修炼,不去搅入这纷争,无论如何,也丢不了性命。” 原本因为吃了个苹果轻松了几分的卫襄心情又开始沉重了。 眼前的人面容绝美,身姿飘逸,看起来人畜无害。 但很显然,他正在慢慢地张开一张大网,入他网者,有死无生。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掠过东海广袤海域的风,逐渐转凉,属于东海的秋天来了。 海中的鱼群四处游弋,各家海岛上的树木渐渐开始萧瑟。 没有人能够违抗四季天时的力量,也很少有人能抵抗生而为人的天性。 于是东海十三域中最为安静死寂的语凝海,再一次热闹了起来。 海面上的小岛和礁石之上,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都凝神静气地盯着一个海面上的某一处。 那里,碧水翻涌间,一簇紫色的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高,最后变成一抹亮得刺目的灼灼紫日,甚至有与日月争辉的气势。 “长生药,真的是长生药!” 人群里有人以手遮目,激动地喊了出来。 一个月以前,有蓬莱弟子亲眼见过长生药的事情就如一阵风一般,传遍了整个东海。 这样的传言引得许多人心动,但毕竟关于长生药的传言,东海已经太多了,对于这种说辞真假难辨。 但那玄云门掌门口口声声说是亲耳听到蓬莱弟子所说,并且亲自邀了同伴,再次前往语凝海。 果然,跟着他去的人很快就带回了消息,他们也亲眼见到了语凝海底石洞中的那颗紫色珠子,并且与守护紫色珠子的灵兽恶斗了一番,确定了那紫色珠子千真万确就是他们要找的长生药! 只是神药有灵,自然也不是那么容易拿到的,他们在海底追逐了许久,这紫色珠子都是东躲西藏,无论如何都追不上,今日好不容易听涛真人卜算出这长生药会出水现世,他们就眼巴巴地来守着了。 此刻长生药就在眼前,整个翘首以盼的人群瞬间就沸腾了。 顿时御剑的,用法器的,飞天的,黑压压的人群笼罩向了那颗紫色的珠子,誓要将这长生药拿到手! “那边那边,快,追上!” “啊,真是该死,居然朝着灵山门那边去了,这长生药决不能落入那群老匹夫手里,追!” “这边,这边!” “不好,长生药回水里了,快快,下水追!” 一时间,天上海里沸反盈天地喧闹了起来。 海底石洞尽头的白玉鼎内,尉迟嘉闭眼盘坐,两只手在虚空中轻轻地划动着,卫襄眼前的世界就如同苍穹一般展开。 只见如同碧玺一般的海面上,一个紫色的小点儿如同活了一般,天上海里四处流窜。 不,这原本就是活的,只不过是尉迟嘉抛出去戏弄鱼儿的诱饵罢了。 卫襄看了一会儿,就兴趣缺缺地收回了目光,转而去骚扰一旁一直沉默侍立的轮回镜灵。 白衣的中年男子一如从前那般儒雅英俊,沉稳安静,但一转头瞧见一双黑亮亮的眸子盯着他,他莫名地就打了个哆嗦。 “大叔,很多事情,你明明知道的,但你为什么要跟你主子合着伙儿骗我?” 卫襄趴在白云团化作的软榻上,双手撑着一张小脸儿,笑眯眯地问道。 轮回镜灵回过神微微一躬,才苦笑道: “姑娘您开什么玩笑,您才是我主子。” “哟,不叫我小丫头了?”卫襄一骨碌爬起来,看着轮回镜灵:“你也别乱认主子,你们的紫灵丹有一个灵智就够了,怎么,你还想骗我再滴点儿血,跟你主子去抢一抢不成?” “这是哪儿的话啊……” 轮回镜灵实在是有苦说不出,因为他明知道尉迟嘉的身份被卫襄知道之后,自己再说什么这位小祖宗都是不会信的,只能赔笑道: “罢了罢了,小丫头,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您都不大能听得进去,我也不说了,等机缘到了,您自然就知道了。” “哼,你这妖怪头子,一天到晚就会伙同你的主子,带着你这些小妖怪们搞这些花花肠子,故弄玄虚!你等着吧,就那些被当成猴儿一样耍的人,你主子可是要弄死他们呢,你们赶紧加把劲儿,早早准备好梦境,到时候看你们能不能吞掉这么多魂魄!” “全都弄死?” 轮回镜灵惊呆了。 海面上,一群人如同下饺子一般跟着那紫色珠子跳进了语凝海。 而那紫色珠子一入海,就像是一滴水融入了大海,任凭那些人将海底搅得天昏地暗,都再也没有寻觅到它的踪迹。 可是长生药这种东西,若是从未见过也就罢了,一旦亲眼见到了,如何能放过? 陷入疯狂中的人已经完全回不了头了。 听涛真人带着徒弟凌瀚站在海面的礁石上,望着彻底回归平静,也再没有人浮上水面的语凝海,良久才发出一声冷笑: “这些蠢货!” 上次他的巨鲸遭人毒手之后,他就已经能确定,是有人在针对他了。 而后来传遍东海的流言更是证实了这一点。 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造谣说长生药在他手里,害得他这几个月以来片刻不得安宁,因为镇魂兽殒身而造成的内伤都未能完全恢复,导致他的修为生生倒退了几十年! 好在他也不是吃素的,一发现那个卫襄和尉迟嘉再次去往语凝海,索性也撒个谎来凑凑热闹,半真半假地一个消息放出去,就把众人的矛头引向了蓬莱。 如今又冒出这个消息来,很显然,是那个背后搅弄风云的人再度出手了。 但这一次,想要轻易将他算计进去,可没这么容易! “师父,那咱们,真的不追吗?” 凌瀚在听涛真人身后低声问道。 “追什么?那些人蠢,你也跟着蠢吗?” 听涛真人头也不回地斥道: “这个时候就算抢到了那长生药,难道就是我的了?难道那些丧心病狂的人不会扑上来撕了我?真真是愚不可及!” 凌瀚顿时涨红了脸,默默地低下头去,再也不肯出声了。 礁石上除了听涛师徒,另一个唯一没有入海的人见状,声音嘶哑地笑道: “听涛真人真不愧是前辈,做事就是稳妥,让那些人尽管抢去,咱们等一等,正好渔翁得利。” “哼,你都能看明白的事情,我这蠢徒弟偏偏看不明白,真是让人生气!” 听涛似乎对那人颇为放心,余怒未消地顺着他的话抱怨道。 凌瀚的手指紧紧地攥在了一起,强忍着内心的愤怒转过头去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是师父前些日子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的人,整日里黑衣遮面,连张脸也不敢让人看见,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却颇得师父欢心。 他知道师父对他有所不满很久了,而这个人虽然还未被师父收入门下,却已然威胁到了他的地位。 长生药还没到手,他的位置,决不能被这个人取代! 凌瀚目光阴沉地收回了视线,那人却在他身后无声地咧嘴一笑。 蠢货,没错,都是一群蠢货。 语凝海底,轮回镜灵没想到自己跟紫灵丹的第一次争吵会这么快就爆发。 “……还请您三思,身为灵丹生出的灵智,如果造下大杀孽,将会结下因果,日后必定会给整个东海带来灾难!” “整个东海关我什么事?我只是要让那些不择手段欺负她的人付出代价。” 已经睁开了眼睛的绝美男子漫不经心地说道,眼底紫金二色光芒闪烁,莫名让轮回镜灵感觉到一种冷漠无情的威压。 可要说这个人无情吧,他怎么能为了赤灵丹受的一点委屈,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要了那么多人的命? 什么屠尽天下人,只为搏红颜一笑,根本就不是一个灵丹该玩的套路好吧? 再说咱家赤灵丹也不是省油的灯,难道她就没欺负过别人? 轮回镜灵咬咬牙,再次拒绝: “我不可能无缘无故取那么多人的性命,还请丹灵打消这个念头吧!” “舍不得别人去死?那你就去死吧。” 尉迟嘉眼中金芒一闪,冷冷地回道。 第249章 又要她的血? 海上的风自深海而来,带着微微温柔的凉意。 一年四季,不断流转,炙热的夏季终于悄悄地过去。 卫襄窝在尉迟嘉的怀里,飞速掠过广阔无垠的海面,微风迎面流转,这种不冷不热的令她感觉很是舒适。 唯一令人不舒适的,是抱着她的这个人。 尽管他们并没有争吵,但卫襄可以确定,轮回镜灵定然是和尉迟嘉闹掰了,不然这家伙一路上不会如此沉默。 也是,一个要来者杀无赦,一个不肯,不吵架才怪。 卫襄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头顶上就传来了尉迟嘉的声音: “襄襄,你也觉得我错了吗?” 错了吗? 卫襄指了指海天一线的天边: “你看看那里。” 尉迟嘉依言望去,只见一望无际的海平面上,一轮红日正在慢慢地坠入大海,海天之间,瑰丽绚烂,摄人心魄,美到极致。 “如果有一天,这般美景,不是由落日染红,而是由鲜血铸就,尉迟嘉,我觉得,我大概不会开心。” 怀里的少女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他轻易就能察觉的悲悯。 所以,她到底是心软了吗? 可这才是他的襄襄啊,撂狠话最拿手,心地却最为善良柔软。 尉迟嘉很快做出了让步: “好,那就对蓬莱心存不良者葬身语凝海,其余的人,暂且留着吧。” “真的吗?”卫襄仰头看着尉迟嘉。 她只能看到他线条优美的下颌,看不清他的神情,是否是心不甘情不愿。 “真的。”尉迟嘉低下头,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他的笑容很好看,在这碧海蓝天落日中,让人目眩神迷。 卫襄也很快低下头去,心情也彻底轻松起来。 其实一开始,听到尉迟嘉说要把那些人全部弄死,她虽然震惊,但觉得很解恨。 因为前世就是这些人将蓬莱灭门的—— 不管他们有没有亲自动手,都不无辜。 可是轮回镜灵说的话并没有错。 造下大杀孽的人,会沾上因果,迟早会有业报。 凡事过犹不及,她真是害怕这辈子那些业报会转而报应到蓬莱的头上—— 那她今生所做的一切,只是将一切重演而已,又有什么意义? 德山老头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的小徒弟居然还有这等悟性,他只知道尉迟嘉真的将那些人全都引去了东海,原本的不以为意中终于隐隐生出了不安。 虽然在这逐渐到来的乱世里,他不愿意蓬莱做任人宰割的羔羊,但是做一个刽子手,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一看到两个徒弟回来,他立刻就将他们叫到了蓬莱阁大殿,劈头就问: “你们动手了没?” “弟子并未动过手。”尉迟嘉恭敬回道。 “那就好,那就好,你万万不可滥杀无辜。”德山老头拍拍心口,没那么慌了。 不过他也有所疑惑,扬着眉毛看着尉迟嘉: “对了,那些人你是打算怎么个做法,是要一个个去解决吗?” “当然不是。” 尉迟嘉看了卫襄一眼,才朝着德山老头淡淡一笑: “其实,弟子也是私心里揣测的,因为我问过语凝海的镜灵,他说,凡是心中恶念贪念太盛的人,进了语凝海的石洞中,都是出不来的。” “这……好吧,你们好自为之。” 德山老头想了想,如此说道。 这个徒弟不寻常,他是知道的。 而身为师父,自己也从未教过他什么,这个也是事实。 所以有些事情,他能疑心,却不能太过明显。 尉迟嘉离去之后,莱芜和芜青从偏殿走出来,有些叹息: “师兄刚才为何不直接禁止他私自朝着那些追逐长生药的人动手呢?” 德山老头摇摇头,眉间渐渐有了疲惫无奈: “因为这是一把我从来不曾了解过的利剑啊,能让他不伤己身已是难得,又如何能妄谈掌控?襄襄我能打能骂,他呢?” 莱芜和芜青一时也想起尉迟嘉的来历,和他左手掌心那诡异的金色光芒,都沉默了下来。 尉迟嘉这样有奇遇又天资纵横的人,世所罕见。 但这罕见,也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的事情啊。 硕果累累的后山,小小的女童怀抱一面明光湛湛的镜子,坐在路旁的石头上等候着。 暮色四合,倦鸟归林,越发显得她孤单可怜。 一袭蓝衣的云舒站在她身旁,笑容温和地叹道: “小妹妹,卫师姐今日怕是不能回来了,你不要再等了。” 卫曦摇摇头,固执地抿唇不语。 云舒的叹息声中就带了几丝怜悯: “唉,你也真是可怜,卫师姐将你带来蓬莱,就这样丢下不管,也是有些过分了。” “你在说谁?” 云舒的话音刚落,上一瞬还不肯开口说话的小女童陡然抬起头,木木地眼神直直地看着她问道。 “我,我说卫师姐啊。”云舒心头一喜,连忙对着小女孩伸出手去:“不过你放心,卫师姐不管你,你可以跟着我,有我在,定然不会让你这么一个人的。” “我才不要跟着你,你说我二姐姐的坏话!” 小女童毫不犹豫地打掉了她伸过去的手,站起来飞快地往前跑去。 恼怒顿时浮上云舒俏丽的脸,她眼底闪过一丝阴沉: “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蠢东西,活该被你姐姐抛弃……” 明明是一个看起来跟傻子差不多的小女童,居然也能听得懂人话?绝对是装的! 云舒愤愤转身,拂袖离去。 刚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卫曦惊喜的喊声: “二姐姐二姐姐,你回来了!刚刚那个人说你对我过分,她好讨厌哦!” 云舒脚下一软,差点儿栽倒—— 这个和卫襄一样讨厌的倒霉孩子! 不过卫襄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云舒快走几步,在一棵大树后面藏好,才偷偷望过去。 “小八!” 只见暮色中走来的活泼少女笑盈盈地将卫曦搂在怀里,与她并肩而行的男子,则是皱眉看着卫曦: “谁说你二姐姐的坏话了?” 卫曦回头一指,却发现刚刚那个讨厌的人已经没了踪影。 她叫了起来: “就是,就是一个长得也很好看的姐姐……她刚刚明明就在那里的!” “好了,没关系的,小八别着急,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卫襄摸摸卫曦的小脑袋,表示这个一点都不重要。 反正整个蓬莱好看的姐姐就三个,除了她和大师姐,不就剩下云师妹了吗? 而大师姐,当着她的面儿可能会说她的坏话,但是背地里,肯定不会说她的坏话的。 尉迟嘉心里也有数了,没再说什么,只是冷沉沉的目光从凉风飒飒的林间扫过,让藏在树后面的云舒后背一凉—— 他不会是发现她了吧? 她顿时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了,连呼吸都快要屏住了。 直到三人从她身边不远处走过,离开了她的视线,她才慢慢地从树后面走出来,仓惶潜入了夜色中。 一直到回到芜青峰,云舒的心跳才慢慢缓了下来,但一想到她日后可能要受到的刁难与痛苦,她又几欲抓狂。 真是太倒霉了。 她已经不再痴心妄想地肖想这个人了,可为什么还要让她这么倒霉?就说卫襄一句坏话而已,都要被撞上! 尉迟嘉这个人,容貌俊美如天上仙,性情却阴诡不定,尤其是遇上卫襄的事情,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小肚鸡肠,睚眦必报—— 这样的人要是打定主意和她过不去,她能有什么办法? 回到自己房间里的卫襄心情跟云舒比起来,一个天一个地了,极为舒爽。 尉迟嘉习惯性地给卫襄做饭去了,卫曦高高兴兴地和刚刚睡醒的胖胖玩在一起,笑声不断。 只有狐狸精在殷勤地给卫襄捏肩捶背。 不得不说,狐狸精混迹人间百年,相好无数,别的不说,这给人捏肩捶背的功夫即使是用狐狸爪子,也能看得出来不一般。 卫襄舒服得都要睡过去了,正在半梦半醒间,忽然听到狐狸精在耳边嘀咕了一句: “小仙子,你妹妹手里那个镜子已经补好了,可我怎么没见着里面有和那个镜童一样的小妖怪呢?” “什么?” 卫襄的瞌睡一下子就醒了。 她转头看向卫曦: “小八,你今日去路旁等我,是要跟我说什么?” “想请姐姐将妄念的魂魄唤醒。”卫曦扬了扬手里的那面已经恢复如初的镜子,答道。 “可,可我怎么才能将他的魂魄唤醒啊?” 卫襄觉得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啊。 她想了想,觉得这事儿应该问尉迟嘉。 卫襄立刻爬起来穿鞋,准备去厨房找尉迟嘉。 这时候她衣襟上的小镜子里传来了小娃娃的叫声: “小姐姐千万别去,不然你是没有机会叫醒十八哥哥的!” 卫襄这才想起来自己随身还带着一个语凝海的镜灵呢。 她将小镜子举到面前: “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我的意思是,姐夫对小姐姐您那么那么好,他如果听说你要唤醒我十八哥的魂魄,一定不会同意的,说不准,一怒之下,还会彻底毁了我十八哥呢。” “为什么?”卫襄茫然不解。 “因为,因为十八哥哥的魂魄想要醒来,得要您的鲜血才行……”小娃娃似乎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期期艾艾地说道。 果然,下一刻卫襄就暴跳而起,站在榻上叉着腰,指着小娃娃怒道: “又要我的血,合着我的血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还是怎么滴?当我唐僧啊?!尉迟嘉那个混账治病要我的血,契约胖胖要我的血,狐狸精心心念念要吃我,你们语凝海的紫灵丹开灵智要用我的血,现在唤醒一个镜灵,还要我的血,那我什么时候要是死了怎么办?你们还要不要我的血了?” 小娃娃“嗖”地一下缩回了镜子里,不知道是被卫襄这恶劣的态度吓得,还是被卫襄说出来的这句“我什么时候要是死了怎么办”给吓得,又开始哭唧唧: “如果,如果小姐姐你死了,我们,我们也都会死的啊,全都会死的,谁也活不下来……” “哦,听你这意思,我还是个救世主呢?我死了你们全都死?我是元始天尊还是太上老君啊?” 卫襄对这疯疯癫癫不靠谱的小娃娃翻了个白眼,转眼却看见卫曦已经停止了和胖胖的打闹,一个人将那面已经被尉迟嘉在幻影海修补好了的镜子抱在怀里,眼神怯生生地看着她。 这是卫襄这几个月以来,第一次在卫曦眼睛里看到害怕。 她从没见过二姐姐对她这么凶。 她也害怕二姐姐说的那个“死”字。 她害怕二姐姐死,也害怕怀里这面镜子里住着的那个人死。 “小八……对不起,姐姐不该这么凶的。” 卫襄到底还是在小女孩这样害怕的眼神里拜下阵来,重新坐下来,摸了摸小女孩的脸颊,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咬咬牙: “不过就是几滴血嘛,姐姐也不缺,等着,等我一会儿吃饱了饭,有力气了,我就悄悄帮你把那个死妖怪给救回来,但你一会儿可千万别说出来,不然被你姐夫知道就糟了。” 说完,卫襄又赶忙呸了两声: “呸呸,那不是你姐夫,口误,口误!” 芜青峰,云舒心中到底是慌乱难安,索性趁着夜色再次出来走走。 林间的枝丫在月光下影影绰绰,云舒走着走着,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已经被人掳走过一次的她,立刻就警觉地回头: “谁?” “云师妹,是我。” 黑暗中,林子里走出来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正是原本该在蓬莱主峰的祁连。 云舒放下心来,露出笑容: “祁师兄这么晚了还没睡?” 整个蓬莱,祁连已经差不多是唯一一个对她没有敌意的人了。 祁连向云舒走近了几步,四周望了望,才压低了声音道: “我是特意来找云师妹的,只想问一句话。” “什么话?”云舒的笑容里有了一丝懊恼,表面上却很是羞涩。 这人,不会是看上她了吧?可她,实在是看不上这样一个人呢。 祁连眼底的嘲讽一闪而过,却依旧声音温和地道: “我想问问云师妹,如果有机会能杀了小师妹,你愿不愿意?” 杀了卫襄? 云舒心底一惊,满面惊恐。 但这惊恐很快就化为心动—— 没有拐弯抹角,没有弯弯绕绕,直接就是要杀了卫襄,祁连到底是为什么恨毒了卫襄? 可不管是为什么,如果卫襄死了……那可真是太好了啊。 第250章 冰莲海 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时。 哦,不,不是杀人,是放血。 尽管今晚月色明媚,风也柔和,卫襄还是谨慎地关了窗户,拉上了帐子,顺便熄了灯,带着卫曦和那面名为妄念的镜子暗戳戳地准备放血。 胖胖和狐狸精一左一右地站在床头,报告它们出去溜达了一圈儿的所得: “姐夫已经睡着了!” “不许你们喊他姐夫!”卫襄眼见着又要炸。 胖胖连忙扑上去捂住了卫襄的嘴巴: “小姐姐,您小声点儿,姐夫就在隔壁啊!” “……” 卫襄想起来了,尉迟嘉这厮自从上次和大师姐换了房间以后,就再也没有换回去。 为了不破坏今晚的大事,她只能忍着不满瞪了胖胖一眼,以示警告。 帐子里,卫曦抱着镜子,紧张地看着卫襄,原本木呆呆的眼神也灵动了许多。 “别担心,姐姐这就救他回来。” 卫襄拍了拍卫曦的小脸,安慰她。 一直没有多说话的卫曦却显得很犹豫: “姐姐,你会不会受伤?” “受伤?”卫襄摇摇头:“不过就是流点儿血而已,不会的。” 说完,直接就从袖中摸出了自己的万能小匕首,动作娴熟地往手指上一划,成串的血珠就朝着卫曦手里的镜子上滴去。 鲜血与雪亮的镜面接触的一刹那,在暗夜里静静沉睡的镜子上立刻迸发出耀眼的光芒,仿佛有什么被唤醒。 “卫襄!” 仿佛被人一刀刺在了心上,一墙之隔的尉迟嘉从睡梦中直接跳起来,捂着心口的位置,夺门而出。 紧闭的房门在尉迟嘉面前直接化为粉末,他一脚踢翻了守在门口的狐狸精,扑向光芒大盛的床帐。 但还是来不及了—— 一道赤红色的光芒从房间另一边的窗户一闪而逝,帐子内响起了卫曦惊慌的叫声: “姐姐!” “小姐姐!” 胖胖也连滚带爬地从帐子里爬了出来,一眼看见尉迟嘉,立刻大哭起来: “姐夫,小姐姐被人抓走了!” 尉迟嘉一把掀开凌乱的帐子,帐内只有一脸泪痕的卫曦和一面还在不断吞吐光芒的镜子。 “如果她回不来,你们都给我去死!” 尉迟嘉冷冷地扔下这么一句话,转过身,房间的墙壁在他的面前直接倒塌,溅起无数的烟尘,银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这烟尘中。 在同一时刻,遥远的语凝海上空,月光骤然消失,风云翻卷,海浪滔天,咆哮着打破了深海的宁静,暴风雨在顷刻间从天边滚滚而来,几乎撕裂整个世界。 “师兄,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不好!” 正在蓬莱阁大殿与德山老头清谈的莱芜侧耳听了听,脸色骤变,霍然起身朝着大殿的门外冲去。 还未等他走到门口,门外一声惊雷轰隆而来,大殿的门轰然洞开—— “师父师父,不好了,小师妹被人掳走了,大师姐要杀了云师妹!” 韩知非满身雨水,扑倒在大殿门外。 前后不到半个时辰,蓬莱的大小人等都被惊动了,所有人都赶到了卫襄已经坍塌成一片废墟的房间之外。 狂风嘶吼,暴雨倾盆,突如其来的大雨冲刷着遍地的瓦砾和泥水。 废墟旁边,脸色苍白,浑身湿透的卫曦抱着明光湛湛的镜子坐在泥水中喃喃: “姐姐,姐姐不见了……” 德山立刻打开了避雨的结界为卫曦遮去风雨,一把抓过守在一旁的狐狸精: “说,怎么回事?!” 狐狸精战战兢兢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边,指了指更远的地方: “就是她,就是她害了小仙子!” 众人这才看见,远处的半空中,疾风骤雨的黑暗中,一道金芒飞速掠过。 “是尉迟嘉!” 沈良夜和白翼在一瞬间飞身而出,直直追着半空中的那道金芒而去。 而林中,一袭红衣的女子正一脚踩在一个身形纤弱的女子肩头,手中长鞭紧紧地勒着她的脖子,几欲将其勒断: “说,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暴风雨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威势当头而下,几乎被勒断气的女子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云舒两只手紧紧地抓着程无心手中的长鞭,挣扎着求饶: “大师姐……我,我没有……是祁……祁……祁连……” “祁连?!” 程无心转头对着赶过来的一种蓬莱弟子怒喝: “滚出来!” 但是风雨依旧,人群中却没有祁连的身影。 德山老头脸色顿时变了——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这个叛徒! “追,追上了杀无赦!” 德山老头目眦欲裂地下令。 茫茫东海之上,一道金芒劈开黑沉暗夜,紧紧追在一道人影身后,眼见着就要追上。 拼命奔逃中的祁连回头看了一眼,咬咬牙,转而朝着西面逃去,慌不择路之下速度稍弱,尉迟嘉就逼到了面前。 “把她还给我!” 一道金芒直奔祁连面前,电光火石间,短短的一刹那无数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 这么多年的努力挣扎,这么多年的汲汲营营,忍辱负重,就要在此刻化为乌有了吗? 不,不,他宁死,也不愿意这样白白活一场! 祁连朝着风雨中面容绝美的男子咧嘴一笑,忽然扬手一抛,将一直紧紧抓在手里的小鼎朝着茫茫的海面扔去: “我把她还给你——你去海里找吧!” “襄襄!” 追赶了一路,眼见着希望就在眼前,却又被人如此掐灭,尉迟嘉凄厉的声音响彻整个海面。 一道金芒从祁连面前闪过,那道紧紧追了他一路的影子瞬间调转了方向,追着那个散发着赤红色光芒的小鼎,直直地朝着海面坠落而去! “呵呵,你找不到的,茫茫东海,你再也找不到了……” 努力到最后,一切化为乌有的滋味并不好受,但想到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跟他一样万念俱灰,一无所有,祁连心底还是升起了无法遏制的欢喜。 他的身形在半空中慢慢停住。 没错,在蓬莱,他就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弟子,修为不精,声名不显,没有人在意,也没有人维护,更没有人知道,御空而行,对他来说,早已是轻而易举。 而他,也早已看出,语凝海的长生药,与卫襄脱不了关系。 果然,能被关进混元鼎中的人,本体,不就是一颗丹药吗? 而此刻,他的判断又救了他一命—— 他就知道,只要将那个装着卫襄元神的鼎扔出去,尉迟嘉就算再恨他,也会放弃追杀他,而立刻去找卫襄。 要说小师妹也真是好福气,居然遇到这样一个痴情的人,以她的本体来说,不枉化为精灵,人间走一遭啊。 祁连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心情轻松地朝着远处逃遁而去。 但是很快,一种被撕裂的感觉从他心口处蔓延开来,直达四肢百骸—— 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一种莫名的惊恐伴随着这种剧痛从他心底升起,他低下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在暴风雨中四分五裂。 先是两只脚,再是两只手,再然后,是他的身躯。 一块一块,向着黑沉沉的海面砸去,等最后一丝疼痛从他的身躯里消失时,他的眼睛也被冰冷的海水所覆盖。 原来,死去,这么容易啊。 一群海鱼从已经彻底没了生气的血肉边游过,很快就被这血腥气所吸引,亮出尖利的牙齿,一拥而上。 很快,海水中连一滴血丝儿都没有剩下,一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在了世界上。 冰莲海。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珊瑚静静地生长在海底,少则尺许高,多则丈许高,一片一片,空隙全无,仿佛千万年以来,都没有人踏足过这片海域。 一个散发着红光的小鼎静静地沉落入海底,落入无尽的珊瑚丛中,瞬间打破了这里的寂静。 不可计数的浮游生物从珊瑚丛中惊慌失措地窜出来,海水中一片大乱。 “快来快来,我明明看到那个东西朝着这边落下来了。” 不多时,更多的浮游生物喧嚣而出,因为它们的寂静被人彻底打破了。 一个身着黄衣的女子带着一个蓝衣男子蹁跹而来,朝着那个小鼎落下来的地方直直奔来。 虽然海底幽暗昏沉,毫无光线,但对于稍有修为的修仙者来说,并不算什么。 尤其是那女子裙摆下露出来的,并非人类的双腿,而是一扇泛着金色的鱼尾。 两人锐利的眼神在海底逡巡片刻,很快就锁定了那个正闪烁着红光的东西。 女子率先奔了过去: “这一定是大巫娘娘算出来的天降神物,我要带回去给大巫娘娘看!” 女子游鱼一般潜入了珊瑚丛中,很快捧起被卡在珊瑚丛中的小鼎,上下打量了一番,游回了蓝衣男子身边,将那小鼎笑嘻嘻地捧到他面前: “蓝冰,你看,这个小鼎好漂亮,居然比我们的鲛珠还要明亮!” 被唤做蓝冰的男子面容俊美,却因为阴郁的神色而显得有些阴柔。 他缓缓地往前走了两步,海底的细沙上,留下了属于人类的足迹。 他一言不发地从女子手中接过小鼎捧在指间,细细打量。 手中的小鼎不过寸许大小,四面镂空雕刻着繁复的花纹,而那些闪烁的明亮红光,就是从这些镂空的缝隙中透射而出。 神物,这真的是神物吗? 而那女子,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沉默不语,也不理会他,再一次笑嘻嘻地从他手中将那小鼎拿走抱在怀里,朝着来时的方向蹁跹游去: “走吧走吧,这么漂亮的宝物,就该献给我们的大巫娘娘,我们快回去吧!” 从来不说话的男子忽然伸手拦住了她: “莳溪,再给我看看吧。” “啊?你要看什么?不不不,你居然说话了?” 名为莳溪的女子惊讶地回头,鱼尾欢快地摆动着,却又笑着走远: “看来你很喜欢这个东西,那我们就快点回去,等给大巫娘娘过完目了,就再给你看!” 鱼尾在海中是最为完美的行走工具,人类男子的脚步远远无法追上。 不多时,黄衣女子的身影就伴随着那道红光消失在了海底,只留下蓝衣男子一个人静静地行走在海底,脑海中还回响着方才那小鼎中传出来的那道似有若无的声音—— 尉迟嘉,尉迟嘉! 尉迟嘉,大周长安城里最负盛名,最为神秘的贵公子,柱国公世子啊。 难道,那个鼎,和她有关? 蓝衣男子正在出神间,身后却有水波急速袭来。 他眼神闪了闪,衣袂飘然地隐入了一旁的珊瑚丛中。 水波中有银白色的身影急急掠过,惊起了珊瑚丛中大片大片的小鱼小虾,到处乱窜,掀起无数泥沙。 一片混乱中,蓝冰影影绰绰地瞧见了一张脸。 那张与他如同镜像倒影一般的脸。 尉迟嘉,真的是他啊。 珊瑚丛间,那个长安城里最为矜贵的贵公子,发髻散乱,面色苍白,形容狼狈地不断奔走。 “襄襄,襄襄……” 带着焦急的声音从他唇间逸出,散落在混乱的海水中。 隐在珊瑚丛中的蓝衣男子一怔,过了很久,直到珊瑚丛中银白色的人影消失不见,他的唇角才慢慢弯了起来。 那个嫌弃他太丑的卫国公府二小姐。 原来,那个小鼎,真的与她有关啊,真好。 蓝色身影从珊瑚丛中绕出来,脚步轻松,朝前走去,很快消失在海底。 海底更深处,一座珊瑚砌成的暗红色宫殿坐落在海水中,镶嵌着数不尽的明珠,在暗沉的海中煌煌如同仙境。 黄衣女子欢快敏捷地穿过珊瑚,来到宫殿最深处。 宫殿深处,巨大的冰莲王座上,白发及地,黑袍加身的女子坐在其上,微阖双目。 黄衣女子恭恭敬敬在她面前跪下,将散发着红色光芒的小鼎双手奉上: “大巫娘娘,您算出来的神物,真的落在咱们冰莲海了,我已经寻来,还请大巫娘娘过目!” 莲座上的女子霍然睁开双眼,一双眸子瞬间光华流转: “奉上来!” 黄衣女子鱼尾微摆,向前将小鼎放在了黑袍女子的面前。 黑袍女子微微起身,伸手去拿小鼎,却在触碰到小鼎的瞬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大巫娘娘!” 黄衣女子惊慌失措扑了过去。 黑袍女子举着鲜血淋漓的手缩回了王座深处,目露惊恐: “海之领主,居然是海之领主的魂魄!” 第251章 救命恩人 一夜狂风暴雨过后,东海十三域一片狼藉。 大量的鱼虾生物浮出海面,深海的巨兽也三三两两出现,但无一例外,它们都是漂浮在海中,露着雪白的肚皮,已经彻底死去。 前段时间曾经暴涨的海水再次疯狂上涨,蓬莱的山门都被彻底淹没,一些小一些仙门所在岛屿,已经彻底没入海水之中。 于是不过短短三日过去,整个东海就哀鸿遍野,仙不聊生。 蓬莱身为东海占地广阔的仙门之一,自然迎来了一拨又一拨上门求助的修仙者。 但是平日里颇为有大门派担当的蓬莱却出乎众人意料地拒绝了他们的求助,只是命人带着他们去找适合的无主岛屿给他们住,并不曾将他们迎入蓬莱。 这些流离失所的修仙者虽然表面上不好说什么,但是离开之后,立刻就有人抱怨起来: “堂堂千年大派,如今的行事作风也变得这般薄情寡义,实在是不配为东海仙门的表率!” 说话的是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正是常年在东海和陆地之间混迹的灵兽贩子万老三。 要搁在往日,这种话一说出来,至少也是有人附和的,但今日,万老三发完牢骚,才发现周围的人都眼神不明地看着他,并未有一言半语的支持。 甚至还有人犹豫了一下之后,半是劝慰半是谴责地跟他说道: “你一个灵兽贩子,向来是无门无派的,你又没失了根基,这个时候来凑什么热闹?也不怕再被蓬莱那个新收的弟子打一顿!再说人家蓬莱现在也事多的很,哪里有空理会你啊!” “蓬莱有什么事?他们出什么事了?”万老三小眼睛一眯,兴奋地追问道。 与此同时,须弥山的佛殿中,落尘小和尚也正抓着前来避难的灵虚宗宗主焦急追问: “蓬莱出什么事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灵虚宗宗主也很惊讶: “须弥山向来与蓬莱交好,落尘小师父不知道这件事?” 此言一出,落尘的脸色就白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呐呐道: “自从上次从语凝海回来,家师的状况就时好时坏,小僧也,也未能常常再去往蓬莱……” 是的,自从语凝海一行回来之后,蓬莱对他的关照比以前还要多,但是,他再也没有见过卫襄。 蓬莱的师兄师姐们都说襄襄有急事回了长安,但他却知道,那个活泼明媚的少女,即使再看到自己,也不可能再露出从前那样的笑容了。 她知道了……那一切就都再也不能回到从前了。 于是他也就将自己困于须弥,日日在佛前诵经,以求内心的平静。 甚至这些日子过去,他以为自己的心海,真的已经是风平浪静了,语凝海底的那一场梦,只是一场梦而已,那些妄念和绮念,从来就没有过一般。 但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了那四个字——自欺欺人。 好在灵虚宗宗主也知道从语凝海回来之后,真一大师就因为心魔侵扰,神智大乱,时好时坏不比从前,他这唯一的徒弟日日在身边伺候,不知道蓬莱那边发生的事情,也是情理之中的。 不过说起蓬莱发生的事情,灵虚宗宗主也颇为感叹: “听说海上起异状的那晚,蓬莱又出了贼人,将蓬莱的三个弟子一并掳走了!紧接着咱们东海便是海水暴涨,动荡不安,如今蓬莱上下实在是焦头烂额,既要守护本门安危,还要分出人手去寻被掳走的弟子,能抽出人来给那些小门派找新地盘,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三个弟子被掳走?”落尘眉眼间的平静彻底碎裂:“谁?是谁被掳走了?” “据说有一个新入门的弟子,还有一个之前的弟子……哦,对了,还有那个四处祸祸的卫襄!不过,虽说这女娃娃不招人喜欢,但这回被掳走了,还是让人很揪心,我们也就没好意思厚着脸皮再去打扰蓬莱的仙长们,只能投奔须弥山来了,还是要多谢小师父容我们在此栖身了……” 灵虚宗主还在碎碎念,完全没注意到眼前的小和尚面色瞬间从苍白变成了惨白。 直到小和尚忽然转身狂奔而去,他才懵了,追在后面喊道: “哎,哎,小师父你要去哪儿啊?” 落尘头也不回,直接跑去了佛室,跪在了双目微阖的真一和尚面前: “师父,卫襄有难,请师父准许弟子离山!” “离山?你要去救她?” 真一和尚睁开眼,难得清明的双眼中暴怒重现: “你这个孽徒,叫你不要再去理会那个妖女!那就是个妖女!” “师父,师父……” 落尘哀哀唤了两声,在师父又开始混乱暴躁的眼神中渐渐感到绝望。 梦境中,师父尚且安好,他能抛下一切去寻卫襄,但是此刻—— 他怎能抛下师父?! 无能为力,无能无力啊。 落尘伏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在佛前。 高高端坐在佛龛中的弥勒,袒露肚皮,哈哈大笑。 冰莲海,过了这么些时日,大巫娘娘手指上的伤痕还是没有愈合。 从来没有出现过的鲜血淋漓像是天神赐下的刑罚,要永生烙印在她的身上一般,无论她念什么咒语,做什么法术,都是无用功。 而那个从天而降,囚禁着海之领主魂魄的赤红色小鼎,就摆在她的面前,赤红色的光芒闪闪烁烁,似乎透露着倔强和鄙夷—— 是的,这个赤红色的小鼎,人人皆可触碰,唯独她只要一碰,就会加剧伤口的溃烂。 身为鲛人一族供奉的大巫娘娘,她从出生以后,就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痛苦,还有耻辱。 于是前来侍奉的莳溪再次欢快地来到大巫面前的时候,收到的就是大巫娘娘冷厉的目光。 “大巫娘娘……”莳溪没来由地抖了抖。 大巫娘娘从自己的冰莲王座上撷下一朵莲瓣,透明的冰莲花瓣很快化作一方散发着冷意的寒冰,落在了莳溪面前。 “将这个东西给我扔进去!”大巫娘娘指着小鼎,咬牙下令。 从没见过大巫娘娘神色如此扭曲的莳溪惊呆了,刹那间,她差点儿就忘了从前的大巫娘娘是如何地淡然如冰。 而眼前这冰莲花瓣化成的寒冰,她也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什么—— “大巫娘娘,您,您是要炼化这个小鼎吗?!” 莳溪低低地惊呼。 冰莲化作的寒冰,可不是一般的寒冰,这是沉水狱,极阴极寒之物,比阳刚烈火更为可怖,可炼化世间万物! 大巫娘娘只用一记冰冷的眼神回答了莳溪的问题。 莳溪全身一个寒颤,立刻低下了头,再也不敢质疑了。 大巫娘娘掌管鲛人一族的生死繁衍,对于鲛人来说,大巫娘娘就是海域最高的神,就是鲛人一族的王。 大巫娘娘的命令,她不能质疑,更不可能不遵。 莳溪只能硬起心肠,上前捧起那个小鼎,心底默念—— “小鼎啊小鼎,你不要怪我,我将你捡回来,没想到会害你如此的……别怪我,别怪我!” 小鼎赤红的光芒在接触到沉水狱的一刹那,红光大盛,几乎将莳溪整个人都笼罩在内。 莳溪举起双手护住了自己的眼睛,耳边却隐约听见一声若无若无的女子呼喊—— “尉迟嘉……” “什么?鱼翅家?” 莳溪倒退了几步,战战兢兢地重复了一遍,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跪在了大巫娘娘面前: “大巫娘娘,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收了沉水狱吧,里面有人,有人!” “我当然知道里面有人,而且,是某一域海之领主的魂魄。” 大巫娘娘望着那红光溃散的小鼎,冷清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下一瞬,却忽然广袖一挥,将苦苦哀求的莳溪打得飞了出去,眉间冷如寒冰: “但是什么时候,我的命令,需要你来质疑和违抗?” 飞出去的莳溪重重地砸在了珊瑚宫殿的墙上,然后跌落在地,吐出一口又一口的鲜血,消散在海水中,而她的鱼尾,也在渐渐地失去知觉,变成青色—— 她的鱼尾,就要废了! 一个鲛人,若是鱼尾废了,还怎么活下去? 这是大巫娘娘给她的惩罚吗? 可是,可是……那里面是一个人的魂魄啊! 如果是海之领主的魂魄,那将会发生更可怕的后果! 莳溪再次挣扎着爬起来,趴在地上向大巫娘娘叩头: “大巫娘娘,不要,不要这样,这会为我们冰莲海带来灾难的……” “灾难?不会有的。我身为你们的大巫娘娘,身为冰莲海的海之领主,只要我炼化了这个鼎里的魂魄,那么,东海十三域就会变成东海十二域——这,不是很美好的事情吗?” 白发黑袍的大巫倨傲地看着如同小鱼小虾一样卑微的子民,悠然地摆了摆掩在黑袍之下的巨大鱼尾,冷冷地笑道。 虽说出自同族,但是这样短视弱智的子民,真是让人厌恶啊。 “不,不……蓝冰!蓝冰!” 额头上的血渐渐流入水中,莳溪在最后一丝意识消散之前,拼着一口气大喊出声。 “不!” 片刻之后,一声女子凄惨的叫声自冰莲王座上发出,所有的一切,瞬间逆转。 莳溪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蓝衣黑发的少女,趴在她面前,正托腮凝望着她。 那是一双明亮如同黑色玛瑙一般的眼睛,带着好奇,和暖暖的气息。 但这张脸,莳溪并不认得。 她可以肯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陌生的少女。 下一刻,那少女就骤然跳了起来,大大的眼睛欢喜地眯成了一条缝: “她醒了,她醒了!” 莳溪被少女这响亮的嗓门儿吓了一跳——她以为自己平日里说话的声音够响亮了,没想到跟这少女一比,自己完全是小巫见大巫嘛。 不对,大巫娘娘! “大巫”这两个字从脑海里掠过的一刹那,莳溪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哎,别乱动,我去叫人来看你!” 那少女双手在莳溪的双臂上按了按,转身快步离去。 莳溪的目光落在她的双脚上,眼底更为迷惑—— 这是人类? 除了蓝冰,居然还能有人类的冰莲海来去自如? 很快,少女就又欢欢喜喜回来了,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双手上包着蓝色布条的蓝冰。 蓝冰直接无视了莳溪疑惑的目光,上前察看她的伤势。 一番察看之后,他才微微对着他身旁的少女点了点头。 “真是太好了,你没事,你要是有事,我可万事难赎其罪啊!”那少女高兴得直拍手。 没事?鱼尾都废了,怎么会没事? 莳溪心底的悲伤突如其来,但这悲伤还没来得及扩散,她就发现,自己的鱼尾,又能动了—— 能动了?没废? 莳溪瞪大了眼睛,直接摆动鱼尾从床上游向了宫殿深处: “大巫娘娘!” “你是在找,这条鱼?” 身后,少女响亮的声音再次响起来,莳溪猛地回头。 因为刹得太急,她的鱼尾巴在水里生生扭了一圈儿,莳溪有点儿骨头疼。 但她也没顾得上这个,直接向着少女手指着的一大块寒冰扑了过去—— 那里面,正冻着一个人首鱼尾的黑袍女子,不是大巫娘娘又是谁? “大巫娘娘!” 莳溪抱着那块寒冰,凄惨地哭了起来。 那少女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哭别哭,我又不会拿她煮鱼汤喝,最多就是打她一顿,然后把她卖了而已。” “你……” 莳溪一怔,哭得更厉害了—— 打大巫娘娘一顿,再把她卖了,这样的羞辱,还不如直接拿大巫娘娘煮鱼汤呢! 在莳溪的哭声中,蓝冰皱眉看着又在吓唬人的少女,冷声道: “卫二小姐,你向来喜欢捉弄人也就罢了,如今,也要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吗?” “哎呀,我哪有捉弄她啊,我说的是真话!” 卫襄笑眯眯地道,一边拉起哭得凄凄惨惨的莳溪,一边回头看着蓝冰,神情有些疑惑: “你见过我?你怎么知道我姓卫行二?” 咔擦—— 蓝冰努力维持的淡定彻底碎裂。 这个,这个混账,她根本不记得自己了? 她难道没看到自己这张脸吗?! 她难道忘了她曾经是如何痴迷那张跟自己相似的脸吗?! 混账!可恶! 第252章 吃下去 巨大的冰莲王座上,卫襄仍旧笑眯眯地看着脸色铁青的蓝冰: “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呀?” “你明知故问!” 蓝冰咬牙切齿地回道,低头瞧着自己双手上包裹着的布条,越发觉得自己不值: “早知道我绝不会救你,让你死了算了!” “看你说的,我是那么容易死的人吗?俗话说得好,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这个人吧,怎么都会长命百岁的。” 卫襄的坐姿可不像大巫娘娘那么文雅,翘着二郎腿,说话间回头看了看还在哭的莳溪。 那位大巫娘娘已经被解冻了,可这姑娘的哭声就没停下来过,也不知道是后悔救了卫襄,还是心疼她尊崇的大巫娘娘受到这样的对待。 卫襄几番相劝,却也劝不好,只得由着她哭。 此时虽然不知道白天黑夜,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卫襄觉得这姑娘也太能哭了,这么哭下去可怎么行? 卫襄想了想,跳下冰莲王座,伸手在莳溪哭得红彤彤的脸上摸了摸。 “你,你做什么!” 莳溪吓了一跳,往后躲开。 卫襄笑嘻嘻地掰住了她的脸,左看右看: “找珍珠啊,不都说你们鲛人哭泣的时候,眼泪会化成珍珠吗?我怎么没看见珍珠呢?” “你,你……哪有什么珍珠啊!谁编出来的谣言!” 莳溪被这样幼稚的话给逗得有点儿想笑,但大巫娘娘尚在昏迷,她怎么笑得出来呢? 好在,她笑不出来,也不再哭了。 卫襄这才松开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好了,不哭了不哭了,来来来,坐下歇一歇。” 她将莳溪按在冰莲王座透明的莲座上。 莳溪吓得跳了起来,将卫襄也扯出去老远: “不不不,这是大巫娘娘的王座,我们不能坐的!” “怎么不能坐了,我刚刚不还坐得好好的吗?” 卫襄嘴上嘀咕着,但她并没有甩开莳溪的手。 虽然将她从那沉水狱中捞出来的人是蓝冰,但从根本上来说,是这个善良的姑娘冒死救了她。 所以,自己要怎么跟她解释,她尊崇信奉的大巫娘娘真的已经是废鱼一条了? 好在,不用她为难,大巫娘娘自己醒了。 “你,你到底是哪一域的海之领主?你是什么人?” 白发黑袍的女子一眼看见卫襄,惊恐地低呼着,拼命摆动鱼尾,挣扎着向远处逃去。 莳溪目瞪口呆地看着曾经高高在上的大巫娘娘仪态全失,狼狈不堪。 “大巫娘娘!” 她的眼泪又冒了出来,放开了卫襄的手,扑过去跪在黑袍的女子面前叩头: “对不起,对不起……” “现在说对不起还有什么用!都是你这个叛徒,坏了我的好事,坏了冰莲海的好事!” 也不知道是真的被气昏了头,还是因为眼前只剩下这一个人可以供她重拾尊严,大巫娘娘反手给了莳溪一个耳光,又将她打得跌倒在地。 下一刻,大巫就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威压当头而下,直接将还能勉强游动的她牢牢压制在了地上,再也无法动弹! “你应该感谢她救了你的命,救了冰莲海的生灵!” 少女清脆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黑袍女子挣扎着抬起头,能看到少女瞬间肃穆的容颜。 “如果今日我死在了你们冰莲海,你猜猜看,你们冰莲海还会不会存在?” “哈哈,如果你死了,那你掌管的那一域,就会是我的,我才是东海最强大的海之领主!” “可惜你现在已经不是什么海之领主了,恭喜你,卸下大巫娘娘的重担,重新成为一个自由自在的鲛人。” 卫襄笑嘻嘻地说道。 然后她往前走了一步,蹲下来看着黑袍女子: “看在我救命恩人的份儿上,你现在可以好好地想一想,然后告诉我,你是愿意死在这里,还是愿意被我放逐南海?” “你知道南海?!”黑袍女子又是一声尖叫。 “当然知道啊。”卫襄有些小得意,“不是说鲛人只有南海才有嘛,我还因为这个被我师父骂过,所以,我才问问你,还要不要你的性命,你的族人?” “我的族人……” 高高在上的时光太久,说起遥远的族人,白发黑袍的鲛人女子才终于垂下头去,闭上了眼睛。 不远的地方,透明如琉璃一般的冰莲王座上光华流转,慢慢照射在曾经的主人身上,属于大巫娘娘的时光慢慢回头。 遥远的时光里,她只是在南海出生的一个最普通不过的鲛人女孩子。 她长到十六岁,从来没有想过要怎么样,只要每天可以在广阔的大海里畅游,每天和喜欢的人嬉戏玩闹,直至终老,就可以了。 但是慢慢地,她发现,她的族人一直都在慢慢变老,只有她,停驻在了十六岁的容颜。 两百年过去了,不老不死,一如当年的鲜活。 直到有一天,族中比她更年长的长老说她是大巫转世,说她必须前往东海的冰莲海成为继任的海之领主。 那时的她并不知道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只听说海之领主掌管着一方海域的生死,而身为大巫,更是掌管着族人的生息繁衍。 那样高高在上的地位,那样只在传说中听说过的尊崇,一个普通的鲛人女子,如何能够不动心? 只是想到喜欢多年的人,她有些犹豫——毕竟鲛人一族的大巫娘娘,是要将全部生命奉献给自己掌管的海域,不可能再与喜欢的人在一起。 她犹豫过,挣扎过,但是,结果正如世间每一个最平凡不过的故事。 平凡的鲛人女子前往东海,坐上王位,从此再也不能回头。 回忆起往昔的大巫伏在地上,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再流过的眼泪慢慢溢出眼眶: “……我为了这虚无缥缈的地位和尊崇,放弃了我的家人,放弃了我的爱人,一个人住进了这海底的宫殿,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上了这冰冷的王座……我爱的那个人,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掌管族人命运又如何,坐拥一方海域又如何,我还是什么都没有……” 鲛人女子如泣如诉的声音回荡在这空荡荡的宫殿里,如同盘旋在每个人的心头。 蓝冰的神情渐渐迷惘,不堪的过往逐渐浮现心头。 而莳溪更是泪落成雨。 她还不如大巫娘娘呢,她没有地位,没有尊崇,只因为被选中来侍奉大巫娘娘,就被迫离开了家人,离开了同伴,再也回不去遥远的南海。 她才是什么都没有的那个人啊。 一片悲伤中,只有蓝衣的少女饶有兴趣地踢了踢脚尖,很是惊喜: “原来不是谣言啊,鲛人的眼泪真的会化作珍珠,只不过得鲛人大巫的眼泪才行——嗯嗯,东海真的有鲛人,鲛人的眼泪也的确是可以化作珍珠的,我回去告诉师父,师父一定不会再说我不学无术的!” 少女清脆的声音如同一道利刃,陡然间就划破了蓝冰和莳溪心中悲伤所带来的雾嶂。 两人眼前一晃,忽然间能看清,那原本伏在地上哭泣的鲛人女子已经腾空而起,巨大的鱼尾急速摆动,如同一条巨大的黑鱼一般向着远处飞快地逃走,地上眼泪化作的珍珠被带得在海水中盘旋飞舞。 “大巫娘娘!” 莳溪不知所措地唤道,匆忙追去。 蓝冰看了一眼卫襄: “要不要追?” 卫襄伸手拈了一颗飘过来的珍珠,眉目间有些惋惜和怅惘: “追什么,反正也跑不掉——他来了。” “谁?还有谁能闯到这个禁地里来?”莳溪愣愣地回头问。 蓝冰的脸色,却瞬间铁青。 珊瑚铺就的海底,从前是漫步的花园,此刻却成了遍地的荆棘。 闲庭漫步之时,她曾嫌弃这冰莲海的珊瑚长得不够好,但此时仓皇逃命,她只恨这珊瑚太过挡路。 可是,挡路的不仅仅是珊瑚。 还有成群而来的海兽和游鱼,面目狰狞的海兽,和亮着尖利牙齿的游鱼。 “走开,走开!你们居然敢闯到这里来!” 大巫尖叫着挥舞手臂。 但那些海兽和游鱼却俨然没了从前对她的畏惧,如同嗜血的恶魔一般扑了过来。 “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珊瑚丛,银白色的身影在海兽和游鱼的簇拥下缓缓走来。 “她给过你机会的,但你不珍惜。” 容颜俊美的男子从鲛人大巫零碎的残体旁边慢慢走过,徒留身后一片混乱。 珊瑚宫殿门口,卫襄站在明亮璀璨的鲛珠旁边,朝着远处走来的男子挥挥手: “嗨,我在这儿。” 男子如墨的双眸只是朝她看了一眼,然后继续慢慢地走着。 这家伙,不是该飞奔过来的吗? 闪念间,这个荒谬的念头忽然冒了出来。 卫襄一怔,赶紧将心底这个念头压了下去,不不不,他凭什么要飞奔过来啊? 但是当尉迟嘉走到她面前的那一刻,卫襄脑子里所有的想法都没了。 她没觉得自己受什么罪,充其量就是做了一个不怎么美妙的噩梦而已,一觉醒来,还能大杀四方呢。 可这家伙,是被人给打了吗? 原本俊美的脸上居然有了青色的胡茬,头发也乱糟糟的像是好几天没梳,一双眸子里全是通红的血丝,正在执拗地盯着她。 而他身上,原本银白色如同剑芒一般明亮的衣衫,也破碎不堪。 这……原来长得再好看的人,不打扮,也依然像个要饭的啊。 卫襄难以准确描述自己心里的感受,嘴唇动了动,才勉强出声: “尉迟嘉,你这是,跟谁打架了?” 说话的同时,卫襄下意识地将手腕挺了挺,做好了拒绝以及挣扎的准备—— 一般这种情况之下,这人扑过来耍流氓的几率比较大。 但这一次很反常。 尉迟嘉没有扑过来抱着她咬牙切齿地警告,也没有哭,而是慢慢地朝着她伸出手: “卫襄,把你带在身上的匕首给我。” “匕首……啥?”卫襄有点儿懵,“你要干什么?” “给我。” 尉迟嘉神情不变,双目执拗地看着卫襄。 卫襄权衡了一下,眼前这人很反常,她还是不要违逆他的好,不然,打不过啊。 她不情不愿地从袖子里掏出那把自己被抓走的时候还带在身上的匕首,交到了尉迟嘉手里。 然后,她再次听到了他唤她的名字,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卫襄。” “嗯?”她奇怪地看过去。 憔悴不堪的男子手起刀落,生生地从他自己的手臂上割下了一块肉,朝着她递了过来: “吃下去。” ……妈的这人有病吧?! 卫襄看着那块白生生的皮肉,直接捂嘴弯腰,干呕起来。 但眼前犯了病的人却不依不饶。 他走到她面前,然后扔了手里的匕首,生生地将她的下颌掰开: “吃下去。” 声音毫无起伏似乎不带任何感情,但是往卫襄嘴里塞进去的那块干涩的皮肉很显然带着暴怒的意味。 “滚!滚!” 卫襄含糊不清地骂着,但是她的反抗注定徒劳无功。 那块皮肉生生从她的喉咙里穿过,滑进了她的肚子里,她的下颌才被尉迟嘉放开。 卫襄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掐着自己的喉咙伏在珊瑚的灯柱上拼命地呕吐,吐得眼泪鼻涕滂沱而下。 但那块进了她肚子里的皮肉,像是扎了根一般,怎么也吐不出来。 “尉迟嘉,尉迟嘉!” 卫襄坐在了地上,指着尉迟嘉,绝望地痛哭流涕—— 恶心,太恶心了! 她居然被迫吃了人肉! 而那个让她恶心得想死的人却像是完成了一件什么大事一般,放心地倒在了卫襄面前。 “襄襄……我再也不会找不到你了……” 他在卫襄惊恐恶心的眼神里,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卫襄愣住了。 一旁的蓝冰和莳溪也早就惊呆了—— 太变态了,他们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变态的人! 不过…… 莳溪缓缓地转头,看着蓝冰: “为什么这个人,一点儿血都没流啊?” 蓝冰这才注意到,尉迟嘉手臂上生生被削去一块皮肉的伤口上,只露出惨白中带着微红的筋肉,却一滴血都没有。 这人,难道是个干尸吗? 蓝冰惊恐地后退。 第253章 物是人非 蓬莱阁大殿的密室中,德山老头望着面前一排闪闪烁烁的明灯,良久,伸手将一盏已经灭了的灯拿了出来放在一边。 “已经死了。”德山老头叹息道。 “不可能,小姐姐不会死,她不会死的!” 站在一旁的莱芜还没说话,地上一个圆滚滚的蓝色团子就跳了起来叫道。 莱芜拍了拍胖胖的脑袋: “不是说你的主人,是说别人。” 胖胖眨了眨眼睛: “是说那个将小姐姐掳走的坏蛋吗?” 莱芜沉默不语,德山老头则是直接拎着胖胖的两只长耳朵将它扔出了密室。 “废柴!废柴!要不是襄襄收了你这种废柴做镇魂兽,今日断不会如此!” 莱芜张了张嘴,到底没将难听的话说出来—— 主人原本就是个废柴,能指望镇魂兽有多强? 两人出了密室之后,莱芜才开口道: “如今看来,卫襄和尉迟嘉至少暂时性命无忧,就是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哪里——无心他们,都已经找了这么些天了……” “不管多少天,都要找。” 德山老头知道莱芜的意思,斩钉截铁地断了这种想要放弃的念头。 莱芜摇摇头,站起来,直接走过去打开了大殿紧闭的门,指向了远方: “我知道师兄和襄襄的师徒情谊深厚,可是还请师兄看一看,如今我们蓬莱的当务之急是什么。” 当务之急…… 蓬莱阁大殿在整个蓬莱的最高处,以至于坐在大殿之内展眼眺望,都能很清楚地看到远处东海之上涌涌而来的波涛。 从前,那波涛只到山门之外就停止了,但如今,山门已经看不见了。 曾经与大海之间隔着一道小山梁的抚仙湖,也被完全淹没了,抚仙神兽也成了实打实的护山神兽,离开了抚仙湖,在蓬莱各处巡视。 而曾经清澈蔚蓝的海面,漂浮着的不再只有璀璨的阳光,还有无数的海兽尸体和树木泥土。 昔日安宁的东海,像是一个温雅的仙人,陡然被撕去了温雅的外皮,露出颓唐和狼狈。 德山老头站起来,慢慢走出大殿,站在了悬崖之上,凝神半晌才回头看着跟出来的莱芜: “师弟你可还记得,之前东海暴涨起来的海水,是如何退去的吗?焉知不是襄襄的缘故呢?” “可是,可是那只是知非无端的揣测而已……” “不是无端的揣测,而是巧合。但这种巧合,师弟就没有多想一想吗?当日,我们或许忽略了这其中的缘故。” “师兄……” 莱芜还要说些什么,忽然看见空中翩翩飞来一道曼妙的身影,正是跟着芜青出去寻人的镇魂兽幻蝶。 “两位仙长在上,我已经得到消息,卫襄和尉迟嘉,在冰莲海!”幻蝶落在两人面前,行礼说道。 “冰莲海?”德山老头心底骤然一松,又顷刻暴怒:“他们不回蓬莱,还到处乱晃,到底是想干什么?” 幻蝶敛衽垂首,恭敬道: “仙长新收的弟子尉迟嘉,是语凝海的,海之领主。” “什么?” 德山和莱芜齐齐惊呼出声。 冰莲海底,尉迟嘉诡异可怖的伤口还在被微漾的海水冲刷着。 至于这样的感觉疼不疼,又有多疼,卫襄也想象不出来。 她自己都吐得要死过去了。 只是她足足吐了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吐出任何东西来。 那块进了她腹中的皮肉,永远都吐不出来了。 要想弄出来,除非她拼死剖开自己的肚子。 认清了这个事实,卫襄立刻起身扑倒昏迷不醒的尉迟嘉面前,然后—— 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巴掌! “混账,恶心,变态,败类!” 卫襄打完了显然还是不解气,直接又叱骂着踢了尉迟嘉一脚。 她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幸灾乐祸的嗤笑: “真是难得啊,我居然能看到卫二小姐你被人气得七窍生烟。” “那是你少见多怪!” 卫襄回过头,怒目而视。 蓝冰也不再说什么,挑眉笑笑,绝美阴柔的面容与地上昏迷过去的人七分肖似。 两人吵了这么一句,一旁被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出的莳溪才慢慢缓过神来。 她渐渐委顿在地上,盯着自己掌心里的那颗红色珊瑚印记慢慢消失不见,又开始哭了起来: “大巫,大巫娘娘死了,她死了……” 这一次莳溪的哭不是哀哀戚戚的哭,而是彻底绝望的哭。 她来到遥远孤寂的冰莲海,就是来侍奉大巫娘娘的,大巫娘娘死了,她还怎么活下去? 她还活着干什么? 鲛人的哭泣和幻蝶的笑声有异曲同工之妙,莳溪这种无意识的哭泣,让卫襄渐渐从暴怒中平静了下来,一种难以抑制的悲哀从心底升起。 她转头再次看向了尉迟嘉。 前世纠缠,今生牵扯,他难道不知道,根本回不去了吗? 身后,蓝冰走过去低声安慰莳溪: “莳溪,你若是想回南海,我陪你回去。” “你肯陪我回去?”哭泣的莳溪惊讶地抬头看着蓝冰。 她是在一丛珊瑚中捡到跌落其中的蓝冰的。 一开始,她只是好奇为什么这个人会跌落冰莲海,却没有触犯这里的禁忌,后来,她纯粹是因为寂寞想要个同伴。 于是她向大巫娘娘求情,留下了这个人。 尽管这个人从不说话,就连这个人的名字她也是从他身上的玉牌上知道的,但她总算不再是一个人了。 可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人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没有想过这个人居然愿意陪她去南海! 蓝冰将惊讶的鲛人女子从地上扶起来,指了指卫襄: “如果她容许你回南海,我就陪你回去。” 那边,卫襄走回了宫殿中,从冰莲王座上拿起了那个之前囚禁她的小鼎。 既然这个小鼎能将她变做一缕魂魄带来这冰莲海,想来,也是能将尉迟嘉变做一缕魂魄的。 她拿着小鼎来到尉迟嘉身边,像是本能一般,手心里一缕红光散发出来,笼罩了昏迷不醒的尉迟嘉,很快,活生生一个大活人就从地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小鼎的镂空花纹中透出的微弱紫芒。 那光芒闪闪烁烁,几欲熄灭。 “你,真的,要死了吗?” 卫襄捧着小鼎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自言自语地喃喃。 莳溪站在远处,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让她连哭都忘了。 她很快想起了大巫娘娘的话,身子颤抖地抓住了蓝冰的衣襟: “她,她是海之领主……” 而且是和大巫娘娘有仇的海之领主。 卫襄听到了“海之领主”这四个字,慢慢地转过头来看着莳溪。 莳溪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那些哀伤,都不算什么哀伤了。 眼前的少女,从自己看到她的第一眼开始,她就像是海面上初升的朝阳,生机勃勃,一喜一怒,都鲜活而生动。 但是此刻,那些鲜活都仿佛被海水湮灭,尽数没了。 莳溪想要回南海的请求也顿时有些说不出口。 卫襄却抱着小鼎往莳溪面前走了几步。 “你要不要跟我走?” 眼前的少女还是那样美艳中带着几分稚气的容颜,但是莳溪却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威压。 她微微后退,看了一眼蓝冰。 蓝冰轻轻拍了拍莳溪的肩: “不用怕,你怎么想就怎么说。” “我,我想回南海。” 莳溪鼓起勇气将自己的愿望说出了口。 卫襄对她点点头: “可以。” “谢谢你……” 莳溪惊喜地道谢。 卫襄笑笑,目露沧桑: “这是你的选择,我自当遵从——但你,可真的想好了?” “你,什么意思?”莳溪的笑容凝滞了。 卫襄捧着小鼎走向宫殿的出口,略带了沙哑的声音在莳溪耳边回荡开来: “你回去之前,要好好想一想,你曾经的族人,你曾经的同伴,还有你熟悉的那一切,是否还在……而你侍奉的大巫娘娘死于非命,你回去之后,鲛人一族,又是否能容得下你。” 曾经的族人,曾经的同伴……自然是早就不在了的。 而大巫娘娘死于非命,她原本就是不该活着的。 但是海中的鱼虾尚且苟且偷生,谁又愿意轻易丢了性命呢? 待到卫襄的身影就要消失在莳溪眼前的时候,她裙摆下的鱼尾,终于动了起来。 “蓝冰,我不回南海了。” 莳溪飞快地向前追去。 蓝冰跟在她身后,阴郁的双眼中漫出一丝笑意。 卫襄感觉到了身后水波的起伏,她转过身来,黄衣的鲛人女子正向她游过来。 “我不回南海了……你,你能留下来吗?”莳溪抓住了卫襄的衣袖。 卫襄摇摇头: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是海之领主,那也应当知道,我并不是这冰莲海的海之领主,我要回到我的那方海域去了。” “那您,是哪一域的海之领主?”莳溪松开了手,局促不安地问道。 “语凝海。” 卫襄干脆利落地说完,继续向前走去。 莳溪继续追上去:“那我能跟着您走吗?” 卫襄停下脚步,对她微微颔首: “当然可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说过,你的选择,我自当遵从。” “那他呢,能跟着我吗?”莳溪指着蓝冰问道。 卫襄转头看着蓝冰一瞬,再次颔首: “可以。” 因为不会飞,所以卫襄也没想着直接飞去语凝海,她打算直接从海底前往语凝海。 她怀里抱着光芒越发微弱的小鼎,飞快地走在幽暗的海底。 走了一段路,莳溪拦住了她: “卫二小姐,你这样走太慢了,我来带着你们走吧。” 说着,就展开了自己的鱼尾,示意卫襄坐上去。 原本只有裙摆大小的鱼尾,铺展开来,居然有一面毯子那么大。 卫襄没有推辞,和蓝冰一起坐了上去。 海底原本就是鲛人的世界,问明了方向之后,莳溪就奋力地向前游去,海底的波流在他们身边飞速掠过。 卫襄看了看旁边坐着的蓝冰,忽然传音道: “其实,你原本就知道,莳溪是不会回南海去的,对吗?” “你看出来了?” 蓝冰一怔,随即笑了: “谁说卫国公府的二小姐是个蠢货的?又或许是,修了仙的卫二小姐,变聪明了?” “那又是谁说醉春楼的小倌儿都只会跳跳舞,劝劝酒的?还是说,你跑来东海,就不是从前那个蓝冰了?” 卫襄的回敬之词十分犀利,甚是无情地揭开了蓝冰的疮疤。 但似乎是在秦楼楚馆打下的经历给了蓝冰喜怒藏于心的本领,他只是微微一怔,笑容依旧: “看来卫二小姐还是记得我的,并没有忘了我。我说过我们会再见,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你是如何来到东海的?”卫襄将怀里的小鼎又抱紧了几分,淡淡地问道。 “当然是心中对卫二小姐你的仙人之姿十分仰慕,才来到东海,想要如同二小姐你一般,修道成仙的。” “这么说,你是因为对我念念不忘,才来的东海了?”卫襄眼底闪过嘲讽,“这种话,你自己信吗?” 蓝冰哈哈一笑: “当然啊,我自己是信的。” 卫襄不再说话了。 蓝冰只是她生命里一个无关轻重的人而已,他来他去,他走他留,都不重要。 这个人日后若是敢要利用伤害莳溪,她自然可以让他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茫茫东海。 但是去语凝海的路还长,蓝冰并不打算这么沉默下去。 他想了想,又问卫襄: “你说我早知道莳溪最终不会选择回南海,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因为我曾经听过一句诗,叫做,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卫襄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怅惘和怀念。 前世,圣德皇帝终于驾崩,姐夫终于登上帝位,姐姐亲自来柱国公府放她自由。 她欣喜地走出了柱国公府。 但是长安城早已经不再是她记忆里的长安城了。 她昔年的狐朋狗友,早就四散分离,她牵挂的父母,早就过世,曾经如鱼得水的长安城,于她而言,只是一座陌生的城池。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她的后半辈子,依旧在柱国公府度过。 虽然岁月枯萎寂寞,但好在,不必再触景生情。 所以,远离南海多年的莳溪,她一定会明白,她的南海,早就不在了。 接下来,又是长久的沉默,一直到面前出现的海水越来越泛着紫色。 “好奇怪啊,海水怎么成了紫色?” 莳溪停下了向前,惊讶地问道。 卫襄从莳溪的鱼尾上走下来,怔怔地看着将他们包裹的紫色海水,眼泪成串成串地滑入了海水中。 “小丫头,你终于回来了。” 紫色的海水中,白衣的中年男子随波而来,眉目沉沉,语带叹息。 第254章 魂魄相连 白玉鼎中,大朵大朵的云团依旧能将人淹没。 轮回镜灵仔细地打量了一阵手里小巧精致的鼎,眼底有久别重逢的感慨: “其实你们原本就生于这混元鼎中,只是后来这鼎连同你一起遗失了,没想到如今能一同归来,这也是天意。” 若是从前,轮回镜灵说这种话,卫襄一定是一头雾水。 但如今—— 从踏上语凝海底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明白了。 卫襄伸手将面前毫无生气的人摆正,眼神木木地看着他手臂上狰狞的伤口一瞬,才回过头来看着轮回镜灵: “天意我不管,我只管,能不能救活他。” “既然活着回来了,那定然是能救活的,我一定会尽全力的。” 轮回镜灵想到那惨烈的一幕,仍旧有些悸动与后怕。 那一日,看到紫灵丹的魂魄归来,他是很高兴的,虽然那人看上去有些狼狈。 但他没想到,那人直接站在白玉鼎之前,手持利剑,将他自己的四只手足,全部划开。 鲜红的血液渐渐将白玉鼎周围的海水染红,然后一直向外,再向外,直到那人身上的鲜血流尽,直到鼎内紫灵丹的光芒彻底消亡。 “您万万不可,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他扑倒在地哀求。 但是那人的眼睛始终如同墨色的漩涡,转动的,全都是几欲成魔的执念—— “我要找到她,找不到,我就化身东海去找,化身四海去找……” 东海浩瀚,四海更是无边无际。 一个人要怎样才能化身东海,化身四海? 只有将精魄血肉全都散尽,全都散入到东海中,四海中。 让东海的每一滴水都有他的意念,让四海的每一朵浪花都有他的魂魄。 这样的执念,九死一生啊! 但是无论他如何哀求,如何劝说,都阻拦不了那人不将他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因为没有任何一个镜灵,可以真正地违逆自己的主人。 直到语凝海的海水从红色变成了紫色,整个语凝海都散尽了紫灵丹的精魂,那人才停了下来。 他以为那人是想开了,但下一刻,人就没了踪影。 他追了上去,可惜他只是语凝海的镜灵,只要本体还在语凝海,就永远也不能离开这里。 那一刻,轮回镜灵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语凝海生灵全无,被其他海域吞并,而自己这些镜灵们灰飞烟灭的凄惨下场。 还好,还好,这样的凄惨终究没有发生,紫灵丹彻底陷入沉睡,赤灵丹却是接受了自己的身份,回到了语凝海。 只要他们有一人在,这语凝海就不会干涸,就不会消失。 不过轮回镜灵刚刚走了个神,就被眼前的一幕再次吓了个魂飞魄散—— 天哪,这两个小祖宗到底是要干嘛?! 这放血放上瘾了是吗?! 卫襄手里的匕首刚刚从自己手臂上离开,殷红的鲜血从她的伤口上奔涌而出,全部滴落在了尉迟嘉伤口上! “既然你想魂魄相连,生息相关,那就如你所愿。”她喃喃道。 安置好了尉迟嘉,卫襄飞身而出,坐在高高的白玉鼎上面,望着四面八方的紫色慢慢地往这个方向涌来。 如果说,他强行让她吃下他的血肉之时,她还不明白他是要干什么,看见这些紫色的时候,她就全明白了。 本出同源算什么? 对于丹灵来说,最牢靠的关联是魂魄与血肉相融。 是将原本彻底分离开的两颗灵丹,再次融合,就如同他们的本体未曾诞生之前。 从此之后,魂魄相连,生息相关,只要不死,转念间就能知道对方在什么地方。 这是许多许多年前以前,心心念念一个人的卫襄,对于尉迟嘉的期望啊。 如今终于实现了,却再也不是她想象中快乐的样子。 但也没有特别难过。 毕竟,如果尉迟嘉真的死了,那她这辈子,就真的再也不会快乐了。 白玉鼎之下,收拢鱼尾栖息的莳溪还是紧紧地抓着蓝冰的衣袖不敢放开。 虽然跟了大巫娘娘许多年,但是她其实,就是一个连人类都没怎么见过的鲛人。 而在人类的眼里,鲛人和妖族差不了多少的,更何况这个地方她从来没有来过。 “别怕。” 蓝冰没有挣脱莳溪,反而越发温柔地安慰她。 然后他抬眼看了看坐在高处的那个少女。 大半年没见,她的容貌和五官,比起从前在长安的时候,更为明艳了些,当初那个只是容颜亮丽的少女,已经出落成了一个风姿出众的女子。 尤其是此刻她神情安静地坐在高处,蓝色的长裙和乌黑的长发随着水流缓缓摆动,让人仰望之间,莫名生出一种犹如仰望九天神女的错觉。 而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大概是让这个九天神女想起来,她还带了两个救命恩人回来。 “卫襄!” 蓝冰开口喊道。 坐在白玉鼎上的少女垂眸看下来,蓝冰神情愤愤: “敢问,你带我们来这里,就是把我们晾在这里喝海水的吗?” “哦,差点儿忘了你们。” 少女安静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她从白玉鼎上飘下来,站在了蓝冰身边。 “我带你们回蓬莱吧。”她说道。 蓝冰看了看一边的莳溪: “你去吗?” 莳溪还是有些紧张: “我,我听你的。” 蓝冰点点头:“那我们就去蓬莱吧,那里应该是个修仙的好地方。” 东海暴涨的海水再一次毫无征兆地退去了。 虽然比起上一次来说,退去的速度很慢,但到底是在慢慢往下退,蓬莱高大的山门都露出了一半。 只不过卫襄带着莳溪和蓝冰浮出海面的时候,看到的还是一地狼藉。 “这,这真的是传说中的蓬莱仙山吗?”蓝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莳溪倒没有太过惊讶。 生于海中的她,见多了这种暴风雨肆虐过后的狼藉。 卫襄没有理会蓝冰,只是回头看着莳溪: “你是鲛人,可以上岸来吗?”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来过陆地上……” 莳溪低头看着自己仍旧泡在水中的鱼尾,有些为难。 她没有人类的双腿,到陆地上去,大概就只是一个异类吧? “那你试试。”卫襄朝着莳溪伸出手。 她听大师姐讲过一些关于鲛人的故事,据说有些鲛人来到陆地上,是可以将鱼尾幻化成双腿的。 实在不行,她可以找师父要张符,把莳溪的鱼尾变成双腿。 莳溪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她既然选择跟着这个少女,那总归是要做出一些改变的。 只是她的手还没有碰触到眼前少女白皙的手掌,一阵风声就从旁边突袭而来,一道长蛇一般的东西紧紧的卷住了她的脖子! “啪!” 莳溪被重重地甩在了在了蓬莱山门前的石板上,直接就晕了过去。 一袭红衣的女子收回长鞭,俏脸含霜瞪着地上女子的鱼尾,怒喝道: “何方妖魅,居然敢擅闯蓬莱山门!” 远处,韩知非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小师妹!小师妹回来了!” 寂静了好久的蓬莱顿时又热闹起来。 蓬莱阁大殿,韩知非追着卫襄问个不停: “尉迟嘉呢?你们怎么没有一起回来?师父和师叔出去找你了,你们没有遇上吗?小师妹,你这是从哪里带回来的鲛人?” 卫襄没有心情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低头查看莳溪的伤势。 程无心站在莳溪躺着的软榻旁,神情颇为尴尬: “小师妹,对不住,我不知道这是你带回来的客人……这些日子,海上的凶兽暴乱,我还以为又有别的妖兽入侵蓬莱了……” 卫襄确定了莳溪的的确确只是被吓晕过去,身体上并没有什么伤势之后,才站起身,看着程无心: “大师姐,最近,海上的凶兽很多吗?” “也不是特别多,只是比起从前,简直多的不像话,就好像谁把它们从深海里赶出来了一样。” 程无心捏了捏眉心,疲倦难掩: “真的是对不住这位姑娘,自从你被掳走之后,我……实在是绷得太紧了,一点风吹草动,我心里都害怕。” 卫襄顿了一下,拱手向程无心行了个礼: “我明白,我并没有怪大师姐,况且我不见的这几日,定然是辛苦你们了。” 如果海上真的妖兽纵横,那不用说,必定是尉迟嘉将精魄散入东海的缘故。 更何况,在她的记忆里,从来都不曾从大师姐口中听说过“害怕”二字,可见这一次,因她被掳走而引起的动乱,着实让大师姐心力交瘁了。 卫襄如此说,程无心满心的愧疚终于稍稍褪去一些。 她走到卫襄面前,伸出手臂轻轻的抱了抱卫襄: “不辛苦,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回来,我们就都不辛苦。” 见小师妹似乎是没有责怪大师姐的意思了,一旁满心疑惑的韩知非终于再次发问,只是这一次很有些期期艾艾 “小师妹,那晚,那晚祁连……他到底做了什么?你,是怎么逃回来的?” 此话一出,不仅大殿中立刻变得落针可闻,就连匆匆赶来的沈良夜都在门外停下了脚步。 韩知非肯定是如同他们一般的—— 谁愿意相信自己曾经朝夕相伴的同门,居然会是整个门派的背叛者,居然会对自己的师妹痛下杀手呢? 况且今时今日,祁连的命灯已经灭了,小师妹独自一人回到蓬莱,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 这一切,都是搁在每一个人心头的谜团,他们迫切的想知道。 但是想知道的人固然急切,经历了这一切的人,却从心底感觉到深深的疲惫。 直到此刻,卫襄也理解不了,为什么祁连会那么做。 而祁连手中的混元鼎从何而来,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本体其实只是颗丹药的? 这一切的背后,又有什么样的阴谋和目的? 原本她只是以为蓬莱被灭就是最大的忧患,可是现在看来,忧患远不止如此。 所以,此时此刻,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是卫襄静静伫立片刻,对韩知非微微躬身行礼道: “还请师兄见谅,我有些累了……有些话,还是等师父回来了再说吧。” “好,好,那小师妹你就先去休息吧,你的两位客人,我和大师姐会帮你招待好的。” 从来没见小师妹对自己如此客气过,韩知非有些手足无措,追根究底的想法立刻就被他抛之脑后。 “多谢。” 卫襄轻声道谢,又对着程无心微微颔首: “莳溪和蓝冰,就拜托大师姐和韩师兄照看了。” 蓝冰…… 程无心瞥了一眼那个和尉迟嘉容貌肖似的男子,很快按下了心中疑惑,点头应下。 卫襄再次道谢之后,脚步虚浮地离开了。 其实她真的是很累很累,但是她知道自己就那样不见了,担心的人肯定不止尉迟嘉。 她至少得回来,让他们放心。 望着卫襄离去的背影,程无心和韩知非,齐齐沉默了一瞬,韩知非才犹豫地开口: “大师姐,你有没有觉得小师妹,哪里变了……” 程无心神色不由得黯然。 是变了。 从前的嬉闹调皮一扫而空,从前的朝气蓬勃也没了。 如果不是一点儿没变的外表,和她靠近自己的时候,那种熟悉的感觉,程无心其实是很怀疑,自己的小师妹是不是被人调包了的。 “小师妹这一次肯定是受了惊吓的,所以有些不一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程无心最终说道。 韩知非有些懵懂的点头: “看来小师妹真的是被吓着了……我这就去让幻蝶传信给师父,让他老人家安心。” 蓬莱阁后山,胖胖和狐狸精,那个叫做小一千的小镜子,还有被卫曦抱在怀里的妄念镜灵,正在激烈地争吵。 “……你这个坏娃娃,当初你要是跟在小姐姐身边,她都不会被人带走!” 胖胖从头到尾,一直都对小镜子持谴责态度,一天找不到小姐姐,它就一天没有放弃谴责小镜子。 但是小镜子也无辜得很,委屈的为自己辩白: “这件事怎么能怪我?我是自己不愿意跟着小姐姐的吗?我也想跟着她呀,可问题是,小姐姐亲手将我解下来放在一旁的,我怎么跟?” “你们俩在这吵什么吵?” 一旁狐狸精对于这两位的争吵早就不耐烦了,伸爪将小镜子从胖胖手里夺了下来,扔到一旁,指着卫曦怀里的镜子怒道: “要我说都怪他,好好的自己非要作,作得自己差点魂飞魄散,如果不是为了救他,小仙子根本不会被人暗算!” 向来性情狂傲的妄念自然是不服气的,在镜子里冷笑连连: “你们懂什么,你们连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在这里瞎嚷嚷什么!” “你们别吵了……” 卫曦不喜欢听到他们争吵,正要阻止,抬眼就看见远处一袭蓝衣的少女走了过来。 “姐姐!” 卫曦飞快地朝着卫襄跑了过去。 刚刚绕过一棵大树的卫襄朝着跑到眼前的卫曦露出一个笑容,下一刻,就倒了下去。 第255章 愿不愿意? 卫襄实在是太累了,闭上眼就陷入了睡梦中。 梦里是无边无际的混沌,就好像世界万物还都不存在,所有的一切还都处于鸿蒙未开之时。 一方小小的鼎里,赤色和紫色缓慢地流动,交织缠绕,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才渐渐分离,各自成丹。 又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天地渐渐分开,沧海桑田,原本小鼎存在的地方被无尽的汪洋大海所淹没,一方白玉鼎将他们笼罩,静静地沉睡在海底深处。 再之后,又过了数不尽的岁月,有人闯入了海底,发现了白玉鼎,然后带走了小鼎。 但是仓皇之中,打翻了小鼎,紫色的灵丹伴随着灰烬从小鼎中掉落,回到了白玉鼎中,那些灰烬,也散落海底各处,多年以后,凝结成镜,生出灵智。 漫长的岁月过去,小鼎和被带走的赤灵丹终究也在世人的抢夺中离散,小鼎不知所踪,赤灵丹被人捡起带往大周长安,辗转颠簸,流落在了一个道士手中。 跟人打斗的时候,从别人手中夺来了这枚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丹药,道士原本是想自己吃了的。 可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丹药,就这么下肚,有些不放心。 于是他琢磨了好几个月,但到最后也没琢磨出来这丹药是用什么东西炼的。 只能琢磨出这赤红色丹药坚硬如铁,拿刀子刮都刮不下一点儿沫子来—— 这样的丹药要是吃下去,那可不是续命,那是要命的! 道士干脆又用火炼,用锤子砸,凡是能想到的法子都想了,这枚丹药还是如同铁丸一般毫无改变。 终于死心的道士再也没有别的想法了,唯一的念头就是将这无用的丹药卖个好价钱。 “莫先生,此丹乃是东海所得,是十足的仙丹啊,只要服下,寻常人增寿百年!只要十两银子!” 这一日,终于遇到一个蓝衣飘飘,风华绝代的男子对着丹药感兴趣,道士拼命地鼓吹着。 增寿百年啊……如果能活得久一些,就能回去语凝海见到那个人了吧? 抱着对这荒诞的吹捧之词的一点点希冀,风华绝代的男子买下了这颗丹药。 然后,他也发现了这颗丹药的异常之处。 他也对这这颗丹药斧凿火炼,甚至还将自己的血滴在上面试图认主。 但那颗丹药除了将他的血吸收干净,并且差点儿吞噬了他一缕魂魄之外,毫无变化。 他也就没在这颗丹药上再花费太大的心思,甚至后来无意中掉落之后,都没有回去找过。 于是这颗丹药就从被人争抢,沦落到被人嫌弃的地步,最后,被一个行走富贵人家的道姑送给疾病缠身,不久于人世的卫国公夫人,死马权当活马医。 卫国公夫人为了活命,也就顾不得许多了,毫不犹豫地服了下去。 事后她不但没有任何不适,孱弱的身子反倒日渐好了起来,并且于次年,生下了自己的小女儿,取名卫襄。 ………… “原来,我们的渊源在这里啊。” 睡了一觉醒来的卫襄,在梦中感觉像是过了千年万年那般漫长,看着身边蜷坐着的小女童,也骤然间恍如隔世。 月光照在窗前,万籁俱寂,此时卫襄身边只有卫曦在。 卫曦木愣愣地抬起头来,扑进卫襄怀里,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卫襄搂着她,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安抚她: “小八不害怕,姐姐不会死的,放心,放心。” 或许是因为回归过一次自己的本体,又或许是做了这样一个将前尘往事全部都彻底揭开的梦,卫襄此时灵智通透,卫曦想什么,她一清二楚。 被卫曦扔在一旁的镜子里,蓦然发出一声冷笑: “一醒来就来抢我的人,还不如好好睡你的觉去!” “如果我一直睡下去,难道你就一直由着小八伤心下去?” 卫襄微微一笑,将手放在卫曦的肩头,又轻轻地拍了拍,守着她好几日,早就疲累已极的小女童顷刻间沉沉睡去。 卫襄将卫曦在床榻上放好,给她盖上了薄被,才轻手轻脚地下床,扬手布下一个与外隔绝的结界。 尚且被困在镜子中无法出来的妄念镜灵顿时觉得不太妙: “你,你要做什么?” 卫襄走回来,俯身对上镜子里容貌艳丽,神情惊讶的妖怪男,笑了笑: “我要你将你记忆中那个人的梦境给我,我要找他问些事情。” “那个人……他不是已经转世成了卫曦吗?而且卫曦并不记得前世的事情。” 妄念镜灵说道: “更何况,身为镜灵,我只能给一个人一个梦境,而在语凝海底,我已经给过了。” 卫襄也不跟他废话,直接伸手拍在了他明光湛湛的镜面上: “你觉得,我在所谓的‘一个人’之列吗?还是说,你打算再魂飞魄散一次?” 容颜艳丽的妖怪男神情僵住了—— 是了,他差点儿忘了,眼前这女子今非昔比了。 他的气势一下子就颓然下去了。 以前这个女子在他眼里是蝼蚁,但从今以后,自己在人家眼里才是蝼蚁。 妖怪男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好,我可以将从前的梦境给你,你能不能问出你想知道的事情就看你自己的了,但你不许伤了卫曦的魂魄。” “啰嗦。” 卫襄挥手将面前的镜子反转过去。 房间内渐渐起了如同语凝海底石洞中一般的雾气。 一个风华绝代的缥缈影子渐渐浮现出来。 “是你在找我?” 他含笑看着眼前的少女。 卫襄望着眼前这个曾经滴血于自己本体上的人,干脆有话直说: “对,我想问问你,你缺损的那缕魂魄,到底去了哪里?” “在你身上啊。” 眼前的男子依旧含笑,却又失笑一般摇摇头: “其实我原本也没想到在你身上的,我是在准备转世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少了一缕魂魄——将血滴在丹药法宝上认主这种事情,我做了许多次了,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会真的摄去了我的一缕魂魄。虽然活着的时候,少了这缕魂魄并没什么,可转世的时候,少了这缕魂魄,我就没有办法了。” “所以,你就成了我的族妹?”卫襄总算明白了。 男子点头: “是的,我殒身在语凝海,却要去长安寻找我的魂魄,好不容易找到了,却发现拿不回来了,无奈之下,为免自己魂飞魄散,只好转世成与你有血缘的人,以图将来。” 这就对了,前因后果也能说得通。 唯一说不通的,只有一件事—— “可是有人帮我看过了,我并没有多出来的魂魄。” “那是因为你的本体只是一颗灵丹,你原本是没有魂魄的,你正是借了我的魂魄,才生出灵智,转世为人,不然,现如今你的母亲早已经不在人世,而你,也将会继续千年万年埋在地下。” “这么说,我的的确确是欠了你一缕魂魄。”卫襄咬唇想了想,下定了决心:“罢了,我还你就是。” 毕竟欠人东西不还,可不是她卫襄的为人作风。 男子却再次摇头: “这个,你恐怕是还不了了。” “为何?” “虽然我不知道我死后都发生了什么,但是你今日既然能寻到转世之前的我,那就说明你如今绝非泛泛之辈,就算你还回去了,我的转世也接不了这缕魂魄,不然,她必死无疑。” “……那就永远让小八这样却一缕魂魄地活着,与常人不同吗?”卫襄很是沮丧。 “这,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风华绝代的男子微微笑了笑,忽然对着卫襄拱手行了一礼: “有件事还要拜托你帮我问问那人——我愿意为了他跳海殒身,也愿意为了他转世成女子,而他,愿不愿意为了我,失一缕魂魄?” “你的意思是……” 卫襄一怔,很快惊喜地拍手: “这真是太好了!这个主意好,我一定帮你问一问,那人是不是真心!” 雾气散去之后,梦境也结束了。 卫襄将被倒扣在榻上的镜子翻转了过来。 “你见到他了吗?你问了什么事?” 因为卫襄如今已经回复过本体,她的梦境天然地多了一层屏障,就算是给出梦境的妄念镜灵,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梦境中说了些什么。 卫襄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答非所问: “我先问问你,你喜欢的那个,是前世的莫离师伯,还是如今我的八妹妹?” 镜中男子妖艳的容颜一怔,这是什么无聊的问题? “他们原本就是一人,有什么分别吗?”他如此回道。 卫襄点点头: “当然有分别啊,你再好好想想。” 好好想想……自然,自然是喜欢从前的他啊。 无关男女,无关是谁,他喜欢的就是那个在他面前谈天说地,送给他漫天繁花的人啊。 不过如今的卫曦,他知道那是他,自然也是也喜欢的。 只是,偶尔他也会苦恼—— 她什么都不记得,而自己什么都记得。 这种感觉,就好像守着一个失去了往日记忆的爱人,孤独中带着几分难过。 或许她永远都不会想起前世的事情,那也就是说,从前那些他为之执着的岁月,到底是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了。 妄念镜灵的脸色渐渐落寞下去了,卫襄也一眼就知道了答案。 “既然是这样——” 卫襄拍了拍镜面,如同拍在妖怪男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 “那你就想好。” “你什么意思?”妖怪男虽然有点儿懵圈儿,但他直觉这不是什么好意思。 “我的意思呢,就是说,前世的莫离师伯愿意为了你义无反顾跳海殒身,然后带着残缺的魂魄转世,那如今的你,愿不愿为他的转世补上这缺失的一缕魂魄?” 卫襄笑眯眯地说道,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镜子里的妖怪男渐渐变了脸色。 缺一缕魂魄,那是会变成一个傻子的—— 所以,你愿不愿意呢? 你愿不愿意为了一个你口口声声说你喜欢的人,成为一个傻子呢? 可怜的妖怪男虽然狂妄又高傲,但他到底只是一个深埋海底几万年的妖怪,他并不懂得卫襄这是在转移问题。 他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而找到了解决办法的卫襄则是心情愉快地出门去了。 门外正值深夜,一轮半缺的明月高挂苍穹,让这秋夜凉爽而辽远。 卫襄脚下不停地走在山间,一直走到蓬莱阁大殿。 暴涨的海水退去了,留下来的残余物也已经被清理干净,站在悬崖上向远方眺望,远处的海水在月光下温柔地拂动,如同平静下来的女子温柔地安抚自己的孩子一般,温柔地抚慰着蓬莱仙山,茫茫水汽氤氲着山间草木。 似乎一切都过去了。 但这一切,怎么可能过去呢? 卫襄笑了笑,摇摇头,转身朝着依旧灯火明亮的大殿里走去。 “……这也睡了三天了,不行就去把她叫醒,哪里能一直睡,万一睡出什么毛病来呢……” “莱芜师弟,襄襄以前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这次遭了这么大罪,自然是要好好歇一歇的,她爱睡多久就睡多久!” 这是师父的声音。 师父还是这么维护她啊。 卫襄脸上的笑容彻底绽开。 但是莱芜下一句话让她的笑容又凝住了—— “可是祁连的事情总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如今毗陵国问我们要人,我们总要给出个说法。“ “说法?他们还有脸要说法?!” 德山老头暴怒而起: “送来我蓬莱的弟子就是这种品性,我不找他们要说法就不错了,还来找我们要说法?” “师兄!这些我们都知道,但是那晚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卫襄和祁连知道,就算祁连死有余辜,该被千刀万剐,我们也要有一个合理的说法去应对天下悠悠众口!” 莱芜也很是无奈,捏了捏眉心,解释道: “我傍晚之时已经接到消息了,毗陵不只是找我们要说法,还直接找到了听涛那老贼,如今东海仙门有一小半都怀疑我们蓬莱是起了内讧,戕害门下弟子!不然,我会在意一个区区毗陵吗?” “蠢货,这些蠢货!”德山老头气得七窍生烟:“眼见着东海仙门乱了,那些蠢人不知道远远避开,居然还跳进这纷争中来,这是要给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填灰吗?” “是,他们是蠢,可咱们蓬莱的门规在那里——天地不宁,方有蓬莱,师兄觉得,我们能眼睁睁看着东海仙门的纷争蔓延去世俗间吗?况且,东海仙门弟子,有一小半都出身大周或是毗陵,南离,如果这些人都被煽动,这场纷争和凡间就彻底摘不开了。所以,这件事必须尽快解决,越快越好。” 莱芜铿然说完,肃然起身: “我这就去叫醒卫襄。” 第256章 提亲 他刚刚转身,德山老头还没来得及喝止,大殿的门就开了。 “师父,师叔,卫襄让你们担心了。” 灯火随风摇曳的门外,清朗夜色里,少女裙琚随风摆动,躬身行礼。 德山愣住了,莱芜也愣住了—— 这丫头,刚才听见了多少?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好一会儿,莱芜才冷着脸回头: “进来吧。” 卫襄依言迈步进门,还十分贴心地关上了大殿的门,顺手布了个结界: “师父和师叔以后说话,还是要布个结界比较妥当,虽说这是在我们蓬莱,但是难免有意外。” 莱芜的脸色再次不好看起来: “在你没有来蓬莱之前,蓬莱的意外从来没有这么多,而自你来后——真是天天都能让人感到意外啊。” 卫襄沉默一瞬,笑了: “师叔这是知道了我不是莫离师伯的转世,就又开始瞧我不顺眼了吗?” “你这丫头……”莱芜瞪了她一眼。 有些话心里知道就行了,说出来干什么! 德山老头却很是解气,连连点头: “襄襄就该这样,有什么说什么,遮遮藏藏,可不是蓬莱弟子风范!” “多谢师父夸赞!” 卫襄笑盈盈地走去德山老头身边,然后在莱芜对面坐下来,垂眸道: “师叔既然想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那我就来跟师叔说清楚。” “说!” 莱芜冷哼道。 德山老头这次没说话,其实他也很想知道。 卫襄回忆了一下那晚发生的事情,慢慢地说道: “那一晚,我在用我的血为卫曦带回来的镜灵修补魂魄,但是刚刚修补完,云舒师妹就在外面敲门。我就给她开了门,谁知道进来的却是祁连,他手里拿着的混元鼎,刚好对准了我的伤口,后来,我就被收进那个鼎里了。” “混元鼎?”莱芜惊讶出声:“传说中混元鼎可是混沌未开,鸿蒙未明之时天地之间自行衍生出的神器,能收一切妖鬼魔魅,但是从来就没有人见过,你怎么知道那就是混元鼎?”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后来我在鼎中听祁连自己说的。”卫襄如实回答。 “哦。再后来呢?” 莱芜点点头,不再追究此事。 “再后来……” “慢着!” 卫襄正要接着往下说,德山老头忽然开口截住了她。 德山老头站起身来,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小徒弟: “如果那真是混元鼎,那你——又是怎么会被收进混元鼎中的?” 是啊,那混元鼎能收一切妖鬼魔魅,可卫襄是人啊! 她是怎么被收进去的? 还是说,她不是人? 莱芜一下子就跳了起来,直接扔了张符过去,牢牢贴在了卫襄的额头上: “说,到底怎么回事!” 大殿中灯火摇曳,无辜的少女掀掀眼皮,堪堪能看到在自己额头上一晃一晃的符纸。 贺兰辰曾经怀疑自己是精怪,所以往自己头上贴符,如今莱芜师叔也怀疑自己是妖鬼魔魅,也往自己头上贴符纸。 嗯,真不愧是师徒俩。 但是这次的事情……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迟早也是要跟师父说的。 卫襄伸手将那符纸揭了下来,看着神情惊讶的莱芜微微一笑: “因为,我的本体,是生于混元鼎中的灵丹,而我,是语凝海的海之领主之一。” 天蒙蒙亮的时候,贺兰辰在蓬莱阁大殿前面遇到了程无心。 程无心正抱着一把长剑坐在悬崖边儿上,仿佛在看海面上的什么人,也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但程无心的神色里,之前的忧虑明显一扫而空。 “大师姐,小师妹,醒来了?”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 程无心回过头看着他,露出笑意: “是啊,她已经醒了。” “人呢?” 虽然小师妹如今十分不待见他,但他该关切的还是要关切。 “走了。”程无心淡淡地答道。 贺兰辰清雅的面容掠过一丝惊讶,蹙眉道: “又跑了?她又干什么去了?” “不是跑了,是师父和莱芜师叔带着一起走的。” “干什么去了?她又闯什么祸惹师伯和师父生气了吗?还是有别的事情?” 贺兰辰满头雾水,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对于他的问题,程无心只答了一句: “等师父回来在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 贺兰辰怔住了。 程无心也不清楚? 她是德山师伯最为倚重的大弟子,怎么会不清楚? 晨风徐徐而来,上早课的弟子陆陆续续地到了。 韩知非溜溜达达地跟上了贺兰辰的脚步,瞅瞅四下无人,低声问道: “贺兰师兄,打听出来发生了什么吗?” 贺兰辰摇摇头,没说话。 韩知非的神色一下子就黯然了下来。 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就在贺兰辰要走开的时候,韩知非一把拉住了他,声音惶惶: “贺兰师兄,你说,师父和师叔是不是因为……因为祁连的事情,连我们一块儿疑心了?” “不可能!” 贺兰辰断然否决,转头看着韩知非,目光肃然: “我们是我们,祁连是祁连,他一个人,并不能代表毗陵,我们问心无愧,就不要如此心虚,反倒惹人猜疑。” 韩知非在贺兰辰严肃的目光里垂下头去,再也没敢说什么。 等贺兰辰走远之后,他才抬起头。 如果,贺兰师兄心里真的不慌乱,不难过,他,何必如此大声? 虽说修仙,但说到底,大家也不过是一介凡人罢了,都害怕因为祁连的事情被师门迁怒乃至于猜疑。 而祁连师兄,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冰莲海,卫襄也在问这个问题。 “我不明白,祁连师兄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就算他往日里看我不顺眼,与我不睦,那也,也不至于此啊……” 卫襄坐在孤岛的礁石上,神情郁郁。 茫茫的海面一望无际,路过的船只三三两两,碧海蓝天下,少女伶仃的身影有些凄然。 她也是刚刚知道祁连已经死了这个消息。 她之前还打算,一定要找祁连问个明白,可是现在—— 人都死了,她上哪儿问去? 明明前世祁连和云舒一直都好好的,直到蓬莱覆灭,都没听说他们出什么幺蛾子,这辈子到底是怎么了? 德山和莱芜对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人心险恶,这四个字总归是在任何地方都适用的。 之前他们已经在这片海域寻找了好些时候,但什么都没发现。 今日带着卫襄来到当时坠海的地方,还是找不到丝毫异常的踪迹。 看来混元鼎从何而来,祁连又是如何识破卫襄本体,祁连的最终目的是什么,这些都只能随着祁连的死葬身大海了。 德山在心里默默地叹息了一句。 但下一瞬他的脸色又变了—— 不,还有一个人,应该知道! 德山立刻上前叫起小徒弟: “走,我们回去!” 卫襄还没缓过来的心情更郁闷了: “师父,您先回去吧,我就想一个人静静。” “静什么静,跟我回去!” 德山不由分说,捞起小徒弟就往回飞。 卫襄只得认命了。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师父能接受她不是人的这个事情,估计受到的冲击已经够大了,她还是不要再违逆师父了。 只是三人往回飞了没多大会儿,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居然能在这里遇见德山掌门,真是意外之喜啊!” 海面上有人笑容满面地飞过来,正是听涛真人。 仙气飘飘的听涛真人笑得喜庆又和气,好像之前和须弥以及蓬莱的过节根本不存在,大家撕破的脸皮自己又长回去了一般。 喜你个头! 德山老头心里暗骂了一句,然后试了试,再次肯定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对着这个厚颜无耻的老贼扯出一抹笑来。 罢了罢了,论起不要脸,大概十个他都不是听涛这老贼的对手。 德山老头干脆装没听见,加快速度从迎上来的听涛真人身边掠过,理也没理他。 听涛好不容易厚着脸皮追上来,可不是这么容易放弃的。 是以他对德山的冷脸根本视而不见,锲而不舍地追在后面喊: “德山掌门莫要气恼,从前你我之间是因为真一那和尚才闹得生分,如今他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何必还要做这无谓的意气之争呢?” 这话引得德山老头霍然回首: “公道自在人心,听涛真人如此说,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真一大师复仇不成,还被心魔侵扰,直至如今时而清醒,时而癫狂,在德山心里,这件事永远都过不去。 “当年之事,德山掌门并非亲眼所见,你一个小辈,只是听了真一那和尚几句妄言,就如此揣测于我,可真是太过偏颇——总而言之,本尊问心无愧。” 听涛真人见德山终于答话了,眼底不禁有些得意的神色闪过,正色为自己辩解了几句,就转移了目标,目光灼灼地盯住了卫襄,笑道: “先前听说德山掌门最心爱的小弟子被人掳走,看来如今是已经找回来了,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可喜可贺? 德山心里冷冷一笑,顿时对这老贼的意图有了几分了悟。 他将卫襄往自己身后扯了扯,才凛然道: “听涛真人有话直说好了,不必东拉西扯。” “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 听涛提高了嗓门儿,喜气盈盈地笑道: “我今日特意来寻德山掌门,是替我那不肖的徒儿,向令徒卫襄提亲的,还望德山掌门答允,成全了这桩天作之合的美事!” “去他娘的美事儿,这个居心叵测的老贼!” 蓬莱阁大殿,德山破口大骂。 大殿的地板上散落着一地摔碎的茶盏。 众弟子在莱芜和芜青的带领下分列两旁,大气儿都不敢出一下。 这听涛老贼的徒弟也真是的,看上谁不好,看上小师妹,有没有眼光啊——哦,不,是胆大包天,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居然敢来打小师妹的主意! 就该揍他丫的! 好在德山老头虽然愤怒至极,但到底还没有丧失理智,没有当场和听涛在天上打起来。 只是回来之后,这暴脾气控制不住罢了。 此时的卫襄瞅着那碎了一地的渣子,却是结结实实有点儿发愁—— 要说那什么凌瀚看上了她,她是打死也不信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她被听涛这老贼给盯上了。 而且这缘故,几乎可以肯定,还是因为那三个字:长生药。 极渊海,面容英俊的男子站在听涛真人面前,视死如归地开口: “师父,徒儿就算是死,也不可能负了言儿,更不可能去娶卫襄!” “娶不娶你说了算?”面对徒弟的反抗,听涛真人淡淡一笑,如同看蝼蚁一般看着一手养大的徒弟:“不愿意娶就给我去死。” “师父!” 凌瀚难以置信地嘶声叫道。 曾经百般疼爱他的师父如今变得冷漠无情,凌瀚不是没有心理准备,但他真的没想到师父会亲口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徒弟这般绝望的神情完全没有打动听涛真人,他眉毛一扬,接着道: “对了,要是不愿意娶卫襄,不只你要死,你那心爱的言儿也得死。” “师父,不要!” 凌瀚努力遏制住了心里刹那而起的难过,心念急转间,连忙说道: “师父的好意,徒儿心领了,可是……徒儿听说前几日语凝海又出现异状了,海水一夜之间全部变成了紫色,很多人都前往语凝海再度寻找机缘了,师父不打算再去看看吗?” “看什么看,是你侥幸活着,觉得自己气运无敌,还是说,前些日子语凝海浮尸百里,没能让你脑子冷静冷静?” 听涛冷声道。 那几日,眼看着人人都去追逐那什么长生药,他也曾带着徒弟在那里守着,想要图一个渔翁之利,可惜,到最后,鹬蚌都死光了,他这个渔翁,只得了一场空。 不过,也算不上一场空,毕竟,他好歹还知道自己盯错了人。 哼,要不是自己实在太老,啃不了嫩草,怎么会轮到这个无用的徒弟? 不知道好歹的东西! 听涛越想越生气,再度向自己的徒弟发出警告: “总而言之,从此刻起,你将你那些花花心思收一收,明日就前去蓬莱,务必讨得那卫襄欢心,将她娶回极渊海,否则,就别怪为师心狠手辣!” 第257章 踹他 夕阳西下,卫襄被胖胖和狐狸精簇拥着坐在山头吹晚风。 小花也被胖胖强行拽了来,不情不愿地趴在不远处的地方,百无聊赖。 其实卫襄也挺百无聊赖的。 她再一次试图站起来离开,却被胖胖拖着胳膊重新坐了下来。 卫襄很无奈: “你们这是做什么嘛?难道我不在的这些天,有人虐待你们了?把你们吓成这样!” “不是虐待,比虐待还可怕!” 胖胖可怜兮兮地说道。 卫襄看见她这么可怜,顿时又有些心软了。 她伸手将胖胖抱进怀里安抚道: “其实师父和师叔们也是为你们好,你看,我都被人抓走了,要是不把你们保护起来,万一你们也被人抓走了怎么办?” “哪里是保护我们呀,明明就是怀疑是我们害了你!” 狐狸精在一旁撇撇嘴,愤愤不平: “尤其是莱芜仙尊,指责我们是狐媚惑上……小仙子你又不是男人,我哪里迷惑得了你呀?” 卫襄笑笑,将狐狸精也抓了过来,与胖胖一同揽在了怀里安慰: “莱芜师叔是关心则乱,我就那么不见了,当时在场的只有你们,他疑心你们也是常事,你看,我回来了,你们就都被放出来了,这没什么可难过的,也没什么可害怕的。” “可他疑心我们做什么?胖胖是你的镇魂兽,我是跟着你来的,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希望小仙子你出事,我们也绝对不希望小仙子你出事啊,他做什么怀疑我们?他怎么不去怀疑那个云舒?不是她骗你自己去开了门,那个祁连也进不来!” 想起当时莱芜不分青红皂白,就直接命人把自己和胖胖给抓了,狐狸精就越说越生气: “这明显就是瞧着我们做妖怪的好欺负!” “他怎么会不疑心云舒呢?云舒的下场,可要比你们惨太多了。” 卫襄抚了抚狐狸精光亮的皮毛,缓缓说道。 蓬莱阁大殿的结界内,云舒跪在地上,满脸泪水和倔强地为自己辩解: “……当时是祁连师兄跟我说卫师姐有危险,叫我去看看,我才去敲的门,之后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祁连师兄居然对卫师姐心怀恶意……” 这样的辩解这些日子里,德山和莱芜以及芜青三人,已经听过许多回了。 但这一次,德山什么耐心都没了。 “去吧。”德山老头挥挥手。 莱芜会意,默默上前,直接一道“搜魂”打在了云舒的额头上,少女凄婉的声音戛然而止。 莱芜阖目半晌,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向云舒的眼神中就带了一丝怜悯。 “原来只不过是嫉妒……要说刻意加害,倒也称不上,但若说完全无辜,却又是为虎作伥。至于祁连的事情,她是真的不知情,因为祁连只告诉她敲开门,自己有办法让卫襄永远消失。” 莱芜将自己从云舒脑海里看到的一切如实说出,就后退站在了一旁,等着德山来裁决一切。 让卫襄永远消失? 德山坐在原地,心内一阵悲哀。 同为蓬莱弟子,为什么会有人想要襄襄永远消失? 如果是曾经被襄襄欺负过的人有这样的想法,他还不是太悲哀,但云舒……襄襄即使再顽劣,也不曾欺负过她,她为什么想要襄襄永远消失? 仅仅因为嫉妒? 多可笑的理由啊。 德山沉默半晌,再次挥挥手: “送回南离吧,永生永世,不许踏入东海半步。” 莱芜没说话,看向芜青。 芜青凝视自己曾经寄予厚望的弟子一刻,垂眸道: “谨遵掌门谕令。” 在大殿之内,芜青悲喜不显,出了蓬莱阁大殿之后,匆忙凌乱的脚步却彰显了她心里所有的苦楚。 “师妹!” 莱芜一直追到芜青峰,才拦住了她。 芜青回头看见是莱芜,一路上的镇定终究是绷不住了,双手掩面,潸然落泪: “师兄,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我一直就是这样傻的人吗?难道我这辈子,就注定要一直,识人不清吗?” 无论是纪宁,还是云舒,都曾经,是她珍之重之的人啊。 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女子低低的啜泣声音从长袖之下传出,随同山风一起飘散在黄昏的荒凉里。 莱芜的手掌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 最终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肩头,开口道: “师妹不要怪罪德山师兄,有些规矩毕竟还是要……” 说到一半,他又停了下来。 不,其实他不是想说这个的。 莱芜稳稳心神,才将原本要说的意思表达清楚: “我其实是想说你不要伤心,并非你识人不清,而是人心本就易变,这并不是你的错,不要难过。” “怎么会不是我的错?是我这个做师父的疏于引导,才会让她一错再错……” 芜青将手放了下来,泪水渐渐停止,但眼神却更加哀伤: “莱芜师兄,我并不是怪掌门师兄,我知道他身为掌门,门下弟子背叛师门,他如今心里的难过只怕比我还要多,他对云舒,也已经是网开一面了。我只是觉得,我大概需要闭关一段时间,以后早课的事情,还要先劳烦师兄一段时间了。” 芜青如此说,莱芜也不知道还能劝什么,默然一刻,点头道: “芜青师妹闭关一段时间也好,凡事有我和德山师兄在,你尽管放心。” 芜青点点头,转过身走入了茫茫暮色中。 莱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转身走开了。 程无心的房间里,卫襄趴在程无心的床头,硬是赖着不肯走。 “大师姐,我害怕,让我睡你这里吧,求求你了!” “回你自己的屋子去,你一个人都睡了三天了,这会儿跟我装什么装?” 程无心直接拎起卫襄扔出了门外: “你要真是害怕,就去语凝海陪着你那位尉迟世子好了,人家也是为了救你,才会落在语凝海回不来的,你好歹有几分良心,别到处招惹烂桃花!” 这也得亏了此时尉迟嘉在语凝海回不来,不然就凭着听涛老贼上门提亲这件事,尉迟嘉就得直接去弄死那什么凌瀚。 不过,这个世界的主角难道要变了吗? 不然凌瀚和苏沫言这一对官配为什么会忽然就变了? 程无心对着空荡荡的屋子百思不得其解。 被拒之门外的卫襄也很是无奈,自己站了一会儿,只好无趣地走开了。 半路上就遇到了踏着夜色归来的莱芜。 卫襄连忙上前问好: “莱芜师叔。” 莱芜停下脚步,盯了卫襄一瞬,皱眉道: “老实说吧,你是怎么和那个凌瀚纠缠上的?” “没有,我和那人连一句话都没多说过,又怎么谈得上纠缠?” 说起这朵无端飞来的烂桃花,卫襄也很是郁闷。 莱芜却不相信,冷声道: “既然如此,那你现在就前去山门外,将那凌瀚打发走——如果你能将人给打发了,我就信你,不然,你让我们如何信你?” “凌瀚在山门外?”卫襄急了:“莱芜师叔你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吧,难道我好端端走在路上,被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疯狗咬了一口,就一定是我去招惹这条疯狗了吗?” “可这疯狗为什么不咬别人,就咬你?你难道就没有反思过自己的过错吗?” “我,莱芜师叔,你讲不讲理啊?” “这种事情,还要讲什么理?”莱芜一个冷眼丢过来,就差直接谴责卫襄出去招蜂引蝶了。 卫襄:…… “……好,我这就去踹死那条疯狗!” 卫襄转身就气呼呼地直奔山门而去。 不能跟莱芜师叔撒气,还不能跟凌瀚撒气了吗?! 山门外,凌瀚的确是一副痴情不悔的样子在等卫襄。 他不想死,也不能让言儿死,所以,那就只能卫襄死了。 一看到卫襄的身影出现在山门内,他咬咬牙,直接就迎了上去: “卫襄!” “干什么你,叫你进来了吗?出去出去!” 不等卫襄答话,看守山门的韩知非就开始赶人,一叠声地呵斥着。 只要不是瞎子聋子,那就该知道眼前这位和那玄云门女弟子之间的暧昧,此时忽然来向小师妹献殷勤,那肯定是非奸即盗。 而且以小师妹的性子,就算真的和尉迟嘉闹翻了,那也绝对不会看上这样的人。 所以韩知非绝对自己身为师兄,有义务替小师妹将这样不靠谱的人拒之门外。 卫襄却仿佛对韩知非的好意视而不见,直接就跑出了山门外,与凌瀚打了个照面儿。 因为卫襄跑得离凌瀚实在是太近,两人之间相隔不到一尺的距离,凌瀚心里恼怒而不自在。 但他还是横了横心,朝着卫襄喊道: “卫襄,我今日来,是要跟你提亲的。” “提亲?你是被苏沫言给踹了吗?而且,你用这种态度跟我提亲?” 卫襄上下将凌瀚一通打量,眼里的嫌弃和厌恶红果果不加掩饰,言辞之间更是傲慢无礼。 凌瀚很少被人如此对待,尤其此刻嫌弃他的人还是这个可恶的卫襄,凌瀚直觉地反驳道: “言儿待我情深意重,自然不会如此待我……” “照这么说,你是没有被踹了?”卫襄不待他说完,就点点头:“既然如此,今日就让我踹上一踹可好?” “什么?” “神兽大人!” 凌瀚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眼前的少女朝着天空挥挥手,随即一声兽吼声当空炸响! “吼——!” 蓬莱的镇山神兽抚仙神兽当空而来,四蹄直奔凌瀚—— 这架势,绝对不是要踹他,而是要直接把他踩死! 好在他曾经跟这孽畜交过手,也不怕它! “孽畜!” 凌瀚一声厉喝,迎头而上。 卫襄后退一步,再次朝身后挥挥手: “胖胖,上!” 一个蓝色的胖团子从卫襄身后屁颠屁颠地跑了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开始对着飞身而起的凌瀚大喊起来: “掉下来!掉下来!掉下来!” “什么?” 凌瀚再次诧异,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觉得自己全身的力量像是被人全部抽走了一样,不由自主地开始往下掉! “不,不!” 凌瀚绝望地大喊。 胖胖高兴地直拍手: “小姐姐,我不是废柴,我不是废柴哦!” “当然,因为你的主人我已经不是废柴了嘛。” 卫襄得意洋洋地说道,惬意地看着抚仙神兽脚踩凌瀚,将凌瀚当成蹴鞠用的球一般在山门前踢来踢去,然后在凌瀚的惨叫声中十分仁慈地喊着: “哎,神兽大人小心些,别崴了您的脚哦!” “卫襄!” 凌瀚一边竭力躲避,一边目眦欲裂地喊道。 要是被一脚踩死了也就算了,现在这样,就是对他的羞辱啊! 于是,不等抚仙神兽真的对凌瀚怎么样,凌瀚自己就先生生地吐了一口血出来。 “居然吐血了啊,还是太脆弱了嘛。” 卫襄观看了一会儿凌瀚的惨状,觉得差不多了,才挥挥手: “神兽大人辛苦了!接下来,把这家伙踢进海里,让他回家找他师父就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卫襄如今恢复了海之领主的身份,从前见了卫襄就暴躁不已的抚仙神兽如今很是乖顺。 听卫襄这样说,它也就收住了脚,然后准确无误地将人一脚踢进了茫茫大海。 “嗯,很好,就这样,胖胖,我们回去睡觉!” 卫襄满意地看了一眼海面上汹涌的波涛,打了个哈欠,招呼在一旁对着抚仙神兽两眼冒星星的胖胖。 从头到尾都没什么机会说话的韩知非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试探着问道: “小师妹,这样,真的没关系吗?这凌瀚要是真有个什么万一,那听涛真人岂不是……” “岂不是怎样?上次我们在语凝海底差点儿把这家伙弄死,也没见听涛那老贼怎么样啊,这会儿怕什么?” 卫襄浑然不在意,摆摆手往回走。 韩知非:…… 好吧,小师妹这个动手的都不怕,他一个旁观的怕什么? 蓬莱仙山最高处,完完整整目睹了这一幕的莱芜忍不住对着身旁的德山老头抱怨: “卫襄这家伙别的不会,打架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好!” 这话德山老头从来就不爱听。 他也冷哼道: “要是在自己家门口都打不赢,她也不配再做我的弟子了!听涛那老贼厚颜无耻,让小辈来恶心我们,那襄襄亲自去解决,不是最好不过吗?活该!” 第258章 爱情这东西 “活该!” 极渊海的孤岛上,听涛一脚将九死一生回来的凌瀚踹出去老远。 但这一脚明显解不了恨,听涛指着徒弟怒斥: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我是叫你去提亲,没让你去结仇!” 凌瀚原本就是撑着一口气回到极渊海的,此时被师父再踹一脚,直接就晕了过去,所以听涛这句怒斥算是白费了。 一直隐身在暗处,黑色斗篷遮面的人这才从暗处悄悄地走了出来,桀桀的笑声在房间里: “呵呵,先前我跟真人说过,这个主意并不可行,看来真人并不曾放在心上。” “那你倒是告诉我,该怎么办?” 听涛余怒未消,回过头就将一腔怒火发泄在了黑衣人身上: “先前是你告诉我那个尉迟嘉不对劲,可最后呢?不对劲的人到底是谁?!” 这样咄咄逼人的质问,让黑衣人沉默了下去。 明明那把火烧起来的时候,他看到的人就是尉迟嘉……可为什么最后能被混元鼎装进去的人是卫襄? 他原本以为尉迟嘉才是那个妖邪之人,如今看来,居然是卫襄。 既然如此…… 黑衣人很快再次献策: “既然如今卫襄已经被混元鼎装进去过了,那说明卫襄不是常人,真人不妨,将此事告知东海仙门吧。” “你的意思是让整个东海的人都知道她不是常人,知道很可能她才是跟长生药有关系的人?但你想过没有,如此一来,会有多少人去争抢卫襄这个人,那我们,可能争得过?” “我们自然不能如实说,可以另寻说辞。” 黑衣人语气中透露中一种刻骨的恨意: “就说,卫襄是妖魅现世,东海的两次海水暴涨,都是她引发的——我就不信,这样的祸乱之人,还有人会争抢!就算争抢,那也是抢着要将她置于死地!” 听涛怔了一下,随即笑了: “你真不愧是出身……罢了,过往不提,只是你这污蔑栽赃的手段真是炉火纯青,就连我,也要甘拜下风了。” “污蔑栽赃?呵,曾经,她不也是这么对待我们的吗?” 黑衣人怆然而笑,转身再次隐入黑暗中。 翌日一早,凌瀚悠悠转醒,听涛将散布谣言这件事交给了他。 “这次你如果再办事不利,就不必回来见我了!” 原本很平常的一句话,生生让凌瀚变了脸色—— 对于东海其他的仙门的弟子来说,这样的话最多算是斥责,就算是动真格的,也不过是逐出师门,而放在自己身上,那就是死路一条! 这就是东海仙门眼中德高望重的前辈,就是盛名凌驾于东海众人之上的听涛真人啊! 凌瀚忍着心里的痛恨,起身离开。 离开之前,他抱着最后一丝希冀问道: “师父,徒儿若是去做了这件事,是不是,就不必再去向卫襄求亲了?” “为什么不去?” 听涛真人冷冷道: “明明暗暗,虚虚实实,方才能达到目的——以后这样的蠢话,就不要再来问我了。” “弟子,遵命。” 凌瀚从齿缝中挤出这四个字,走出了房间,很快消失在茫茫海天之间。 屋子里,黑衣人再次站在了听涛身边。 “真人这个徒弟,似乎是不大服真人管教了啊。”黑衣人的腔调里带着幸灾乐祸的意味。 听涛真人却不以为然,轻笑声中透着得意: “服不服管教,本尊并不在意——反正从他入门那日起,我就已经在他身上下了咒,哪怕相隔千里万里,取他性命也是易如反掌。” 玄云门外,苏沫言扑倒在凌瀚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为什么,凌瀚哥哥你为什么要向那个卫襄提亲?难道,从前的那些诺言,凌瀚哥哥你都忘了吗?” “言儿!”被心上人误会,凌瀚痛苦不堪地解释:“我们之间的种种,我如何能忘记?我根本对那个卫襄没有半分心思!” “可是如今你们师徒向卫襄提亲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东海,我已经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笑话!” “提亲是我师父的意思,我真的并不喜欢那个卫襄,我只是无法违抗师命……” “那凌瀚哥哥你的意思是,你到底,还是要求娶卫襄的,是吗?” 苏沫言推开了凌瀚,后退几步,盈盈的大眼含泪望着他,点点头: “凌瀚哥哥,我明白了——我不怪你,我知道你师父对你恩重如山,你自然是没有办法违抗他的,以后,以后你就把我忘了吧……” 说完,就转身跑远,娇小的身影是那样地令人心碎。 “言儿……” 凌瀚向前追了两步,最终却停下了脚步,慢慢地跪在地上,捂住了脸。 在事实面前,这些解释都显得太过无力。 他不能违抗师命,所以除了一边毁坏卫襄的名声,一边去提亲,还能做什么? 除非,他能在卫襄点头答应嫁给他以前,让卫襄彻底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对,他要在卫襄答应以前,就彻底毁了卫襄,这样的话,他也能对言儿有一个交待了! 凌瀚很快从地上站起来,转身离去,朝着东海流言的漩涡中心留仙镇飞去。 而跑远的苏沫言停下脚步回头看的时候,看到的只是天空中越来越远的身影。 他是,他是真的放弃她了吗? 苏沫言眼中的泪水已经不见了,但是心中的恨意却越来越深—— 她已经让步了,已经不再肖想尉迟嘉了,卫襄为什么还要这样将她最后所能选择的,一并夺走? 被人结结实实惦记上的卫襄对于这些爱恨情仇什么的,完全不知情,她正打算带着鲛人莳溪前往语凝海。 经过这几日的考校,莱芜已经决定将蓝冰收入门下了。 蓬莱门下弟子太少,并不是什么好事,而蓝冰的资质,也属上乘。 只不过如今德山没有心力教导那么多徒弟,芜青又要闭关,收徒这件事情只好落到最不喜欢收徒的莱芜头上了。 蓝冰的事情一说定,莳溪的情绪立刻低落起来。 蓝冰是正正经经的人类,可以拜师修行,可以堂堂正正入蓬莱门下。 而她,只是一个非人非妖的鲛人罢了,认真论起来,连幻影海的幻蝶都不如。 而幻蝶一族的尊者,尚且要委身人类成为镇魂兽呢,更何况此时在东海没有族人可以依靠的自己。 莳溪几乎可以肯定,只要自己一个人在东海游逛,不出三日,就会被人掳走,到时候下场如何,那就不好说了。 但要留在蓬莱,除非做镇魂兽,不然,迟早会为蓬莱惹来麻烦。 不过做人镇魂兽这件事情,就算莳溪愿意,卫襄也是坚决反对的。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如何能做他人的镇魂兽?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找一个好归宿,保证你平平安安,自由自在。” 她握着莳溪的手,郑重许诺。 莳溪不置可否,回过头的卫襄却被程无心骂了个狗血淋头: “就你能,瞎许什么承诺!鲛人在东海绝无仅有,一旦被人知晓,就算是想看个稀罕,那也定然是人人想抢,到时候我看你有什么办法跟整个东海的人对抗!” “可是师姐,知恩图报,这是做人最基本的良知吧?我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人!”卫襄很认真地说道。 程无心气结: “我不是说让你忘恩负义,我的意思是说,让你可以请师父出面想想办法,总比你一个人瞎想要强得多!” 卫襄摇头: “如今的东海正是多事之秋,因为凌瀚提亲这件事,师父他老人家已经够心烦的了,我不想再去麻烦他,这件事我还是自己再想想办法吧。” “你能有什么办法?除非你把莳溪给藏到现在没人敢去的语凝海里,不然迟早会有麻烦!” 程无心咬牙切齿地斥道。 卫襄却是眼前一亮: “对啊,我可以把她藏到语凝海去,保证她待在那里,没人敢去打她的主意!” 正好前段时间死在语凝海的人一大把一大把,现在东海众人提起语凝海,端的是闻风丧胆,没有人闲着没事去找不自在。 程无心越发为小师妹的不靠谱扼腕叹息: “你告诉我,你有什么本事能把莳溪安然无恙地藏在语凝海?尉迟嘉能安然无恙地待在那里,借着那白玉鼎的气息养伤,那是人家自己的本事,你凭什么?” “我当然是是凭着我……我,我也和语凝海的妖怪头子很熟啊!” 一句“我当然是凭着我自己”到了嘴边,卫襄生生地转了个弯儿,差点儿咬到舌头。 大师姐还不知道她也算语凝海的海之领主之一呢,她现在也还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这可是师父千叮咛万嘱咐过的,因为师父怕她飘。 程无心对卫襄这种话嗤之以鼻,也没有再和这不知死活的小师妹强行争辩下去,直接转身离开去禀告师父了。 卫襄则是抽了这个空子,带着莳溪溜出山门,直奔语凝海。 如今卫襄虽然知道了自己是谁,但本质上来说还是废柴一个。 既操控不了语凝海的海水,也驾驭不了飞剑,至于御风而行什么的,那更是不可能。 两个人还是暗搓搓地从海底穿行而过,老老实实的穿过无垠的大海,去往语凝海。 坐在莳溪展开的鱼尾上,卫襄颇为悠然自得,一边观赏海底风景,一边跟莳溪聊天: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你修行有成,你打算做点什么?” 本来卫襄也就是随口一问,但是莳溪的速度却慢了下来。 显然她是在很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 又走了一段路,莳溪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卫襄: “如果有一天我强大到能够抗衡人类,不必害怕人类修士的抓捕,我就去和蓝冰契约,做他的镇魂兽。” “什么?!” 卫襄惊得从莳溪的鱼尾上滑了下来,坐在了海底,惊得一窝小鱼儿乍然而起,到处乱窜。 她爬起来,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莳溪,做别人的镇魂兽,是要与人性命相连的,就等于把自己的命运交到了别人的手里,生死由人掌控——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如果是别的人,那我肯定是宁死不愿的,但如果是他——命运相连,我心甘情愿。” 微微幽暗的海水里,美貌的鲛人女子沐浴在海底浅浅的光晕里,姿态虔诚如同圣女。 而笼罩着她的,显然正是爱情的光辉。 “你爱上他了是吗?” 卫襄喃喃,心里说不清是怜悯还是悲哀。 看来爱情不仅仅能让人类疯狂,连鲛人也不能幸免啊—— 不怕蓝冰野心大,心眼儿多,就怕莳溪这么不明不白坠入爱河,亲手毁了自己的自由,为自己套上这种可笑的枷锁! 卫襄上前拉住莳溪的手就往回走: “好好好,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我现在就带你回去,让你和他契约,或许这样你才能早日明白,爱情这种东西多么虚无缥缈!而你这种盲目付出一切的爱又会让你失去什么!” “爱情怎么会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呢?” 莳溪一改从前的柔弱温顺,挣开了卫襄的手,固执的看着卫襄: “喜欢一个人,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而愿意为了喜欢的人付出一切,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就如那位为了你差点送命的海之领主一般,爱情这种东西难道还要计较得失吗?” 卫襄看着莳溪,仿佛看到当年痴迷尉迟嘉的自己,忍不住反驳道: “谁说爱情就不需要计较得失了?或许一开始你会无怨无悔,心甘情愿,但如果你一直付出,却最终什么回报都得不到,你终究会有心灰意冷的那一天!” 莳溪表示自己完全不在乎: “我从来就没想要什么回报啊,他是人类,我是鲛人,根本就不会有结果的,况且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和自己的镇魂兽相爱,这些我一直都知道的啊。” 卫襄无力扶额—— 到底是谁给她灌输的这种大师姐口中的“封建残余思想”? 到底是谁把这么一个本该聪明伶俐的鲛人女子,变成一个为爱痴狂的傻白甜的?! 她再次上前拽住了莳溪的手: “行,行,你高尚,你伟大,你愿意为了爱情付出一切,那咱们现在就回去,你们契约好了,我什么都不管了!” 莳溪却再一次挣脱了她: “不,我不能回去——他现在的修为根本就不足以契约镇魂兽,现在契约,只会是害了他。我只想将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将来能默默守在他身边就好!” 卫襄:…… 啊呸,什么狗屁爱情! 第259章 又冲动了 好在卫襄和莳溪虽然因为这狗屁爱情有分歧,但是去语凝海的行程并没有因此而耽误。 卫襄不再试图说服莫名其妙陷入爱情的傻白甜,莳溪也不再提起自己要做蓝冰的镇魂兽这件事情。 卫襄终于得以顺畅地到了语凝海,并且亲手把莳溪交到了轮回镜灵手里,郑重拜托: “大概论起来,你们都是妖类,想必你是能做得了她的师父的,我就把她交给你教导好了!” 轮回镜灵看着面前神色不安的鲛人女子,虽然有些不大愿意,但也只能应了: “赤灵丹尽管放心,我会好好教导她,保护她的。” “嗯,谢谢大叔,大叔真是个好人。”卫襄夸赞道。 轮回镜灵心中暗暗叫苦,他哪里是个好人啊,只不过是海之领主的要求,他实在是没办法违抗而已。 就如同白玉鼎中的那一位,就算死在他面前,他都没办法阻止。 不过说起那一位,轮回镜灵拦住了就要转头离去的卫襄: “你,不去看看紫灵丹吗?” 卫襄站住脚,抬头望着波光离合中安静伫立的白玉鼎,神色有一瞬间的怔忡。 良久,她收回目光: “不必了,他在这里好好养伤,我就不去打扰了。” “但是你们本出同源,如今又魂魄相连,你若是能陪在他身边,他定然能更快恢复。” 轮回镜灵带着几分哀求地说道。 “现在东海多事之秋,我还是早早回蓬莱吧。”卫襄垂眸说道,转身就要走。 轮回镜灵终于忍不住了,再度将她拦住,语气不由得重了些: “即使不愿意顾及紫灵丹,赤灵丹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语凝海吗?身为海之领主,你离开这么久也就罢了,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如果还长时间飘荡在外,语凝海迟早还会遭遇动荡……” “可这是我愿意的吗?” 卫襄回头,冷冷地看着轮回镜灵,眼底浮现出一种终究如此的神色。 从明白自己身上所有因果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以轮回镜灵的性格,迟早会跟她说这样的话—— 当然,接下来他还可能用各种道德大义来控诉她。 而卫襄这种近乎冷漠无情的反应,果然成功地将轮回镜灵要说的那些道德大义堵了回去。 轮回镜灵只觉得心口噎得慌,瞠目结舌地道: “你,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并不愿意做什么海之领主。” 卫襄慢慢转过身,笑容淡淡: “无论我的本体是什么,无论我和这方海域有什么关系,我从生出灵智的那一刻起,就只是一个凡人。我只想好好跟着师父修仙,或许将来学有所成,踏上仙途,或许一事无成,最后享尽天年,都好,我唯独没想过,要担负什么大责重任——” “所以,我可以将你,将语凝海当做我的旧识,在我力所能及之内应允你的所求,但如果跟蓬莱相比,语凝海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 这四个字将轮回镜灵打击得头脑发懵。 他将之视为一切,看得比自己性命魂魄还重要的东西,在赤灵丹的眼里,居然不值一提?! 而且,别的人都可以觉得语凝海不值一提,但是赤灵丹怎么能觉得语凝海不值一提?! 可怜的人哪。 卫襄默默地看了一眼神情呆滞的轮回镜灵,踏入了纵横交错的石洞中。 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就像她重生的使命就是保护家人,保护师门一样。 但她并不认为,语凝海是她的使命,这只是命运又强加给她的一道枷锁,随时可能将她勒死—— 为什么师父不让她对别人透露半分自己是海之领主的事情,还不是因为怕她因为这件事死的更快吗? 毕竟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居然成了语凝海的海之领主,并不是什么荣幸的事情,而是很要命的事。 很久之后,卫襄身后的水流再次起了匆匆忙忙的波澜。 卫襄不耐烦地转头: “我说过了我不会为语凝海的任何事负责……” “那尉迟嘉呢?” 鲛人女子的鱼尾在水中轻轻摇曳,眼神固执地责问卫襄。 卫襄不禁觉得头疼,莳溪这是疯了吗? 自己相信什么狗屁爱情就算了,居然还管到她的头上来了! 卫襄摆摆手: “你回去吧,我和尉迟嘉的事情,与你无关。” “是与我无关,可你之前才跟我说过,如果喜欢一个人,一直付出,最终却什么回报都得不到,终会心灰意冷——那你就没有想过,尉迟嘉他可以为了你去死,但你还是不肯给与任何回应,他醒来之后,会不会心灰意冷?” “他心灰意冷?” 卫襄觉得这样的问话真可笑: “他就算心灰意冷,也不过是将我曾经尝过的滋味重新尝一遍罢了。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你并不清楚,所以这样的话,还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说了。” “是,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并不清楚,但我清楚,一个人的一生,如果能遇到一个愿意为你付出一切,甚至付出生命的人,是多么难得的事情!” 莳溪微微仰着头,姣好的面容带着对爱情的信仰。 疯了疯了,中了邪了这是。 卫襄觉得自己被这种信仰之光照得有些心慌慌,毫不犹豫地转身,落荒而逃。 一路潜行回到蓬莱的卫襄,累得腿脚发软。 但心里的愤怒却一直没有消退—— 莳溪忽然之间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一定是蓝冰蛊惑了她! 要知道,蓝冰可曾经是醉春楼的头牌啊——卫襄甚至有这么一丝恶意的揣测。 所以她一从水里爬上岸,就直接去找蓝冰。 然后在找到蓝冰的那一刻,直接冲上去给了这丫的一巴掌: “你到底给莳溪灌了什么迷魂汤,说!” 蓝冰被这一巴掌打懵了,捂着脸久久反应不过来—— 上一次挨打,还是在醉春楼被客人打,可此时他已经是蓬莱的弟子了,为什么还有人来打他? 好在一旁正在为蓝冰讲解蓬莱弟子规的程无心很快就为他报了仇,扑过来照着卫襄的脑袋也是一巴掌: “几天没挨揍你就故态重萌!你要是再死性不改乱打人,信不信我剁了你的手?!” “大师姐,你也被这家伙洗脑了吗?你居然为了他打我!” 卫襄气得要死,张牙舞爪就朝着蓝冰又扑了过去。 一旁赶来的韩知非和白翼好说歹说算是把卫襄给拖住了。 蓝冰也终于反应过来,冷眼看向卫襄: “卫二小姐真是好大的威风,还当蓝冰是昔年长安城里任人打骂的卑贱之人吗?” 这句话终于让卫襄冷静了下来—— 从来到蓬莱开始,蓝冰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他自己的过去,此时他却这么说,显而易见,是自己真的触怒他了。 卫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脑子里的愤怒终于慢慢地消退了。 从本质上来说,她并不是一个恶毒的人,如果蓝冰此刻跟她打起来,她可能会毫无愧疚心地跟他打一架。 但是蓝冰这么说了,她要是再咄咄逼人,就太欺负人了。 程无心见卫襄终于冷静下来了,就开始主持公道: “卫襄,今日你倒是说说看,你为什么肆意打人?且不说蓝冰如今已经是你的师弟,单说他曾经和莳溪一道救了你的命,你就不该如此待他!” “我也不想打他,但你问问他,是如何哄骗莳溪对他死心塌地的?” 卫襄带着恼怒将莳溪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原封不动地讲述了一遍: “……大师姐,莳溪来蓬莱也有些日子了,她是一个多单纯的女子,你是知道的,如果不是有人蛊惑她,她怎么会好端端地因为喜欢一个人就要去给这个人做镇魂兽?” 莳溪要给蓝冰做镇魂兽? 别说程无心和白翼他们目瞪口呆,就连蓝冰自己都瞬间变了脸色: “她真的是这么说的?可我从来都没有跟她说过什么……” “我亲耳听见,还能有假?” 卫襄气得要死,恶狠狠的警告蓝冰: “莳溪她不懂事,心思单纯也就罢了,你要是将来敢打她的什么歪主意,我一定不会饶了你!” “原来如此……” 蓝冰的神色渐渐带上了嘲讽: “原来你就是因为莳溪说喜欢我,认定是我蛊惑了她——那么,敢问当年你那样喜欢尉迟嘉,可是她蛊惑了你?” 尉迟嘉,又是尉迟嘉! 为什么一说起这种事情,人人都要拿尉迟嘉来堵她的嘴? 卫襄气恼不已,但脑子里却像是电闪雷鸣一般,瞬间明白过来—— 是的,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喜欢。 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可能是因为他的某一个举动,也可能是他不经意间的一个笑容,又或许只是因为那一刻,他闯入了自己的视线。 如果……蓝冰真的不曾对莳溪说过什么话,那是不是,她真的误会蓝冰了? 这个念头一起,就像是迷雾重重中,忽然豁然开朗。 或许,这件事情真的不能怪罪蓝冰。 卫襄站在原地呆怔了一会儿,勉强拱手,朝着蓝冰致歉: “那就当是我误会了你好了……对,对不住。” 卫襄这个歉道的可谓是毫无诚意,且别别扭扭。 但已经足够让蓝冰震惊不已—— 这真的是那个传闻中飞扬跋扈,动不动就打断别人腿的卫国公府二小姐吗? 程无心倒是对小师妹如今这种知错就改的性格有几分了解,见她这么快就知道错了,也消了几分气,斥道: “既然知道错了以后就别这么毛毛躁躁的惹事儿,幸好你今日惹到的是蓝冰师弟,如果惹到了不能惹的人,看你有没有这么好收场!” 一旁蓝冰震惊的神色渐渐褪去,心里明如镜—— 大师姐这看似是在训斥卫襄,为他说话,其实,是想让他尽快说出原谅的话吧? 不过也没什么,以卫襄如今的身份,惹不起的是他才对啊。 蓝冰很快从善如流地露出一丝谦和的微笑: “卫师姐的脾气我自然是知道的,我相信她也不是针对我,只是不忍心见莳溪误入歧途罢了,所以,我也并不怪罪卫师姐,大师姐还是不要再苛责她了。” “看看,你看看人家蓝冰,比你懂事多了!” 程无心很高兴蓝冰能给卫襄找个台阶下,连忙替卫襄下了这个台阶,又说和了几句,拉着卫襄走开了。 一直走到无人处,程无心才伸手在卫襄脑袋上敲了一记: “你以后做事不要那么冲动,动手之前先用脑子想一想,自己对别人动手有没有道理?” “我知道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对,可我也实在是担心莳溪……” 卫襄郁郁—— 救命恩人一心想要去做别人的镇魂兽,这种事情想一想都让人抓狂好吧? “至于这个莳溪……” 程无心想了想,又在卫襄面前蹦出了一个新名词儿: “你得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的人生来就是‘行走的鸡汤’,不管你说什么,总是会有一堆大道理在等着你。” “所以你也不用跟她说太多,等到以后她真的要做别人的镇魂兽之时,你再出手也不迟,何必现在平白无故得罪人?” 程无心这番话,终于让卫襄的脑子彻底冷静了下来—— 没错,莳溪虽然有这个想法,但是这些事情都还没有发生,而且莳溪已经被自己送去了语凝海,短时间内想要再和蓝冰有什么瓜葛,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自己今天打蓝冰,实在是又冲动又没有道理,平白得罪人。 想明白了这些,卫襄沮丧到了极点,直接摊在坐在草地上,捶了捶自己的脑袋: “大师姐,你有没有法子将我变得聪明一些,冷静一些?有时候,脑子转的太快,我根本管不住自己的手……” “这个嘛,我没有办法。” 程无心如实说道。 没错,小师妹的性子就是又蠢又冲动。 就算想让她变得聪明伶俐,稳重大气,那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还好从根本上来讲,小师妹还是个善良的孩子,如今又有了知错就改,听得进去人劝这个好习惯,以后总归是会渐渐变聪明的吧。 程无心伸手将卫襄拉起来,正打算再劝她几句,耳边忽然就响起了沉闷厚重的钟声。 钟声穿山越水而来,如同敲在人的心上,让人瞬间觉得心慌意乱。 “出了什么事?” 程无心从未听过这种钟声,一脸茫然。 卫襄却是神色骤变,撒腿就往山门的方向跑: “不好,有人围攻山门!” 第260章 太争气了 卫襄不会飞,程无心会飞。 所以尽管卫襄撒腿就跑,慢了一拍的程无心还是很快将她抓在了手里,方才那一瞬间的恍惚和茫然全部化作质疑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这钟声是有人围攻山门?!” “我听过啊!” 卫襄急于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想也没想地说道。 听到过? 程无心看向卫襄的眼神顿时凌厉起来。 她入蓬莱门下二十多年,即使知道蓬莱遇紧急状况之时,会鸣钟示警,但从来就没有人敢围攻过蓬莱,也从没有听过钟鸣—— 所以,小师妹她是从哪里听到的? 这是个细思极恐的问题! 只不过程无心还没来的及细思,眼前就已经飞来了一张传讯符。 程无心伸手接过,耳边响起了师父的声音: “不许在山门处露面,直接送你小师妹去语凝海!” “语凝海?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把我送去语凝海?我不去!” 卫襄直接拒绝,继续往前跑。 程无心却当机立断,从卫襄身后一掌劈过去,直接将她劈晕了过去。 “小师妹,师命难违,得罪了。” 程无心低声道,然后抓起昏迷过去的少女,疾跑入山林,从蓬莱后山入海,朝着语凝海的方向潜行而去。 她也不知道山门外发生了什么,但她可以肯定一定与小师妹有关—— 或许是小师妹外出一趟又闯下了什么弥天大祸,也可能是小师妹又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但无论如何,卫襄都是她的小师妹,是蓬莱无论何种情况之下都愿意护着的弟子。 只是,将小师妹送去语凝海,交给谁呢? 尉迟嘉,醒了吗? 语凝海。 海面上风平浪静,海底波涛汹涌。 白衣的中年男子身形急速从海底掠过,迎向有人闯入的海底。 纵横交错的石洞中,轮回镜灵途径的石洞中,不少镜灵都在镜面上浮现而出,纷纷探出头来看。 “三七八姐姐,发生什么事了?大哥怎么又急匆匆地跑出去了?” “是啊是啊,是哪个丹灵又要死了吗?” 有小镜灵七嘴八舌地问。 白衣的女孩子身影渐渐浮现而出,很快又消散了。 “没什么的,是赤灵丹回来了。”她的声音慢慢散入海底。 水波涌动的海底,红衣女子的身影缥缈灵动,轮回镜灵一看见她怀里抱着的人,顿时热泪盈眶: “多谢您将她送回来,多谢多谢!” “你知道我要将她送回来?” 程无心警惕地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中年男子,抱紧小师妹,避开了他伸过来要接人的双手。 轮回镜灵苦笑: “她若是有事,自然是要回到这里来的,不然,还能去哪里?你放心,这一次,我一定会护好她,我以性命担保!” 虽然在这个任性的赤灵丹心里,语凝海不值一提,但对于语凝海来说,她的归来,总归是好事。 冷静下来的轮回镜灵,虽然要被这赤灵丹给气哭了,但他也已经准备认命了。 反正她中途被人抢走,也有自己救护不力的过错,如今也就不苛求什么了—— 只要她还活着,还存在于这天地间,好好地当个逍遥自在的吉祥物,也就够了! 程无心上下打量了一番轮回镜灵,没说话。 她只见过这轮回镜灵一次,这镜灵的来历与善恶她一概不知。 她想了想,抬头望向石洞的尽头: “尉迟嘉呢?他醒了吗?” “紫……自从来到这里之后,那位尉迟世子,尚未清醒。” 轮回镜灵话到嘴边闪了一下,到底也没将尉迟嘉的底细对着眼前的女子合盘托出。 赤灵丹被人抢了一次就够了,他可不希望消息传出去之后紫灵丹再被人抢一次。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能将小师妹交给你。” 程无心断然拒绝。 此时师门处于危难,她的确应当尽快回去与同门并肩守护蓬莱。 可师父让她将小师妹送来语凝海,定然是为了小师妹安好,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她绝对不能将小师妹置于险境。 无奈之下轮回镜灵只得再次保证道: “这……姑娘尽管放心,我就算是拼了自己的性命,也绝不会让她有事的!” 这个镜灵居然对小师妹这般维护? 程无心心中惊讶,但她依旧不为所动。 誓言和承诺这种东西,听听就算了,在没有完全把握之下,绝对不能当真。 程无心没有再说什么,抱着卫襄在石洞前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轮回镜灵也只得站在她身边,眼巴巴的看着昏迷不醒的卫襄,寸步不敢离。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石洞内的水波才再次分开,莳溪来了。 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一看见卫襄昏迷在程无心的怀里,心底就是一颤—— 这个身为海之领主的小姑娘也太倒霉了吧,怎么三番五次的出事? 她连忙摆动鱼尾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 对于轮回镜灵,程无心是信不过的,对于莳溪,她还是勉强有几分信赖。 程无心简略将事情说了一遍,莳溪就瞪大了眼睛: “那一位海之领主已经醒了呀,师父不知道吗?” “什么海之领主?” “他醒了?” 程无心和轮回镜灵同时惊呼出声。 “就是,就是白玉鼎中那位海之领主啊……” 莳溪隐约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呐呐地答道。 “我这就回去!” 轮回镜灵身影一闪,很快就不见人影了。 跟完全不靠谱的赤灵丹比起来,紫灵丹显然重要得多了。 程无心也毫不迟疑地跟了进去。 一阵忙乱之后,程无心亲手将卫襄交到了尉迟嘉手里,别的话也来不及多说什么,转身就走。 恕她眼界有限,整个东海,她真的没见过比尉迟嘉对小师妹更好的人了。 师父和自己对小师妹很好,也能拼全力维护,但是,很难为了小师妹毫不犹豫地送命。 但是尉迟嘉,就能。 所以,小师妹交给她,总归是能让人放心的。 随着程无心的离开,白玉鼎内外再次安静下来。 轮回镜灵和尉迟嘉带着卫襄进了白玉鼎,莳溪依旧留在外面熟悉环境,一切重新归于平静。 一团团挤挤挨挨的云团之间,确定了卫襄没什么问题的轮回镜灵总算松了一口气。 “如何了?” 坐在一旁的尉迟嘉面色苍白如同海底冻结的冰霜,气息也微弱得近乎于没有。 轮回镜灵站起身,尴尬而又难以启齿: “没什么,只不过是被人……被人打晕了。” 哎,身为一域的海之领主,被人类给打晕,真是,真是让人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尉迟嘉微微点点头: “那就没事了,应该是大师姐打晕她的,不然,她不会乖乖来这里。” 轮回镜灵很是惊讶: “您知道发生了什么?” 尉迟嘉微微地笑了: “你忘了吗,之前我的魂魄已经散入整个东海了——虽然并不能做到无所不知,但东海之上起了什么风浪,我还是能知道的。” 轮回镜灵大喜,忍不住激动得热泪盈眶: “这,这可真是得天之佑!” 原本他以为这一位是要去送死的,没想到居然还能有此意料之外的收获! 魂魄与整个东海相连,也就是说东海之内的每一条游鱼,每一朵浪花,都将会是他的眼睛,他的耳朵,这样几乎溶于天地的境界,实在是天大的造化—— 对于语凝海来说,成为东海十三域之首,指日可待! 紫灵丹真是太争气了! 不像这个赤灵丹,真的是让人痛心疾首又咬牙切齿! 望着被白云团簇拥着,睡得十分香甜的卫襄,轮回镜灵真是悲喜参半。 不过还没等他腹诽上几句,耳边尉迟嘉的微弱的声音再度响起: “轮回镜灵可是觉得,襄襄不配做这语凝海的海之领主?” 轮回镜灵一惊,连忙垂眸掩去眼底的嫌弃,恭敬道: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先前你们争执的时候,我听见了,只是当时我还醒不来而已。” 尉迟嘉打断了轮回镜灵的辩解,招招手,白云团将熟睡的少女带到了他的面前。 他修长的手指从少女沉睡的容颜上慢慢抚过,才笑道: “她觉得这语凝海不值一提,你觉得她任性顽劣不负责任——你们的心里想什么,难道我会不知道吗?” 轮回镜灵一怔,彻底沉默下去,什么都不敢说了—— 是啊,他怎么能在紫灵丹面前掩饰自己的心思呢? 身为镜灵,只要海之领主有意,看穿他的心思不过就是一转念而已。 那么,以紫灵丹对赤灵丹的维护,他……轮回镜灵有点儿不敢想下去。 但等了一时,他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降下。 等来的只是一声带着怜惜的轻叹: “其实,你不该怪她的,这并不是她的错。” 这话,什么意思?什么事不是她的错?自己也没说她有什么错啊…… 轮回镜灵终于鼓起勇气,疑惑地看向尉迟嘉。 眼前面容绝美的男子轻轻地俯身,脸颊与沉睡的少女紧紧贴在一起,而在他唇瓣划过的地方,少女的眉心,一抹蓝色的光芒闪烁而出。 “这是什么?” 轮回镜灵心底一突,生怕这位赤灵丹身上又出什么幺蛾子。 尉迟嘉慢慢抬起头来,似乎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一般,声音直接在轮回镜灵心底响起: “这是冰魄——幻蝶一族能稳固魂魄的宝物,只不过容易造成人心神不稳,遇到震动心神的事,心中的情绪就会被这冰魄放大百倍,所以,你明白了吗?” 将情绪放大百倍? 轮回镜灵稍稍琢磨了一下,心中有所了悟—— 高兴的时候高兴得要命,伤心的时候能伤心得哭死,所以,冷漠无情的时候,简直就是绝情外加无理取闹,暴躁的时候,完全就冲动易怒,做事不过脑子了,是这样吗? “嗯……” 尉迟嘉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在轮回镜灵心间,就彻底消失了。 轮回镜灵从呆怔中反应过来,再次抬眼望去的时候,尉迟嘉已经静静地阖上了双眼,再次陷入沉睡。 他的身体还倚靠在熟睡的少女身边,手臂放在她的身上,守护的姿态与千万年之前那相依相连的两颗灵丹一模一样。 轮回镜灵一个人站在白云团中,凝望他们良久,终究是一挥手,将两人再次化作一赤一紫的两颗灵丹,捧在掌心,小心安放在白云团深处。 还好还好,与语凝海断了牵连多年的赤灵丹只是闹些小情绪,这方他守护了千万年的天地,终归还不至于被人彻底抛弃。 蓬莱山门外,黑压压的人群在抚仙神兽和蛟龙的威压下,莫名有些发抖。 但是人怎么能怕畜生呢? 镇定下来的飞仙门掌门成鸿子竭力稳稳心神,再次跟德山老头要人: “德山掌门,我们今日前来,真的对蓬莱并无任何恶意,只要德山掌门将那祸害东海的妖女卫襄交出,我们即刻离去!” “我好好的小徒弟,居然被你们说成是妖女,真是欺人太甚!你们也不必离开了,尽管上吧!” 德山老头暴脾气彻底上头,一挥手,直接飞至高空,手中长剑化作千万道剑芒直扑黑压压的人群而去。 与此同时,抚仙神兽身形变幻,大了好几倍,跟着主人的剑芒朝着人群踏去,远处的海面上,也随着蛟龙的怒吼声掀起滔天的巨浪,幻蝶更是幻化出本体,双翅挥舞,笑声响彻海面,一时摄人心魄,令人神魂动荡。 就连号称“最废柴镇魂兽”的胖胖,也在山门内挥舞着小爪子,看见一个胆敢飞上去反抗的,就叫人家自己掉下来。 山门外原本气势汹汹,信心十足觉得肯定能以势压人的众人顿时乱做一团。 那如同山岳一般的抚仙神兽乱踩乱踏也就罢了,海面上的大风大浪能把人拍死也就忍了,神魂不稳,使个法术出来都要费老大的劲儿也就算了,可这无端端总是往水里掉,完全飞不起来是怎么回事? 真特么的邪门儿了,说好的蜂拥而上,踏平蓬莱呢? 照这个阵势下去,那妖女没要到,他们的小命儿就先不保了! 于是乎,打了还没一刻,以成鸿子为首的众人,就招架不住狼狈散去了。 但德山老头可不打算就这么放过这些吃了豹子胆的人,拎着长剑不死不休地追了上去: “乌合之众,还敢来打我蓬莱的主意,当我蓬莱是扶桑那般的软柿子,任人揉捏啊?今日一个也别想走!” 第261章 为之计长远 山门内,莱芜飞身而出,死死地拖住了德山老头: “师兄,冷静,冷静!” “冷静个屁啊,这些孙子!” 德山老头破口大骂,很显然这口气绝对咽不下去。 要是这些人不这么咄咄逼人,德山老头或许还没这么暴躁,但是被人如此欺上门,那和打脸有什么区别? 特么被人打脸了,不打回去,那是要断子绝孙的好吧?! 莱芜很是头疼,师兄这脾气,真是从来不嫌事儿大。 他好言劝道: “师兄,其实那些人说的话,咱们也该好好想想,毕竟襄襄……” 这话刚说了半截儿,德山老头就眼睛一瞪,一脚将他踹开了: “怎么,你也想要让我把襄襄交出去?不可能!除非我死了!” “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莱芜连忙解释:“您说过,连门下弟子都护不住,算什么蓬莱,这话我一直记着呢!” “那你有话快说,那些人马上就要跑了!” 德山老头瞪着眼睛吼道。 莱芜无奈道: “师兄,今日来的这些人你也看见了,就如你所说,都是些乌合之众,东海十大仙门的人一个没有,所以才能这么被咱们打退——很明显,他们只是被人怂恿过来试探的,那师兄想过没有,万一以后,东海十大仙门的人都出手之时,我们该怎么办?” “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我还怕他们不成!” 德山老头态度依旧强横。 但他的身形到底是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暴躁归暴躁,做了这么多年的掌门,德山老头的脑子还是很清醒的。 莱芜说的话没错,今日这些人,看起来咄咄逼人,其实不堪一击,东海那些真正的大佬都还没出面。 一旦那些人出面,就不是几只镇魂兽再加上他一个糟老头子就能吓退的了。 一个不好,蓬莱就要重蹈之前扶桑的覆辙。 这件事,必须从根源上解决。 德山老头看着远处海面上渐渐远去的人群,最终忍着怒气挥挥手: “回山!” 蓬莱阁大殿之内,因为今日之事,原本要闭关的芜青也没能如愿去闭关。 今日这场围攻的缘故她已经知道了,那些人怀疑前两次东海海水暴涨,淹没岛屿无数的事情与卫襄有关,怀疑卫襄是祸害东海的妖女。 虽然从明面儿上来说,这种说法简直荒谬得可笑,但从事实上来说,那些人还是真相了。 所以今日她留在主峰镇守,心中一直忐忑不安,直到看见两位师兄和弟子们平安归来,才稍稍放下心来。 “师兄,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兴风作浪?” 芜青待到大殿中的结界张开,就直接问道。 “暂时还不知道。” 德山摇摇头,又点点头: “不过,肯定是有人盯上了襄襄,才如此生事,目的就是要我们把襄襄交出去。” “那,卫襄的事情,是不是已经有人知道了?如果是这样,倒是有些难办了。” 芜青眉头微蹙,顿感事情棘手,心里更是沉甸甸的。 她入仙门百年,也不算见识少的人,但她也从来没敢想过,蓬莱门下最为顽劣的小弟子,居然会成为语凝海的海之领主! 最重要的,还是一个什么都不会,连御剑都不会的海之领主! 身份太高,但是实力太差,一个不留神,就会被人给利用了。 这也是如今他们师兄妹三人瞒得死死的,不敢让任何人知道的原因。 可是,这件事情也不可能永远都没有人知道。 芜青心中念头刚刚转过,就听坐在一旁的德山老头开口道: “从今日的事情来看,很显然是有人看到了什么并且已经猜到了什么,所以才会生出这些事来。” “那……以后,卫襄就要一直留在语凝海了吗?不然咱们再护着,也不可能万无一失。”芜青斟酌着说道。 旁边顿时传来莱芜的一声轻笑: “芜青师妹觉得,以卫襄的那个性子,会乖乖地留在语凝海吗?” 芜青回过头,一眼看见笑意盈盈的莱芜,有些愣住了。 他们这一辈仅存的师兄妹三人中,性子最暴躁的是德山师兄,最严肃的却是莱芜师兄。 莱芜师兄外表端方儒雅,性情也沉着稳重,具体表现就是很少笑。 面无表情和皱眉不语才是他的常态。 可此时这么笑意盈盈地看过来,很显然就是在对着她笑,尤其还是在这个山门刚刚被人围攻过的时候。 这,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见眼前的女子不说话,只一双妙目疑惑地盯着他,莱芜也很快意识到,自己方才的笑声,可能是欠妥,连忙收敛了神色,沉声问道: “怎么,师妹觉得我说得不对?” 莱芜眼底的笑意没了,声音也没那么柔和了,芜青也才反应过来,她连忙转过头去,连连点头: “莱芜师兄说得对,以卫襄的性子,在蓬莱尚且不听话,要是直接送去无人能管的语凝海,怕是更为不妥。这件事,还是让掌门师兄定夺吧!” 德山老头的眼神却是结结实实在自己的师弟师妹之间转了一圈,才慢慢地说道: “师弟的顾虑是对的,襄襄不是一个能被我们一句话就捆住的人,但也正如师妹所说,我们再怎么护着她,也是不行的。护好自己门下弟子,这原本是我们蓬莱该做的,但如襄襄这样,我只怕我们即使与天下人为敌,也难以护她周全——说来说去,还是要她自己争气才行。” “以师兄之见,是要把她带回来,丢进后山去闭关修炼吗?”莱芜问道。 “她如今不是凡尘弟子了,而是海之领主,所以,闭关修炼一途,对她来说并不见得合适,还不如……” 德山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但闭眼一刻,终究还是下了决心: “将她交给尉迟嘉,让尉迟嘉带着她离开东海,周游四方,等有朝一日,能强大到不为任何人掣肘了,再回来吧。” “师兄!” 芜青惊呼出声,瞬间红了眼眶: “您舍得让卫襄离开东海,去四处颠沛流离吗?” 虽然一直痛恨卫襄不争气,但也是整日里折折腾腾被他们所有人放在心上的小弟子啊,再怎么顽劣任性不成器,也不能这么轻易就被,被放逐了啊! 况且,自从卫襄入门,掌门师兄就再也不似从前那般郁郁寡欢没有凡尘气息了,大多数时候,虽然对卫襄咬牙切齿,但却更像一个爱护子女的慈父,如果卫襄走了,掌门师兄岂不是又要回到从前的样子了? 莱芜并没有芜青这般女子天生的善感心软,他顾虑的更多是现实问题: “师兄,如果真的这么做了,那在别人的眼里,甚至在卫襄的心里,会不会觉得,我们蓬莱终究还是怕麻烦,要抛弃门下的弟子?还请师兄三思。” 之前还在山门前英勇退敌的德山老头,此时却是垂下头,两只手捂住了脸,不想让师弟师妹看到自己满脸的颓然。 年轻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纵横东海,天下无敌。 后来做了掌门,他依旧认为自己能独撑门派,无所畏惧。 可方才,他是真的怕,怕那些人真的找到了卫襄,然后把自己呵护了三年的小徒弟置于死地。 所以,即使襄襄会怨他恨他,只要她能打开命运给她的大礼,能真正地强大起来,他的不舍,和襄襄可能会有的怨恨,都算什么呢? 良久,德山老头才重新抬起头来,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语气却郑重起来: “凡尘的父母,还知道父母之爱子,当为之计长远,我们身为蓬莱尊长,更应该好好想一想,到底怎么样,才是真正地对弟子好。” “卫襄入门三年,之前念及她年岁尚小,并未苛责,溺爱纵容过甚,以至于如今顽劣不堪,一事无成。其他弟子,虽然也有秀而出众者,但在人才济济的东海来说,已经泯然于众了。我说过,东海的大争之世即将来临,我们蓬莱弟子,不进则退,今日之事,已经初现衰退端倪。若再如此放纵下去,蓬莱衰落,即在眼前。” “是以,即日起,你们二人,每日严加督促弟子修炼,每旬一考核,查缺补漏,务必让所有弟子,潜心修炼,不得懈怠。” 德山已经很久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了,莱芜和芜青也不敢再说什么,起身齐齐应道: “谨遵掌门谕令!” 语凝海。 已经在海底沉埋了千万年的白玉鼎中,一赤一紫的光芒在鼎中微微闪烁,明明灭灭。 卫襄睁开眼睛的时候,头顶和四周就是这样一幅梦幻十足的场景。 天和地似乎不存在了,世界一片混沌,唯一清晰的,这有如同星光一般的光亮,像是夏日夜晚草丛间飞舞的萤火虫,又像是长安城里,元宵之夜在天空中绽开的烟火。 卫襄微微眯着双眼,在这片混沌中翻了个身。 她从来都没有过此刻这样舒服的感觉,就好像是鱼儿回归了水,鸟儿飞入郁郁葱葱的丛林。 然而,手心却有微凉的感觉传来。 她睁大双眼看去,自己的手,正与人纠缠在一处。 “尉迟嘉?我怎么会在这里?” 原本还混混沌沌的脑子瞬间清醒,是了,这个天地间,要说什么地方是这个样子,只能是白玉鼎中了。 不过,她不是在蓬莱吗?怎么会在这里? 卫襄趴在白云团中好一会儿,脑子里的乱麻才慢慢地一根一根抽开—— 蓬莱山门被人围攻,师父让大师姐把她送到语凝海,然后,她就被大师姐给打晕了—— 是这样没错吧? 那现在,蓬莱怎么样了?会不会像前世那样被人灭门? 这个念头掠过,无限的恐慌害怕在卫襄心头蔓延开来,她立刻起身。 但她与尉迟嘉交缠在一处的手却怎么都挣脱不开—— “别走……” 尚未醒来的尉迟嘉死死地拉着她的手,于沉梦中喃喃。 “你先放开,我真的有急事!” 卫襄一边说一边去掰开尉迟嘉的手指。 但奇怪的是,那看起来白皙修长的手指,此时却像是钢筋铁骨一般,任凭她用再大的力气,也无法掰开。 “尉迟嘉!” 卫襄坐在云团间,简直要气哭了。 身后的云团很快分开,心有所感,连忙进入白玉鼎的轮回镜灵望着眼前这一幕,眸光闪了闪,很快躬身,恭敬道: “赤灵丹不必着急,我已经打听过了,围攻蓬莱山门的人三日之前已经散去,蓬莱上下,安然无恙。” “你帮我打听了?” 卫襄惊讶地回头。 轮回镜灵点头: “我知道是赤灵丹忧心此事,自然是去打听过了。” 眼前的白衣中年男子,姿态恭敬,神情无奈,看起来并不像说谎。 而想起之前自己和他之间的争执,卫襄心里微微的有些愧疚。 “那,谢谢你了……” 别扭了一刻,卫襄出声道谢。 虽然不喜欢轮回镜灵往自己身上压那些大道理和责任,但凭心而论,轮回镜灵待她是真的很好。 “不客气,能为赤灵丹分忧,也是我的荣幸。” 轮回镜灵恭敬道,然后看向了两人仍旧紧紧纠缠在一处的双手,长叹一声: “其实以紫灵丹的实力,原本是不至于伤重至此的,但他当日也是太过于忧心你,所以才会一意孤行,差点儿魂飞魄散……” 说着,又慢慢的换了一副善解人意的语气: “若是赤灵丹能留在他身边,他会恢复得更快一些,当然,要是赤灵丹实在担心蓬莱,我也可以想办法让你离开。” 中年男子低沉的声音消散在混沌中,卫襄坐在尉迟嘉身边,久久未动。 差点儿魂飞魄散……卫襄眼前,忽然就浮现出自己从冰莲海回来那一日,紫得让人心惊肉跳的海水。 值得吗?这样真的值得吗? 她的心里就像是一片平静的湖水,忽然之间,天上落了雨,一滴小雨滴掉入湖中,溅起一汪微微的涟漪。 然后这汪涟漪就不断的往外扩散,无边无际地铺展开来。 而轮回镜灵悄悄地觑了一眼,见她再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连忙垂眸,屏息凝气地隐入了白云团之间,悄然离去。 一刻钟之后,轮回镜灵觉得自己仿佛熬过了漫长的时光,心中一松,在白玉鼎之外坐了下来,盈满身心的疲惫终于得以释放。 紫灵丹说的是真的。 只要挑起她心底的一点点情绪,就能放大到百倍。 很好,真是太好了。 轮回镜灵英俊的面容上浮起一抹笑容—— 原来一点点的犹豫和眷恋,放大百倍,依旧能让她留下来啊。 第262章 忍不了 鼎中无日月,卫襄只能大概估摸出过去了有好几天了。 这几日,她也没做什么,就是安安静静地待在尉迟嘉身边,困了睡,醒了发呆,只在心里祈祷能让尉迟嘉早一点醒来。 然后,跟她回蓬莱。 一开始她留下来,的确是因为心底那一点点的愧疚和动容。 可后来她认真地想了一想,自己是蓬莱弟子,尉迟嘉不也是蓬莱弟子吗? 而且还是一个很厉害的弟子,语凝海名副其实的海之领主呢,比自己这个名不符实的海之领主可要好多了。 如果有他在,蓬莱是不是会更安稳一些? 那些人要是再来找事儿,就可以让尉迟嘉操控海水,一个浪头拍过去,海里就能漂一大片。 嗯,想一想这样的场景,卫襄就觉得很爽。 所以现在,她最期盼的事情,就是尉迟嘉快点醒来。 但尉迟嘉好像是真的受伤太重,过了这么几天,他还是双目紧闭,一点要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而轮回镜灵,自从那日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找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回蓬莱? 卫襄忍不住有些焦躁,两只手就忍不住在尉迟嘉脸上扒拉了两下。 不安分的手先是尉迟嘉如翠羽一般的一双长眉上划过,低低地威胁: “尉迟嘉,你要是再不醒,信不信我把你眉毛拔光,让你变成丑八怪?” 被威胁的人不为所动。 好吧,那这高高的鼻梁看起来也不是很顺眼啊。 卫襄干脆一只手捏住了尉迟嘉高挺的鼻梁,将他两只鼻孔捏在一起,一只手直接往下按了按,活脱脱把尉迟嘉完美无瑕的鼻子按成了猪鼻子,才哈哈大笑道: “快醒来,不然让你变成猪八戒!尉迟八戒,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尉迟嘉双眸微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心心念念的卫襄凑在他的面前。 明亮的眼睛灼灼发亮地盯着他,两只手在他的脸上为所欲为,璀璨的笑容里透着自得其乐。 尉迟嘉的心口,快速地跳了起来。 没错,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双眸中全是他的影子,好像他就是她的全世界。 所以他又飞快地闭紧了双眸。 而捏猪鼻子捏得不亦乐乎的卫襄,只将尉迟嘉那一瞬间的睫毛微动当成是自己捏得太狠的缘故。 卫襄连忙松开了手,看着尉迟嘉原本如同白玉一般的鼻尖被自己捏得一片通红,稍稍有些内疚,想了想,又伸手过去轻轻地抚了抚,嘀咕道: “你知道疼啊?知道疼就赶紧醒来啊,在这么睡下去,你真的成猪了……” 少女纤细的手指在鼻尖上轻轻地掠过,如同蝴蝶蹁跹的翅膀。 而这翅膀,还时不时地从他的唇上掠过……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不,或许这个世界上别的事情都能忍下去,此时却无论如何,忍不下去! 尉迟嘉再也不想装睡了,直接伸出手臂将离得自己很近的少女捞了过来,然后将她的手指换成了她的唇。 正在惊叹尉迟嘉皮肤怎么这么好的卫襄,直到呼吸被一双略带冰凉的薄唇堵住,才猛然醒悟发生了什么—— “流……氓,唔唔……滚……” 卫襄拳打脚踢,后悔不迭。 早知道这个人睡着了还会耍流氓,她就应该离得远远的! 只是卫襄的拳打脚踢对于如今的尉迟嘉来说,就像挠痒痒一般,完全没用。 从他醒来的那一刻,他就成了这方天地的主宰,任何人也休想反抗他的意志。 双唇辗转反侧,带着卫襄曾经期盼过的清冽气息,不容置疑地吞去了卫襄所有的呼喊和喘息。 卫襄半睁着眼睛,渐渐觉得四周漂浮着的赤紫二色光晕渐渐模糊了起来,而与她近在咫尺的那双如墨双眸中,却有漫天的星光浮现。 错觉,这一定是喘不过来气造成的错觉。 卫襄眼睛闭了闭,脑子却在刹那间清醒过来—— 不对,哪有人睡着了还睁着眼睛的? 对付睡着的人卫襄略有同情心,但是对着已经清醒的流氓,卫襄可不会手下留情。 “啪!” 她干脆利落地抬手,给了尉迟嘉一个耳光,然后趁着尉迟嘉一晃神的功夫,手脚并用地爬远,躲在一大团云团后面,恶狠狠地瞪着尉迟嘉: “你这个不要脸的,是不是早就醒了?” 意乱情迷间被人打了一巴掌,刚一晃神人就跑了。 坐直了身体的尉迟嘉摸了摸自己的唇,心里忍不住失落。 但想到今日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吻了她,尉迟嘉的唇角还是止不住地上扬起来。 “你说呢?” 尉迟嘉双手撑在身侧,闲闲地靠在自动飘过来当靠枕的云团上,带着几分轻佻地问出这三个字,端的是风流倜傥,美人如画。 尤其是他那双如墨的双眸中,像是泛起涟漪的春水一般风情万种,看一眼就让人心跳加快。 完了完了,又要招架不住了! 当年在长安城郊梅花树下一眼万年的那种感觉好像顷刻间又回来了,以至于卫襄只敢看了尉迟嘉一眼,就赶紧爬起来跑路: “算了算了,你醒了就赶快跟我回蓬莱!” 至于算账什么的……除了怂,她主要是觉得自己蠢。 明明不喜欢这个人了,还趁着别人睡觉的时候动手动脚,结果人家还醒着—— 这不是自作孽不可活,还能是什么? 而身后云团中传来的笑声,更是让她觉得没脸见人。 好在身处云团中的卫襄,还是能稍稍找到那么一点身为海之领主的尊严的,至少,能飞。 卫襄毫不犹豫地飞出了白玉鼎,一眼就看见轮回镜灵正与鲛人莳溪相对而坐,教她什么。 “……你们鲛人一族,与东海渊源颇深,你能在东海修炼,比之在南海,事倍功半……” 卫襄凑近听了听,轮回镜灵似乎还没开始教授什么修炼功法。 那她这会儿也就不算打扰吧? 卫襄扯住了轮回镜灵的袖子: “大叔,我能不能先向你请教个问题?” 冷不防被人扯住了袖子,轮回镜灵一惊,待看清是卫襄,又是一喜,答非所问: “可是紫灵丹醒了?” 坐在他对面的莳溪也才发现卫襄过来了,听轮回镜灵问及紫灵丹,也很有眼色地站起身来,远远避去了一边。 “醒了。” 卫襄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轮回镜灵大喜,就要去白玉鼎中查看,卫襄却再一次将他拽住了,然后问了他一个完全出乎他意料的问题: “大叔,海之领主,能不能随心嫁人?” “赤灵丹想嫁谁?”轮回镜灵站住脚,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当然是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 卫襄指指身后,淡定地说道。 “这……” 轮回镜灵瞬间就凌乱了—— 赤灵丹春心萌动,想要嫁人了,但她不想嫁给紫灵丹,是这个意思吗? 哎,这,这肯定不行啊! “想都不要想。” 水波中忽然传来清晰的五个字。 轮回镜灵张了张嘴,他,他还没说话吧? 回过神来,就看见一个银白色的影子就落在了卫襄身边,正是已经完全恢复过来的尉迟嘉。 “这个想法,以后不要再有。” 他伸手从卫襄尚余潮红的脸颊边拂过,风轻云淡地说道。 轮回镜灵连忙低下头去,恨不得立刻消失。 两个海之领主的感情纠葛,虽然他很想围观,但跟赤灵丹这短暂的相处经验告诉他,有些热闹,还是不要看得好。 而尉迟嘉也没有给他看热闹的机会,直接长臂一伸,将满脸不服气的少女揽入怀中,衣袂翩然地离开。 “我们前去蓬莱,语凝海还是交给你。” 远远地,石洞中传来尉迟嘉的声音。 轮回镜灵只得躬身应了,连忙飞去白玉鼎中查看。 只见一颗紫光盈盈的灵珠正在云团中缓缓转动,氤氲着白玉鼎中的本源之气。 轮回镜灵被揪起来的心才缓缓地放了回去。 还好,还好,至少还有一个本体留在这里稳定一切。 至于赤灵丹——罢了,魂魄与本体已经凝为一体,轻易分离不开了。 从石洞中,一直到浮出海面,卫襄一直在和尉迟嘉斗争,引得语凝海的海水都动荡不休。 “我凭什么就不能再有这个想法?天下这么大,男人这么多,我怎么就不能想了?” 卫襄气愤不已: “本出同源,魂魄相连又怎么样?难道本出同源就可以随意占人便宜了?” “占便宜?” 尉迟嘉斜斜地瞥了一眼卫襄: “你的意思是你占了我便宜?我不介意啊。” “你……不要脸!” 卫襄七窍生烟,又踹了尉迟嘉一脚。 尉迟嘉不闪不避,波光离合中,笑容格外温和: “在你面前,我要什么脸。” “滚!” 卫襄根本经不起尉迟嘉这么三言两语地逗弄,炸毛的样子和小花简直是一模一样。 见她似乎真的生气了,尉迟嘉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敛去,变成了严肃: “我是说真的,襄襄。那种嫁给别人就能跳出我手掌心的想法,真的不要再有。” “我就要嫁给别人,又如何?这是在海里,有没有雷来劈我,我也就不信了,大千世界,我找不到一个比你厉害的人来娶我!” 卫襄一把拂开面前缠绕过来的水草,气呼呼地说道。 尉迟嘉如墨的双眸彻底暗了下去,揽着卫襄的手臂也顿时强硬如同山石一般,让卫襄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 卫襄转过头,眼神灼灼地瞪着尉迟嘉: “你到底想怎么样?别忘了我也是海之领主呢!” “襄襄,将来如果你真的起了嫁给别人的心思,那,来一个,我杀一个,来十个,我杀十个。我说到做到。所以——” 尉迟嘉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机,下一瞬,却又将卫襄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前,下巴在她的发顶蹭了蹭,举动和声音温柔得如同环绕两人周身的海水: “一定要听话,乖。” 这顷刻间的转变犹如地狱天堂一般,莫名地让卫襄觉得浑身一抖。 他这明晃晃的威胁,好像是真的。 卫襄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尉迟嘉却是轻轻地拂了拂她的长发,神情渐渐愉悦起来。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这是所有善良的孩子,都会顾忌的事情。 而他捧在手心里的这只善良的小兔子,只能在他手心里蹦跶,哪里也别想去。 海底波涛汹涌,海面上却风平浪静。 远远地,甚至能看到好几道人影从语凝海的海面上飞过。 卫襄一眼瞥见那些人,顿时也顾不上跟尉迟嘉生气了,瞪大了眼睛: “这些人脑子没病吧?都死了那么多人了,还敢到语凝海来!” “他们脑子有没有病,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尉迟嘉波澜不惊地说道,伸手一挥,一个隐匿身形的阵法就将他和卫襄笼罩了起来。 对此卫襄没说什么,心底却又是一阵暗暗心惊—— 大师姐和师兄们要隐身好歹还得施个法呢,这人却只是一挥手的事儿。 海之领主——是不是自己强大了以后,也能如他这般? 就在卫襄微微走神间,两人已经落到了一块礁石上。 礁石上蹲着两个身穿道袍的男人,正在嘀咕着什么。 卫襄凝神去听,立刻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我们等了这两天了,也没看见卫襄那个妖女的影儿,你说她会不会不在这儿?” 年长一些的男人有些焦躁的说道。 旁边另一个男人看起来年轻一些,却更为沉着: “师兄不要着急,这才等了两日而已,我们再等等看——那卫襄被逐出师门,除了这没人来的凶险之地,她还能去哪儿?” “这倒也是,那就再等等吧。” 两人再次沉默下来,继续盯着茫茫无际的大海。 而一旁的卫襄,已经是摇摇欲坠—— “逐出师门?师父怎么可能再将我逐出师门?!不会的,不会的,我不信!” 尉迟嘉没有问她这个“再”字的意思,因为前世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他沉默地揽着震惊的少女飞身离开,直奔蓬莱的方向而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直到离开了语凝海的领地,卫襄才慢慢地回过神来。 “为什么……不是都过去了吗?为什么我做了这么多的努力,还会是这样的结果?” 万丈高空之上,少女捂着双眼,眼泪潸然而下,落入茫茫大海。 第263章 说服 卫襄哭了许久,擦干眼泪的时候,尉迟嘉已经带着她到了蓬莱山门外。 高大的山门像是亘古就矗立在这里一般,散发着古朴庄严的气息,但也就像是一座冰冷的石碑一般,冷冷地注视着来到它面前的人。 山门内,等了好几日的韩知非一看见卫襄露面,就赶紧跑了出来。 “小……卫襄……” “小师妹”三个字到了嘴边,生生被韩知非咽了下去。 他忐忑地看着卫襄: “卫襄,师父就知道你会回来,他让我在这里等你……” 这种称呼上的改变很细微,如果是从前,卫襄肯定不会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此刻,卫襄却因为这声“卫襄”直勾勾地看着韩知非,一双明亮的眸子几乎要看进韩知非心底去。 韩知非浑身僵硬地低下了头,不敢再去看卫襄,甚至下意识地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但卫襄并没有像从前那样一言不合就出手打人,很平静地点点头: “那就多谢韩师兄了,我这就去见师父。” “卫襄!” 韩知非鼓足了勇气,大喊了一声。 然后拦在了卫襄和尉迟嘉的面前,嗫喏道: “卫襄,师父已经对外声明,将你逐出师门了,并且,以后不准再东海出现……你,你还是走吧……” “我不服,我要见师父。” 面对韩知非的忐忑和不安,卫襄只有干脆利落的一句话。 然后一手拂开韩知非,大步向山门内走去。 “卫襄,师父不会见你的!” 韩知非在卫襄身后大喊,但尉迟嘉只回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就让他闭了嘴。 韩知非捂着嘴,后退了三四步,才忍住了没有让自己将心中的惊骇喊出来—— 尉迟嘉的眼睛,是紫金二色的! 妖魔,这是妖魔才会有的眼睛! 卫襄和尉迟嘉前行了没多远,就遇上了闻声赶来的程无心。 一看见他们,程无心就“唰”地一声将长剑横在了卫襄的脖子上,俏脸含霜,义正言辞地斥道: “卫襄,你祸害东海,已经被师父逐出师门了,你不再是蓬莱弟子了!” “大师姐!” 卫襄觉得眼眶一酸,眼泪又忍不住要往外滚落: “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我哪里祸害东海了?你们,你们不能就这么抛弃我!” “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现在我就带你去收拾你的东西,带着你自己的东西离开,从此以后,不许再踏入蓬莱半步!” 程无心厉声说完,也不容卫襄再争辩,上前一把将她抓起来就朝着后山飞去。 “大师姐,你怎么也这么对我?就算是死,你们也要让我死个明白!” 看着近在咫尺的美艳容颜变得陌生不已,卫襄嘶声喊道。 看着小师妹泪流满面的可怜样儿,程无心心口真是撕扯一般地疼,可眼下—— 她环视了一圈周围风平浪静的海面,和郁郁葱葱的山林,似乎能隐约感受到不远处的无数道目光。 程无心咬牙将手里的长剑往前送了送: “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就杀了你!” 程无心恶狠狠的语气让卫襄愣了一下,眼泪都停了下来。 “大师姐,你们真的……” “少废话,拿了东西就滚出蓬莱!” 程无心再也不看卫襄一眼,抓着卫襄继续朝着蓬莱主峰的方向飞去。 而跟在卫襄身边的尉迟嘉,就好像没有看到程无心所作所为一般,凝眉一刻,才飞身跟了上去。 蓬莱阁大殿内,莱芜挥挥手,将手边的传音符销毁,才对上首坐着的德山老头道: “师兄,你要不要避一避?我说过,他们定然是拦不住卫襄的,你还偏偏要多此一举。” “这也不算是多此一举,我就是要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知道,襄襄是真的被我逐出师门,赶出东海了。” “所以呢?”莱芜不解。 “所以,他们以后不必再担心襄襄会祸害东海了。”德山老头站起身来,向大殿后面走去:“去吧,告诉襄襄,我在藏书阁等她。” 莱芜没说话,默然应下。 等到德山老头走没影儿了,他才对着一旁从头到尾没说话的芜青叹道: “你看,师兄到底还是心软舍不得,偏偏要闹成这样……真是何苦呢。” “这是好事。” 芜青站起来往外走: “我去接卫襄进来。” 莱芜望着芜青离去的身影,想了想,忽然就笑了。 也是,这是好事。 不会变通,不懂做戏的掌门,其实不是一个好掌门。 唯一让人揪心的,是师兄要怎么才能说服卫襄乖乖地离开东海。 蓬莱的藏书阁,共分九层。 卫襄和尉迟嘉一直上到第九层,才看到了师父的身影。 阳光斜斜地从藏书阁的天窗上照进来,在最中间的地板上照出一片光亮刺眼的光晕。 德山老头就坐在这片光晕里,面朝占据了四壁的浩瀚书海,背影孤独而沧桑。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才回过头来,对着自己的两个弟子点点头: “你们回来了。” “师父……” 卫襄脸上泪痕未干,但充斥胸臆间的那些质疑和委屈怨愤,却瞬间说不出口了。 才几日不见而已,师父的鬓角又斑白了许多。 身为仙门之人,可想而知师父承受了多少事情。 可是…… 卫襄提起裙角,跪在了师父面前: “师父,您为什么要将我逐出师门,逐出东海?又为什么,连亲口和我说一句都不愿意?” 德山老头垂眸,刚好对上眼前弟子倔强的眼神。 少女明亮的眼睛里都是不甘和委屈。 逐出师门,不许踏足东海半步—— 这和前世的结局又有什么不同? 可今生,她并没有犯下什么不可挽回滔天大错,为什么要这样? 就算师父真的觉得她错了,那罚她就好了,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而前世,好歹师父还是亲自拎着长剑将她赶出来的,这辈子却只让韩知非来打发她,她怎么甘心? 怎么甘心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逐出师门?! 德山老头不做声,默默地站起来,沿着四壁的书海走了足足一圈,才伸手抚着那些已经存在不知道多少年的书简,开口问道: “襄襄,你告诉我,这藏书阁中的书,你看到第几层了?” 第几层? 听到这个和眼前事毫无关系的问题,卫襄愣了一下,很快愧疚地低头答道: “第……第一层……” “第一层都没读完是不是?” 德山老头转过身,望着面带愧色的弟子,叹道: “人生短暂,如同白驹过隙,四年,将近四年啊,你都没有读完第一层的书,那你告诉我,你这四年都干什么了?” “我……” 卫襄语塞,心头泛出苦涩。 这四年,她都干什么了? 和师兄们打架,漫山遍野地打兔子,到处乱打听长生药的事儿,然后有事没事儿惹点儿祸事回来……唯独没有读书。 师父的声音再一次在她头顶响起: “你是不是觉得,你是来修仙的,甚至是来……寻找长生药的,所以,读不读书无所谓?” “师父!” “长生药”三个字从师父的口中说出来,如同一柄利剑,瞬间劈向了卫襄心底最深处的隐秘,她低呼一声,脸色惨白地仰头看着师父。 德山老头摇摇头: “襄襄,你大错特错。” “师父……” 卫襄再次唤了一声,却是彻底低下头去,拜服在地,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了出来。 她以为一切都不一样了,师父就永远都不会知道的……可如今,师父知道了。 “你是大周圣德皇帝送来的人,所以从一开始,我心里就很清楚,你恐怕是和曾经的白翼一样的人。你们自以为改变了命运,却不知道自始至终只是别人手里的傀儡。” 德山老头重现坐在了卫襄面前,伸手摩挲着她因为哭泣而微微颤动的长发: “从我看见你能拔出供奉在大殿剑阁里的龙泉剑开始,我就把你当成了莫离师兄的转世,所以我觉得,这些都可以不计较,只要你过得开开心心,能够得到从前莫离师兄不曾得到过的快乐,就够了。只是,如今我方才知道,我也大错特错。” “我错的,不是把你当成了莫离师兄的转世,而是,我自以为庇护你一时,就能庇护你一世。” “东海的波澜,已经多年未起了,所以我忘了,无论是凡尘,还是东海仙门,其实都是弱肉强食,冷酷残忍,也是我的放纵,让你白白度过了四年的光阴……” 藏书阁里,德山老头带着沧桑的声音缓缓散开,卫襄的眼泪渐渐地止住了。 她再次抬头,仰望着面目苍老的师父: “所以,您……” “所以,我打算不再纵容你,打算让你自己去体会这世间的诸般苦难,让你去找到真正适合你自己的仙路。” 德山老头眼角的皱纹慢慢紧凑,眼底浮现慈爱的笑意: “师父从来没敢想过,你居然会是东海十三域的海之领主之一,我很为你高兴,但是当那些人逼上门来要我交出你的时候,我才发现,你这海之领主原来这般名不符实。” 看见师父的笑容,卫襄心里才渐渐地踏实下来,也不由地羞愧: “师父……其实,我并不愿意做什么海之领主,如您所说,我根本没有那个本事……” “其实你有的,是你不自知而已——譬如前两次东海海水暴涨,淹没岛屿无数,虽然那些人只是胡乱猜疑,但的的确确,是因为你的缘故。” 德山老头抬头看了一眼一直默默站在卫襄身后的尉迟嘉: “而对于你以后的修行,师父已然无能为力,能教导你的人,只有他。” “他?” 卫襄回过头去,藏书阁的光影明灭之下,尉迟嘉面容如玉,静默如尘。 对德山老头带着希冀和期待的目光,他也只是微微颔首: “算不上教导,只是比她早一些唤醒了海之领主的力量而已。” “这样已经足够了。” 德山老头亲耳听到自己的猜测成真,似乎很欣慰,看向卫襄的眼神中也带上了不舍: “所以,襄襄你现在该明白师父为何要将你逐出师门了吧?” 卫襄怔怔地看着师父,脑海终于渐渐清明: “师父,是想让我变得强大?” “没错。” 自己的小徒弟不算笨,德山老头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那些人逼上蓬莱,要我们交出你,师父自然不能将你交出去,甚至为了你,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也未尝不可。但是如此一来,又有什么好处呢?蓬莱元气大伤,你毫无长进,一切只会更糟糕。” 卫襄脸上的哀伤彻底褪去,眼睛灼灼发亮: “我明白了,师父并不是真的要将我逐出师门,只是想让这件事就此平息下去,让我好好修炼,早日强大起来,是吗?” “正是。而蓬莱,并不适合你修炼,只有走遍四海,掌控四海的奥义,你才能真正成为海之领主,真正强大到无人敢惹,那时候,你才能得到真正的庇护——你要永远记住,这个世间,能庇护你的,只有你自己而已,任何人都不能永远护着你。” 德山老头说着,抬头看了尉迟嘉一眼,直言不讳: “包括这个即将教导你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卫襄忙不迭地点头,心中重负尽去。 其实要说刚重生的时候,她也曾经害怕过再遇上东海仙门围攻的事情,师父会按捺不住脾气和那些人鱼死网破同归于尽,而如今,师父这样,很合她的心意。 只要师父不是真的将她赶出师门,那就怎样都好! 只是…… “弟子实在舍不得师父和师姐师兄……” 卫襄依依不舍地看着德山老头,德山老头只是微微一笑: “有舍才有得,师父会在蓬莱等着你游历四海之后,光明正大地归来。” 出了藏书阁,卫襄的眼泪已经彻底干了,少女明媚的容颜上重新恢复了生机勃勃。 跟在她身边的尉迟嘉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忽然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卫襄直觉想甩,但一如既往地甩不开。 “襄襄,师父有句话说得不对。”他蹙眉道。 卫襄莫名其妙:“什么?” 尉迟嘉直直地盯着卫襄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能永远地庇护你,只有我能。” “这个啊……”卫襄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当然,现在的形势很明白,只有你能带领我,庇护我啊。” “将来也是。”尉迟嘉固执地强调。 “好好好,将来也是。” 此时卫襄心情不错,也不愿意和他争执,漫不经心地敷衍了一句,就朝着不远处的程无心奔了过去。 程无心趁着这个空隙,已经将卫襄的东西打包好了—— 包括一只蓝色的胖团子,还有一只火红的狐狸精。 第264章 说出来了 “小姐姐小姐姐!” 胖胖一看见卫襄,就迈着小短腿儿奔了过来,狐狸精也紧随其后。 狐狸精身体轻盈,抢先一步扑进了卫襄的怀里,然后回过头给了胖胖一个得意的眼神儿—— 论争宠,它可绝对要比这小胖子更胜一筹! 哪知道此刻的胖胖似乎根本没有跟它争宠的心思,而是围着卫襄足足绕了三圈。 “怎么了?” 卫襄被它的小眼睛盯得心里毛毛的。 胖胖停下脚步,很是兴奋地搓了搓两只小爪子,眼睛里泛着光: “小姐姐,我在你身上看到了……看到了一种说不出的气息……我觉得可能是传说中的王八之气……” “……” 因为胖胖的预知能力很是忐忑了一把的卫襄二话不说,将这小东西拎起来扔去了尉迟嘉怀里。 她的本体是语凝海的赤灵丹,当然有不一样的气息,但这王八之气是什么鬼?! 她卫襄可不是王八! 程无心倒是饶有兴趣地盯着胖胖: “你从哪里听来的‘王八之气’这四个字啊?” “我听小镜子说的!” 胖胖指了指已经被程无心装进了小包袱里面的那面来自语凝海的小镜子。 “哦,这样啊。” 程无心轻轻应了一声,丢开了这件事。 语凝海的镜灵们本就看过沧海桑田,虽然心智不怎么高,但见多识广,难保没见过别的穿越者。 她现在要追究的,是另一件事情。 程无心一改在山门外的疾言厉色,笑盈盈地将手里的小包袱递给了卫襄: “小师妹,师父都和你说明白了吗?” “说明白了。” 卫襄乖巧地答道,顺带着伸手抱了抱程无心,在她耳边轻声道: “大师姐,多谢你一直都这么照顾我,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嗯,你很快就会回来的。”程无心也抱了抱自己这个性情变化颇大的小师妹:“那师姐问你几件事好不好?” “好,你问。” 卫襄松开程无心,欢喜地看着她。 其实也没什么,师父明面儿上赶她走了,其实私底下什么变化也没有嘛。 程无心笑着点点头: “你今年几岁了?” “十八。”卫襄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 “那你出生在什么地方?” “卫国公府的正院里。” “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卫程。” “你姐姐是谁?” “皇后。” “须弥山的方丈法号是什么?” “真一大师。” 程无心东一棒子西一榔头问得越来越快。 卫襄也答得越来越快,以至于下一个问题她毫无防备地就答了出来—— “上辈子蓬莱最后怎么样了?” “满门覆灭,不存在了……不!” 终于反应过来的卫襄惊叫一声,掩口后退: “不,没有,没有……” “没有什么?”程无心依旧笑盈盈地看着卫襄。 卫襄却是瞠目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没有什么? 是该说没有上辈子,还是该说上辈子蓬莱没有覆灭? 不,不能说! 惊涛骇浪在卫襄心底掀起,她手里的包袱滚落在地上。 上辈子的那些事她不能说,她也不想让大师姐将她当成妖魔鬼怪! “小师妹不用怕的,我不会再问你什么了。” 程无心将地上的小包袱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再次递给卫襄: “你从语凝海带出来的镜子我已经给你装在里面了,至于那位妄念镜灵,就和卫曦一起留在蓬莱吧——或许,等你回来的时候,卫曦就已经好了。” 说到卫曦,卫襄才又霍然抬头。 她揪紧了身边尉迟嘉的袖子,看着程无心,狂跳的心几乎是骤然停跳—— 不问了,大师姐真的什么都不问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不问了? 但是所有的疑惑都在程无心的笑脸里渐渐淡去。 不问了就是不问了,没有为什么。 就如同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难道每一个人都要去追究吗? 卫襄觉得,大师姐可能就是这个意思。 她的手指渐渐松开,没那么紧张了。 而卫曦—— “是妄念镜灵想好了,要给卫曦一缕魂魄吗?” 不然,卫襄想不出卫曦缺损的这缕魂魄能从哪里补出来。 程无心笑着点头: “是啊,莫离师伯当年所做的一切,终于得到了回报。所以,师父和师叔们已经敲定了,等你走后,卫曦会拜入芜青师叔门下,然后芜青师叔会带着她前往幻影海,寻幻蝶一族的尊者织布魂魄,你放心去就好。” “多谢大师姐告诉我这些,以后,辛苦你们照顾卫曦了。” 卫襄压抑着心头的激动,对着程无心行了一礼。 程无心往旁边避了避,摇头: “你的礼,我不能再受了。” 卫襄愕然: “我……我的事情,你知道了?” “知道了,这是好事。” 程无心再次点头,然后指了指山门: “你们还是光明正大从山门离开吧,从此以后,就没有人再怀疑你们留在蓬莱了。” “好。” 卫襄应下,但却没有立即离开。 她朝着一旁的山林走了几步,对着林中伸手唤道: “小花,要不要跟我走?” 卫襄提起,程无心倒是忘了这只几乎是自生自灭的猫,此时见卫襄朝着林子里唤猫,也看了过去。 毛色斑驳的小花猫沿着高高的枝丫走了出来,一双琥珀一般的眼睛望着卫襄好一会儿,才跳了下来,然后站在了尉迟嘉的肩头。 “喵喵。” 它叫了两声。 卫襄听懂了——不走。 “好。” 她点点头,不假思索地拿出匕首,又在自己的手指上割了一道伤口。 “你做什么?”程无心顿时心惊肉跳,上前厉喝。 卫襄却自顾自地将小花从尉迟嘉的肩头抱了下来,将手指上涌出的鲜血尽数滴入小花口中。 然后才将小花送入了程无心的怀中: “大师姐,除了卫曦,小花也交给你了,请你帮我照顾好它。” 程无心点点头,在挣扎不休的小花脑袋上轻轻拂了一下,小花就直接昏了过去。 只是,看着卫襄那渐渐停止了滴血的伤口,程无心还是不可避免地皱了眉头: “它,对你来说,居然有这么重要吗?你居然,以血喂它……” “当然,它是我的命。如果它能得造化,还请大师姐悉心引导,卫襄,在此谢过!” 卫襄郑重地说道,再次对程无心行礼表达感激。 回来的时候大吵大闹,离开自然也是要声势浩大的。 程无心带着沈良夜,白翼,还有贺兰辰,一起将卫襄和尉迟嘉“送”出了蓬莱山门。 “踏出此门,你再也不是我蓬莱弟子,你好自为之!” 程无心大声喝道。 卫襄也是一脸的恼羞成怒: “哼,蓬莱仙门不过如此,既然容不下我,我还不稀罕!我就不信东海仙门无数,就没有我卫襄的容身之地!” 卫襄身上挂着胖胖和狐狸精,一边喊,一边被尉迟嘉揽在怀里飞身而起,消失在了蓬莱之外茫茫的海面上。 “追!” 原本平静的蓬莱山门外,顿时掠起数道身影,紧跟而去。 山门内,贺兰辰神情逐渐忧虑: “他们甩得开这些人吗?我们要不要跟过去?” 程无心望了一眼遥远的海面,咬牙转过身去: “做戏就要做全套,回吧。” 冰莲海,无边无际的红珊瑚铺展在平静的海底,静谧得像是从来没有人踏足于此。 矗立其中的巨大宫殿中,却传来少女活力十足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寂静: “我们要在这里住多久?那些人不会知道我们在这里吧?” 卫襄坐在冰莲王座上嘀咕着,胖胖和狐狸精都没出声。 因为它们也不知道这个安静得可怕的地方是哪里,只是本能地依附在卫襄身边。 尉迟嘉也坐在她的旁边,也是久久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 “小花不是你的命,我才是。” “什么?”卫襄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惊愕万分:“你一路上都没开口跟我说话,你就在想这个?” 但很快,她的惊讶之色就褪去了,她坐直了身子,正色看着身边面容绝美的男子,再次宣告: “小花才是我的命,你不是。” 不是,不是吗? 尉迟嘉抿紧了薄唇,一双如墨双眸望着卫襄,难掩悲凉。 被他这样的眼神看着,卫襄心底没来由地涌上一阵心悸,就好像这样的眼神她曾经看过无数次—— 可是,她为什么要在这个人的眼睛里看到这种悲凉和沧桑? 那原本早就远去的悲哀突如其来,卫襄甩开了尉迟嘉的手,站起身来。 “尉迟嘉,如果,前世你曾经看着我如何艰辛地走完我的一生,那你应该知道,小花它就是我的命——在我伤心的时候,是它冒着被人摔死的危险,日夜不离地陪我度过,在我被人欺侮之时,是它百般护我,我们相伴了一生,形影不离,朝夕不弃,你告诉我,它如何不是我的命?” 随着少女清脆的声音在宫殿内回响,整座宫殿陷入了比先前更加深沉的寂静中。 胖胖和狐狸精在听到“前世”这两个字的时候,就已经自发自觉地跳下王座,跑了出去。 知道的秘密越多,死的越快——至少,要让这小祖宗以为它们什么都不会知道。 冰莲王座上只剩下俊美无匹的男子倚在其上,定定地望着卫襄。 就在卫襄以为他该是哑口无言,无话可说之时,他眼底的悲凉却像是潮水一般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就要得到解脱的笑意。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轻声说道。 卫襄皱眉不解: “你既然知道,又为何要做这种无谓之争……” “但你不知道。”尉迟嘉接着说道。 卫襄愣了一下: “我不知道什么?” “你不知道曾经为你擦去泪水的,是我,为你挡去那些凶险的,是我,甚至,在你沐浴之时,为你拿衣服的,还是我啊。” 冰莲王座上的绝美男子缓缓地说着,如愿看到面前的少女怔在原地,目瞪口呆,石化成一尊矗立千年的雕像,然后,粲然一笑。 好了,终于,终于说出口了,就算被打死,也无所谓了。 当然,如果打不死,那就更好了。 他站起来,走到卫襄面前,双臂合拢,将她拥在了怀里: “襄襄,前世与你同生共死,不离不弃的,是我。” 良久,趴在红珊瑚丛里无聊发呆的胖胖和狐狸精才听到宫殿内陡然传出一声尖叫—— “啊!——尉迟嘉你这个混蛋,你这个骗子!我不信,我不信!” “小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又跟姐夫闹上了?” 胖胖不以为意地嘀咕,至于进去救人劝架什么的,它并没有这方面的意愿。 狐狸精眯了眯细长的眼睛,忽然嘿嘿一笑,妩媚风流之态毕露无遗: “也不知道小仙子有什么可生气的,要是有个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在我洗澡的时候给我拿衣服,那我真是死也愿意啊!” “说什么呢你,你这个暴露狂!” 胖胖连忙捂脸表示害羞。 狐狸精不屑一顾: “得了吧,装什么单纯,你敢说你洗澡的时候那小镜子没看见过?” “你,你说什么?你居然偷看我洗澡?”胖胖愕然,随即一扬爪子朝着狐狸精挠了过去:“我跟你拼了!” 宫殿内吵得翻天覆地,宫殿外面打成一团。 冰莲海底的静谧从此不复存在。 极渊海,隐藏在一袭黑衣之下的人难以置信地发出沙哑尖利的声音: “你说德山真的将卫襄逐出了师门?不可能!他的正义呢?他的骨气呢?他的正人君子之风呢?他就不怕蓬莱被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不可能!” 垂首立在一旁的凌瀚任他嘶吼,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对于这个来历不明还总是给师父瞎出主意的人,他已经能勉强做到视而不见了。 而上首的听涛真人皱眉看了黑衣人一眼,开口道: “这怎么不可能?德山再有骨气,他也要考虑满门的生死,他只是有些迂腐,又不是真的蠢!难道这世上还真的有人会为了一个不成器的弟子,葬送整个门派不成?再说,这样不是更好,一个无门无派的废柴,要抓到手,真是毫不费力啊!” “毫不费力?”黑衣人似乎是怒极,再次发出桀桀的冷笑声:“那敢问如今那卫襄,身在何处?” 第265章 才不哭呢 “对啊,卫襄如今身在何处?” 听涛真人也看向了自己的徒弟。 “她……” 当然是不见了啊! 自己也不用向一个谁也找不到的人提亲了! 可这种喜悦,怎么能在师父面前露出来呢? 凌瀚竭力掩下心中喜悦,肃容道:“找不到了,整个东海之内,毫无踪迹。” “毫无踪迹?” 听涛真人霍然起身,面容逐渐狰狞: “我让你去向卫襄提亲,让你日夜盯着蓬莱,你居然回给我这四个字?!滚?!” 听涛真人一掌击出,凌瀚直接飞了出去,重重摔在了门外,生死不知。 一旁的黑衣人见此,悠悠叹道: “你自己毫无所为,却将一腔怒火发泄在你的徒弟身上,如果将他折辱太过,即使你掌控着他的生死,只怕他也会生出反叛之心,这又是何苦呢?” “你给我闭嘴!” 怒气盈胸的听涛真人这会儿一个字也不想听,对着黑衣人怒道: “别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不过就是想要看蓬莱如你们一般满门覆灭,可惜人家不上你这个当!不过是一只阴沟里的老鼠,在我这里讨得几分残命罢了,居然还来说教我!你也给我滚!” 面对听涛的勃然大怒,黑衣人只是沉默了一瞬,就悄无声息地重新隐入黑暗中,黑色兜帽遮掩下的面容上,露出狰狞的笑意。 生气吗? 比你的镇魂兽还要重要的东西就这么不见了,偏偏自己还伤重不能亲自去寻找,要气死了吧? 呵,长生药……于这三个字上,谁也不无辜,且等苍天一一报应吧。 茫茫海面上,旭日初升,有仙门的弟子御剑在高空飞驰而过。 “哎,师兄,我怎么觉得刚刚咱们身边过去了个人啊?” 一个年轻人对同伴说道。 他的同伴停下来,四处张望了一番,皱眉: “哪有什么人,一定是你眼花了!快走,还要找那妖女卫襄呢!” “师兄,你说在哪买去哪儿找那个卫襄啊?其实她也怪可怜的,一出事就被逐出师门了,蓬莱的人也太无情无义了……” “你懂个屁!她可怜?她会妖术,操纵东海海水乱来,差点儿淹得咱们无家可归,咱们可怜不可怜?” “照师兄这么说,她这么厉害,就算找到她了,咱们真能杀了她吗?” “那就不是咱们要操心的事情了,咱们只管找人,至于谁来收拾她,自然有高人出手!” 两人说着话,转眼就走远了。许久之后,高空几近透明的虚空里,才渐渐显露出两道人影来。 “到处都有人想找我,看来与东海仙门的人为仇,真是我卫襄的宿命——走吧。” 卫襄站在虚空里,凝望着脚下波澜壮阔的大海,那些师父并不是真的将她逐出师门的喜悦渐渐褪去,悲凉随着潮汐的起伏铺天盖地而来。 这已经是出了冰莲海以后,遇到的第五拨人了。 人人对她咬牙切齿,欲除之而后快。 偶然也有人觉得她可怜,但怎么能抵过他们自身的可怜呢? 所以,即使不是真的逐出师门——其实也和真的逐出师门没差别吧? 私底下没有变化,其实一切都已经变了。 她再也不是蓬莱弟子了,成了人人都要得而诛之的敌人,而这方海域,再也不能让她任意驰骋了。 可她,真的错了吗? 趴在卫襄肩头的胖胖自然感觉到了主人这种悲哀难过,却无法言说的心绪。 它含着两包控制不住的眼泪,伸出小爪子放在卫襄的眼睑之下: “小姐姐,你想哭就哭,我,我给你接着……” 卫襄愕然地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两只小爪子,不明所以: “什么?” 随着卫襄口中这两个字说出来,胖胖心头那种仿佛能将人压死一般的哀伤顿时褪去,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含泪笑了: “小镜子说过,一个人对一个人最大的好,就是那人哭的时候你能给接着……” “这……” 卫襄一怔,很快笑了,笑容如同天边初升的朝阳一般明亮: “小姐姐我是那种自怨自艾,懂不懂就哭的人吗?再说,事已至此,哭又有什么用?哭一哭那些人就能放过我,师父就能让我回去了吗?我才不哭呢。” 她抬头望着东边越来越明亮澄澈的天空,似乎是在跟胖胖说话,又似乎在跟自己说话: “我没有错。纵然引发东海这一切的,是因为我先说出口的‘长生药’这三个字,纵然所有人都觉得东海异常是因为,纵然师父真的要把我逐出师门,我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而且,这样撇清关系,我就再也不用担心师门会因为覆灭了,这也是很好的事情啊。” 最后一句话,似乎是对一直静静站立一旁的尉迟嘉说的。 尉迟嘉也跟着笑了,挂在卫襄身上的狐狸精顿时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太阳。 而且这个太阳明亮不刺眼,灼热不伤人,闻言软语的。 “襄襄,你果然长大了了。” 尉迟嘉笑着说道。 卫襄白了他一眼: “我都经历过垂暮之年了,我当然长大了啊,反正我就是不相信我卫襄能一直倒霉下去。” “的确如此,你最害怕,最担心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以后,就是否极泰来了。” 尉迟嘉点点头,伸手过去拉住她的手: “我们走吧,回语凝海把后面的事情安排好,我们就能离开东海了。” “别碰我!”卫襄低低尖叫,直接甩开。 仿佛尉迟嘉的手是毛毛虫,会蜇人一般。 真是太让人毛骨悚然了! 尉迟嘉的魂魄居然附身在小花身上……她哭他看着,她笑他看着,她睡觉吃饭他看着,沐浴他还看着,那还有什么是没看过的? 想起来卫襄就一阵恶寒,觉得自己在尉迟嘉面前像是被扒光了一般,无地自容。 所以她不信,她真的不愿意相信! “前世碰了那么多次,今生也碰了这么多次了,还介意吗?” 被甩开的人一点儿气恼的神色都没有,依旧是言笑晏晏,再次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掌,合拢五指,牢牢包住: “反正,我不介意。” “啊啊啊!放开我!”卫襄再次尖叫起来:“你这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在你面前我要什么脸。” 男子带着笑意的声音逐渐飘远,东海上空重新恢复了平静。 “表弟,你脸皮放厚一些,烈女怕缠郎,男子汉大丈夫,别那么畏首畏尾!” ——嗯,这是表哥秦清海教给他的。 语凝海底,轮回镜灵见到去而复返的卫襄和尉迟嘉,心下大安。 “你们回来了!” 他笑容满面迎上前去。 只是一眼看见扒在卫襄身上的狐狸精,就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又是哪里来的精怪?赤灵丹你,你不能随意再带外面的精怪回来了……” 轮回镜灵很苦恼。 光是管着语凝海的大小镜灵和教导莳溪,他就已经够忙的了,他也会累的好不好? 卫襄摇头: “我只是带着它,不会把它留在这里的,我们很快就会走的,你放心好了。” “走?赤灵丹你要走去哪里?其实跟长安和蓬莱比起来,语凝海才是赤灵丹你真正的家,如今蓬莱回不去了,你要走去哪里?” 一听这人刚回来又要走,轮回镜灵不干了,一反之前的稳重平和,有些生气地质问着。 但是话一出口,他又有些后悔。 这赤灵丹的脾气可和莳溪不一样,这会儿被逐出师门的难过估计还没过去,他这么一戳心,她要是又闹别扭了可怎么办? 卫襄却是一点儿气没生。 她点点头: “其实你说的没错,这里才算得上是我真正的家,可是人也总不能在家里待着,总要出去四处走走,长进长进的。” ……赤灵丹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轮回镜灵觉得跟做梦一般。 卫襄和尉迟嘉却已经越过他,直接进了白玉鼎之中。 卫襄坐在云团中,瞧了那泛着光亮的紫色珠子许久,才对尉迟嘉道: “只有你的本体留在语凝海,能行吗?海水会不会又开始动荡?” “不会。” 尉迟嘉不假思索的答道。 “可是上一次我们离开东海,海水为什么会忽然暴涨?” 卫襄疑惑道。 虽然她很不喜那些到处追杀她的人,但卫襄觉得自己是个有良心的海之领主。 所以即使要离开,她也要将事情都安排妥当,总不能等自己走了以后,东海再淹死几个人吧? 尉迟嘉对卫襄的这种心思十分明白,很坦白的解释道: “第一次我们离开东海,结果海水暴涨,是因为我的缘故,因为我当时刚刚与紫灵丹的灵智融为一体,并且无法掌控海水之力,贸然离开,所以导致海水崩溃,第二次嘛,则是因为你被掳走,而我也受了重伤的缘故。” 尉迟嘉解释的很清楚,卫襄也听得很明白。 但是明白过后,一种十分不爽的感觉从她心底慢慢升腾而起。 卫襄跳了起来,情绪有点儿激动: “照这么说,其实两次海水暴涨都跟我没有关系对吧?那我这可是替你担了虚名了!尉迟嘉,该被逐出师门的人是你才对呀!” “现在有什么区别吗?”尉迟嘉笑微微地看着卫襄:“你看,我现在不是跟你一起,被逐出师门了吗?” “这怎么能一样?而且那些人口口声声说我是东海的祸患,却不知道原来真正的祸患是你!我这是替你白背了个黑锅!” 卫襄愤愤地嘀咕,转身就走。 尉迟嘉追了上来: “我跟你一起走,我们先回长安一趟!” 虽然十分不想理睬尉迟嘉,但是“回长安”三个字还是很有吸引力,让卫襄停了下来。 “真的可以先回长安吗?”云团在卫襄身边挤挤挨挨,想起遥远的长安,心里不由得有些激动。 轮回镜灵说的没有错,蓬莱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而人在失去一个家的时候,对另一个家的渴盼就会格外热烈。 尉迟嘉上前牵起她的手出了白玉鼎,点头道: “当然要回去一趟,我们离开蓬莱这么大的事情,皇上迟早会知道,不如早些回去说清楚,我们就再没有后顾之忧了。” “后顾之忧?姐夫他不会……” 话说到一半儿,卫襄默然住嘴。 姐夫不会怎么样? 世事无常,谁敢说谁绝对不会怎么样呢? “好,我们直接回长安。” 卫襄拿定了主意,立刻就去跟轮回镜灵告辞。 “我们要走了,语凝海还是辛苦你了,好好干!” 卫襄殷切地叮嘱轮回镜灵,与从前她不喜欢的那些大周官员,与下属虚与委蛇时的语气没有两样。 轮回镜灵既高兴又难过。 高兴的是赤灵丹终于接受现实,承认了她自己的身份,难过的是,既然要走那就走嘛,何苦再跑来绕一圈惹他心里难受? 不过当他看到尉迟嘉手中拿着的混元鼎之时,心头才恍然大悟。 可现在拿着这混元鼎,还有什么用? 虽然混元鼎孕育出了赤灵丹和紫灵丹这两枚天地至宝,可就像婴儿出生以后,就再也没有办法回到母亲腹中一般,这混元鼎如今对于赤灵丹和紫灵丹来说,最大的作用只剩下缅怀纪念。 最多,就是别人要害他们的时候,拿着混元鼎会更趁手一些,其他,毫无作用。 轮回镜灵急忙上前阻拦: “这混元鼎如今对你们来说有害无益,你们还是将它留在语凝海吧,不然只会给你们招来祸端。” “无妨,我已经找到了它的新用途。” 尉迟嘉揭开混元鼎的盖子给轮回镜灵看: “我怕万一离开了语凝海,我或者襄襄如果负伤,比不得凡人,总归是不太好办,所以干脆用混元鼎带走一些语凝海的本源之气,也可以在危急时刻躲入鼎中自我修复。” 轮回镜灵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转忧为喜: “很好,这个主意很好!紫灵丹果然思虑周详!” 卫襄在一旁看着轮回镜灵拍尉迟嘉的马屁,眨巴眨巴眼睛: “长安有那么凶险吗?以至于你这样?” “从前或许不凶险,但从今日起,我们踏出语凝海以后,则是天地之间,处处皆凶险了。” 尉迟嘉温言答道,又笑着伸手捏了捏卫襄的脸颊: “不过你放心,有我在。” “别碰我!” 海底又响起一阵少女间歇性的尖叫。 第266章 别无选择 回长安的必经之路是临仙镇和岚苍山。 卫襄和尉迟嘉一踏上临仙镇的岸边,就察觉出了如今的临仙镇很是萧条。 从前那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修仙者少了很多,而靠着海的小半个镇子,房屋坍塌成了一片一片的废墟。 什么都不必问,卫襄都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必定是前两次海水暴涨,临仙镇也遭了水患。 果不其然,他们从镇子中间的大道上穿行而过的时候,两边的说话声就很清晰地传入了他们耳中。 “孙大叔,您那房子还要不要修起来啊?我们这边几个小娃娃要讨生活,不如让他们帮你修房子,赚几文钱吧?” “不修了不修了,头次海啸退了,我就赶紧把房子重修了,这才修到一半,海神又发怒了,这回我可是不修了,等等再说吧。” 被人叫住的老头很快拒绝,很显然,这是被前两次海啸给吓到了。 那叫住老头的中年人却是不罢休,指着跟在他身边的几个孩子笑道: “不会了,以后海神都不会发怒了——其实之前两次,也不是海神发怒,是蓬莱门下那个妖女卫襄做怪,如今那妖女也被蓬莱逐出门下了,人人得而诛之,早就不知道逃窜到哪里去了,不会再出来祸害东海了,孙大叔放心!也算是施舍口饭给这几个孩子吃!” “不行不行,我还是再等等!” “孙大叔别怕,我说真的,不信您看王老爷门外贴的告示,东海十大仙门都在追捕这个卫襄呢……” 两人的说话声渐渐被卫襄和尉迟嘉抛在身后。 卫襄冷哼道: “看看,明明是你的错,结果都算到我身上来了,都要抓我!” “小姐姐别生气,反正他们也抓不着!” 胖胖很有眼色,没等尉迟嘉说什么,就连忙相劝。 不过它这个殷勤显然献得不是时候,狐狸精直接一爪子挠了上来: “叛徒,少在这里和稀泥!” 知道了前因后果,狐狸精也觉得根本不是卫襄的错,偏偏这天外飞来的黑锅卫襄顶得牢靠无比。 尉迟嘉淡淡地看了一眼又要吵起来的两个小妖怪,直接弯腰,向着卫襄深深一礼: “是,这是我的错,却要襄襄替我受过,实在是对不住,我这就去跟他们说清楚。” “你,你疯了?” 卫襄目瞪口呆。 尉迟嘉却不像是开玩笑,直接走回去走到了那中年男人面前,肃容道: “东海海啸之事与卫襄无关,是因为我的原因,东海才起了动荡,你们以后,不许再将这件事归结在卫襄的身上,也不许再说她是妖女。” “你?你是……” 那中年男人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却又眯起眼睛打量了尉迟嘉一会儿,然后转过身,连滚带爬地逃了: “我,我胡说的,仙长不要放在心上,仙长饶命!” 被留在原地的孙老头莫名其妙,也跟着打量了一番尉迟嘉,面色大惊: “原来是你!那次将万老三打得满地找牙的人就是你!” 一边喊也一边跟着那中年男人连滚带爬地跑了。 只剩下中年男子带来的那几个孩子木呆呆地看着尉迟嘉一瞬,也大叫了一声跑远了。 原本就行人寥寥无几的街道上又只剩下目瞪口呆的卫襄和面色严肃的尉迟嘉两人。 “这,这也太欺负人了!” 目瞪口呆了半晌,卫襄终于在四周的安静中冒出这么一句话。 她背了这么大的黑锅,但是没有人肯听她辩解一个字,就直接凭着谣言将她钉死在柱子上,喊打喊杀。 尉迟嘉光明正大告诉那些人是他的缘故,却根本没人在意! 这太不公平了,太欺负人了! “这不是欺负人,这是欺软怕硬。” 尉迟嘉回过头,走到了卫襄身边: “那么襄襄你现在知道你该做什么了吧?” 欺软怕硬……所以变得更硬,让那些人欺不动? 一瞬间,卫襄仿佛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身上笼罩着圣佛之光—— 因为,她在这一瞬间醍醐灌顶。 她不是没有成为过人人喊打的祸患,那时候,她还是大周长安城中无忧无虑的卫国公府二小姐。 跟人起了争执,把别人的腿打断,然后扔在大街上,留下一句“我打的,有事儿冲我来”就没心没肺转身走人的卫襄。 但很少有人真的敢来找她讨公道,为什么? 因为她是宫里宫外都被人护着的卫国公府二小姐卫襄啊,她有强横的背景,有坚实的靠山。 所以即使她真的做了恶事,也没有人敢跟她对着来。 就如同此刻的尉迟嘉,他在临仙镇这些人眼里,是个一脚能把万老三踢飞出去的恶人,即使他站在这些人面前明说自己就是引起东海海水动荡的罪魁祸首,那些人也是先惊惧害怕,等逃走之后,说不定还会觉得尉迟嘉说这话是有病。 或者说,今天说这话的人换成是听涛那老贼,或者师父,也同样没人敢随意应声。 唯有自己,在长安城成为一霸那是因为背后有人,在这东海,的确是人人可捏的软柿子。 因为她卫襄本身,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弱者,谁能都随心所欲地将屎盆子往她头上扣。 所以,除了变强,带着一身无人敢惹的光芒归来,重新做回那个看谁不顺眼就打断他腿的卫襄,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 毕竟抱怨和跳脚,屁用没有。 卫襄一本正经地朝着尉迟嘉深深一躬,行了个礼: “多谢尉迟高僧点化,我懂了。” “咚!” 正在打闹的胖胖和狐狸精齐齐掉到了地上。 尉迟嘉微微摇头,粲然一笑,口吻认真: “襄襄说笑了,我可不做和尚,做了和尚,可还怎么娶你呢?” “不不不,我是要成仙的,我不嫁人。” 卫襄也很认真地说道。 千里苍茫的岚苍山,飞鸟难度,但对于卫襄来说,已经是熟的不能再熟悉的路了。 她也没让尉迟嘉带着她飞,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地翻山越岭。 胖胖这次没有探亲的打算,也就没有再露面,直接和狐狸精挂在卫襄身上的小包袱里面嘀咕: “我跟你说,不是我要当叛徒,你想啊,虽然小姐姐和姐夫现在都是海之领主了,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可这海之领主和海之领主是不一样的。譬如小姐姐,啥也不会,譬如姐夫,啥都会。你说我不帮小姐姐说说好话,万一姐夫真的恼了,她找谁去?” “说来说去,你还是为自己打算吧?” 狐狸精妩媚的细长眼睛横了胖胖一眼,叹气道: “从前人都说狗仗人势,可怜你这成了小仙子的镇魂兽,却是一点儿势也仗不上,还得如此低调,委屈了吧?” 狗仗人势……这话虽然难听,可要是能仗点儿小姐姐的势,自己被当成小猫小狗,也行啊。 但这话不好明说。 胖胖讪讪地否认: “哪有啊,我还不是担心小姐姐,毕竟,咱们现在人人喊打,一切都只能仰仗姐夫了……” “那你大可放心,尉迟世子是不会生小姐姐的气的。” “为什么?”胖胖不解。 它跟同族之间的关系再好,为了一块肉脯都是要翻脸的。 狐狸精鄙夷不已: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尉迟世子对小仙子的深情,你这小妖怪不懂!” “你才不懂呢,说得好像你自己不是小妖怪一样,哼,我可是神兽!” 两小只又叽叽喳喳地吵了起来,卫襄也无心理会,她在想翻过岚苍山之后的事情。 “我们到时候不买马了吧?既然是要游历四海,那就一步步走吧。” 卫襄如此说道。 尉迟嘉沉吟片刻,摇头: “我们还是尽快回长安吧。” “为什么?” 尉迟嘉神色间难得几分黯然: “我怕东海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长安。柱国公府没什么可担心的,只是卫国公府……万一皇上顶不住压力,就不好说了。” 卫襄一愣,很快明白过来。 之前姐夫能因为姨母的事情,直接下旨与扶桑为敌,一面是为了姨母,为了他身为大周皇帝的尊严,另一方面,也不过是因为扶桑已经陷入困境,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了而已。 但如今,陷入困境,人人都能捏一把的软柿子成了她卫襄,那么面对东海那么多仙门的压力,姐夫还能保持凡间帝王的威严吗? 只可怜她的家人……还是时刻会被她所累。 “那就尽快回到长安吧。” 卫襄迎着岚苍山冰寒刺骨的山风,凝神说道。 十日之后,卫襄终于再次踏上了长安城的土地。 晨曦微露之时,她就踏进了卫国公府的大门。 “二小姐回来了,二小姐回来了!” 丫鬟仆妇惊喜的叫声在正院里响起来,内室里片刻的忙乱之后,发髻尚未梳好的卫国公夫人就迎了出来。 “襄襄,怎么这么快就又回来了?怎么也没提前说一声?一路上累不累?饿不饿?” 清晨阳光微微的金芒中,卫国公夫人又惊又喜,一把抱住女儿连声问道。 宽敞整洁的庭院,院子里葳蕤盛开的秋菊,惊喜不已的娘亲,还有立于廊下,面带微笑,挺着孕肚的嫂嫂。 一切都和之前一样,一切也都是她想象期盼中的模样。 卫襄心口提着的那口气,一下子就舒展出来了。 “娘亲问得太快,我可先答哪一个好?” 卫襄笑嘻嘻地挽着母亲的手臂往回走: “师父放我回来多住些日子,以后可以多陪娘亲和爹爹一些日子,累倒是不累,就是饿了……娘亲不知道,离了长安,我就什么好东西都吃不到了……见过嫂嫂,辛苦嫂嫂这么早就要来向娘亲请安……” “母亲说了多次叫我不要起这么早的,是我自己醒得早,又无事可做,索性来陪着母亲用早膳……襄襄回来的正好,咱们一起用早膳,等父亲和你哥哥下朝回来,再为你接风洗尘……” 明艳少妇笑吟吟的声音也随着进去了。 正院里的气氛顿时欢喜又融洽。 “阿弥陀佛,二小姐总算活着回来了!” 一个仆妇站在角落的一棵花树下念了句佛。 身后立刻就有人在她肩头上拍了一下: “混说什么,小心坏了夫人的好心情,撵你出去!” 那仆妇吓得再也不敢作声,匆匆地出去了。 柱国公府,满头银发的柱国公太夫人比尉迟嘉走的时候又苍老了一些。 自从孙儿离开长安之后,她衰老的速度就一日日地加快了。 这个不用人说,只看着此时坐在她面前的孙儿眼中淡淡的怜悯,她就明白了。 可她这样一个即将入土的垂暮老妇,她要怜悯干什么? 她想要的是活生生的重孙子,是柱国公府得以延续的血脉啊! 柱国公太夫人在尉迟嘉行过礼之后,就干脆地表达了自己的这一愿望: “从前种种,如今我什么也不想说了,卫襄好与不好,我也不想计较了,趁着你这次回来,将你和卫襄的亲事办了吧,也省得你再怨愤于我。” “祖母,肯让我迎娶襄襄了?为何?” 尉迟嘉微微挑眉,俊美的脸上透露着质疑。 这可是自己的亲孙子,亲的! 如今居然还是为了那个卫襄质疑自己! 柱国公太夫人只觉得心口痛,好不容易握着心口缓过一口气来,才暗暗咬牙道: “你都为了那卫襄闹到这个份儿上,都为了她弃我于不顾了,我还能如何?我认命了不行吗?” 说了一句之后,又忍不住悲怆,语气中带了哀求: “嘉儿,你想想,祖母还有几年好活?祖母对你,再也没有别的念头了,只盼着,能在我闭眼之前,看到重孙,这样到了地底下,我也能有脸见你的祖父和你爹娘!” 形容憔悴的老妇人苦苦哀求,很是令人动容。 但尉迟嘉沉默了一瞬之后,也只是淡淡道: “孙儿多谢祖母体谅——这件事,还是等我进宫面见皇上回来之后,再说吧。” “面见皇上?” 柱国公太夫人点点头,神情总算有了几分欣慰: “是啊,你很该去见见皇上,让皇上下一道赐婚的圣旨,也体面些,以后你们二人就留在长安好好过日子,只要祖母能常常见到你,也就安心了。” 尉迟嘉皱眉: “祖母怎么知道我们会留在长安?” 尉迟嘉的狐疑看在柱国公太夫人眼里,她的语气不由得尖刻起来: “怎么,卫襄已经被逐出师门了,她不留在长安,还能去哪里?她是要回去送死吗?” 原来,这件事真的已经传到长安了啊。 尉迟嘉抬头,冷冷地看了一眼神情愤愤的祖母,转身出去了。 第267章 别怕 卫国公府,用毕早膳,卫襄手里端着茶杯,直直盯着卫国公夫人增添了许多斑白的两鬓。 尽管之前梳妆之时,伺候的仆妇已经尽量将那些白发往卫国公夫人的发髻中藏了,但这么多的白发,哪里藏得完。 卫襄放下茶杯,直接开口询问: “娘亲这些日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不然向来养尊处优的娘亲,怎么会骤然增添了这么多的白发。 卫国公夫人叹了口气,却又拉住了小女儿的手笑道: “一开始听说你被逐出师门,自然是忧虑的,毕竟咱们国公府再厉害,也管不到东海那些仙门去,唯恐你丢了性命,但是如今看见你,娘亲就一点儿也不烦心了。以后,你就乖乖待在娘亲身边,好不好?那些仙啊佛啊什么的,咱们离得远远得,行不行?” 卫国公夫人眼中含着期待,卫襄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凝固。 果然,娘亲已经知道她被逐出师门的事情了。 可娘亲不知道,她终究还是要回去的。 一旁的吴明秀看看婆婆,再看看小姑子,连忙笑着打圆场: “母亲,襄襄这么一大早就回来了,路上定然是累了,不如让襄襄先去歇息吧,等国公爷和世子回来了,再好好叙话吧。” 卫国公夫人沉默一瞬,强笑着点点头: “也是,是我疏忽了,幸好有你提醒我,那襄襄就先去歇着吧,等你睡醒了咱们再说这些事。” “娘亲,是我不好,让你跟着担惊受怕了!” 卫襄扑过去抱住了卫国公夫人,埋首在她怀里,眼圈儿悄悄地红了,但却不敢让娘亲看见。 没有回头路了,从去往蓬莱那一刻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 出了正院的门,秋日刺眼的阳光直直地照过来,卫襄抬手掩住酸涩的双眼。 吴明秀站在旁边,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的小姑子。 从自己嫁过来,小姑子就像是家里的过客,很少在家里长待。 所有大周贵女应该遵守的规矩在她身上,都是不存在的,那些世俗的藩篱,对她来说也形同虚设。 也有那么几个片刻,吴明秀是羡慕自己这个小姑子的。 但此时,她却陡然觉得小姑子很可怜。 自由自在,比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女们要快活,但是遇上如今的事情,却是家里人根本庇护不了的。 因为即使是皇帝,也无法明着跟整个东海的仙门对抗的。 似乎是感觉到了吴明秀的目光,卫襄放下手看着她: “嫂嫂,我被逐出师门,还被人追杀的事情,家里人都已经知道了吧?” “知道了,就是前几日,从京城的四皇观传出来的消息。” “原来是这些可恶的老道士啊。”卫襄冷哼。 吴明秀看她神色,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拽住: “襄襄,你可不能胡来,那四皇观连皇家都要敬重三分,你可别再去砸了他们的道观!” 卫襄笑了: “嫂嫂可是听说过我从前的斑斑劣迹?” “这……”吴明秀松开手,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从前,是听说过你砸了四皇观的两座偏殿……” “那会儿年少轻狂不懂事,嫂嫂别怕。” 卫襄的眼神落在吴明秀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变得安静又柔和: “就算看在我小侄儿的面子上,我也不会打打杀杀的吓着家里人,嫂嫂尽管放心,好好养着就是了。” 如今已经进了九月了,吴明秀的产期也就近在眼前,的确是一听见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就心里害怕,听卫襄这么说,她绷紧的心弦也松了下来,点头笑道: “襄襄真是体贴又乖巧,真让人喜欢,不过你放心,有国公爷和你哥哥在,这些事情,总会有解决的法子的。” “嫂嫂说得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不怕。” 卫襄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吴明秀颤巍巍的肚子,才缩回手,笑嘻嘻地催她回去: “嫂嫂也回去歇着吧,等父亲和哥哥回来了,咱们再一起吃饭。” 吴明秀见小姑子听得人劝,也笑着点点头,掩去了自己最后一点儿忧虑,转身回去了自己的院子。 而一路回到了自己院子的卫襄,直接倒在床上,搂着胖胖会周公去了。 狐狸精也不多废话,跳进自己从前的窝,跟着睡觉去了。 一人两妖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但把她们叫醒的,不是卫国公和卫程回来的消息,而是皇帝召见的谕旨。 卫襄从床上爬起来,迷迷瞪瞪地跪下听传旨的內侍将皇帝的谕令说完,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 她回到长安,自然是要进宫去拜见皇帝和姐姐,但皇帝这么快就下旨召见,是不是也太心急了? 卫襄还跪在地上沉默,卫国公夫人就已经起身笑着命人带着那內侍去好生招待了。 回过头就将卫襄从地上拉了起来,低声道: “既然皇上召你进宫,你就快换了衣服去吧。” 卫襄站起来望了一眼窗外绯红的晚霞,回头看着卫国公夫人: “爹爹和哥哥呢?还没回来?还有,我是女眷,召我进宫,为什么不是姐姐的旨意,而是姐夫让人来传旨……” “什么姐夫,那是皇上!” 卫国公夫人前所未有地掐了一把女儿,低声喝道。 卫襄一个激灵,明白了。 她眼神凝聚在门外渐渐远去的內侍身上,明亮的双眼有一瞬间的黯然。 什么姐夫,那是皇上。 爹爹和哥哥也没回来。 所以,到底是因为她被逐出师门的事情,不一样了吗? 卫襄很快转身离去: “我去换衣服,这就进宫。” 卫国公府内院一阵忙乱之后,卫襄终于脱下了蓬莱弟子人人都有的蓝色衣裙,重新穿上了从前曾经嫌弃累赘的锦绣衣裙,各色大周贵女该有的首饰也重新戴在了她的身上,玎珰作响。 这套装扮足够庄重,至少,绝不会让人指责殿前失仪。 “去吧,稳重些,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万事小心。” 送卫襄出门上马车的时候,卫国公夫人低低地叮嘱了一句。 辚辚的马车行驶声音回响在黄昏时分的长安街道上,随着鬓边步摇的晃动,卫襄的脑子里回荡着娘亲的话。 “……如今后宫还是只有你姐姐一个人,朝臣们都要疯了,日日都有指责你姐姐善妒狭隘的折子进上去,虽然皇上始终没说什么,可担着这种千夫所指的罪名,你姐姐前些日子就病倒了,我进宫去看了一回,很是揪心……你爹爹和哥哥也曾上书请求皇上纳选新人,但皇上就是不松口……” 所以,姐姐如今的病,明面儿上是朝臣逼迫指责所致,事实上,是皇上一手酿成。 自古帝王无情,并不是说帝王不痴情,而是九五之尊的位置,很难容得下一心一意的情。 姐姐卫锦并不是一个一心一意非要独占帝宠的女子,这一点从她当年嫁入东宫为太子妃之时,她就跟家里人明明白白说过。 因为姐姐很明白,身为妻子,可以独占丈夫的恩宠,但身为皇后,那是绝对不能。 而皇上,如果真的是有心独宠姐姐,那大可以效仿曾经的中宗皇帝,嫔妃照纳,大不了摆在宫中做做样子,一点儿不耽误帝后情深。 可是,皇上居然连这么一点儿戏都不肯为姐姐做,硬生生让姐姐陷在这个让天下女子欣羡嫉妒的困境里,举步维艰。 她可怜的姐姐啊,那个曾经真心实意对姐姐的男人,到底去哪里了呢? 卫襄觉得眼眶中有什么要夺眶而出,但很快,她就忍了回去。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曾经她进宫是去看自己的姨母和姐姐姐夫,如今,是去见皇帝罢了,她是卫国公府的二小姐,她不怕,她什么都不怕。 马车行到宫门前,就停下了,除非亲王之尊,不然到了宫门处,都是要老老实实走进去的。 卫襄一下马车,远远地就望见站在宫门外那一道仙姿飘逸的身影,在渐渐布满星辉的夜幕下端然而立,如同一棵站立千年的玉树。 “襄襄。” 低沉悦耳的声音很快在卫襄耳边响起,一看到卫国公府的马车,尉迟嘉就迎了过来,卫襄一下马车,他就直接握住了卫襄的手。 卫襄刚要挣开,手就被他攥得更紧了一些: “别怕,一切有我。” 刚刚那些忍下去的心酸难过,忽然之间就随着这句话翻涌而上,卫襄都来不及阻拦,眼泪就决堤而出。 不,不能在宫门前流泪,这是大不敬。 卫襄慌忙抬手去擦,却被眼前的人一把揽进了怀里。 夜风徐徐,吹过宫门前宽阔的大道上,尉迟嘉一下一下地拍着卫襄的背。 他的襄襄啊,连宫门都闯过的女子,此刻却要这般小心翼翼,该是有多委屈? 那么惹得襄襄如此委屈的人,又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宫门外值守的侍卫头领远远地看着这两人的身影,也想起了之前孝敬太后薨逝之后,这两人夜闯宫禁的“丰功伟绩”。 所以他也拿捏不好这会儿该不该过去打断这腻腻歪歪的一对儿。 最终还是出来接引的內侍有胆量,笑着走上前去提醒: “尉迟世子和卫二小姐既然都已经到了,就快随老奴去觐见吧,皇上和国公爷可是等着呢。” 其他的都不重要,只有“国公爷”这三个字重重地敲在了卫襄的心上。 爹爹……从前爹爹被留在宫中不是没有过,但那时是代表了皇上对卫家的倚重。 此时听来,却莫名带了几分沉甸甸的威胁。 “劳烦夏公公指引了。” 卫襄从尉迟嘉的怀中离开,站直了身体,对着那內侍微微颔首。 眼角的泪痕早已经在尉迟嘉银白色的世子常服上蹭干净了,此时只要站好了,她依旧是形容得体的卫二小姐。 尉迟嘉也锦衣华服,通身华贵,站在卫襄身边,神色淡淡,却让人不敢小觑。 接引的內侍立刻笑得更加灿烂: “尉迟世子请,卫二小姐请。” 御书房,听到外面通禀的声音,皇帝脸上的笑容顿时浮现: “尉迟嘉和襄襄来了。” “那老臣,先退避一下吧。” 正在和皇帝商讨国事的卫国公也不傻,连忙起身告退。 “不必不必,襄襄与国公也许久未见了,刚好见一见。” 卫国公只能躬身站着,心底渐渐沉了下去。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尚且没有回头去看,就听见皇帝朗朗的笑声: “尉迟世子和襄襄果真是情深义重,朕方才都听说了,在宫门外,尚且你侬我侬,看来,尉迟世子是重获襄襄的芳心了!” 皇帝这么快就知道了宫门处的事情,是情理之中,但他这样的打趣,却让人感觉不到轻松。 尉迟嘉和卫襄先是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起身之后,尉迟嘉才垂眸道: “多谢皇上美言,能得襄襄芳心,是微臣之幸。” “好,好,襄襄多年心愿,看来要得偿了,想来你姐姐知道了,也一定很宽慰。” 皇上笑容不变,很顺畅地提起皇后。 卫襄却是冒着大不敬的风险,抬头看了他一眼。 皇帝李修成是她的亲表哥,外貌融合了圣德皇帝和孝敬太后的优点,原本就英俊挺拔,尊贵不凡,如今做了皇帝,更是透着九五之尊的威严。 他笑起来令人目眩神迷,如沐春风。 但提起重病的皇后,他的笑容,就不该有那么一点点的哀伤难过吗? 这样的一个人,当初也是姐姐一心一意爱上的。 但青梅竹马,佳偶天成的两个人,到了今日,怎么就成了这样? 卫襄难过地垂眸,向这个已然让她感到陌生的皇帝兼姐夫行礼: “皇上既然如此说,还请允许臣女先去探望皇后娘娘,也好让皇后娘娘心中宽慰。” 还是先去见姐姐吧,只有见了姐姐,才能知道她上次离开后,这短短时日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为她觉得,皇帝的这种改变,应该不单单是因为她被逐出师门这件事。 “你……” 皇帝的笑容缓了下来,似乎有些踌躇。 尉迟嘉却微微躬身: “皇上,微臣有事要禀告皇上。” 皇帝眼神微闪,很快松了口: “这样啊,那襄襄你去见你姐姐吧,多宽慰宽慰她。” “老臣也先行告退。”卫国公趁机告辞。 皇帝也没再留人,爽快地准了。 一前一后出了御书房,卫襄刻意慢下了脚步,在廊檐拐角处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 卫国公戴着官帽,看不出华发丛生,但他的面容上,是不容看错的凝重。 “襄襄,放心。” 他只看了自己的小女儿一眼,留下这四个字,就快步从卫襄身边走过,向着宫门的方向去了。 放心,父亲是担心自己会害怕吗? 不,她不怕。 卫襄抬起头,肩背挺直,脚步沉稳地穿行在重重宫阙中。 第268章 他不是皇帝 皇后宫中,卫襄一进去,就闻到了浓烈的药味儿。 两个小皇子正在皇后宫中玩耍,见了卫襄进来,都跑过来闹着叫小姨。 这种温馨亲密的感觉让卫襄心里很高兴,但她还是依着规矩向两个小皇子行礼。 尚且年幼的二皇子呆住了: “小姨……你,你做什么要向我们行礼?” 这个时候,他们的小姨不是该抱着他们一起玩吗? 年纪稍长一些的大皇子也是面色尴尬: “小姨不必多礼,我们是血肉至亲,原不必如此的……” 卫襄笑着从怀中拿出给两个小皇子的礼物递过去: “从前你们还小,小姨就放纵了些,如今你们长大了,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 规矩……母后病了,连小姨也要和他们讲规矩了。 两个小皇子心里闷闷的,说不出的难受,接了礼物,道了谢,身后就有宫人出来传话出来,让卫襄进去面见皇后。 照顾皇子的乳母和嬷嬷们赶忙上前带走了两个小皇子,卫襄迈步入内。 随着药味越来越浓,出现在卫襄面前的,就是一个憔悴不堪,斜靠在软塌上的女子。 昔日容颜尤在,却奄奄一息。 “姐姐!” 一路上风姿端庄的卫襄再也忍不住了,哭着扑了过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走了才几日,你怎么就成了这样?” 软塌上憔悴的女子将卫襄抱在怀里,看着她哭得涕泪齐下,美艳犹存的脸上慢慢浮现出笑容: “你回来就好了,回来就好,没事的。” “这怎么能叫没事?这都是没事,那怎么样才算有事……” 卫襄抬起头,看着卫锦消瘦憔悴的面容,泪如雨下,悲怆难言。 “这怎么能算有事呢?我和家里人都安然无恙,你也平平安安回来了,能有什么事?” 卫锦拿过手边的帕子,为妹妹擦干了眼泪,在她耳边低语: “不过就是顺着他的心意罢了……他想让我病,那我就病一病给他看。” “什么?” 卫襄惊愕地出声,眼泪挂在长睫上,摇摇欲坠却不再滴落。 卫锦在软榻上坐直了身子,轻声遣退了殿内侍立的宫人,才敛了笑容道: “他希望我生一场病,所以我就如他所愿,病一病吧,不过这病,也只是看着吓人罢了,要不了命。” 卫襄也在软榻前跪坐下来,三两下擦干了眼泪,疑惑地看着卫锦: “到底,发生了什么?皇上为什么希望姐姐生病?难道他真的对我们家生出了猜忌之心?” 她不傻,她并不会以为皇帝忽然间的异常完全是因为自己被逐出师门的事,毕竟消息传得再快,也不过是五六日之内的事情,这么短的时间内,姐姐也根本不可能病成这个样子。 “其实皇上一直待我很好,皇上从来不希望我生病,也绝对不会对卫家产生猜忌之心,而我,也根本不会被朝堂上那些根本伤不到我的指责逼迫病倒。” 卫锦缓缓说道,不时发出气喘之音。 卫襄愣住了: “那姐姐怎么又说他希望你生病……”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皇上!” 卫锦低低地说完这句话,就紧紧攥住了卫襄的手腕,情绪骤然激烈起来: “襄襄,你听好,今日他召你进宫,其实是我百般相求,他才同意,因为他怕我看穿,但我已经看穿了,他不是皇上,他绝对不是皇上!” “所以,你和尉迟嘉一定要谨慎小心,帮我,帮我把皇上找回来……不然,我们最终都会死!” “姐姐……” 卫襄死死咬住唇,忍住了自己几乎出口的惊呼。 直至心中的惊涛骇浪彻底平息,她才骤然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卫锦,疾步而出。 “姐姐,等着我。” 少女低低的声音很快消失在皇后耳畔,她跌坐回柔软的榻上,舒出了长长的一口气,阖上了双眼。 片刻之后,却又霍然起身,唤来了贴身宫女: “去,拦住二小姐,不许她现在去见皇上!” 御书房外,尉迟嘉慢慢地行走在宽阔的走廊之间,入目之处,一片暗黑,唯有屋檐以外,才见星光。 想起方才皇帝眼中闪烁的兴奋光芒,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常年守在御书房外的侍卫和內侍已经零散无几,本不应该关闭的御书房大门紧闭。 这一切,都昭示着宫内的不正常。 尉迟嘉在走廊的拐角处站住了脚,举目眺望这座夜色笼罩的皇城,只见夜色中,少女的身影疾步而来。 “襄襄。” 他露出笑容,快步走下台阶相迎。 卫襄却只是对他淡淡颔首,然后擦肩而过,拾级而上。 尉迟嘉一把将人拽住: “你做什么去?” “我要去见皇上。” 卫襄目光沉沉。 尉迟嘉再次用力,少女的身影从台阶上猛然坠下,落入他展开的怀抱。 “别闹,我们先出宫。” “尉迟嘉,我必须先去见皇上一面……” 卫襄挣扎着站直了身子,低低说道,没等说完,就晕了过去。 远远跟来的宫女一惊,顿住了脚步,没有再上前。 只有御书房周围零星走过的几个內侍快步跑了过来。 夜风中,俊美的男子不动声色地从卫襄脑后收回自己的手,对着听到动静跑过来的內侍们歉然一笑: “从东海归来的路途遥远,襄襄一路上并没有怎么休息过,这会儿应该是累着了,让各位公公们受惊了。” “哎呀,原来是这样,幸亏有尉迟世子在,我们这就去禀告皇上,宣太医过来……” 几个內侍一看卫襄似乎是昏过去了,也不敢怠慢,连忙说道。 尉迟嘉拒绝了: “无妨的,不必惊动皇上,我这就带她出宫了,方才皇上也说了,不许人再去御书房打扰。” 听尉迟嘉如此说,几个內侍犹疑地回头看了一眼烛火都熄了的御书房,脚下就慢了几分。 皇上这段时间的脾气一直不大好,天黑之后敢去打扰的人都没落得什么好。 在他们愣神的功夫,尉迟嘉已经将卫襄打横抱起,向着宫外走去。 几个內侍望着尉迟嘉渐渐远去的背影,很快又散开了。 卫二小姐晕倒这件事,到底是无法跟皇上的怒气相比的,他们还是先保住各自的小命要紧。 卫襄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昏暗幽亮。 她躺在柔软舒适的锦被之间,温暖安然,只是手心里有些凉。 直觉已经告诉她那冰凉的是什么,所以她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只是默然翻了个身,静静地看着坐在床头,阖眸浅眠的人。 这人怎么进的卫国公府,又是怎么堂而皇之地坐在自己闺房的床头,卫襄觉得自己根本不必去多想。 反正身为强大的海之领主,她不觉得尉迟嘉连这点本事也没有。 此时正值深夜,四周万籁俱寂,房间里只有身边人浅浅的呼吸声,和窗外秋虫的鸣叫。 卫襄被姐姐那些骇人的话冲乱的脑子也慢慢地冷静了下来,她知道那一瞬间,自己还是有些冲动了。 她就算是见到了皇帝,又能如何? 直接戳破他,质问他到底是谁吗? 不可能的,她的能力,远远不足以驱走那个夺了姐夫躯壳的阴鬼。 没错,从皇后宫中出来的一路上,卫襄脑子里徘徊的,只有“夺舍”两个字,也就是民间通俗所说的“鬼上身”。 若是普通人的鬼上身,卫襄就算本事不大,那画张符还是可以勉强压一压的,但是皇帝是九五之尊,真龙天子,能夺了他躯壳的,绝非一般阴鬼妖魔。 卫襄这时才彻底想明白姐姐说的那句“你和尉迟嘉一定要谨慎小心”是什么意思,因为姐姐也对她的不学无术心中有数,知道这件事最终还是要着落在尉迟嘉身上。 那么此刻,她是该直接开口跟尉迟嘉说清楚前因后果,还是待到天明之后,与爹娘商议过后再说呢? 一片幽暗中,少女一动不动,心思千回百转。 坐在床边的俊美男子,却是眼皮微动,唇角微扬。 从前以为自己所求甚多,此刻想来,也不过是这一时,这一刻,她这样微微地握着他的手,安静温暖,一切安好。 秋日里充斥着寒凉的长夜渐渐过去,东方微熹之时,卫襄到底是熬不住,自己坐了起来。 坐在床头的人似乎还在沉睡,但自己手心里的那只手,已经被暖的微微有一丝热意了。 他的手为什么会这么凉? 卫襄凝视着面前这张颠倒众生的脸,忍不住又去牵他的另一只手。 等到两只手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以后,卫襄才心中一惊,又连忙如同被火烫了一般甩开了尉迟嘉的两只手—— 他要是发现自己握着他的两只手,肯定又要误会了,她绝对不会给他这个多想的机会! 也正是卫襄这番有些激烈的动作,让尉迟嘉睁开了眼睛。 嗯,的确不能再装了,再装下去,襄襄肯定会猜到他一直都在装睡。 “你……你要不要脸?” 卫襄原本是想问问这么坐了一夜你累不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成了凶巴巴的质问。 尉迟嘉悠悠然站起来,整了整微微有褶皱的衣衫,笑微微地摇头: “不要。” “你……算了。” 卫襄很是无力,也不打算和人吵架,她跳下床将人往门外推: “走吧走吧,你也一夜未归的,你的老祖母知道了,又要来我家闹腾了,我们卫国公府可担不起拐带人家独苗苗的罪名!” “要说拐带,那你早就把我拐带跑了,现在怕什么?” 尉迟嘉长臂一伸,将卫襄重新压回了床上,双手撑在两边,将她圈在自己双臂之间: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一夜未归?难道,我不能是刚刚才来的吗?” “我又不瞎,你能在我这里睡着,没个两个时辰,你能睡着吗?” 卫襄身子灵活地一转,直接从尉迟嘉的腋下钻了出去,直接推开了门撒腿就跑,一点儿要跟他纠缠的意思都没有: “我饿了,我要先去吃饱饭再做事情,你爱在这里呆着就在这里呆着吧!随你!” 卫襄跑得干净利落,头也没回,差点儿把院子里听到动静赶过来的大丫鬟香兰给撞倒。 “二小姐!” 香兰无力地喊了一声,等站直身子,二小姐早跑没影了。 不过一回头,她又立刻尖叫出声: “啊!” 好在这尖叫声只发出了一半,就被她死死憋了回去。 香兰死死捂着嘴,眼睁睁地看着俊美如玉的男子从小姐房里施施然走出来,然后慢慢走远。 再然后,恍然大悟的香兰立刻跑着去将从各自屋子里露头的大小丫鬟们赶了回去: “别出来别出来,别打扰了二小姐睡懒觉!” 天哪天哪,尉迟世子居然一大早从二小姐的屋子里出来,这要是传出去,二小姐的闺誉就彻底没了! 胖胖打着哈欠从屋子里滚出来,茫然地看着这一院子的忙乱: “这,这是怎么了?” 它身后,狐狸精狭长的眼睛妩媚地闪了闪,带着笑意: “闺誉?小仙子还有这玩意儿?” “你说什么?”胖胖回头问道。 狐狸精却已经脸色大变,“嗖”地一声蹿了出去。 “哎哎,你去哪儿?” 胖胖连忙去追,但受能力所限,根本追不上直接蹦上墙头的狐狸精。 眨眼睛,狐狸精就已经失去了踪迹。 正院,卫国公夫人听着院子外面卫国公和尉迟嘉说话的声音,再看看埋头吃饭,一言不发的小女儿,忍了又忍,到底还是一指头戳到了卫襄的脑门儿上: “当初喜欢得要死要活是你,后来弃如敝履也是你,如今与人一个房间待了一晚上的还是你,你到底是想怎么样?要是不喜欢了,以后给我离得远远的,要是喜欢,就赶紧给我成亲!” 卫襄差点儿扔了手里的筷子,但是想想娘亲鬓边的白发,她只能忍了忍,闷闷地道: “我哪里知道他真的就不要脸到这种程度啊,娘亲你要骂去骂他啊,骂我做什么……” 这丫的,不知道夜闯别人闺房很无耻吗?怎么就有脸从正门走,不会自己暗戳戳滚蛋吗? 真是的,看把娘亲给气成什么样儿了! 卫国公夫人眼看着小女儿这混不吝的样子又出来了,恨恨地咬牙: “你这个孽障,迟早要气死我才罢休!” “娘亲别生气,我这就给您个好消息。” 卫襄连忙丢了筷子,绕到卫国公夫人这边拍胸抚背给她顺气儿: “姐姐让我告诉你,她其实不是病了。” “不是病了?” 卫国公夫人的注意力果然一下子就被转移了。 第269章 惹事儿 长安,四皇观。 正坐在院子里讲道论心得的几个道士看着气势汹汹闯进来的一男一女,莫名有些哆嗦,全都站了起来。 “卫二小姐,您,您想干什么?” 年纪最大的道士对四皇观的感情最深,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卫襄一把将他挥开,直接走进去踹翻了院子里放着的桌凳: “是你们造谣说姑奶奶我被逐出师门了是吧?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们!” 卫襄凶神恶煞地骂着,回头一挥手: “给我砸!” 年长的道士连忙上前哀求解释: “卫二小姐,那件事情不是我们说的,是一个借住的这里的游方道士说出去的……我们一直老老实实在四皇观修道,什么也没说过啊……” 卫襄横眉怒目站在原地,根本不为所动。 无奈,其他人又去跟尉迟嘉求情: “尉迟世子,您好歹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穷啊,这桌凳添置了才几日……那些花草还等着上供呢……” 尉迟嘉淡淡一笑,颇有君子之风,但说出来的话半点不见君子之意: “你们四皇观平日里香火鼎盛,可不是缺银子的地方——大不了,等襄襄砸完了,我照数赔给你们就是了。” “尉迟世子,您不能这样啊,你们也是仙家弟子,怎能与我们手足相残……” “谁跟你们是手足,你们也配?我呸!” 卫襄跳过来,将那个扯着尉迟嘉的道士扔去了一旁: “少给我装蒜,若不是你们传出这种传言,我怎么会回家被父母责骂?把我姐姐都给气病了,今儿不出了这口恶气,我就不叫卫襄!” 说话间,跟在她身后的家丁仆役早就如狼似虎地扑了过去,将院子里的桌凳花草等物悉数砸得稀碎。 等院子里的东西都砸得差不多了,卫襄才心满意足地带着人扬长而去。 她身后,尉迟嘉悠悠然地抛下一袋银子,也抬脚走了,从头至尾一点儿道歉的意思都没有。 终于从鸡飞狗跳中解脱出来的道士们连忙扑过去查看袋子里的银子,待看清银子的数目,又估算了一下受损之物的价值,都纷纷松了口气。 “不错不错,虽然砸了好些,但这些银子足足多了好几倍,不亏不亏!” “师弟这是什么话,难道你还希望那祖宗多来砸几次不成?这么一砸,咱们又要收拾好些天了……” “收拾就收拾,无妨的,师兄你忘了,只要被她砸过一次,长安城的人都会来烧香看热闹,卫国公府也定然会过来赔礼道歉的,值得值得!” “那尉迟世子也真是的,如今也不管管那祖宗了,就干看着!” 四皇观的道士们七嘴八舌地发着牢骚收拾残局,然后各自出门,力求将这件事情尽快传到卫国公府以及长安善男信女们的耳中。 短短一个时辰之后,这个消息也入了皇帝耳中。 他笑了笑,去了皇后宫中,将此事一并告知皇后。 但话语里却带着几分试探: “……看来襄襄是误会了,以为咱们为着这件事怪她了,其实她不再去东海,以后待在长安,闲来无事进宫陪陪你,让你心情好些,也是一件好事。皇后,以为如何?” 卫锦连忙拒绝: “多谢皇上体谅臣妾,襄襄如此胡闹,臣妾真是无颜见皇上了,以后还是少让她进宫,免得她再仗着皇上的宽纵惹是生非,让人非议。” 皇帝犹豫了一下,很是“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皇后说得有理,那朕就下旨,让襄襄在家中好好歇几日,不必再像从前那样时时进宫了。” 卫锦垂眸掩去眼底的嘲讽,缓缓道: “正该如此,让她好好在家反省些日子,至于尉迟嘉,也别让进宫了,让他多去劝劝襄襄算了,臣妾瞧着,也就他说话,襄襄能听得进去几分。” “这不成!” 皇帝霍然起身反驳道。 转瞬间瞧见卫锦吃惊的样子,又连忙笑了: “朕的意思是,他们两个如今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要是尉迟嘉日日陪着襄襄,哪里会劝解,多半还是纵着。再说,尉迟嘉还年轻,男人嘛,怎么好无所事事,他身为柱国公府唯一的子嗣,正是朕该倚重的时候。朕打算,在御前给他安排个差事,也让他早些承袭国公之位。” 皇帝说得合情合理,卫锦也没反对,含笑应了,没再说什么。 皇帝又一副宽和的模样安慰了皇后几句,让她安心养病,才起身走了。 他身后,卫锦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这个世上,朝臣百姓,见了皇帝,那是连眼皮子都不能抬的,除了皇帝贴身的內侍,只有那些与皇帝熟悉的人才能看出他的真面目。 他怕襄襄再像以前那样频频进宫来,也是怕被人看穿吧? 可他却不怕尉迟嘉进宫来……果然是跟长生药有关系啊。 但愿,但愿这一次襄襄争气些,将事情早日解决吧,毕竟,这种事情,已经不是凡人之力所能解决的了。 待到御书房的门再次关上,坐在龙案之后的皇帝眼中,才闪过一抹黑沉沉的笑意。 “原以为是个人物……没想到也就是个蠢笨不堪的东西,不过还是别往我面前凑了,免得见着了让人生气。” 卫国公府,卫国公夫人忍着心疼,拧着小女儿的耳朵训斥了一通: “……眼错不见你就出去给我惹事儿,还嫌咱们家的日子太自在了是吗?你砸了四皇观又如何?砸了四皇观你姐姐就能好起来?” “娘亲,轻点儿,疼!” 卫襄一边从卫国公夫人手里拯救自己的耳边,一边解释: “我这就是故意的,不然,等着皇上找借口将我软禁起来吗?我不找个由头自绝进宫之路,等皇上发难,咱们就可就危险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到底什么意思?” 卫国公夫人闻言,终于松开了手,神情凝重地看着小女儿。 卫襄揉着耳朵叹气: “娘亲你又不是看不出来,如今,皇上很忌讳我进宫吗?可是按着惯例,姐姐病成这个样子,我正是该像从前那样进宫去的,不然很反常是不是?而那些朝臣们,虽然看不惯我们卫国公府后戚跋扈,但是我要是不进宫去,他们肯定也会闲着没事做,刨根究底。” “一旦朝臣怀疑,皇上为了掩饰他自己,肯定会想办法找个事儿出来跟我们卫家翻脸,所以我干脆就先自己给自己找点儿事儿,免得他狗急跳墙对我们下手。” “掩饰他自己?狗急跳墙对我们下手?” 卫襄仔仔细细地说了这么多,卫国公夫人终于隐隐地抓住了重点: “襄襄,你今早上说你姐姐不是病了,是装的,现在又这么说……皇上和你姐姐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姐姐无事,但是皇上……” 卫襄想将姐姐的话原封不动告诉娘亲,但是想了想,还是怕吓到家里人,到底还是按住了这个想法: “娘亲,再等等吧,等我确定了,再跟您说。至于爹爹和哥哥,让他们一切如常,稍安勿躁吧。” 傍晚时分,皇帝看着面前一摞子加急送来的,弹劾卫国公纵女行凶打砸道观的折子,心情十分愉快。 又蠢又笨的人其实挺好,不必旁人动手,都能把她自己给作死。 皇帝心情畅快地将那些折子扔去了一旁,然后命人召尉迟嘉进宫。 尉迟嘉接到皇帝的谕令之时,已经换好了要出门的衣服。 柱国公太夫人拉着他殷切叮嘱: “这一次你跟着那卫襄出去胡闹,那些言官们看在咱们柱国公府累世功勋的面子上,没有弹劾你,已是万幸,你此番进宫,一定要小心谨慎,争取早日让皇上下旨,让你承袭爵位。” 尉迟嘉淡淡地应了,很快跟着传旨的內侍走了。 柱国公太夫人这才将眼底的不满流露出来。 其实按照道理,尉迟嘉是柱国公府唯一的子嗣了,只要行了冠礼,就可以承袭爵位了,偏偏横生波折,被卫襄那个混不吝的看上。 那时孝敬皇太后还在,偏宠卫襄,曾经意图用承袭爵位的事情跟她换尉迟嘉的婚事。 那会儿她是实在瞧不上卫襄,所以一直没松口。 后来为了孙儿的性命,闹到如今她也妥协了,偏偏卫襄又开始拿乔了,以至于皇帝和皇后也是按着这件事从来不提。 好在,如今的卫国公府眼见着有失势的苗头出来,或许,柱国公府也能否极泰来了。 宫中,皇帝并没有在御书房等着尉迟嘉,而是直接让人将他带到了皇后宫中。 尉迟嘉心底波澜不惊,面上却露出十分为难的神色: “微臣是外臣,岂能入皇后宫中?” “无妨,皇后久病不愈,宫中太医也束手无策,朕向来听闻你在蓬莱颇有所得,所以才想让你帮着皇后看看,到底是什么缘故。” “那……微臣遵旨。” 尉迟嘉也不再推辞,跟着皇帝进了内室。 侧卧在软塌上的女子支离憔悴,面色泛黄,往日美艳十存二三而已。 尉迟嘉对着皇后行礼之后,观望了一会儿皇后的气色,得出了结论: “虽说宫中有真龙守护,但近日皇后病弱,有邪祟侵入……” “住口!御前岂可妄言!” 一旁的內侍未等他说完,立刻尖声怒斥,惶恐不已—— 历朝历代,宫中最忌讳的事情就是邪祟巫蛊之说,因为这是皇宫,若有邪祟,岂不是说宫中无真龙,皇帝不是真龙天子? 尉迟嘉住了口,只看着皇上。 而本该勃然大怒的皇帝,此刻却两眼放光,甚至站了起来冲到了尉迟嘉身边: “那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小事而已,微臣可焚香画符驱之。” “好,好,皇后宫中的安危,就交给爱卿了!” 皇帝在一旁宫人诧异的目光下,欢喜不已地说道。 尉迟嘉恭敬应下,当着皇帝的面儿焚了香,要了符纸,准备画符。 皇帝在一旁眯眼看着: “尉迟世子不需要朱砂等物吗?” 尉迟嘉垂头回道: “朱砂只能除寻常邪祟,但微臣观皇后气色,怕是朱砂力所不能及,还是用微臣的血吧,应该比朱砂有些效用。” “哦?人血也可驱邪?”皇帝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探出了尉迟嘉的底细,强压着心底的狂喜问道。 尉迟嘉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微笑道: “人血可招邪祟,自然也可驱邪祟,犹如药材,医病或要命,端看人为。” “既然如此,爱卿自便。” 皇帝鼻翼翕动,眼神中都带上了几分迫不及待。 先前出言相劝的內侍与软榻上微阖双眼的皇后对视一眼,心中惊骇至极—— 这可是皇宫啊,居然任由外臣随意行此妖异之事,国之大祸,国之大祸啊! 夜幕降临之时,在正院里和爹娘兄嫂团坐闲聊的卫襄得知了尉迟嘉已经进宫的消息。 以尉迟嘉的能力来说,根本无需她担忧,但她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又霍然起身,跑到了院子里。 她的头顶,是无垠的夜幕苍穹,浅浅一弯明月挂在当空,无数星子点缀。 可看着这漫天繁星,卫襄的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 “襄襄,你在看什么?” 卫程从屋子里跟了出来,也跟着卫襄抬头看,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卫襄指着天空: “哥,你有没有觉得,今晚的星星有些晦暗?” “晦暗?”卫程摇摇头:“我不怎么看星星,看不出来。” 卫襄也没有再问什么,观天象这种事情,她学了几年还是一知半解,星宿都认不全,更不要说哥哥了。 秋风从院子里的花树间拂过,带来一阵深秋的寒凉。 卫程知道妹妹定然是担忧尉迟嘉,想了想,劝道: “好了,夜里凉,进屋去吧,你多陪陪母亲。” 卫襄点点头,正要往回走,脚下一个蓝色的团子就迈着小碎步滚了过来,正是胖胖。 胖胖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夜空,忽然小爪子一指: “小姐姐,那个方向,有妖气啊!” 对于妹妹这只带着几分神异的宠物,卫程已经不陌生了,但这话还是让他脊背一凉,悚然心惊—— 那个方向,正是皇宫的方向! 皇宫怎么会有妖气?! 糟糕,这事儿还不能让哥哥知道! 卫襄一巴掌拍在了胖胖脑袋上: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自己就是个小妖怪,还妖气,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对了,狐狸精呢?我怎么今儿一天都没见着它?” 第270章 为人 茫茫郊野,夜色昏暗,星子低垂。 寒风飒飒地拂过长安城荒凉的郊野,一颗树下的虚空中微生涟漪,火红的狐狸化作了妖艳美貌的红衣女子胡三娘,瞪着树上的黑影,面色如霜: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让你跟我走啊,你肯不肯?” 摇曳的枝丫间,身着锦衣,却面目平凡的男子面上含笑问道。 狐狸精低头不语,很显然,不愿意。 男子的语气瞬间冰冷: “上次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你却不告而别,这一次——三娘,不要逼我动手。” “我来找你,不是要和你说这个的。”胡三娘压下心底的厌恶,再次抬头看着树上的男子,“我是要问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个啊……” 锦衣男子鬼魅的身影从树上飘落下来,站在她的身旁,笑着去拂她的长发: “你总说你心中没有我,不喜欢我,可是你看,你刚刚回到长安,你就发现了我的踪迹,岂不是说明,你时刻将我放在心上?” “别碰我!”胡三娘一声厉喝,远远避开,才皱眉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居然连皇宫都沾染上了阴诡之气,如此乱人间,你们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从前我相信这玩意儿,如今么,不相信了。” 男子淡淡说道,说完眉头皱了起来: “这么说来,你是从那个卫国公府二小姐的身上,发现我的气息的吧?她居然没在宫里?” 胡三娘顿时从这话中察觉了一丝线索: “你的意思,是她应该在宫里?” 锦衣男子没有回答她,一双眼睛在暗夜中发出幽绿的光芒,身形乍然而动,化作一片浓雾,从胡三娘身边掠过: “跟我走,这些以后再说……啊!” 浓雾中发出一声惨叫,锦衣男子的身影再次显现出来,跌倒在地上,惊骇地看着并未被他带走的胡三娘: “你,你身为精怪,居然带有人类的避妖符,你是不是疯了?” 胡三娘站在原地,目光嘲讽: “疯了的是你们,不是我。我身为精怪,而你身为妖鬼,苟活在天道之下,原本就修行不易,若我没有跟着小仙子,而是如你这般自寻死路,那日后你被天打雷劈的时候,难保不会劈到我。” 说完,大步走过去,从怀中拿出一张镇魂符就往锦衣男的额头贴去: “所以,现在收手,好好去投胎,还来得及。” “如此说来,多年前的那些情谊……在你眼里通通不做数了,是吗?” 锦衣男子眼中的幽光中透出悲怆,伏在地上的身影渐渐委顿。 然后在电光火石间,化作一阵青烟,生生消失在了胡三娘的面前。 胡三娘手中的镇魂符就那样停在了半空里,随着夜风的吹动,哗啦作响。 好一会儿,她才收回手,妩媚的双眼中渐渐悲伤显露。 多年前的那些情谊……若不是顾念着那点情谊,她至于就这么手下迟钝,让他就这么在她眼前逃掉吗? 至此,之前的岁月,彻底割裂。 茫茫原野上,火红色的狐狸迅速跳跃远去,再也没有回头。 宫中,皇帝一人躲在幽暗的暗室中,将手中的符纸揉碎,然后急切地塞入口中,大口大口地吞咽了下去。 片刻过后,皇帝英俊的脸上在幽暗中浮现出欲仙欲死的神情来。 “真的……原来是真的……” 他躺在榻上,感受到魂体更加稳固,喜悦欢欣的情绪从身体一直蔓延到灵魂中。 以至于身边的黑影出现之时,他依旧沉浸在飘飘欲仙的快感中,丝毫没有察觉,直到身旁一声冷笑传来,他才霍然坐了起来—— “人都弄错了,你居然也能如此安心,难不成你是真的打算好好当皇帝了?” 幽暗的角落里,锦衣斑斓的男子面带嘲讽,冷然出声。 皇帝又重新躺了回去,神情再次放松下来: “弄错?不可能的,我今日已经拿到了他的血,吞服下去了,的确令我魂体稳固,这绝不可能有假。” “可那个鲜血有异香的,是个女子,是卫国公府的卫襄!”锦衣男气急败坏地上前,幽绿的双眼闪烁着焦急:“你是不是荒山野岭待得时间长了,只要是人血都能让你满足?” “放肆!” 皇帝怒斥,起身拂袖: “我自己的魂体我自己还清楚吗?为了占据这具身躯,我的魂体几乎破碎,这些鲜血到底有没有用,我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你不相信我?那你总该相信他们吧?” 锦衣男挥挥手,暗室中忽然出现了几条影影憧憧的鬼影,很快又化作了一团纠缠的黑雾。 “你自己看看吧。”他站在了一旁。 黑雾中,渐渐浮现出明月与树林,林中火堆旁以血画符的少女,在旁观看的温雅男子。 不多时,男子面色骤变,拉着少女匆匆离开,随后而至的阴鬼们嘶吼着,将鲜血滴落其上的土地翻得一片狼藉。 看着这一幕幕,皇帝的神色终于凝重起来,可是—— “那为什么尉迟嘉的血液,也能让我稳固魂体?” “可能是他去了蓬莱之后吧,身体里也发生了什么变化,由此可见,长生药在东海这个传言,果然不虚。” 锦衣男再次挥手,那些黑雾很快消失不见,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皇帝: “总之,当务之急,是立刻,马上,下旨召卫襄和尉迟嘉进宫,一定要尽快将他们拿下!” “你先走,让我想想。”皇帝站起身来,有些犹豫,“如今我的处境没你想象的那么好,那个皇后,已经看出了我的端倪,却还是强撑着不肯死,我怕这么快再召他们进宫,会横生枝节……” “真是可笑,横生枝节又如何?我们现在要的是人!” “可你觉得这两个人要是一进宫就不见了,不会有人怀疑我吗?” “怀疑你又怎么样,我们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做出这种事,不就是要借着皇家名义,将那个卫襄从蓬莱召回吗?如今她自己回来了,我们就尽快将人带走,不然,你还打算将这个皇帝长长久久地做下去吗?” 锦衣男的声音里带着不耐烦和质疑,但是回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他幽绿的双眼中露出惊愕之色: “你不是真的贪恋这人间富贵吧?你不要忘了,我们是妖鬼!占据真龙之位一时,是侥天之幸,要是占据一世,迟早死于非命!” 说到最后,锦衣男几乎是怒吼出声。 皇帝的脸上却浮现出一种令锦衣男十分陌生的神情来。 “死于非命……我在千年前,你在百年前,不都已经死于非命了吗?” 皇帝抬手抚着自己的心口: “我已经将近千年没有感觉到心跳了,我也有千年没有尝过人间的美食,拥抱过活人了……如果,真的找到了长生药,难道,我不可以这样千秋万代地活下去,站在人世间的顶端,尽享世间所有繁华吗?” 锦衣男久久没有出声。 他终于看懂了皇帝脸上那种陌生的情绪—— 那是阴鬼之流对于活着的渴望。 但这种想为人的渴望,或许他临死之前也有过,但是死了以后,也就没有了。 而且,他要长生药,也不是为了变成脆弱的活人。 皇帝回过头来看着他: “你走吧,看在我们合作一场,你尽心帮我的份儿上,等到拿下卫襄和尉迟嘉,我不会一人独享,该你的,还是要给你。” “不必了。” 锦衣男的身影渐渐在暗室中淡去,带着难掩的失望: “早知道我们之间如此道不同,早就不与你相谋,事已至此,以后我们各自行事,哪怕魂飞魄散,也各自无尤!” “五郎,五郎!” 听此决绝之言,皇帝大惊,一连喊了两声,却再也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良久,暗室中才响起皇帝低低的诡笑声: “你臣服于我百年,这就想要一刀两断,各自撇清了吗?这是把我鬼王当成什么了?看来你真是忘了,我不仅是人间的皇,也是阴间的王!” 宫内二鬼闹掰之际,长安城中终于有人察觉了不对。 “师兄,师兄,皇宫有异象!” 夜半三更,四皇观内好几处的房门被拍响。 很快,观中的道士都纷纷走出来,在大殿内相聚。 “各位师兄,皇宫那边有晦暗之气,宫中或许有污浊之物!” 夜观天象的年轻道士急匆匆地将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 只是话音一落就被几位师兄同时训斥: “师弟你莫不是眼花吧?皇宫可是真龙守护之地,这样的话传出去可是要掉脑袋的!” “就是,咱们四皇观,只管替人祈福做法事,皇宫那边的事有太史局的人,咱们要是多事儿,不是砸他们饭碗吗?散了散了,别再说这种话了!” 年轻的道士急了: “就算是真龙守护之地,真龙也有打盹儿的时候呢,我们四皇观既然受了长安民众的香火,总要尽心竭力,怎么能如此呢?各位师兄若是不信,就随我一起出去看看,看看天象是不是如我所说!” “好了师弟,别闹了!你在观中资历尚浅,急于表现,我们都能理解,但你不能拿皇宫开玩笑——我可警告你,别再给咱们四皇观招祸了!快回去打坐参禅吧,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不知道是真的不信,还是刻意想要糊弄过去,几个年长一些的道士劝说了一通,又都打着哈欠回去了。 年轻道士急的在大殿中乱转。 别的人也就算了,他可是有个亲姐姐在宫里为奴的,要是宫里出了事,万一牵连到姐姐怎么办? 可各位师兄说的话他也能理解—— 不是血肉至亲,谁肯冒头去招惹皇帝和太史局的不快? 怎么办,怎么办? 情急之下,他忽然看到了院子角落里的一堆碎片。 那是白日里卫襄来打砸过后的花盆碎片,还没来得及收走。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忽然从年轻道士的脑子里闪过—— 对,对,卫襄,卫襄! 她的亲姐姐可是皇后,她自己又是蓬莱弟子,她一定能看出蹊跷来的,也一定不会置之不理! 年轻道士推开殿门,拔脚就往道观外跑去。 长安城占地广阔,大街小巷四通八达,交错纵横,年轻道士只知道卫国公的大概方向,至于到底在哪里,他是两眼一抹黑,而且,就算找到了卫国公府,他一个道士又如何能轻易见到卫二小姐? 大街上寒风簌簌,年轻道士的脑子被吹得冷静了一些。 可就要这么放弃,那是万万不能! 他咬咬牙,再次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或许是跑得太快,穿过两条大街,又往一个小巷子中拐的时候,他冷不防在拐角处撞上了一个东西。 “啊!” 触手是毛茸茸的皮毛,夜色里,道士发出惊恐的尖叫。 狐狸精也被撞得头脑发昏,两眼冒金星,再听这叫声,一爪子就挠了上去: “给我闭嘴!” 在宵禁的大街上乱跑,还大叫出声,这人真是不要命了! 惊魂甫定的年轻道士脸颊吃痛,才终于冷静下来,看清了自己怀里是一只会说话的红狐狸。 不不,会说话的一定是狐狸精。 年轻道士一把将狐狸精扔了出去: “快走快走,夜半三更,你不在深山修炼,跑到这里来,小心被人抓住!” 狐狸精张开四爪,稳稳地落在了地上,眯着眼睛看眼前的小道士: “你叫我走?你居然不抓我?” “我抓你干什么,我忙着呢!” 年轻道士继续往前跑。 这会儿事态紧急,他没有降妖捉怪的那个心思。 好久没和长安城的男人们打交道了,这话倒是勾起了狐狸精一点好奇,她的声音中就带上了一点点魅惑的成分: “你一道士,降妖除魔是本分,就是你要忙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抓我?” “因为我要去卫国公府找卫二小姐,我得救我姐姐!” 或许是因为心里太过着急,或许是道行不够,年轻道士很快中招,老老实实说道。 “做什么?” “皇宫中有晦暗之气,我得找人去看看!” “原来你也看出来了啊。” 狐狸精心头一紧,立刻四爪一扬,再次跳起来,扑在了年轻道士的身上: “好,我这就带你去!” “你怎么能带我去?” “少废话!我指哪儿你往哪儿走就行了!” 狐狸精也跑累了,有人驮着自己,当然不肯放过。 一人一狐很快消失在长安街头。 卫国公府,睡眼惺忪的卫襄被人推醒,一眼就看见被撩起来的帐子外面,站了一个男人,男人的身上,还挂着一只红狐狸。 卫襄目瞪口呆: “胡三娘,这,这才回来,你就出去勾男人了?不是,你勾了男人怎么往我这里带啊?我的闺誉啊!” 第271章 心软 “闺誉什么的不要紧,要紧的是皇宫!” 狐狸精从小道士的身上跳下来,飞快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我刚才在城郊见到了那个死皮赖脸追我的死鬼,他来了长安,那肯定没好事,然后路上又碰见了这小道士,他也说皇宫有异,小仙子我们快进宫瞧瞧去!” “死鬼?”卫襄愣了一下,才隐约想了起来:“我们在洛城遇到的那个你的老相好?” “呸呸,什么老相好,他才不是我的老相好!” 狐狸精连呸了两声,跳到架子旁扯了外衣过来往卫襄身上套: “快点快点,去晚了你那姐姐和姐夫的性命怕都是保不住!” “我现在,不能去。” 卫襄将狐狸精的爪子拨开,又重新拉了被子将自己裹住,镇定地重新躺了回去。 狐狸精手里的衣服僵在了半空。 “小仙子你是怎么了?你,你不是很关心你的家人吗?你就这么冷漠无情,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鬼怪祸害?” 一直被忽略在一旁,脸都红成了猴屁股的小道士顿时也忘了害羞,深感绝望之下,他“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卫二小姐,您不能不去!那是您的亲姐姐,我的亲姐姐也在宫里,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出事!” 卫襄也终于再次想起来,自己屋子里还站了个大男人。 她又掀了被子坐起来: “你谁啊?给我出去!” 小道士很坚决地摇头: “不,你不答应我进宫去,我就不走!” “呵,在这长安城,除了皇上,还有人敢威胁我……真是有种啊。” 卫襄冷冷一笑,却又莫名觉得这小道士有些眼熟。 她眯着眼睛打量了小道士一会儿,眉毛扬了扬,吐出三个字: “四皇观?” 这三个字隐隐带着讨厌和暴躁,跪在地上的小道士打了个哆嗦。 眼前灯光昏黄,灯下的少女容貌姝丽,一双微微眯着的大眼睛漂亮又好看,仿佛外面的星光落入其中,但是这语气和姿态—— 好吧,和白日里打砸四皇观的凶神恶煞之态完美重合。 “我不是四皇观的……” 小道士嗫喏着否认。 卫襄点点头: “好,我也不管你是不是四皇观的人,我现在就让人把你送去太史局,免得你在我这里大放厥词给我招祸!” “不,太史局那些人不会相信我的!”小道士连忙说道。 “那我为什么就要相信你?难道你就是想看我进宫去胡言乱语,然后被人剁成肉酱吗?你不会是你们四皇观派来报仇的吧?” 卫襄瞪着小道士,一脸的你是不是在害我。 小道士抬起头,眼底再次带了希冀: “因为我知道你是东海蓬莱门下的弟子,我知道你一定能察觉出来的,你能看懂天象的!” “天象?”卫襄翻了个白眼儿,无情地打碎了小道士的这点儿希冀:“我看不懂。” “不可能……” “这没什么不可能,我卫襄历来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你们都知道的啊。” 卫襄摊摊手,在小道士和狐狸精猝不及防之下,扬声朝着外面喊了起来: “抓贼,抓贼!” “小仙子你怎么能如此冷酷,如此无理取闹?!” 狐狸精抬爪怒指卫襄,最终却只能在外面的呼喊声和脚步声冲进来之前,一把抓过小道士的手,夺门而出,撒丫子跑了。 院子里顿时喧闹起来。 胖胖这才从角落里滚出来,跑到了卫襄的身边: “小姐姐,狐狸精这是带着新欢,来让你去抓它的旧爱?” “哟,看来胖胖你是彻底学坏了啊,知道的还不少啊。” 卫襄将胖胖拎起来抱在了怀里,不置可否地笑笑。 其实真的进宫去,被剁成肉酱的肯定不是自己,而是这个不知深浅的小道士。 他也是个一心念着姐姐的人呢,只是尉迟嘉那边没有消息传过来,她不能轻举妄动,不然打草惊蛇就彻底无法挽回了。 洞开的门外,丫鬟仆妇们待到府中的侍卫追了出去,才纷纷涌进来关心二小姐。 “二小姐,这些贼也实在是太可恶了,怎么您一回来,他们就来,上次您回来,都闹了两遭贼了……” 香兰忿忿地说道,话说到一半又觉得不对,连忙解释: “二小姐,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说你招贼……” “就算是我招贼又如何,我又不怕。” 卫襄随口回了一句,打了个哈欠,再次睡下,扔下一屋子的仆妇大眼瞪小眼。 夜,终于渐渐地安静了。 尉迟嘉从宫里回来了没?他那边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呢?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卫襄脑子里掠过这个念头,忽然觉得手臂上一阵疼痛袭来,整个人又彻底清醒了。 这是怎么了? 卫襄看着自己手臂上忽然出现的一道红痕,心中惊疑不定。 她坐在帐子里想了想,跳下来,从自己带回来的小包袱里翻出了几乎被遗忘的小镜子,照向了自己的手臂: “你帮我看看,这是怎么一回事?” “哎呀,这是紫灵丹受伤了!” 自从知道了卫襄也是语凝海的海之领主之一,小镜子向来乖巧。 但这会儿它也掩不住自己的惊讶了,在小镜子里蹦跳起来: “快去快去,紫灵丹与您魂魄相连,伤在他身上,您这边肯定也会觉得疼,您还是快去看看他吧!” “魂魄相连居然还有这种坏处?” 卫襄跌坐在床边,顿时有点儿想立刻冲去柱国公府,一拳捶死尉迟嘉的冲动。 不,这不是冲动,随着手臂上的疼痛越来越剧烈,这已经成了一种必然。 卫襄认命地起身穿衣,随手扯了件斗篷披上,出门而去。 柱国公府,泡在热水中的尉迟嘉嘴里死死地咬着一根布条,闭着双眼靠在浴桶的边缘,额上汗珠涔涔而下,落入蒸腾着热气的浴桶中。 那道因为画符而划出来的伤口就这样在氤氲的水汽中时而弥合,时而绽开,周而复始,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因此而带来的剧烈疼痛也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他几乎在这不停歇的疼痛中昏厥过去,但是外面的脚步声强行将他的神智拉了回来。 “出去!” 尉迟嘉陡然怒喝。 但是往净室方向走来的脚步声,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来越近。 尉迟嘉终于怒不可遏,睁开眼睛,霍然回头冲着外面怒喝: “祖母连孙儿沐浴也要管吗?” “祖母?咦,你祖母连你沐浴也要管?” 惊讶地声音响起,屏风后面绕出少女轻盈的身姿,正是笑嘻嘻的卫襄。 尉迟嘉目瞪口呆,卫襄却脚下不停地往前走: “其实前世我嫁过来之后,你祖母日日对我说你从前的事情,她也说过,你是她一手拉扯大的,看来这话不假。” 这样带着微微嘲讽的话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尉迟嘉终于反应过来,他长臂一展,扯过衣架上的长衫裹在了身上,凝眉低喝: “站住,别过来!” “为什么不许我过去?” 卫襄根本没在意,笑嘻嘻地走到浴桶边,一点儿看到男子赤身裸体的害羞都没有,反倒像个轻薄人的小流氓一般伸出手,在尉迟嘉被水汽蒸得润白如玉的脸颊捏了一把: “你说前世你是小花,我洗澡的时候,你都在旁边待着,那这会儿就该让我讨回来点儿利息才公平,你说是不是?” “卫襄!” 尉迟嘉一双长眉紧紧地蹙起,稍稍往后仰了仰,躲开了卫襄作乱的手。 要是别的时候,襄襄这样对他,他自然是乐意之至,但是这个时候…… 尉迟嘉咬咬牙,脸上忽然浮现出笑意,哗啦一声从水中站起来,拽住了卫襄的手臂,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邪魅之意: “襄襄,你确定,你想要进来和我共浴?” “好啊,我正有此意!” 卫襄依旧笑嘻嘻的,身体前倾,眼看着就要往尉迟嘉怀中投怀送抱,半分躲避的意思都没有。 “襄襄!” 吓人不成,反倒引得她这般,尉迟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忙不迭地后退。 卫襄却已经牢牢抓住了他的左臂,“撕啦”一声将包裹着他手臂的衣衫扯破。 “尉迟嘉,你到底在宫里做什么了?” 卫襄脸上的笑容也瞬间不见,盯着尉迟嘉坚实的肌肤上那狰狞的伤口质问道。 尉迟嘉的手臂修长白皙,如同上好的玉石一般让人赏心悦目,但此时,一条两寸长的伤疤横亘在他的手臂上,两边皮肉朝外翻开,露出内里白花花的筋肉。 是的,就是这般惨白没有血色的筋肉,一如那次他强迫自己吞下他的皮肉之后,他那个伤口的可怖诡异。 “说,你到底做什么了?居然连累我!” 卫襄一指头戳在那个伤口上,再次提高声音怒道。 “连累?” 恍然间,尉迟嘉手指飞快地翻动,将卫襄的衣袖撩了起来,少女白皙纤细的手臂上,一条大小相同的红痕渐渐凸显,像是下一刻就要皮开肉绽。 “原来是这样……”尉迟嘉恍然大悟,眼底有懊恼愧疚之色:“是我错了,我并不知道魂魄相连,会这样连血肉都相连,不然我不会在皇帝面前画符……” “你不是不知道,你就是故意的!你受伤我也得跟着疼,万一你死了,我是万万活不成!” 卫襄只愣了一瞬间,就愤怒地低喊出声: “你的良心可真是被狗给吃了,我是造了什么孽,要与你本出同源,魂魄相连!” “对不起,对不起,襄襄……” 尉迟嘉连连道歉,伸直着手臂,任由卫襄的指头戳在他的伤口上。 但他没想到的是,下一刻,就有殷红的鲜血忽然滴落,落在他眼前蒸腾的热水中。 卫襄两只手牢牢地攥住了他受伤的那只手臂,然后她的唇角不停地有鲜血涌出来,几乎如同一线泉水一般,闪耀着殷红刺眼的光芒,一路滴落在水中,滴落在他的伤口上,如同清泉润入沙漠,顷刻间被干涸的沙漠吸收,只留下干涸的印记。 而她仿若感觉不到唇角被咬破的伤口有多疼一样,还在不满地嘀咕: “哎呀,真是浪费我的血了……” 然后她的脑袋再往下低了几分,带着鲜血炙热的唇就这么贴在了尉迟嘉狰狞的伤口上。 这一下,她的鲜血就准确无误地落入了张着大口的伤口里,一点点消失。 “襄襄!” 说不清心底翻山倒海奔涌而出的是什么感觉,尉迟嘉震惊地往回抽自己的手臂,但一只略带凉意的手捂住了他的唇。 卫襄伸出一只手,挡住了她认为的聒噪。 “你可闭嘴吧,坑爹的货!”她含糊不清地嘟囔。 疼痛不堪的伤口一点点感觉到了舒适,就像是冰天雪地里快要冻死的人被放置在了炉火旁,就像沙漠里快要炙热而死的人,找到了甘冽的清泉。 尉迟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臂上的一点点在鲜血的润泽下慢慢弥合,比从前用卫襄画就的血符更为效用迅速。 但他却觉得,莫名的悲伤难过。 他以为自己足够强大了,以为自己可以不用她伤害自己来救他的性命了,但事实上,他欠她的,一直都没有还清过,反而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卫襄唇角涌出来的血越来越少,渐渐从泉水变成水滴,直至干涸。 她终于放开手,站起来,瞧了瞧自己完好如初的手臂,龇牙咧嘴地抹了一把自己的唇角,甩出四个字: “真特么疼!” “襄襄,以后不要这样了,我自己可以好起来的……”尉迟嘉缓缓地开口说道,声音嘶哑仿佛被什么哽在喉间。 卫襄手掌往尉迟嘉白皙如玉的脸色一拍,就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个明晃晃的血手印,凶神恶煞地质问: “少给我矫情,你强行与我魂魄相连是不是就打着这个主意——只要你受伤了,我就得给你治,不治我就得疼,就得死!” “我没有!” 尉迟嘉如墨的双眸中涌出哀伤之色,如同幻影海岛屿上受伤的小鹿: “没有,那一次我是找不到你情急之下才那样做的……” “好了好了,事已至此,什么都不用说了。” 卫襄收回手,移开了眼神,再看一眼,她怕自己会心软。 其实刚才,她已经心软了,怕这个人死了。 她就势坐在浴桶边上,撇嘴斥道: “亏你还记得那一次的事情,那你就该知道,你将精魄散入东海,你这具身躯,根本就是干尸一具了,你做什么不好,你要画血符?你当真想再来一次英年早逝?” 第272章 赐婚 尉迟嘉没说话,悄悄抬起湿漉漉的掌心,隔着一寸的距离,慢慢地顺着眼前少女长长的头发一点点抚下去,却不敢有任何的碰触。 但是浴桶边上坐着的少女仿佛察觉了一般,身子往后仰了仰,避开了他的手,回头瞪着他: “说话啊你,哑巴了?” 卫襄的眼睛原本就很明亮,此时在净室灯烛的照映下,在浴桶升腾上来的水气氤氲下,越发显得朦胧水润,流光溢彩。 尉迟嘉捂着剧烈跳动起来的心口,坐回了水中,让朦胧的水气将自己忽然之间的冲动掩饰了过去。 真的很想扑过去,吻在这双眼睛上,想要扑过去,将她捞过来,放在怀里。 但是这个时候,这个地点,不太合适。 好一会儿,他才渐渐平静下来,声音低沉地解释道: “其实我也在心里衡量了许久,但最终觉得,只有我的血,才能给那个占据了皇上躯壳的阴鬼最大的诱惑,所以我想办法,引出了体内新生的血液……” “你可真是伟大呢。”卫襄有些生气地横了尉迟嘉一眼:“你自己什么情况你自己知道,你也不想想,你要是有个什么万一,我还能继续活下去吗?你就算自己相似,你也想想我好吧?” “嗯,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尉迟嘉低头,老老实实地认错。 态度诚恳得让卫襄挑毛病都不好挑。 挑不出毛病,就不能继续骂人,毕竟这人肯冒险,其实已经很有君子之风了。 今儿晚上流点儿血救他,也是为了姐姐,为了被阴鬼占据躯壳的姐夫,为了两个可爱的小外甥,说到底也没有太吃亏。 卫襄在心里默默地劝说了自己一番,从浴桶边沿上跳了下来: “好了,你既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那看在你态度良好的份儿上,这件事我就不再追究了,你好好养伤,我要回去了,等明日中午,我带你去见个人。” 卫襄觉得,四皇观的那个小道士可能比自己还要有几分本事,把他引荐给尉迟嘉,或许事情能更顺利一点。 “你……”尉迟嘉张了张口,却又迟疑了。 此情此境,除了身上这件已经被撕裂的衣衫,水底下的他未着寸缕,让襄襄留下来,实在是对她的亵渎和轻薄。 可要是让她就这么回去,他不放心……也舍不得。 “你去屏风外面等我吧,我给你找个地方歇息。”尉迟嘉最终下定了决心,厚着脸皮说道。 卫襄给了他一个不屑的眼神: “你家这地儿,我上辈子已经住的够够的了,这辈子再也不想住了,我还是回家去吧!” 上辈子襄襄在这座孤独的国公府中耗尽了一生,这的确是提起来就让人无颜以对的硬伤。 尉迟嘉想了想,只能松口退让: “那好,你且等等我,我穿好了衣服送你回去。” “我也用不着你送,免得被人看见了,我又浑身是嘴说不清了!” 卫襄转身就朝外走,跟尉迟嘉挥手作别: “你好好歇着吧,明日中午我在有凤来仪等你!” “襄襄!” 尉迟嘉又叫住了卫襄。 卫襄不甚耐烦地回头: “又怎么了?” “那个,你之前不是说要占我便宜讨回利息的吗?这利息,你还讨不讨?” 尉迟嘉涨红了如玉的面孔,羞涩又坚定地看着卫襄。 “去你的吧,我随口说说你还当真啊?再提起这茬儿,别怪我不客气!” 这会儿伤口不疼了,卫襄也冷静下来了,尉迟嘉再提起来,难免让她觉得有些后悔难当—— 这家伙,肯定以为自己又对他春心萌动了吧? 哼,想得美,自己才不会头脑发昏去占他的便宜,然后被反过来占便宜呢。 卫襄愤愤地朝着尉迟嘉的浴桶踢了一脚,然后夺门而出。 不过不太幸运的是,挡在她面前的,也不是门,而是一面屏风。 倘若是一扇十分结实的门,那被她夺一夺,撞一撞,其实也是没什么的。 偏偏是这脆弱得如同纸片一般的屏风—— 于是“哗啦哐啷”一阵响,卫襄望着她面前的一切,傻眼儿了。 因为出现在她面前的,除了碎了一地的屏风,还有一个目瞪口呆,全身发抖的老太太,正是柱国公太夫人,卫襄见过的战斗力最强的老妇人,大周贵族女眷中的金刚石,磕谁谁死的那种。 自从重生以后,卫襄还没有单独和这老太太杠上过,都是尉迟嘉和家人在中间周旋。 但此刻望着这老太太眼底那熟悉的怒火再次重聚,卫襄就知道,这老太太要进入战斗状态了。 好在前世两人斗了十几年,卫襄虽然也没能占什么便宜,但到底是熬死了这老太太,外加积累了一身经验,一对上这老太太,她也是忍不住斗志昂扬。 “太夫人,您老人家,怎么来了?这……合适吗?” 卫襄清清嗓子,先发制人,边说边朝着身后瞥了一眼,满脸的质疑外加恶意揣测。 寡居多年老祖母,半夜三更偷窥孙子洗澡—— 嘿,这消息要是放出去,想想就刺激! 也不知道是因为两人到底是上辈子有过渊源,还是这辈子一直在脑海里琢磨卫襄这个祸害,柱国公太夫人很神奇地看懂了卫襄神色中的意思,听懂了这话中的威胁。 原本只是发抖的老太太顿时开始哆嗦—— 她到底是进去啊,还是不进去啊? 要是进去,眼前这恶毒的小东西眼神灼灼地盯着她,仿佛她敢迈出去一步,就是铁板钉钉的为老不尊似的! 可要是不进去,谁知道她那可怜的孙儿到底被这个祸害如何糟践了?! 柱国公太夫人纵横长安大半辈子,从没有过这么尴尬为难的时刻。 好在她活了这么大半辈子,也不是吃素的。 她当机立断,立刻抡圆了手中的拐杖,朝着卫襄身上打了过去,顺带着开始呼天抢地: “造孽啊,怎么会有你这么不知廉耻的女子!夜半三更,强闯我柱国公府,你到底要把我的孙儿害到什么地步啊?” “太夫人,太夫人!” 随着柱国公太夫人的哭喊声正式响起,被惊呆在外面的丫鬟仆妇和小厮们涌涌而来,听着这喊声就很有气势。 卫襄往后跳了一步,躲开了柱国公太夫人手中沉沉的枣木拐杖,却一不留神踩在了屏风的碎渣上,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后仰,直直地朝着尉迟嘉的浴桶中砸了过去。 “襄襄!” 好不容易趁着她们吵架的功夫,将自己的衣服穿了一半的尉迟嘉立刻伸开双臂去接,还是迟了半步。 所谓的半步,就是人接到了,抱住了,但是自己也头重脚轻栽进了浴桶中。 “尉迟嘉!你干什么?!” 卫襄咬牙切齿地在水中喊道。 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故意的! 尉迟嘉不吭声,只是快速在尚且宽敞的浴桶内调整姿势,免得卫襄的脑袋被浴桶的边缘给磕到。 但那群终于有借口涌进世子净室中一览春光的仆妇小厮们可是为他们的世子爷感觉大大的委屈—— 世子爷干什么?这不是好心地去接卫二小姐你吗? 而且,试问一下,谁能在自己衣衫不整被人围观的情况下,心不慌气不乱? 以世子爷的身手,能把人接住就不错了,这卫二小姐要求也忒高了! 浴桶中的两人厮缠着爬起来,不远处柱国公太夫人的哭喊声也停顿了那么短暂的一瞬间。 不过瞧见自己的孙子并没缺胳膊少腿儿以后,这哭喊声再度响了起来,只是风格突变: “……我可怜的孙儿啊,对人一片痴心,至今没有结果,还被人如此轻薄,我要去告御状,我要去向皇上替我孙儿的清白讨个公道!” 什么?这老太太在说什么? 卫襄直觉不妙,连滚带爬地往浴桶外爬。 但浴桶再宽敞,也就那么点儿地方,更别说她的身手原本就不怎么敏捷。 等卫襄从浴桶中跳出来之后,年过七十的柱国公太夫人已经健步如飞地走了,边走边哭,卫襄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那么一言半语—— “……赐婚,我要求皇上给卫襄和我孙儿赐婚,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就算是撞死在宫门前,也不能再任由我孙儿如此不明不白被人玷污!” 给她和尉迟嘉赐婚? 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意思,卫襄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撒脚就往前追—— 这恶毒的老太太,两辈子怎么就这么一个唯一爱好呢? 上辈子尉迟嘉英年早逝,不肯放过她,这辈子尉迟嘉活蹦乱跳,还是不肯放过她! 真是岂有此理! 但是卫襄没跑两步,就被一屋子的仆妇小厮团团围住了。 “卫二小姐您别激动,等太夫人请旨回来,您就能心愿得偿了!” “卫二小姐您想吃什么,我们先给您去做,您能不能容我们世子爷先把衣裳给穿上?” “卫二小姐,小的提前给您和世子爷贺喜了,恭喜恭喜!” 卫襄:……恭喜你妹啊! 一群人围着卫襄,七嘴八舌地混说,脚下绊来绊去,就是不让卫襄走,场面混乱且喧闹。 卫襄身后,衣衫不整的尉迟嘉静静地倚在浴桶壁上,看着被众人包围不得脱身而气急败坏的少女,唇角越来越向上弯。 哈哈,襄襄好像一只自投罗网,然后气得跳脚,却再也无法逃脱的小兔子啊。 他垂头看着已然恢复了一片光滑的手臂,笑了起来。 其实,这小兔子也是有那么一点点心甘情愿的吧? 天亮的时候,柱国公太夫人漏夜进宫告御状,状告卫国公府二小姐卫襄夜闯柱国公府,轻薄自家孙儿的消息,就传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 既让人笑掉大牙,又忍不住为之掬一把辛酸泪的消息。 茶馆中,许多闲坐磕牙的人为此还吵了起来—— “瞧瞧,这卫襄也就是命好,不然这般不知廉耻的行径,要是搁在我家,早就送去浸猪笼了!” “哎,这也别怪人家姑娘不知廉耻,实在是这柱国公世子心肠冷硬,郎心似铁不可转移啊,这才逼得人家姑娘一腔痴情空付,忍无可忍才做出这般行径的!说来也是可怜的痴情人哪!” “可怜什么啊,你家隔壁那个杀猪匠看上了你家闺女,你不肯成全,人家杀猪匠可怜不可怜?我觉得最可怜的是柱国公世子才对,人家好好一个翩翩少年郎,被那小祖宗看上,硬生生耽误到如今,还要受这种侮辱——哼,要我是柱国公世子,肯定一头撞死了都!” “行了行了,别在这里伤春悲秋,替古人担忧了,柱国公世子可怜不可怜不知道,那卫襄肯定不可怜了,因为根据传来的最新消息,柱国公太夫人可不是去求皇上处罚卫襄了,人家是去求着皇上赐婚了!” “当真?” “当真!” “看来卫襄这一片痴心就算感动不了柱国公世子,也实实在在是感动了柱国公太夫人啊!” “可这么一来,要是皇上真的赐婚了,是不是就是说以后哪个姑娘看上别人家的公子,死缠烂打外加鲜廉寡耻就可以了?长此以往,岂不是世风日下?真是祸害祸害!” “也是,哎,如此女子,真是丢尽我大周女子的颜面啊!就怕以后长安女子乃至于大周女子效仿之,可真是有伤风化!” 一群人顿时从伤春悲秋转为忧国忧民。 “一群蠢货。” 在茶馆门外听了半晌的绿衣少年郎冷冷甩下一句,抬脚走了。 人人都以为是卫襄缠着尉迟嘉,却不知道,两人早就掉了个。 而且,那尉迟嘉,配得上卫老大么? 唐子笑愤愤地回了神武将军府,刚刚听完这个八卦的唐夫人一眼瞧见儿子这副模样,心知肚明他这是被勾起心事,心中难过了。 可有什么办法呢? 好容易柱国公太夫人松了口,难道卫襄还不欢欢喜喜地嫁了吗? “唉,趁早死心吧。”她直接对自己的傻儿子说道。 宫中,为着柱国公太夫人以死相逼告的这个状,皇帝终于有借口罢了早朝。 他占据了这具躯壳之后,拥有属于皇帝的记忆。 但他从来没有处理过政事,面对朝堂上那些大臣雪片一般的奏折,他实在是力不从心。 这会儿正好歇一歇。 所以他亲切接见了柱国公太夫人,并且心情颇好地听她讲完了前因后果。 这一听完,心情更好了。 好啊,正想着怎么把这两人绑一块儿收拾掉呢,机会就送到了眼前。 皇帝高兴地安慰了柱国公太夫人一番,然后大笔一挥,赐婚圣旨一挥而就。 第273章 拖一拖 卫国公府,送走了传旨的天使,卫程坐在花厅的椅子上,瞪着卫襄冷笑: “怎么样?想笑还是想哭?人家尉迟嘉都那么痛快地接了旨了,这回你也该如愿以偿,死心塌地了吧?” 卫襄摊在椅子上,任凭卫程如何冷嘲热讽,自始至终一句话不说。 她实在是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 她以为自己逆天改命呢,呵,逆天改命的是尉迟嘉吧? 这个不要脸的,肯定是提前串通了他的老祖母。 不然,凭什么圣旨送到了柱国公府,他就那么痛快地接了? 这不就是给她找不痛快呢吗? 见她始终不吭声,卫程的耐心也被耗尽了。 他站起来走到面色冷凝的父亲卫国公面前,行礼道: “父亲,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皇上连成亲的日子都定下来了,我们也开始张罗襄襄的婚事吧。” 一听到“张罗婚事”这四个字,卫襄终于回过神来,像是被火烧了一样跳了起来: “我不要嫁给尉迟嘉,我不嫁!” “胡闹!” 卫国公面沉如水,怒目瞪着自己的小女儿: “你不愿意嫁你深更半夜跑到人家柱国公府去?半夜三更,强闯人家净室——你知不知道今日我出去这一路上,被人问候了多少次?我这张老脸都被你丢光了!” “这话您以前说过无数次了,您的老脸早都被我丢光了……”卫襄低低地嘀咕。 卫国公虎目一瞪: “你说什么?” “女儿什么也没说。” 卫襄连忙闭嘴,然后扑过去抱住了父亲的腿: “爹,我知道我时常惹祸惹您生气,可这一次的事情真的事出有因,不然我绝不会去柱国公府……” “不管有什么原因现在都晚了。”卫国公没等女儿说完,就挥手打断了她,“难不成,咱们家还要为你这么一桩婚事抗旨吗?” 卫襄脱口而出: “为什么不能抗旨?这又不是我姐夫的旨意!” “你说什么?这不是皇上的旨意,能叫圣旨吗?” 卫国公和卫程齐齐蹙眉看了过来。 “我是说……算了,我没什么可说的,我去找尉迟嘉问问。” 卫襄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想要说的话憋了回去,爬起来转身走人。 她该怎么跟一辈子忠君爱国的老父亲说,姐夫的身体里,住着一个阴鬼? 普天之下,谁会相信,皇帝居然还能被鬼上身? 这话一说出来,无论再怎么遮掩,以父亲的性子,绝对不会静坐旁观,结果还是会打草惊蛇。 而且抗旨么…… 上辈子家里人想要抗旨是因为尉迟嘉已死,他们不忍心她嫁过去守一辈子的寡。 但是这辈子,尉迟嘉活得好好的,自己从前又为了尉迟嘉闹腾得太厉害,他们肯定误会自己是在矫情,嘴上说不愿意,心里乐开花。 总的来说,还是怪她自己从前作得太厉害,如今说什么都没人信了。 而望着妹妹远去的卫程,则是再次发出一声冷笑: “呵,刚才还说不愿意,现在可好,又要去找尉迟嘉了!” 卫国公没说话,想了想转头去找老妻商议。 卫国公夫人虽然也生气,但身为一个向来宠女无度的母亲,如今小女儿心愿得偿,她生气过后,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名声这种东西,对她的小女儿来说,早就已经是不存在的东西了。 如今这种没了名声,却心愿得偿的结果,并不是最坏的,最坏的莫过于没了名声,还一无所获。 所以她听说这个消息之后,也只是生了那么一小会儿的气,很快就叫来了儿媳吴氏商议成亲的事情。 正刚刚说了个开头,卫国公就来了。 卫国公夫人只得先打发了儿媳妇回去歇息。 卫国公见四下无人,才面色凝重道: “你先别忙着张罗成亲的事情,你先想办法进宫一趟。” 卫国公夫人不解: “进宫做什么?难道,你听襄襄胡乱嚷嚷几句,就真的要抗旨?” “不是要抗旨,是襄襄方才说,这不是皇上的旨意……虽然我也觉得她是胡说,但心里到底不踏实。” 卫国公拈了拈胡须,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儿,将自己觉得最不妥的地方说了出来: “如今皇上对咱们家怎么样,你心里清楚,对皇后娘娘怎么样,你心里也该清楚,既然是这样,他怎么可能这么痛快就赐婚——难道他不怕我们和柱国公府成了姻亲之后更不好对付吗?” “那国公爷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即刻想法子进宫去见皇后娘娘一面,探探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有什么万一……咱们也好筹谋着往后拖一拖。” 拖一拖? 对于这种圣旨之事,要怎么拖下去? 但是见丈夫如此忧虑,卫国公夫人只得收了心,想办法进宫打探消息去了。 这边卫襄出了卫国公府的门,倒也没有傻得直奔柱国公府。 毕竟现在满大街都是她的传闻,她犯不上给那些人再增加一些谈资。 卫襄直接进了有凤来仪,悄悄的找了一个包间,先是让人找来了唐子笑。 唐子笑接到消息,可谓是受宠若惊,二话不说就来了。 一进门,看见坐在桌前愁眉不展的卫襄,唐子笑心中莫名一阵激动。 但他还是按捺住了这份激动,试探着问道: “赐婚的圣旨都下来了,卫老大你为何还这么愁眉不展,郁郁寡欢?你找我是不是要与我庆祝一番?” “庆祝?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很高兴?” 凡是现在在恭喜她的人,卫襄都觉得厌烦无比。 而卫襄这种不耐烦的语气,让唐子笑瞬间就高兴了起来。 不想嫁给尉迟嘉,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呢。 但这份高兴同样不能表露出来。 唐子笑镇定的点点头,在卫襄对面坐下来: “那卫老大唤我前来所为何事?要我帮你抗旨吗?” “抗旨倒是不必,你帮我去把尉迟嘉叫来就行了!” 卫襄端了一杯茶送到嘴边,神色不明的说道。 “卫襄!” 唐子笑大喝一声,跳起来就夺了卫襄手里的杯子。 “干什么啊你?” 卫襄立刻就跳了起来,怒道: “我把你当兄弟才叫你来帮我忙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跑了这半天,连口水都没喝到,心里也正憋着一肚子火呢,这会儿想喝口水都被人夺了杯子,真是不能忍。 面对盛怒的卫襄,唐子笑也没有像从前那般退缩,昂头挺胸道: “我知道你不愿意嫁给尉迟嘉,所以只要卫老大你一声令下,就算是抗旨的事情,我也陪你做得,可你现在又叫我去找尉迟嘉——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叫他陪我一起抗旨,他家老祖母惹出来的事情,他自己来承担!” “卫老大你是不是傻?你叫他陪你抗旨他就能抗旨吗?说不定他这会儿正高兴的很,抱着这圣旨不撒手呢!” “不,你不懂。” 卫襄摆摆手,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总算是喝了口水。 唐子笑则是站在原地,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他们之间,他不懂么? 也就是说,这件事情是他猜错了,其实卫老大心里是愿意的? 可她怎么能愿意呢?尉迟嘉从前那般对她,那般嫌弃她,她怎么能愿意? 稍微有点骨气的人都该不情愿好吧? 唐子笑忍不住不平: “卫老大,俗话说得好,好马不吃回头草,那你现在是打算,饥不择食啃两口这回头草?” “噗!” 这话说得卫襄口里的茶全都喷了出来。 她抹抹嘴,气馁道: “什么草不草的,这不单单是我们的婚事,中间还牵扯有其他的事情!罢了罢了,是我错了,我就不该找你来!” 原本她是想着自己直接叫人去找尉迟嘉,难免传出去又坐实了那些人的想法,所以要折中一下,迂回一下。 只是万万没想到如今唐子笑这厮居然变成了这等婆婆妈妈的人。 看来有些事情,是真的回不去了。 这人再也不是她的狗腿儿了。 卫襄站起来挥挥手,打发唐子笑走人: “走吧,你先走吧,我另外想办法吧!” 唐子笑也觉得眼前的卫襄古怪的很,一点都没有从前那般干脆利落。 若是从前的卫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坦坦荡荡,干干脆脆。 而且……他问她是不是要吃回头草,她根本就没有正面回答。 心底那个已经渐渐愈合的洞,仿佛又被人戳了一下。 好在疼是疼,没有以前那么疼了。 他气闷地转身往外走: “你也别说这些话气我,我这就去给你找人!” 包间的门被唐子笑重重地摔上,哐里哐啷一阵晃动。 惊动得站在外面的几个店小二飞快的跑过来查看,以为他们在包间里面打起来了。 不过看见是卫襄,又都跑了。 掌柜的交代过了,这卫二小姐今儿心情貌似不太好,随便她打也好砸也好,一概不必理会,随后算好账去卫国公府拿银子就是了。 不过,皇上可是刚刚给卫二小姐和她心心念念的柱国公世子赐了婚的,她干嘛心情不好啊? 皇宫,皇帝对着卫国公夫人露出和蔼的笑意: “夫人今日求见皇后,可是有什么事情?难道,朕赐婚了,襄襄不高兴?” 虽然皇帝的笑容还是和从前一般无二,但卫国公夫人还是觉得有些陌生的不安。 皇帝这话,听起来不像是从前那般真心实意的垂询,而像是一个坑—— 皇帝赐婚,你家还不高兴,是想干什么? 况且,皇帝要是真有心,根本不会这么武断地赐婚。 卫国公夫人掩了心思,依着规矩恭敬垂眸笑道: “皇上能够为襄襄赐婚,国公与臣妇都感激涕零,襄襄也很欢喜,虽然面上有些羞涩,但心中也是感激皇上的。臣妇今日求见皇后娘娘,是因为担心皇后娘娘的病情,想要将这件喜事跟她说说,说不定她心中高兴,也能好一些。” 羞涩么……皇帝搜寻了一下这具躯壳的记忆,找不出来这个词儿。 但是,要说高兴,那应该是实打实的。 这么一想,皇帝心情也愉快起来,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夫人去见见皇后也好,让皇后开怀些,无论别人怎么说,朕总不会负她。” “皇上!” 卫国公夫人惊骇抬头,看着皇帝: “这样的话以后万万不可再说!” 不会负她? 这话由皇帝说出来,不就是坐实了女儿善妒狭隘的名声了吗? 皇帝的面色顿时沉了下来: “朕是皇帝,难道连一句真心话都不能说了吗?” 真心话……这种真心话可是会要了女儿的命的! 卫国公夫人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御书房退出来的,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皇后宫外。 华美威严的宫殿代表着整个大周最尊贵的女人至高无上的荣耀和恩宠。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女儿想见一面都难了,从前的那些荣宠和随意,像是云烟一般,正在逐渐散去。 以至于此刻她望着眼前这华美的宫殿,心中哀凉顿生。 不过接引的女官已经走了出来,卫国公夫人只得强打精神,重新挂上笑容,走了进去。 虽然小女儿一再说,大女儿病的病没有那么严重,可看到女儿憔悴支离的模样,卫国公夫人眼泪都要下来了。 她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难过,过去抱住了女儿: “阿锦!就算全天下的人都骂你,我和你爹爹还有你的弟弟妹妹,都会想办法为你筹谋,你何苦要自己煎熬成这个样子?” “母亲放心,我并不是因为臣民们的指责才想不开的,我只是觉得这样的情况下,我不生一场病,似乎都说不过去。” 卫锦笑着安慰母亲,从前的暴躁性子恍然被深宫的日子磨平。 但她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卫国公夫人仿佛看到了昔日极有主见的大女儿: “母亲,皇上赐婚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皇上之前并没有跟我商议过,是他自己突然为之,所以,母亲回去之后,还是让襄襄如我这般,病上一场,尽量把这场婚事往后拖延吧。” 卫国公夫人心底的不安在这一刻彻底坐实。 丈夫说要往后拖一拖,大女儿如今也是说要拖延,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274章 发觉 对于卫国公夫人来说,皇宫已经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了。 所以她忍着心中的疑惑答应了下来,并没有追着去问为什么。 直到出了宫,回到家里,见到了卫国公,她才将自己的疑惑一股脑儿地问了出来: “你说要将婚事往后拖一拖,阿锦也这么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卫国公也说不清发生了什么,甚至自己心里那种慌慌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他也说不清。 但他过去的这大半辈子权贵生涯,还是让他养成了一种直觉。 他看着自己一辈子顺遂无忧的老妻,忍不住叹气: “如意,难道你这趟进宫去,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吗?你不觉得,皇上忽然之间如此针对阿锦,乃至于针对咱们卫国公府,有点儿,莫名其妙吗?” 卫国公夫人怔住了,一个人坐在那儿想了半晌,眼神逐渐迷惑起来: “我也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姐姐在的时候,自不必说,他对咱们家全心信任,从无相疑,后来姐姐不在了,他对咱们家更是恩宠,从无冷落。可是现在,他一步步地将阿锦陷入千夫所指之境,跟我说话的时候,也让人根本琢磨不出他心里想什么,就好像,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一般……” 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 这话落入卫国公耳中,他不由得再次想起小女儿说的那句话,这不是皇上的旨意—— 可这圣旨不同于别的圣旨由翰林院所拟,乃是皇上亲手所写,怎么会不是皇上的旨意? 抱着这样的疑惑,卫国公立刻去将那已经供奉在祠堂里的圣旨再次拿了出来,逐句逐字地细细琢磨。 过了半晌,他才脚步匆匆地祠堂里出来,直接叫人来。 “去,立刻去将二小姐给我找回来!” 神色之严肃,愣是让卫国公夫人听出了咬牙切齿之意。 卫国公夫人只以为丈夫是下了狠心要收拾小女儿了,连忙拦着: “襄襄心里不痛快,出去逛逛也是有的,你何必动气!” “不,我不是对襄襄动气,我是有话要问她!” 卫国公站在祠堂外一颗柏树下,面色如土。 有凤来仪,布了结界的包间里,卫襄正在和姗姗来迟的尉迟嘉吵得面红耳赤,面前的桌子都被拍出了几道裂缝: “尉迟嘉,你心里要是没鬼,你就立刻回家给我装病去,糊弄过这一段,等我姐夫恢复正常,你就可以痊愈了,这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愿意?” 尉迟嘉坐在桌子旁安然地呷着茶水,淡定地摇头: “皇帝是不会容我如此糊弄他的,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再说,对我来说,这并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我倒是觉得,奉旨成婚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 卫襄冷笑: “呵,这是露出真面目了吧?我就说是不是你在暗中捣鬼——那我就明白告诉你吧,若是你觉得凭着这一道圣旨,就能逼我再次嫁给你,那你是痴人说梦!我听我哥说过,我卫襄从前可是在这有凤来仪发过誓的,我就是从这儿跳下去,摔死,也绝对不会嫁给你尉迟嘉……” 眼前的少女跳脚咆哮,尉迟嘉一直都含笑听着,唯有心口的地方,隐隐有些抽痛。 他垂眸掩去这一刻的心痛,想了想,问道: “襄襄,若是没有前世我祖母请旨让你嫁入柱国公府为我守寡这件事,那你……会不会愿意嫁给我?” 包间里少女的咆哮戛然而止。 半开的窗户外面,秋风卷落叶,几片枯黄的叶子顺着窗棱飘落进来,落在两人面前。 卫襄拈起面前的枯黄的叶子,举到尉迟嘉面前: “与其问我这个,你倒不如问问这片叶子,如果当初没有长出来,现在是不是就不会落?如果秋天不来,它是不是还能绿回去?已经发生的事情,哪里还有什么如果。我原本以为,你这样聪明的人,是不会问我这种问题的。” 尉迟嘉将卫襄手中的枯叶接了过来,放在手心里,笑了笑,然后手心里微微的金芒一闪。 卫襄眼睁睁地看着那片随时可能破碎的枯叶在尉迟嘉的手心里,慢慢地褪去枯黄,慢慢地变绿,最终恢复成如同春日一般的碧绿晶莹。 “襄襄,你瞧,这世上虽然没有什么如果,但只要有心,一切都是有可能的。时光或许不能倒流,但以后的时光,可以和从前无关。” 尉迟嘉将那片树叶重新送回卫襄面前,微笑说道。 卫襄歪着脑袋看了尉迟嘉半晌,然后冒出五个字: “行走的鸡汤?” “什么?”尉迟嘉有些茫然:“你,要喝点鸡汤吗?” 卫襄大师姐想起程无心对于“鸡汤”这两个字的解释,再看看此刻尉迟嘉茫然懵懂的眼神,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摆摆手: “没什么没什么,这鸡汤你自己慢慢喝吧,我就不奉陪了——反正今儿我把话撂这里了,这场婚事,不是你病,就是我死,你看着办。” 说完卫襄就挥手撤去了结界,包间的门哗啦一声倒了下来,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目瞪口呆,手里拿着锤子凿子各种砸墙工具的掌柜和店小二。 “你们干什么啊?” 卫襄皱眉掸了掸飘落到自己身上的尘土。 店小二们手里的锤子凿子叮叮当当地掉在了地上,为首的掌柜终于哭出了声: “卫二小姐……您可真是吓死我们了……” 有谁能理解,好端端的一个包间,忽然之间就声息全无,用尽全力踹都打不开的那种恐惧? 先不说有凤来仪会不会因为闹鬼这件事让生意一落千丈,就单单说皇后的亲妹妹在他们这儿出点儿什么事,他们这上下人等,还要不要活着了? 此时此刻,掌柜的真想抱着卫襄的大腿好好哭一场。 卫襄也被他这饱含嗔怪和狂热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抬脚踢开倒下来的门,跨了出去: “好了好了,姑奶奶我好着呢,就这么点老鼠胆子,还开什么门,做什么生意?趁早关门吧你们!” 正说着话,一旁急的到处乱跑的卫国公府小厮就冲了过来,急道: “二小姐,可找着您了!国公爷让您回去呢,求求您行行好,跟我们回去吧……” 根据以往的经验,小厮们心里是极其戒备的,一边哀求,一边暗暗地做好了捆人的准备,毕竟从前这祖宗看见他们是无论如何都要溜掉的。 但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一次的二小姐极其好说话。 “好啊,我这就跟你们回去。” 说完,卫襄回头看着正在擦冷汗的掌柜: “对了,这门,还有这墙,是你们自己砸的,不关我事,别打我们卫国公府的主意啊,要是让我知道你们敢算在卫国公府的头上,我就真的就来拆了你们有凤来仪!” 掌柜猛地被戳破心中打算,擦汗的手都抖了,这祖宗,啥时候变聪明了? 蠢蠢的卫二小姐多招人喜欢,怎么就变聪明了呢?! 掌柜欲哭无泪地点点头,恨不得大哭一场。 至于更远一些的尉迟嘉,卫襄笑着瞥了他一眼,转过身,扬长而去。 别人只看到卫襄的嘴角微微动了动,尉迟嘉却将这传音一字不掉地听全了—— “尉迟嘉,如果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那你总得让我看看,你所谓的喜欢,到底是什么。” 喜欢是什么呢? 喜欢一个人,又到底该怎么做呢? 走在大街上的卫襄忽然随手抓过一个跟着她的小厮,问出了这个问题。 小厮诚惶诚恐且受宠若惊,顾不得多想,就老老实实答道: “对于小的来说,喜欢自然是给翠花买好看的花儿戴,给她买她喜欢吃的米糕,还要好好当差攒银子,好明媒正娶,迎她进门!” “哦。” 卫襄淡淡地答了一声,这个答案在她预料之中。 翠花是母亲院子里的粗使丫头,人木木笨笨的,相貌也属于扔人堆儿里找不着的那种。 但还是有人愿意这么因为喜欢她而努力。 或许这世上所有人都愿意为了喜欢的人努力。 可没有人能告诉她,如果没有前世的那些事情,如今的她,又会不会还是喜欢着尉迟嘉。 如果……如果当初没有发生那些事,可能尉迟嘉对她而言,会顺理成章地成为一个深深刻在心上一辈子的伤疤,虽然伤痛彻骨,却从不后悔,从不难过。 到最后,说不定不用柱国公太夫人和圣德皇帝相逼,自己都会心甘情愿为尉迟嘉守上一辈子。 然后重生之后,她就会带着前世的遗憾和痛苦,欢天喜地地嫁给尉迟嘉吧? 可惜,没有如果,就是没有如果。 她为了自己的爱情,可以奋不顾身,但她不接受威胁和强迫,不接受那个将家人都拖入深渊的结局。 她再也不会为了曾经喜欢过的人,去做任何的努力了。 很快,卫国公府就到了,卫襄抱着一种即将要挨打的觉悟踏进了家门,迎面遇上了嫂子吴明秀。 “襄襄回来了,国公爷等着你呢。” 吴明秀笑容温婉地说道。 卫襄头皮一紧,心情复杂地摸了摸吴明秀的大肚子: “侄儿乖啊,姑姑去了……哎,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啊……” 卫襄姿态悲壮地走了。 吴明秀扶着腰一脸茫然,她这小姑子,什么时候热爱诗歌了? 倒是卫国公夫人一听说卫襄已经去了祠堂的消息,立刻就儿呀肉呀地哭着赶过去了,唯恐自己晚去了一会儿,小女儿就会被打得皮开肉绽。 毕竟丈夫说什么有话要问,她觉得根本不能信。 一靠近古柏森森的祠堂,卫国公夫人就放开嗓子哭着往里冲,几个家丁都没拦住。 不过冲进幽暗的祠堂之后,卫国公夫人傻眼儿了。 眼前没有绳索板子,也没有血肉横飞,有的只是烛影之下,父女两人正在对着明晃晃的圣旨,大眼瞪小眼。 听到脚步声,卫襄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见是娘亲,就又将眼神放回了圣旨上,指着其中一个字,神色凝重: “父亲确定这道圣旨有问题吗?会不会记错了?” 森森灯火之下,卫国公的神色更为凝重: “当然不会,这个字,绝对有问题!圣德皇帝的名讳为‘昭明’,所以皇上自幼习字需要避讳,这个‘明’字向来都是月字中间少一横,绝对不会像如今这样写全了!这是满朝文武都知道的事情!” “这……父亲,一个字,又能证明什么呢?会不会是您想多了?” 卫襄努力想将这件事含糊过去。 卫国公却目光灼灼地盯着小女儿: “襄襄,身为朝臣,这个我是绝不会弄错的,就是皇上自己,也是绝不可能犯这种错误的,你就老实告诉我,皇上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卫襄有些为难地低下头去。 如今这个“皇帝”也真是够蠢的,你要装你也装像一点,这么快就露出了马脚,他们还不确定能收拾了他呢,所以,这件事情她要怎么跟父亲说呢? 她思忖了一番,只得悄悄在祠堂内布了结界,才开口道: “其实,我也只是猜测……我只是觉得,如果是从前的姐夫的话,绝不会那样对姐姐……” “那你就跟我说实话,你去见皇上的时候,可曾发觉什么?”卫国公问道。 卫襄保持沉默,她不知道怎么跟自己的老父亲说,皇上被人夺舍了。 卫国公见女儿还是不肯说实话,干脆言语相激: “襄襄,如果你连这个都看不出来端倪,难不成你在蓬莱的这四年,什么都没学会?” “我当然看出来了……” 卫襄直觉反驳,反驳到一半,反应过来了。 不过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卫襄干脆心一横,眼一闭,接着说了: “我……我觉得皇上可能是‘鬼上身’了……” 然后,她老老实实地等着父亲母亲勃然大怒,斥责她荒谬。 但是,祠堂里只有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卫襄才听到父亲陡然急促的声音: “来人,请家法!” 卫襄猛地睁开眼,顷刻间都要哭了—— “爹爹,我不说你叫我说,我说了实话了,怎么还要挨打呢?” 卫国公看向卫襄的眼神充满了令她毛骨悚然的慈爱: “哎,谁叫你命不好摊上这种事情呢,乖,不疼的,很快就好了!” 不疼?哄鬼呢! 卫襄两眼一翻,直接装晕。 卫国公夫人几度收放的哭声终于响彻了祠堂。 第275章 用得着? 卫二小姐的腿被卫国公给打断了。 卫二小姐因为在有凤来仪装神弄鬼被卫国公将两条腿给打断了。 卫二小姐接近瘫痪。 卫二小姐不能如愿嫁给尉迟世子了。 尉迟世子听说了这件事情很高兴,一高兴就乐极生悲,在家里跌了一跤,直接摔晕厥过去了。 柱国公太夫人也跟着哭晕过去了。 ……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消息如同一阵风一般传遍长安。 茶馆里的说书先生无比兴奋,白天口沫横飞地说书赚钱,晚上回家数数铜板,都激动得恨不得给这卫二小姐立个牌位,每天三炷香地供着! 这事儿传到身为当事人的卫襄耳中,卫襄顿时暴跳如雷: “姑奶奶还没死呢,立什么牌位上什么香?” 香兰连忙将她按住了: “别激动,别激动,注意注意,您现在两条腿已经断了,都要瘫痪了,哪儿能这么蹦跳!” “哦,对。” 卫襄应了一声,又坐了回去,面上尤余恨恨: “拿姑奶奶赚钱,还拿姑奶奶来消遣!” 不过……那尉迟嘉真的是高兴得晕厥过去了? 这样的传言,真是有点儿……卫襄觉得自己遭到了长安民众的深深嫌弃。 卫襄想了想,叫来胖胖: “去把狐狸精给我找来。” 胖胖啃着果子,含糊不清地拒绝: “它都被你给吓跑了,我哪里知道它去了哪里……” “不知道?”卫襄冷笑:“那你就回岚苍山吧,好走不送。” 胖胖手里的果子吧唧一声掉在了地上,飞快地迈着小短腿儿跑到了院子里大喊: “狐狸精,狐狸精,快回来,小姐姐原谅你了!” 不多时,院子的墙头上就蹦出了一直火红的狐狸,直奔内室而去,惊起一片落叶乱舞。 好在院子里的仆妇丫鬟都知道她们家二小姐养了一只红狐狸,并不以为意,该干什么干什么。 狐狸精一进屋,就去看卫襄的腿: “小仙子你真的要瘫痪了?” 卫襄点点头: “我现在就是要瘫了,所以,你去替我办件事情。” “什么事?”狐狸精对于这种修复两人关系的机会很珍惜。 “你去替我看看,尉迟嘉是不是真的高兴得晕过去了,如果是真的,给我踹上两脚,如果不是真的,那就把你新勾搭上的那个小道士带过去见他。” 狐狸精细长的眼睛顿时睁圆了: “小仙子,你的意思是,你其实是相信那个小道士的?” “说不上相信,只是觉得,他大概能和尉迟嘉谈得来。” 卫襄这话说得莫名其妙,没头没脑。 但是跟了卫襄这么长时间,狐狸精还是有些懂了。 大概,是皇宫那边,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吧? 不然哪有这么巧的事,这边断腿,那边就昏迷? 这明摆着就是不想成婚嘛。 不过要说尉迟嘉高兴得昏过去,这事儿百分百是假的。 跑这一趟应该没问题。 狐狸精稍微盘算了一下,答应了下来: “好,我去柱国公府跑一趟,虽然那小道士已经被四皇观的人抓回去了,但我能把他再带出来,这不成问题!” 不过狐狸精临走之前,忽然又回头问道: “对了小仙子,他要是高兴得晕过去了,那你应该为他放过你而高兴,做什么叫我踹他两脚?难道小仙子希望他娶不到你,郁郁寡欢?” 接下来的话狐狸精没有明说,但卫襄听懂了这个逻辑,她也愣住了。 她病了,所以不能成亲。 然后,尉迟嘉高兴得晕过去了。 得出结论,尉迟嘉不喜欢她了。 然后,她想踹尉迟嘉两脚。 得出结论,她不高兴了? 她是因为尉迟嘉不喜欢她不高兴了? 不不不,好可怕的推断! “别废话,滚滚滚!” 卫襄挥挥手让狐狸精赶紧走。 然而她心里却乱得如同在一起纠结了几十年的杂草。 她跟尉迟嘉说过要看看他所谓的喜欢,到底是什么。 要么他病,要么她死。 没想到父亲这么当机立断,让自己先病了。 所以,尉迟嘉也立刻跟着病了。 这到底是真的不喜欢她了,还是要让她看到,他的喜欢就是退让,就是依从吗? 宫中,皇帝接到消息大发脾气: “朕就不信这天底下有这么凑巧的事情!一定是他们合起伙儿来欺瞒朕!来人,宣太医,去卫国公府,去柱国公府,替朕慰问他们!” 正在与皇帝议事的大臣们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最后也没一个人肯出声拦着。 虽然从大体上来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但是,臣子家的儿女亲事若是任由皇帝随意左右,那也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这桩婚事从开始闹起来到如今,人人都不希望能成。 所以这婚事先帝都一直没发话,偏生皇帝多事,胡乱插手臣子的家事,真要得个尴尬结果,那也是皇帝咎由自取。 而此时的皇帝,在意的也不是自己尴尬不尴尬,他在意的是卫襄和尉迟嘉这两个人,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太医很快分头去了卫国公府和柱国公府。 卫襄这边自不必说,卫国公是真的动手了,卫襄也是真的在腿上贴了好几张符,太医仔细地诊了半晌,什么都没诊出来,只能宽慰几句,告辞离去。 柱国公府,尉迟嘉干脆就没醒来,任凭太医在他身上针灸艾炙等等各种折腾,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太医也只能收拾东西回去复命了。 “都是真的?这不可能!” 皇帝暴躁地砸了龙案上的东西,怒吼着进了暗室,燃起一束线香。 一团黑雾很快出现在暗室中,逐渐化成一个身穿斑斓锦衣的男子。 “你即刻帮我去查,看看卫襄和尉迟嘉是怎么回事!” 从前对他唯命是从的锦衣男子干脆地拒绝了: “我已经说过,你我以后各自谋事,成与不成,都与人无尤,你的事情,我不会再插手。” “崔五郎!” 皇帝眉心黑气隐隐,咬牙切齿: “你不要忘了当初是谁将你从坟墓中挖出来,又教你修炼的,做人怎能如你这般忘恩负义?!” “我现在是鬼非人,不要再拿约束人的那一套来约束我——从你愿意做人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应该知道,我们已经不是一路人了。你要做人间的帝王,就不能再做阴间的鬼王,这就是天道。以后无事不要再召我来。” 锦衣男冷冷地说道,然后又化作一阵烟雾离去。 “想这么容易就撇清?哼,做梦!” 皇帝对着空荡荡的暗室凝视半晌,忽然冷笑起来,然后拿起桌案上的线香,继续点燃。 …… 如此三番五次之后,因为来来去去耗费阴气过多的锦衣男,终于奄奄一息地倒在了皇帝面前,几乎连形体都无法保持了。 “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这次轮到锦衣男咬牙切齿了。 皇帝郁闷的心情也终于有些愉悦,笑道: “既然你曾经入我麾下,那岂是你想不来就不来的吗?” 锦衣男无奈,恨恨道: “你难道就没想过,那两人好歹也是仙门出来的弟子,而且那卫襄身怀异血,普通的太医能查出他们两人的真实状况吗?可你偏偏派了太医去,现在我去还有什么用?已然打草惊蛇了!” “打草惊蛇?呵,他们算什么蛇,他们最多算蝼蚁!” 做了千年的鬼,鬼王对活人是十足地看不起: “我只是要你去看看,他们到底有没有发现我的身份。如果已经发觉了,那我就要直接动手了——做不成明君,做个昏君也不错!” “那要是没发现呢?” “没发现的话,那我尚可徐徐图之,先把皇后也换了才成。”皇帝坦诚说出自己的打算。 锦衣男彻底无语。 这个蠢货,不做鬼,要去做人还不够,还想要千秋万代,青史留名。 临走前,他忍不住问了皇帝一句: “一千年以前,你是怎么死的?” 皇帝愣了一下: “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们做鬼的,都很忌讳问别人死因的。 “因为我猜,你大概是造反不成被杀的吧?然后才这么做鬼也不忘你的雄心壮志!” 锦衣男嘲讽地甩下这句话,人就消失在了暗室里。 至于皇帝的回答,他也没听到。 皇帝坐在榻上,缓缓点了点头: “是的。” 终归是临死的那一刻,有心愿未了,所以才做鬼也无法放下执念。 卫国公府,狐狸精已经顺利归来。 “尉迟世子当真是晕过去了,不过他不是高兴的,他是伤心得晕过去了。” “他是高兴还是伤心,跟我没关系,你说重点!” 卫襄心虚地绕开这个关于“高兴不高兴”的话题,问狐狸精: “那个四皇观的小道士,你有没有让他见见尉迟嘉?” “见了见了!”狐狸精连忙邀功:“虽然尉迟世子昏迷得很严重,但我还是把他给叫醒了,把小道士带过去让他看了一眼!” “他怎么说?” “他说让我给带到你这里来,晚上用得着!” 晚上用得着……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卫襄对狐狸精怒目而视: “我用得着那小道士什么?是暖床啊还是铺床叠被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 狐狸精悻悻地缩了缩脖子,跳下床离暴怒的卫襄远远的,以免自己遭殃。 不过它心里也真是犯嘀咕,这尉迟世子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世上的男人谁会送个男人给喜欢的女人用啊? 好在卫襄虽然多想了那么一瞬间,但她到底与说起男人满脑子风花雪月的狐狸精不一样,她靠在引枕上很认真地思考起来尉迟嘉的用意。 尉迟嘉这个人,虽然卫襄每每想起心里总是不太舒服,但是卫襄不得不承认,这人无论是在脑子上,还是修为上,都能甩自己一百八十条街。 而且,他不至于好端端送个男人来她这里。 所以,他让狐狸精把这个小道士带回她这里来,肯定是有他的用意的。 卫襄想通了,就转头看着狐狸精: “那小道士人呢?” “在外面等着呢,上次他来是半夜,我这低微的法术还能凑合把他带进来,这会儿嘛,大白天的,我可没这个能耐,还是小仙子你想个办法让他进来吧。” “好。” 卫襄点点头,然后又问了一句: “他叫什么名字?” “贺微。贺喜的贺,卑微的微,这是他跟我说的。”狐狸精答道。 卫襄再次点头: “好,我知道了,那你现在就去跟他说,让他回去,在四皇观等着吧。” 傍晚时分,天色昏昏暗暗,寒风从长安城呼啸而过,一行十二个身穿道袍,头戴香叶冠的道士进了卫国公府的大门。 此事在长安城内又引发了一阵讨论,因为那些道士大家都认识,那正是四皇观的道士。 前些日子刚被卫二小姐打砸过的四皇观。 请有仇的道士来做法事,卫国公府这行事作风也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不过很快就有好事者打听出来内幕消息: “据说是卫二小姐这一回来就闯祸,再加上以前劣迹斑斑,卫国公打断了女儿两条腿都不解恨,夜里做梦梦见祖宗责备,醒了后就打算请道士来给祖宗们做场法事赔罪,这不,为了表达自己的悔过之心,特意请了四皇观的道士来呢!” “哎呀,这下可好,卫国公总算是下定决心要管教女儿了,也算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不过也可惜啊,以后怕是没热闹可看了!” “这个你放心,以卫二小姐那性子,就是四肢全打断,也解决不了问题!” 卫国公府外,看客们众说纷纭,府内,十一个道士正围着怯怯的小道士严词告诫: “贺微,今日这可是卫国公府,你可千万别再胡说八道,不然小心我们回去告诉师父,将你逐出四皇观!” “就是,今日贵人点名要你来,你就好好做法事,千万别再捅篓子了!” 贺微却对这一切的嘈杂之声充耳不闻,双眼死死地盯着卫国公府中的某一处,心底惊骇不已—— 难怪要做法事,那个院子的上空,乌云笼罩,这是大凶之兆啊! 于是等卫国公府的管事带着他们前去祠堂做法事之时,他蓦然抬手指了过去: “那里,我们要在那里做法事!” 第276章 鬼来了 为首的道士一巴掌拍了过去: “这事儿听国公爷的,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卫国公府的管事连忙拦住了: “怎么在我们国公府还打人呢,这位小师傅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来来来,我带你去见国公爷!” 管事很快领着贺微走了,留下十一个道士面面相觑。 “这贺微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了,居然能得国公爷青眼?” “不管了,他今儿要是敢乱说话,咱们只管回去禀告师父,打死了事,免得再给咱们四皇观招祸!” 十一个人嘀嘀咕咕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才见卫国公府的管事匆匆回来: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国公爷准了那位小师傅去二小姐的院子做法事,各位跟我去祠堂那边吧!” “这,这怎么行……” “这有什么不行?都是做法事,不拘哪里都一样!” 管事不由分说就命人带了他们走。 卫襄的院子里,仆妇丫鬟一概不见,只留下烛火憧憧,寒风吹过略显阴森的院子。 台阶下,卫襄裹着厚厚的大毛斗篷,躺在铺设暖和的躺椅上,只露出一张小脸儿,看着小道士在院子里忙忙碌碌。 院子的正中间,设了一个大香炉,炉中燃着手指粗细的香,散发出一阵呛鼻的气味,院子的四角处也设了小香炉,燃着嘻嘻的香,香炉旁边,纸幡飘动,各种黄白符纸更是漫天乱飞。 卫襄磕着瓜子儿,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坐起身来: “哎,贺微,你这是给我这院子驱鬼呢,还是给我这院子招鬼呢?” “驱鬼。” 小道士头也不抬地回道,手下不停地用朱砂画着符。 这卫襄就想不明白了: “驱鬼你立这么多纸幡干什么?鬼要是见了,还不得往上扑?这院子可是我的闺房,不是坟场!” 纸幡,别名“纸引”,乃是人死之后用以招魂的招魂幡,多在送葬之时使用。 现在把她这院子里弄这么多纸幡,算是怎么回事啊?欺负她卫襄学艺不精吗? 受到这样的质疑,小道士终于停手抬头,认真地解释道: “二小姐您这院子里现在已经鬼气大盛了,招鬼驱鬼其实没什么区别了,我的想法呢,是将来的阴鬼全都引进这纸幡里,然后将今晚来的阴鬼一举抓获。” 小道士神色郑重,态度诚恳,说话也有理有据。 好吧,这一看就是一个道家的好苗子。 而自己,是个不专业的半吊子,动真格的说,也不知道怎么驱鬼。 那还是看着好了。 卫襄继续窝回躺椅上嗑瓜子儿,磕了两下又想起来一个问题: “那今儿晚上要是来的鬼多,你能一举抓获吗?” “这个,我不知道……” 小道士信心明显不足。 “那你还这么干,你是不是傻?!” 卫襄跳起来,奔过去,三两下扯了纸幡: “说不定原本只来一个,你这么一招,能来十个!是你能招架的住还是我能招架的住?” “不会,你们这是大户人家,孤魂野鬼什么的轻易不敢来……” 贺微正要解释,忽然神色就僵住了。 “怎么了?” 卫襄直觉不妙。 贺微指着她,面色惊恐: “你,你……” “啊!鬼啊!” 卫襄尖叫一声,扔了手里的纸幡就跑。 什么狗屁专业小道士啊,也是个半吊子!他肯定是要说她背后有鬼! 卫襄“哐”地一声将门关上,才从门缝里偷偷地看外面。 空荡荡的院子里,除了烛火香炉和那些乱飞的符,只有一个面容呆滞的小道士立在院中。 原本在角落里待着的胖胖和狐狸精被她这一声尖叫吓得炸了毛,跳出来以后,左看看,又看看,才跑过来挠门: “小仙子,哪里有鬼啊?鬼在哪里?” “没有,没有鬼吗?” 卫襄扒着门,后知后觉地觉得有点儿心虚,还有点儿丢人。 嗯,她是蓬莱弟子,手里还拿着临走时大师姐赠送的诸多镇魂符,驱鬼符等等,她怕个毛线啊? “小仙子,原来你是害怕了啊?别怕别怕,鬼还没来呢!这么多鬼气,只是为他们半夜时分来做准备罢了,现在还早!” 狐狸精很有经验地劝说道。 胖胖也很镇定地劝说卫襄: “小姐姐,咱们都没见过鬼,你难道不好奇他们长什么样子吗?快出来,等他们来了咱们抓一只来看看!” “谁说我害怕啊……我只是吓吓你们罢了——很好很好,临危不乱,表现不错,呵呵,不错。” 面对着两小只的劝说,卫襄硬是死要面子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才强行镇定地从屋子里再次迈了出去。 只不过那呆立在院子里的小道士还是满面惊恐地看着她。 看到他这样,卫襄就来气: “嘿,我说你干什么这么看着我?我长的像鬼啊?” “不是,你的腿……”小道士脸上的惊恐成了困惑:“不是两条都断了吗?” “这个啊……” 卫襄恍然大悟,连忙笑嘻嘻地坐回了躺椅上去: “那个,刚才太激动了,没注意,没注意!” 小道士已经明白了,装的啊。 那卫国公府要做法事也是装的了,目的,就只是让自己能正大光明,不引人怀疑地进府来吗? 看来卫二小姐不仅仅相信自己,还为了自己这么大费周章。 小道士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 “多谢卫二小姐,多谢你信我!” 卫襄可不知道这小道士在脑子里脑补了这么多,挥挥手赶他继续干活: “好了好了,别说了,赶紧干活儿,等三更的时候再弄不好,我就叫鬼吃了你!” 卫襄躺回椅子上继续嗑瓜子儿顺便监工。 胖胖和狐狸精嘀咕了一阵,跑进屋子里一气儿乱翻。 “我明明记得小姐姐把那小镜子带来了呀,怎么找不着了?” “我也记得带来了的,刚才贺微说要个镜子用用,我就想着这小镜子岂不是比那些照妖镜什么的强多了!” 狐狸精上蹿下跳,将卫襄的枕头底下,褥子下面都翻遍了。 两人正找得心急,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带着稚气的声音: “你们找什么呀,是不是在找我?” 胖胖和狐狸精闻声看去,果然见梳妆台上一面方寸大小的镜子正百无聊赖地与一堆金银首饰躺在一起,差点儿被淹没。 胖胖连忙跑过去将它给扒拉出来: “我们还以为你会被小姐姐好生收起来呢,没想到你真的就做了梳妆镜!” “我也不愿意啊,可是对于海之领主来说,我就算身为镜灵,也和梳妆镜没什么区别,像我这样的镜子,语凝海成千上万呢!” 小镜子倒是没有什么抱怨,只催促胖胖: “快,带我出去看看,我觉得外面好热闹!” “热闹?”狐狸精头脑一懵:“院子里只有小仙子和贺微在啊!” “可我怎么觉得,人好多呢?” “人?” 狐狸精怔住了,下一刻就撒腿往外跑: “不好,鬼来了!” 门外,卫襄仰头看天,对于这漫长的等待有些不满: “这天都黑了,虽然不是三更半夜,这鬼也该来了,怎么连个鬼影子都见不着?合着就是用鬼气把我这院子糟蹋糟蹋就完了?” “小仙子小心!鬼来了!” 狐狸精大叫着朝卫襄身上扑了过去。 猝不及防之下,卫襄被狐狸精扑了个正着,差点儿从躺椅上跌下去,她好不容易抓住了扶手,回头对狐狸精怒目而视: “怕什么怕什么?!鬼来了又怎么样?姑奶奶我都不带怕的!” “小姐姐,你背后!” 跟着狐狸精一起跑出来的胖胖指着卫襄身后嚷嚷起来,手里的镜子也对住了卫襄身后的那团黑气: “妖魔鬼怪,现出原形!” “哎呀,我是让人做梦的梦镜,我不是照妖镜啊!” 小镜子在胖胖手里弱弱地抗议,镜子里的小娃娃无奈地捂住了脸。 几个声音乱喊乱叫,让原本还不大相信鬼来了的卫襄顿时浑身发冷—— 真的来了? 她慢慢地回头,朝着自己的身后看去。 只见早已被乌云和狂风搅乱的暗夜里,大团大团的黑气朝着她这个方向压了下来,让人瞬间有一种即将被无尽的黑暗吞没的错觉。 而狐狸精正趴着她的肩头,对着那一团团黑气呲牙威胁: “崔五郎,又是你,今日必定要你魂飞魄散!” “三娘,几日不见,你性子又急躁了呢。” 随着一声男子的轻笑,黑气中渐渐幻化出一个锦衣男子来,站在她们面前,相貌平凡的脸上,露出不慌不忙的笑意。 而他身后的黑气,已经尽数飘进那些纸幡,显然是迷途的孤魂野鬼找到了指引,不受控制了。 小道士见状,也顾不得再画符了,连忙将手中的一沓符纸点燃,朝着纸幡扔了过去,纸幡中顿时发出阵阵惨叫,很显然,那些进了纸幡的阴鬼已经随着纸幡的燃烧彻底湮灭了。 见到这个方法管用,小道士就不多说话了,不停地用纸幡吸引阴鬼,然后烧掉,再吸引,再烧掉。 毕竟那个最厉害的鬼貌似和狐狸精认识,就算不认识自己也对付不了,还是勤勤恳恳埋头干活吧。 这一幕让锦衣男脸上的平静打破了些许,但也只是些许而已。 这种道家最常见的驱鬼之术,对那些寻常阴鬼管用,对他来说,毫无用处。 他转头看着面前躺椅上,和狐狸精抱在一块儿的卫襄,目露森寒,在浓黑的夜色里泛着幽幽绿光: “原本我只是打算悄无声息来查看一番就走的,没想到你们居然费这么多心思想要抓我,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我今晚动手了!” “你动一个试试啊,崔五郎!”卫襄很嚣张地从空中抓过一张符纸,直接在指尖点燃,朝着锦衣男扔了过去。 至此,卫襄已经完全不害怕了,或者说,害怕也没办法。 这不就是那个在洛城强买狐狸精不成,结果带了大表哥来抓她的锦衣男吗? 而且据狐狸精说,后来冒充贺兰辰骗她们,差点儿弄死她的,也是这个人,哦,不,鬼。 当日让他侥幸逃走了,那今日就老账新账一块算好了! 但是卫襄没想到自己高估了贺微的道行。 这小道士布置了这么多,看着挺像那么回事,但这飘在空中的符纸对眼前的锦衣男半点伤害都没有,反倒被他抓在了手里,映着火光把玩着,再次对着卫襄和狐狸精露出笑容: “你们用这种东西来对付我,不觉得好笑吗?这可真是侮辱我的人格。” “人格?你一个做鬼的讲什么人格,我呸!” 卫襄心中一惊,面上半点不肯露,继续嚣张地叫骂,然后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大摞符,朝着锦衣男扬了扬: “来吧,你想先试试哪一张?”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拼了! “你们居然还有符?而且,是血符?” 锦衣男露出惊讶的神情,下一刻,他脸上的惊讶就变成了狂喜! 血符,卫襄的血画成的符! 暗黑的夜色里,不知道从哪里照过来的一道亮光照在了崔五郎的脸上,直直照进了他的眼睛里,幽绿色的眼睛里一阵恍惚。 那一张张的符此时仿佛化成了诱人的血食,散发着腾腾香气,让人即使为之而死,也是值得的! 锦衣男神情狂喜而恍惚地朝着卫襄伸出手,握住了她手中的符,发出凄厉的大笑声,然后如同饿鬼扑食,将那些带着异香的符纸拼命地往自己的口中塞去。 平凡无奇的面孔,自两边唇角开始裂开,恐怖的缝隙一直蔓延到耳根,锦衣男很快变得面目全非,只剩下嘴巴还在本能地吞咽。 与此同时,他身上斑斓的锦衣逐渐破碎化去,露出褴褛如同碎片一般挂在身上的污浊衣物和青紫乌黑的肌肤。 而这青紫乌黑的肌肤也在不断地开裂,露出一道一道的伤口,那些已经进入他腹中的符纸已经化为了能够融化魂魄的红光,从伤口中闪闪烁烁地透出来。 狐狸精从卫襄身上跳下来,蹲在了崔五郎的脚下,仰头愣愣地看着那些意味着彻底消亡的红光,不知不觉,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再见,崔五郎。 来世,希望你做一个丰衣足食的人,不必在饥荒雪灾之年冻饿而死,曝尸荒野。 来世,希望你长命百岁,安然老去,在六道中顺畅轮回,再也不必成为厉鬼。 卫襄看看面前渐渐灰飞烟灭的厉鬼,再看看脚下流泪的狐狸精,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 好半晌,她才回头,望了一眼仍旧被胖胖举在手里的小镜子,神色悲喜莫名: “小镜子本事不错,不但能让人做梦,还能让鬼也做梦。” 第277章 入轮回 院子里的红光不断盛放,化作无数的星星点点,如同流星划过暗夜的长空。 胖胖仰头痴痴地看着。 它在岚苍山的雪山上,看过无数次的流星,但从没见过红色的流星。 这种寓意着死亡,消逝,悲伤不舍,和告别的流星,像是一场真正的雨,不知不觉要将人的心都打湿。 这种说不清的情绪在胖胖懵懂无知的心间徘徊,让它难过得想要流眼泪。 它跑过去蹲在狐狸精身边探讨心得: “你说这是怎么了,这个鬼死了,我该开心才是啊……” 但狐狸精没答它的话。 火红色的狐狸在渐渐黯淡的红光余烬中蹲坐成了一尊雕像。 它的眼泪已经随着红光一同逝去了,它并没有痛哭不止。 但是当红光中那一道男子的虚影彻底散去的时候,它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挖了一般。 当一个百年前真真切切相处过,照顾过的存在,慢慢消逝在它面前的时候,它真真切切感到了悲伤。 它能听见那道虚影最后说的话—— “谢谢你,三娘。” 再也没有算计和怨恨了,只有她一句“再见”,他一句“谢谢”。 狐狸精抬头望着卫襄: “小仙子,你说,他这样的人,还能再入轮回吗?” “这个啊,应该能吧。” 卫襄回想了一下,安慰狐狸精: “我听师父跟我说过,倘若一个厉鬼魂飞魄散之时,有人为他流泪,就等同是有人赠他一场牵念,他的魂魄就会受到这滴眼泪的指引,前往轮回。所以,你已经赠了他这么多眼泪,他应该是能进入轮回,再度为人的吧。” “原来还有这样的传说啊……真希望这个传说是真的。” 狐狸精的目光望向黑气渐渐散尽的夜空,细长的眼睛里终于有一丝释怀: “这本来就是真的,师父他老人家才不会说谎话。” 卫襄说道。 一旁早就被这一幕震惊得当场呆掉的贺微听到两人说话,这才如梦初醒,一眼看见台阶下依旧躺在躺椅上的少女,心中莫名激动起来。 他蹬蹬蹬跑过来,双手作揖,带着崇敬的心情,朝着卫襄行了个道门的大礼: “卫仙子大才,真不愧是蓬莱弟子,请受贺微一拜!今日之事,原是贺微献丑了!” 自己画了一院子的符,各种布置各种勤奋,但到最后,还不如人家一伸手,这才是高手,这才是仙门弟子风范啊! 卫襄愣了一下,却是有些沮丧地摆摆手,拒绝了贺微的夸赞: “今日的事情,不是我的功劳。也是你先将那些小鬼们一网打尽,我们才解决这个厉鬼的……” 贺微一听这话,更为崇拜卫襄了: “卫仙子何须如此谦逊!不管如何,我亲眼所见,那厉鬼就是您出手,才魂飞魄散的!” 真是厉害又谦逊,以前是谁说卫二姑娘是个草包的?以后谁说他跟谁急! 卫襄被这样完全崇拜的眼神看得一阵心虚。 要是搁在从前,被人如此夸赞,卫襄的尾巴说什么都是要翘上一翘的,但今晚,真的不是她的功劳。 不过是镜灵歪打正着,引出了这厉鬼心底临死那一刻的执念,才让她拿出来的那些符勉强起了作用。 说到底,这厉鬼其实是败在他自己的执念之下而已,与她卫襄基本上毫无关系。 况且,自己可是拿出了整整二十张符,二十张! 要是大师姐二师兄他们,面对这样的厉鬼,一剑或者一符即可诛魔! 说来还是自己不争气,又有什么脸面接受这种称赞? 好在此时院子的门被人敲响,大大缓解了卫襄的这种尴尬。 来敲门的是卫国公夫人那边的仆妇,外面还站着以卫国公夫妻两人为首的黑压压一大片人。 门一开,卫国公夫人就冲过来抱住了依旧在躺椅上装瘫痪的小女儿,儿呀肉呀地哭起来: “你可真是吓死娘亲了,娘亲看着你这边火光煌煌的,还以为是你们燃烧香烛,不慎走水了呢!万幸万幸,我的襄襄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火光?哦,那可能是方才我们烧符纸的时候动静大了一些,娘亲别怕!” 卫襄乖巧地倚在卫国公夫人怀里,安慰着她。 有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必再让娘亲知道,免得她再担惊受怕。 卫国公倒是亲自围着院子里里外外察看了一番,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可女儿这么大张旗鼓地弄出这么多事,总不至于什么也没发生吧? 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卫国公又不好直接问女儿,只好将心里的疑惑压了下来。 那边卫国公夫人正心疼小女儿受了这半日的冻,一叠声地命人将小女儿挪进屋子里去。 一群丫鬟仆妇正围着卫襄忙乱着,院子里就又快步跑进来了一个仆妇,正是卫程院子里的。 她跑得气喘吁吁,进来就满脸焦急地开口道: “国公爷,夫人,世子夫人发动了!” “发动了?王太医不是说还有七八天吗?” 卫国公夫人大惊,好在他们提前把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卫国公夫人很快又镇定下来,亲自指挥着仆妇们开始忙碌: “快,着人去请太医,叫稳婆,不必来见我,直接去宜兰苑,把那几个准备好的乳娘也带过去,我这就过去!” 卫国公夫人指挥完了,回头叮嘱小女儿: “妇人生产,提前发动也是常有的,你不必担心,我这就过去看你嫂嫂,你好生歇着吧!” 说完就忙忙带着仆妇一阵风地走了。 卫国公也没心思问卫襄什么了,叮嘱了几句也跟着走了。 只剩下卫襄和狐狸精面面相觑,一种荒谬的念头从她心底生出—— 这边刚刚还说那崔五郎会不会再入轮回,这边嫂子就要提前生了? 世上有没有这么巧的事情? 卫襄恨不得拔腿跟着爹娘去看看,但是想一想,自己现在还是“瘫痪”状态,一个不小心被人看见了传出去,那就是欺君的大罪! 她想了想,差遣狐狸精前去: “你替我去看看!” 狐狸精心里也乱乱的,就接了这个差事,直接去了卫国公世子夫人的院子。 吴明秀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生的,她听娘亲说过,这女子头胎生产,就是再顺利,也得几个时辰折腾。 但她这从发动,到孩子出世,不过短短不到两刻钟,甚至她都没怎么觉得疼痛难过。 等婆婆带着稳婆还有乳娘一起冲进她院子里的时候,孩子已经在丈夫的怀里哇哇大哭了。 第278章 贺微 对上一群人惊愕的眼神,吴明秀只好装出虚弱的样子,扯出一抹微笑来面对婆婆等人。 好在她的嬷嬷机灵,忙上前笑道: “恭喜国公爷,恭喜夫人,恭喜世子爷,是个公子哥儿呢!” 一群人这才反应过来,卫国公夫人连忙接过孩子,欢天喜地地抱着,又是稳婆为儿媳妇收拾,又是命乳娘赶紧喂奶,好一通忙乱。 吴明秀也才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休息。 一片嘈杂中,她听到婆婆和丈夫的笑声: “阿程,你看这孩子多像你,咦,这小手上还有个胎记呢,你看看像不像一只小狐狸?火红色的倒是真好看……” 狐狸……吴明秀恍惚地想起,自己生孩子的时候,似乎真有一只火红的狐狸蹲在自己枕边,琥珀色的眼睛里水意盎然,倒是和小姑子院子里养着的狐狸有些像呢。 也不知道自己这么顺利地生产,是受了这只狐狸的庇佑,还是受了小姑子的庇佑? 吴明秀心里想着,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卫襄的院子里,卫襄和狐狸精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彻底傻眼儿了。 刚刚还咬牙切齿要除之而后快的厉鬼转头就托生成了自己的小侄儿,敢问这是怎么样的一种体验? 卫襄想来想去,也只得认命: “罢了罢了,能入轮回,重获新生,也算是天道仁慈,他入轮回前也算是褪去了一身戾气,倒不怕他今生作恶,只是这长相嘛……” 卫襄又叫来了胖胖: “去,蹲在我小侄儿屋子里,将‘长得好看’和‘平安顺遂’这八个字念它个几百遍!” 后来,人人都知道卫国公府的小世孙出生时得了狐仙和一只神兽庇佑,不但一点儿没让自个儿娘亲受苦,自己也福报匪浅。初出生时相貌平平,长大后却是越长越俊俏好看,这辈子更是荣华富贵,顺遂得连个跟头都没跌过。 而他唯一的不好,就是幼年时喜欢抱着自己那修仙的小姑姑啃,好几次都啃得他那小姑姑破了皮见了血。 后来,这个幸运儿更是一路活到了一百多岁,熬得自己孙子都挂了,才溘然逝去。 不过也有人说他根本没死,而是跟着他小姑姑修仙去了。 当然,这种种奇闻都是后话了,现如今摆在卫襄面前的,是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她叫来了狐狸精和小道士贺微,一起探讨: “虽说今晚我这小侄儿……不,那崔五郎被我们解决了,但我们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和宫里的那个是一路的呢?” 卫襄实在是有点儿后悔自己动手早了,应该好好和那崔五郎交流一番再解决他的。 贺微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但他觉得,那位尉迟世子应该知道。 “不如,让三娘去问问尉迟世子吧?”贺微指着狐狸精建议道。 这一声“三娘”喊得狐狸精心头一阵发麻。 如今它已经很少化作人形了,卫襄和胖胖都是一口一个“狐狸精”地喊它,它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是今晚崔五郎临消失前喊了她一声“三娘”,此时贺微这一句“三娘”再喊出来,让她心中百感交集。 能得一个道士把它当人看,着实不容易。 于是它欢欢喜喜地应了,扭身就跳出了房门,消失在了夜色里。 剩下贺微一个,虽然是个小道士,但大小是个男人,也不好在卫襄这闺房中待下去,立刻告辞往外走: “卫仙子歇息吧,我去看看我那些师兄怎么样了。” “这个你不必担心,我爹爹必然会派人送他们回去的。” 卫襄歪在靠枕上,叫住了就要走出去的贺微: “你是个道士,狐狸精是个妖怪,你不抓它吗?” 贺微停下脚步,想了想,答道: “它虽然是个妖怪,但又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抓它做什么?再说,卫仙子您不也没抓它,而是好好将它养在您身边吗?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虽然是道士,但不会多管上天的闲事。” 卫襄由衷赞叹: “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心性倒是通透,真是难得,你以后会有大造化的。” 前世尉迟嘉,不,小花活得年头长了些,柱国公府内内外外的人就都来多管闲事,恨不得直接将小花给定性成万恶不赦的妖怪,诛之而后快。 所以她见了那些迂腐的人就厌恶,此时看着这小道士也顺眼了很多。 “多谢卫仙子夸奖。” 贺微笑着回了一句,继续往外走。 卫襄却又叫住了他: “贺微,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贺喜的贺,卑微的微。”说起自己的名字,贺微神色微微有些黯然。 卫襄摇头: “怎么能是卑微的‘微’呢?北斗之南,大角之西,有三垣,其一星官之名唤作‘太微’,又名‘大微’,如何能是卑微的微呢?你心中觉得自己卑微,你自然就卑微,但你若觉得自己高贵,你自然就高贵,所以日后你要记得,你的名字,是太微的‘微。” 太微啊……多么高贵的星宿。 就连皇帝所居之地,都时常被人叫做‘太微’。 他也能以名居之吗? 一个人只要不自卑,不自辱,即使出身杂役之家,也是高贵的吗? 贺微一脚在门外,一脚在门内,心内震动,张口难言。 许久,他收回了门外那只脚,站好了之后,对着卫襄再次行礼: “多谢卫仙子赐名。今日之贺微,才能非昔日之贺微。” 卫襄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任他自去了。 屋内,胖胖一脸懵逼: “小姐姐,你好厉害啊,你居然知道什么北斗星星,这么深奥的东西你也知道……” “那是,姐姐我好歹是蓬莱弟子,厉害着呢!” 完美装逼完毕,卫襄长舒一口气,瘫回了床上。 她之所以一口气说出这些,是她在听到“贺微”这个名字的时候,想起来前世的时候,有一个很有名的游方道士,好像就叫贺微。 虽然她对前世那个贺微一无所知,只是听人提起过,也不知道这个贺微是不是那个贺微,但她觉得,谨慎一些,跟这小道士自然而然地交好,总归没什么坏处。 门外,匆匆归来的狐狸精将充满了自信的贺微直接撞了个跟头。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贺微利索地爬起来,惊讶地问道。 第279章 很厉害 狂风席卷着星星点点的白色雪花,从高空中猛扑而下,顺着长安的大街一路奔跑的小道士一抬头,冰凉的雪花就落在他的脸上,带着寒气让他打了个哆嗦。 长安城的街道上因为有路旁官府设立的引路灯,并不算黑暗,但是贺微却无论如何都找不着先他而去的那道身影。 “卫仙子去了哪里?她,她不会真的进宫去了吧?” 望着很快被风雪覆盖的长街,贺微心中震撼又茫然。 狐狸精说尉迟世子进宫去了,“双腿瘫痪”的卫襄直接就跳起来奔出门去。 自己好不容易被狐狸精带了出来,却怎么也追不上人。 狐狸精在贺微怀里拱了拱,露出个头来,细长的眼睛眯了眯,四下看了一圈儿,点点头: “她的确进宫去了,但是这件事到此为止,你可以回四皇观了。” 贺微断然拒绝: “那怎么行,我也得去皇宫,我姐姐还在宫里,我得先找到我姐姐!” “可你跟去了也没用啊,你又不是小仙子,你没有朝臣夜行的谕令,也不会隐身之术,说不定你走出这条街就会被巡夜的兵士给拦住,就算你勉强混到了皇城之外,你也会被那些皇城外的御林军直接剁成肉泥,所以,你怎么去?” “至于我,卫国公府里的人都认识我,我才能勉强进出,至于皇宫,我这等妖怪去了就是寻死,我可不敢去!” 狐狸精冷静地将现实摆在了贺微面前。 不是它鄙视贺微,实在是现实就是这样,平民百姓想入宫,那比登天还难。 贺微也知道狐狸精说的是事实,方才被热血冲昏的头脑也渐渐冷了下来。 是啊,一入宫门深似海,宫里的人出不来,宫外的人也进不去,不然也不会姐姐进宫这么多年,他连一面都见不到。 可要就这么放弃,那也绝不可能! 风雪中,身形单薄的少年站直了身体,从自己怀里将狐狸精给抱了出来,放在了已经落了薄薄一层霜雪的雪地上: “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再想想办法!” “你能想什么办法啊?你其实什么都不会!你去了就是送死!” 狐狸精仰头看着贺微,四只爪子急得在地上直划拉。 看到一只狐狸这么为自己着急,贺微心里不由得有暖意生出,仿佛这周身的风雪也没那么冷了。 路边昏黄的光晕下,小道士蹲下来,摸了摸红狐狸毛茸茸的脑袋: “谢谢你带我找到卫国公府,也谢谢你替我担心,但是我们人类,有句话叫做尽人事,听天命。即使天命告诉我,去了皇宫我会死,但为了我姐姐,我也要把我能做的一切都做了才好。” “姐姐?你姐姐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死都可以吗?” 狐狸精虽然对自己曾经的兄弟姐妹也有感情,但若是叫它为了兄弟姐妹送命,那是万万不能的。 看来身为妖怪,她到底还是没办法理解人类的这种亲情。 “是的,当初我姐姐为了让我活下来,能进宫去做奴婢,那么今日我就算为她而死,也是我应该做的。” 小道士站起来,朝着狐狸精挥手告别: “再见吧,皇宫那个地方,你的确是去不得,你先回去吧。若是我能活着回来,我一定买长安最好的烧鸡给你吃。” 说完,就转过身朝着另一个方向快速地奔跑起来。 风雪越来越大了,很快就将小道士的身影淹没。 狐狸精站在原地许久,久到身上的皮毛上都落了一层飞雪,它才恍如梦醒,撒开四蹄追了过去。 风雪中散落它的嘀咕声: “谁要吃烧鸡啊,一个个的,都跟傻了一样……算了,为了小仙子,我也傻一回好了!” 皇宫门口,隐匿身形的卫襄抱着胖胖直接走到侍卫们的面前,围着所有的侍卫都转了一圈儿。 然后,掀开衣襟,放胖胖。 只见一个蓝白色的胖团子在雪地上滚了两圈儿,就笑眯眯地朝着自己面前的一大批侍卫开始念叨: “睡着,睡着,睡着,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 原本如同苍松一般在风雪中站立得笔直的侍卫不知为何就忽然间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只听到有个沉沉的声音在脑海中心响起,犹如九天之上传来的神祗谕令,让人无法抗拒: “开门。” 灯火明亮的宫门前,侍卫们开始机械地走动,开启了偏门。 没错,除了皇帝和皇后,一般人进宫走的都是偏门。 也正是因为这样,此时偏门开启,并没有惊动什么人。 卫襄抱着胖胖很顺利地走了进去,她身后清浅的脚印也很快被风雪覆盖。 不多时,重新站到宫门前的侍卫才慢慢地动了动。 “你有没有觉得,方才有人进去了?” “你做梦了吧?这可是皇宫,谁能不经咱们就从这里闯进去,不要命了吧!” “说的也是。” 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做了个梦的侍卫还特意走过去查看了一下,宫门依旧紧闭,周围依旧白茫茫一片,连个脚印都没有。 那一定是自己做梦了,他放了心。 重重宫阙中,卫襄飞快地走着,直奔御书房的方向而去。 胖胖窝在她怀里,好奇地东看西看,得意洋洋: “小姐姐,我是不是很厉害?刚刚帮你进了皇城,现在又帮你进了皇宫!” “嗯,你最厉害。” 卫襄漫不经心地夸了它一句,又停下脚,郑重地摸了摸它的头: “其实我原来没想到你这么厉害的,我只是想着,如果我今日真的回不去了,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卫国公府,我可以把你托付给尉迟嘉。” “怎么会死呢?我们都不会死的,倒是那里,有个人会死!” 胖胖露出脑袋,好奇地望着暗夜中如同一尊尊巨兽一般的宫殿,小爪子伸出来,朝着远处的一座宫殿指了指。 卫襄一眼看过去,呼吸都要停止了—— 那里是姐姐居住的宫殿! “不,不!” 卫襄转过身,在寂静的皇宫中,迎着飞雪,拼命奔跑起来。 跑了没几步,却忽然听到耳边一阵喧哗声传来,远处的嘈杂声如同潮水一般席卷整座皇宫,将每一个人淹没。 “有刺客,有刺客!护驾,护驾!” 长夜深重,地上的雪落了厚厚一层,又被无数杂乱的脚步踩过,很快化为雪水,冻结在冬日的夜里。殿外,无数侍卫和御林军闻声而来,将皇后寝宫重重包围,殿内,却只是三人对峙。 身穿绣龙寝衣的皇帝,坐在皇后的榻前,一手掐着皇后的脖子,一手执剑指向立于不远处的俊美男子: “尉迟嘉,今日你若敢动朕一下,朕就要她即刻命丧黄泉!” “动手,不必顾念本宫!” 被皇帝紧紧掐住脖子,几乎断气的憔悴女子朝着尉迟嘉厉喝出声。 皇帝暴怒,掐着皇后脖子的手更用力了几分,手背上的青筋都迸了起来: “你居然叫他动手?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居然这般对我?” “你,你又不是我的夫君,我的夫君,他绝不可能这般对我……” 皇后声嘶力竭地喊道,眼泪顺着眼角不停地流出来,滴在皇帝的手上。 很快她又笑了起来,一双泪眼望着皇帝,仿佛透过这张熟悉的容颜,能够看见自己昔日的夫君: “皇上,我来了,我很快就来陪你了……” 病了这么久,这是皇后第一次在皇帝面前没有用敬辞。 女子温凉的眼泪落在手背上的一刹那,皇帝神情一震,只觉得心口如同刀剜一般疼痛起来,手指差点松开。 他死的时候,也有一个女子这样跟他说过同样的话,可是,那个女子最终却没有死,而是在他死后,做了新皇的嫔妃。 千年过去了,他以为这种被人欺骗,被人背叛的感觉他早就忘了,却没想到,今日被这个女子勾起。 皇帝大笑起来,面色却在这大笑声中更加狰狞: “哈哈哈,好好,那就一起死,既然皇后对朕如此情深,那就请皇后先行!” 这句话他早就想说了,这一千年以来,他最恨的,就是为什么没有亲口对那个虚情假意的女子说出这句话! 尉迟嘉一直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癫狂的皇帝。 然后在皇帝掐着皇后脖子的手指微微松开,又再度准备捏紧的这一刹那,飞身上前,将手心里的金芒重重地打在了皇帝的后背上。 “啊!” 皇帝口中发出一声尖利如同万鬼哀嚎的惨叫,他想要掐死身边的女子,但他永远也合不拢自己的手指了。 不,是他再也无法掌控这具身躯了。 他重重地倒在皇后的榻上,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那个男子。 衣饰华贵,身姿卓然,安静如深海,出手如雷电。 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千年前的自己。 出身显赫,英武不凡,原本是世家里最有名的翩翩佳公子,前途无量。 可上天有命,让他成为乱世的英雄,登基为帝,即将开辟新的王朝。 只可惜一朝功败垂成,他死在了刚刚坐上去的龙椅上。 他所有的雄心壮志,随着死亡,随着时间的流逝,都成为过往云烟。 “你知道萧子衡吗?”奄奄一息的皇帝忽然问道,不知道是在问谁。 刚刚从鬼门关逃回来的卫锦捂着脖子,一脸茫然。 尉迟嘉的眼底却渐渐露出怜悯: “原来你是北齐威帝萧子衡?” “你知道我?你居然知道我?”皇帝眼神激动起来,声音却像是从别的地方传来:“史书上原来,还有我的名字?” 做了一千年的鬼,他被读书人敬而远之,从来没能靠近过那些史书,而占据了这具躯壳之后,他也没再去翻过史书。 但这一刻,他真的很想知道。 “告诉我,请你告诉我——我只是一个迷失在时间长河中的人,我想要回到自己的家乡,知道自己的归宿。” 皇帝身体内的鬼王哀求道。 尉迟嘉沉默了一瞬,点点头: “有,史书上说,你是北齐的开国皇帝,雄才大略,但天不假年。你死后,你的儿子登上帝位,追封你为威皇帝——所以,你的心愿早就了了,你不应该再来人间作乱。” “皇帝,我最终还是做了皇帝……青史留名,万载不朽,万载不朽啊……” 屋内响起一个似哭似笑的声音,但已经不是皇帝低沉悦耳的声音。 “皇上!” 卫锦一瞬间就明白过来,那个占据皇帝身躯的人已经离去了,她哭着朝彻底闭上双眼的皇帝扑了过去。 但是屋内忽然一阵风过,再次响起一声惨叫。 “既然心愿已了,你又打算去哪里?” 尉迟嘉手中的金芒再次大盛,金芒笼罩下,一个缥缈的黑影正在其中挣扎扭动,凄厉惨叫声再次传出: “我不要轮回,我再也不要做人了,我不想再成为一个凡人了……” “但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尉迟嘉淡淡地说道,然后手掌一翻,一个雕花镂空的小鼎出现在他的掌心,将那团黑影装了进去。 凄厉的惨叫声很快消失,室内只余皇后的哭声和路过的风声。 “姐姐!姐姐!” 门外,少女从风雪中跑来,带着一身的寒气掠过尉迟嘉,直奔皇后而去。 卫锦一把拽住了妹妹的手: “襄襄,有没有办法让皇上活下去?求求你救救他,救救他!” 卫襄直接伸手去探皇帝的鼻息,感受到皇帝鼻端那微微的气息,她才心底蓦然一松,抱住了哭泣的姐姐: “姐姐,皇上还活着,一时半会儿,你是不会做太后的。” “什么?” 卫锦愣了一下,骤然间破涕为笑: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般说话!” 胖胖被抱在一起的姐妹两人挤得难受,就从他们中间挤了出来,迈着小短腿儿来到了尉迟嘉面前,满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 “姐夫你好厉害哦,比姐姐还厉害!” 尉迟嘉微微一笑将它抱了起来,看向卫襄的眼神中也骤然带上了光芒万丈。 他的襄襄也很厉害呢,能这么快解决卫国公府那边的事情,并且,来到了他的身边。 “你是不放心我,才来的吧?” 离开皇宫的时候,尉迟嘉忽然问道。 被他抱在怀里的卫襄抬头看着他,嗤之以鼻: “少自作多情,你那么厉害,我担心你干什么?我是担心我姐姐姐夫,还有我两个小外甥!” “嗯,我知道了。” 尉迟嘉点点头,将她抱得更紧一些。 宫外的大道上,三三两两走过的大臣看见这两人,忍不住停下了上朝的脚步,指指点点: “哎呀,这卫襄腿都断了,居然还半夜进宫探望皇后,皇上怎么能允准呢?真是荒谬!” “何止荒谬,这两人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搂抱,更是有伤风化!” “昨夜宫中有刺客,皇后娘娘本就受了惊吓,怎能还召外臣女眷漏夜入宫,真是罔顾宫规!今日我定要参卫国公府一本!” 第280章 公主封号 面对这些朝堂大佬们指指点点,卫襄想了想,干脆直接把脸埋在了尉迟嘉怀里,无言地挑衅了一把。 反正他们已经指责她有伤风化了,爱咋滴咋滴吧,老娘不想看见你们。 果然这群老头子们瞬间就炸得更厉害了,斥责痛骂之声听在卫襄耳中简直如同蝗虫过境,怎一个“烦”字了得。 好在上朝是有时间的,迟到了是要挨板子的,在皇帝没命人通传今日罢朝之前,他们还是要老老实实去上朝的,这些朝臣们骂了一时,还是带着满腔的愤怒急匆匆朝着无极殿过去了。 至于弹劾什么的,卫襄倒是不担心,这对于卫国公府来说就是家常便饭好吧? 况且现在真的姐夫已经被救回来了,那些人尽管去参吧,只要没人参她装瘫痪,没人参卫国公府要造反就行。 两人一路回了卫国公府,刚进门,皇帝的圣旨就紧跟着到了。 初初醒来的皇帝虽然还很虚弱,但立刻就以救驾有功的名义下了褒奖的圣旨,赐给尉迟嘉和卫国公府金银无数不说,还直接下旨让尉迟嘉承袭柱国公之位,卫襄则是直接封了个历来只有嫡出公主才能得封的超品护国公主。 卫襄看着圣旨上的林林总总各种奖赏,即使见惯了皇家封赏的出手大方,她还是处于呆滞状态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她皱眉看着尉迟嘉,疑惑道: “皇上让你承袭国公之位也就罢了,反正事情都是你一个人干的,功劳也全都是你的。可他干嘛封我做公主?还嫌别人弹劾卫国公府不够多?” “不如此,怎能显得皇上遇刺这件事是真的呢?难道皇上一条命,还不值一个公主的封号?” 尉迟嘉笑了笑,慢慢解释道: “只有重重封赏你我二人,才能将事情的真相彻底遮掩过去,天下人也才能相信,昨晚皇宫里只是出现了刺客而已,是我从刺客手里救了皇上,而你,则是为皇上奉上了灵丹妙药,才让他得以脱险。” “原来是这样啊。” 卫襄明白了。 皇宫里出了刺客,还真的伤到了皇帝,这样的事情虽然说出来也丢人,也不好听,但总比皇帝被鬼上身了要好听得多。 毕竟身为皇帝,居然龙气不敌鬼气,最后被鬼上身,这事儿要是让天下人知道了,非要朝堂震动不可,搞不好还会激起某些心怀不轨者对于皇帝真龙天命的质疑。 再说昨夜那个鬼王借着皇帝之口喊出的“抓刺客”,还有后来请太医之事,也是瞒不过那些精明的朝臣的。 所以皇帝干脆半真半假,大肆封赏她和尉迟嘉,这样朝臣虽然也会非议,但到底不是什么大事,于皇帝声名无碍。 至于她,大概又要接受新一轮“德不配位”之类的谩骂嘲讽了。 但这也不是完全没有坏处的,至少以后长安城里谁再敢指着她说一句,她也能摆摆公主的威风不是。 向来心大的卫襄很快就说服自己,安然接受了“护国公主”这个封号。 然后赶走尉迟嘉,继续睡觉。 只是尉迟嘉走后,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阵子,总觉得自己还有点儿什么事忘记了。 “胖胖啊,你说,我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儿没干?” “小姐姐是说还没去瞧瞧您的小侄儿?小姐姐放心好了,我已经去念了好多遍长得好看了,他不会长丑的!” “不是这个。” 自己现在两条腿可是都“断了”呢,就算要跑着去看自己的小侄儿也要有个过程,不然她今日也不会委曲求全任凭尉迟嘉抱着送回来。 可到底是什么呢? 卫襄困惑不已,但到底抵不过睡意,最终还是沉沉睡了过去。 直到香兰把她给强行摇醒: “二小姐,二小姐!快醒醒,快醒醒!” 卫襄正做梦自己在蓬莱后山烤兔子吃呢,香兰这么一摇,到嘴的兔子就没了。 卫襄火大地睁开眼睛: “出什么大事儿了你居然来打扰我睡觉?” “四皇观的道士们来闹事儿,说咱们府上扣押了他们四皇观的小道士,世子爷让奴婢来问问是怎么回事儿……” 香兰缩在帐子外面,怯怯地说道。 小道士? 贺微! 卫襄的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 嘿,她昨夜一激动,撒丫子跑了,贺微呢? 还有狐狸精呢?怎么也不见了? 她也不用香兰伺候,连忙抓起衣服就跑。 等着客厅的卫程正在不耐烦地敲桌子,抬眼就瞅见自家妹子衣衫不整地跑出来,一把冲过来将他抓住: “昨夜你们没有让人送贺微回去吗?” “我们以为他跟着你跑了!” 卫程咬牙说道,然后就立刻掰开了妹妹的爪子,转身往外走。 媳妇儿刚给他生了个儿子,他还没好好陪媳妇儿和孩子呢,就得来收拾妹妹惹下的这些破事儿,卫程真的很有打人的冲动。 不过走到一半儿,他又回过头来: “卫襄我可警告你,不管如何,皇上已经为你和尉迟嘉赐了婚,你最好不要再出去招蜂引蝶,什么小倌儿道士地鬼混,不然我非得真打断你的腿不可!” 卫襄对于此等威胁从不放在心上,扬了下巴骄傲的很: “哥,我现在好歹也是个公主了呢,这种话你还是别说了,留着将来吓唬你儿子吧!” “那你就试试看我敢不敢!” 卫程撂下狠话,快步走了出去,没让妹妹看见自己气到变形的脸。 本以为爹娘给他生的是妹妹,如今看来,竟是祖宗—— 媳妇和儿子都没工夫陪,就要来处理她的破事儿,还不能揍她,你说气人不气人? 这边卫程气得半死,那边卫襄已经一溜烟儿地从他身边跑了过去。 卫程连忙就追: “你干什么去?也不怕被人看见你的腿!” “哎呀算了,装瘫痪装得太憋屈了,有人问起来,就说我吃了仙丹,好了!” 随着话音落,人直接就没了踪影,院子里的积雪上连个脚印都没落下。 卫程只能拔腿去找自个儿的爹汇报一下这个事情—— 至于拦住她什么的,以前多叫几个人还能拦得住,现在么,跑得比兔子还快,跳的比猴子还高,能拦得住才怪。 真是气死了,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第281章 事儿多 卫襄也没有出去在长安城大街上乱晃,思考片刻之后,她直接去了皇宫。 她记得贺微之前曾经说过,他之所以时刻关注皇宫,是因为他有个姐姐在宫里,他怕他姐姐出事。 虽然说这种手足友爱,姐弟情深的的真挚感情令人十分感动,但当卫襄好不容易打听到贺微的消息时,还是忍不住仰天大骂一句—— 蠢货! 原来贺微和狐狸精在宫墙外徘徊了半夜,想出来的好主意就是跟着倒夜香的小太监混进宫里去! 为了行贿,狐狸精硬生生变出一堆银子贿赂了出宫倒夜香的小太监,然后在那小太监返回的时候,悄悄跟着溜进了皇宫。 谁知道一进来,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干,就赶上御林军满皇宫地抓刺客,一抓一个准儿,贺微直接被送去了天牢,狐狸精则被抓住扔进了御兽园跟那些老虎什么的作伴去了。 卫襄只得亲自去皇帝那里捞人。 被阴鬼占据躯壳长达一个多月,皇帝再怎么是真龙天子,这口气儿一时半会儿都没缓过来。 强撑着上了今日的早朝,就直接去了皇后宫中歇息。 卫襄到的时候,皇帝还没睡醒,皇后仍旧寸步不离地守着。 听说卫襄来了,卫锦这才离开皇帝身边,出来见她。 卫锦听卫襄把前因后果一说,转身就要进去叫皇帝起来: “我去问问皇上,你在这里等着。” 卫襄连忙拦住了: “姐姐。” “怎么了?” “要不,我等会儿?反正没有皇上的谕令,那小道士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这个啊。”卫锦笑着安抚妹妹:“不用担心,皇上不会生气的。” 卫锦心里知道妹妹定然是被先前皇帝突变的性情吓到了,不过清醒之后的皇上,已经不再那么让她觉着陌生了。 所以卫锦虽然受了惊吓,身心疲累,却感觉之前在东宫之时,夫妻之间那种相依为命的亲密感,又重新回到了她和皇帝之间。 所以打扰皇帝清梦,在此刻的卫锦看来,也不算什么大事。 果然,皇帝被叫醒之后,并没有龙颜大怒,听完卫锦所说之事,立刻就召见了卫襄: “你是说,之前那个小道士曾经看出皇宫异样?” 身边传来皇帝温和的声音,但卫襄抬头看了一眼,总觉得皇帝的神色有点儿晦暗不明。 她心里忽然就有点儿后悔。 堂堂一国之君,真龙天子,却被鬼上身,这多丢人的事儿啊。 皇上白白给她赐个护国公主的封号,就是想把这事儿给遮盖过去。 这会儿自己却说出来贺微看出过皇宫有妖气,万一皇上有所猜忌,这不是害了贺微吗? 卫襄正盘算着,皇帝就笑了: “襄襄,想什么呢?朕连觉都没好生睡,就看着你来朕面前发呆吗?” “不,不是姐夫……” 卫襄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大眼睛眨了眨,连忙摇头道: “臣女可不是发呆,臣女可是心里觉得那小道士真是太蠢了……姐夫您说这世上怎么还能有人比我还蠢呢?他能看出什么来啊,他就是瞎说!估计就是下雪之前天气不好,他才看着整个长安城都阴气沉沉的,胡说八道!” “总算知道你自己蠢了,那就不算太蠢。” 卫锦在旁边亲手给皇帝斟了茶,笑着嗔道: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在这么胡说八道,可就是欺君了。” 皇帝转头看了自己的皇后一眼,也跟着笑了: “虽说襄襄自来有点儿蠢,但也是你护短护出来的——我还没说她欺君呢,你就赶紧先把她的罪名摘出来!” “难道臣妾说的不是实话?” 卫锦也不怕,笑眯眯地回道,脸上的笑容让卫襄都看愣了。 姐姐这样的笑容,她只有在姐姐初初嫁入东宫做太子妃那些日子里见过,后来,这层笑容就蒙上了种种说不清的外壳。 此时看来,这生死之劫,差点儿阴阳相隔的磨难,倒是能让姐姐和皇上,找回一点儿当初的浓情蜜意来。 不过姐姐既然都这么说了,卫襄也不打算欺君了。 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垂头道: “皇上,那小道士是我的朋友,之前他说他觉得皇宫这边有黑气,就来找我商议——他有个姐姐早年进宫为宫女,他不放心,总觉得是他姐姐出了什么事儿,昨晚上我本来答应他带他进宫的,结果我跑得太快了,他没跟上,结果他就,就动了歪心思……” 卫襄说着,又对皇上行了个大礼: “臣女不敢求皇上放过他,只求皇上念在他是为了骨肉至亲的份儿上,从轻发落,当然,臣女也有错,臣女愿意将公主封号归还皇上。” “原来是这样啊。” 皇帝耐心地听完了卫襄的解释,点点头: “混入皇宫这种事情都敢做,将他当场格杀,诛连九族都不为过,但照你这么说,他也是个至情至性之人。至于你,不要这个公主封号,莫不是怕被人骂吧?” “臣女,臣女无德无能,哪里敢做公主……”卫襄笑嘻嘻地应道,也没否认。 不管怎么说,这公主的封号都是烫手山芋,不能还回去的时候,可以想想享受它的热度,但能还回去,是最好不过。 皇帝沉思了一瞬,摇头道: “护国公主的封号,给了你就是给了你,朕绝不会再收回,你也不要怕别人非议,有朕在,总不至于让卫国公府受委屈。” “谢皇上。”卫襄又规规矩矩磕了个头,眼巴巴地看着皇上,等着关于贺微的下文。 皇帝倒是瞬间被她这小心翼翼的样子给逗笑了。 打小儿这个小姨子兼表妹就上打皇子,下打纨绔,横行霸道的样子他没少见,这样小心翼翼的样子,倒真是不常见。 “至于那个贺微……” 皇帝开口,又故意停顿了一下,心情愉悦地看着自己的小姨子神情忐忑,才接着道: “就让他流徙三千里吧,以示惩罚,不诛连他的亲族了。” “多谢皇上,多谢皇上,皇上圣明!” 什么流徙三千里的,卫襄都不在意,先保住贺微的命,她就感激不尽了。 感激万分的卫襄也没耽误时间,拿着皇帝的手令就准备去天牢救人。 但是小跑了几步,她又想起来两件事,回过头,嬉皮笑脸地看着去搂自个儿皇后的皇帝: “皇上,他们逮走的那只红狐狸,是我的宠物,能不能顺道还给我?还有,还有就是,我和尉迟嘉的那个赐婚圣旨,能不能收回来啊?” 被吓了一跳的皇帝:…… 他为什么就摊上个这么事儿多的小姨子?! 第282章 恩人和贵人 皇帝只好重新叫了她进来,很快给出了答复。 “那红狐狸虽说稀罕,可朕的御兽园里并不缺这一只奇珍,朕没得为了一只狐狸惹你这难缠的小姨子不痛快,所以,你一并去御兽园带走就是。至于这赐婚圣旨嘛……” 皇帝摇摇头,拒绝打自己的脸: “襄襄,虽说你如今对尉迟嘉不是很满意,但朕是天子,一言九鼎,金口玉言,如何能够出尔反尔?不如这样,这圣旨,就先放放,你们什么时候想成亲了,再成亲,若是不想成亲,那就以后再说。” 卫襄虽然没有得到自己最想要的结果,但是皇帝能做出这么大的让步,她就已经很满意了。 毕竟这圣旨才下了没几日,真要皇帝收回去,那也不太可能。 “臣女叩谢皇恩。” 卫襄心满意足,诚心诚意地给皇帝再次行了个大礼。 卫襄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皇帝呆呆地坐在原地好半晌,才再度起身,将皇后拥在了怀里。 “阿锦,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皇帝很是感慨。 若说从前他对长生药之事的十分地狂热渴望,那么如今侥幸逃得一命,他也算是领教了神鬼之事的诡异。 自己如何被阴鬼上了身,这件事情他不能对任何人说,但他已然明白,长生药之事,的确是不能再碰了,不然就不是求长生,而是折福寿了。 卫锦与皇帝多年夫妻,此时皇帝这短短的一句话,她就明白了皇帝心中所想,心内又是欣慰,又是辛酸,忍不住伏在皇帝怀里哭了起来。 皇帝忽然之间变了一个人,最害怕的就是她。 好在这一切,终于是过去了。 卫襄拿着皇帝手令先奔去了天牢拯救贺微。 天牢那边的守卫们虽然从没和这位卫二小姐打过交道,但对卫二小姐的“威名赫赫”也是有所耳闻。 所以验证过皇帝手令是真的之后,也没怎么为难,就让她带走了人。 卫襄也不小气,很懂规矩地给那些守卫们扔了一包银子过去: “辛苦各位了!” “不敢不敢!两位慢走,慢走!” 守卫们没想到这小祖宗还这么有心,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儿。 所以贺微跟着卫襄穿过长长的夹道往外走的时候,忍不住有种不真实感—— 他怎么觉得自己不像是进了趟天牢,而是像住了一夜客栈! 卫襄见他发愣,直接一巴掌拍在了他脑袋上,凶相毕露: “贺微啊贺微,你是不是蠢?我就没见过比你还蠢的人!我都已经去皇宫了,你还跟着去干什么?皇上还好好的,你姐姐能出什么事儿?你也得看看你姐姐够不够那种一出事儿就会被牵连的资格!” “哦。” 贺微被卫襄骂得垂下了头,一句嘴都不敢还。 过了好一会儿,等卫襄骂完了,他才唯唯诺诺地道: “我就是听说,奴婢们的命在宫里就跟蝼蚁差不多,我不是怕我姐姐被牵连,我是怕我姐姐不小心被哪个大人一脚就给踩死了……然后,看也不会有人看她一眼……” “这……”卫襄忽然就骂不出口了。 自小出入宫廷,那些地位卑贱的人,到底是不是蝼蚁,她心里不是不清楚。 对于贺微而言,就算没有这件事,他也是日夜都在为他的姐姐提心吊胆吧? 卫襄语气瞬间缓和了很多: “可你再担心,你也不能胡来,要是今日我再晚一会儿,或者昨夜那些御林军手快那么一点儿,你先走就已经死了!而且你的姐姐也铁定被你牵连得丢了命,你可真是无知者无畏……” 少女絮絮叨叨的在前面走着,雪后初晴的天气里,阳光掠过两边的高墙,前方的路虽然依旧狭窄,却已经越来越明亮。 贺微默然跟在她的身后,一言不发,亦步亦趋。 等到卫襄的唠叨终于告一段落,回过头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少年的眼神如同惊鸿一般从她的背后飞快地掠过。 卫襄没来由地有些不自在。 这家伙从头到尾不说话,是不是显得自己有些欺负人了? 她站住脚,转过身,两手叉腰: “嘿,我说了这么多,你倒是给句话呀,以后还敢不敢这样胆大妄为了?” “不敢了。” 贺微头垂得更低了,卫襄只听见他低低的嗓音: “我会永远记住,您是我的恩人,贵人。” “那当然,我当然是你的恩人和贵人,要是没有我,你早就死啦!” 卫襄一点儿不谦虚地接受了贺微的感激,脚步轻快地继续朝前走,兴高采烈而得意洋洋。 成为贺微的恩人和贵人,嗯,妙哉妙哉。 卫襄直接把贺微送回了四皇观,先堵住那群道士的嘴,免得他们再去卫国公府闹事。 离开的时候,贺微忽然上前抓住了卫襄的袖子。 卫襄诧异地回头,下意识地甩开了贺微的手: “怎么啦?” “你,你还会不会来看我?” 这话问出来,贺微面色通红,神情拘谨,仿佛问出这话来,已经用光了他全部的勇气。 卫襄一时没说话,神情有些恍惚的看着贺微。 周围的道士们倒是围上来,暗暗拍了贺微两下: “你这小子吃饱了撑的吧?还让这祖宗来干嘛?砸咱们道观吗?!” 原本没说话的卫襄看到这个就来气了,直接过去推开了那几个道士: “你们干什么?当着我的面就这么欺负他?你们给我等着啊,以后我天天来看他,你们谁再欺负他,我叫你们观主赶你们出去!” 几个道士顿时不说话了,纷纷后退。 心里却是对贺微又羡又妒。 他们原本还以为这小子惹恼了卫国公府的人呢,没想到却被卫国公府这位祖宗给看上了。 没错,他们觉得卫襄肯定是看上了贺微。 反正长安城人人都知道,这小祖宗就是看上了谁,就玩命的对谁好。 不过皇上已经为这小祖宗和柱国公世子赐了婚,新欢旧爱的,就看贺微还能得意几天! 哼! 卫襄才不管那些道士想什么,她又安慰了贺微几句“放心,我会常常来看你的”,诸如此类撑腰的话,才转身走了。 直到走出了四皇观,卫襄眼底那种恍惚才又露了出来,伴随着一丝无可奈何。 不得不说,方才贺微抓住她衣袖的那一瞬间,她仿佛透过眼前可怜兮兮的小道士,看到了久远以前的落尘。 那时她已经常常跟着师父去须弥山了,和落尘玩的十分要好。 每一次她走的时候,落尘就可怜兮兮地问她,还会不会去看他。 残阳如血,偌大的须弥山,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小和尚跟着师父,看上去孤独又可怜。 她便每一次都答应,时时将他放在心上惦记着。 直到她在语凝海看见落尘的梦境。 直到今天,她也还是觉得,真一大师对她那般咬牙切齿,不是没有道理的。 而对于自己刚刚对贺微说的那些话,卫襄此时觉得微微有些后悔。 可说出口的话,总归是不能轻易收回来的,大不了以后常常来四皇观晃一晃,保证贺微不再受人欺负,安然成长就行了。 等到他成长为一个强者之后,大概也就不需要自己常常来为他撑腰了。 一阵纠结过后,卫襄如此安慰自己。 然后就没心没肺的继续朝着御兽园奔去,还有狐狸精等着她去拯救呢。 刚跑了没两步,身旁就笼罩过来一条修长的身影。 “既然对那小道士如此放心不下,为何不干脆将他带走?” 卫襄转过头,出现在她面前的,正是神色淡淡的尉迟嘉。 但卫襄却莫名在这神色淡淡之下,瞥见了一丝咬牙切齿。 她笑了笑,立刻转身: “这可真是个好主意,我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呢?我这就去把他带走,带回卫国公府!” “看他的样子,并不想离开四皇冠,你又何必多事。” 尉迟嘉眼疾手快地拖住她,目视前方,义正言辞地说道。 “哈哈哈哈哈……伪君子!” 卫襄立刻爆发一阵大笑,然后甩下三个字,拔脚跑开。 其实她明明知道尉迟嘉说那些话就是试探,甚至是赌气,可还是忍不住想要戳破他的伪装。 跑了一段路的的卫襄很是得意地回头看,想要看看尉迟嘉有没有骤然变色。 却只看见他微微红了的脸颊,如同出了彩釉的瓷器一般,在冬日晴朗的长空下泛着炫彩夺目的光芒。 这光芒仿佛能摄去人的魂魄一般,卫襄心口一跳,立刻回过头,逃命一般飞快地跑了。 尉迟嘉这厮,可不是个要人命的大坑嘛,她可万万不能再跌进去了! 长街之上,身姿翩然的俊美男子望着前方神采飞扬的少女,粲然一笑,继续前行。 因为皇帝的旨意早就传了过来,御兽园这边的人也就把红狐狸带了出来等着卫襄了。 狐狸精被那些全身充满了老虎豹子等等凶猛野兽气息的驯兽师抱在怀里,安安静静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看见卫襄,,它才嗷得一声从驯兽师怀里跳了出来,直直扑进卫襄怀里,呜呜呜地哭出了声: “小仙子,我好害怕,吓死我了……呜呜呜……我差点儿就死了,这辈子都见不着你了……” 卫襄见它这个凄惨的鬼样子,也不由得有些心疼,抱了它就走,一直走出了御兽园,才嗔道: “你说说你是有多笨呀,你好歹也是堂堂狐狸精一只,居然被人给逮到了,还关进了御兽园,你就不会找个机会逃跑吗?” “一进到皇宫那种地方我就腿软,我也没办法啊……再说我被抓到之后,他们片刻不离地看着我,我哪里敢乱来呀,万一他们发现了我是妖怪,叫人来灭了我怎么办……” 狐狸精可怜兮兮地辩解着,打死也不肯承认自己居然那般没出息,一闻到老虎的气味,就还是本能的腿软。 好在卫襄知道它这番也吃了点苦头,没再追究这件事情,抬手拍了拍它的脑袋: “知道怕就好,你也不想想你一个妖怪,在人间乱窜也就罢了,还跑到皇宫去闯祸,你咋不上天呢?以后也不要随便跟别人跑,老实给我待着!” 对狐狸精完全不敢有半点异议,点头如捣蒜,连声答应。 不过答应完了,又小心翼翼的去看卫襄的脸色: “小仙子,你能想起来救我,我很感激,但是那个,那个贺微,好像也被人抓走了……” “他就不劳烦你操心了,若是等你想起来,他早就死人一个了。” 卫襄这样一说,狐狸精就明白了,贺微肯定也是被小仙子给救了,它顿时放了心,趴在卫襄怀里,惊惧尽去,晃晃悠悠中,不多时就睡着了。 卫襄也就这么一路抱着它回了卫国公府。 至于一路上如影随形,阴魂不散,却又全程装哑巴的尉迟嘉,卫襄选择彻底无视。 尉迟嘉这家伙颇有点儿邪性,她真的不敢多看! 好在尉迟嘉似乎颇有自知之明,也没有再上前来纠缠,在卫国公府门外悄然站立了一会儿之后,沉默地转头走开。 对此,卫襄更是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过了两日,柱国公世子承袭柱国公之位的帖子被人亲自送到她的面前,她才猛然想起来还有这一茬。 但她还是一口回绝了来人希望她去观礼的意愿。 这种观礼她见得多了,挺没意思的。 而她现在烦恼的是另一件事情—— 那日她夸下大话,要为贺微撑腰,偏偏今日刑部的人又去四皇观带走了贺微——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家伙现在身上还背着流徙三千里的刑罚呢! 如果真流徙三千里,那就很可能连贺微的骨头渣子都回不来。 但要是再去皇帝面前说情,卫襄自己都觉得太欺负人了,人家皇帝也是有尊严的呀。 皇帝又不是什么白莲圣母,没道理对一个闯宫的人一再容忍。 值此为难之际,尉迟嘉再一次亲自登上卫国公府的门。 “是不是还在为那个贺微发愁?”尉迟嘉直接说明来意,“我可以帮你解决这件事情。” “你怎么解决?” 卫襄诧异的很,难不成尉迟嘉也准备去打皇上的脸吗? 尉迟嘉笑笑: “我怎样解决,你无需担心,你只要答应我一件事情就好。” 卫襄顿时露出果然如此的不屑表情: “说吧,你又有什么交换条件?” “我只是希望,在我继任国公之位的时候,你能前去观礼。” 尉迟嘉在卫襄惊讶的眼神中,慢慢说道。 第283章 良心 “为什么要我去?你不怕我和你那老祖母当场打起来?” 卫襄觉得尉迟嘉这人虽然越来越不要脸,但不应该不识趣啊。 自从赐婚之事以后,他俩心里都清楚,卫襄和柱国公太夫人前世那种水火不相容的状态已经完全回归。 这也是卫襄根本没打算去观礼的原因之一。 尉迟嘉再次笑了笑,伸手抚了抚卫襄的发顶: “不怕。” 尉迟嘉如墨的双眸微垂,如同清波一般的温柔从他的身上散发而出,令人不由自主地为之倾倒。 卫国公府花园里的积雪尚未化尽,一片清冷之中,远处一株梅树上,刚刚打了小小的花苞,远远看去,卫襄只觉得那花苞都要被这种温柔的气息催开了一般。 “那你就说明白,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可告诉你,如果你非要我去,我砸了你的场子,你可别怪我。” 卫襄心底莫名一阵烦躁,脚尖将小路两旁的积雪踢得四处飞溅,硬生生地打破了这种让她不安的气氛。 尉迟嘉银白色的衣摆上也溅上了几许雪尘,很快融化,在原本洁净无暇的布料上洇出一团一团的暗影。 但他并没有躲开,而是又往卫襄身边走了一步,将她的手拉起来,放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我没有别的念头,我只是希望,那个时候,能有你在——前世尉迟敬举行这个仪式的时候,你都在,如今,你怎么能不在?” 尉迟敬? 好久没有想起来这个前世的养子了,卫襄倒是愣了一下,连甩开尉迟嘉的手都忘记了。 没错,前世养子尉迟敬的袭爵仪式,是自己一手主持的。 那一日,自己抱着小花坐在高位受礼,还被众人非议了好久。 不过小花…… 卫襄立刻感到一阵恶寒,甩开了尉迟嘉的手—— 都是这个家伙害的,只要想起前世种种,她是真没办法直视小花了! 当然,也没办法直视这家伙。 卫襄本就烦乱的心更烦乱了,她转头就走: “尉迟敬袭爵的时候,我是他母亲,我当然在!你要是羡慕他,你去找你母亲吧!” “我没有母亲。” 洁净的石板路随着卫襄的踩踏发出微微的脚步声,清朗的声音伴随着她的脚步声响起。 卫襄猛然站住脚,回头看去。 晴朗的冬日里,俊美的男子站立在雪地里,美得如同一幅画,如果没有他脸上的那一丝黯然忧伤,或许这幅画会再美一些。 卫襄呐呐: “对,对不住,我不是有意这么说的……” 尉迟嘉自然是没办法去找他母亲,他的母亲在他出声不久就已经去世了。 尉迟嘉听了她这话,眉目间的黯然忧伤不仅没有褪去,如同鸦羽一般的长睫下,居然慢慢沁出了水光。 他,他哭了? 卫襄转身跑了回去,仰头看着他,果然,有泪滴顺着尉迟嘉如玉一般的脸蜿蜒而下,卫襄一伸手,就刚好落在了她的手心里。 尉迟嘉的人凉凉的,这眼泪也是凉凉的。 一瞬间,卫襄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从胸臆间生出一种近乎窒息的酸痛。 “对不住,真的对不住。” 卫襄从来没有如同此刻一般后悔自己嘴快。 情急之下,她手忙脚乱地从自己身上找出一张帕子朝着尉迟嘉的脸上摁去,胡乱地揩去了他的眼泪,语气中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哄劝: “你别哭了,我也是无意的,你说你一个大男人,你哭什么……” 尉迟嘉却依旧不说话,只是抬手从她手中抽过了帕子,然后转身,无声地走远,原本衣袂翩翩的身影,在积雪遍布的花园里,越发显得萧索孤独。 “哎,你……” 卫襄气结,好好一个大男人,怎么跟个被人欺负,就负气跑开的娘们儿一样? 直到尉迟嘉的身影消失不见,这口气还梗在卫襄心口上不去下不来。 她又愤愤地踢了旁边的积雪一脚,结果冷不防踢在了一块山石上,疼得她直跳脚,眼泪都快下来了。 泪眼朦胧中,卫程幸灾乐祸的脸出现在了她面前: “疼不疼?活该!” 卫襄站好,抹了把眼花,怒目而视: “卫程你还有没有人性?有没有这么对待自己亲妹子的?” “没人性的是你吧?你未婚夫好声好气地来见你,你却让人家哭着走了,你觉得长安城那些仰慕尉迟嘉的贵女们,会不会想要撕了你?” “来呀来呀,撕了我啊,她们有能耐来撕啊!我正想找个人撕一撕呢!” 卫襄没心情和卫程打嘴仗,跳着脚跑远,满心的无名火让她觉得憋屈的很。 这边卫程却是呵呵一笑,转身去叮嘱母亲: “可以为襄襄准备去观礼的衣服了,尉迟嘉继任柱国公之位,她肯定会去观礼的。” 卫国公夫人很惊讶: “她不是说不去吗?这么快就想通了?” “放心吧,她一定会去的,谁让她做了让自己良心上过不去的事情呢。” 卫程笃定地说道。 其实自个儿妹子这种谜一样的道德标准,他也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 说她心狠手辣也是真的心狠手辣,打断人的腿都不眨眼,但说她心软,也是真心软。 因为她戳到了别人心中的痛处,一定会内疚不已。 总结下来,卫程觉得,自个儿妹子可能是将人的躯壳和魂魄分开对待的吧。 转眼就到了尉迟嘉袭爵仪式的日子。 一大早,卫襄就起来,坐在梳妆台前开始了自己别扭的心理历程。 “去,不去,去,不去……” 梳妆台上摆满了卫襄揪下来的花瓣,零零散散,凄凄惨惨。 胖胖和狐狸精在一旁等得都不耐烦了,捂着嘴巴打哈欠: “小仙子,要我说,你要去就去,不去咱们再睡会儿,别折腾了……” 妆台上小镜子里也浮现出一张小娃娃的脸,眨巴着眼睛劝道: “领主大人,你想去就去呗,你和紫灵丹大人应该不分你我,相亲相爱才对啊……” “闭嘴!” 卫襄“啪”地一下将小镜子面朝下扣在了妆台上,惊起一片飞花残瓣。 胖胖和狐狸精顿时缩了脖子,也不敢说话了,卫襄闺房内的气氛一片肃杀。 过了好一会儿,门口才传来香兰弱弱的声音: “二小姐,夫人,夫人要出门了……” “去哪里?”卫襄疑惑地问道。 “去柱国公府观礼。” “娘亲也要去观礼?” 卫襄一下子跳了起来。 “因为皇上和皇后娘娘已经出宫,在前往柱国公府的路上了……” 香兰小心翼翼的解释道。 卫襄更不忿了: “皇上居然这么给尉迟嘉面子!” “皇上为什么不能给尉迟嘉面子?你别忘了柱国公府世代忠烈,尉迟嘉可是英烈之后。” 门外传来卫国公夫人的声音。 卫襄立刻跑过去挽住了卫国公夫人的手臂: “娘亲你也要去?” 卫国公夫人叹了口气,看着女儿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冤家宜解不宜结啊,襄襄!其实娘亲真的不大明白,你每每见了那尉迟嘉,总是没有好脸色,到底是为什么?扪心自问,开始是你纠缠人家,人家即使不喜欢你,也是该当,更别说后来他对你着实不错。” “从前是我们一直宠着你,惯着你,自然也向着你,但是这一次,他救了皇上的命,也就是救了你姐姐的命,救了我们全家的命——难道我们卫家的人,要恩将仇报,在这种时候,坐在家中,让人看笑话吗?再说了,你那天到底说了什么,把人都说哭了,你要真不去,良心上过得去吗?” 卫国公夫人的一席话,直如炎炎夏日的一盆冰水,将卫襄浇得透心儿凉—— 照这么说,她要是不去捧场,那才是天地不容,天打雷劈喽? 而尉迟嘉,那天的确被她给说哭了,因为她戳中了他心底的伤处。 卫国公夫人看着女儿被自己说得一脸呆滞,又想起儿子说过的话,眼神闪了闪,还是坚定地朝着身后跟来的丫鬟仆妇们挥手: “替二小姐梳妆更衣吧。” “是。” 丫鬟仆妇们齐齐应声,走上前去更衣的更衣,换首饰的换首饰。 而令她们提心吊胆的二小姐,自始至终,并没有做出什么抗拒的举动来。 柱国公府,正门大开,来往宾客络绎不绝,到处都是张灯结彩,花团锦簇。 卫襄跟着卫国公夫人下马车,一抬头,脚下差点儿踩空。 如果不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她定然以为自己此刻,正在从前世的花轿里下来,而眼前的柱国公府,正在办喜事儿。 不过是一个袭爵仪式而已,门前就硬生生被柱国公太夫人布置成了娶媳妇儿般的喜气洋洋。 果然是柱国公太夫人向来的风格啊。 卫襄嘴角微微一弯,站稳身形下了马车。 旁边有勋贵家的女眷们一看见卫国公府的马车,就立刻过来和卫国公夫人打招呼,热络地寒暄了起来。 但她们一看到后面跟着下来的卫襄,神色中就明显带着为难。 前些日子风向看着是不太对,可这段日子,卫国公府很显然又再次恢复了炙手可热的地位,轻易怠慢不得。 尤其这混不吝的卫襄,居然还被封了超品护国公主,那她们这些人,见了她,是参拜呢,还是不参拜呢? 参拜吧,有失身份,不参拜吧,万一卫襄回头又去宫里告黑状怎么办? 好在卫襄有自知之明,皇上给她公主的封号是皇上的好意,她要是真吃饱了撑的拿着这封号耍威风,那可是让爹娘和姐姐为难了。 于是卫襄难得温婉地朝着那些夫人们笑了笑,行了个问安礼: “各位夫人好。” 那几位夫人一见卫襄这做派,顿时就明白了,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挽着卫国公夫人,挖空心思将卫襄好一顿夸。 很快,卫国公夫人就被一群女眷簇拥着进去了,卫襄也自动自发地往人群里去找苏静姝的身影。 苏静姝被退婚也有一年了,还没有合适的夫家,所以日日被苏夫人捆在家里训诫,卫襄也好久没看见她了。 谁知道张望了一圈儿,都没有见到苏静姝的影子,只看到了苏静姝的四哥苏纪念。 卫襄立刻跑过去一把抓住了苏纪念: “你家妹子呢?” 哪知道苏纪念立刻就如避蛇蝎一般甩开了她的手,朝着人群里露出一个无奈中带着讨好的笑容。 卫襄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恰好看到尉迟嘉那张如同精雕细琢之后的美玉,恍如神仙一般的容颜。 今日的尉迟嘉并没有被柱国公太夫人那喜气洋洋的风格所荼毒,紫色的国公制式朝服穿在他的身上,华贵威严的气势和温润优雅的气质完美融合,整个人煌煌然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一旁围绕着他的那些权贵公子,全都被照成了渣渣。 而那些卫襄眼中的渣渣,一看卫襄这个花痴的眼神,都在心里暗暗地鄙夷了一番—— 就知道这祖宗口是心非,喜好美色,那是绝对不肯放过尉迟嘉的! 唐子笑站在人群之后远远地望过去,也正好看到卫襄这近乎于痴痴的眼神,明亮的眼神顿时黯淡了下去。 她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他,她看着他的时候,眼神从来都是清晰明亮,从无恍然。 那是因为,她能将他看进眼中,却永远看不进心里。 再说,如今赐婚圣旨已下,今生今世,她和尉迟嘉都再也不会分开了。 从一年前在长安街头看到许久未见的卫襄到如今,那颗曾起波澜的心终于彻底平静了。 唐子笑努力露出一个笑容,飞快地挤开人群跑了过去,将手在卫襄面前晃了晃: “卫老大,我们知道你喜欢柱国公,但你也不能这样盯着人家看啊,矜持,注意矜持!” 被唐子笑这么一打扰,卫襄才蓦然回过神来,迎上众人那“果然如此”的眼神,顿时恼羞成怒,转身就跑: “谁在看他啊,你别胡说八道!我看风景!” 但当柱国公府的风景从她身边掠过的时候,她恍惚间想着,原来,他穿上这身衣服,是这个样子啊。 前世养子尉迟敬也曾在她的注视下穿上了这身紫色的柱国公朝服,但尉迟敬的风姿,远远不能和尉迟嘉相比。 果然人长得好看,还是占便宜啊。 第284章 加冠 卫襄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站在柱国公府那一大片梅林外面。 这片梅林她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她前世曾经无数次从这里路过,陌生是因为,她从来都没有走进去过。 那时的她,是何等痛恨自己在落雪的梅树下,遇见了尉迟嘉,所以她再也不喜欢梅花了。 以至于后来她能在这座死气沉沉的府邸里做主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砍了这片梅林。 此刻想来,却是自己走火入魔了,居然和一片树林子置气,真是无聊透顶。 卫襄自嘲地笑了笑,转身走开,一转身,就撞上了一片紫色。 “啊!” 她低低惊呼一声,后退几步,才发现尉迟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 卫襄按着心口镇定下来: “你不去举行仪式,你跟着我干什么?” “仪式开始的时辰还早,就来看看你。” 尉迟嘉负手往前走了几步,笑容和煦地回头看卫襄: “还是不喜欢吗?那就再砍一次吧。” “再砍一次?”卫襄愣了一下,撇嘴:“无聊不无聊啊你,我将来又不会住在这里。” 赐婚圣旨又怎么样,反正她是不会同意成亲的,大不了拖一辈子,看谁先沉不住气! 不过他笑得这样和煦,是不生气了吧? 卫襄觉得很憋屈,明明前世受苦受难的人是自己,这会儿因为这么一点点小事,倒显得自己有多对不起他一样。 尉迟嘉将卫襄这纠结的神色看着眼里,笑容又深了些,点点头: “好,将来我们不住这里,我们回东海,住在蓬莱。” “不是我们,是你一个人——就算回了东海,我也不会和你一起住!” 卫襄说完,转身继续跑。 反正柱国公府这么大,她就不相信尉迟嘉能一直阴魂不散地跟着她。 结果尉迟嘉还真就阴魂不散地跟着她,任她跳脚,任她怒骂,就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一紫一蓝两道身影几乎转遍了大半个柱国公府,引得前来观礼的宾客纷纷侧目,甚至为了讨好皇帝,故意大声夸奖他们这对未婚夫妻感情好,夸皇帝这婚赐得十分英明。 而前来找尉迟嘉前去迎接皇帝皇后的小厮也给累了个半死,问这边说人在那边,好不容易跑到那边了,人又没影儿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两人,小厮累得直喘气儿: “国公爷,皇上和娘娘到了!太夫人找您去接驾呢!” 卫襄也终于绷不住了,停下来回头看着尉迟嘉: “你什么意思?就算那天我不小心说错了话,你也不用一直这么跟我过不去吧?” “这怎么能是和你过不去呢?那天的事情,我并没有怪你。” “没有怪我那你哭什么?” 卫襄瞠目问道。 尉迟嘉微微一笑: “因为我想要你来观礼啊,我知道你心软。” “你,你……” 卫襄一口气儿堵在胸口,只觉得眼前这张脸格外欠揍! 但尉迟嘉的容颜偏偏在耀眼的眼光下泛着如同玉石一般的温润光晕,长长的睫毛像是鸦羽起落,惊起满目光华。 卫襄一看见尉迟嘉眼底这种光华就眼晕,总觉得心口跳得厉害。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再纠缠下去估计也没什么好结果。 卫襄忍了又忍,一把推开尉迟嘉,撒腿继续跑: “爱走你自己走吧,我可是要去迎接我姐夫和我姐姐了!” “嗯,我和你一起去,那也是我姐姐和姐夫。” 尉迟嘉面不改色地说道,跟了上去。 一旁的小厮喘着气儿,瞪大了眼睛,世子爷,哦不,国公爷这脸皮,什么时候这么厚了? 没找着尉迟嘉,又听说他是带着卫襄逛园子去了,皇帝和皇后也就没计较,早已经在布置得富丽堂皇的高台上就坐。 等卫襄跑过来的时候,前来观礼的宾客已经规规矩矩地在高台之下排排坐了。 柱国公太夫人正坐在皇后下首,拉着皇后的手,哭诉自己这么多年的不易。 卫襄也就没有过去,自动在人堆里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了下来。 要说这老太太不容易,也是真不容易,毕竟早早一大家子人都没了,只剩她和尉迟嘉这一根独苗苗,纵观她这一生,也是坎坎坷坷没享过什么真正的福气。 但这些,都没办法抵消前世,这老太太的可恨。 所以这会儿纵然柱国公太夫人哭得十分可怜,在座的许多女眷都纷纷拿帕子拭泪,以表同情,卫襄内心还是无动于衷。 她靠在几案上,手中端着杯清茶,只要抬头望一望这柱国公府上空四四方方的天,望一望这座府邸中森森的林木,那些前世的孤寂和悲苦,就好像全都回到了她的身上。 所以,尉迟嘉这么聪明的人,他到底知不知道“触景伤情”这四个字呢? 如果知道,那么费尽心思,不惜用眼泪骗她来观礼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卫襄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柱国公太夫人哭了一会儿,得到了皇帝和皇后的一致同情,也赚够了在座女眷的眼泪,就告一段落了,因为举行袭爵仪式的时辰到了。 尉迟嘉身着柱国公朝服,手持皇帝亲赐的册封诏书和国公印玺,沿着铺就的红毯,走上高台,先对皇帝和皇后行跪拜大礼,然后才祭奠先祖,告知父母宗族。 等这些仪式走完,就到了最后的加冠仪式。 这个加冠不比成年礼的加冠,非要由长辈加冠,而是德高望重之人即可。 有眼力见的人都能猜得到,此时皇帝在场,不管尉迟嘉信重的人是不是皇帝,那么这个加冠仪式都必须先请皇帝来完成。 果然,一旁捧着放置紫金冠托盘的柱国公府管事,先毕恭毕敬的将紫金冠呈给了皇帝,柱国公太夫人也起身恭敬地请皇帝为尉迟嘉加冠。 皇帝却没有立即起身去接那紫金冠,而是笑眯眯的扫视了一圈在座的宾客。 然后,遥遥一指卫襄: “今日既然柱国公的未婚妻也在,不如就由她来亲手为柱国公加冠,也能成就一段佳话。” “这……” 柱国公太夫人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但碍于说这话的人是皇帝,她只好生生忍下了自己的抗议。 却转头将犀利的眼神投向了卫襄,心中只盼着卫襄能识趣些,自己拒绝—— 袭爵这样的大事,怎能由卫襄这样的人来为她的孙儿加冠? 传出去简直要笑掉别人的大牙! 而满堂的宾客也被皇帝的话给惊呆了,历来国公袭爵加冠,很少有女子来完成,就算是女子,那也得是母亲或祖母这样的至亲长辈才行,卫襄一个未婚妻来加冠,算什么啊? 等回过神来,永平侯第一个出声规劝: “皇上,此事不妥,加冠之事,事关重大,不如请太夫人来为柱国公加冠吧?” 说句心里话,永平侯万万不想看到卫襄还没有嫁入柱国公府,就被如此抬举—— 话说他的女儿秦涟涟还对尉迟嘉有所打算,要是卫襄太过得意,那以后女儿就算嫁过来做妾,也绝对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对于永平侯的规劝和提议,皇帝只是笑了笑,像是没听到一般,只看向尉迟嘉: “尉迟爱卿,以为如何?” 听到皇帝问尉迟嘉,永平侯算是松了一口气,凭着他这外甥往日里对卫襄那冷漠的样子,大概也是不会同意的。 毕竟姻缘这种事情,皇帝能赐婚,也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逼着人家恩恩爱爱吧? 在座的大部分宾客也是如此想的,只有卫国公夫人骤然变了脸色。 她实在不知道皇帝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这种时候把襄襄拉出来出风头,要是尉迟嘉同意了还好,若是拒绝了,岂不是在打襄襄的脸? 焦急之下,卫国公夫人看向了皇后。 卫锦知道母亲定然会着急,刚好也朝着卫国公夫人看了过来,对着她微微颔首,笑容里也带着几分安慰之意。 卫国公夫人虽然还是不太懂皇帝这是什么意思,心头却是立刻安定下来了。 大女儿的意思是没事,那应该就是不会有事吧? 而原本正闲坐喝茶的卫襄浑身也绷了起来,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然,片刻之后,众人就都看到尉迟嘉满面笑容的向皇帝行礼谢恩: “皇上用心良苦,微臣感激不尽,多谢皇上成全此事!” “成全”二字,落在众人耳中,顿时引起一阵哗然。 照这么说,这件事倒成了柱国公求之不得了? 天哪,柱国公他是不是迫于皇帝的压力,才委曲求全的啊? 但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们个个瞪大了眼睛。 尉迟嘉谢恩完毕,直接走过去,从管事手中接过了托盘,走向了女眷席上的卫襄。 “襄襄,有劳了。” 他带着明亮的笑容,姿态优雅地将紫金冠送到了卫襄面前。 “吧嗒”一声轻响,卫襄手中的茶杯跌落在厚厚的地毯上。 伴随而起的,还有周围不少女眷手指骨发出的“咔吧”微响,其中包括秦涟涟,永和郡主,还有王婵娟等等曾经对尉迟嘉心生仰慕的女子。 好在卫襄很快反应了过来,只僵硬了那么一瞬,就站起身,若无其事地看着裙摆上被溅到的茶水,垂眸道: “多谢皇上和柱国公的抬爱,但是不巧,我的衣服刚刚被茶水所污,若身着此衣为柱国公加冠,恐怕不太好,柱国公还是请太夫人为您加冠吧。” 这借口真是…… 卫襄周围再次响起了一阵骨头收紧的“咔吧”声。 永和郡主再也忍不下去了,怒气冲冲就站了起来,嫉恨交加,指着卫襄斥道: “皇上让你为柱国公加冠是给你面子,你居然还推三阻四,你不来我来!” 说罢居然就要动手去拿那顶紫金冠。 卫襄却是一改往日作风,依旧垂眸,不为所动。 拿吧拿吧,拿走了最好,这种大庭广众之下秀恩爱的事情,本就不该属于她和尉迟嘉。 但早有准备的尉迟嘉又怎么会让永和郡主如愿呢? 他手臂微微一收,就躲过了永和郡主的手,然后朝着卫襄笑了一笑: “襄襄,还是你来吧,衣物脏污与否,与此无关——只与我的心意有关。” 心意? 卫襄微微抬眸,与尉迟嘉对视了一瞬,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居然从这份笑容里看出了那么一点点卑微和讨好。 眼前的尉迟嘉,恍然间就如同她前世的倒影一般,卑微而讨好地站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期待着他偶然间的垂怜, 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卫襄脑子里忽然就闪过很多类似此刻的画面—— 千里奔波,随她返回长安奔丧闯宫的尉迟嘉。 她随口乱说,天雷劈下来的时候,紧紧将她抱在怀里的尉迟嘉。 冰莲海底,鲜血流尽倒在她面前的尉迟嘉。 语凝海底,白玉鼎中,魂魄几乎散尽的尉迟嘉。 挽着袖子为她做饭的尉迟嘉,修长双手收拾碗筷的尉迟嘉。 …… 每一个都那样陌生,但又熟悉的让人心痛。 每一个画面闪过,都仿佛是内心的枷锁被打开了一层,虽然还是那样混沌幽暗,却再也无法隔离在无悲无喜的天地之外。 悲伤中夹杂着痛苦,却偏生开出那么一朵脆弱的,甜蜜的花朵来。 久违的那种不由自主的感觉又回到了卫襄的身上,她的魂魄和她的躯壳似乎在瞬间剥离。 她仿佛漂浮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伸出双手,接过托盘,随着尉迟嘉走回高台,在所有人的瞩目之下,亲手将那顶紫金冠戴在了他的发髻之上,甚至,还对着尉迟嘉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就像前世她亲手为尉迟敬加冠一样,一切都流畅而完美。 傍晚时分,柱国公府的一切热闹都已经尽数散去。 偌大的府邸中又剩下祖孙二人相对而坐。 柱国公太夫人再次恢复了久远之前的精神矍铄,只是本该欢欣喜悦的她此刻真的笑不出来。 祖孙二人相对沉默了好一会儿,柱国公太夫人才无奈的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带了一丝妥协和迁就: “今日之事,木已成舟,我也不想再说什么了,你愿意抬举卫襄,你心里真正喜欢她,我也不想管了,你只说你们什么时候成婚?什么时候能让我在闭眼之前看一眼我的曾孙?” 尉迟嘉却是久久无言,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摇了摇头: “成婚的事暂且不急,因为我和襄襄,很快就会离开长安。” 第285章 不成亲 翌日清晨,卫国公府正院。 卫国公夫人看了看外面已经照到了堂前的日光,再看看面前案几上已经凉透了的汤粥,到底是没沉住气。 她放下手中的茶盏,叫了人来吩咐: “去,看看二小姐是不是又起晚了。” 小丫鬟答应着去了,一旁的仆妇笑道: “夫人不要担心,二小姐往常起得晚了,也是有的。” “她以前的确爱睡懒觉,但想想昨日的事,我心中到底是不安。” 卫国公夫人满面忧愁地说道,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去。 想起昨日的事情,跟着去了柱国公府的仆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昨日二小姐回来后,一直闷闷不乐,一个人闷在屋子里,连晚饭都没吃。 要知道二小姐是不禁饿的人,这样不吃饭,明摆着是心里不痛快。 可按说昨日二小姐亲自为柱国公加冠,对二小姐来说,是好事啊,二小姐又何必不痛快呢? 这边主仆都在心里琢磨着,不多时去探消息的小丫鬟就回来了: “香兰说二小姐一大早就出去了,说要去柱国公府,临走时还特意叮嘱她,不用报到夫人这边来。” “去柱国公府?她这么早去柱国公府做什么?” “这个……香兰也不知道。” 小丫鬟垂头回道。 卫国公夫人心中更加不安起来,一个人在屋子里踱了好几圈儿,直到卫国公下朝回家,她才算有人可以说话了,直接把自己的忧虑说了出来: “你说,襄襄会不会又,又像从前那样啊?” “从前哪样儿啊?你是怕她再死皮赖脸去追着尉迟嘉跑?” 卫国公安慰老妻: “不必担心,就算襄襄如今再去纠缠尉迟嘉,那也无伤大雅,他们如今已经是未婚夫妻了,谁又能说什么?再说,襄襄如今可不会再做这种蠢事儿了,放心放心。” “那她这么早跑去柱国公府做什么去了?” “这个嘛,我回来路上遇见了,说是为了那个四皇观的小道士的事情。” “小道士?” 想起四皇观那个眉清目秀的小道士,卫国公夫人莫名想起来一年前找上门来的那个小倌儿,心头一个激灵,直接坐在了椅子上。 天哪,这还不如死皮赖脸去纠缠尉迟嘉呢! 此时,长安城外,卫襄和尉迟嘉终于赶在流徙的犯人临行前,追上了押送人犯的队伍。 贺微已经被扒去了道袍,穿上了破烂的囚服,在冬日萧瑟寒冷的清晨中,可怜又狼狈。 一般来说,能被判流徙千里的囚犯,都不是什么善茬,几个凶悍的囚犯见贺微是个文文弱弱的少年,根本没把他往眼里放,直接就上手抢走了他怀里的一个小包袱,顺便将他破旧的外衣也扯了去御寒。 贺微自然不肯—— 衣服也就罢了,那小包袱里的,是姐姐连夜给他做的两双棉鞋,在前几日卫襄安排他们相见之时,姐姐亲手给他的,怎能被人白白抢去? 这么一撕一扯,贺微就被那几人打到在地,拳打脚踢。 押送犯人的兵卒,对囚犯之间这种恃强凌弱的事情早已司空见惯,习惯性地冷眼旁观,任由他们厮打。 反正四皇观的人如今已经不管这个小道士了,这小道士也没给他们塞什么好处,他们才懒得管这种闲事。 于是没多大会儿,贺微的口鼻中都被打出了血,他绝望地抱住头,闭上眼睛放弃了挣扎—— 拿走就拿走吧,他到底只是这世间一只卑微的蝼蚁,能活着,是卫襄的庇护,若是活不下去,也是他的命。 但是他忽然发现,那些雨点一般落在他身上的拳脚忽然停止了,伴随着一声如同天边传来的女子厉喝: “你们干什么?” 贺微难以置信地睁开眼,只见漫天朝霞中,蓝衣的少女如同从天而降的仙子,手中马鞭一卷,就将楞在他身边的一个男人抽得飞了出去,远远地发出一声惨叫。 剩下的几个男人虽然气愤,但打眼一看这少女的衣着和气势,心里立刻掂量出来这不是他们能惹得起得人,立刻四散跑开,唯恐这鞭子再落到他们身上。 几个押送的兵卒倒是认得卫襄,见是这小祖宗来了,心中一凛,立刻想起来长安城中关于这小祖宗又瞧上了某个小道士的传闻,顿时叫苦不迭,赔笑上前。 卫襄却是懒得跟他们废话,直接跳下马,对着躺在地上的贺微伸出手,明艳的脸上余怒未消: “你为什么不跟他们说你是我罩着的人?被人这样欺负,很好玩吗?” 贺微并没有伸手去握住那只纤细白皙手掌。 他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用袖子抹了抹唇齿间的鲜血,将被泥土脏污的小包袱抱在了怀里,才勉强平静地笑道: “卫仙子已经为我做得够多的了,我不能时时刻刻都靠别人……” “靠别人也不是什么坏事,这个世界上能有人让你依靠,也是你自己的本事,何必想这么多?我今日能来救你,也是依靠别人呢。” 贺微没有接受她的好意,卫襄也没觉得尴尬,神色淡然地收回了手,抓着鞭子绕着贺微走了一圈儿,冷哼道: “难道白白送了性命,你就是有骨气,有尊严了?原本还以为你是个不迂腐的人呢,如今看来,也是个榆木疙瘩。” 榆木疙瘩…… 贺微脸色微微有些发红,但看到远处站着的那道紫衣翩然的身影时,他的脸又白了,无限苦涩涌上心头—— 卫仙子这样来救他,柱国公心里,会不会对她生出芥蒂? 看来自己到底还是连累她了。 那边尉迟嘉却只淡淡看了贺微一眼,就转头走过去和兵卒们交涉了。 一大早襄襄就来找他,就是为了这个小道士。 但是无妨,他和襄襄已经魂魄血肉相连,谁也分不开了。 有皇帝特赦的诏书,兵卒们放人放得飞快,甚至恨不得再倒贴点儿银子给这小道士雇个牛车送回去,免得再被卫襄这个小祖宗寻衅挑事儿。 只不过卫襄如今已经懒得和这种兵油子纠缠了,直接抓起摇摇晃晃几乎站不稳的贺微,扔在了自己的马背上: “走吧。” 说完就要翻身上马,却被尉迟嘉拽住了。 尉迟嘉朝远处招招手,远远跟着他们的随从就走了过来。 “把他先送回柱国公府吧,找个大夫给看看,好生将养着。” 那随从立刻上前,牵着马缰,将摇摇欲坠的贺微扶好,很快走远了。 卫襄却站在尉迟嘉面前,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好心肠的人呢——总之,多谢你去皇上那里替他求来特赦的圣旨,我替他谢谢你。” “不必替他谢我,我是为了你,又不是为了他。” 尉迟嘉抬手拍拍她的脑袋,顺手将她耳边被风吹乱的发丝理好,才笑道: “其实今日你不来找我,我也是要去找你的。” “找我什么事?” 卫襄没能躲开尉迟嘉的手,稍稍有点儿沮丧,只好假装淡定,迈开步子在前面走着。 但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她再也淡定不下去了: “找你说说成亲的事情啊。” “成亲?你想得美,我不要成亲!” 卫襄回头嚷嚷道。 “哈哈,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她身后紫衣翩翩的男子眼神明亮,容颜俊美,在耀眼的阳光下露出愉悦的笑容,瞬间天地失色。 只是这笑容让卫襄莫名地来气,她跺跺脚,气道: “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你若是想成亲,我们立刻就成亲,你若是不愿意成亲,那我就带你离开长安,继续走我们的路,探寻天地大道。” 尉迟嘉止住了笑声,一本正经地说道。 卫襄冷哼: “好啊,照我的意思,我们这一辈子都不要成亲!” “嗯,那就不成亲。” 尉迟嘉回答得相当爽快,爽快得让卫襄都愣住了。 这的确是她原本想要的回答,可,可为什么他回答得这么痛快,她心里会有一种莫名其妙地不痛快呢? 这是怎么回事? 卫襄很难描述自己此刻这种微妙的心情,就如同昨晚失眠之时,她无法弄清楚自己最后为什么亲手为尉迟嘉加冠一样。 她很确定,昨日的事情,并不是尉迟嘉用魂魄相连这种事情控制了她,但她不知道谁控制了她。 一如此刻,她也不知道这种微妙的心情,是因为什么而起。 接近正午的长安城外,朗朗晴空如同湛蓝色的明镜,微风徐徐如同素手拂衣,面前少女明艳初现的脸上,满是错愕,黑亮亮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的影子,与万千思绪。 尉迟嘉喜欢极了这样的感觉。 带着一点儿微微的暖意,带着一点儿微微的心悸。 让他忍不住就将唇凑了过去,吻在了少女的额间。 从前千百回,他都转身离去,后来,他就只想在每一个这样的刹那,抓住自己仅有的幸福。 少女白皙的肌肤在冬日里带着微微的寒凉,如同上好的白瓷光洁滑腻。 尉迟嘉的唇在卫襄的侧脸上徘徊,俨然忘了这是在人来人往的官道之上。 卫襄可没有忘。 她前世吻过尉迟嘉,所以她知道尉迟嘉的唇该是热的。 但此刻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在她脸颊上起落的唇却是冰冷的,带着一种陌生而又令人心底悸动的感觉。 不,这是错觉。 卫襄后退一步,一把将尉迟嘉推得倒退了好几步: “不要脸!流氓!我们又不成亲,居然还敢占我便宜!” “原来你在生气啊。” 尉迟嘉如梦初醒,踉跄着站稳身形,却又笑了,绯色的唇连同如墨一般的双眸闪闪发光,如同水晶。 他再次靠近卫襄,伸手去牵她的手: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即使不成亲,我们总归也是永远在一起的,当然,你若是能跟我成亲,我自然高兴至极……” “废话少说,走开!非礼啊!” 但这会儿回过神来的卫襄已经恼羞成怒,甩开尉迟嘉的手,直接朝着大街上喊了一嗓子,马也不要了,撒腿就跑了。 于是尘土飞扬的官道上,就出现了这么一幕—— 向来嚣张跋扈的卫二小姐一边喊着“非礼啊”,一边狂奔,在她身后,面容绝美的男子闲庭信步,完全没有登徒子的气质,却又紧跟不离。 尚未走远的兵卒们都看呆了。 天哪,这卫二小姐也是个神人呢,带着未婚夫来解救相好的,结果还喊未婚夫非礼—— 这天下的女子有人能混到这个份儿上吗? 真不愧是皇帝亲封的护国公主呢,驯夫一套一套的。 虽然在城外和尉迟嘉闹得很不愉快,但是一气儿跑回卫国公府的卫襄还是很慎重地思考了一下尉迟嘉的话。 成亲当然是不可能成亲的,但离开,却是必须的。 当初直奔长安回来,就是因为害怕自己在东海声名狼藉给家人带来什么伤害,如今看来,姐夫已经不再为长生药丧失理智了,卫国公府暂时无忧,一家人也算是和和美美,她也就放心了。 况且,她如果在家停的时间太长,消息传回东海,指不定会有那个丧心病狂的家伙亲自来长安找她麻烦呢,那样一来,岂不是她又要给家里添麻烦了? 所以,还是走吧,走遍五湖四海,走遍天涯海角,寻求真正的强大,才是她该做的事情。 拿定了主意的卫襄说干就干,直接跑去跟卫国公夫人说了自己要再度离家的事情。 卫国公夫人不同意: “你从前去东海修仙,我只当你胡闹,可你现在都被赶出师门了,你还修得哪门子仙?” “娘亲,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修仙,修的是心,只要我心向仙道,有没有师门,都是一样的。”卫襄谆谆解释。 “不行,这一次我不许你去。”卫国公夫人拿定了主意,也很坚决。 好吧,面对娘亲强硬的态度,卫襄也没有再上杆子和娘亲杠下去。 反正她来告知娘亲,主要就是怕自己忽然不见了,娘亲会担忧,现在已经告知了,该走的时候,自然还是要走得嘛。 卫襄计划得很完美,专等喝了小侄儿的满月酒,就带上胖胖和狐狸精,开溜。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卫襄在小侄儿的满月宴上,见到了久违的表哥,洛城知府陈大人家的长子,陈南羽。 鉴于之前离家出走,在洛城差点儿被那名为崔五郎的阴鬼所害,最后是这位表哥救了她和尉迟嘉,卫襄对陈南羽的态度还是很良好的。 她笑嘻嘻地过去打招呼: “表哥安好,姑父姑母近来可好?表嫂也一起来了吗?” 第286章 表哥的小妾 “你表嫂……最近身体不太好,这次就没让她来……” 陈南羽的脸色莫名有些尴尬。 偏偏卫襄是个很少看人脸色的人,基于对大表嫂林氏的好感,她完全忽略了陈南羽的尴尬,惊讶地追问了下去: “表嫂生病了?严重吗?怎么都没听人说起……” 话刚说到一半,就听见一旁传来一个娇娇弱弱的声音: “大爷,这位就是襄襄表妹吗?” 大爷? 一听这语气和这用词儿,卫襄差点儿以为是哪个勾栏里的姑娘出来揽客了。 但是听这话的意思——表妹?她没有过这种表姐吧? 再一眼看过去,是个娇娇弱弱,身着藕粉色衣裙的女子,长相清秀柔弱,但有事儿没事儿就往陈南羽身上靠的做派让卫襄有点儿拿不准这人是谁。 她扬了扬下巴: “表哥,这谁啊?” 陈南羽的尴尬这回是淋漓尽致地挂在了脸上: “这是芸儿,刚刚进门不久……” 说着,又回头呵斥那娇弱女子: “你既然缠着要跟来,就安分些,别到处乱走!” 芸儿,刚刚进门不久。 然后挽着自己的大表哥叫大爷。 卫襄心里有数了,不禁抬头看了看天,内心一声叹息。 到现在为止,大表嫂林氏进门已经四年,却无所出,所以,她还是顶不住各方压力,让小妾进门了吧? 但又心中不甘,所以才会病倒。 而这小妾,看起来也很得宠,不然也不能跟着来长安。 就是不知道眼前这叫芸儿的小妾是不是前世那个最后搅得陈家家宅不宁的小妾了。 卫襄看了一眼面前的大表哥和芸儿,大表哥虽然是呵斥,但眼角眉梢也有些许温柔,那芸儿更是眼波流转,两人俊男美女地站在一块儿,倒也相配。 只是…… 卫襄冷冷地扫了两人一眼,笑道: “大表哥的确是要好好管管你这小妾,不要见了人就乱招呼,‘表妹’这两个字,也不是人人都能叫的。我们卫国公府,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见客的。” 说完,直接转过身扬长而去,半点儿面子都没给陈南羽留。 想一想爹爹的那些小妾,什么时候出来抛过头露过面? 大表哥如此妻妾无度,也难怪陈家最后会家宅不宁。 “襄襄……” 陈南羽面色更加尴尬,想说什么,又生生咽了回去。 表妹的潜台词,他懂。 虽然拂了他的面子,但一个妾,的确是没有资格喊卫国公府二小姐一声“表妹”的。 况且,他这表妹如今又被皇上封了护国公主。 他这小妾非要跟来,来了以后言行也如此不得体,上不得台面,着实丢人。 陈南羽回头看着原本浓情蜜意的小妾,忽然就觉得不顺眼起来,干脆严令小妾回客房去,再也不许出来。 这点儿小事儿很快就过去了,卫国公府嫡孙的满月宴继续喜庆热闹地继续着。 卫襄平日里不着调,这个场合还是能够做好卫国公府二小姐的本分,笑容得体地帮着卫国公夫人招呼前来的女眷,即使是永和郡主前来挑衅,她都没接茬。 甚至对着阴阳怪气的王婵娟,她也能笑脸以对。 以至于前来赴宴的女眷们都纷纷将卫襄又夸赞了一遍,着实给卫国公夫人长了不少脸。 而尉迟嘉身为卫国公府的准女婿,也没有闲着,跟着卫国公和卫程忙前忙后,招待客人,更是引得一片赞誉。 总而言之,整个满月宴办下来,算是很圆满,没出什么岔子。 等宾客都走了以后,卫襄才回了自己院子,摊在软塌上长长舒了口气。 每一次家中设宴,她都觉得累得很,脸都要笑得僵掉了,她果然不是做当家主母的料。 尉迟嘉寻来的时候,卫襄都已经快要睡着了。 但是看清来人是尉迟嘉,她又蹦了起来: “你怎么还没走?今日的事就算了,以后我们家的事情,不必你来献殷勤。” “二小姐……” 跟进来的香兰听了这话,不由得着急,张口就要劝。 尉迟嘉却摆手制止了,示意她出去。 香兰只好给自家二小姐又使了几个眼色,才出去了。 卫襄冷哼: “看看,你今儿表现得多好,连我的丫鬟都觉得我说这话是欺负你了,你可真会邀买人心!” “这怎么能是邀买人心,身为你的未婚夫,这不都是我该做的吗?” 尉迟嘉对卫襄的冷嘲热讽不以为意,依旧眼睛弯弯,笑着在卫襄榻边坐下,才微微侧头看着她: “今日是谁惹你不痛快了吗?我看你自从与陈家大公子说完话以后,脸色就不大好。” 卫襄惊愕:“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那当然,我眼睛里一直都只能看到你而已。” 尉迟嘉笑微微地说道。 卫襄脸一下子就红了——这,这厮又在占她便宜! 只不过说起陈家大表哥这件事,卫襄倒是觉得,她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大概就是尉迟嘉了吧,毕竟两人有着共同的秘密。 卫襄往旁边挪了几步,和尉迟嘉保持了一定距离之后,才坐了下来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大表哥今儿带在身边的那个妾室……他前世也纳了个小妾,那个小妾比他的嫡妻先生出儿子来,后来,陈家因为这个事情起了内乱,闹得很不堪……我就是觉得,我真是失策,我上次在洛城就应该直接跟姑姑和大表哥说,让他们别急着纳妾,嫡子嫡女都会有的,不然,也不会让这个小妾又进了门,万一以后再闹到那个地步,我姑姑肯定会伤心的。” 尉迟嘉点点头: “原来那个站在陈大公子身旁的女子,是他的小妾啊。” “嗯?你也注意到那个小妾了?” “她看着你的眼神,有点儿不太对。” 尉迟嘉眼眸微转,将今日的情形又回忆了一遍: “当时你们三人站在一处,你在和陈大公子说话,她看着你的眼神,让我心里很不安。” “她看我的眼神?这个我倒是没注意。”卫襄想了想,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大表哥这个小妾有古怪?” “嗯,我能看到她脸上有黑气,但我确定不了是她这个人命格中本身的霉气,还是别的什么。”尉迟嘉犹豫了一下,说道。 卫襄傻眼儿了: “黑气?” 不过片刻之后她再次跳了起来: “这好办啊,我带着胖胖和小镜子去她面前晃一圈儿,它们一定能看出来!你先回去吧,有结论了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虽然卫襄这辈子不想跟尉迟嘉成亲,但是其他的,两人不妨合作,这一点她想得很清楚。 尉迟嘉也明白她的意思,笑了笑,也就不再纠缠,起身告辞离去。 凛冬的夜色降临得格外早,卫国公府内大部分地方已经安静了下来,只有值夜的婆子们穿梭其间。 卫襄抱了胖胖,穿过卫国公府大大的花园,直接去了客院。 然后站在客院门口放胖胖。 胖胖很快迈着小短腿儿消失在了客院尚未关闭的门内。 一刻钟过后,卫襄敲响了客院的门。 等陈南羽迎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卫襄焦急的脸: “表哥,我养的一只小猫儿不见了,我到处找都没找着,有人说看见进了你们院子了,能否让我进去找找?” “这有什么不可以,这可是你家呢。” 陈南羽原本还想着要不要去跟卫襄解释一番,以免她因为自家小妾那一声“表妹”心生芥蒂。 此时卫襄恰巧来了,他自然是无有不从,笑容满面地将卫襄迎了进去。 里面伺候的仆婢们见了卫襄纷纷问好,那个小妾芸儿也忙出来见礼,她的怀里,正好就抱着胖胖。 她先是娇娇弱弱地给卫襄行了礼,才笑道: “妾身刚才还说看不出来这小东西是个猫儿还是兔子呢,原来是二小姐养的猫儿,看样子倒是稀罕的紧,妾身竟然从未见过。” “那是自然,这原本就不是大周的猫儿,你没见过也是寻常。” 卫襄非常赏脸地回了句话,然后又热络地跟陈南羽闲聊了几句,才抱着胖胖出门去了。 等院门关上,芸儿就往陈南羽怀里靠了过去: “大爷,您别生气了,妾身今儿也知道自己是冲撞了二小姐,但她方才既然已经肯理会妾身了,想来,也不会再生妾身的气了,大爷您就原谅妾身吧。” 美人投怀送抱,陈南羽忍不住心头一荡。 但他很快清醒过来。 他这小妾实在是没见识的很,襄襄方才虽然说了话,但那根本就不叫理会,那就同她跟身边的猫儿狗儿说话是一样的。 襄襄之前那般,估计根子上还是看不上他纳妾这件事。 虽然他身为陈家大公子,纳妾乃是天经地义,皇帝都管不着的事情,但是想一想为此病倒的妻子,再想想表妹的不虞,他顿时也没心情理会自己这小妾了。 “去去去,这几日,别在人前给我丢人现眼了!”陈南羽拂袖离开。 被无情推开的芸儿脸色顿时通红,眼底流露出愤恨的神色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收了回去,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另一边,卫襄进了自己院子,就将挂在衣襟上的小镜子拎了起来: “怎么样,照出什么没有?” “照出来了,那个女人不是本人。” 镜子里的小娃娃很干脆地说道。 卫襄一惊: “你是说她被什么东西上身了?是妖气还是鬼气?” “这,我没看出来有妖气,也没看出来有鬼气……” 小娃娃不由得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深深的惭愧。 卫襄没有再追问下去,毕竟这面小镜子里面虽然住着一个镜灵,但很显然修为有限,她也不能太勉强人家。 卫襄转而看向胖胖: “那你被那女人抱了一会儿,可有什么发现?” “当然有发现,那女人不知道我会说话,估计是把我当成了最寻常不过的猫,所以在我面前倒是说了几句话。” 胖胖回忆了一下,和盘托出: “她说,‘那个二小姐根本就不应该在长安的,做什么这个时候跑回来,无缘无故来找我的茬儿?’,小姐姐,她说这话什么意思呀?” 什么意思? 卫襄心中大惊,老天,这不会是又来了一个重生的吧? 不然怎么会知道自己上辈子这个时候不在长安? 上辈子这个时候,自己的确还在蓬莱为圣德皇帝找长生药呢! 这一晚,卫襄彻底被这件事情揪住了心,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原本她只以为是表哥又走了上辈子的老路,纳了个妾而已,怎么也轮不到自己管闲事,谁知道现在居然有这种古怪。 身为仙门弟子,遇见这种魑魅魍魉之事,本就不能袖手旁观。 更何况这还关系到自己的亲姑姑一家人,看来是必须要插手了。 好不容易熬到天微亮,顶着一双黑眼圈爬了起来,直奔柱国公府,将胖胖和小镜子的发现,原原本本对尉迟嘉说了一遍。 尉迟嘉点点头,对卫襄的推测表示赞同: “不管她这话是有心还是无意,都足以证明这中间肯定有蹊跷。不如这样吧,等陈家大公子他们离开的时候,咱们跟着去洛城看看,一探究竟,也免得你为此揪心。” 对于这个提议,卫襄举双手赞成: “这是个好主意,除了我表哥这小妾,咱们还可以去狐狸精的老巢看看,之前咱们在那里栽了大跟头,这一次可以再去找找,还有没有什么鬼怪给我练练手!” 两人很快将这件事情定了下来,卫襄就回去找卫国公夫人,强烈表达了自己思念姑母,想要去探望她的愿望。 卫国公夫人起先是不同意,但是想了想,她和丈夫也许久没有见过自己那小姑子了,心里也是挂念的,小女儿若是真的去看看,也未尝不可。 更重要的是,她很清楚小女儿的性子,执拗又任性。 自己要是强压着不同意,说不定哪一天早晨醒来,听到的就是她离家出走的消息了。 所以思来想去,卫国公夫人到底还是同意了。 于是等到陈南羽告辞离去的时候,卫国公夫人就亲手将卫襄交托给陈南羽,好一番殷切叮嘱。 陈南羽虽然觉得有点儿意外,但娘家侄女儿去看自己的亲姑姑,合情合理,他也不好说什么。 干脆就从善如流的答应了,并向舅母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表妹。 第287章 愤慨 临行前,卫襄终于抽出时间去看了看自己那刚刚满月的小侄儿。 其实不是她不喜欢自己嫡亲的小侄儿,主要是一想到自己这小侄儿很可能是那崔五郎转世,她心里就一阵说不出的不自在。 这些日子躲着不去看,她还能勉强告诉自己可能是自己想岔了。 但等到看到小侄儿手上那火红色的狐狸胎记,她终于是长叹一声,绝望地打消了自己最后一丝幻想。 一旁吴明秀看着小姑子的神色,心里一阵说不出来的担心。 她生了儿子,合家欢喜,唯独这个小姑子,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的模样,毕竟都在一个府邸里,若是高兴,怎么能到如今才来看自己的亲侄儿一眼? 可她也不知道这刚刚出生的婴儿哪里得罪了小姑子,只能万般小心。 所以当卫襄勉强打起精神,伸手来抱乳娘怀里软趴趴的小娃娃时,吴明秀的心简直要提到了嗓子眼儿,连忙拦住了: “襄襄不必抱他,他最近有点儿爱哭……” “无妨,再爱哭的小娃娃,到了我手里,都得乖乖得。” 吴明秀……这还了得?这么小的娃娃,难道小姑子想揍他? 卫襄原本是句玩笑话,但是抬眼一看,发现自己嫂子几乎要哭出来了。 她瞬间明白过来,哈哈一笑: “嫂嫂是不是怕我揍他?放心放心,我就是吃他的醋!嫂嫂你看,他一出生,你们都不宠我了,爹娘有了空闲都先来看他,哥哥和嫂嫂也不理睬我了,我可嫉妒了呢,不过这会儿看着他,我倒是想通了,这么可爱的小娃娃,谁见了不喜欢呢?” 卫襄说完,就忍着心里的不自在,“吧唧”在小婴儿软软的脸上亲了一口。 嗯嗯,她一定要忘了那什么鬼崔五郎,牢牢记住,这是自己亲侄儿,亲的! “原来是这样啊……”吴明秀总算是松了口气,连忙笑道:“襄襄怎么会这么想呢,你侄儿再如何,也比不上你,只是他到底才来到这世上,家里人多疼宠他一些罢了,爹娘和我们心里,都是最喜欢你的!” “没关系啊,你们尽管疼宠他,谁让他是我的小侄儿呢,我也喜欢得紧呢,他以后就是我们卫家最金贵的小宝贝,谁也比不上,除非嫂嫂你再生一个小宝贝出来!” 卫襄笑嘻嘻地说道,吴明秀也跟着笑了起来,心中直感叹自己这小姑子还真是个家里人宠出来的小孩子脾气。 也如同孩子一般单纯又善良。 卫襄一通半真半假的解释将吴明秀的这点儿心结打消之后,才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怀里的小侄儿身上。 出了满月的小婴儿就像是刚刚蜕了皮的蚕宝宝,小脸白白嫩嫩,一双乌黑的眸子也已经睁得圆溜溜的了,灵动地到处乱看。 卫襄伸出一只手指去逗他,他就伸出小手一把抓住了,“啊呜”一声啃了上来。 “哎呀,你还想咬我!” 卫襄心口直抽抽,果然还是崔五郎那个鬼德行! 她将手指抽了回来,在小婴儿的脸上轻轻戳了戳: “小鬼,你给我等着,长大了再咬我,姑姑就会打你的小屁屁!” 小婴儿倒也没有哭,反倒“咯咯”地笑了起来,又伸手去抓卫襄的手指。 吴明秀在一旁看着,倒也觉得这姑侄二人其乐融融,总算是放了心。 等到辞别了家人,就跟着陈南羽上路了。 一行人刚出了长安城,卫襄撩起马车窗户上的帘子,就一眼看见了等在城外的尉迟嘉。 她把头探出马车,朝着骏马上的尉迟嘉招招手: “走吧!” 骑马跟着马车旁的陈南羽很是惊讶: “柱国公也一起去吗?” “是啊,我们一起去探望姑姑。对了,去年在洛城的时候,表哥不还觉得我对尉迟嘉不好,忘恩负义吗?那我以后就对他好点儿,去哪儿都带着他。” 卫襄应了一声,笑眯眯地说道。 陈南羽哭笑不得: “老早的事情,我都忘了,表妹你这是记仇,嫌弃我说你了?” “哪里哪里,表哥说得很是。不过,他也真的是顺道去洛城有事,所以就语我们一路同行。” 卫襄换了个神色,一本正经,大声地解释道,顺带着还瞅了一眼后面马车窗子里面若隐若现的娇弱女子。 “好好,一路同行最好,都是亲戚,大家正该多走动走动。” 陈南羽没再说什么,调转马头,上前去和尉迟嘉寒暄说话。 尉迟嘉如今已经是柱国公了,虽说朝臣忌讳和权贵来往,但是亲戚不在此列,要是和柱国公来往好了,也是陈家的机缘。 一行人继续上路,走在后面的马车中,娇柔的女子也放下了小窗的帘子,拍了拍心口,一阵莫名的害怕。 虽然听说过长安卫国公府这个二小姐很是嚣张跋扈,不学无术,但再怎么着她也曾是东海仙门的弟子,还有那个柱国公,也是在东海仙门待过的,他们要真是冲着自己来了,可真是要命了。 不过,她有高人指点,不怕不怕的。 洛城,陈家。 表妹带着柱国公前来探亲的消息,陈南羽早已命人快马加鞭地送回了家。 一行人到陈家的时候,陈知府早就带着妻子,领着全家大小在门口等着了。 卫襄和尉迟嘉一露面,一群人就呼啦啦地要行大礼,毕竟卫襄如今还背着一个护国公主的名头呢。 卫襄顿时有点儿为难。 她又不是不知世事的傻子,真让自己的亲姑姑和姑父朝着自己这个名不符实的公主行大礼,那传回长安去,她还不得被长安那群专等着挑卫国公府毛病的老头子给念叨死。 但要是真的不行礼,那些言官怕又会瞄准陈家,拿这个护国公主的名头说事儿,再给陈家安个大不敬的罪名。 思忖了一瞬,卫襄干脆端着一张笑盈盈的脸,扑上去抱住了自己的姑姑,一阵叽里呱啦的说笑,直接将行礼这件事给遮了过去。 等一行人热热闹闹地进了陈家的门儿,陈知府才捻着胡须,趁机和自己儿子嘀咕: “都说襄襄不懂事,我看如今襄襄懂事得很嘛。” “嗯,如今看着是长大了。” 陈南羽附和了一声。 至少如今看着,没有以前那么不好惹了。 这边父子俩忙着招待尉迟嘉,那边陈夫人却是拉着卫襄的手垂泪: “襄襄啊,你也别怪你表嫂没有出来迎你,实在是她这身子,如今病的起不来……” “我之前也听大表哥说了表嫂病了,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不过表嫂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襄一边安慰,一边小心地打探。 陈夫人叹气道: “你这表嫂你也知道,原本是个性子开朗活泼的人,这几年跟陈家上上下下都处的很好,我也很喜欢她。所以尽管她进门这四年都没有生出一儿半女来,我也不怪她,反正你表哥也还年轻。哪里知道你表哥前些日子出门去,半道上就遇到了那什么芸儿卖身葬父。你表哥原是出于好意,可怜那芸儿,给了几两银子就走了,谁知道那芸儿后来居然找上门来,一口咬定你表哥给了银子,她就是你表哥的人了。” “也是你表哥一时糊涂,那芸儿要死要活几番哭闹,他为了怕惹麻烦,只能纳了她进门,结果……结果你表嫂就……” 陈夫人说着,就又哭了起来: “我原也没想着她心思这么重,生生把她自己怄出病来,看了多少大夫都不管用,都说这是心病,可我要打发了那小妾,你表哥又不同意……你表嫂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这心里可怎么过得去……” 陈夫人这段日子也是忧愁得很,偏偏女儿又都嫁的远,也没个贴心人说话。 此时卫襄来了,她连哭带说,将心里的忧愁全都说了出来,絮絮叨叨地哭了一场。 等哭完了,心里没那么难过了,就又抓着侄女儿的手,问道: “襄襄啊,你之前去东海修仙,可有什么灵丹妙药,看看能不能救你表嫂一命?” “姑姑快别哭了,我一会儿就去看看表嫂,看看情况再说吧。” 卫襄拿了帕子替陈夫人拭泪,没有满口答应,也没有安慰陈夫人说这不是你的错。 没办法,要她同情大表嫂还有可能,同情姑姑,她还真同情不来。 傍晚时分,一行人都安顿了下来,卫襄才和尉迟嘉再次碰面。 卫襄直接就拉着尉迟嘉去了逛陈家的花园。 两人如今是皇帝赐婚的未婚夫妻了,走在一起也没人敢说什么,伺候的仆婢们也都只远远地跟着。 卫襄抱着胖胖走在前面,将陈夫人所说之事对尉迟嘉说了一遍,很是愤慨: “……姑姑虽然说她心里过意不去,但她却没有态度坚决地要表哥打发了那芸儿,就算表嫂病的要死了也没有。而且姑姑还觉得是表嫂自己心思重,那岂不是说表嫂自己不贤惠,不大度,自己把自己气病了?可这世上又有哪个女子愿意将夫君与人共享呢?这世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就对女子这般苛刻,子孙就比表嫂一条活生生的人命重要吗?” “姑姑还说表哥是因为怕给陈家惹麻烦才纳了那芸儿进门的,可我并不相信,我不相信堂堂一个陈家,还能连一个小女子都对付不了,明摆着还是表哥见色起意……” 晚风徐徐地掠过陈家的花园,一阵梅花的香味儿远远随风而来,尉迟嘉沉默地跟在卫襄身边,默默地听着她说话,并不打断,也不接话。 因为他知道,此刻的襄襄,需要的不是他说什么,而是认真听她倾诉。 前世今生,他听她说过她的独孤和绝望,说过她的悔恨,说过她想念蓬莱山上的果子,说过她想念不经世事的从前。 但他从来没有听她说起过这样的家长里短,说起女子之间的勾心斗角,以及她对这个世道的厌憎。 此时这样琐碎的事情从她口中说出来,入他耳中,他居然感到无比的安心,还有几分隐隐的期待—— 一个人,能愿意同另一个人分享这些琐碎的念头,是不是说明,两个人,是在慢慢靠近着的? 从虚无缥缈的仙门道法,向朝夕陪伴的人间烟火靠近。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卫襄发现了尉迟嘉的沉默,自己停了下来。 她有些懊恼地回头,看着尉迟嘉: “是不是觉得我说的话很没意思?其实,我也就是发发牢骚而已,这个世道我又改变不了……” “不是,我觉得你说的很对,这个世道,对女子来说,并不好。” 尉迟嘉如墨的双眸在夜里渐渐亮起来的灯火中闪烁着温和的光芒: “所以,襄襄,除了你,这辈子,我不会再多看任何女人一眼,你也答应我,不多看别的男人一眼,好不好?” 好不好。 三个带着商量口吻的字,让卫襄心口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她很快回过头去,避开这双仿佛能蛊惑人心的双眼,镇定了一下,才低低地回了一句话: “想得美!你怎么样我管不着,但我可还是要去醉春楼看小倌儿的!” 说完立刻就加快脚步,远远地将尉迟嘉甩开。 尉迟嘉却忽然笑出了声,笑得跟在他们身后的狐狸精莫名其妙: “小仙子要去看小倌儿呢,你要戴绿帽子了,你还这么高兴?” “不,你不懂。” 尉迟嘉眼底的笑意如同海上的涟漪,一波一波蔓延到俊美的容颜之上。 他慢慢抬手捂住了心口的位置—— 刚刚,这里跳了一下呢。 襄襄的心跳,他能感觉得到呢。 胖胖窝在卫襄怀里,望着被甩得远远的尉迟嘉,小爪子戳了戳卫襄: “小姐姐,原来鸭子死了以后,嘴真的是硬的嗳……” “闭嘴!你见过鸭子没有!” 卫襄恼怒不已,直接将胖胖从怀里扔了出来。 这家伙,是在嘲讽她死鸭子嘴硬吗? 哼,她才不是嘴硬,等再回长安去,她不但要去看小倌儿,还要买他十个八个回去,气死尉迟嘉! 夜色渐深,陈府的一处院落中,隐隐约约回荡着女子咳嗽的声音。 这声音在陈南羽大步走进去之时,戛然而止。 “大少奶奶这些日子怎么样?药可有按时吃?” 陈南羽一边将斗篷扔给仆妇,一边向内走去。 内室里却蓦然传出女子尖利中带着孱弱的声音: “夫君别过来!” 第288章 妻妾相争 女子尖利的声音落在陈南羽耳朵里,几乎有些凄厉。 他猛地掀开帘子,大步走到了床前: “怎么回事?” “不,夫君你不要过来……” 绣着百合花的床帐被人从里面紧紧地扯住了,女子呜呜咽咽的哭声从遮得严严实实的帐子里传出来。 这样的哭声前些日子听过许多回了,此刻又听见,就像是一条虫子在心间啃噬一般,陈南羽顿时烦躁起来。 他手臂一抬,“撕啦”一声将眼前的帐帘直接扯了下来: “你若是病了就好好看病,何必如此哭哭啼啼……” 然后他的手就僵在了半空中,整个人也直接没了声音。 幽暗昏沉的灯光模模糊糊地照进了床帐中,床帐中,一个憔悴的女子正在捂脸哭泣,随着光线的照入,更加惶恐地尖叫出声。 而她虽然竭力遮掩,但是脖子上那密密麻麻瘆人的红色疹子,还是让陈南羽明白了她到底在害怕什么。 “说,到底怎么回事!” 男人的怒吼声和仆妇惊讶的尖叫声打破了冬夜的安静,陈家内宅忽然地忙乱起来。 睡梦中的卫襄被叫起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胖胖和狐狸精兴奋的脸: “小姐姐,快起来看热闹,闹起来了!” 闹起来了? 卫襄一个骨碌爬起来,抓了衣服就跟着狐狸精往外跑。 跑到半路上,就遇到了尉迟嘉。 还没等卫襄问,尉迟嘉就伸手往她身上一拂,将她揽在了自己胸前。 “你干什么?”卫襄挣扎。 尉迟嘉笑了笑,张开自己身上银白色的大氅,将她严严实实地裹住了。 “我想姑母并不希望我们俩光明正大去看陈家的热闹。”尉迟嘉在沉沉夜色中笑道。 卫襄愣了一下,去抓腰间的海螺,摸了个空。 果然,换衣服什么的就是麻烦。 卫襄此刻深恨自己不学无术,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她总得亲自弄清楚,表哥那个小妾身上到底有什么不对。 卫襄认命地将尉迟嘉的大氅拉紧了些,尽量做到面无表情: “走吧。” 两人赶到的时候,陈南羽和林氏住的院子里里外外,已经被陈家的仆妇团团围住。 卫襄只能掐灭了最后一丝希望,老老实实躲在了尉迟嘉的大氅里走了进去。 屋内,灯火通明,陈夫人满面怒容地坐在上首,林氏仍旧掩面在帐内哭泣,陈南羽铁青着脸站在地上。 而那小妾芸儿,则是伏在地上哭哭啼啼: “……夫人和大公子明鉴,奴婢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下毒谋害大少奶奶……奴婢也刚进陈家,奴婢拿什么害大少奶奶啊……” 芸儿原本就长得清秀柔弱,哭起来更是梨花带雨,惹人怜惜。 帐内哭泣的林氏却猛地坐了起来,怒道: “明明就是喝了你进门那日端给我的那杯茶我才变成这样的……” “少奶奶!”芸儿不等林氏说完就又开始哭:“奴婢进门那日向您奉茶,大家可都是看着的呀,茶水杯盏也都是大少奶奶您的人准备的,奴婢如何能在其中做得了手***婢真的冤枉啊……夫人,大公子,你们要为奴婢做主啊……” “可我的人为什么要害我?”林氏怒目喊道,双手也忘了遮面,露出了斑斑点点的脸。 陈夫人和陈南羽立刻撇开脸去,仿佛多瞧一眼都觉得可怖。 芸儿倒是没害怕,继续哭着争辩: “少奶奶,若是您看奴婢不顺眼,大可以光明正大地打发了奴婢,何苦要如此作践您自己呢……” “你,你的意思是我自己给自己下毒,然后栽赃给你了?你,你好恶毒的心……” 芸儿的指控太过诛心,林氏气得一口气儿上不来,捂着心口倒了下去。 屋子里顿时又是一阵仆妇们乱纷纷的喊叫和哭声。 卫襄站在角落里,看着眼前乱纷纷的场面,心下忍不住一声叹息。 她扯了扯尉迟嘉的手,两人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刚才的事情,你怎么看?” 一直到走出了院子,尉迟嘉才开口问道。 “这有什么可看的?反正都是一样的结果。” “什么结果?”尉迟嘉还是不明白。 “你不知道?” 卫襄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尉迟嘉: “前世尉迟敬内宅的妻妾相争,你都没注意?” 说起他们那个养子的后宅,尉迟嘉倒是想起来了。 前世尉迟敬娶妻之后,也纳了几房妾室,尉迟敬的妻妾也曾经有一次因为内宅之事闹到卫襄面前来。 当时卫襄已经是柱国公太夫人了,被尉迟敬那些妻妾之事闹得很是头疼,因为清官都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她一个养母。 好在卫襄也没劳什么神,因为她叫了尉迟敬来,直接问他,后宅都管不了,还做什么国公? 尉迟敬回去怎么说的怎么做的,不得而知,但自那以后,除了请安问好,尉迟敬的妻妾再也没敢闹到卫襄面前过。 但从头到尾也只有那一次而已。 所以,尉迟嘉摇摇头: “那件事情你解决得太快,我根本什么也没看出来。” 卫襄:…… 她只能挥挥手: “罢了罢了,你看不出来也就算了,我们直接去那个小妾那里等着吧。” “去小妾那里?难道,这样的人不该直接打发出门吗?”尉迟嘉皱眉。 “呦,难得你还看得出来她不是什么好人啊?看来你倒是比我那大表哥强上几分。” 卫襄一边走,一边跟尉迟嘉解释: “其实按照姑姑这个当家夫人的手段呢,自然是嫡妻更重要。大表嫂虽然进门四年无所出,但她也是官宦人家出身,若是这件事情真的闹起来,陈家丢人不说,大表嫂家自然也是不依的。但是呢,我说过,我大表哥对这个小妾,是见色起意。” “他如今对这个小妾的新鲜劲儿还没过,肯定会站在小妾这一边,觉得是自己妻子嫉妒小妾,才出此下策,自己给自己下毒,意图栽赃小妾。所以呢,两方相争,这个芸儿有大表哥的宠爱,最多也就是被禁足,不会有别的结果。哎,没办法,色心一起,好好的男人都成了瞎子。” 卫襄再次感叹道。 “襄襄。” 依旧将卫襄裹在怀里的尉迟嘉忽然低声叫她的名字。 卫襄转过头:“怎么了?” “你放心,我永远都不会让你陷入这种局面。” 尉迟嘉忽然说道。 卫襄愣了一下,“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不会让我陷入这种妻妾相争的局面?你,真是想多了,我当然永远不会陷入这种局面。” 她不会成为尉迟嘉的妻子,所以,她永远也不会陷入这种妻妾相争中。 尉迟嘉的眼神瞬间黯淡,很快又恢复如常。 两人继续沉默地沿着花木簇拥的小道往前走,快要走到那个芸儿的院子的时候,尉迟嘉忽然又停下了脚步,问了一句: “襄襄,最开始的时候,你也没有想过吗?” 最开始的时候…… 卫襄眼底闪过一瞬间的怅惘和怀念,却再一次笑了出来: “最开始的时候,想过啊,不过那会儿我也还是觉得我永远不会陷入这种局面,因为那会儿的我想着,真的能嫁给你,那我就是死,也不会让这个世上有第二个女子同我分享你,你敢纳谁作妾,我就敢砍死谁,当然,也包括你。” 暗沉的夜色里有一瞬间的静默。 跟在后面的胖胖有点儿瑟瑟发抖: “小姐姐还有这么凶的时候啊?” 狐狸精撇撇嘴: “这有什么啊,谁面对情敌的时候不是恨不得砍死对方啊。” “那小姐姐这么说,会不会吓着姐夫啊?” “切,他要是能被吓着,那他也就根本配不上小仙子!” 狐狸精已然看透一切。 果然,尉迟嘉根本没有被吓倒,反倒露出更加璀璨明亮的笑容,在夜色里美得惊心动魄: “嗯,我答应你,以后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站在那里不动,任你砍。” “行了,别自恋了,都说了那是以前。” 卫襄心口又开始猛跳不止,连忙转过头,看向前方一片漆黑的小院子: “快点儿,你再浪费时间,我就自己进去,被抓住了就抓住了,反正我臭名远扬,我姑姑一家人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走吧。”尉迟嘉没有再说什么,拥着卫襄走了进去。 一片漆黑中,内室的帐子里红光点点,娇柔的女子红肿着眼睛,对着面前的小香炉念念有词: “高人救命,高人救命!” “找高人救命是吧?找我啊。” 外面值夜的丫鬟已经被悄无声息地放倒了,妖媚入骨的红衣女子撩起帐帘,笑嘻嘻地说道。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之后,帐内彻底没了声息。 红衣女子朝着身后两人嫣然一笑: “好了,直接吓晕过去了,也省的我们动手了。” 卫襄忍不住扶额: “这……这么点儿胆子,就敢出来害人?” “到底是她害人,还是别人想除了她,还两说呢,先看看再说!” 狐狸精动作娴熟地将一张符往昏过去的女子额间贴去。 搜魂符一出,事情很快明了。 这芸儿当初卖身葬父是真的,被陈南羽救助之后起了攀附之心也是真的。 但她一个小门户出来的女子,有贼心没贼胆儿也是真的。 以芸儿的见识,只能大致猜得出对方是个富家公子,至于身家姓名什么的,根本不知道。 所以自幼丧母的芸儿收了银子之后,是打算葬了父亲之后,再给自己找个好人家好好过日子的。 没想到父亲下葬当日,她就在家门口遇上了一个自称是“听涛真人”的高人。 高人不但告诉她那位富家公子的来历,还为她出谋划策,承诺会助她顺利进入陈家。 至于原因嘛,那位听涛真人说了,观她面相,是个大富大贵,诰命加身的命格。 一般人听了这话心里高兴高兴也就罢了,压根儿不会信,但是芸儿听了以后,就信了。 因为她时常做一个梦,梦见自己卖身葬父,最后被人买了去,辗转进了一个大户人家作妾,生了双胎的儿子,最后富贵非凡,还得封诰命。 那个梦格外逼真,逼真到她醒了以后连自己儿子的名字都记着,梦里许多隐隐约约的事情也记得。 所以她立刻就按照那高人的指点,挑了个人多热闹的时候,前往陈知府家,哭诉衷情,求见陈家大公子。 结果也果然如她所愿,陈南羽纳了她进门,她欢喜不已,对那高人更是感激不尽。 但现实总是残酷的,进门几日之后,芸儿就发现,原来高门妾并不是那么好做的。 陈家并不是普通人家,陈知府祖上世代为官,本就是世家大族,陈南羽的亲生母亲陈夫人又是卫国公的亲妹妹,一般小官家的庶女想要送进陈家做妾,还要怕人家嫌弃呢,以芸儿的出身,一进门就抬成妾室,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进门好几日了,芸儿虽然成了陈南羽的屋里人,陈南羽待她也很好,但还是没名没分,随时都能被主母打发。 这样尴尬的身份,就算再得宠,也是遭人白眼的,芸儿的日子着实不好过。 于是芸儿就找了个机会,托人再去找了那位高人求助。 那位高人应了她所求,直接给了她几柱香,命她在屋子里点了,所求就会应验。 芸儿也是走投无路,顾不得许多了,死马当活马医地试了试,谁知道第二日陈夫人就命人传话来,让她去给大少奶奶林氏奉茶,也就是说正式将她抬成了妾室。 芸儿欢喜不已,连忙去奉了茶,叩拜了林氏。 哪里知道林氏第二日就病倒了,直至如今出了满头满脸的疹子,还一口咬定是她干的。 这事儿芸儿倒是真冤枉,因为身为妾室的本能,她的确是巴不得林氏倒霉,但她还没来得及下手呢,怎么这麻烦就找上来了? 如今闹到这个局面,虽然陈南羽暂时护下了她,可谁知道明日陈夫人和林氏会如何处置她呢? 所以芸儿就半夜不睡觉,又开始在自己帐子里点香求助,然后就直接被狐狸精给吓得晕了过去。 “难道,真不是她下的手……可是都跟听涛那老贼连在一块儿了,应该没什么好事吧?” 将这芸儿所有的记忆看完之后,卫襄疑惑地皱眉。 凝思片刻之后,她抬手将那张搜魂符从芸儿额头揭走,还顺手端了芸儿床头上那个小香炉: “我们回去研究研究这香,看看有没有问题。” 第289章 猪头 黎明时分,陈夫人顶着满身的疲惫,挣扎着起来穿衣洗漱。 仆妇上前劝道: “夫人才睡了这么一会儿,今儿必定是精神不济,不如夫人晚会儿再起?” 陈夫人坐在床上,无精打采地摇头: “算了,昨晚上闹成那样,指不定今儿还有什么事等着我呢——这件事就这么了了,林氏心里怕是咽不下这口气。” “大少奶奶向来贤惠,夫人多虑了……”仆妇笑着开解。 主仆两人正说着话,外面门帘响动,很快就跑进来一个满面惶恐的丫鬟来: “夫人,夫人,不好了,大少奶奶哭着要回林家去,大公子拦不住呢……” “什么?” 陈夫人愣了一下,双目有片刻的无神,下一刻却忽然暴怒而起,指着门外怒道: “让她回,让她回去好好告诉林家的人,她身为正妻,如何不贤善妒!进门四年无所出,我都看在林家的面子上忍了,如今她倒闹腾起来!去,让她回,回去了就别再进我陈家的门儿!” 旁边的仆妇连忙上前安慰: “夫人息怒,奴婢这就去看看怎么回事……” “看什么?不用看了!枉我还一心一意地护着她,她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就非要闹出去把陈家的脸面全都丢光,才肯罢休?我告诉你们,今儿你们谁也别拦着,让她回!” 这么几年积攒的不满顷刻爆发,陈夫人怒不可遏地吼道。 那丫鬟从来没见过夫人生气成这样,顿时吓得跪在了地上,簌簌发抖,一个字也不敢再说了。 乱了好一会儿,仆妇们才将陈夫人给劝得冷静了下来,谁知道外面门帘又是一阵响动。 “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又一个丫鬟喊着跑了进来。 “谁再敢来说大奶奶的事情,拖出去打死!” 陈夫人气得发抖,手里的茶盏“哐啷”一声砸在了丫鬟脚下。 丫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了: “夫人,不是大奶奶,是,是表小姐,她,她也出疹子了……” “……” 陈夫人抖了抖,直接昏过去了。 儿媳妇出疹子也就算了,还吧兄嫂手心儿里的那小祖宗也给染上了—— 这真的要命啊! 书房,得到消息的陈知府也立刻命人将儿子叫了过来,劈头盖脸地问道: “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襄襄怎么会染上这疹子的?她去过你媳妇那院子?” 陈南羽昨晚半夜没睡,一大早妻子开始闹,小妾更是哭哭啼啼,这会儿更好,先是被娘亲指着脑门儿骂了半晌的“败家子儿”,又被自己亲爹抓来了。 一听这事儿,他脸都白了: “父亲大人明鉴,这件事情自始至终就没敢让襄襄知道,她又怎么会去林氏的院子里去?父亲,儿子以为,父亲应当赶快请大夫来咱们家查看,是否是有疫症,一面再度传染散播啊!” 一句话说得陈知府的脸色也立刻白了—— 老天爷啊,他这是遭了什么孽,居然在他的任上出现疫症! 这要是传出去是瘟疫,他这个知府也就算是到头了! 要命啊! 很快,父子分头行动,陈知府惶恐不安地命人召集幕僚,商议对策,陈南羽回返内宅,命人立刻将妻子给隔离起来,整座宅子撒石灰撒醋地折腾起来。 林氏一听自己可能得的是疫症,也不回娘家了,直接开始寻死觅活,闹腾得陈南羽自己都想找根绳子上吊算了。 不到半日,陈家就闹得乱成了一团乱麻。 客院中,送走了好几批大夫之后,卫襄坐在镜前,观赏自己满脸的“星星点点”。 “怎么样?你们觉得吓人不吓人?” 卫襄回过头,朝着胖胖和狐狸精嫣然一笑。 胖胖和狐狸精齐齐打了个哆嗦,摇头: “不吓人,不吓人……小姐姐您美着呢……” “反正吓人也吓到的不是我自己,你们随意啊。” 卫襄笑眯眯地转过头去,对着梳妆台上放着的小香炉,继续思考问题。 她脸上长出来的疹子,和林氏脸上长出来的疹子是一模一样的。 唯一有区别的就是,林氏那疹子是喝了芸儿奉的茶之后才长的,而自己则是研究了半夜香炉之后长出来的。 这么一总结,那就是林氏脸上长出来的疹子,确实是和芸儿有关。 或者说,是和那位自称听涛真人的高人给芸儿的这几炷香有关。 看来还是得找个机会去会会这位高人。 卫襄拿定了主意,就起身去找尉迟嘉。 不过刚走出门就被陈夫人派来伺候她的仆妇们拦住了。 “表小姐,您,您不能出去……” 仆妇们惶惶然的,躲得远远的垂头说道。 “为什么呀?” 卫襄全然不知道自己也被陈家列入了要隔离的圈圈。 陈家的仆妇们头垂得更低了,唯唯诺诺不知道要怎么说。 一片尴尬中,院子的门被人推开了。 “因为你的疹子现在不能见风啊。” 仙姿飘逸的男子走了进来,微笑着踏上台阶。 “柱国公……您不能过去……” 那些仆妇们虽然很感激尉迟嘉为她们解围,但又急忙上前拦住了。 一个卫国公府的二小姐传染了疹子就已经是了不得了,万一这柱国公再被传染,那陈家可怎么收场? “无妨。” 尉迟嘉淡淡的对她们一笑,眸底金光闪过,仆妇们只觉得眼前一晃,人就不由自主的走开了。 “好了,先回去。” 尉迟嘉微笑着朝卫襄走了过去,拉着她的手迈步进门。 过了好一会儿,站在外面的仆妇们才如同大梦初醒一般,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个个瞠目结舌,震惊万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是都传闻柱国公根本就不喜欢表小姐,就连赐婚也是皇上强压着赐婚的吗? 他,他怎么就一点都不怕? 她们心中忽然就觉得羡慕起来——能被人这样对待,表小姐果然是个有福气的女子啊。 屋内,尉迟嘉正在跟卫襄慢慢分析这件事: “既然那位高人指点芸儿用这几炷香,那问题必定就出在这几炷香上面,不管是他真心要帮芸儿也好,还是他要害林氏也好,总要有所图谋才是。” “我也是这么想的。”卫襄点头,挣开尉迟嘉的手,摊回了椅子上,“可我们不去会会那位高人吗?” “我们不必急着去寻他,等他自己来吧。”尉迟嘉微笑着在她身旁坐下:“如今,林氏出疹子,已经合了他的意,所以这狐狸尾巴终究是会露出来的,你且耐心等等。” 卫襄往旁边挪了挪,推开尉迟嘉: “离我远点儿……那就再等等,其实我倒是挺想去看看那个高人的真面目——我总觉得吧,听涛那老贼虽然说人品卑劣,但再不济也不至于跑到洛城来招摇撞骗吧?” “再说了,如果听涛真的知道我们来了洛城,他肯定是恨不得抓我们回去,好在东海扬威的,怎么会毫无动静?” “那就说明这个听涛并非东海的听涛,也或许是有人借着听涛的名头生事——但这些都不重要。” 尉迟嘉伸手去抚卫襄的脸: “重要的是你脸上的疹子一时半刻见不得风,先让这些疹子消下去,再说别的。” 尉迟嘉的手心带着微微的凉意,抚在人的脸上,轻柔而又让人觉得十分舒适,卫襄一时居然忘了躲开。 等她反应过来,脸上就感觉到一阵清凉。 嗯,是妆台上那些大夫们留下的膏药。 “我自己会涂,不劳你动手。 卫襄瞄了瞄镜子里的自己,最终避开了尉迟嘉的手。 这疹子并没有让她觉得很难受,她也不担心自己会毁容,但到底还是挺吓人的,这张脸现在根本就不能看。 跟尉迟嘉这张绝美的脸比起来,此时的自己就是个丑八怪。 卫襄不禁有些愤愤: “按理说,就算这香有毒,可我不是语凝海的赤灵丹吗?我不是海之领主吗?我的本体连人都不是,又怎么会中毒的?看来轮回镜灵都是扯谎骗我的!” “他没有骗你,你的确是语凝海的海之领主,你也的确不该中毒。可是——” 尉迟嘉将卫襄的脸掰了回来捧到自己面前,想说什么,又忍俊不禁地笑了。 他总不能对襄襄说,是因为你修为太低微吧?那也太打击人了。 只是这一笑,端的地风华无限,一双如墨的双眸直直地盯着卫襄,像是一个漩涡,卫襄心口又开始不争气地“扑通扑通”了。 跳了一会儿之后,她终于回过神来,移开眼神,却一眼看见镜子里,自己被捧在尉迟嘉两只手中的脸,简直就像个疤疤癞癞的猪头。 卫襄扭了扭脖子,逃开这两只手,终于恼羞成怒: “你到底在笑什么?” “笑你长得好看。” 尉迟嘉还是笑个不停,并且有继续往前凑的倾向。 “尉迟嘉!” 卫襄大喊一声,双手撑住了尉迟嘉凑过来的脸,惊魂未定地跳起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 “当然是想跟你玩亲亲啊!” 两人脚边,胖胖眼睛冒星星地说道。 狐狸精跳过来,一爪子挠在了胖胖脑袋上: “闭嘴,我还等着看戏呢!” “看戏?看什么戏?” 卫襄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怒火直奔这两小只而来。 “遭了,我也说溜嘴了!” 狐狸精拉起胖胖就朝外面逃窜而去: “快跑快跑!” “你们是不是找死?” 卫襄暴怒地追上去。 尉迟嘉却一把拉住了她: “想不想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你知道?”卫襄嗅到了一种类似阴谋的味道。 “我知道。” 尉迟嘉点点头,然后猝不及防地身体前倾,低头,准确无误地吻上了卫襄的唇。 门外的阳光暖暖地照了进来,卫襄只觉得眼前一花,尉迟嘉的脸就放大了。 他的长睫微微下垂,像是颤动的蝴蝶翅膀,墨眸微阖,神情专注。 卫襄顿时头皮发麻,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从唇边顷刻蔓延到胸臆之间,仿佛整个人都要炸了—— “尉迟嘉你是不是疯了?我都成这样了你还要占我便宜?” 在自己整个人炸裂开来之前,卫襄终于回过神来,一把推开尉迟嘉,转身进门,“啪”地一声将门甩上,在门内暴跳如雷。 尉迟嘉站在门外,摸了摸唇,耳边听着少女生机勃勃的喊叫声,忽然又笑出了声。 心跳,呼吸,他都感觉得到。 不求多,只求一次动心一点点,总归,能回到从前的吧? 院子的树上,胖胖拽着狐狸精,依旧无法接受刚刚发生的那一幕: “姐夫是不是傻了?他对着小姐姐那张猪头一样的脸,真的能亲得下去啊?” “那怎么不能?两个人要是看顺眼了呢,就算是对着一头猪,也觉得这是头眉清目秀的猪。” 阅男无数的狐狸精对胖胖谆谆教导,完了瞅了瞅胖胖,又补了一句: “姐姐告诉你啊,将来要是有人说喜欢你,你就这副尊容让他亲,能亲得下去,那就说明他是真喜欢你。” “哦,好的,我记住了。”胖胖认真学习,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你的意思是我很丑?丑的和猪头一样让人下不了嘴?” 胖胖二话不说亮出爪子,挠了上去。 “我可没这么说啊……你自己想多了……” 狐狸精在院子里四处逃窜,惊得那些仆妇们慌乱躲避。 小小的院子被笼罩在暖暖的阳光里,热闹又和谐。 陈家上下忙乱了两天,才终于确定,林氏和卫襄脸上出的疹子,并不是会传染的疫症。 对于陈知府来说在,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他继续放心地做官。 对于陈夫人和陈南羽来说,这才是折磨的开始。 前前后后,陈家总共请了十位大夫,十位! 问题是,没有一位能看出来卫襄和林氏脸上的疹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各种各样的药倒是留下了十几瓶。 卫襄还好,顶着一脸的疹子该吃吃该喝喝,好不好的无所谓,很是给自己姑姑省心。 但林氏就不行了,天天盯着葵花盘子一般的脸,哭哭啼啼,寻死觅活,闹得陈夫人嘴上都起燎泡了。 所以,这一日无意中听仆妇说起城外有位高人专治无名之症,立刻就让儿子去请,索性死马当活马医了。 那高人倒也不拿架子,陈南羽一请就来。 当他带着徒弟踏入陈家大门的时候,隐匿身形站在一旁的卫襄一眼看见,一下子就咧开嘴,笑了。 第290章 白玉吊坠 “以前我总觉得我是个坑师父的货,现在吧,我总算见到了比我还坑师父的货!” 卫襄喜滋滋地和尉迟嘉往回走,嘴巴都快要咧到耳根了。 尉迟嘉也跟着笑,虽然他觉得这件事情本就在预料之中。 从第一次去语凝海,听涛曾经弃这个徒弟于不顾开始,这对师徒之间,就已经有了缝隙。 而决裂,往往就是从一个个小小的缝隙开始的。 果然,如今恶果就出现了,听涛的得意弟子凌瀚居然离开了东海,而且打着听涛的名头开始作恶了。 只不过,这高人身边的那个小徒弟…… 卫襄和尉迟嘉同时站住了脚,再次将目光投了过去。 方才只看到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少年,这会儿再仔细一看—— “哎呦,这不是玄云门的苏沫言吗?大师姐曾经说凌瀚和她是魔侣现世呢!” 卫襄回头看着尉迟嘉,眼睛亮亮,有点儿小兴奋: “你说要是大师姐知道她最忌惮的这两人携手私奔,离开东海了,会不会高兴得晕过去?” “不会。”尉迟嘉笑着摇头:“大师姐不是那么不稳重的人。” “那你这意思就是我是不稳重的人咯?”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大师姐如果知道了,可能会亲自赶过来。” “所以?”卫襄莫名期待。 尉迟嘉如她所愿点点头: “给大师姐报信吧。” “好啊!” 卫襄从来没觉得自己和尉迟嘉如同此刻一般心意相通,高兴之下,跳起来和尉迟嘉击了个掌,才脚步轻快地继续往前走。 尉迟嘉跟在她身后,看着自己的手掌心,唇角扬起的弧度越来越大。 陈家的前厅中,林氏心如死灰地拿掉了遮面的轻纱,将自己一张可怖的脸露了出来。 凌瀚拈了拈下巴上贴上去的假胡须,高深莫测地诊了诊脉,然后在众人的瞩目下蹙起了眉头: “大少奶奶这并非是病,乃是身边有不该有之物。” “不该有之物?”陈南羽急切地追问:“还请大师明言!” 凌瀚装模作样地掐算了一番,看着惶惶不安的林氏: “敢问大少奶奶身边,是否有玉石之类的东西?” “玉石?”林氏愣了一下,连连点头:“有,我有很多玉器……” “那可否让我一观?” “只要能治好我的病,别说是一观,就是全部送给高人,我也是愿意的!” 林氏连忙就命人去将自己的首饰玉器全部拿来。 林氏也是出身官宦之家,当初陈家给的聘礼和她的陪嫁中,玉石雕刻的首饰和器具着实不少,全部拿出来,琳良满目地摆了满满两大桌子。 凌瀚逐一仔仔细细地看过去,手指从一整套的翡翠首饰上拂过,又拿起一个十分精致的玉石盆景看了看,最后,才拿起了一枚小小的佛牌。 “高人,可是这枚佛牌有问题?可这,这是我出嫁之前,我祖父亲手赠与我的……” 林氏心中十分忐忑,若真的是自己娘家带来的这枚佛牌有问题,害了自己,那,那这段时日,自己这么闹腾,算什么? 好在凌瀚很快放下了那块佛牌,然后拿起了佛牌旁边的一块小小的水滴状白玉吊坠。 林氏松了口气: “这,这是我一个闺中好友送我的……” “就是这个东西在作怪。” 凌瀚将那个吊坠握入手心,感受着心口慢慢平服下去的波动,忍着狂喜,慢慢地说道: “等我将这个东西拿回去,做法之后,少奶奶的病,自然就会好的。” “多谢高人,多谢高人!” 自从出了疹子以后,这还是第一次听见人说自己这疹子会好,不管真假,都足以让林氏喜极而泣。 陈南羽如今是看见妻子这眼泪就够够的了,虽然知道她是高兴,还是忍不住心烦,连忙走上前,再次对着高人施礼: “多谢高人帮我们家解困,只是我还有个表妹,她脸上也出了一样的疹子,还请高人移步,替她也看看吧!” “你的表妹?” 凌瀚心中暗惊——自己只是想借那个芸儿的手让这林氏出疹子,那个芸儿难道又去害了别人? 这个蠢货! 凌瀚心中大怒,但众目睽睽之下,不得不忍了下来,点头道: “既然来了,自然是要替人消灾到底的。” 陈南羽这才将吊着的那口气放了一半下来,连忙亲自出门去请卫襄过来。 谁知道走到半路上,就见卫襄从一旁的花丛后面笑嘻嘻地走了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表哥,听说你找我?” “是,方才我请了一位高人来,将你表嫂出疹子的原因找出来了,所以想着给你也看看……咦,你的疹子好了?怎么好的?” 陈南羽说到一半儿,惊讶发现自己表妹原本红点遍布的脸,已经恢复了先前的白皙光洁。 卫襄挥挥手: “是啊,今儿早起来,我一照镜子,它自己就没了,我还没来得及跟姑姑还有表哥您说呢!那高人什么的,我也不用见了吧?” 陈南羽连连点头: “既然是好了,表妹就好生歇息吧,我这就回去告诉母亲这个好消息!” 一转身,陈南羽拍拍胸口,终于将吊着的另外半口气放了下来。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不然要是看不好,可怎么跟柱国公,还有长安的舅舅交待! 卫襄的身影重新隐入道旁的花树林子里,也拍了拍胸口: “真是的,光顾着看热闹了,差点儿忘了我自己也出着疹子呢!” “无妨,就算看见了又如何,有我在。” 尉迟嘉云淡风轻地说道,听入卫襄耳中,让她也不由自主地镇定下来。 “对,没什么可怕的,这可是在大周,在我们的地盘儿!更何况,凌瀚和苏沫言都是你的手下败将,没什么可怕的!” 卫襄自我安慰了几句,看向陈南羽离开的方向: “今晚,我们就可以去弄清楚他们到底是想干什么了,那块玉坠里,一定有蹊跷!” “嗯,不但要去看,还要想办法将他们留下来。” 尉迟嘉眸底金光闪过,脑海中回想起方才躲在一旁看到的那个玉坠。 那个小小的玉坠里面,一个黑点若隐若现。 洛城郊外一家不起眼的客栈,光线暗沉的房间里,一对男女相拥而眠。 似乎因为“过度劳累”,两人睡得极为深沉,男子甚至还发出阵阵鼾声。 “咦,这人睡觉居然还打呼噜——这苏沫言怎么看上他的?” 卫襄掀起帐帘,十分嫌弃地说道,完美的掩饰了自己见到这一幕时的面红耳赤。 虽说卫襄时不时去逛逛窑子什么的,作风也算得上豪放不羁,但身为一个女子,面对这种场景,总归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身旁一双修长的手适时伸了过来,捂住了她的双眼: “别乱看。” “乱看什么啊,都没点灯,我能看到什么……” 卫襄低低地抗议。 “非礼勿视。” 尉迟嘉淡淡地说道,不容置疑地将她的脑袋按进了自己怀里。 “这算什么非礼勿视啊,他们穿着衣服呢,又没脱光光……” 卫襄悄声嘀咕。 嘀咕到一半就发觉紧挨着自己脸颊的胸膛,陡然变得僵硬起来。 卫襄立刻就想到了什么,嘿嘿一笑,悄悄伸出一只手,就像小蚂蚁爬树一般,慢慢的,慢慢的从尉迟嘉的胸膛往上爬。 然后停在了一片滚烫的肌肤上。 “你是不是脸红了?害羞啦?” 卫襄拿出自己在醉春楼调戏小倌儿的英勇,笑声里带着几分猥琐。 带着几分沉重的呼吸,慢慢的在卫襄的耳边,在暗沉的夜里带着点儿让人不安的错觉。 这人虽然是个流氓,时时处处想占人便宜,但此时此地,总不至于……那什么吧? 卫襄如此想着,就感觉到自己伸出去的那只手被人紧紧攥住了,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低沉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襄襄,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卫襄沉默了。 这声音让她脑子里闪过了四个字: 玩火自焚。 卫襄立刻就怂了,挣扎着把自己的手往回抽,说话声中也不自觉的带了几分讨好: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干正事吧!” 说完就从尉迟嘉怀里将脑袋露出来,不怕长针眼儿地往帐子里看去。 她一眼就看到了帐子里挂着一个正发着莹莹白光的小物件,正是那块水滴状的吊坠。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将吊坠扯到自己手中,眼睛就又被人给蒙上了。 “不要看,我来。” 尉迟嘉强硬地再次将她的脸掰了过来,然后伸手去将那个坠子拿在了手里。 小小的白玉吊坠在昏暗的房间里散发着柔和的莹莹之光,但再洁白无瑕的光芒也掩盖不了其中隐隐约约透露出来的一抹黑色—— 若是仔细看,能看得出来那黑色的小点慢慢伸展,变成了一条小虫子的形状。 “这是什么东西?” 虽然看不到床上的那两人,但这小小的吊坠,卫襄还是能看得到的,疑惑的问道。 尉迟嘉端详片刻,摇摇头: “我入仙门时日太浅,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不过他们如此费力的拿到这样东西,想来是有什么大用处,我们拿走就好了。” “嗯,也是,你现在虽然修为高深,打人不眨眼,但你学识匮乏,跟我也就不相上下。” 看见尉迟嘉也有不知道的东西,卫襄的内心立刻就找到了平衡,很高兴的点头: “拿走,让他们好好着急,顺便把他们困在洛城等着大师姐来收拾他们!” “那我们就走吧。” 尉迟嘉揽住卫襄,直接向外走去。 走了两步,卫襄又回过头来: “对了,你说我们要不要给他们用一张搜魂符?这样的话,他们想什么,我们就能一清二楚了!” “他们不是芸儿那样的凡人,要是给吓跑了,可就得不偿失。” 尉迟嘉好脾气地劝道。 卫襄转念一想,也就只能作罢。 尉迟嘉说的有道理,他们今天晚上来是要打草惊蛇,可不是要把这蛇给惊跑。 等会悄悄拿了吊坠走人,他们说不定会以为是进了贼给偷了,可要是搜魂符一出,他们定然会意识到有同道中人察觉了他们的意图,说不定立刻就跑路了。 这种赔本儿的买卖,卫襄表示,不做。 夜色中,两人拿着白玉吊坠,故意弄坏了房间的门窗,才开开心心的回到了陈家。 熟睡中的男子心口一阵剧痛,猛的坐了起来—— “蛊引呢?蛊引去了哪里?” “在帐子里挂着啊……” 他身边的女子也瞬间被惊醒,跟着坐了起来。 两人一通忙乱的寻找之后,终于彻底清醒,他们费尽心机得来的白玉吊坠,就这么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不见了! “凌瀚哥哥,对不起,都是我,我不该把它挂在帐子里的,我应该拿在手里……” 昏沉的光线中,苏沫言能看见凌瀚渐渐变得狰狞的面孔,连忙捂着脸,低低地哭了起来。 这哭声无助而婉转,让凌瀚差点发作的满腔怒火,生生憋了回去。 他紧紧捂着胸口,起身下了床,四处查看了一番,才僵硬的伸手去安慰身旁哭泣的女子: “这件事情并不能怪你,是我们大意了……是我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大胆的毛贼!” 自从两人私自逃离东海以后,在俗世间他们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像样的修仙者。 而那些蝼蚁一般的凡人,根本不被他们放在眼中。 从大周边境一路来到洛城,他们早就放松了警惕,却万万没想到,凡人也会这么胆大包天。 苏沫言终于放下双手,红着眼眶抬起头: “凌瀚哥哥怎么知道是小毛贼?万一,万一是他们追来了……” “不会的,如果是师父来追我们了,那他肯定会一掌将我劈死,绝不会只拿了白玉吊坠,只怕是那些小毛贼,以为这玉坠值钱,顺手拿走了。” “那,那我们怎么办?” 苏沫言惶惶不安。 穿越到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她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得到上天的宠爱,很可能是来当炮灰的。 此时好不容易两个人能彻底远走高飞了,居然又发生了这种事情,到底该怎么办? 凌瀚想了想,下定了决心: “报官——我们现在既然身处俗世间,那就按俗世间的规矩来吧,估计这样还能找的快一点。” 于是,一大早,陈知府就又在府衙之内,见到了他们家的恩人。 第291章 怀疑 只不过这一次高人不是来解难的,是来报案的。 在陈知府心目中,这位高人还真是出口不凡,前脚他拿走了那白玉吊坠,后脚林氏脸上的疹子就消退了。 对于这样的高人,居然会被小毛贼所困扰,陈知府简直是一万个无法想象。 但是人家既然报了案,总得慎重对待。 陈知府好不容易掩住了内心的惊讶,连连表示自己一定会尽心竭力帮恩人把东西找回来,直接就命人去查封了高人下榻的那家客栈,对这几日来往的人严加盘查。 这家客栈地处城郊,客栈的老板又向来和知府衙门中人有来往,所以衙门的人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巡逻搜查什么的,来的不太勤,向来是那些鸡鸣狗盗之辈最喜欢的落脚地。 今日这一查不要紧,生生将一个客栈的人逮了一多半。 而逮住的那些人,一番审问之后,直接将洛城衙门里这些日子接到的案子解决了一小半儿。 陈知府高兴得合不拢嘴,这都是政绩,都是政绩啊! 他十分恳切地对凌瀚道谢: “这还要多谢高人指点,真不愧是世外高人啊!” 凌瀚忍着不耐烦,尽量平和地问道: “那陈大人可曾找到了我丢失的白玉吊坠?” “这个嘛……”陈知府有些惭愧地垂头:“尚未找到。” “那还请陈大人多多费心了。” 凌瀚沉默半晌,捂着心口离去,感觉自己的心不仅痛,简直是在滴血啊! 堂堂一城的知府出面,都没办法找回那枚白玉吊坠,那他自己想要找回来,简直是大海捞针。 昨晚,真不该睡得那么沉的。 怀着满心的后悔,在看到苏沫言的一刹那,凌瀚第一次觉得,他为之神魂颠倒的这个女子,似乎并没有那么完美。 至少,如果换了别的女子,此刻大概会帮他继续想办法,而不是时刻用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盯着他,只要他稍微说点什么,就泪如雨下,如同受了天大的委屈。 但是在苏沫言张开双臂扑进他怀里的时候,凌瀚还是伸出双臂将她揽在了怀里。 虽然言儿太过柔弱单纯,但她也是为了他,才背弃师门,跟着他逃离东海,从此漂泊不定的。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负了她。 苏沫言并不知道凌瀚心里这刹那间的千回百转,两人缠绵片刻,她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他: “怎么样,吊坠的事情,有线索了吗?” “没有。” 凌瀚摇摇头,心口那若有若无,却无时不刻地侵扰着他的疼痛,再度泛上来。 这是师父给他种下的蛊,离开东海越远,就发作得越厉害。 虽然离得远了,暂时性命无忧,但等哪日师父想取他性命,他依旧是毫无反抗的余地。 凌瀚心烦意乱地推开了苏沫言: “这件事指望官府怕是指望不上了,我们昨日住的那家客栈虽然也有不少毛贼,但是已经全都审过了,并没有结果。我思来想去,这件事情恐怕还是与知道白玉吊坠的人有关。” “你是说,陈家的人?” 苏沫言摇摇头: “这吊坠对他们来说,无足轻重,他们何必要费这么大力气拿走?” “不是,你先别说话,让我好好想一想……” 凌瀚竭力忽视心口的疼痛,凝神片刻,看向苏沫言: “言儿,你记不记得昨日,我们在陈家,他们提起的那个表妹?” “表妹?就是那个和他们家大少奶奶一样出疹子的表妹?” “对。” 昨日那一丝丝的疑惑此时在凌瀚心头无限放大: “昨日我没有来得及细想,但是,林氏的疹子是因为沾染了我们给那芸儿的香灰,那个所谓的表妹,又是怎么出的疹子呢?而且,根本没用我们去看,她就不药而愈——” “所以,这个表妹很可能,知道了我们的来历?” 苏沫言立刻就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心里不由得慌乱起来: “那怎么办?她会不会是你师父派来的人?” “这倒是不可能,我师父那个人眼高于顶,又惯常喜欢沽名钓誉,他要是想置我于死地,绝不会假手他人。” 凌瀚很快站起身来: “我们还是去会会那个陈家的表妹吧,决不能放过任何的线索。” “好。”苏沫言顺从地跟着凌瀚出了门。 自从跟着凌瀚离开东海以后,她就时刻提心吊胆。 虽然这里比东海更类似于她认知中的古代,但她也是在这大周的土地上走了一遭,才真正地认识到什么才是“古代”。 不是小说里女子可以潇洒恣意的古代,也不是古人傻乎乎的古代,而是一个对女子格外苛刻的古代。 凌瀚,已经是她最后所能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了,至少,他长相英俊,修为也算高深,更重要的是,在自己犯下大错,连师父都快要保不住她的时候,他依然能勇敢地待她离开。 而师父……他原来并不是真的对她好的。 怀着满腹心思,两人再次去了陈家,求见那位也是出了疹子的表妹。 陈南羽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却对他们提出的要求很是为难: “多谢两位高人仁心仁德,替我表妹着想,但是我表妹已经暂时离开洛城,四处游玩去了,我们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居然如此凑巧……” 凌瀚点点头: “陈公子,可否告知在下您那位表妹芳名?” “哦,这个啊,不好意思,我表妹性子很别扭,而且闺中女儿之名,我实在是不好擅自外传,还请高人见谅。” “既然如此,打扰了。” 凌瀚默默咬牙,眼底闪过一丝阴鸷,转身就走,再不纠缠。 如果说之前还有什么不确定的,那么此刻几乎是可以确定了,白玉吊坠被盗一事,绝对和那个什么表妹脱不了关系。 不过偌大的洛城,难道陈南羽不肯说,就没有其他人知道陈家的亲眷之名了吗? 凌瀚自去想办法从市井之间打听,回了后宅的陈南羽捏了一把冷汗,去找他口中早已离去的表妹。 “襄襄,你说,我就这么骗了那位高人,高人会不会,会不会生气啊?” “肯定会啊,不过他生气又能怎么样?大表哥你放心好了,我保证,等我走后,绝不给你留任何后患!” 卫襄啃着手里的果子,混不在意地保证。 陈南羽点点头: “这就好,这就好,不过襄襄你说芸儿她……她应当不是那种惹生是非的人吧?” 林氏的疹子,已经证明不是芸儿下的手,所以陈南羽对于自己前几日对芸儿的猜忌和怀疑,很是愧疚,从昨日到今日,对芸儿千依百顺,宠爱有加,算是补偿。 基于希望姑姑家内宅和谐的美好愿望,看到这种局面的卫襄,只好变相地提醒陈南羽,他如今纳进门的这个小妾,可不是省油的灯,如果他宠爱过甚,会有乱家的可能。 此时陈南羽说出这样的话,很显然就是不相信。 卫襄也不勉强他,扔了手里的果核,擦干净手,凉凉一笑: “无妨无妨,反正我学艺不精,表哥信与不信,都可以,但是表哥,说真的啊,我观过你的面相,颇有些晚年凄凉的嫌疑,所以无论如何,你要记得,不要让庶子生在嫡子前头,不然神仙也救不了你。” “庶子自然是不能生在嫡子前面的,可是,襄襄,你表嫂什么时候能生出嫡子来,你没给看看?” 说起这个问题,陈南羽也很是犯愁。 妻子迟迟生不出孩子,自己纳个妾,要是还不让生,那别人可就不光是怀疑林氏有问题了,怕都会怀疑他有问题了! “这个嘛……”卫襄装模作样地晃晃脑袋,煞有介事地点头:“我当然看过了啊,你等着,最晚过了年,大表嫂就该有动静了。” “那,芸儿呢?”陈南羽心头一喜,追问道。 “她啊。”卫襄眉毛一挑:“我为什么要去给她看?” “这……” 陈南羽一愣,心中顿时懊悔不迭,也是,他这表妹是什么人,芸儿随口一句“表妹”还让人家不痛快呢,人就怎么可能去给一个卑贱的小妾看相? 果真是他糊涂了! 陈南羽只好又连连给卫襄道歉,表示自己说错话了。 卫襄知道他大概是误会了,但是也没解释,任由陈南羽自说自话,自圆其说。 这事儿没法解释。 她不是看不起那芸儿是个妾,她实在是有些忌惮那个芸儿了。 前几日,她总以为她已经对那个芸儿用过搜魂符了,所以她可以确定芸儿不是重生的了。 但是今儿早上,一直在陈家到处乱窜的胖胖,告诉她一件事情——芸儿在和陈南羽打听,她为什么不在东海修仙了。 按理说,她即使再名声可恶,也只是陈家的一个亲戚,而且自始至终,她并没有明面上参与过陈家的这场纷争。 身为陈南羽的妾室,芸儿可以在意陈夫人,可以在意林氏,干什么要这么着急地打听她? 难不成她知道,是自己拿走了她的香炉? 而且,小镜子也是千真万确说过,芸儿不是本人。 这句话透露出来的意思,可就大了。 于是打发走了陈南羽之后,卫襄就又与尉迟嘉凑在一起嘀咕这件事情: “……你说,我们要不要去给那个芸儿再贴一张符?” “不必,我们现在就可以跟着她走了。” 尉迟嘉站起来,亲手从衣架上拿过一件斗篷给卫襄披上,牵着她的手出门: “我方才看见她出门去了。” “好啊,她说不定又去见那位高人了呢,看来我们到底是瞒不住了,凌瀚恐怕很快就能知道我们了。” “不会的。”尉迟嘉低头,温柔地笑笑:“我们现在跟去,来得及。” 原本以芸儿的身份,是断断出不了陈家的门儿的。 但是,事在人为,陈夫人被闹了这么几日,早已是身心俱疲,好容易能歇歇了,对下人的管束,也就松动了许多。 至于林氏,更是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万事都不如她的脸重要了,根本没心情来理会芸儿,以致于芸儿找到了机会亲自出门,去赴高人的约。 不过芸儿也是有些后悔的,按照自己常常做的那个梦,自己迟早是能大富大贵的,何必当初猪油蒙了心,听从这高人所言,结果招来这些事儿。 如今结果很显然,高人并不是一心帮她的,只是想要利用她在陈家兴风作浪,给他自己制造机会。 自己反倒落了把柄在他手里,这会儿再难,也不得不出来见他。 芸儿一路走一路懊悔,快要走到约好的地点之时,就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都身不由己了。 她似乎是漂浮在半空中一般,眼睁睁地看着走进了茶馆,见到了高人,然后对高人提出的问题全部回答两个字: 不知。 “你怎么会不知道那位表小姐的名字?至少,你该知道她姓什么吧?” 凌瀚看着眼前的蠢女人,气得几乎要掀桌子了。 芸儿脖子僵直地摇头: “不知。” “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做过什么?” 凌瀚终于恼羞成怒,面色狰狞地威胁道。 一直安静待在一旁的苏沫言连忙站起来拦住了: “凌瀚哥哥,你先别问了,我觉得她,她大概是被什么人给魇住了!” “魇住了?哼,什么人也敢来我面前耍手段!” 凌瀚冷哼一声,直接拿了张符往芸儿的身上贴了过去。 “啊!” 原本只是说话有些僵硬的芸儿发出一声惨叫,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这……”苏沫言有些傻眼:“凌瀚哥哥,你给她用的什么符?怎么会这样?” 凌瀚也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查看: “我只是给她用的最简单的搜魂符而已……她的魂魄,为什么这么脆弱?” 凌瀚能感觉得到此时的芸儿体内,只剩下一股淡到几乎不存在的魂魄。 他缩回手,咬咬牙: “罢了,封了她的记忆,我们先走!” 看来那个在芸儿身上使了手段的人修为比他更为高深,他怕是惹不起。 凌瀚和苏沫言二人很快离去,至于昏过去的芸儿,就如同一条死鱼一般被扔在了原地。 卫襄走进来的时候,芸儿堪堪睁开眼睛。 卫襄一眼就看出了不同,这不是那个只想争宠的芸儿的眼睛。 这是一双沉稳安静的眼睛,带着点儿狠意,带着点儿防备。 “你是谁?” 卫襄在包厢中的椅子上坐下,直接问道。 第292章 知晓 躺在地上的女子望着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少女,愣了一下,才瑟缩着爬了起来跪在了卫襄面前,娇娇弱弱地哭了起来: “奴婢,奴婢是芸儿啊……表小姐,求求您了,不要把我私自出门的事情告诉夫人……” 方才那一瞬间的狠意和防备,仿佛只是卫襄的错觉。 卫襄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忽然笑了笑: “好啊,我不会说的,但你,也不会想起来的。” “什么?”跪在地上的女子仰起头。 卫襄手法利落地将一张镇魂符拍在了她的额头上。 嗯,是镇魂符,而非搜魂符。 刚刚醒来的女子再次晕了过去,这一次,晕得十分彻底。 不多时,卫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与守在门外的尉迟嘉会合,两个人的身形直接隐匿在了虚空中。 “怎么样,那两个人走了吗?” 卫襄左右看看,问道。 她觉得凌瀚和苏沫言大概不会就此离开。 尉迟嘉指了指茶馆外面的角落: “在那里等着呢,大概是想要看到我们的真面目。” “哼,想得美,让他们继续猜吧!” 卫襄大摇大摆地走过去,绕着两人走了一圈儿,甚至还对着凌瀚做了个鬼脸儿,才高高兴兴地和尉迟嘉一起离开。 而凌瀚和苏沫言两人,对此一无所知,又足足在茶馆外面守了半个时辰,亲眼看到只有芸儿一个人出门,才不甘心地离去。 洛城茫茫的郊野上,卫襄一路被尉迟嘉牵在手里,看着脚下仿佛无穷无尽一般的荆棘和杂草,原本的信心满满变成了怀疑: “狐狸精,你不会又是把我蒙过来给你哪个老相好算计的吧?”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前面蹦蹦跳跳带路的狐狸精跑回来,举着爪子赌咒发誓:“小仙子,这次,包括上次,我要是有心骗你,让我天打雷劈!” 天打雷劈,这对妖怪来说,可真是很严重的誓言。 卫襄点点头,表示自己相信了: “哦,那我们继续走吧。” “好咧!”狐狸精继续向前跑。 尉迟嘉却停了下来。 “是不是累了?走累了就歇会儿。” “也不累,我就是怕她又把我们坑了……不知不觉,一年又过去了。” 卫襄想起上次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心头一时五味杂陈,什么滋味都有。 那会儿她刚刚重生回来不久,见了尉迟嘉就恨不得赶紧弄死他,偏偏他就在这个荒山野岭救了自己的命,然后自己又救了他。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一直纠缠到如今。 现在她不想弄死尉迟嘉了,但对于现在两人被绑在一起的这种现状,她心里是极其不满的。 尤其是这厮如今越发不把他自己当外人了。 卫襄甩了甩手,甩开了尉迟嘉一直将她抓得死紧的手,继续向前走。 走了几步,实在忍不住了,回过头瞪着尉迟嘉: “哎,我说,咱们两个什么时候能解开这种什么见鬼的魂魄相连啊?你说万一哪天我遇到自己真喜欢的人了,难不成我还要和你连着啊?或者说,你有了别的喜欢的姑娘了,咱们老这么黏一块,人家能愿意理你吗?” 卫襄连珠炮一般甩出来一堆反问,让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尉迟嘉猝不及防之下,有瞬间的茫然和无措。 冬日的荒野,苍茫中透着萧瑟,天地间一片枯黄,映着暗沉的天色,紫衣翩然的绝美男子神色怔怔,如墨的双眸茫然地看着卫襄: “怎么会有别的人呢?” 眼前这人一脸无辜,清亮的瞳仁里倒映着她的影子,让卫襄一眼看过去,莫名地生出一种自己又在欺负人淡淡愧疚来。 可她愧疚什么啊?难不成被这人时常占便宜,她就得向他妥协了? 真是见鬼! 卫襄转开眼神,气咻咻地继续往前走: “你别给我装傻。” “襄襄。” 尉迟嘉从她身后伸过手来,再次将她的手牢牢握在了掌心里: “不会有别人的,永远也不会有。永远就是我们两个。” “你爱有不有,但是我——”卫襄回过头来看着他:“尉迟嘉,我们回不去了。” “无论我们是本出同源,还是魂魄相连,都回不去了。因为我如今是个有血有肉的凡人,我痛过就会放下,我前世受过苦,我这辈子就再也不会靠近!” 卫襄几乎是低吼着将这些话说完。 可站在她面前的人仍旧是那样淡然而又迷茫的神情,仿佛根本就听不懂。 “你能不能明白?”卫襄有些绝望地加了一句。 “我能明白,我全都明白。” 尉迟嘉如墨的双眸黯淡一刻,很快又重新明亮起来,他抬手将卫襄斗篷上的风帽扶了起来,将少女明媚的脸庞几乎完全覆盖,才伸手轻轻地抱了抱她: “你说的,我都知道,我知道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也知道你现在看我,横竖都是不顺眼的。可是没有关系,慢慢会好的。” “尉迟嘉……”卫襄心底生出一种无力感,“那不是皮肉之伤,那是一辈子刻骨铭心的漫长岁月,即使你很无辜,即使你也陪了我一辈子,可我就是不想再喜欢你了,可不可以?” “当然是,不可以。” 尉迟嘉微微一笑,不由分说,直接揽着卫襄继续往前走: “好了,现在不要说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等到哪天你真的遇见一个比喜欢我,还要喜欢的人,再来说这个也不迟。你看那只狐狸精都跑得没影儿了,我们快走吧。” “尉迟嘉!” 卫襄眼前被风帽遮得严严实实,顿时一阵天旋地转,挣扎着喊了一句,却很快就被镇压下去。 “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我们来说点儿别的,大表哥的那个小妾,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别给我打岔……”卫襄被尉迟嘉裹在怀里,跌跌撞撞地抗议。 “我没打岔,我说真的,那个人有蹊跷,要是处理不好,可是很严重的问题。” 尉迟嘉坚持把话头扯开: “我也很想知道,襄襄你到底长进了没有。” “长进?我肯定长进了啊!”卫襄最烦别人质疑她的能力,决定先将事情说清楚,“不就是重生的时候,老天爷跟她开了个玩笑,重生了一半儿吗?” “她经常梦见自己后半辈子大富大贵,但这个梦呢,做得是乱七八糟,残缺不全。最有出息的那个儿子都记得,偏偏不记得自己给谁做了妾。本来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是就这么稀里糊涂,似真似幻地过完这辈子,偏偏之前咱们对她用过搜魂符,今儿凌瀚这一张搜魂符下去,差点儿把她魂魄给打散了,她的魂魄一弱,重生回来的那个魂魄倒是趁机彻底回来了,刚好被我逮个正着。” “然后呢?”即使知道结果,尉迟嘉还是饶有兴趣地追问道。 “然后很简单啊,我直接一张镇魂符拍过去,让这个重生回来的魂魄又缩回去睡着了。不然大表哥一家子还不知道要被折腾成什么样子……要说这个芸儿也真是奇怪,上辈子她身为一个妾室,生了大表哥的长子次子,后来还继承了家业,想来过得不会很差,她又有什么不甘心的,居然能和我这样苦了一辈子的人,一般重生啊?你是没看见她的那个眼神,一看就是想要重生回来搞事情的。” 关于这一点,卫襄十分想不开。 尉迟嘉笑笑,将她被风吹开的斗篷再次裹严实,才开口道: “重生这种事情玄而又玄,谁也说不清的,说不定在那个芸儿的眼里,还觉得上辈子你一辈子安享尊荣,荣华富贵呢。” “安享尊荣,荣华富贵?” 斗篷下面传来卫襄哈哈的笑声: “要真说起来也算啊,除了守寡,我一辈子可不是荣华富贵么,死的时候都熬到你们柱国公府太夫人的位置上了。” “所以,想开点儿,老天是很公平的,允许我们重新来过,自然也会允许别人重新来过。” “照这么说,她刚好落我手里,那也是老天爷的安排嘛……” 两人说着话,渐渐隐没在茫茫郊野间,蹦蹦跳跳跟在后面的胖胖跟悄悄绕回来的狐狸精默默地击了个爪,都松了口气。 “狐狸精,你说小姐姐好好的,怎么就又差点儿跟姐夫掐起来呢?” “这有什么,想到自己一辈子就这么被一个男人给套住了,她内心躁动,不甘心呗。” 狐狸精撇撇嘴,根据自己的理解来分析: “其实要我说,他们人类女子,得一辈子守着一个男人过日子,着实无趣,胖胖你可记得,咱们做妖怪的,那都得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才不算辱没咱们妖怪之名!” “你是妖怪,我可不是,我是神兽大人,我是龙猫!” “切,神兽,一会儿捉鬼的时候你可别跑!” “我才不会跑,我就窝小姐姐怀里看着……” 寒风呼啸,看着眼前的穷山恶水,卫襄和尉迟嘉终于停下了脚步。 卫襄指了指面前密密麻麻的荆棘丛,再次怀疑狐狸精: “这就是你那老窝,那什么,洞天福地?” “是啊,小仙子你看你看,我就是在那个洞里出生的!” 狐狸精甩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在一个结满了蜘蛛网的洞前兴奋地蹦来蹦去。 卫襄走过去,蹲在洞口看了看,仿佛能看见一只毛茸茸的小狐狸在这洞里出生,长大,修炼,成道。 虽然这洞是真破。 卫襄伸出手拍了拍狐狸精的脑袋: “好吧,那就恭喜你,重游故地。” 身为一个人类,她十分看不上这样的地方,但她得说服自己,一定要尊重狐狸精的这点念想。 毕竟捉鬼的事情还要靠狐狸精呢。 卫襄站在山头上眺望了一圈儿,等狐狸精对出生之地的怀念之情得到了满足之后,她才将狐狸精揪了过来: “好了,先不要看你那个灰扑扑的洞了,如果你喜欢,以后你可以在这儿长住,现在,你先跟我说清楚,哪个山头,有鬼?” “小仙子,你确定,你要捉鬼吗?” 狐狸精站在卫襄身边,歪着脑袋看着她: “我可告诉你,我们野狐岭的鬼,特别凶。” “越凶越好,不然,我怎么增长修为?我不增长修为,什么时候才能回东海去?” “好吧,我看你就是仗着柱国公在,才这么横——跟我走吧!” 狐狸精嘀咕了一句,向着远处的一个山头奔去。 尉迟嘉和卫襄抱着胖胖,紧随而去。 洛城,凌瀚根据苏沫言的提示,总算是学会了一点儿人间的手段,打听到了有用的消息。 茶楼里说书的先生得了十两银子,口沫横飞地将陈家的来历说了个底儿朝天: “……要说陈知府家啊,那可真是世家大族,陈家世代为官,陈家老太爷以前还做到过丞相的位置呢,至于陈夫人,那更是不得了,出身长安的卫国公府,就是那个出了个皇后的卫国公府!陈夫人的亲哥哥如今是国丈,亲侄女儿是皇后……” “前不久,陈夫人的小侄女儿还来探望她了呢,听说,还带着未婚夫柱国公呢!” 卫国公府,柱国公? 凌瀚莫名觉得耳熟,立刻追问了下去: “那老丈可知道陈夫人的那个侄女儿叫什么名字?” “这老朽可就不知道了,只知道肯定姓卫,卫国公府的人都姓卫不是吗?” “那柱国公呢?” “柱国公的名讳老朽倒是知道,复姓尉迟,单名一个‘嘉’字。” 尉迟嘉,尉迟嘉,卫,卫襄?! 凌瀚眼前仿佛出现了一道金光,如同当头一棒,对着他狠狠砸了下来! 终于知晓了原来算计他们的是这两个人,凌瀚整个人都不好了,立刻拉着苏沫言惶惶离去。 “走,咱们快走,蛊引以后再找!我们必须赶快离开!” 回到客栈,简单收拾了一下,凌瀚就要带着苏沫言离开洛城。 苏沫言却站在原地没动,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凌瀚: “凌瀚哥哥,你在怕什么啊?如今卫襄才是东海人人追捕的妖女,为什么我们要跑?大不了我们把他们回了大周的消息传回东海去,自然有人来找他们的麻烦,我们为什么要就这么放弃你能彻底自由的机会?难道凌瀚哥哥你真的怕他们?” “我……”凌瀚一时语塞。 是啊,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自己根本不是尉迟嘉的对手。 而他在蓬莱山门外惨败于尉迟嘉之手的那一次,言儿尚在昏迷,根本没看见。 所以在言儿的心里,他还是那个盖世英雄。 凌瀚慢慢冷静下来,许久之后,艰难地点了点头: “好,我们想办法给东海传回他们的消息吧,但我现在有蚀心蛊在身,跟他们交手,怕是会吃亏,我们不离开也可以,避一避还是必要的,我怕我保护不了你。” 第293章 见面 十日之内,洛城就来了好几拨人,都是来找卫襄的。 程无心一到洛城,就发现了这一点,她立刻带着沈良夜和白翼隐匿了身形,暗中观察了好几日。 陈家说卫襄早已离开,而发给卫襄的传讯符更是如同泥牛入海,一点儿回音都没有。 凌瀚和苏沫言没有踪迹,洛城内外,也根本就找不着卫襄的身影。 “小师妹不会是诓我们的吧?”面对此种情况,沈良夜站在人海茫茫的洛城街头,揣测道。 程无心直接否决: “小师妹不是那么无聊的人,她说凌瀚和苏沫言出现在洛城,那定然是出现过,也可能是我们赶过来太慢了,他们已经离开了。我们再找找吧。” 沈良夜自然是唯程无心之命是从的,闻言只能点头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再等一日,如果再等不到小师妹,我们再去别的地方找找也不迟。” 白翼听了,却皱眉道: “按说,自从小师妹离开东海以后,那些人找不到小师妹,都已经日渐放下这件事情了,那现在,为什么又忽然有这么多人来洛城找小师妹呢?” 这话说得程无心和沈良夜都楞了一下。 的确,小师妹已经在东海销声匿迹,东海海水也不再出现什么异状,假以时日,小师妹的嫌疑就能慢慢地洗清了,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这些人又想起来了呢? 程无心想了想,猜测道: “会不会是在小师妹将凌瀚和苏沫言的消息传给我们的时候,凌瀚和苏沫言也将小师妹的消息传给了东海仙门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说明凌瀚和苏沫言已经发现了小师妹。” 沈良夜脸色也凝重起来: “看来应该是这样,东海仙门的人虽然自诩世外之人,但好事者多而又多,多的是人想要抓到小师妹,以图在东海扬名,凌瀚和苏沫言应该是想要祸水东引,只要小师妹被人追杀,就顾不上他们了。” “这样一来,小师妹可就危险了。” 白翼血色的眸子中难得有了波动,明明白白透着一丝担忧。 程无心和沈良夜对视一眼,心底都生出一种说不清的微妙感觉来。 小师妹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现在这种情况对于小师妹来说十分危险,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是,白翼居然会担忧得这么明显——以白翼的性子来说,真的是让人意外。 最终沈良夜抬手,拍了拍白翼的肩膀: “尉迟师弟和小师妹在一起呢,他肯定会照顾好小师妹的,无需担心。” 然后沈良夜就感觉到白翼的肩膀微微僵硬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他的举动,还是因为他说的话。 不过沈良夜也没有揭破,笑了笑,转身跟着程无心继续向前走去。 而此时的卫襄,对于洛城城内发生的这一切一无所知,她正看着在混元鼎中惨叫不止的一团团黑气,兴高采烈地期许未来: “不错不错,找这么下去,我这个月就能捉够十只鬼了,等找个地方超度了他们,我的功德就差不多够御剑了。” 东海仙门弟子除了老老实实一步步地修炼,想要增进修为,就是捉妖捉鬼增加功德,等到累积到一定程度,修为自然而然会上升一层。 当然,像尉迟嘉这种超出常理之外的人不算。 狐狸精却是心有戚戚: “小仙子,你知不知道照你这个搞法儿,以后这野狐岭,我是再也不敢回来了,那些鬼都恨死我了!你们人来有句话叫做‘为虎作伥’,我如今却是‘为人做伥’了!” “呦,看不出来狐狸精你还挺有学识啊,都会拽词用句了!” 卫襄心情好,对狐狸精这个功臣的态度也就格外好,一把将它抱在怀里,给它顺毛: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狐狸了,跟着本仙子,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回这穷山恶水的破地方了!” “那怎么行?人人都有故乡,野狐岭对我来说,和长安城对于小仙子你的意义一模一样!小仙子,我求求你,收手吧!” 狐狸精从卫襄怀里跳开,睁着一双黑豆一般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卫襄,眼眶里蓄满了水光。 麻蛋小仙子这些日子简直是太可怕了,那些欺负过自己的鬼都被她给捉了不说,连那些无辜的鬼也被捉了。 这种状况让狐狸精很是惶惶不安—— 妖鬼妖鬼,鬼被捉了,妖也是会兔死狐悲的呀! 看着狐狸精这可怜巴巴的样子,一旁的胖胖也跳出来求情: “就是啊小姐姐,其实你捉鬼都是靠着姐夫,你自己根本捉不了鬼,就算你捉了这么多,算不算你的还不一定,所以,你就先试试,别急着把这里的鬼怪一网打尽,好歹给狐狸精留条后路嘛!” “神兽大人,你真好!” 狐狸精没想到胖胖居然会帮她求情,感动地扑过来抱住了胖胖。 卫襄看着眼前抱头痛哭的两小只,沉默半晌,叹了口气: “其实我也不想闲着没事儿来这荒山野岭捉鬼,可是你们也知道,凭着我的资质,我至少要一刻不停地修炼三十年,才能勉强御剑!” “三十年啊,你们想想,三十年以后,我就不再是你们的小仙子了,我就要成了一个老太婆了,因为连御剑都不会,我肯定也不会驻颜术啊!“ 卫襄将一张俏生生的脸凑到抱成一团的两小只面前: “你们真的忍心,看着你们的小姐姐,小仙子,三十年以后,变成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婆吗?你们忍心吗?” 狐狸精和胖胖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愿意说话。 因为先开口说愿意的那个人,说不定会被打死的。 还好远处紫衣翩翩走来的男子,及时解救了它们。 “鸡皮鹤发的老太婆?襄襄你怎么会成为鸡皮鹤发的老太婆?你如今可是丹灵啊。” 尉迟嘉放下手里逮到的野兔和野鸡,捏了捏卫襄光洁的脸颊,笑道: “不过你放心,就算你成了鸡皮鹤发的老太婆,我依然还是喜欢你。” “你离我远点儿!” 卫襄暴跳而起,捂着脸颊跑得离尉迟嘉老远,才站住脚,回头看着他: “你的意思是,我如今是语凝海的丹灵,所以,我已经可以容颜不老了?” “嗯,只要丹体不灭,你就不会老去,只是修行有些慢而已,但你迟早会成为一个强大的海之领主。” 尉迟嘉耐心地跟卫襄解释道,然后挽起袖子开始收拾自己带回来的野物,生火烧烤。 “真的啊?做丹灵居然还有这个好处啊……” 卫襄在一块嶙峋的石头上坐了下来,托腮琢磨了一下,最终朝着原地抱团的两小只挥挥手: “好了好了,你们别这个样子,显得我多么凶残一样,我不在这儿捉鬼了,还不行吗?” “小仙子,你真是个宅心仁厚的小仙子!” 狐狸精一听,立刻抛弃了胖胖,感动万分地扑进了卫襄的怀抱。 但是拍马屁这种事情,怎么能让狐狸精独占呢? 胖胖迈着小短腿儿飞快地跑过来,跳进卫襄怀里,直接把狐狸精给挤了出去: “小姐姐最善良,小姐姐最仁慈!我爱小姐姐!” “行了,你们也别太感动,我也不光是为了你们!” 卫襄感觉到一阵肉麻,连忙将两小只从自己怀里赶了出去,起身跑了。 不多时,卫襄坐在火堆旁,一边看着尉迟嘉烤兔子,一边跟他嘀咕: “其实我也不是心软,我主要是觉得吧,我们跑到这荒山野岭也好多天了,算算日子,大师姐也该到了,万一她们来了找不到我们,岂不是耽误事儿?” 尉迟嘉听了这话,只沉默地将火堆上架着的兔子翻了个面儿,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头: “好,那等我们吃完了,就回去。” “你,不高兴?” 卫襄难得察言观色,觉得眼前这人从眉梢到眼角,都透着不高兴不开心。 尉迟嘉怔了一下,很快露出这一年以来让卫襄十分熟悉的笑容: “没有不开心,就是没想到我们要这么快回去。” “你不想回去?我以为你跟着我在这里餐风露宿,早就想回去了呢。” 卫襄伸手指了指眼前的烤兔子: “比如这个,天天吃,你腻不腻?” “不腻。来,再吃一只吧。” 尉迟嘉伸手拿过一只烤得焦黄的兔子,递给卫襄。 卫襄早已经是饥肠辘辘,虽然觉得兔子都吃腻了,但还是接过来啃了起来。 吃饱了以后,拍拍肚皮,卫襄就带着尉迟嘉走人。 胖胖和狐狸精在杂草丛中追逐打闹,尉迟嘉依旧牢牢牵着卫襄的手,一路上都不曾松开。 到了日暮时分,他们终于走出了这片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遥遥的望见了洛城的影子。 “太好了,终于回来了!” 卫襄伸开双臂,做了一个拥抱的动作,挥舞着双臂向她熟悉的烟火人间跑去。 尉迟嘉站在她身后,看着夕阳余晖下的少女兴高采烈的在荒野里奔跑,被霞光勾勒出来的剪影,就像一只翱翔天际的鸟儿,自由而欢快。 他很想在那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里多停留一段时间,但他知道,他们不能永远停留下去。 所以,即使他在她说要回来的一刹那,有那么一点失落,但终究不忍心拒绝。 她是如此热爱这个带着烟火气息的繁华人间,而那个远在大山之内的荒山野岭,也并不是他们隐居的好去处。 而让他觉得开心的,是她,居然看出了他的不开心。 就这样,不求多,只求一点一点,让她的所有目光,再次回到他的身上来。 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进了城的卫襄,简直就像是个从穷乡僻壤出来的野丫头,浑身的衣服破破烂烂也就算了,关键是见了吃的就两眼放光。 正好是冬天,大街上到处都是红艳艳的冰糖葫芦,卫襄一手一串,直奔陈家去了。 一进门,卫襄这副尊容就直接把陈南羽给吓了一跳,唰的一声抽出了刀: “襄襄,你这是被人打劫了?这是哪个王八蛋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没,没有,没有人打劫我……” 卫襄艰难地将嘴里的糖葫芦嚼碎,咽下去,连忙说清楚自己的来意: “我就是来问问,我不在的这些天,有没有人来陈家找我?” “有,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红衣女子,听说你不在,她就走了……” “哎呀,那肯定是我大师姐!你怎么不留下他们呢!他们去哪儿了?” 卫襄转头就要去找人。 跟在后面的尉迟嘉赶紧把她拽住了: “不要着急,我现在就给大师姐他们传信,你要不要先去换身衣服?” “衣服?” 卫襄将自己上下打量了一番,缩回了脚: “换,必须换!不然这幅尊容去见大师姐,她肯定以为我在家里混的很惨呢!”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没等天黑,卫襄就收到了大师姐约她去城中某家客栈会面的消息。 于是她立刻带着尉迟嘉赶到了那家客栈。 “大师姐!” 客栈二楼的走廊尽头,卫襄远远看见那一袭红衣,立刻朝着程无心挥手叫了起来。 程无心和沈良夜也远远就看到了在灯下朝他们挥手的蓝衣少女,再看看她这副活蹦乱跳的样子,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你这些天跑哪里去了?你再不回来我们可就回东海了。” 程无心冷冷说道,却还是下意识伸手接住卫襄热情伸过来的双臂。 下一刻,她就被卫襄抱了个满怀,冰冷的神色也顷刻碎裂—— “大师姐,我可真是想死你了!” 卫襄缠着程无心开始诉说想念之情,程无心想拒绝,都不能。 跟在她身后而来的尉迟嘉则是身姿端正的朝着沈良夜和白翼拱手为礼: “二师兄好,白师兄好,师父和两位师叔近来可好?” 沈良夜收回了放在卫襄身上的目光,笑着回道: “还好,蓬莱一切安稳,师父和两位师叔也都还好。” 而白翼只是对着尉迟嘉点点头,并不多说什么。 尉迟嘉和沈良夜又寒暄了几句,卫襄才放开了程无心,但还是是腻腻歪歪的挽着程无心的手臂向房间内走去: “大师姐,你们在这里找不到我,那有没有找到那两个啊?” 第294章 蚀心蛊 “那两个啊……没有,我们找了这么些天,也没有见过他们的踪影。” 程无心摇摇头,然后斜斜地瞥了卫襄一眼: “你确定那两个不知道你是谁吗?” “那肯定知道了呀,谁让我卫襄在长安和洛城都是大名鼎鼎呢,他们迟早会打听出来的,不过他们也别想躲过去!” “你有办法?” “当然有啊!” 卫襄从怀里拿出那枚白玉吊坠捧到程无心面前: “你看,大师姐,他们在这洛城费尽心机,就是为了这个东西!如今这东西刚好就落我手里了,我就不信我把消息散布出去,他们不来上钩!” “这是……” 灯光昏黄的房间里,程无心眯着眼睛看了看那白玉吊坠,一把夺了过去,大惊失色: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你居然就这么大大咧咧揣着怀里!” “啊?不就是一个吊坠吗?最多,就是它里面关着一个小黑虫罢了,我拿了这么些天,也没有什么事啊。”卫襄对大师姐的反应过度不以为然。 程无心却是脸色凝重地拿了个小盒子出来,将那白玉吊坠放进去,才恨恨地戳了卫襄一指头: “呆子,这可是蚀心蛊,要是这蛊虫出来咬你一口,你可这辈子都要受制于人了!” 卫襄愣住了: “什么蚀心蛊?这小黑虫还能爬出来?” “连这个都不知道,你可真该被狠狠咬一口!”程无心气得不想搭理卫襄。 还是沈良夜在一旁开口解释道: “蚀心蛊是一种魔修炼出来的蛊虫,被它咬过的人,只要远离这蛊虫,就会心痛难忍,距离越远,痛得越厉害,如果是修仙之人被咬,更是修为逐渐消散,到最后连凡人都不如。一开始只是上古魔修中的女子用来对待背叛的情郎的招数,后来,被有心之人利用,就变成了一件大恶的东西。” “天哪,这么厉害!” 卫襄陡然觉得浑身发麻,这么可怕的小东西,自己还揣在怀里好几天,要是被咬一口,那可就得一辈子和这吊坠不离不弃了,那可就太造孽了! 不过…… 卫襄想了想,疑惑地看着程无心: “大师姐,那照这么说,凌瀚和苏沫言找的就是这个白玉吊坠里的蚀心蛊——难道他们被蚀心蛊咬过?” 程无心不说话,坐在桌旁叩了叩桌子,沉思片刻,眉间浮现一丝恍然: “原来是这样……难怪凌瀚与听涛会反目成仇,带着苏沫言私奔。肯定是听涛手里也有一枚蚀心蛊,并且他一直在用蚀心蛊控制这个唯一的徒弟,所以凌瀚才要想尽办法找到别的蚀心蛊,以摆脱他师父的控制。” “看来我走后东海还是发生了不少事情嘛。” 卫襄笑嘻嘻地蹭到程无心身旁,摇着她的手臂卖乖: “大师姐,苏沫言为什么会跟凌瀚私奔啊?她不是跟她师父纠缠不清吗?” 程无心原本是不想再搭理卫襄的,终究耐不住卫襄这般厮缠,脱口而出: “因为他们是官配,官配,你懂不懂?” “官配?我不懂!”卫襄摇头。 程无心却忽然抬手掩口。 小师妹身上有蹊跷,这个她是知道的,但她确定小师妹肯定不是和她一般穿过来的。 所以小师妹肯定不懂。 程无心缓和了语气,解释道: “官配的意思呢,就是说他们是上天注定的一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拆不开的那种。平日里他们如何来往的,我们不得而知,不过就在你们走后,玄云门忽然就放出消息来,说门下弟子苏沫言犯下大错,已经被逐出师门,以后再与他们玄云门无关。” “我们也暗地里查了一番,具体什么事情不得而知,只知道苏沫言是真的被逐出玄云门了,而玄云门的掌门玄风,也早已经闭关不出了,据推测,很可能是受了重伤,闭关休养了。” “哦,玄风闭关了,难怪苏沫言会这么容易被逐出师门,我就想着以玄风对她的爱护,不至于让她被凌瀚带走,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居然会被逐出师门。” 听到“逐出师门”这四个字,上辈子和这辈子都被逐出师门的卫襄难免心有戚戚,但也只是心有戚戚而已。 毕竟大家以前打过架,如今可是死对头了呢。 卫襄很快调整好心态,给程无心出主意: “大师姐,要不,我这就把这白玉吊坠抛出去,引他们来找,等他们来找的时候,你们就把他们两个抓起来。” 程无心想了一下,允了: “嗯,这个办法可行。我们这次来,就是打算把这两个人带回东海,交给他们各自的师父发落。” 她穿到这个世界以后,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东海修炼,在东海,她如鱼得水,但在这陌生的古代人间,她总归是不熟悉。 卫襄很疑惑: “大师姐不直接干掉他们吗?为何要交给他们各自的师父?” “因为,能假手他人,何必自己手上染血。” 程无心淡淡地解释了一句,站起身来开始给在一旁端坐喝茶的沈良夜和白翼交待任务: “好了,这件事情越快办越好,免得夜长梦多。你和尉迟师弟这就可以去安排,我带着你二师兄和白师兄做准备。” 卫襄也就识趣地不再追问。 但是等他们出门离开的时候,卫襄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程无心一眼。 屋子里影影憧憧的光影下,容颜美艳的红衣女子站在暗处,神情凝重地看着眼前暗影里的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卫襄忍不住就甩开尉迟嘉的手,走了回去: “大师姐,其实,你是不是心软了,不想抓他们了?” “你……” 程无心转头看着面前小心翼翼的小师妹,错愕而震惊。 眼前的小师妹一双圆圆的瞳仁中倒映着灯火的微光,让她明亮的双眼看起来就像是清澈见底的溪流,带着一种程无心能感受到的柔软和不忍。 “你,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程无心没有否认,而是反问道。 卫襄认真思考了一下,答道: “因为,我觉得,目前为止,他们两个也不算什么十恶不赦,罪大恶极的人……最多,就是和我们打过架,又唧唧歪歪地恶心过我们,但这,好像也罪不至死……是不是因为这样,大师姐你才决定要把他们交给他们各自的师父,让他们自生自灭的?” “我,我就是不知道,凭着自己做过的梦,凭着那些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就来决定别人的生死,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灯影下,向来坚毅果决的女子眼中,矛盾犹豫,和着不知所措,倾泻而出。 屋外,沈良夜看着门内忽然出现的结界,刹那间热血上头,就要往里冲,尉迟嘉上前一步拦住了: “二师兄放心,襄襄不会伤害大师姐的。”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关心则乱,沈良夜根本不想听。 “因为小师妹根本就打不过大师姐。” 两人身后,白翼凉凉地开口。 沈良夜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后退一步,慢慢地舒了一口气。 白翼却又开口了: “沈师兄如果真的心悦程师姐,如此将程师姐放在心上,那何不早些和程师姐成亲?” 虽然诧异于白翼此时忽然的多言,但沈良夜还是苦笑着答道: “我也想早日成亲,只是,无心她总是不愿意……” 只是话没说完,就又被白翼给抢白了: “不愿意那就是不喜欢你,那你就得有自知之明。不然两个人就算天天在一起,只要一日不成亲,人就一日不是你的,或许走着走着,就走散了,也说不定。” 沈良夜:…… 他怎么觉着,这话有点儿,意味深长,意有所指啊? 再说了,他最近可没招惹这位阴晴不定的白师弟啊,他干什么说这种酸溜溜的话?难道,白翼居然对无心有什么企图? 沈良夜瞬间怒了: “白师弟,两个人之间,彼此喜欢不喜欢,能不能走到最后,别人说了都是不算的,只有两个人自己说了才算——况且,白师弟你真的懂得,什么是喜欢吗?” “我不太懂,但我至少有自知之明,不会去做无耻纠缠之事。” 这话简直就像是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了沈良夜脸上——这是在明晃晃骂他纠缠程无心了? 可他纠缠程无心,到底关他什么事啊? 长剑铿然出鞘,沈良夜怒而上前,剑指白翼: “白师弟有话只管说清楚!当然,如果你有别的想法,那就不必多说了,拔剑吧!程无心只能是我的!” “别的想法?” 白翼挑挑白色的眉头,血色眼眸中泛出笑意: “真是难得,向来稳重温和的沈师兄居然也有这样冲冠一怒为红颜为红颜的时候,不过,沈师兄想多了。” 白翼收起眼底的笑意,直直地看向一旁微笑而立的尉迟嘉: “我对程师姐只有尊敬,没有别的想法——我说的是某些,不顾别人意愿,非要拉拉扯扯,纠缠不休的人。” 沈良夜愣住了,不是对程无心有想法?那这是骂谁呢? 还有,白翼师弟说这话,看尉迟师弟干什么啊? 片刻之后,沈良夜总算是醍醐灌顶了,瞬间觉得不妙: “白师弟你不要说了……” “无法,我与襄襄向来拉拉扯扯,纠缠不休,白师兄说几句也没什么。” 尉迟嘉终于开口应声,接下了白翼这满满的指责。 然后他更加温和有礼地对着沈良夜和白翼拱拱手,笑道: “其实今日相见,忘了跟两位师兄和大师姐说了,大周皇帝已经为我和襄襄圣旨赐婚,我们已有夫妻之名,只是襄襄觉得自己年纪尚小,不想这么早成亲而已——当然,等到成亲那一日,我定然会请师父师叔,与各位师兄师姐一同观礼的。” “已经,已经赐婚了啊?” 沈良夜两边看看,挤出一个笑容: “恭喜恭喜,白师弟你就不必再为小师妹和尉迟师弟担心了!” 白翼的神色也有片刻的僵硬,但很快恢复漠然,冷冷道: “即使赐婚又如何,只要一日没成亲,就一日都有可能走散。” “这……”沈良夜咬牙:“白师弟你不要再说了。” 尉迟嘉倒是微微一笑,云淡风轻: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 三人之间的气氛立刻冷到了极致。 屋内,完整目睹了这一幕的程无心和卫襄面面相觑。 卫襄兴奋不已: “白师兄说得真好,冲冠一怒为红颜,二师兄是为了大师姐你冲冠一怒!他还以为白翼师兄要和他抢人,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不许笑。” 程无心努力维持住嘴角的抽搐,指了指外面神色漠然的白翼: “小师妹你就没看出点儿什么吗?” “什么?” 卫襄的目光这才完完全全放在了白翼身上,看了一会儿,猛点头: “看出来了看出来了,白翼师兄对我可真好,居然能替我怼尉迟嘉几句,实在是个面冷心热的大好人!” “蠢货!” 程无心气的直接一脚将卫襄踹出了门去。 “啊!” 门外传来卫襄的惊叫,沈良夜下意识地躲开,尉迟嘉飞身上前接住,唯有白翼,仍旧是冷冷地站在原地。 程无心:……白翼你为什么不上? 这就,有点儿看不懂了。 黎明时分,凌瀚捂着胸口从睡梦中醒来,怔怔出神。 就在刚刚,那种若有若无的疼痛忽然之间就没有了。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舒适,但对于一个被折磨了太久的人来说,就是一道救命的亮光! 白玉吊坠已经丢了这么多天了,卫襄和尉迟嘉再也没有出现过,那现在这片刻的安宁,是不是说明他们回来了?白玉吊坠就越来越近了? 凌瀚心头清晰地冒出这个想法,翻身就坐了起来。 一旁的苏沫言也被惊醒,惶惶然地看着凌瀚: “凌瀚哥哥你要去哪里?” “我出去一趟,你再睡会儿。”凌瀚回头抱了抱苏沫言,“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 “我也要去!” 苏沫言大大的眸子闪了闪,立刻也起身穿衣。 凌瀚无奈,只得带着她一起出门。 然后凌瀚就凭着自己的感觉,满洛城地走,最后站在了城中一家当铺门前。 第295章 散伙了? “凌瀚哥哥你确定是这里吗?” 戴着帷帽的黄衣少女,小心翼翼地拽着凌瀚的衣袖。 凌瀚不做声,好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气,向前迈步: “我们进去看看吧。” “可是,可是这万一是他们布好的陷阱呢?” 苏沫言将凌瀚拉了回来,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凌瀚哥哥你想想,如果那个白玉吊坠,真的是卫襄拿走的,那她怎么肯这么轻易让它再次出现?她现在把这个白玉吊坠抛出来,是不是,想要趁机引我们出来?” “即使是这样,也没有办法了。” 凌瀚抬手放在心口的位置,语气坚决: “就算她现在扔出来的是鱼饵,我也不得不上钩,谁让我想要活下去呢……我不想一辈子这样像过街老鼠一样在阴暗的角落里活着,我也不愿意最后变得连凡人都不如,如果是那样,我宁可去死!” “可是我怕……” “没什么可怕的,你仔细想一想,我们和卫襄还有蓬莱,虽然从前有过很多过节,也恨不得生死相向,但到底,我们并没有伤了他们的性命,更何况我们现在的处境——” 凌瀚再次抬头看了一眼当铺的匾额,仿佛能看到卫襄那张得意洋洋欠揍的脸。 凌瀚脸上浮现出一种视死如归的悲哀: “我已经背叛了我师父,已经是师父的敌人了,说不定和她好好说说,或许还能成为盟友……” “不可能的,她不可能放过我们的,她会把你交给你师父,把我也交给东海来找我们的那些人的!我们不能就这样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不能去!” 苏沫言尖叫着松开了凌瀚的手,一路倒退。 甚至因为身形的踉跄,她的手将自己的帷帽也带落,洛城街道上大片大片的阳光洒落下来,照得她苍白的肌肤几近透明,居然在刹那间让凌瀚感觉到了一丝说不出的诡异。 “你,你到底在怕什么?”凌瀚转过身,眼底惊愕慢慢退去,沉沉地说道,“或者说,你在玄云门,到底做了什么?” 当铺里,卫襄翘着二郎腿坐在后面的隔间里啃果子,直到啃完了第三个果子,她才拍拍手站了起来。 “大师姐你说,如今我这脾气是不是越发好了?要是搁平日里,我早就出去把那两个磨磨唧唧的人抓进来了,今儿我居然等了这么久!” 卫襄叽里呱啦地将自己夸赞了一通,然后缠着程无心跟自己出门去: “大师姐,要不我们这就去出去把那两个人抓进来吧,免得夜长梦多,万一他们想一想,不进来了呢?毕竟,他们已经明白这是个陷阱了。” “会进来的,至少,凌瀚是一定会进来的,至于苏沫言——”程无心蹙眉:“我们再等等吧,听一听,她到底在玄云门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她能做什么啊?偷盗师门珍宝?还是出卖同门?” 卫襄胡乱猜测着,两只耳朵却像兔子一样竖了起来。 程无心在门口放了窃听符,方圆百丈的动静都逃不过她们的耳朵去。 当铺门外,苏沫言愣了一下,躲开了凌瀚的眼神,眼泪又哗啦哗啦地流了下来,掩去了她眼底所有的情绪: “凌瀚哥哥,我不想再想起从前了,你也不要再逼问我了……” “你不要哭,我没有逼问你的意思,我只是……” 看见苏沫言的眼泪,凌瀚忍不住心烦意乱,但还是习惯性地哄劝着: “既然你不愿意提起,我也就不问了,但那个白玉吊坠肯定就在里面,就算里面有刀山火海等着我,我也必须进去!” 凌瀚朝着苏沫言伸出了手: “言儿,我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跟不跟我进去?” “凌瀚哥哥,你不要逼我……”苏沫言哭着流泪。 凌瀚心底的苦涩渐渐泛到了眼底: “看来,你是不愿意了。也罢,你就在这里等着吧,如果半日之内,等不到我出来,你就自己离开,我不会怪你的。” 苏沫言一言不发,只是流泪。 “凌瀚哥哥!” 就在凌瀚转身踏进当铺大门的时候,苏沫言忽然大喊了一声。 凌瀚再次回头,阳光下的少女泪流满面,却依旧楚楚动人,只是眼神,带着诀别的悲伤。 也是,他原本就该知道,她当初并非心甘情愿跟他来到这凡间的,只不过是形势所迫。 所以,到了这个地步,又何必再连累她? 就这样吧。 凌瀚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朝着苏沫言笑了笑,就毅然决然地大步走了进去。 “凌瀚……” 当铺外面,苏沫言捂着脸蹲在了墙角,哭得难以自已。 为什么,为什么别人穿来这古代,都能找到一个强大无匹又情深似海的男人,而她,却要如此受尽委屈? 当铺内,卫襄揉了揉耳边,看着程无心: “大师姐,你说他们这算不算‘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当然不算,因为他们根本还不算夫妻。” 程无心透过眼前的薄纱屏风,能清楚地看着凌瀚走进来的身影,但是她的面色却更加凝重了。 如她所说,苏沫言和凌瀚是官配。 但现在这官配却有散伙的可能——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开始不一样了? “这位客官,您是要典当还是赎当?” “让你们的主子出来吧。” 柜台里面高高坐着的朝奉刚刚开口,凌瀚就将手里的长剑往柜台上一拍,锋利的剑刃光芒吞吐。 “啊!杀人了!” 年过半百的老朝奉夸张地叫了一声,抱着脑袋溜了。 卫襄笑眯眯地走了出来: “好久不见啊,这位——听涛真人的爱徒。” “既然你们想抓我,那我已经来了,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 凌瀚只觉得卫襄的笑容刺眼的很,带着捕猎者的得意和嘲讽,让他觉得很是屈辱,于是他干脆脖子一梗,摆出最强硬的姿态。 卫襄走过来,拍了拍凌瀚的肩膀: “别这样,你背叛的是你师父,又不是我,我杀你做什么?至于剐你,哎呀,那场面多残忍,就冲着你长的这张脸,我也下不了手啊!来来来,放松放松,别像醉春楼里的清倌人那样忸怩,对你没好处!” “卫襄!” 凌瀚一把抓起柜台上的剑,目眦欲裂地指着卫襄。 尽管他没怎么在东海以外的地方混过,但是留仙镇他去过,他听得出来“醉春楼”和“清倌人”这六个字的不怀好意! “呦,脾气又见涨了啊?人呐,要是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炮仗,那可不好!” 卫襄依旧扬着气死人不偿命的笑脸,从衣领内拽出了那个白玉吊坠,捏在手里朝着凌瀚晃了晃: “万一惹我生气了,把这个东西捏碎了,你猜猜你会不会哭?” “卫襄!” 凌瀚再次喊了一声,牙都要咬碎了。 “好了,别再喊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喜欢上我了呢!” 卫襄见这人也被她气得差不多了,才将那枚白玉吊坠塞回了衣领内,笑容骤然一收,语气沉沉道: “说,当初到底是不是你们师徒造谣,说东海海水暴涨之事是因为我?” “造谣?那并非造谣,难道不是因为你吗?” 说起这事儿,凌瀚一点都没觉得卫襄冤枉。 “你知道个屁!” 说起这事儿,卫襄也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凌瀚却忽然上前一步,伸手就往卫襄的脖颈处袭去: “不管我知道不知道,今日你都要把这个东西给我!” “做梦!” 电光火石间,卫襄飞速后退,在空中翻了个身,跳进了柜台后面。 与此同时,旁边一条长鞭凌空而来,直接将凌瀚卷起来,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哼,见我一个人就想欺负我吗?我又不傻!” 卫襄恨恨地从柜台后面跑出来,狠狠的踹了凌瀚一脚,躲在了程无心身后。 “算了,你不用再问他什么了,我直接把他带回东海,交给师父审问。” 程无心看着地上晕过去的人,皱眉说道。 “好,交给师父,千万不要放过他,好好审一审!另外,等他醒了,让我再揍他一顿!他跟着听涛那老贼,坏事肯定没少干!” 卫襄犹自愤愤,然后从脖子上拽下白玉吊坠,递给了程无心: “大师姐,这个给你,他要是不老实,就把蛊虫放出来咬他!” 程无心摇摇头: “这个东西你还是留着吧,里面的蚀心蛊虽然危险,但这大恶之物有时候也能救你一命——你跟着尉迟嘉,暂时不能回东海,留着防身也好。” “那好吧,要是有人敢欺负我,我就让蛊虫咬他!” 卫襄明白程无心的意思,又笑嘻嘻的将白玉吊坠收了起来。 走出当铺的时候,尉迟嘉和沈良夜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卫襄还在和程无心嘀咕: “不过大师姐,这蛊虫怎么样才能出来呢?” “这个,我并不清楚,我回去问问师父,问清楚了给你传信。” “好,多谢大师姐!” 卫襄正儿八经的向程无心道谢,然后扫了一圈空荡荡的当铺门前,诧异道: “大师姐,那个苏沫言竟然真的走了?这还不到半日呢,她就这么丢下凌瀚,自己跑了?” 虽然知道这两个人可能要散伙,但是卫襄没想到苏沫言居然会无情的这么彻底。 “跑就跑了吧,只要他们两个不在一起就好,说来说去玄云门的事情也与我们无关。” 程无心对此并不太在意。 这两个人散伙了,正好说明这个世界与她看到的那本言情小说里的世界已经完全不同了。 这总归是一件好事。 卫襄不知道为什么从前那般忌惮这两个人的大师姐,忽然之间就转变了态度,好像不在意了,但她也没有追问下去。 大师姐向来稳重,她做事总归是有道理的,无需自己多操心。 她就点点头道: “既然大师姐都这么说了,那这件事情就这样吧,不过大师姐你们难得来大周一趟,我请你们去长安玩几天怎么样?” “不必了,如今东海正值多事之秋,蓬莱弟子本就不比其他门派弟子众多,我们还是尽快回去为好。” 程无心拒绝了,又叮嘱卫襄: “你跟着尉迟嘉在外面游走,也不要再像以前那样肆意任性,要多听他的话,总归他如今是你的未婚夫,你也算是心愿达成了。” “大师姐!” 卫襄拉长了音调,十分懊恼: “什么未婚夫,就算皇帝赐婚,我也不会嫁给他!” “口是心非!” 旁边忽然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 卫襄回过头,正是跟在尉迟嘉和沈良夜身后的白翼。 “白翼师兄,你这是怎么了?我可没招惹你呀!” 卫襄望着白翼那白衣白发白肤血眸的样子,也不害怕,很不满意的抗议道。 其实从昨晚见到白翼起,卫襄总觉得白翼说话怪怪的。 白翼冷冷一笑,二话不说,上前就朝着卫襄的双手抓去。 卫襄被吓了一大跳,猛的向后退去,惊叫出声: “白翼师兄你干什么呀?” 与此同时,众人只看到眼前紫衣微动,尉迟嘉也已经闪身过去,挡在了卫襄面前,如墨双眸中金光一闪,杀意尽显: “白师兄是想与我同门相残吗?” “尉迟师弟言重了。” 面对尉迟嘉炽盛的怒火,白翼也不慌张,双手闲闲的拢在袖中,血色眸中现出一道奇异的笑容: “我只是见尉迟师弟天天拉着小师妹的手,小师妹未曾抗拒,我也很想知道,如果是我拉着小师妹的手,小师妹是否会同样甘之如饴——现在看来,小师妹并不情愿呢。” “既然知道襄襄不愿意,那就请白翼师兄自重!” 尉迟嘉竭力隐忍着手心里几乎破空而出的金芒,沉声说道。 如果,如果不是襄襄此刻在他身后拽着他的衣角,他绝对不会放过眼前这个胆敢对襄襄动手的人! 沈良夜一看两人这剑拔弩张的架势,就又忍不住头痛——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见卫襄,白翼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这到底发的什么疯? 他无奈走上前去,伸开双臂挡在了尉迟嘉和白翼面前: “好了,白翼师兄,你再这样可就是有点不讲道理了,既然事情已经办完了,我们这就回东海去吧!” 谁知道白翼根本不领情,只是稍稍往后退了一步,表示让步,说出来的话却让沈良夜更为头痛: “要回东海,沈师弟,你和程师妹先回去吧,我却是要跟着小师妹去长安城好好看一看呢,毕竟,我都离开长安五十多年了。” 第296章 又一个师兄 挑衅,找事儿,欠揍。 沈良夜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很多念头。 这些念头迫使他硬着头皮上前阻拦: “白翼师兄,昨夜我还尉迟师弟说,他们暂时不会回长安去,我们还是先回东海吧!” “我说过了,你们回东海,我去长安——你们有故乡,我也有。”白翼冷冷拒绝。 沈良夜一口气憋在心口,只能看向程无心—— 从前的白翼师兄是这样的吗? 程无心回了沈良夜一个无奈的眼神,却没有如同沈良夜这般阻止,只是深深地看了白翼一眼,开口道: “思念故乡乃是人之常情,既然白翼师兄思念故乡,回去看看也好。” “程无心!”沈良夜低呼出声。 程无心却朝着沈良夜摆摆手: “我相信白翼师兄自有分寸。” 这…… 被尉迟嘉护在身后的卫襄一脸懵逼,彻底不知所措—— 她忽然有点儿不太想招待白翼师兄,怎么办? 大师姐,为什么撒手不管?为什么? 可惜这个疑惑直到三日后程无心和沈良夜带着依旧昏迷不醒的凌瀚返回东海,卫襄都没能解开。 而这三天里,几人同游洛城,白翼虽然并没有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但卫襄每次不经意间对上白翼那双血色的眼眸,总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不是害怕,就是那种不知道对方想要算计你什么的提心吊胆。 如今程无心和沈良夜要走了,卫襄心里的不安更重了,依依不舍地拉着程无心的手哀求: “大师姐,你老实告诉我,我走以后,白翼师兄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他怎么变得怪怪的?你们把他带走吧……” “他是我们的师兄,又不是一个小孩子,他不愿意回去,我们也是带不走的。” 程无心很淡定地表示自己爱莫能助,但是眼底的笑意怎么都让卫襄有一种幸灾乐祸的错觉。 “大师姐,你们是不是故意不带白翼师兄回去的?”卫襄愤愤地问道。 “不是故意的,我们只是笃定,他不会害你,仅此而已。” 程无心潇洒地挥挥手,与卫襄告别。 洛城郊野苍茫的天地间,晨曦微现,程无心和沈良夜的身影渐渐远去,卫襄回头看看冷眼相对的尉迟嘉和白翼,眨巴眨巴眼睛。 “白翼师兄,您要是想回长安看看,我可以给我爹娘送个信儿,我和尉迟嘉……我们还要周游四海的……” 卫襄呐呐地跟白翼说道。 白翼却是眉毛一扬: “小师妹若是不想招待我就直说,不必找这等借口,你师兄我就算是在长安被人围观厌恶,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 “白翼师兄,我不是那个意思……” 卫襄连忙解释,但是白翼已经转过头,直接朝着洛城的城门走去。 卫襄气结,这个说话尖酸的人,真的是她那高冷的白翼师兄吗? 怎么越来越像一个不讲理的小孩子了? 卫襄垂头丧气地跟了上去,认命了。 这是她前世为了蓬莱而死的白翼师兄啊,她总不能放任他自己一个人回去已经面目全非的故乡,不管不顾吧? 身后,尉迟嘉跟上来,牵住了卫襄的手。 卫襄转头看着他: “你若是不想回去的话,你可以先走,我随后会去找你的。”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怎么能分开呢?”尉迟嘉望着前方白翼越走越快的身影,眼底情绪莫测:“再说,我也很想知道,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午后的长安,在冷冷的冬日阳光下并没有现出萧索之态,反倒因为城门处络绎不绝进进出出的人而显出大周帝都的繁华与气势万千。 “五十年了,这里跟我离开的时候相比,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 白翼负手站在城门前,仰望着古朴沧桑的城墙,发出一声轻叹。 下一刻,却从城门内冲出无数身着盔甲的兵士,将他团团围住—— “何方妖人,还不束手就擒!” 领先的武官大喝了一声,不过因为用词文雅,甚至还带了那么几分文绉绉的意味。 一旁匆匆路过的行人这才注意到人群里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头发皮肤全白,眼眸还血红血红的怪物! 人群轰然散去,却又因为害怕中带着几分好奇,并没有离得很远,都不远不近地挤在一起,害怕又厌恶地看着这个怪物,生怕这个怪物会忽然张开血盆大口吃人。 毕竟传说中的妖物都是要吃人的。 “妖人?” 白翼微微一笑,血红色眸子更显诡异,冷嗤道: “我离开大周的时候,你们还尊崇我为神,如今,我便成了妖吗?” 为首的武官一愣,很快怒道: “就你这副鬼样子,能被尊为神?休要狡辩,等我先捉了你这妖人再说!” 说完朝着身后一挥手:“给我上!” “就你们?当我还是五十年前任人宰割的牲畜吗?” 白翼眼底血光一闪,右手轻扬,一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在散漫的阳光下闪烁着森森寒光,眼看着就要大开杀戒。 “住手!” 远处,奔跑的少女如同一只蓝色的蝴蝶一般蹁跹而至,张开双臂挡在了冲上来的兵士和暴怒的白翼之间。 “卫二小姐,您来了,这可真是太好了,快,快协同我们捉妖!” 为首的武官是认得卫襄的,说实在的,这么多年了,他从没如同此刻一样,如此高兴见到卫襄,毕竟,卫襄再怎么说,也是仙门弟子嘛! 谁知道刚说完,一只纤纤玉手就直接拍在了他的脸上,准确地说,是眼前的卫二小姐给了他一巴掌—— “瞎了你的狗眼,连我师兄都敢说是妖人,你怎么不说我是鬼怪?!” “师,师兄?!” 武官捂着被打得发麻的腮帮子,傻眼儿了。 旁边有他手底下的兵士立刻反应过来,上前耳语几句,武官想起来一件事儿,顿时觉得腿都软了。 没错,上一次当街欺压卫二小姐师兄的那个樊大头,现在双腿还没好利索呢! 再说这小祖宗今非昔比,人家如今还是个钦封的护国公主呢! “小的,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卫二小姐恕罪,请,请仙长恕罪,恕罪……” 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有点儿冤枉,武官还是自认倒霉,哆哆嗦嗦地甩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然后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什么见鬼的男儿膝下有黄金,都不上保住双腿重要! 此时的卫襄已经替白翼出了这口气,见这武官战战兢兢的样子,倒也没有过分威逼,而是环视了一圈儿远远注视这里的众人,朗声斥道: “你是朝廷命官,也不必动不动跟我一个小女子下跪,我也知道你们是长安城门的守卫,身负守卫长安,守卫皇上的重任,面对任何事情都要格外慎重,但也正因为你们是朝廷将官,你们就不能如此目光短浅,是非不分!随随便便就说别人是妖人,难道我师兄长相怪异了些,就碍了你们什么事儿?我今儿要是非说你是鬼怪附身,我就问你冤不冤?” “卫二小姐教训的是,卫二小姐教训的是!” 虽然是被训斥,但是武官稍微一琢磨这话,几乎要感动得留下眼泪了,难得这小祖宗还能体谅他们三分,那是不是说,今儿这件事,大概是能善了的? 果然,卫襄并没有像往日那样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反倒是冲着远处的那些人指了指,正色道: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那些进出城门的人,还等着你们,你们去做自己的事情吧!随后,我会带着我师兄去面见皇上的,今日之事,不会怪到你们的头上。” 我去,这哪里是善了,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好吧? 武官千恩万谢地起身继续去盘查进出的路人了,卫襄则是回过头神色不明地看向白翼: “白翼师兄,这是长安城,将你的剑收起来吧,私带兵器,随时可能被抓的。” “好。”沉默了好半晌,白翼才僵硬地回了一个字,手中的长剑重新隐没在虚空中。 “好了,我们走吧。” 从头到尾,只站在一旁默默给卫襄当背景的尉迟嘉适时地走上前,牵着卫襄的手重新走入来来往往的行人中。 白翼的眼神放在他们自然而然牵着的手上片刻,终究也举步跟上。 紫衣翩翩的男子牵着容颜明媚的蓝衣少女走在熙熙攘攘的长安街头,很是赏心悦目,也尤为引人注目。 但是由于卫襄这几年已经很少在长安街头晃悠,如果是权贵子弟路过,大概能立刻认出来她和尉迟嘉,放在平民百姓身上,那就是只闻其名,不识其人了。 路过的人看着他们,都是有些忍不住欣羡。 有一个过路的妇人还特地回头看了他们几眼,啧啧称赞: “小娘子好福气,嫁得如此如意郎君!” “大婶,我和他不是夫妻……” “那就是未婚夫妻了?姑娘不必害羞,未婚夫妻牵手同游,是一桩美事!” 那妇人笑嘻嘻地说道。 卫襄低头,恍然看了看自己和尉迟嘉紧紧牵在一起的手,使劲挣开了。 还好今日没有人来指责他们有伤风化,原来是把他们当成夫妻了。 只是这厮也真是的,什么时候都不忘了占便宜。 卫襄气呼呼的给了尉迟嘉一个白眼,抬脚走在前面,再也没有搭理他。 尉迟嘉也很识趣地没有再去拽卫襄的手,免得她恼羞成怒,只是默默跟在她身后,走了好一段路,才问道: “方才在城门口,你怎么好说话了?我原本以为你会将那武官的腿也打断呢。” “他也没有做错什么,我为什么要打断他的腿?” 卫襄回头看了一眼尉迟嘉,冷哼道: “守卫长安城,原本就是他们的本职所在,虽然有些大惊小怪了,但这其实也怪不得他们。再说了,他们毕竟是朝廷命官,和樊大头那种纨绔子弟不一样,若是我私自打断朝廷命官的腿,那岂不是给我姐夫找难堪?”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尉迟嘉笑着点点头,伸手拍了拍卫襄的脑袋,赞道: “看来襄襄是真的长大了呢,变得懂事又聪明。” 这语气……怎么听着就好像在说她以前又不聪明又不懂事,是个傻瓜一样呢? 卫襄恼怒拂袖: “我又不是傻子,难道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吗?好了,你不要跟着我了,我要带着白翼师兄回卫国公府去。” “我送你们回去。” 尉迟嘉对于卫襄的这种抗拒早已习以为常,淡淡一笑,依旧紧跟在她身侧。 长安城门口发生的这个短暂的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但却如同一阵风一般在长安城内传了开来。 于是等卫襄回到家之前,卫国公已经听说了女儿又带了一个师兄回来这件事情。 他忍不住找来老妻,商议道: “你说等襄襄回来了,咱们要不要跟她说一说,师兄什么的可以有,但能不能不要老是往家带?毕竟如今皇上已经给她和尉迟嘉赐婚了,总是这样跟别的男子堂而皇之地来往,是不是太不给皇上面子了?” 卫国公夫人深以为然: “国公爷说的是,等襄襄回来了,妾身一定要好好跟她说说这件事。” 夫妻二人正在商议如何教导女儿,就听见门房那边来人禀报,女儿已经带着她那师兄进了门。 无奈,不管心里再如何不乐意,襄襄的师兄总归是蓬莱的弟子,就算女儿如今已经被逐出师门了,蓬莱的弟子却也不好太过怠慢。 卫国公想了想,还是亲自迎了出去。 只是远远望见那走过来的白衣人,卫国公有些恍惚的怔在了原地—— 他,他是不是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 仿佛有一个模糊的剪影在他脑海里浮现出来,一时之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卫国公干脆也不再多想,迎上前去与白翼打了招呼,叮嘱女儿好生招待,才回了正院,跟妻子说起这件事情。 “那人长得好奇怪,头发,眉毛,皮肤全都是白的,只有一双眼睛,却是血红血红的,煞是吓人……我总觉得此人很是眼熟,但我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与此同时,在客院房间中落座的白翼也皱眉问了卫襄一个问题: “敢问令尊贵庚?” 令尊贵庚? 很少如此文绉绉的卫襄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 白翼师兄这是在问她爹卫国公多大年纪了? 第297章 设宴 不过自己爹多大年纪来着?她似乎记得自己爹还没过六十大寿。 卫襄掰着手指头算了算: “大概,五十八了?应该没错,我爹常说,我是他的老来女,有我的那年,他都整四十了!” 白翼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对这个问题并没有半个字的解释。 卫襄却是按捺不住好奇心: “白翼师兄,你,你认识我爹?” 毕竟从前白翼师兄也是大周皇室的祥瑞呢。 白翼摇摇头: “我不记得了。” “哦,那,白翼师兄好好休息,明日我再带你出门。” 卫襄只好默默地告退,不再打扰这位看起来明显心情不太好的师兄。 走出门之后,卫襄一眼就看见了还站在院子里等她的尉迟嘉。 冬日的阳光仿佛是被寒风分走了一大半的热气,即使明亮,也没什么温暖的气息。 但是一落到庭院里站着的那个人身上,就瞬间变得璀璨无比。 因为尉迟嘉本人,就好像是一轮灿烂的明日,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闲闲地站在那里,就能够赏心悦目地照亮整个世界。 卫襄按住心口那种突如其来的跳动感觉,定了定心神,走下台阶: “你怎么还没走?你家老祖母要是听说你又跟着我来了卫国公府,还不知道要被气成什么样子。” “无妨,如今我们是圣旨赐婚的未婚夫妻,祖母不会挑毛病的。” 尉迟嘉朝着慢慢走近的少女伸出手,微笑着说道。 尉迟嘉抬手的动作流畅而自然,甚至还带着几分撩人的魅惑意味,但是卫襄却将自己手往身后缩了缩。 天天被这人黏着,她十分想打人。 但要彻底跟尉迟嘉撕破脸皮,一刀两断—— 不不不,她还指望着他修行呢! 师父说过了,身为海之领主,只有更强大的海之领主才能给予她正确的指引。 卫襄的这点儿纠结和矛盾,尉迟嘉并非全都知道,但他也能感知一二。 他原本微微扬起的唇角彻底张开,倾身上前,强硬地将卫襄的手攥在了自己手掌心,这才满意地牵着她往外走去。 “刚才和白翼师兄说什么了?”他状似无意地问道。 卫襄挣扎无果,回了他一个白眼儿: “你敢说你没偷听?” “哦,听了。” 尉迟嘉被戳破,也没有什么羞愧之色,继续淡定地打听: “你知道白翼师兄曾经在长安的事情?” “我……我怎么知道!” 卫襄差点儿说我当然知道,还好及时刹住了,断然否认。 尉迟嘉停下来,对着卫襄眨了眨眼睛,如同鸦羽的长睫扇了扇: “哦,那你怎么不问?” “我,我为什么要问?” “心里有疑惑,不问清楚,你的心里不难受吗?”尉迟嘉继续眨眼睛。 卫襄忍不住伸出自己尚且自由的那只手,捂住了尉迟嘉的眼睛,咬牙道: “别再眨眼睛了,你管我心里难受不难受呢!” 真是要命,这人一眨眼睛她的心口就猛跳,谁来帮她控制一下? “哦。” 尉迟嘉抓住卫襄的手,将柔软的五指挪开,又眨了眨眼睛。 卫襄气极,抬脚踹了尉迟嘉一脚,撒腿就跑了。 “混账,混账!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正跟着胖胖在花园里撒欢儿的狐狸精耳朵贼尖,听到了卫襄愤愤的嘀咕声,轻快地跑了过来: “小仙子怎么了,谁惹你了?我去咬他!” “尉迟嘉惹我了,赶紧去!” 卫襄叉着腰说道。 “这……小仙子,我忽然想起来我有点儿事,我先走了,那个,那个刚才好像听见过路的丫鬟说国公夫人找你,你也快去吧,再见!” 狐狸精尴尬地摆了摆爪子,一溜烟儿地跑了。 要命要命,以后小仙子的马屁,慎拍! 胖胖见势不妙,也立刻滚进花园子里的草丛里没了踪影。 卫襄垂头丧气地在百花残的花院子里溜达了一圈儿,总算是将心口的这口闷气平复得差不多了。 没办法,尉迟嘉身怀绝色,这是不争的事实,她只能怨自己不争气,美色当前,根本就没什么抵抗力。 哼,以后一定要找一个比尉迟嘉好看百倍的人陪在自己身边,天天看,迟早能对尉迟嘉的美色视若无睹! 卫襄默默在心里发下此等豪愿,然后施施然地去了正院。 “娘亲,你找我?” 卫襄上前偎进卫国公夫人的怀里,小女儿态十足。 卫国公夫人原本准备好的那些训诫之言,立刻就抛到了爪哇国去,怜爱地将女儿搂在怀里,笑道: “这次去你姑姑家怎么样?玩得可开心?你姑姑姑父,还有家里人,都还好吧?” “好着呢,娘亲放心,就冲着大表哥还有闲心纳妾,那姑姑的日子就肯定差不了。我也玩得很开心,在洛城逛了好些天呢。” 卫襄轻描淡写地将姑姑家的事情隐瞒了过去。 姑姑家的事情从始至终也没有光明正大地叫她去围观过,想来姑姑也是不想给人知道的,毕竟后宅不宁,对姑父和大表哥的官声也是有所影响的。 卫国公夫人点点头: “那就好,你姑姑自从做了当家夫人,回娘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你爹爹就她这么一个嫡亲的妹妹,自然是常常牵念的,你说她过得好,那我们就放心了。” 母女两个正在说话,外面的丫鬟就进来禀报: “国公爷命人来禀报,他和世子爷在前院设宴,请柱国公和那位白先生共饮,暂时就不过来了。” “我知道了。”卫国公夫人也没放在心上,随口答应了一句。 不过提起丈夫,卫国公夫人也想起正事儿来,她将在自己怀里厮缠的小女儿扶正坐好,才肃容道: “襄襄啊,上次你带了你那位贺兰师兄回来,结果人家是毗陵国的六皇子,差点儿给咱们家招祸,那这一次你又带回来的这个师兄,可有什么说头没有?” “说头?”卫襄想了想,点头:“有啊,不过娘亲放心,他原本也是大周人氏,不会牵扯什么两国邦交的。” “哦,那就好。” 卫国公夫人心放下了一半,迟疑了一下,还是斟酌着劝道: “襄襄啊,虽然呢,你的师兄对你来说,大概和你哥哥不差什么,但说到底,毕竟是外男,你看,如今皇上好歹是为你和尉迟嘉赐了婚的,你这跟人来往呢,就要多思量思量,如今到底不比从前了……” “这个我知道,娘亲放心,我跟我师兄们,个个都是止于礼,很有分寸的,不会惹人非议。” 卫襄也知道自己从前那些逛窑子的劣迹斑斑大概是让娘亲不太放心,从善如流地保证道。 卫国公夫人这下才算是放心了,笑道: “我想着也是,之前你那贺兰师兄那般好样貌,我都没见你有什么逾矩之处,这回你这位白师兄这幅形容,想来你更不会……” “娘亲!” 卫国公说到一半儿,就被卫襄这一声尖叫给打断了。 “怎么了襄襄?”卫国公夫人莫明所以。 卫襄左右看了看,附耳过去,低声道: “我这位师兄在咱们家暂住期间,娘亲万万不可与任何人谈论他的长相,不然他会不高兴的!” “哦,原来这个啊。”卫国公夫人不以为意,笑道:“难道娘亲在你眼里就是那般刻薄尖酸之人?我也只在你面前稍稍提及罢了,别人面前,我是万万不会说这话的。” “嗯嗯,多谢娘亲包容,不过,娘亲在我面前,最好也不要说。” 卫襄心惊胆战地将自己浑身上下摸了一遍。 自从在洛城当铺看到大师姐和二师兄,还有白翼师兄将窃听符玩得那般炉火纯青,她就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万一白翼师兄一个想不开,对自己用了窃听符呢?毕竟他如今性情那般古怪。 卫国公夫人见女儿这慎重的样子,稍稍一思忖,也就明白了。 想必那位白先生是仙门弟子,神通只怕也有些。 隔墙尚且有耳,更何况是仙家弟子。 小女儿说这话,肯定也是有缘由的。 于卫国公夫人也很快将此事揭过不提,又问卫襄道: “如今已经入了深冬了,这又要到腊月了,你这次回来,干脆不走了,等过完年,春暖花开,你再出去游逛,你看如何?” 在家过年啊……真的很有诱惑力。 而自己这漫漫修行路,也并不急于一时。 卫襄很快点头答应: “好啊,反正我也不急,那就在家多陪陪娘亲和爹爹,还能多看看嫂子和小侄儿!” “这可真是太好了。” 卫国公夫人顿时喜笑颜开。 不多时,世子夫人吴明秀听说小姑子回来了,也抱着儿子来了正院,正院的欢声笑语中很快夹杂了小婴儿的咯咯笑声,气氛一片和乐融融。 前院设宴的花厅中,气氛却是不太好。 虽然尉迟嘉对自己准老丈人和大舅子十分尊敬,言谈间也十分谦和有礼,但奈何宴席上的另外一个客人实在不给力,一张苍白的脸神情淡淡,坐在那里甚少开口说话,让整个宴席的气氛冷凝了不少。 可惜这人再冷淡,也是襄襄的师兄,毕竟自己那不学无术的妹妹以后要是再去东海混日子,还要指望人家罩着呢,卫程硬着头皮代替父亲站起来敬酒: “白先生,我敬你一杯,欢迎你不远万里来到长安!” 白翼抬眸,血红色的眸子依旧冷冷,看得卫程心头打了个突,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对着白翼露出一个稳稳当当的笑容来。 说来也奇怪,上次那位贺兰先生,自己也曾设宴招待,但人家多么让人如沐春风,眼前这位,虽然也算不算摆脸色,就是这长相,带着他脸上那种略带沧桑的神态,给人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 就好像……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平辈,而是一个积年的长辈一般。 这是什么见鬼的念头? 不过卫程身为卫国公府唯一的嫡子,见皇帝如家常便饭一般,各种场面也没少应付,心底的疑惑只是一闪而逝,就再次朝着白翼举杯: “白先生,请!” 好在白翼没有再继续沉默下去,而是站起来,端起面前的金杯,血色的眸中有了淡淡的笑意: “多谢卫国公和卫世子盛情相待,白翼心中十分感激,此杯为敬,请!” 说完就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卫程这才彻底缓解了这莫名的尴尬,也饮了杯中酒,再次落座。 之后的谈话就一直在卫国公父子与尉迟嘉之间进行,围绕的话题主要是卫襄此次出去游荡的种种。 卫程虽然知道尉迟嘉身体有毛病之后,不太满意这个妹夫,但后来看着尉迟嘉对待襄襄也颇为真心,至少能为了襄襄,也跑去东海修仙,他心里还是稍稍宽慰了一些的,对待尉迟嘉的态度还是好了很多。 卫国公则是心底里暗暗觉得以小女儿的德行,其实是配不上尉迟嘉的,但女儿终归是自己的,明面儿上还是要将女儿夸奖几句,并且烦请尉迟嘉多加照顾包容。 总而言之,这父子二人都没动过那赐婚圣旨不作数的念头。 毕竟皇上赐婚也就罢了,关键是,襄襄痴缠人家多年,如今人到手了还说不情愿,八成是口是心非,日后总归还是要成为一家人的嘛。 在此种信念的支撑下,父子二人有意笼络,尉迟嘉有心讨好,三人相谈甚欢,宴席上的笑声渐渐多了起来。 唯有白翼,始终像是一个游离于此间的外人一般,只是默默聆听,偶尔跟着饮酒,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而随着酒意渐渐上涌,白翼只觉得眼前的这一切都变了样子,渐渐变幻成了另一种样子—— 那是溯洄过时间的洪流,他曾经度过的日子。 身边是皇族和王公大臣们的宴饮享乐之声,是丝竹琴弦的靡靡之音,清风吹来的太液池上,皇帝遥遥高坐,妃嫔公主和皇子大臣们欢笑簇拥。 而他,坐在华美的轿子里,左边是关着白虎的囚笼,右边是牵着白鹿的驯兽师,被繁华的世间冷冷地审视。 “父亲,这个人好奇怪啊,他是干什么的?他为什么能在宫里坐轿子?” “哎呀,这里有个怪物,大家快来看啊!” “这不是人,也不是怪物,这是妖魔,不然怎么长得这么可怕!” 几个孩童趁着大人不备,悄悄溜到他面前,指指点点。 然后是男男女女惊慌的斥责声: “胡说什么,这是民间献给皇上的祥瑞,快走快走,别乱看!观赏祥瑞的时辰还没到呢!” 第298章 道歉 孩童们很快离去,远处的喧闹仍旧继续。 他抬头望了望太液池之上繁华的热闹,垂头继续端坐。 这样的场景和这样的话语他已经听得太多了。 自从作为祥瑞被献给皇帝,他就如同那只白虎和那只白鹿一般,每逢宫中宴饮,就会被拉出来供人观赏,以显示上天对皇帝贤明的褒奖。 这样的日子虽然也不太美好,但终归平静,能让他自幼经历的那些苦难远离。 更何况,他的命运,从来就没有掌握在他自己的手中。 但是不多时,耳边的宁静就再次被打破。 又来了一个小孩子,是个粉嫩嫩的小男孩,衣饰华贵,举止嚣张,尤其是他的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棍子,一看就是不怀好意。 那小孩子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然后趁着驯兽师不备,他就手欠地跑去戳白鹿的眼睛。 白鹿痛苦地发出哀哀的嘶鸣声,驯兽师急忙赶来阻拦。 但小孩子从白鹿身边跑开,就又跑去了白虎那边戳白虎的鼻孔,惹得白虎吼叫连连。 驯兽师们顿时手忙脚乱,一边阻拦一边哀求劝说。 可想而知,能进宫赴宴的孩子,哪个不是王公贵族家的公子,就算他们犯错,也只能皇上开口处置,驯兽师身为奴婢,根本没有资格开口训斥。 而那小孩子仿佛是跋扈惯了的,根本无视驯兽师们的阻拦,在白虎和白鹿之间跑了几个来回之后,就又将眼神瞄准了他。 “你到底是个人还是个牲畜啊?是人你就说句话我听听,是牲畜,你就叫几声我听听!” 小孩子原本天真无邪的眼底,闪动着兴奋的光芒,手中的长棍不由分说地朝着他的头上脸上戳了过来。 他抬手护住头脸,在华美却狭小的轿子里闪躲着,却始终咬紧双唇,一言不发。 他是人,却不曾被当做人看待,他是牲畜,却又明明是个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脸上都被长棍戳出了几道口子,皇帝身边的內侍才匆匆赶来。 “哎呦我的世子爷,您就可怜可怜老奴,可怜可怜这些奴婢吧,要是惹皇上生了气,咱们哪一个都逃不了……” 夜风中,內侍将那小孩子好说歹劝地带走了,留下满脸是伤的他,看看左边愤怒的白虎,再看看右边睁着一双无辜大眼睛的白鹿,仰头大笑了几声。 惹来的,是驯兽师们厌恶的目光。 他们训斥他: “白虎和白鹿都不会说话,定然不会主动去惹人,定然是你乱说话惹恼了贵人!你既然做了祥瑞,就安分些,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身份?他是什么身份? 人还是禽兽? 那晚,太液池上的风格外冷,他心中的怒火也格外炽热。 回到御兽园之后,他砸了屋子里所有的东西,却还是无法遏制心中的怒火。 他想要化成一把火,烧了这一切,又想化作一柄利剑,杀了那些欺辱他,鄙夷他,拿他不当人的人! 于是他拿起了火烛,扔在了华美的纱幔上,他拿起了剑,架在了那个伤害他的小孩子的脖子上—— “啊!” 他耳边响起了大火燃烧的哔剥声,响起了许多人尖利的喊叫声。 还有一个少女焦急的呼喊声: “白翼师兄,白翼师兄!你怎么了?你醒醒,你醒醒!” 伴随着呼喊声,仿佛有一道强光朝着他当头照下,他眼前的火光全都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手中的剑,也瞬间化为乌有。 “不,不!” 他不能失去他的剑,不能失去他赖以存活下去的唯一力量! 他睁开眼睛,一眼看见了一面明光湛湛的小镜子,里面清晰地倒映着一个处在狂怒中的人,一个怪物一般的人—— 他,他在哪里? 有什么东西飞快地从脑海里消退,溯洄的时光飞快回归原位,白翼血红的眸子渐渐凉了下来。 “白翼师兄,你可吓死我了!” 卫襄丢了手里的小镜子,飞扑过来,将他方才持剑的那只手紧紧抱住,让他全身都在顷刻间僵硬成石,再也无法动弹。 而他身后,明显是有人在扣着他的肩膀,只要他再敢动一动,就能立刻卸了他两只臂膀。 只微微一垂眸,他就瞥见了一片紫色的衣角,应该是尉迟嘉。 “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小师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诡异的寂静之后,白翼开口问道。 卫襄一怔,默默地松开了他的手臂。 但是他身后的尉迟嘉却半分都没有放松,冷冷道: “那就要问问白翼师兄你想要做什么了。” “我,我做什么?” 白翼慢慢地转动眼眸,终于想了起来。 他回到了大周的长安城,来到了卫国公府,失去意识之前,他正在卫国公为他而设的宴席上饮酒。 卫国公…… 白翼微微抬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卫国公。 卫国公正捂着脖子,手指缝儿里,有微微的血迹渗出。 而卫国公的神情里,并没有多少愤怒,只有几分惊恐,强撑着站在门口未曾离去。 赶来的卫国公夫人只好让仆妇去拿伤药和纱布,自己则是挡在卫国公面前,警惕地看着女儿带回来的这个可恶的贼人。 当白翼的眼神再次牢牢地定在了卫国公脸上时,卫国公夫人终于忍不住喊道: “襄襄!你且问问你这位师兄,到底是跟咱们家有什么仇什么怨,居然要刺杀你父亲?今日若是不说个明白,那就休想走出卫国公府的大门!” “娘亲息怒,娘亲息怒,先给爹爹包扎吧,我来问白师兄!” 卫襄连忙安抚自家娘亲,看向白翼的眼神也是充满了不解: “白翼师兄,你,你方才到底是怎么了?” 白翼将眼神从卫国公脸上收回来,许久之后,才忽而一笑,点点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是你啊。” 一连三个“原来”,听得卫襄心底烦躁又不安: “白翼师兄,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是说,我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卫襄一愣,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儿。 她问白翼师兄,你认识我爹? 白翼师兄回答,不记得了。 那这会儿想起来了——是想起来了自个儿亲爹曾经跟他有仇? 天哪,她居然带了爹爹的仇人回来? 所以,白翼师兄差点儿杀了爹爹? 卫襄脑补一番过后,不寒而栗。 白翼见她黑亮亮的眼睛里瞬间布满了惊恐之色,也大概明白她在想什么了。 他也不说话,只是肩膀轻轻一抖,就挣脱了尉迟嘉的钳制,转过身看着尉迟嘉: “你不必如此看贼一样看着我,我不会再动手了。” 尉迟嘉也不恼,淡淡点头: “无妨,你若再敢动手,我会让你连手都没有。” 这样一句冷冰冰的威胁,倒是让卫襄瞬间反应过来。 她后退几步,将卫国公护在了身后,毅然喊道: “白师兄,不管你和我爹曾经有过什么过节,都请你看在我们师出同门的份儿上,放过我爹,你有什么事儿,冲我来!” “冲你?” 白翼再度转身,看着卫襄这副护崽的老母鸡模样,血红色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忍不住冷笑道: “你打得过我吗?你护得住你的家人吗?你不要告诉我说到底你还是要靠尉迟嘉替你撑腰。” “我……”卫襄顿时气短。 不学无术,这真是个硬伤。 一片尴尬中,卫襄沮丧极了: “那白翼师兄,你是想要怎么样?” “我不想要怎么样。” 白翼向前走了几步,站在卫襄面前,微微低头,血红色的眸子中戾气尽去: “小师妹,我曾经发过誓,若是有朝一日,我再回长安,我必定不会放过当年那些曾经侮辱我,践踏我的人,可是现在——因为你,我愿意放过你的父亲。” 卫襄稍稍松了一口气,却又很快毛骨悚然—— “那照白翼师兄的本意,是要在长安大开杀戒吗?” “大开杀戒算不上,但我至少要看看,他们的结局是否凄惨,他们的下场是否让我觉得上天很公平。” 白翼语气淡然,神情冷漠,让卫襄眼皮子直跳。 她到底是给长安带来了什么灾祸啊?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缓了一下心中的震惊,铿然道: “可是白翼师兄,这个世间原本就不是事事公平,上天原本就不是对众生平等,我知道,五十多年前的长安城,可能带给你的,只有屈辱和仇恨,我不能强求你就此放下,再也不提,但我也要告诉你,长安是我的家,大周是我姐夫的天下,如果你真的敢在长安大开杀戒,那就不要怪我,与你为敌!” 说完,又郑重其事地补充了一句: “哪怕我粉身碎骨,死在你剑下,也会阻拦你!” “好,很好,真是好志气。”白翼点点头,抬脚向外走去:“那我们拭目以待。” “拦住他!” 卫国公夫人听出了苗头不对,一眼看见正拎着剑,带着大批侍卫赶来的儿子,立刻出口喊道。 “不要拦!” 伤口已经被纱布裹住的卫国公挣扎着出声。 门外的卫程两难之下,停下了脚步,门内的白翼也停下了脚步。 他微笑看着卫国公,血红的眸子如同鬼魅: “小师妹,居然会是你的女儿……你这样的人,居然会有这么一个女儿,上天当真不公平。” 这一次,卫国公没有闪躲,也没有低头,他松开夫人搀扶着他的手,站直了身体,对着眼前容颜依旧的这个人深深一礼: “当年,是我年幼无知,冒犯于你,对不住了。” 迟来的忏悔和道歉,浮现在这个满身沧桑的男人身上,与岁月的印痕一起,刺目而带着几分悲凉。 “好。” 白翼移开目光,简短地回了一个字,继续向外走。 “都散开,都散开!” 卫国公躬身相送,对着外面林立的侍卫下令。 满屋子的人寂静无声,看着素白的人影如同鬼魅一般在煌煌的灯光下渐渐走了出去。 只有蓝衣的少女提着裙子追了出去: “白翼师兄,你现在要去哪里?你还在不在我家住?” 素白的人影站住脚,回过头,眼底有些微的惊愕。 少女的语气真诚而平淡,就好像刚才那几乎生死相见的场景,从来不曾存在过。 也是,也只有这样爱憎分明的女子,才能在语凝海说出那种她能死,镇魂兽不能死的话来。 白翼摇摇头: “不了,多谢小师妹盛情招待,我要去御兽园走一走,看看老朋友。” “可是现在已经半夜了,你要是被人发现了,一定会告到我姐夫那里去的,不如等明日,我带你去见过我姐夫之后再去,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你说是不是?” 卫襄飞快地说道。 苍穹夜幕下,白翼抬头看了看天,星月已过中天。 他犹豫了一下,终是点头: “好,那就明日再去。” “那真是太好了,白翼师兄快去歇息吧。” 卫襄高兴地摆摆手。 白翼点头,很快无声地走远。 花厅中,卫国公夫人看着眼前打斗过后的一片狼藉,最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人看似狠毒,却又三言两语放过了丈夫,看似通情达理,又满口地报仇。 这可真是…… 卫国公夫人扶着卫国公离开的时候,看着小女儿的眼神就有些复杂: “襄襄,明日你若真要带他进宫,可要慎重些,今晚的事,还是要报给皇上知道的。” “那是自然,这么大的事情,又瞒不住。” 卫襄安慰卫国公夫人: “不过娘亲放心,我会叫上尉迟嘉和我一起进宫的,有他在,我师兄掀不起什么大乱子。总比这么深更半夜放白师兄出去搅闹皇城的要好。” 卫国公夫人点点头,又对着尉迟嘉再次道谢: “今日之事,多谢柱国公了。” “这是小婿应尽的本分,夫人和国公快去歇息吧。” 尉迟嘉谦和有礼地应答。 卫襄却觉得十分别扭。 送尉迟嘉离开的时候,卫襄就有些垂头丧气: “这一次,我爹的安危全都仰仗于你了,明日,我姐夫和姐姐的安危还得仰仗于你,有没有感觉很得意啊?” “嗯,当然得意。” 尉迟嘉不假思索地回道。 等到卫襄愤愤抬头看他的时候,他才忍不住笑出了声,牵住卫襄的手,像个小孩子一般摇了摇: “我是很得意襄襄终于知道我是个可以依靠的人了,以后,我都给你依靠好不好?” …… 卫襄沉默半晌,甩手走人: “你强你有理,你老祖母要杀过来了,快走吧你!” 第299章 武烈皇帝 翌日,卫襄上告皇帝,以武烈皇帝特使回大周复命的名义,带着白翼进了宫。 听卫襄介绍完了白翼的来历,皇帝望着面前白衣白发,白肤血眸的男子,沉默良久。 随后皇帝的眼神从白翼脸上挪到卫襄脸上,再从卫襄脸上,挪到了尉迟嘉脸上。 然后扶额低叹一声,居然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 他以为寻求长生一事,是从父皇开始的,没想到居然在这么久远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枉他还常常因为长生药之事在列祖列宗的面前羞愧难当。 而且照这个排序看来,祖父武烈皇帝送蓬莱的,是这个白翼。 父亲圣德皇帝送去蓬莱的,是襄襄。 而自己送去的,是尉迟嘉。 此时前后跨度五十多年的这三个人,一起站在了他的面前。 李家人血脉里流淌着的东西,果然是很强大,历经三代,都不曾改变。 但是—— 皇祖父当年将这个人送走之后,并不曾对任何人说起过送走这个人的初衷,如果不是今日这个人出现在他面前,他甚至会以为传说中的那个祥瑞,已经随同其他的祥瑞一起死去了。 在他的记忆里,皇祖父自始至终,也不曾提过长生药这件事,甚至于到最后驾崩的时候,也格外平静。 完全不像父皇那般为了生死之事汲汲营营。 而他,经历了这次被阴鬼上身的事情,也已经看到了长生这件事情的虚妄。 始皇帝还曾经派遣徐福带领三千童男童女东渡入海呢,可最终,也并未得到长生,反倒落得个身死国亡的结果。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这些做皇帝的,虽然号称天子,但并不是上天的亲儿子。 上天顶多利用他来管管平民老百姓罢了。 至于长生,还是别想了,不然他想继续舒坦地当皇帝,怕是都有些危险。 况且,昨晚发生在卫国公府的事情,他也听说了,并且得出了结论—— 此人容颜不老,修为高深,行事诡谲,喜怒莫测。 这已经不是凡间的力量能够解决的事情了。 所以良久的沉默之后,皇帝冷静地站起身来,十分感慨地开口道: “白先生,朕年纪轻,当年的事情并不曾亲眼目睹过,但以朕心揣测,皇祖父当年将你送去蓬莱,并非想到要得到什么回复,因为他大概也知道,天意难违,之后也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所以,朕想着,他只是希望你从此以后,在远离凡尘的地方好好生活下去罢了。” “但今日,你能不远千里地回来向皇祖父复命,朕很高兴,朕会下旨给礼部,择日设宴,与文武百官一同欢庆你的归来,并且,为你封爵,表彰你的功劳。” 皇帝脸上露出亲切的笑意,指了指卫襄和尉迟嘉: “这两日,白先生尽可在长安四处走走看看,想去哪里,就由护国公主和柱国公陪着吧,权当是故地重游。” 皇帝的话很快说完了,大殿内一片寂静。 卫襄和尉迟嘉最先反应过来,向皇帝行礼谢恩: “谢皇上隆恩!” 白翼却是慢慢抬头,血色的眸子环视了一圈空旷的大殿,眼底浮现出一片深远的怀念。 过了许久,他才垂头躬身,行礼谢恩: “谢,皇上隆恩。” 殿宇重叠的皇宫里,宫殿高大而华美,装饰繁复华丽。 站在大殿外面的廊檐下,能看到远处宫殿屋顶上的琉璃瓦在日光的照耀下散发着璀璨绚丽的光芒。 白翼负手站在廊檐下,进宫之时眼底的那些冰冷,此时化成了细碎的冰芒。 卫襄也不知道那是寒冰渐渐破碎的痕迹,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良久,白翼才转身看着她和尉迟嘉,眼眸中的血红色,似乎渐渐蔓延到了他的眼眶上,眼睑上下苍白的肌肤染上了绯色。 他对着卫襄露出一个比哭更让人难受的笑容: “他是个很聪明的帝王,他的孙子,也是个很聪明的帝王……你们说,他真的只是希望,我能够在一个远离凡尘的地方,好好的活下去吗?” 卫襄望了白翼好一会儿,才淡淡地开口: “武烈皇帝将你送去蓬莱的时候,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他又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没有人比白翼师兄你自己更清楚。” “武烈皇帝,原来他的谥号,是‘武烈’两个字。” 白翼眼底细碎的光芒渐渐敛去,点点头: “对,小师妹你说得没错,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心里应该清楚,所以,现在带我去武烈皇帝的皇陵吧,我回来复命,该是要亲自去见见他,向他复命才对。” “皇陵?” 卫襄一愣,很快平静下来,点点头: “好,我去跟皇上要手令。” 皇帝对于白翼的这个要求并没有多思虑,就直接给了卫襄进皇陵的手令。 但还是格外叮嘱卫襄: “不过你和柱国公一定要看好他,万万不可让他搅扰了皇祖父的安宁。” 卫襄点头答应了: “皇上放心吧,我会小心看着的。而且我这位师兄,他只是心中心魔未除,或许他去一趟皇陵,就能想开些了呢。” 此时那位可怖的白先生不在眼前,又听卫襄这么说,皇帝就忍不住想说几句心里话,他也点点头,感慨道: “其实朕幼年之时,是听说过当年民间进贡一个人为祥瑞这件事情的。虽然朕没有亲眼见过,但依朕想来,一个好好的人,被当成禽兽之类的祥瑞进贡,平日里还要住在御兽园那样的地方,不管他再如何尊崇,总归是太侮辱人了——” “所以,今日见他,朕真的是提着心,吊着胆哪,唯恐他一个不如意在长安闹事儿,幸好,幸好有你和尉迟爱卿在!你们一定要想办法稳住他,让他不要在长安惹出乱子来,尽早让他回东海去,让朕和你姐姐,好好过上几天消停日子!这件事就托付给你了,襄襄。” 说到最后,皇帝几乎都忍不住恳求了。 其实这种情况,卫襄是不想,也不应该笑的。 但看着自己这一贯端着明君范儿的姐夫此时絮絮叨叨如同惊弓之鸟,莫名地显出一种岁月沧桑的气质,卫襄实在是忍不住。 她垂下头去,竭力忍住自己笑得颤动不停的肩膀,拼命点头: “臣女遵旨,皇上……皇上放心和我姐姐过日子吧,皇上仁心,大周之福,我师兄之福!” “你,你别笑,你要是朕,你也害怕!朕又不是你们仙门弟子,朕胆儿小!” 皇帝在指着卫襄,无可奈何地说道。 说完自己也笑了。 事实上,他胆子算是大了,居然敢放这么个人进宫。 要是真的胆子小,昨晚就该命人去围了卫国公府,不惜任何代价都要把这人给捉起来。 可惜,可惜,他实在是不忍心,自己的大好江山,平静生活,因为这种陈年旧事,起乱子啊。 冬日的午后,三人手持皇帝的手令来到了大周皇陵中的武陵。 武烈皇帝一辈子爱好征战,耗费巨资用在了扩张疆土之上,对于自己的身后事,却是很俭省。 他并没有特意为自己建造规模庞大的陵墓,驾崩之后,就葬在了大周太祖皇帝的陵墓之侧,后人只得称呼他的葬身之地为“武陵”。 因为年深日久,武陵的守卫跟圣德皇帝的陵墓比起来,数量已经少了很多,陵墓所依靠的山上,已经再次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树木,远远望去,一片寂静。 “当年武烈皇帝是一个很喜欢热闹的人,没想到故去之后,他居然喜欢这么安静的地方。” 白翼一边顺着石阶往上走,一边似是自言自语地感叹道。 卫襄和尉迟嘉交换了一个眼神,心底都生出莫名怪异的感觉来。 就像那种他们是一个小孩子,然后在听着一个积年的老人讲古一般。 毕竟武烈皇帝对他们来说,是见都没见过的久远从前。 所以,站在武烈皇帝陵墓石碑前的那一刹那,各人的感受是绝不相同的。 白翼脸上浮现出一种让人猝不及防的悲恸,眼泪从他血红色的眸子中流出,滴落在高大的墓碑之下。 “皇上,我回来了。” 白翼仰望着石碑上那扑面而来的长长谥号,哽咽地说道。 这是卫襄第一次看到白翼脸上有如此分明的表情,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看似冷漠无情的人流泪,心中的震撼无以言喻。 但她并没有开口劝慰,也没有去打扰,而是和尉迟嘉一起带着侍卫们后退,退到远离墓碑的地方。 久远之前的恩怨,他们没有感同身受,也无法插手其中,白翼师兄无论是心结也好,还是心魔也好,都是要靠他自己去度过。 山风凛冽,冬日的寒意扑面而来,卫襄指了指远处的另一处陵墓: “我去看看姨母,让白师兄一个人在这里吧。” 尉迟嘉点头,两人径直离去,留下一众侍卫在风中严阵以待。 高大的墓碑之下,白翼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伏在冰冷的石地上,任由脆弱的眼泪流淌而出。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武烈皇帝的情景。 那时他被关在一个笼子里,送到了长安,成为恭贺皇帝万寿节的一件礼物。 如那些官员所料,皇帝看见他,很高兴,但是英明神武的皇帝不仅仅是高兴。 皇帝还有一些不悦: “你们怎么能把他装在笼子里呢?天降祥瑞,应当住华屋高宅,享珍馐美食,方能显朕对上天的感激!” 就因为这句话,他虽然还是不被当人看,但他也享尽了人世间的锦衣玉食。 偶尔,在宫宴上,他还能得到皇帝亲自赐予的美酒佳肴,保持着人前虚妄的荣耀。 直到御兽园起火的那一晚。 那一晚的大火,烧了半个御兽园,皇家豢养的珍禽异兽,死伤大半。 如同往常一般被锁在屋内的他,也以为自己是会被烧死的,因为他亲耳听到这场火是一场阴谋。 朝堂之上的勾心斗角,连他这样一个不算人的人都没有放过,他成了他们攻讦对方的一枚棋子。 在确定所有人都离开之后,他干脆就冷静下来,做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 他抓起身边的烛火,引燃了屋子里华美的幔帐,那些围绕着他的锦绣,此刻也化为了吞噬他的烈火。 烧吧,烧吧,烧光这一切。 他坐在火焰里,笑了起来。 但是他没死。 而结果,也很尴尬。 外面火势凶猛,但最终守卫们把他从屋子里救出来的时候,大火并没有蔓延到内室。 也就是说,那些幔帐锦帘,虽然被浓烟熏染,却绝不可能燃烧起来。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自己引火烧身的。 这件事被人报到了皇帝面前。 大臣们又找到了一个新的理由来互相攻讦—— 到底是谁,居然能逼得天降祥瑞自戕? 争论之下,皇帝干脆直接召见了他。 光线略微昏暗的宫殿内,皇帝高高地坐着,看着他的眼神中带了些怜悯。 “你是真的不想活了吗?” 他跪在地上,面对皇帝的询问,一言不发。 反正他觉得他肯定是活不下去了,无论怎样,都是一死,干脆保持最后一丝为人的尊严。 但是皇帝没有因为他的自寻短见而发怒,也没有因为他的藐视而发怒。 皇帝最终摆摆手,自嘲地笑了笑: “既然不想活了,那朕也不勉强。朕就当自己不是明君,导致上天赐予的祥瑞自戕身亡好了,但你得为朕做一件事情——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没有名字。”听说自己可以死了,他终于开口说话。 “好,那朕就赐给你个名字——你长得白,那就以白为姓,以翼为名吧。对了,你知道‘翼’是什么意思吗?就是翅膀,像鸟儿的翅膀一样,有了翅膀,就能够任意翱翔,搏击长空……其实朕也想任意翱翔,搏击长空,但是朕身上,也有挣不脱的枷锁。” 皇帝似乎很苦恼,絮絮地说了很多,然后神神秘秘地说出了他的目的: “朕会昭告天下人,你死了,然后,你替朕去找长生药吧,找到了长生药,朕就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然后拥有无尽的岁月,来驰骋山河,搏击长空。” 驰骋山河,搏击长空。 但是那个喜好征战的皇帝,至死也没有等来他的长生药。 东海是另一个世界,他有了师父,有了同门,他带着皇帝赐予的名字,成为了新的人。 他竭力忘却自己的过去。 而武烈皇帝,终其一生,都再也没有让人问过他长生药的事情,似乎,也将这一切忘却了。 第300章 想开 冬日的山风随着太阳慢慢西转,越来越寒意逼人地凛冽。 卫襄和尉迟嘉祭拜过孝慈太后再次返回的时候,白翼已经彻底恢复了平静。 卫襄很是善解人意地没有追问,恭敬地朝着武烈皇帝的墓碑行礼叩拜之后,才转头看着白翼: “白翼师兄,接下来,你想去哪里?” 白翼的神情又恢复了从前的淡漠如冰,朝着皇城的方向的望了望,淡淡地道: “我想去看看老朋友。” “老朋友?你确定,你当年的那些老朋友,都还健在吗?” 卫襄颇觉得不可思议。 白翼眼底一层暗芒闪过: “就算他们已经埋入了黄土,就算他们已经垂垂老矣,我也是要去看看的。” 这……卫襄瞬间忐忑,难道白翼师兄还是没有放下心底的仇恨? 她眼睛转了转,想了个主意拖延时间: “不如这样吧,白翼师兄,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那些老朋友如今肯定已经散落四方了,不如咱们先回去休息,随后我跟皇上打听打听他们住在哪里,你再去探望不迟……” “不必了,我知道他们住在哪里。” “你知道?”卫襄瞪大了眼睛。 白翼点点头,却不再说话,径直转身朝着山下走去。 卫襄急了,就要追上去,却被尉迟嘉拽住了: “襄襄不必着急,白翼师兄应该只是想去御兽园看看。” “御兽园?御兽园有什么好看的……” 卫襄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御兽园,是啊,白翼师兄在长安的那些日子,是住在御兽园的。 而所谓的老朋友,大概就是老仇人吧? 就是不知道除了自己爹爹这样的幼年手欠熊孩子,还有哪些人了。 卫襄想了想,还是追了上去: “那我们也得跟着啊,万一他一个不顺心在御兽园大开杀戒怎么办?” “放心,他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 “他要是一早准备大开杀戒,就不会来这里。” “我不太懂……” “不懂就对了,以后,你也不需要懂。” 尉迟嘉笑了笑,说道。 他喜欢的女子,除了他的心思,谁也心思也无需懂。 大周的御兽园,最为鼎盛的时期是在武烈皇帝时期,因为武烈皇帝喜好征战,南征北伐,无论是遥远的毗陵和南离,还是周边的附属小国,无不战战兢兢,朝贡之事更是用心,从不敢藏私。 再加上武烈皇帝性好猎奇,天下各方的奇珍就成了朝贡的首选,各国都将疆域中所有的珍禽异兽送到了长安。 那时的大周王公贵族也是最为有见识的,虎豹豺狼这些凶兽,已经是凡品了,唯有巨象和狮子孔雀之类十足罕见的,能让他们啧啧称奇。 后来更多了白翼与白虎白鹿三个祥瑞入住,管理御兽园的官员,一时身价倍增,从无人理会到了时常可以对奏御前的地步。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武烈皇帝驾崩,圣德皇帝上位之后,御兽园就又变得门庭冷落了。 因为圣德皇帝喜文厌武,对这些禽兽之类更是没什么兴趣,曾经盛极一时的御兽园又渐渐地没落了,恢复了从前偶尔供皇家消遣的微末地位。 及至如今的皇帝登基,更是无心享乐,御兽园里也就只剩下了些寻常的飞禽走兽。 所以他们陪着白翼在御兽园里转了一圈儿之后,略略放心。 如今负责御兽园的官员刚刚年过三十,原本在大名鼎鼎的柱国公和护国公主面前,就大气儿都不敢喘,此时再看看白翼这骇人的相貌,更是战战兢兢。 他小心翼翼地介绍着: “……咱们御兽园如今都是些小狮子小老虎,没什么看头,唯有去年地方上送来的一对白鹤尚且有些意趣,下官这就带诸位大人去看看……” 白翼站住脚,看着鸟舍中的那一对正迈着细长的腿闲庭散步的白鹤,皱眉道: “先前的那些年纪大一些的呢?都没有了吗?” “没,没有了,这些飞禽走兽,原本有很多在长安就水土不服,不易养活,再说禽兽之类,又不比人类长寿,往往能活个一二十年,就算不错了。如今咱们这御兽园中,年纪最大的,就是一只老虎,也不过二十多岁,都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大人可要去看看?” 二十多岁……那老虎肯定跟白翼师兄不认识。 卫襄正要开口拒绝,却听白翼淡淡的声音响起: “那就去看看吧。” “好好,大人这边请!” 卫襄:…… 她扯扯尉迟嘉的衣袖: “白翼师兄不会是跟从前的某只老虎有仇,如今要找人家的子孙报仇吧?” “这……去看看就知道了。” 尉迟嘉牵着卫襄的手,迈步向前。 那是一只很老的老虎,利齿脱落,毛发干枯。 御兽园的人见它老了,也早就歇了好好照料的心思,基本上是任由它自生自灭。 曾经威风凛凛的百兽之王此刻趴在笼子里有气无力地看着笼子外面的人,一眼看上去就让人觉得心酸可怜。 管理御兽园的官员见到这样状况,很是惊慌,唯恐眼前这三人大发雷霆。 不过白翼什么都没有说。 他只是伸出手,从笼子的栅栏里穿过去,放在了老虎的额头上。 官员在旁边惊恐地叫了起来: “大人小心,别伤着您!” 但不知道是这只老虎实在太老了,老得即使有人触碰它,它也根本不想动弹,还是因为白翼的手掌有什么神奇的力量,它居然没有丝毫的愤怒,就那样静静地趴在那里,一双半睁半闭的眼睛看着白翼,与他长久地对视,一动也不动。 “这……大人真乃神人也!” 官员和旁边的随从胆战心惊地感叹道。 卫襄和尉迟嘉倒是没那么惊讶,因为年久成精的动物,他们这些仙门弟子至少都是有一些沟通之能的。 真正让他们觉得惊讶的,是那只老虎的反应。 老虎浑浊的眼眸中渐渐沁出了水光,然后它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再然后,就是冗长而没有尽头的寂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平日里照料这只老虎的人才战战兢兢地上前,手里的棍子朝着老虎身上戳了戳。 老虎一动没动。 再一摸,凉了。 “死,死了……” 那人两眼发直,看着白翼的眼神如同看着妖魔鬼怪—— 这什么人啊,老虎被他摸一下,就给摸死了,那他要是摸一下人…… 他直接扔了手里的棍子,远远地跑开了。 白翼收回手,转过身来,朝着那人笑了: “对,就是这个眼神,虽然人不一样了,但你们看我的眼神,真是一模一样。不过你不用害怕,我只是觉得它这样太受罪了,帮它从这个世间解脱而已。” “是是是,大人……大人也是好心……” 那人一边发抖,一边挤出笑容。 白翼点点头: “知道我是好心就好,那现在,我跟你们打听个人。” “您说,您说!” “王英。” 御兽园后面的小院子里,西风萧瑟,残叶遍地。 一片荒芜破败中,一个耄耋老人正颤巍巍地拄着根破棍子,吃着碗里的冰凉的剩饭。 还没吃几口,碗就被人从手中夺走扔在了地上。 “别吃了,快来参见大人!” “我,我的饭……” 老人似乎完全听不懂,伸手就要去抢回自己的饭,却被脚下堆积的落叶绊了一下,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但是摔倒的疼痛似乎抵不过肚腹的饥饿,他嗓子里发出低沉嘶哑的喊声,还是努力去够那碗饭。 白翼冷冷地站在院子的门口,看着那个浑身脏乱的人,看着他如同一只在泥里挣扎的虫子一般狼狈可怜,很久,才迈步走了过去。 然后他从那个人的面前拿走了碗,扔到了更远的地方,然后伸出手,在那人眼前拂了拂: “王英,睁开眼睛,看着我。” 匍匐在地上的人艰难地抬起头,长久以来已经没有办法看清眼前事物的双眼,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你是……” 他眯了眯眼睛,一时居然想不起来眼前这个形容怪异的人是谁。 白翼撩起衣摆,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笑容冰冷: “那天晚上,是你锁的门,对吗?” “锁门……是你,是你!” 风烛残年的老人神情一僵,继而惊恐地低呼出声,挣扎着爬起来快速向后退去,像是看到了世间最可怕的东西。 “怎么,怕了?” 白翼站起来,跟了过去。 老人退到墙角,终于无路可退,他只能抬头,冲着眼前的人凶狠地嘶喊: “你已经死了,你早就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我告诉你,我是人,你是鬼,你休想带走我!” “我要是想死,我可以自己死,但你凭什么自作主张,来取走我的性命?”白翼血色的眸子中仿佛又燃起那晚的大火,咬牙质问。 “因为,因为你不死,我就要死……” 濒临崩溃的老人捂住脸,高声辩解: “我是什么人啊,我能决定你的生死?我不过是一个御兽园的奴婢,一个喂养牲畜的奴婢!我不要你死,别人就要我死,我只是想活下去,活下去而已……” “那你现在这样活着,满意了吗?” “我不满意,我一点都不满意!可我生来就是奴婢,我有什么办法?你看看我,你看看我,难道你以为我过得很好吗?” 老人放下手,情绪激烈地指着自己沟壑遍布的脸: “你看看我,我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你再看看你自己,你仍旧青春年少,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你不要记恨我,那不是我的错,不是我要你死!你要是记恨我,那是你自己想不开,是你自己想不明白!” “我想不开?我想不明白?” 白翼没有再看眼前这个已经不像人的人,而是后退一步,喃喃将这话重复了一遍,眼底有些凄凉: “所以,我恨了这么多年,是我自己想不开?” “就是你自己想不开——你现在已经是天上的云了,而我只是挣扎在你脚下的泥!你何必还要苦苦来践踏,难道将我踩得更深一些,当年的事情就能改变吗?” 斜晖脉脉,扫过院子里的风更冷了。 那个老人哭嚎着说完这些话,就缩在了墙角里。 而白翼,再也没有动,也没有再说话,仿佛在风中化作了一尊石像。 走出御兽园大门的时候,卫襄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她听得出来,那个叫王英的人,必定是当年曾经害过白翼师兄的人,可是白翼师兄为什么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了呢? 难不成,还有什么后招? 于是她拦住了白翼: “白翼师兄,你,你就这么放过他了?” “那照你的意思呢?我应该直接把他弄死?” 白翼停下脚步,血色眼眸看着卫襄。 卫襄立刻低下头: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知道,白翼师兄,你,有没有过了你自己心里的这个坎?毕竟咱们仙门弟子,心魔不除,日后总归是大患。” “你看得出来我心魔未除?”白翼蹙眉,惊讶道。 卫襄默默的翻了个白眼: “白翼师兄,我虽然有些笨,但我又不蠢,你从昨日到今日,明显就不对嘛,这都算不上心魔,那什么才是心魔呢?” “原来我竟然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白翼点点头,大步朝着御兽园外走去: “好,如你所说,我的确是带着心魔回到长安的,但此刻,我的心魔,已经不存在了。” “能给我讲讲你是怎么化解掉自己的心魔的吗?我刚刚什么都没感觉到呢!” 听到白翼说他自己心魔已除,卫襄立刻高兴起来,追了上去问道。 白翼倒也没有隐瞒,直言道: “因为我虽然没有动手,但我已经看到了仇人凄惨的下场——他们要么已经埋入黄土,要么就像那个人一样,人不人鬼不鬼,在这个世间苟延残喘,而我——” 白翼张开双臂,宽大的衣袖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从头到脚透露着一种如释重负和庆幸: “我虽然出生不幸,但我也曾遇到了一个真心为我好的人,我最终能够逃过岁月的摧残,容颜不老,修为有成,变成了如今的我。” “我不想对不起那个真心为我好的人,我也不想,对不起辛辛苦苦修炼到如今的自己。” “天地浩瀚,我终究能够像日月星辰一般长存于世,所以,我为何还要跟这些蝼蚁过不去?他们,已经不配再被我放在眼中了。” 第301章 敢不敢? 一天的晃悠很快过去,夜幕降临时分,卫襄又带着白翼回了卫国公府。 卫国公夫人十分惊慌: “襄襄,虽说这人再皇上面前过了明路了,但他毕竟……毕竟跟你爹爹有过节,既然柱国公能管得了他,为何,为何不干脆让他住到柱国公府去?” “我哪儿好意思啊。” 卫襄跟着白翼转悠了一天,也是很累了,直接摊在了母亲内室里的软塌上,慢慢解释安慰道: “上次救回来的那个小道士贺微,如今还在柱国公府养伤呢,我总不好意思再把白翼师兄也塞过去吧?再说,娘亲你放心好了,白翼师兄先前想不明白,但他现在已经差不多放下了,他说了,他不会和蝼蚁计较的。” “不会和蝼蚁计较?” 卫国公夫人觉得这话十分不顺耳,但细品品这意思,她又有点儿高兴: “你的意思是,你那师兄,原谅你父亲了?” “说不上原谅吧,只不过师兄他如今心里装的是天地万物的大造化,那些早就归于尘土的往事他不往死了追究而已。此等境界,我觉得我再修炼一百年,怕也是赶不上!” 卫襄双手枕在脑后,脑袋一晃一晃地感叹道。 毕竟以她的脾气,无论到了什么时候,谁敢惹她,她都是要还回去的。 这话卫国公夫人听得一知半解,但她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像是被搬开了,抚着小女儿的脸叹道: “你说什么天地万物的大造化,娘亲也听不懂,只要你师兄不再揪着往事,对你爹爹喊打喊杀,娘亲就感激不尽了,你是不知道娘亲今日一天这心简直就是吊在悬崖上……” “嗯嗯,他不会再喊打喊杀了,娘亲放心,放心……” 卫襄一边应着,一边就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白翼真的如卫襄所说,没有再去死追着从前不放,而是态度从容地接受了皇帝的赐宴,接受了皇帝加封的“紫薇舍人”封号。 卫国公府上上下下皆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而卫国公府又因为家里住着仙门弟子的缘故,每日里上门者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只是白翼本就性子清冷,对长安这些王公贵族更无半点好感,来者一律不见,没过几日,就干脆和卫襄辞行,要回东海去。 卫襄心中暗喜,表面上却依然客气地挽留: “白翼师兄回来一趟不容易,不如多住些日子……” 卫国公府充满阳光的花园子里,几朵盛开的梅花沿着枝丫探出头来,拂在白翼额前,他微微一笑,居然也如这冬日里的梅花一般瑰丽。 卫襄看得有点儿呆,耳边却听到他的笑声: “既然小师妹如此盛情挽留,那我就再多住些日子好了。” 卫襄:……她什么时候盛情挽留了? 见她发愣,白翼又笑了: “怎么,小师妹听到我要留下来,不开心?” “没,没有,我很开心……” 卫襄笑容僵硬地说道。 刚要再说点儿什么以表示自己的“开心”,却见眼前苍白如雪的人忽然身体前倾,领口几乎要贴到她的脸上去—— “啊!白翼师兄你做什么?!” 卫襄尖叫一声,猛地身体后倾躲开了。 白翼抬起来的手僵在半空,笑眯眯地看着卫襄,或者是卫襄的身后: “小师妹别怕,我就是看你头上有条虫子,想帮你拿掉而已。” “这大冬天的,哪里有虫子啊?”卫襄拍拍头发,跌跌撞撞地后退。 好在身后有人扶住了她,她才不至于跌倒。 回头一看,正是面沉如水的尉迟嘉。 卫襄瞬间有种自己在外面浪,然后被抓包的错觉—— 不是,这莫名的心虚感是怎么个回事儿? 卫襄迅速从尉迟嘉怀里退出来,自己站稳,磕磕巴巴地问道: “你,你怎么来了?” 尉迟嘉将卫襄的手掌紧紧地攥在了自己的手心里,眼神冷然地看着白翼: “白翼师兄在卫国公府也住了有些日子了,襄襄也算是尽心了,若是白翼师兄还要在长安待些日子,那不如跟我去柱国公府住吧,让我这个做师弟的,也尽尽心,白翼师兄意下如何?” 凛冽的寒风里,尉迟嘉说出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冰刃一般,卫襄几乎都能感觉到眼前一枚枚小刀子嗖嗖地朝着白翼飞过去。 但这小刀子毕竟不是实质的,白翼心理很强大,恍若未觉一般,血眸开阖,朝着尉迟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看来柱国公是误会了,不过既然柱国公盛情相邀,我也不好推辞。这几日也听说了你们柱国公府有一片梅花林甚是好看,那就去看看吧。” “好,那咱们这就走吧。”尉迟嘉此刻脑子里没有别的念头,只想把这个人带走,带得离襄襄越远越好,最好是再也不见。 白翼却笑了笑: “不急。” 说完转过身,朝着卫襄伸出手: “小师妹,我想借你的蚀心蛊一用。” “蚀心蛊?你要这个干什么?” 卫襄暗搓搓地抬手捏紧了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白玉吊坠,心里很忐忑。 白翼师兄要是想办法让这蚀心蛊出来了,那万一咬到人了还了得? 白翼见她这样防备小心,点点头,指了指尉迟嘉: “罢了,你不相信我,你总该相信他,给他拿着,具体做什么用,你就别问了——除非,你不把我当师兄,只是虚情假意地来敷衍我。” “不把你当师兄?虚情假意敷衍你?” 卫襄气愤地从脖子上拽下白玉吊坠扔了过去: “白翼师兄,你太没良心了!” 说完就转身气呼呼地走了。 “没良心!” 花园子里偷窥的狐狸精和胖胖也跳出来,齐齐喊了一声,跟着跑了。 “我没良心?怎么会。” 白翼手里拿着白玉吊坠,低低笑道,笑完了,转身将白玉吊坠直直递给尉迟嘉,接着笑: “拿着吧,这是我给你要来的。” 夜幕沉沉,寒风萧萧。 柱国公府常年无人居住的客房里,尽管下人们尽心尽力地烧了地龙,拢了炭盆,还是去不掉屋子里那股常年无人居住的霉味儿。 白翼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回头看着尉迟嘉: “这就是你说的盛情招待?小师妹可没这么虐待我。” “师父曾经教导过,仙门弟子,应当自持其身,不被外物所持,难道白翼师兄多年的修行,都是假的不成?” 尉迟嘉走进来,在桌子旁坐下,言语间一点儿也没有觉得愧疚不安。 白翼愣了一下,点点头: “你说的也是,罢了,你们柱国公府人口凋零,我也就不与你计较这份寒碜了,我们来说正事儿。” 他在桌子的那一边坐下,从怀里拿出那个白玉吊坠,放在了尉迟嘉面前: “先前我说这东西是给你要的,你还别不信。我就是想知道,如果我能让这白玉吊坠中的蚀心蛊出来,你,肯不肯让它咬你一口?” 幽暗的灯光下,白玉吊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看起来晶莹剔透,小巧可爱。 但其中蠕动的小黑虫子却无端地透露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恶来。 尉迟嘉看着那小虫子一瞬,很快问道: “那这蚀心蛊,握在谁手中?” “我会让它待在小师妹身边,任何人,也不可能再夺走。” 白翼神态闲适地靠在椅背上,端起桌上的热茶,挑衅地看着尉迟嘉: “现在端看你是不是对小师妹一心一意,敢不敢把这一辈子都赔上去了。” 尉迟嘉点点头: “白翼师兄的意思,我明白了。这没有什么敢不敢,对于我来说,只要蛊引在襄襄这里,那么被咬一口,也没什么。” “好胆量啊,你就这么确定你这辈子非小师妹不娶?哪怕她将来喜欢上别人,你也能天天跟在身边?” 白翼的眼神和语气,和那黑色的小虫子一般透着几分邪恶。 尉迟嘉却没有再说话,直接拿起了桌子上的白玉吊坠,手中金光一闪,黑色的小虫子就像是被火烫了一般,飞快地从白玉吊坠中钻了出来,爬去了他的手心。 因为虫子太小,动作又太快,白翼几乎都没能看清这小虫子是如何下口的,救看到尉迟嘉整只手都迅速发黑,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消退,恢复了温润如玉的颜色。 “你,你知道怎么把它逼出来?” 白翼血色眼眸中透出惊愕的神色来,在灯光下犹如妖鬼。 “从看见它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怎么把这只虫子逼出来,只是当时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而已。” 尉迟嘉神情淡淡地说道,然后摊开手掌,那只小黑色的小虫子又飞快的爬回了白玉吊坠中,静静的不动了。 “那你……” 白翼顿时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他原本以为自己还要费尽心机,才能逼得尉迟嘉心甘情愿被这蚀心蛊咬上一口,却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若无其事,利落又果断。 最终,白翼只能朝着尉迟嘉拱拱手: “你对小师妹的这片心意,我甘拜下风。” “甘拜下风?”尉迟嘉抬眼看着白翼,眼神中隐藏着狠厉:“白翼师兄的意思,是曾经想要跟我抢吗?” “跟你抢?我又不是傻子。” 白翼嗤声一笑,摇摇头: “原本我是觉得自己也老大不小了,也缺一个仙侣,恰好小师妹这个人呢,又很有趣,我就想试探一下。” “结果很明白——你可以无时无刻抓着她的手,她习以为常,而我只要稍微靠近,她就会防贼一样防着我,难道我还要厚着脸皮去自取其辱?再说——” 白翼看着尉迟嘉手中的那枚白玉吊坠: “若是换做我,也是绝不可能心甘情愿被这蚀心蛊咬上一口的,因为我永远不可能为了任何人赌上我这一生。” “原来如此。” 尉迟嘉再次合拢掌心,将白玉吊坠握在了手里,站起身来: “那我就多谢白翼师兄替襄襄来考验我了,这也是你对襄襄的爱护之心。” “行了吧,要谢也是她以后知道了亲自来谢我,跟你没关系。你走吧,我要早点休息了,明日我就会返回东海了。” 白翼挥挥手赶人,意兴阑珊的意味十分明显。 尉迟嘉默然点头,然后对着白翼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翌日,一大早卫襄就接到了白翼要回东海的大好消息。 “白翼师兄怎么肯走了?他事情都办完了吗?” 卫襄兴冲冲地问前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的尉迟嘉。 尉迟嘉眼神柔和的看着卫襄,一边将白玉吊坠重新挂回她的脖子上,一边整了整她因为奔跑而有些散乱的发丝: “办完了,原本他来长安就是为了彻底了结往日恩怨,免得心魔继续滋生。如今他已经放下了,也就没什么后患了。” “这样啊。” 卫襄点点头,神情间却有些懊悔: “其实当初在语凝海底,白翼师兄进入镜灵编织的梦境之中时,我是真不该插手的,那会儿我以为他心魔已除,没想到我这么一插手,那个梦境根本就没用了。” “这怎么能怪你?你当时也是好心。如果你不出手,他早已丧命在语凝海底,哪里还能有今日?” 尉迟嘉劝解卫襄一番,才又笑道: “我来的时候,白翼师兄已经准备走了,现在我们去城外,应该还能赶得上为他送行。” “好,我还有事情要叮嘱他。” 卫襄再次奔跑起来。 长安城外,城门的守卫再次见到了白翼,但已经没有人再大惊小怪了,因为他们如今都知道了,这位长相怪异的仙人,乃是皇上亲封的紫薇舍人。 几个守卫也不仅痛快放行,还按照规矩向白翼行了礼。 白翼也不跟他们计较,略微点头,就大步离去。 走了没多远,就听见身后传来少女的喊声: “白翼师兄,白翼师兄!等等!” 白翼回过头去,看着城门内向他奔来的少女,愣了一下,没有再继续向前走。 真是不容易啊,原本他以为尉迟嘉昨日吃醋成那个样子,该是不会告诉小师妹他要离开的消息的,没想到他胸怀如此宽广,还能让小师妹来送他。 卫襄在白翼慢慢变得柔和的眼神里渐渐跑近,一把抓住了白翼的袖子: “白翼师兄,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明白!” 第302章 一个女子 “嗯,小师妹想说什么,但说无妨,我这袖子……你能不能先放开一下下?” 白翼看着后面跟来的尉迟嘉,似笑非笑说道。 他如今已经没有兴趣去招惹一个醋缸了。 “好好。” 卫襄忙不迭地放开了白翼的衣袖,又有些纠结: “白翼师兄,这话,我得悄悄跟你说。” “嗯,那你就传音吧,我听着呢。”白翼点头道。 卫襄回头看了一眼尉迟嘉,到底还是拽着白翼抛出去老远,才谨慎地传音道: “白翼师兄,我知道,我这个人呢,在凡人眼中,出身好,长得也好,哪儿哪儿都好,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但其实呢,我这性子,却真的不太好,暴躁又冲动,脑子也不太灵光,这你知道吧?” “我知道啊。”白翼皱眉不解:“可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的意思呢,就是说,白翼师兄,你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人,我觉得,我觉得我这样的废柴,根本就配不上你。” 卫襄斟字酌句,结结巴巴地说道。 白翼心底渐渐恍然,但是看着眼前少女愁眉苦脸的样子,又忍住了好笑,继续追问道: “所以呢?” “所以……” 卫襄干脆眼一闭,心一横,痛快地把话说出了口: “所以我想跟白翼师兄你说一声,你喜欢谁都行,可千万千万不能喜欢我,我会耽误你一辈子的!”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卫襄做好了白翼师兄瞬间翻脸的准备。 但是等了好一会儿人,她都没再听到白翼说话。 咦,白翼师兄是被她给气傻了吗? 卫襄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对上的就是白翼一双震惊难言的血红眼眸。 其中意味,惊愕居多,生气嘛……倒是看不出来。 罢了罢了,已经在往作死的路子上奔了,那也不怕这最后一下子了。 卫襄再次横了横心,叽里呱啦地说了下去: “白翼师兄,虽然我知道,拒绝您的后果可能很悲壮,但是我慎重思考了一晚上,我十分肯定,咱两根本就不搭。而我呢,又是个千载难逢的好姑娘,这种事情嘛,我还是要早早和你说清楚,免得让你心里怀着不该有的希望,那样最后会坑了你的。你是一个好人,你以后,会找到一个比我几千倍几万倍的好姑娘,所以,你,你以后,忘了我吧!” 卫襄说了一大串的话,说完了自己又回想了一下—— 嗯,照着大师姐说过的话,这样拒绝了别人,既保全了别人的颜面,又不至于让两人之间太尴尬,应该没问题吧? 毕竟她已经拒绝过唐子笑一次,拒绝过尉迟嘉无数次了,也算是颇有经验。 不过重生以后才发现这么多人都喜欢她呢,真是好苦恼哦。 卫襄有些小得意地想着。 但是白翼听完这些话,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他就用那一双血红血红的眸子看着她,冷冷淡淡地看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等到卫襄的脸终于耐不住这种注视,慢慢地红起来之后,卫襄才感觉到一只大手在自己脑袋上拍了拍: “小师妹,你想太多了。” 然后,眼前白衣白发的人转身拂袖,飘然离去。 等到走出了好几十丈的距离,那个白衣飘飘的背影处,才猛然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的声音,随着越来越快的身影,渐渐消失长安城外。 卫襄确定,她从没见白翼师兄这么高兴过,高兴得有些不顾仪态。 白翼师兄为什么这么高兴? 心里一琢磨,卫襄猛然间就打了个哆嗦,脑子里忽然像是有一道炸雷劈了下来—— 小师妹,你想太多了……她,她想太多了? 白翼师兄,他,他压根儿对她没意思? 所以,他这段时间的种种,只是捉弄她,而她,自作多情了? 一阵寒风吹过,卫襄顿时觉得好冷。 而她的脸,也瞬间红成了猪肝色—— “啊啊啊啊啊!” 卫襄捂着脸疯狂往回跑。 自作多情啊,以后还有什么脸见白翼师兄啊? 啊啊啊啊啊! 这一日,长安城门口的守卫和行人,都亲眼目睹了卫国公府二小姐一边尖叫,一边掩面疾奔的癫狂模样,就连柱国公在后面一路追都没追上。 消息传开,大家都在纷纷猜测卫二小姐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 这等笑话一传十十传百,很快连宫里的皇帝和皇后都知道了。 卫襄进宫去看望姐姐的时候,皇后卫锦就兴致勃勃地打趣她: “那日你是有了什么高兴事儿,说来给我听听。” “哪有什么高兴事儿,我那日,那日我是被一只蜜蜂给蛰了,我疼,我……我才乱跑的……” 卫襄还没有完全从自己自作多情的打击中缓过劲儿来,沮丧地找了个借口搪塞卫锦。 “你这个借口啊,一听就是撒谎——你小时候被好几只蜜蜂一起给蛰过,都没喊一声,如今你都是仙门弟子了,反倒倒退了不成?” 卫锦放下手里的茶盏,看着妹妹: “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因为那日尉迟嘉和你说了什么,你才如此激动的?如果是,那就说明你心里还是喜欢他。既然喜欢,就不要再给我扭扭捏捏,等过了这个年,你就老老实实和他成亲,早日名正言顺,我也就不管你们整日里形影不离这件事了,你们爱去哪里去哪里。再说,我瞧着他如今对你,是着实不错。” 一听姐姐对自己当时的糗事毫不知情,卫襄才稍稍放下心来,不过姐姐如今说这话,她就不爱听了。 卫襄亮亮的眼珠子转了转,捂着心口站起来: “姐姐,这个话你可再别说了!那日我之所以那样失态,就是见了尉迟嘉,心里不痛快!他都成了我的心病了!” “我老老实实说吧,我如今可是一点儿不喜欢他,那赐婚圣旨我是为了姐夫的面子,我才勉强接了放那儿,您要是再说让我和他成亲这事儿,姐姐,我可真要犯病了!” “犯病?卫襄你可真是出息了,如今居然连装病都会了!” 卫锦冷笑看着自己装模作样的妹妹,竖眉斥道: “当初你是为了把尉迟嘉弄到手,天天地给我装病,如今想抛弃人家了,又来装病,真是好得很!如今你不喜欢尉迟嘉了,正好,宗室里这些公主郡主们可都眼巴巴地等着你不要尉迟嘉呢,等过些日子,我就让皇上收回圣旨,还你一个自由身!” 卫锦久居太子妃之位,如今又是皇后之尊,此时语气铿锵,神情冷淡,真真是不怒自威。 旁边添茶的宫女吓得手一哆嗦,茶水洒了一桌子。 卫襄也瞬间明白过来,姐姐是真的生气了。 卫襄连忙挥挥手,让那宫女退下,自己才可怜巴巴地上前,偎在了卫锦怀里,将平常用来对付卫国公夫人的那套撒泼打滚尽数施展出来: “姐,你是我最好的姐姐,你这都是为我好,我哪里能不知道?好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这事儿先搁着,您别动气伤身!” 卫锦从前没出嫁时,最疼的就是自己这个小妹妹,此时虽然生气,但是被她抱着晃来晃去,一张寒霜的俏脸也是绷不下去的。 只得撑着脑袋,狠狠道: “你这个孽障,生来就是为难爹娘和我的,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懂事!” “我早就懂事了,你看我现在都不给你们惹事儿了,你说是不是啊姐?” 卫襄嬉皮笑脸地回道。 好容易哄得姐姐重新有了笑脸,卫襄才笑眯眯地告退出去。 但却没有立刻出宫。 她招手叫来了皇后宫中的掌事姑姑。 这掌事姑姑原本是卫国公府出身的婢女,后来跟着卫锦陪嫁去了东宫,所以卫襄也没什么忌讳,直截了当问道: “这些日子,有没有什么人给我姐姐添堵?” “暂且……没有,二小姐为何这样问?” 那掌事姑姑迟疑了一笑,最终笑道。 卫襄看了她一眼,才道: “没什么,我就是随口问问。” 但这话,也和掌事姑姑的回答一般,透露着敷衍。 掌事姑姑的神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起来,又垂头半晌,才叹道: “二小姐真不愧和娘娘是嫡亲的姐妹,旁人看着娘娘,都觉得娘娘事事称心,没有烦恼的,唯有二小姐您,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当然,今日姐姐虽然一直都带笑,眉头却没舒展过,往日里,她不是这样的。” 卫襄眼神冷凝地看着那掌事姑姑: “说吧,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是,是皇上,这几日,常常见一个女子。”掌事姑姑低声说道。 卫国公府,卫襄一回家就让人将爹娘和兄嫂全都请到了正院。 然后郑重地跟卫国公夫妻说了这件事。 “……那会儿毕竟是在宫里,我没多问那女子是谁,但以我所见,有了之前朝臣攻讦姐姐嫉妒不贤的事情,皇上再纳几个妃嫔,也是一种对姐姐的保护。只要皇上对姐姐的态度不变,姐姐并不是想不开的人。但如今,这女子尚未正式定名分,就能让姐姐不开心……” 卫襄瞅着自己爹和哥哥: “你们这几日上朝,就没听说是谁家的姑娘啊,这么大本事?” “这个,我倒是有所耳闻。” 卫国公点头道,然后就觉得夫人凉飕飕的目光扫了过来。 他连忙解释: “我也是觉得事情还没弄清楚,先不和你说,免得你担心……” 卫国公夫人横了他一眼,转过头去,指着儿子: “你现在就去给我打听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程看看忧心忡忡的母亲,再看看忐忑不安的父亲,最后将目光对准了自己妹妹,叹道: “襄襄,其实不是我和父亲没听说,也不是我们不想弄清楚,而是,那个女子并非大周朝臣家中的女儿,也不是民间选出来的女子,她好像凭空冒出来的一般,户籍来历,根本查不出来,所以我和父亲才想着再等等,弄清楚了再说……” “凭空冒出来的?我还就不信了,她是孙悟空啊,能从石头里蹦出来?” “什么孙悟空?” 卫国公夫妻和卫程夫妻,四双眼睛齐齐盯着卫襄。 “哦,这个啊……我大师姐给我讲过的故事里的一只猴子,天生地养,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 卫襄解释了一下,然后忽地站了起来: “但是,你们关注的重点不应该是这个吧?我这就去想办法。” “我们调来户籍都查不出来的事情,你能想什么办法……”卫程连忙拦着。 卫襄却早已经跑远了,只有她的声音远远传来: “我去找尉迟嘉!” 天天顶着她未婚夫的名头,还搞什么魂魄相连,此时不用他,更待何时? 卫襄跑到柱国公府的时候,永平候府的秦清海正好上门做客,顺便恭维了一番尉迟嘉: “表弟当真是长进了,我就说吧,只要你胆子放大,脸皮放厚,这世上就没有你追不到手的姑娘!你看看你,出身这么高,人长得这么美,你要是追个姑娘再追不到手,那可真是没天理!如今赐婚圣旨在手,你想什么时候娶卫襄,就什么时候娶卫襄,反正她也跑不了!” “不,是她想什么嫁给我,就什么时候嫁给我,她能强嫁,我不能强娶。” 尉迟嘉知道秦清海是好意,但该说清楚的还是要说清楚。 秦清海就笑了: “哎呀,表弟你也真是的,我跟你说,这女子吧,咱们可以捧着,可以哄着,但你不能这样还未成婚,就夫纲不振啊,这好好的世道,可不能到你这里给颠倒了,你说是不是?” 说着,还很猥琐地朝着尉迟嘉眨了眨眼睛: “要我说,你也不必做这幅痴心郎的姿态了,要是卫襄再拿乔不肯嫁,你干脆就直接把人给办了……你懂的!” 尉迟嘉听秦清海说了这么多,终于抬眸看了他一眼,墨色瞳仁里满是无辜: “表哥什么意思?我不懂啊。” “哎,表弟,这你就是跟我装傻了啊!”秦清海指着尉迟嘉,干脆直说:“不就是让你先把卫襄给睡了嘛,你还给我装!” 尉迟嘉却是看着秦清海身后,眼神越发无辜: “我真的,没有这么想。” “行了吧,大家都是男人,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表弟你也不必否认……”秦清海丝毫没觉得不对,继续口沫横飞。 下一刻,他就觉得脑袋瓜子一沉,身体瞬间不受自己控制地飞了出去。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居然教他算计老娘,你妹妹是小白莲,你就是个黑心莲!” 一脚踹出的卫襄愤愤地收回了脚,破口大骂道。 第303章 格格不入 秦清海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因为说了几句话挨打,毕竟再怎么说他也是享誉长安的纨绔之一。 但是打他的是卫襄,这就不得不认栽了。 秦清海爬起来之后,连个屁都没敢放,立刻一瘸一拐,灰溜溜地跑了。 卫襄则是双臂抱在胸前,冷冷地看着尉迟嘉,一言不发。 要是别的人,被卫襄这种小刀子一样的凌厉眼神盯上一会儿,不说全身瘫软吧,腿肚子打颤总是有的。 但是尉迟嘉却只是笑了笑。 笑得如沐春风,如同寒冬乍暖。 他绕过面前的桌子,绕过一地狼藉,来到了卫襄的面前,眼神愉悦地抬手,很是温柔地拍了拍卫襄的脑袋: “你能来找我,我很高兴。” 卫襄一把将他的手从自己头顶打了下来: “别给我动手动脚!告诉你,你要是敢听他的,老娘腿给你打折!” “什么听他的?” 尉迟嘉也不气恼,笑眯眯地问道。 “你少给我装!” 卫襄翻了个“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儿”的白眼儿。 不过她那寒霜遍布的脸上还是出现了一丝可疑的红晕。 好吧,虽然她是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曾经把逛窑子当日常的作精少女,但她也是个少女呀,听到这种算计着要睡了她的事儿,她也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害羞的。 为了掩饰这种害羞,卫襄也就没再等尉迟嘉做出什么承诺。 反正尉迟嘉再真诚的承诺听在她耳朵里也是虚伪的承诺。 卫襄努力严肃了神色,看着尉迟嘉: “虽然你高兴得有点儿自作多情,但我今天来,的确是来找你的,我是想让你帮我打听个人。” 卫襄这话说得很直接,直接到近乎伤人。 以至于屋子外面,都传来了一声重重的响声,像是什么东西重重击在地上的声音。 卫襄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你那老祖母居然在外面偷听?老不修的!” 尉迟嘉无奈苦笑,到底前世襄襄和祖母还是相处过很长时间的,祖母这么一跺拐杖,襄襄立刻就能听出来。 他微微抬脚,踢开一地狼藉,牵着卫襄的手走了出去。 门外,满脸不虞的老妇人裹着厚厚的斗篷,站在廊檐下,手里的拐杖直挺挺地戳在地上,一看见卫襄,想发火,却又忍住了。 没办法,谁让自己的孙儿不争气,一颗心尽数掉落在这卫襄身上,就算此时她和卫襄起了争执,孙儿也定然是站在卫襄那边的。 卫襄看了看柱国公太夫人这副架势,干脆就没理她,冷哼一声,甩开尉迟嘉的手,直接从柱国公太夫人面前走过去,一路扬长而去。 这也就是如今她卫襄还有爹娘兄姐可以倚仗,柱国公太夫人不敢把她怎么样,前世的时候,这老太太可是一言不合就想抡起拐杖打她的。 柱国公太夫人看着卫襄这副嚣张至极的样子,也是怒从心头起,手里的拐杖又忍不住跺了一下: “嘉儿,你瞧瞧她!粗俗无礼,哪里有嫁入咱们家做宗妇的风范!听说她刚刚还把你表哥给打了,她到底是想干什么?” 尉迟嘉但笑不语,只朝着柱国公太夫人拱了拱手,就叫了祖母身边的婢女过来: “扶太夫人回去歇着吧,这么冷的天气,不要再让太夫人出来吹风了。” 说完,就转身朝着卫襄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柱国公太夫人气得脸都紫了,她挣开了婢女的搀扶追了上去。 “嘉儿!难道祖母说得不对吗?她如此言行无状,不知礼数,日后嫁过来,怎么服众?” 柱国公太夫人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道。 尉迟嘉停住脚,慢慢转过身来,看着柱国公太夫人的眼神也渐渐地淡了下来: “祖母,无论您说得对与不对,我和襄襄如今都是圣旨赐婚,谁也不能再更改。况且,襄襄的礼仪,连圣德皇帝都是亲口夸赞过的,所以,‘言行无状,不知礼数’这八个字,祖母还是收回吧,日后,也要慎言为上。” 说完,直接拂袖而去,再也没有回头。 柱国公太夫人气得手直哆嗦: “恶妇,这个恶妇!尚未进门,就哄得嘉儿如此袒护,日后掌管整个国公府,还怎么了得!” 一旁的婢女只好上前轻言慢语地抚慰着,好容易才劝了柱国公太夫人回去。 那边,卫襄一路往外疾走,直到走出了柱国公府的门,胸臆间的一口浊气才吐了出来。 “襄襄!” 身后,尉迟嘉追了上来。 卫襄回过头看着他,顺带了看了一眼高大宏伟的柱国公府大门,眼底闪过一片阴霾。 前世,这个府邸,让她压制至死,这个府邸里的老太太,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欺负了她十几年。 今生,这个府邸和那个老太太,还是能时时刻刻让她心情恶劣。 卫襄眼底的阴霾,尉迟嘉看得很清楚。 就算没有魂魄相连,他也知道柱国公府这个地方和祖母这个人,对卫襄来说意味着什么。 更别说此刻卫襄心里的难过和悲愤,他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 “襄襄,对不起,对不起……别难过,不要难过,都过去了……” 他心疼地伸出双臂,将眼前红着眼睛的少女揽入怀中,低声安慰着, “前世的事情,这辈子再也不会发生了。” “有区别吗?你祖母还是这么讨厌我,还是见了我就咬牙!”卫襄愤愤地将他推开:“你也不用替你祖母说好话,反正我和她,永远都是这样相看两相厌,最好以后谁也不要见谁!” 尉迟嘉再次将卫襄抱住,拍着她的背,平缓她的情绪: “好,以后我不会让你常常见到祖母的,她也再不能伤害到你,不要再想从前的事情了,来,说说你今日来找我的事情,好不好?” 卫襄挣扎几下,未果,干脆就恨恨地在尉迟嘉的肩膀上咬了一口: “放开我,别给我耍流氓!” “你是我的未婚妻,就算告到皇上那里,也不算耍流氓。” 尉迟嘉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痛,依旧微笑着说道,然后在卫襄再次发怒前,及时转移了话题: “其实我知道你让我打听的人是谁——是那个皇上最近常见的女子对不对?” “你知道?” 卫襄惊愕地抬起头,瞬间忘记了挣扎。 尉迟嘉点点头: “我不但知道这个人,我还知道这个人是谁。” “谁?”卫襄立刻追问了下去。 “你,认识的。” 尉迟嘉慢慢地说道。 “我认识?” 一阵寒风掠过,卫襄脑子里慢慢浮现出一个荒谬的念头来: “不会是,那个,跑掉的苏沫言吧?” 尉迟嘉点点头: “正是。” 这个年,卫襄根本就没能过好。 虽然这是她重生以后在长安过的第一个年。 除夕夜宴上,卫襄坐在卫国公夫人旁边,冷眼看着场中那个领着一群歌舞伎,在大开大合跳舞的黄衣少女。 少女面容俏丽,身形婀娜多姿,舞姿却是奇异古怪,前所未见。 一众女眷看得直皱眉,却碍于皇上的面子不好说什么。 只有永和郡主虽然看着学乖了,但其嚣张本性并未改多少,直接斥道: “不伦不类,这都跳得什么东西!” 永和郡主的声音在一片嘈杂中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但对于如今听觉敏锐的卫襄来说,听得清清楚楚。 不伦不类……眼前的这一切可不是不伦不类吗? 苏沫言和那些歌舞伎的舞姿都带着些欢快飒爽的意味,但服饰却是逶迤华丽的舞衣,既减弱了歌舞的矫健飒爽之意,又没有平常歌舞的柔婉唯美。 这样的歌舞…… 卫襄瞧了一眼高高在上的皇帝,嗯,皇帝看得津津有味,眼底满是有趣。 卫襄掩去眼底的不屑,与坐在皇帝身旁的姐姐对视一眼。 卫锦直接给了妹妹一个安心的笑容。 卫襄只好把满腹心思按捺了下来。 姐姐明明不开心,却要端坐凤座之上,时时端着笑脸,想必也很累了。 她不能在这除夕宴上给姐姐惹事儿。 但她看着那场中跳跃挪腾的少女,越看越不顺眼,干脆借口更衣,起身离去。 尉迟嘉一直看着卫襄,见她离席,也立刻起身跟了出去。 外面已经下了一层细细的轻雪,卫襄漫无目的地走在雪地里,远远的宫灯一照,遥遥地就能望见举行除夕宴的宫殿外,一丛丛生于暗夜中怒放的梅花。 万籁俱静,落雪无声,梅花的幽香暗暗地在周身浮动。 卫襄站在雪地里,盯着那梅花瞧了好一会儿,才默默地叹了口气,走了过去,攀了一枝梅花在手里,细细地看。 其实直到此刻,再次看见这样艳丽动人的梅花,她才明白,重生以后,自己讨厌的,不是梅花,而是前世懵懂无知的自己。 人是错的,梅花又何其无辜。 想通了这一节,又闻到了这久违的花香,卫襄的心情好多了。 心情一好,她就打算回去了,她得盯着苏沫言,免得她再出什么幺蛾子。 刚转头,却看见身后不远处的雪地里,一道修长的身影临风而立。 夜幕苍穹下,悠然飘落的雪花,卓然而立的美男子,天地间的一切都在刹那间美好得让人一阵心悸。 卫襄很快移开了目光,看着落在那人的身上,很快积了薄薄一层的连绵细雪。 雪花落在他身上,久久不曾融化,很快就将他整个人染白,好似那人只是一尊石雕,没有温度,也没有生人的气息。 卫襄脑子里莫名地想起在冰莲海底,尉迟嘉的伤口上,筋肉惨白,却没有血液流出。 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场面只是从记忆里闪现而过,却成功地帮助卫襄遏制住了心口的狂跳。 她按了按心口的位置,走了过去,伸手拂去了尉迟嘉头发上的积雪: “你看出什么了吗?” 尉迟嘉不说话,在暗夜中更显幽深的双眸中慢慢泛出笑意,眼神一路追随着卫襄在他眼前来回拂动的手。 直到卫襄的手收了回去,他才想了想,慢慢说道: “我没多看她,光凭着一支舞,看不出什么,我只是觉得,在皇上面前,她整个人,都显得有点儿……” “有点怎么样?” “有点格格不入。” “对,就是这个感觉!” 卫襄猛地一拍掌,喊了一声。 没错,就是格格不入,就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她想了很久,都没办法找到一个合适的词儿来形容的感觉。 卫襄很激动,但好在她还记得这是在宫里,有些话,不能乱说。 她拽起了尉迟嘉的袖子,一溜烟儿往回跑: “快,走,我们再去看看,看她还要作什么妖!” 尉迟嘉被她拽得飞跑,也只能哭笑不得地紧跟上去: “小心脚下滑,慢点儿……” 温暖如春的大殿里,酒菜的气味,香料和炭火燃烧的气味,还有女眷的脂粉香气融合在一起,令在座的所有人都有些昏昏欲睡。 卫襄和尉迟嘉重新走进大殿中,原本也没惊动任何人,偏偏就惊动了一舞停歇之后,正朝着皇帝行礼的黄衣少女。 她朝着皇帝行礼之后,又朝着正各自归坐的卫襄和尉迟嘉行礼。 这一行礼倒好,一言不发地把大家的目光全都吸引过去了。 不过朝臣和女眷们也只是看了一下,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就连和卫襄最为不睦的永和郡主都视若无睹。 一片寂静中,苏沫言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皇帝满面笑容卫襄招招手: “襄襄,外面下着雪呢,这么冷,你出去乱跑,也不怕冻着!来,朕赐你杯酒暖暖!” 不是,为什么,为什么没人谴责卫襄?苏沫言有点儿凌乱。 却被身后的歌舞伎推了一把: “快走!” 苏沫言愣神间,卫襄已经欢快地朝着皇帝跑了过去,接了皇帝赐的酒,一饮而尽,又嘻嘻哈哈地和皇帝说笑了几句,才转身走回来。 走到一半,还和告退的一干歌舞伎擦肩而过,卫襄就朝着苏沫言微微一笑。 这一笑,看在别人眼里,很正常,看在苏沫言的眼里,却带着十足的寒意。 苏沫言顿时开始簌簌发抖,直到她坐在了侧殿的妆台前,还是停不下来。 皇帝派来照顾她的宫女以为她是刚才衣衫单薄冻着了,往她手里塞了个手炉,就默立一旁,也不多问。 等到所有的歌舞伎都换好衣服离开了,苏沫言才忍不住扔了手炉,勉强镇定朝着宫女问道: “这位姐姐,为什么方才,方才卫二小姐和柱国公离席,皇上并不责怪他们呢?他们,他们这样私自离席,不算大不敬吗?” 第304章 忧心 “这怎么能算是大不敬呢?”宫女笑盈盈地回道,“宫宴上坐得时间长了,出去走走,更衣什么的,这都是很平常的事情,更何况护国公主和柱国公呢。” 说完了,宫女又笑容淡淡地提醒了一句: “再者,奴婢劝苏小姐一句,护国公主和柱国公不仅身份贵重,而且曾经对皇上有救命之恩,苏小姐等闲还是不要去招惹他们为好。今晚苏小姐向他们行礼,虽然是好意,但要追究起来……以后,苏小姐还是好自为之吧。” “好自为之?向他们行礼,难道还是我的错?” 苏沫言惊愕难言—— 居然不算大不敬? 所以说,她今晚铤而走险去给他们找不自在,最后,不但没让他们不自在,反倒是给自己找了不自在? 宫女的眼神立刻犀利起来: “皇上和娘娘高位而坐,满殿的王公朝臣在侧,苏小姐您向他们刻意行礼,已经逾越规矩了。” 苏沫言顿时委顿下来,满心抓狂—— 规矩规矩,到处都是规矩! 她恨死了古人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 不管苏沫言自在不自在,之后的卫襄是挺自在的。 没有苏沫言在眼前晃,她至少不觉得难受了。 宴席结束,出宫的时候,卫襄就跟尉迟嘉嘀咕: “有句话说的好,知己知彼……什么来着,哦,百战百胜!我们知道她是谁了,就等两天,呃,等过了这个年,我们就收拾她!” 尉迟嘉连连点头,亲自扶着有点儿微醺的卫襄上了马车。 一直跟在旁边的卫程全程在旁边听着,不由觉得尴尬。 这什么妹妹啊,书不好好读,就会乱用词儿,还满嘴的胡言乱语! 幸好尉迟嘉不嫌弃她! 卫程不由得对尉迟嘉感觉到几分愧疚: “襄襄她,怕是喝多了……还请柱国公多多包涵!” 尉迟嘉躬身还礼: “大哥想多了,襄襄这样,挺好。” 挺好…… 因为下雪,和自家媳妇儿挤在一个马车上的卫程一路上回想起这两个字,就忍不住要起一身的鸡皮疙瘩,顺带打了个寒颤。 吴明秀很体贴地拿了毯子给他: “夫君是不是觉得冷?一会儿就到家了。” 卫程接过毯子,心里半喜半忧。 喜的是,妹妹和尉迟嘉相处得貌似越来越融洽了,忧的是,照妹妹说这话,过了这个年,她是不是又打算惹事儿了? 但让卫程意外的是,一直到过了元宵节,卫襄都毫无动静。 整个新年期间,她很是给面子地出席了好几家亲朋故旧的宴请,给人算了若干回命,又安慰了一番因为想念女儿卫曦,成日里郁郁不乐的卫六夫人。 如此转变,赢得一众亲眷的交口称赞,都说卫二小姐如今懂事多了。 这让卫程从头到尾提心吊胆,不知道自己这妹妹又在哪里憋着坏呢。 而宫里,形势又是一番不同。 皇帝越发频繁地召见苏沫言,与她谈天说地,谈古论今,就连皇后,也时常一整日见不到皇帝一次。 此举引得朝臣们议论纷纷,都上书请皇上早定名分,不然这么一个女子不清不楚地在皇宫里住着,算是怎么回事?这不是有污皇帝的清名嘛! 甚至有人借此机会,再次攻讦皇后善妒,因为身为皇后,管理后宫也是职责所在。 卫国公府诸人也十分担心,但是皇后的意思,还是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她自有主张。 如此一来,卫程倒还真是巴不得卫襄现在就去整出点儿事儿来呢。 他忍不住问卫襄: “年前听你那意思,是想搞事情,这几天怎么没动静了?” “哥,这是新年哎!” 卫襄一脸的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懂事儿: “大过年的,我怎么好意思去扫姐夫和姐姐过年的雅兴?” “雅兴?你觉得如今这个局面,皇后娘娘有过年的雅兴吗?” 卫程愤愤地说道。 卫襄笑眯眯地宽慰他: “大哥不用急,再等等,最多再等个三五天,这件事情就要解决了。” “你打算怎么解决?” 卫程追问道。 卫襄却再也不肯说了,任凭卫程如何追问,都只是神秘地笑笑。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过了正月十五,皇帝日渐忙碌起来,朝廷内外,关于皇帝身边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的争论,日嚣尘上。 一部分人认为皇帝既然宠爱,那就早日定名分,纳入后宫方为正道,一部分人却觉得,这女子来历不明,又得皇帝如此偏宠,几乎有胁迫中宫的苗头,可见是个妖女,必须及早铲除。 而无论宫外的人吵成什么样子,宫中,皇帝照例召见苏沫言。 天光还没有大亮,传旨的內侍就来叫人了,还没睡醒的苏沫言,只得认命地顶着两个黑眼圈儿,梳洗打扮了去见皇帝。 要她说,古代的明君可真是辛苦,起五更睡半夜,批不完的奏折,处理不完的朝廷大事。 以至于她进宫这么些日子了,还没如愿和皇帝滚床单。 但要说皇帝对自己没兴趣吧,那是万万不可能,每日皇帝睁开眼,就会命人传召她前去,除了上朝,其余时间,都让她陪伴在侧。 而且皇帝不仅锦衣玉食地待她,还亲口说过,最喜欢听她读书,因为她,几乎都冷落了皇后。 这足以说明,皇帝心里,是喜欢她的。 苏沫言甜蜜而又痛苦地想着。 而痛苦嘛…… 御书房中,皇帝见到苏沫言进来,十分和蔼地笑了笑,让她免礼,然后让人给她奉茶,最后,又让人搬了厚厚一摞书放在了她的面前: “朕最喜欢听言儿念书,有你在旁边念书,朕批奏折都觉得格外安心。” “能为皇上读书,是民女的荣幸。” 苏沫言按照自己这些日子学过的礼节,十分规矩地向皇帝行礼,然后无奈地翻开了面前的四书五经。 少女清甜的嗓音在御书房中回荡起来,传入御书房外值守的侍卫耳中,都不约而同地撇了撇嘴。 因为连日来的朗声读书,嗓音已经略微有些沙哑,但为了讨皇帝喜欢,苏沫言不得不忍着,念了好一会儿,皇帝还是在全神贯注地看着奏折,并没有抬头看她。 苏沫言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然后心一横,站起身来,端起一盏茶送到了皇帝面前。 “皇上也看了这半晌的奏折了,不如喝口茶,歇一歇吧。” 皇帝抬头看了她一眼,满脸笑意地摆摆手: “这种粗活,怎么能委屈言儿你来做,你去读你的书。” 一旁伺候的內侍也尖着嗓子凑了过来: “哎呦苏姑娘,这等粗活,自有老奴来做,您赶快歇着吧!” 苏沫言被这內侍吓得倒退了几步,却只能在皇帝笑意盎然的眼神下,退了回去。 书案前,苏沫言念书的声音再次响起,但她的内心,也终于沉不住气,开始翻江倒海。 为什么,别的穿越女明明几句诗词,几曲歌舞,就能搅弄风云,在这古代活得风生水起,引得仰慕者无数,而她却要受到这样的待遇? 难道皇帝留下她,就是起个播放器的作用?! 这样的念头,直到她再次结束了一日的念书,疲惫地睡着之时,还在脑海中徘徊。 一片黑暗中,卫襄扯掉苏沫言头上的搜魂符,转头问尉迟嘉: “什么是播放器?” 尉迟嘉摇摇头: “这个我也不清楚。” “算了,咱们先不纠结这个了,反正今晚咱们偷偷进宫,也不是为了这个。不过这苏沫言的脑袋里好像被人下过咒,搜魂符居然搜不出来她以前的经历。” 卫襄奇怪地嘀咕着,顺手就从怀里将那面出自语凝海底的小镜子拿了出来,朝着熟睡中的苏沫言照去: “我还就不信了看不出你的原形!” 一片漆黑中,小镜子雪亮的光芒闪了闪,镜童很快给出答复: “这个人,不是本人。” “不是本人?”卫襄已经是第二次从镜童嘴里听到这句话了,下意识地反问:“她也是重生的?” “不,不是重生,她和上次那个女人不一样,她的魂魄,根本就不是这个躯壳的。” “也就是说,鬼上身?” 卫襄被深深地震惊了,这什么世道啊,皇帝能被人鬼上身也就算了,好好的一个仙门弟子,也能被人鬼上身?! 一直到走出宫门,卫襄都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好。 长安夜里的风,已经慢慢地带了些春日即将来临的柔和,像是温柔的手,抚着卫襄的长发和衣角。 但卫襄却不寒而栗。 她回头望着这座广阔宏伟的皇城,不知不觉地抓住了尉迟嘉的衣袖: “尉迟嘉,你说,皇宫这地方,如今是不是风水不太好啊?怎么会屡次发生这种事情……这可是皇宫啊!” 相比卫襄的惊惶不安,尉迟嘉倒是很镇定。 他笑了笑,将卫襄的手握在了手心里: “不要胡思乱想了,我猜苏沫言被鬼上身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定然是在东海的时候,就已经不是她本人了,不然你在东海三年,可曾听说过这个人?” 尉迟嘉这么一说,卫襄就怔住了。 是啊,从前蓬莱也和玄云门有所来往,但这个苏沫言,却是她重生以后才屡屡出现在人前的。 如果这么说的话…… 卫襄又有些忧心忡忡: “前世明明都没有这么多事情的,皇宫里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苏沫言这个人,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我们的重生,才导致天道紊乱,出现这么多的怪异之事?” “不会。”尉迟嘉肯定地答道。 他揽着卫襄走在夜风醺然的长安街头,劝慰道: “对于整个天道来说,我们两个人,只是极其微小渺茫的存在而已,天道绝对不会因为我们就乱掉,你且放心。再者,我们本来就是仙门弟子,本就是逆天修行,想要超越天道替人类划定的道路,本就要面对诸多神异之事。” 说着,他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道: “你记不记得从前,你还经常找一些民间的神异鬼怪传闻来说给我听?那时你都不怕,如今怎么反倒怕了?” “你,你还记得这个啊?” 听尉迟嘉说起这个,卫襄十分感慨。 想当初,她死皮赖脸缠着尉迟嘉,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有一次在长安城外遇到尉迟嘉,她为了让他与自己同行,故意讲了很多的鬼故事来吓唬尉迟嘉,试图让他害怕,然后不敢一个人走。 结果尉迟嘉也好像是真的害怕了,对她亦步亦趋,与她一起走了好长的一段路,回来以后,她足足高兴了半个月。 但是想现在想来……这人怎么会怕? 卫襄尴尬地问尉迟嘉: “那会儿,我讲了那么多鬼故事,你,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害怕?” “嗯。” 尉迟嘉低低地应了一声,抬头看着前方,眼底的笑意越越来越深,仿佛回到了当时那甜蜜又羞涩的一刻: “我原本是个随时可能会死掉的人,所以我懂事以后,常常找一些鬼怪故事来看,我很想知道,人死了以后,到底会不会有魂魄——那晚你讲的那些鬼故事,我都听过,自然不会害怕,但是,我怕你害怕。” 尉迟嘉声音温柔地说道,然后站住了脚步,低头直直地对上了怀中少女明亮的眼睛: “襄襄,那是我前世走过的,最开心的一段路。” 最开心的一段路…… 此时已经是下旬,弯弯的一轮月牙挂在天上,无数繁星明亮闪烁,只要微微一仰头,卫襄就能看见如同银河落九天一般的星空。 但有那么一个瞬间,她觉得再璀璨的夜空,都比不上眼前的这双眼睛。 墨色的瞳仁在夜色中泛着微微的光芒,曾经照亮她整个内心,曾经照亮她所有的少女情怀,曾经给过她无尽的希冀与梦幻。 可是…… 卫襄抬手抹去了眼角忽然沁出来的泪珠,然后狠狠地踹了尉迟嘉一脚,飞快地转身,奔入长安城的茫茫夜色中,消失不见。 为什么你这个时候才说? 为什么不在所有美梦戛然而止之前说出来?! 太晚了,太晚了。 她身后,尉迟嘉捂着心口的位置,慢慢地蹲在了地上。 飞快跳动的心口,一阵阵剧烈的悸动和疼痛。 是她的,也是他的。 他慢慢地笑了,直到眼角沁出水光,直到他的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在夜风中遥遥传开。 第305章 害怕被雷劈 当长安城外的官道旁,第一朵杏花悄然绽放的时候,卫襄终于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 长安来了一群仙气飘飘的人,有男有女,个个外表出众,身姿清逸,自称是东海玄云门的人,来长安寻找犯下滔天大罪的门下逆徒。 这件事直接就被太史局的人上报给了皇帝,毕竟仙门之事,谁也不敢怠慢。 皇帝也不含糊,确定了这几人的身份之后,就命人协助查访,结果查来查去,查到了皇帝身边莫名出现的那个女子身上。 因为这件事情是整个长安人都知道的,所以这个结果一出来,根本阻拦都无从阻拦,就传遍了长安。 朝廷内外一片哗然,原先怀疑这女子是祸水的那些官员更是得了意,雪片般的奏折飞向皇帝案头,皆要求皇帝将此女交给玄云门,听其发落。 而皇帝,也好像有些惧怕东海仙门,一点儿也没有不舍得,直接将此女交了出来。 此女被带离皇宫之时,久旱不雨的长安忽降大雨,雷鸣电闪,暴雨倾盆,那女子刚好被雷电击中,当场昏厥过去。 于是坊间传言更为离谱,人人都传说这女子乃是实打实的妖女,特意去到皇宫魅惑君王,祸害天下。 好在他们的皇帝英明,根本没有被这妖媚之人迷惑,实乃大周之福,万民之福。 而从头到尾都没参与这件事的卫襄,在苏沫言被玄云门的人带着离开长安之时,正坐在茶馆的包厢里,一边嗑瓜子一边听说书,听到高兴处,还大手笔地往说书先生那里撒上一箩筐铜板。 在她身边,则是瑟瑟发抖的胖胖和狐狸精。 胖胖平日里最喜欢嗑瓜子儿,此时却一点心情都没有。 它和狐狸精听着那说书先生口沫横飞地痛诉妖物的可怖可怕,心尖儿都在颤抖。 “小姐姐,我觉得,我虽然是个小妖怪,但我,但我从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就是,小仙子,你们人类真是太过分了,都没有怎么跟我们妖怪打过交道,就这么诽谤我们!” 狐狸精也很是愤愤不平,看着卫襄的眼神明显带着指责: “尤其是你,明明知道我和胖胖都害怕打雷,还非要弄出来个什么天打雷劈来吓唬我们……” “这你们可就冤枉我了!” 卫襄将手里的茶杯扔在了桌子上,拎起了胖胖放在腿上教训道: “胖胖不是我说你,你能不能争点儿气?你曾经是个小妖怪,可那已经是很久的从前了,你现在是我的镇魂兽,是蓬莱弟子人人都尊称一声的‘神兽龙猫大人’,你怕个什么劲儿啊?” 被卫襄这么劈头盖脸一阵训斥,胖胖的脑袋像是忽然开了窍,猛点头: “对哦,我现在不是小妖怪了,我现在是神兽龙猫!” “嗯,请你时刻认清你的身份!” 卫襄郑重地强调,然后随手把胖胖一扔,将狐狸精揪了过来: “你刚才说,那天打雷劈是我弄的?” 狐狸精愤愤挥爪: “不是你还有谁?我就不信了老天爷就这么长眼睛!” “我也不信老天爷这么长眼睛,可我以我的人格跟你担保——玄云门的人,是我想办法叫来的,但是那道劈了苏沫言的雷,真的是老天的意思。” 卫襄无比严肃地说道,带着胖胖和狐狸精都没发现的瑟瑟发抖。 因为这道忽如其来,极其不正常的雷,不但出乎卫襄的预料,也是真的让她提心吊胆。 对于老天爷长眼睛这种事情,早在前世向上天无数次祈祷却没有任何效果之后,卫襄就已经不相信了。 所以她也只想着让人来把苏沫言弄走,根本没想着直接弄死苏沫言,不然的话她早就自己动手了,何苦大费周章冒着风险把玄云门的人招来? 说句良心话,她也很害怕暴露自己的踪迹,毕竟她如今还是东海人人喊打的妖女呢。 可谁知道老天就这么精准地劈了这么一道雷,苏沫言被结结实实劈这一下,不死也得半残。 为什么呢?为什么老天爷要劈她? 如果是因为她在玄云门犯下的大错,那老天爷不该这个时候劈啊,应该早就劈了。 如果因为她魅惑君王,那也该进宫头一日就劈了才对啊。 而根据搜魂符搜出来的那点儿有限的讯息来看,苏沫言进宫接近皇帝,也不过是觉得仙门混不下去了,干脆去皇宫混,说不准将来能混个皇后太后什么的。 可这也不算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进了宫的女人不想办法争宠那才是有病呢。 如果不是因为这苏沫言实在是来历诡异,心思又不太正,担心姐姐不是她的对手,卫襄才懒得理她呢。 如此算来,自己和大师姐都觉得没道理直接弄死的人,老天爷为什么就想要直接把她给劈死? 思来想去,卫襄有点儿心虚,她想到了一种可能—— 会不会因为苏沫言是鬼上身,所以老天爷才要劈了她? 毕竟自己这个重生的,老天爷也劈过,不过那次是被尉迟嘉给挡了,差点儿把尉迟嘉给劈死。 可谁知道老天爷哪会儿看自己不顺眼了,会不会再冷不防劈一下? 思绪由此展开,一向懒得动脑子的卫襄是越想越多,越想越害怕。 而且她忘了自己身体里还有个能将她一缕心绪放大百倍的冰魄,原本的害怕不知不觉就成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所以她这几日才一反常态,几乎是哪儿人多往哪儿凑,争取雷劈下来的时候,能顾及一下众生,稍稍收敛一点儿。 谁知道这会儿胖胖和狐狸精这么一指责,把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心又给指责没了—— 是的,如果这个雷真的要劈她,她也是跟苏沫言一样,根本逃不过去的,说不定,还要因为连累了身边的人,被多劈几下。 如此一算,罢了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卫襄起身,抓起胖胖和狐狸精,冲出茶馆直奔回家。 她还是跑路吧,带上尉迟嘉,从此浪迹天涯,免得老天爷劈她的时候还要连累家人。 尉迟嘉如今因为魂魄相连还有蚀心蛊的缘故,能感知到卫襄的悲喜,但他仍旧没法儿感知卫襄这么曲折的心路历程。 只知道眼前这个把他叫出来,叫他收拾东西离开长安的少女,心情是真不好。 但是无条件听从襄襄的安排,是尉迟嘉此生的信念,他二话不说就应了: “我没什么可收拾的,我祖母在家里有人照看,我也没有其他放不下的东西,你要是收拾好了,我们随时可以走。” 卫襄掂了掂肩头的小包袱: “那就走吧。” 于是月黑风高夜,两人悄然离开了长安。 家人那边,卫襄早就辞行过了,唯有不相干人等,她压根儿没透露风声。 但她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来送行。 春风拂面的官道旁,站立着三条黑影,赫然正是苏家兄妹,苏纪念和苏静姝,另外一个,则是满脸幽怨的唐子笑。 “卫老大,买卖不成仁义在,你不觉得你现在这样太过分了吗?” 唐子笑气鼓鼓地瞪着卫襄,好似又回到了从前无忧无虑的少年模样。 卫襄十分感慨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这不是想着我这来来回回地折腾,不想再兴师动众了吗?有劳你来相送,多谢多谢!” “哼,要不是苏纪念拉我来,我才不愿意来送你!” 唐子笑才不会这么容易就消气,往旁边一闪,躲开了卫襄的爪子。 卫襄只好讪讪的收回了手,转头去看苏静姝。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苏静姝了,即使是在新年的宫宴上,苏静姝都没有出现过。 此时苏静姝披着披风,娇娇弱弱的站在初春的夜风中,身形单薄而伶仃憔悴。 “卫襄……” 不等卫襄开口说话,苏静姝就扑上来紧紧抱住了她,声音里也带着哭腔。 卫襄也赶紧抱住她,一边抚慰一边对旁边脸色尴尬的苏纪念怒目而视: “你们家人到底是怎么虐待她的?天天把她关在家里,不放出来见人也就罢了,居然把好端端水灵灵的姑娘折磨成这样?” “卫二小姐,不是这样的,实在是家里的事情……我们做子女的无能为力……” 苏纪念无奈又羞愧的说道。 卫襄眉毛一竖: “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到了这个地步,苏纪念也不打算遮掩家里的那些破事儿了,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原来是已经和苏静姝退了婚的那个表哥如今又出来作妖了。 不管那个表哥喜不喜欢苏静姝,苏静姝身为永昌侯府的嫡女,大笔的陪嫁和她身后的永昌侯府人脉关系是铁板钉钉的。 所以退婚之后,苏静姝的名声虽然受到一定损伤,但并不严重,时日一久,还是会有好人家与她说亲的。 可此时苏静姝的表哥却慢慢的冷静下来了。 当日退婚,一来是他被所谓的爱情冲昏了头,二来是因为苏静姝先撞破此事让他颜面无光,所以一气之下就先退了婚,并且搞得苏静姝声名狼藉。 但时日一久,面对家里人的责骂和周围人对于他丢了西瓜捡芝麻的嘲笑,他渐渐回过味儿来—— 他放在心尖儿上的那个女子哪哪儿都好,就是家世实在太过不堪,要真娶进门做正妻,别说助力了,能不给他拖后腿就是好的。 但这个时候,就算是让他的心上人做妾,也没有门当户对的人家肯将好好的女儿嫁给他了。 这表哥就越想越后悔,越想越气愤,想一想干脆又回过头来纠缠苏静姝。 以苏静姝的意思,既然退了婚,那是打死也不能吃这口回头草的,但耐不住苏夫人一心为娘家着想,也不知她的娘家人是怎么跟她说的,她回过头来就威逼自己的女儿与自己的外甥重续前缘。 几番威逼之下,苏静姝是真的伤了心动了气,在家里闹腾了好几场,又是要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又是寻死觅活,生生把自己折磨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这来龙去脉一弄清楚,卫襄就直接踹了苏纪念一脚: “你怎么有脸给人做哥哥的?这件事情为什么不早来告诉我?既然不告诉我,那你今晚还带她出来找我干什么?” 苏纪念十分冤枉: “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我母亲她就防着这件事情被你知道了会来插手,所以才一直拦着静姝不让出门,我也跟着出不了门啊!” “既然你们家人都防着不让我插手,看来这件事情我还是真插不上手了。” 卫襄想了想说道,然后看着唐子笑,眼前一亮: “这样,我今晚肯定是要离开长安的,苏静姝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你今晚回去即刻让唐夫人去苏家提亲!” 唐子笑被吓了一大跳,连忙拒绝: “不是,卫老大,我是可以为你两肋插刀,但可不是这么个搞法,这可是我的终身大事,不能这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就断送了……” “你想的美,谁要真把苏静姝嫁给你了,你拿面镜子照照自己,配得上吗?” 卫襄敲了一下唐子笑的脑袋: “你是猪脑子吗?你们家只管去提亲,苏家人自会衡量到底是与你们家结亲有利,还是吃那柳家的回头草更有利——” “说白了你就先去捧个场,好让苏夫人知道,她女儿不是没人要,用不着她死抱着她这娘家外甥不放!” 唐子笑一见卫襄这凶神恶煞的样儿,就不争气的有些腿软,心里默默嘀咕,前段时间他是脑子被驴踢了吗? 怎么会疯狂到想娶这个祖宗回家的地步? 不过害怕归害怕,对于卫襄交代的事情,唐子笑还是习惯性的服从: “行吧,明天我就让我娘找人去提亲,也让她在长安的这些世家子弟里打听打听,保准给苏静姝找一个好人家,卫老大你就放心去吧!” “很好很好,够义气!” 卫襄好好的夸奖了唐子笑一番,才又安慰哭得凄凄惨惨的苏静姝: “好了,别哭了,我说你也真是的,从前跟我逛窑子的时候不是挺威风的嘛,算计起我来也不手软,怎么遇到这种事情就怂成这样?” 苏静姝抽抽噎噎: “我哪能和你比,你上天入地都没人敢管你的,我也就是从前顶着我四哥的名儿,能逍遥几日,现在我哪里还有说话的地方?” “没你说话的地方,但有你动手的地方啊,想办法给你那表哥下个药什么的,你总能办到的吧?” 卫襄偷偷塞给苏静姝一张符: “拿回去,烧成灰,想办法让你表哥喝了,我保证他见谁骂谁,逮谁打谁,没两天苏夫人就再也不会想着叫你嫁给他了!” 第306章 愤怒的鲛人 苏静姝顿时破涕为笑: “还是你有办法!” 苏纪念虽然不知道卫襄悄咪咪地给自家妹子出了什么馊主意,但见妹妹哭得没那么惨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月黑风高,告别了苏静姝,卫襄继续上路。 胖胖在卫襄怀里呼呼大睡,跟在旁边蹦蹦跳跳的狐狸精跑了一段路,就十分关切地回头来看卫襄: “小仙子你走得累不累啊?其实咱们应该骑马的!” “骑什么马?路上还要照料马,多麻烦啊!我们是要去浪迹天涯,周游四海,又不是去投胎,不急不急。” “好吧。 得到如此回复的狐狸精只能磨磨爪子,怏怏地继续往前跑。 话说它自从能化成.人形以后,已经很少用爪子走路了,可跟在尉迟嘉身边,它也不敢化作人形啊。 偏偏小仙子的怀抱还被胖胖死死地占住,它只能自己走。 还要浪迹天涯周游四海—— 一想到这未来的千万里路,狐狸精好希望也能有一个小姐姐来抱着她啊。 卫襄瞧着狐狸精垂头丧气的模样,不由得好笑。 她叫住了狐狸精: “哎,要我说,你要是觉得累,也不用非跟着我不可,你又不是我的镇魂兽,我对你也没有什么大恩大德,你是自由的,何必勉强自己跟着我,千山万水地去跋涉?” “不不不,我不累,一点儿都不累!” 狐狸精吓得一下子蹦了起来,精神瞬间抖擞: “小仙子我一点儿都不累,不信你看,我跑得比你还快!” 说完狐狸精就身姿轻盈地蹿了出去,很快不见了踪影—— 开玩笑,离开了小仙子,它上哪儿找这么好说话的仙子当大腿抱? 茫茫夜色中,卫襄哈哈大笑两声,喊它: “回来,我们不走那边,你跑错了!” 远处一阵稀里哗啦的草木摇晃声传回来,尉迟嘉眼神在暗夜中闪了闪: “它要是还有所企图,还是早些打发了吧。” “什么意思?” “它一开始就想咬你一口,虽然发了誓,但我不放心。”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大不了让它咬一口算了,反正咬一口我也死不了。”卫襄满不在乎地说道。 “绝对不行!” 尉迟嘉停下脚步,一把抓住了卫襄的手腕。 卫襄惊愕地看着尉迟嘉: “不过是说说而已,你干嘛这么激动?” “说说也不可以。”尉迟嘉面容严肃:“襄襄,你虽然还不会御剑,但你如今已经与常人不同了,你的安危,关系着语凝海甚至是东海的安危,所以,不可以让任何人咬你!” “哎呀,这血肉长在我身上,我都没那么在乎,你又是何必呢?想当初为了救你,我没少流血啊,也没见东海怎么样。” 卫襄不耐烦地甩开尉迟嘉的手,继续往前走: “好了,赶紧走吧。” 身后的旷野中,尉迟嘉没有再说话,沉默地跟了上去,但他望着远方那只跳跃着往回跑的狐狸的眼神中,却带了无尽的冷意。 大周最南端的海边,蓝天白云,风和日丽,纯白色的大鸟在海面上扇动翅膀,掠过海风和波浪,不时发出几声清脆尖利的鸣叫。 “南海,我来了!” 卫襄兴奋地往前跑,张开双臂感受了一下大海的气息。 不知道是不是受本体影响,卫襄从气候干燥的长安一路走到这里,唯独这一刻,觉得身心无比舒畅。 哪知道还没兴奋完,眼前一个浪头打过来,卫襄就被浇了满头满脸的水。 “看来南海不太欢迎我啊。” 卫襄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子,有些尴尬地说道。 尉迟嘉站在卫襄身后,也被扑了一身的水,听她这么说,忍不住笑了出来: “怎么会不欢迎你呢?这就是大海在欢迎你啊。” “好吧。” 卫襄拿出一张净水符把身上的水弄干净,踮起脚尖朝着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海眺望了一阵子,来到南海的那种兴奋立刻就退下去一大半: “这南海这么大,咱们又不熟悉,你说咱们会不会遇到鲛人啊?” “这就要看天意了,遇到了就帮一把,遇不到,也不必刻意寻找。” 尉迟嘉淡淡地说道,然后从怀中拿出一张符,很快就化作一艘船,靠在了海边的礁石旁,很显然,这是贺兰辰给的符。 胖胖从卫襄怀里探出头来,晃了晃脑袋上的水珠子: “这南海和东海也差不多嘛,不过小姐姐你不是说你是来学控水之能的吗?怎么又成了找鲛人了?” “咱们路过琼州的时候你没听那些人说嘛,说南海这里有人捕到了鲛人,怎么说我们也和莳溪相识,如果真的遇上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的族人遭到屠戮吧?“ 卫襄耐心地解释道。 莳溪……胖胖回忆了一下,只记得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姐姐,至于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不过这也不是它要操心的问题,它只管跟着小姐姐就好。 不多时,船上的一切就已经准备妥当了,卫襄抱着胖胖上了船,朝着远处的狐狸精招招手: “走吧!” 狐狸精站在远处的一大块礁石上,迟迟疑疑,最后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 卫襄也知道它身为一只土生土长的内陆妖怪,天性是怕水的,能跟着她在东海待那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 于是她放下了胖胖,等狐狸精从礁石上跳到船上来的时候,伸出双手接住了它: “乖,不怕,有我在。” 狐狸精浑身一个机灵,僵在了卫襄的怀里。 它被深深地震惊了—— 它一个上百年的妖怪,被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如此哄着,这感觉,怎么这么诡异啊? 尤其是旁边那一双看过来的幽深双眼,更让它全身的红毛都在瞬间竖了起来。 “那个,小仙子,你误会了,我根本不害怕,我不害怕。” 狐狸精很识时务地从卫襄怀里挣脱出来,拉着胖胖去了船头看海景: “嗯,这南海的风光当真不错,很不错,很不错……” 尉迟嘉这才满意地收回了凌厉的眼神,放在卫襄身上的时候就变成了十足的温柔: “襄襄,饿不饿?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你一说我倒是真的有点儿饿了,我看看,都什么吃的?” 卫襄一听吃的就来了兴趣,也顾不上狐狸精到底害怕不害怕了,从尉迟嘉手里接过一包肉脯,就你一块我一块地分着吃了起来。 广阔无垠的大海上,一叶扁舟悠悠而去。 而更远更远的深海之处,海水蓝得更加深邃,如同墨蓝色的宝石,散发着神秘的暗沉气息。 波浪起伏间,几条人影迅速掠过,潜入海底。 “怎么样,还是没有大巫娘娘的消息吗?” 海底,巨大的珊瑚宫殿内,冰莲王座上,须发皆白的老年男人抬眸问道。 他的脸上如同人类的老者一般千沟万壑,但是他以鲛绡制成的华美衣袍下,却是一尾泛着灰白之色的鱼尾。 游进来的几个年轻鲛人彼此看了看,面露为难之色,最后还是为首的鲛人男子上前,将手中一个合拢的蚌壳奉上: “王,我们没有等到大巫娘娘的消息,我们只拿回了这个……” “你们怎么把这个拿回来了?这是你们能动的东西吗?”老者怒道,快速起身,从鲛人男子手中接过了那个蚌壳。 但蚌壳入手的刹那,他就察觉了不对—— “怎么碎了?大巫娘娘留下的眼泪,为什么碎了?!” 老者震怒的声音在宫殿内响起,而那张开的蚌壳内,一颗本该光华万千的明珠,已经彻底黯淡,光华全无的珠子上,还出现了一道道的裂缝,昭示着这颗珠子彻底失去了生机。 “大巫娘娘,大巫娘娘!” 老者震怒的声音很快变成了愤怒哀伤的恸哭。 他已经彻底明白了,身为鲛人的王,他如何能不明白? 每一任鲛人的大巫娘娘前往冰莲海之时,都会留下她最珍贵的眼泪,供奉在鲛人的神庙中,作为对她的子民的祝福和庇护。 可现在,大巫娘娘留下的眼泪碎了,那就意味着大巫娘娘不在了—— 在下一任大巫娘娘遴选出来之前,大巫娘娘就不在了! 鲛人一族就要大祸临头了! 极度的恐惧之下,老者愤怒地仰头咆哮: “到底是谁,是谁害死了大巫娘娘?!” 珊瑚建成的宫殿和围绕着他们身周的海水都因为鲛人之王愤怒的咆哮声而震荡起来。 几个年轻的鲛人惊恐地上前劝说: “王,大巫娘娘不一定是被人害死的,请您冷静……” “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鲛人之王长长的白发在海水中飘拂,他愤怒大喊: “我们鲛人一族的大巫娘娘不死不灭,不老不伤,除非下一任大巫娘娘出现,不然她是长久不朽的,如何能自己死去?定然是那些卑贱的人类害了大巫娘娘,一定是他们!” 几个年轻鲛人周身的海水因为鲛人之王的愤怒剧烈地震荡着,他们也不由自主地被海水带出去,撞在宫殿的墙壁上,又被海水带回来。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鲛人之王的态度让他们担忧。 大巫娘娘出事,真相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但王却一口咬定了是人类所为,那么,鲛人要彻底与人类为敌吗? 可是,王口中“卑贱的人类”,并不好对付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珊瑚宫殿才摇摇晃晃地稳了下来,鲛人之王骤然抬头,发红的眼睛中散发着狠戾的光芒: “我要报仇,我要向人类复仇!他们平日里伤我子民,害我同族,如今居然害死了我族的大巫娘娘,此仇不报,我死不瞑目!” 听到王这样的咆哮,刚刚那个送上蚌壳的鲛人男子勉强稳住了身形,再次上前劝道: “王,请您三思!大巫娘娘不在了,但是莳溪却没有回来,我们必须先找到莳溪,才能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请您千万不要冲动!” “对,还有莳溪,大巫娘娘不在了,她居然敢私瞒消息,定然跟她也脱不了关系!立刻给我派人前往东海,把她给我抓回来!” 鲛人之王坐在王座之上,绝望地下令。 层层叠叠的海水从珊瑚宫殿中流过,随着海底的震荡渐渐翻涌上海面,化作猛烈的巨浪,拍打着原本平静的海面。 “不行,我受不了了,我要回家,我要上岸……” 茫茫的海面上,一艘巨大的帆船被这波浪拍得一阵颠簸,船舱内,一个初次出海的黝黑少年趴在地上,一边呕吐,一边哭喊。 “你这个没出息的龟孙,这么胆儿怂,还想发大财?当初不让你来你非跟来,现在想回去,晚了!再敢给老子嚎丧,老子宰了你!” 旁边一个大汉怒喝着踹了他一脚,凶神恶煞地瞥了一圈船舱内的另外几个人,手里的鱼叉“啪”地一声甩在了桌子上,入木三分: “你们谁要是敢跟他一样,老子现在就丢你们下海去喂鲨鱼!” 一圈人对于这简单粗暴的恐吓威胁早就习以为常了,都撇撇嘴不以为然,那少年却是结结实实被吓住了,哭喊声戛然而止。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吐得胃里都空了,才抬起头来,眼巴巴的看着这凶狠的大汉: “可是三哥,这么多天了,咱们也没见着一只半只鲛人……” “呸,你懂个屁!”大汉啐了一口,骂道,“鲛人要是那么好找,人人都能寻到,还发什么横财?” 又被骂了一顿,少年终于闭嘴,彻底不吭声了。 等大汉骂骂咧咧地离去以后,他才小心翼翼的跟其他人打听: “哥哥们见过鲛人吗?鲛人长什么模样啊?牙齿尖不尖?有鳞片没有?吃人不吃啊?” 其他人见他这好奇的模样,好笑之余正要好好给他讲讲这鲛人的事情,就发觉脚底下不对劲—— “水,哪里来的水啊?小毛子,是不是你擦地板洒出来的?” “不是我,是地下冒上来的……不好,这儿有个洞!” “鱼,哪里来的鱼啊?!” “船漏了,船漏了!” 屋子里的人顿时慌乱地喊叫起来,而屋子中间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出现的大洞里,海水正汩汩地冒出来。 远处的波浪间,几条人影一闪而逝,很快消失在茫茫碧波间。 第307章 控水 船舱内外的洞越来越多,意外来的很快。 大量的海水迅速的从洞里冒出来,夹杂着小鱼小虾在甲板上活蹦乱跳。 巨大的帆船桅杆慢慢的向着一边倾斜,原本吐得天翻地覆的少年望着脚下渐渐淹没上来的海水,连害怕都忘了。 随着船体的颠簸,他踉踉跄跄地跑上甲板,一把抱住了刚刚凶神恶煞,此时目瞪口呆的石三: “三哥,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我爹娘还等着我回去娶媳妇儿哪……” “少给老子嚎丧,不想死就快滚!” 石三一脚将少年踹了出去,开始指挥船上的人想办法逃生。 海上讨生活的人,随时都要做好各种出现意外的准备,眼见着原本坚固无比的甲板此时千疮百孔,石三心里明白,这一劫怕是逃不过去了。 大船上有逃生的小船,也有干粮和清水,但是小船在这样的深海里,随时都有可能被浪头打翻,就算此时逃得一条命在,十天半个月之后靠不了岸,干粮清水耗尽之后,也还是死路一条。 既然如此…… 石三往船头上一立,默然不作声的,看着船上的人渐渐上了小船,自己却一动不动。 “三哥,走啊!” 少年准备跳下大船的时候,回头看见了,连忙大声喊道。 石三摇摇头,又挥挥手: “走吧,都走吧,这条船就是我的命,它不在了,我也无牵无挂,我得和它在一块儿。” 少年怔住了,正要往下跳的脚也收了回来。 他从没见过这个总是这么凶神恶煞的汉子如此温柔的模样。 此时想来,三哥虽然每次都对手底下的人骂骂咧咧,恶声恶气,但他从来没有亏待过任何一个跟着他的人。 少年想了想,折返回来抓住了石三的手臂,将他往船边拖: “三哥,船是死的,人是活的,船没了可以再造,人要是没了就什么都没了,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不能走,它死了,我也就死了!你别多事,赶紧给我滚!” 石三脸上的温柔消失,毫不犹豫的又给了少年一脚: “快滚!” 少年却又哭哭啼啼的抱住了他的腿: “三哥,你要是不走,我也不走!” “小毛子,过来,把他给我拖走!” 石三直接叫了个人过来,顺带着从腰里拿下一个印鉴递给他,叮嘱道: “你们几个想办法多活些日子,如果老天爷开眼留你们一条命,你们就拿着这个去琼州城里的钱庄,把我的钱都取了,你们自己看着分分吧,如逃不出命来,那就是我石三对不住你们,下辈子再慢慢还你们。” 那个叫小毛子的年轻人两手颤颤的接了印鉴,想哭,却又忍住了,咬咬牙,拽起地上的少年就往船舷边跑去。 少年拳打脚踢地挣扎着: “小毛子,平时三哥待你不薄,你怎么能这样?!” “你懂个屁!不是我们不讲义气,不留下来陪着三哥,而是我们个个都有家有口,一家人都还指望着我们活命,我们要是死在这里,一家子就都得饿死,你懂不懂?!” 小毛子擦了把泪花,继续向前。 少年挣扎不过,无助的哭了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海神娘娘,为什么会这样……” 回答他的,只有大海的怒吼。 无边无际的汪洋上,一艘巨大的船慢慢倾斜,下沉,站在船头上的汉子却无惧无畏,迎着海风,朝着下一刻就能将它与大船一起吞噬的浪涛冷笑道: “你们这些海里的孽畜,别以为你们不现形,我就不知道是你们干的——我石三就算是下了地府,变成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你们!” 男人粗犷的声音在声势如雷的浪涛声中几乎被淹没,但他的身影却连同那慢慢下沉的船只一起,带着些悲怆的伟岸。 巨浪滔天,渐渐淹没了所有人的视线。 远处的巨浪之下,却有一叶扁舟静静停驻。 “这人看着凶神恶煞,没想到还是条真汉子。” 蓝衣少女站在船头,蓝色的衣裙几乎要和同色的大海融为一体,正在击掌赞叹。 同样身着蓝衣的年轻男子衣袂飘飘,面容绝美,站在她身旁点头道: “此人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人,却是个真性情的人,难怪连木船这等死物,都能发出哀鸣之声,吸引我们前来。” “姐夫,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刚才听到的哭声,是这只船发出来的?” 胖胖和狐狸精同时瞪大了眼睛,指着那艘即将沉没的巨船惊讶道。 尉迟嘉点点头: “没错。木船虽然是死物,但有人真心待它,以命相交,它就已经不再是死物了。” “原来是这样啊。” 卫襄有点惋惜: “这世上有情有义的人不多,物更是不多,可惜呀,我们能救得了这个人,却救不了这只船。” “你想救这只船?” “想呀,这么有灵性的船,就此沉没在暗无天日的海底,与它的主人永世分离,这真是件想一想,就让人感觉到难过的事情。” 卫襄十分伤感地叹道,同时在心里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儿过于多愁善感了。 可下一刻尉迟嘉淡淡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来救这只船。” “你连一只船都能救?怎么救?” 卫襄扭头看着尉迟嘉,难以置信。 尉迟嘉也不说话,只是笑微微地朝着巨船的方向扔了一张符。 那张符迎风而长,待到飘落到船只上的时候,已经大到跟巨船不相上下。 然后落在了巨船之上,渐渐的化为飞灰。 “就这么简单啊。” 尉迟嘉依旧神情淡淡地说道。 尼玛,这叫“就这么简单”? 卫襄对着尉迟嘉翻了一个鄙视的白眼。 但内心深处,还是深深为自己的法术不精,感到阵阵羞愧—— 这等术法,她就是拍马十年,那也赶不上啊! 冰凉的海水拍在脸上的时候,石三已经彻底放弃了任何挣扎。 他摊开双手躺在甲板上,闭上眼睛,孤单又短暂的一生中很多几乎要忘记的事情走马观花一般从他脑海里闪过。 幼年时父母的宠爱,后来父母的相继离世,再后来娶妻生子,最后妻儿又相继离开人世,直到这一刻,轮到他离开这个世界了。 以前他觉得大概是自己命硬,所以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之后,他再也不想着娶妻生子,祸害别人了。 行走海上的时候,他更加横行无忌,反正神鬼怕恶人,他这种命硬的人,大概也没那么容易丢了性命。 不过这会儿他总算明白了,他并不是命硬,那就是纯粹的命不好。 很可能就是天煞孤星转世那一种,克死身边人,现在连自己都得死了。 这一生过得匆匆忙忙,却最终一场空,得到过,又通通都失去了,此时就要葬身大海,仍旧孤独一人。 “老伙计啊,看来也只有你能跟我同生共死了,咱们一起埋在这海里,等我做了鬼,我就去给咱们报仇!” 石三抬手,拍了拍身下的甲班。 但这一拍,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他猛地坐起身来,茫然四顾,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船不是沉了吗?沉了之后,他和他的这条船不应该是葬身大海吗?周围应该都是海水才对啊! 可为什么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还是头顶的蓝天白云? 带着腥咸气味的海风徐徐拂过,周遭一片风平浪静。 甚至连他的大船也还是继续稳稳当当的漂浮在海面上,不知道哪里飞来的海鸟落了下来,在甲板上啄食那些活蹦乱跳的小鱼虾。 唯有甲板上四处散落的东西狼藉一片,提醒他之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他做了一个梦。 他爬起来跑到船边去看,茫茫的大海之上,风浪好像是在一瞬间平息的,海水又恢复了静谧的墨蓝色。 灿烂的阳光照耀在海面之上,波光离合,如梦似幻。 但是蓝色的海面上并不是空无一物。 一叶翩翩小舟,如同从天际边忽然出现的一般,慢慢驶来,船头上,蓝衣的少女手舞足蹈,好似在无形的操纵着什么,面容绝美男子在一旁微笑指点。 深邃的大海随着他们的动作,慢慢起波澜,慢慢恢复平静,慢慢出现漩涡,慢慢温顺退去。 “原来控水之力这么简单,我还以为我要修炼好多年!” 卫襄兴奋不已,双手猛得一抬,面前的海水忽然扑向高空,然后又狠狠地落了下来。 “哗啦”一声,巨大的声响过后,胖胖和狐狸精抬头望了望头脸全湿,呆若木鸡的卫襄,“唰”地一声,齐齐蹦去了一旁。 跟这种学控水的人站在一起,真的好可怕! 直到尉迟嘉的笑声响起来,卫襄才慢慢的回过神来,一脸呆滞的转头看着尉迟嘉: “你说,在南海边上,那个拍我的浪,是不是就是我自己弄起来的?” “没错啊,举一反三,这么快就想到了,襄襄很聪明。” 尉迟嘉笑眯眯地夸道。 “原来老娘本来就会控水之术啊!” 卫襄朝着大海喊了一声,不知道自己是该愤怒还是该骄傲。 不过很显然,周围的海水又因为她这激动的情绪而再次暴动起来。 尉迟嘉连忙忍着笑制止了她: “不是这样的,身为赤灵丹,与海水本出同源,能号令海水是你的本能,但能控制它,你却远远没有学会。” “什么意思?别绕弯,你直接说清楚!” 卫襄明亮的双眼中透露着好奇宝宝的求知欲。 尉迟嘉牵住了她的手,极缓极慢的在空中画了一个半圆: “就比如,你伸出手就能打到人,但是打的轻或者打的重,怎么打,你是能控制自己的力量的。同理,你要学会慢慢控制海水,最终做到得心应手。” “这个我懂!就是要让海水完全听我的话!” 卫襄点点头,接着划动手臂,慢慢地画完了剩下的那个半圆。 随着她手臂起来的海水也以缓慢柔和的姿态回到了海中,逐渐归于平静。 “太好了,原来这么简单!” 卫襄心情大好,一次又一次的划动手臂,不断练习,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衣袂翩翩的精灵在与海水嬉戏。 站在甲板上目睹了这一切的石三,“噗通”一声跪在了甲板上,朝着小船的方向拼命磕起头来: “海神娘娘!多谢海神娘娘显灵!” 夜色降临,深蓝色的大海随着海风翻涌着墨色的波浪。 空旷的海面之上,苍穹高挂,繁星无数,甲板上的篝火上架着香气四溢的海鱼。 卫襄捧着一块烤好的海鱼,啃了两口,觉得粗糙难以下咽,直接丢给了胖胖。 胖胖不常吃海鱼,此时吃到嘴里倒也没觉得难吃,反而觉得新鲜,和狐狸精一人抱着一块,啃得津津有味。 卫襄拍拍手,这才无奈的看向眼前那一群毕恭毕敬站着的男人: “我说过了,我真的不是什么海神娘娘,我就是路过,顺手做点儿好事儿。” 一群糙汉子互相看了看,又朝着卫襄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退去了更远的地方。 眼前这少女看起来年纪是小了些,可她如果不是海神娘娘,又怎么能在这样的地方救下这么大的一艘船? 又怎么能救了这么多的人,还能在所有东西都被海水浸湿的情况下生起一堆火? 所以,这定然是海神娘娘不愿意被人猜出身份罢了。 卫襄一见他们这样,就知道他们肯定还是不信。 她只能无奈的挥挥手,表示你们随意,然后坐回了正在烤鱼的尉迟嘉身边,叹道: “我现在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鲛人一族明明生活在南海,却不远万里把他们的大巫娘娘送去东海。” “为什么啊?”胖胖和狐狸精都很感兴趣地问道。 卫襄指了指远处那群人: “因为这南海,实在是人不杰,地不灵,连个修仙者的传说都没有,这么点小手段,就让他们一口咬定我是什么海神娘娘,我要是再厉害点儿,不得把我当成玉皇大帝啊?” “那不会,他们最多只能把你当成王母娘娘。”狐狸精凉凉地说道。 “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女子啊。” 狐狸精指指尉迟嘉: “不然他们为什么不认为你姐夫是海神娘娘?因为在他们心里,海神娘娘就是个女子啊!” “哦,有道理。刚才你要是化成人形,说不定他们会把你当成海神娘娘,因为你长得比我还像个女神仙……” “哪里哪里,我哪有小仙子长得好看。”狐狸精喜滋滋的恭维着。 卫襄不以为然: “长得好看就是好看嘛,这没啥可谦虚的,就比如那个命格晦气到极点的石三,他想说自己命好也不成啊……” 卫襄和狐狸精一句我一句的闲聊着,很快也就不纠结了。 尉迟嘉却忽然站了起来,望了望平静的大海,神色渐冷。 第308章 好奇 珊瑚宫殿内,一片漆黑。 年老的鲛人之王坐在冰莲王座之上,眼神忧伤地望着眼前黑沉一片的海底。 他们鲛人生在深海,长在深海,他们人生中看见的第一缕光,就是大巫娘娘留下的明珠所散发的明亮辉光。 那是大巫娘娘的眼泪所化,珠光能指引他们在海中自由来去,能开启他们的灵智,让鲛人得到不低于人类的智慧。 可是现在,大巫娘娘忽然间就死了,他们还没有得到下一任大巫娘娘的眼泪,就失去了这深海中的指引。 “晦暗之气将会笼罩我们所有人,我们鲛人一族会慢慢消亡在这深海之中……难怪我们的族人接二连三地被人类捕获,原来这就是征兆啊。” 鲛人之王发出悲哀的感叹,浑浊的眼泪融入海水,他面前侍立的男男女女大部分都随着这声感叹垂下头去,眼底泪光闪动。 只有站在最前面的鲛人男子皱了皱眉,上前劝解道: “父王,我们的族人被捕,并非是什么征兆,只是因为陆地上的人类传言,我们鲛人的眼泪可以化成明珠罢了,他们为了得到明珠,再加上猎奇心理,所以捕了我们几个族人,等他们发现鲛人的眼泪并不能化成明珠之后,也就不会再来打扰我们了。” “打扰?仅仅是打扰吗?!” 王座上的老者愤怒地起身,鱼尾在水中掀起一阵波澜: “他们对我们的族人杀害掳掠,仅仅是打扰吗?我说过了我要报复,我要让胆敢来打扰我族安宁的人都葬身在我们的海域!” “可是父王,现在我们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报复,而是尽快从族人中遴选出下一任的大巫娘娘!” 鲛人男子的长发被水流带得一阵飞舞,而他这些日子时时劝解父王的耐心也终于耗尽: “父王,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我们鲛人远不是人类的对手,我们没有他们手中尖利的武器,没有他们那些狡诈的心思,而现在,大巫娘娘死了,我们自身的危机已经够大了,又何必在这个时候去找人类报仇呢?就不能等到找到莳溪,解决了大巫娘娘的事情,我们再想办法报仇吗?” “不,你不懂,你不懂……” 鲛人之王没有再发怒,颓然地挥挥手,绝望地喃喃了一句,就再也不说话了。 现在弄清楚发生了什么,都已经晚了。 下一任大巫娘娘,都是上一任大巫娘娘临死的时候遴选出来的,会将她的旨意通过她留下的明珠传递回南海。 这一次,他们没有收到任何的旨意,大巫娘娘就没了,所以,怎么选? 黎明时分,卫襄已经左边抱着胖胖,右边抱着狐狸精在船舱里呼呼大睡了,尉迟嘉还坐在外面的甲板上,听石三等人闲聊。 既然认准了卫襄就是传说中的海神娘娘,那么尉迟嘉即使被认为只是海神娘娘身边一个侍奉的人而已,在石三等人心里也是十分神圣的。 一群人围在篝火旁吃肉喝酒,石三很客气地给尉迟嘉分了一坛,笑道: “如果不嫌我们凡人的酒粗劣,就喝一点儿吧。” 尉迟嘉点点头,笑着收下了。 石三一阵激动,跑回篝火边去跟兄弟们吹牛: “你们看看,不光是海神娘娘眷顾我石三,就连海神娘娘身边的童子也对我笑脸相迎,以后你们谁再敢说老子命不好,就自己打嘴巴子吧!” “三哥,您这什么眼神儿啊,这哪儿是童子啊,这童子的年纪也太大了吧?”众人提出质疑。 石三大手一挥: “你们懂个屁啊,年纪是不大对得上,可你们看看他长得眉清目秀,不是海神娘娘身边侍奉的童子,难道和我们一样是凡人啊?” “那人家也可能是海神娘娘身边侍奉的仙长呢,三哥你可别乱说话,免得惹得海神娘娘不开心!” “去去去,乌鸦嘴,海神娘娘开心着呢!” 一群大男人叽叽喳喳,如同五百只鸭子一般兴奋地聊着天儿,劫后余生的兴奋让他们即使彻夜未眠,也毫无倦意。 尉迟嘉坐在旁边,一边饮酒,一边默默聆听。 等到卫襄黑甜一觉醒来,天光已经大亮。 天空几乎和大海同色,蓝得纤毫不染,清澈如琉璃,几朵白云漂浮在头顶,太阳的金光刺得人眼睛有些睁不开。 甲板上一群醉醺醺的男人已经沉浸在从来没有过的幸福感中睡着了,只有翩翩如玉的尉迟嘉正端着一个托盘从甲板上走过。 “睡醒了?我熬了粥,来喝吧。” 尉迟嘉动作娴熟地摆好碗筷,招呼卫襄。 卫襄揉了揉眼睛,指着那群醉鬼: “这些人是不是也太心大了,全都睡着了?” “嗯,全都睡着了,他们觉得有你这位海神娘娘在身边庇护他们,是最安全的。” 尉迟嘉淡淡地说道。 “这……” 卫襄表示不知道说点儿什么好,反正她肚子也饿了,还是先吃饭吧。 一阵风卷云残之后,卫襄拍拍肚皮,朝着尉迟嘉竖起了大拇指: “手艺不错!” 要是平时,尉迟嘉做出这么一顿饭来,简直是小菜一碟,但这会儿可是在海上,要什么没什么的,卫襄发自心底觉得尉迟嘉了不起。 得到了夸奖,尉迟嘉露出了一个如同小孩子一般骄傲又略带羞涩的表情: “你喜欢就好。” “喜欢喜欢,很喜欢。” 卫襄笑眯眯地说道。 虽然不喜欢尉迟嘉这个人,但是卫襄是真喜欢尉迟嘉这种会做饭的本事,毕竟她这个人从来不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而且此时金光照耀在这海天之间,无论是眼前的风景,还是眼前的这个人,都格外的令人赏心悦目,她可不想太煞风景。 但是这样的态度显然让尉迟嘉误会了。 “襄襄。” 他忽然朝着卫襄凑了过来。 卫襄心生警惕,不断后退,争取不给眼前的人任何占便宜的机会。 不过这茫茫大海之上,此时孤男寡女的,这人就算真要占便宜,卫襄也觉得自己没有什么挣扎反抗的余地。 就在尉迟嘉越凑越近,薄薄的唇几乎要触碰到她脸上的一刹那,卫襄终于急中生智,像只兔子一样蹦了起来,跑到了船舱的窗边,抬手往茫茫大海上一指: “那里,那里有个东西飞过去了!” 尉迟嘉就以身体微微前倾的姿势僵在了那里。 好一会儿,他才慢慢的站直了身子,走到卫襄身旁,朝着卫襄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湛蓝色的海面上波光粼粼,空无一物。 但尉迟嘉还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抬手拍拍卫襄的肩膀以示安慰: “别怕,那是鲛人。” “鲛人?哪里有鲛人?” 卫襄一头雾水。 其实她什么都没看见,她就是找个借口溜开,哪里有鲛人? 尉迟嘉伸手指了指外面一望无际的大海,又指了指脚下: “这片海域,我们的周围,我们的脚下,到处都是鲛人。” “到处都是——”卫襄眼睛瞬间瞪圆了:“你的意思是,我们被鲛人给包围了?” “不是我们被他们包围了,是他们被我们两个给包围了。” 尉迟嘉的笑容比外面的阳光还要璀璨上几分,带着几分戏谑笑道: “襄襄你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不过,你不用跑的,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愿意为你做一辈子饭,而已。” 这被刻意强调的“而已”两个字听在卫襄耳朵里,她的脸立刻火辣辣地烫起来—— 这厮的意思,是她又在自作多情? 呸,明明是他图谋不轨,这会儿没得逞就想把自己洗白白,想得美! “少拿鲛人吓唬我,我才不怕!” 卫襄一把推开他,拔腿溜了。 不过卫襄想了想,还是叫来了胖胖和狐狸精: “你们见过莳溪对吧?记得莳溪的样子吗?” “见过,记得。”两小只齐齐答道。 卫襄点点头: “好,那么从此刻开始,你们就在船上四处巡视,只要看见长得和莳溪一样的人,就立刻来叫我!” “好,没问题。” 胖胖爽快地答应了。 狐狸精还是有点儿怕水,抖抖索索不敢去,但是看看胖胖,它还是硬着头皮跟去了。 卫襄看着它们远去的身影终于稍稍放心,摊开四肢躺在甲板上的椅子上吹风。 吹了没多大会儿,就听见船头传来一声声的呐喊: “过里,过来,过来!” 是胖胖的声音! 卫襄一个激灵跳起来就朝着那个方向窜了过去。 只见随着微风起伏的波浪间,一个人首鱼尾的年轻男子正在奋力地挣扎着。 风并不大,浪也不急,偏偏他就像是陷在一个无形的泥沼中一样,慢慢地慢慢地朝着大船的方向浮了过来。 “过来吧,自己跳上来,别挣扎了!” 胖胖两爪叉腰,得意洋洋地喊道。 卫襄明白了,胖胖那“出口成真”的本事又更上一层楼了! “不错,很不错,棒棒哒!” 卫襄美滋滋地夸奖胖胖,顺手掀起一股海水,助胖胖一臂之力。 以前师父总说不是胖胖废柴,是她这个做主人的太没本事,拖累了胖胖。 但是从今往后,她就能带着胖胖一起摆脱废柴的称号了。 可怜的鲛人男子还不知道自己到底遇到了什么妖怪,万般挣扎之下,还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凌空拖到了船上,重重地摔在甲板上动弹不得,只能奋力用巨大的鱼尾拍打着甲板,以示自己的愤怒。 卫襄远远地站着,和尉迟嘉感叹: “啧啧,瞧瞧,咱们总共见过三个鲛人,有两个都是脾气这么暴躁,只有莳溪温柔一些,看起来鲛人一族脾气都不怎么好啊!” 被两人两妖围观的鲛人:…… 尼玛,你要是被捉了你不暴躁啊? 不过,三个鲛人?莳溪? 鲛人立刻抬起头来,披散在肩头的长发散开,露出一张如同人类男子一般无二的英俊脸庞,目光灼灼地盯住了卫襄: “你见过大巫娘娘?你见过莳溪?!” “见过啊,可惜你们那个大巫娘娘,脾气实在不好,不过发生了点儿小矛盾么,就气的自爆了,还是莳溪姑娘脾气好,不打人也不骂人,着实给你们鲛人长脸!” “自爆?你的意思是,大巫娘娘她,是自杀的?” 鲛人男子惊疑不定地问道。 卫襄点点头,以不容置疑的口吻答道: “当然是自杀的呀,不然她可是你们的大巫娘娘,她自己不想死,谁能杀得了她?” 鲛人男子不说话了,脑海中一片凌乱。 的确,按照父王的说法,大巫娘娘若是不想死,没有人能杀死她的。 那么眼前的这两人…… 鲛人男子努力撑起身体,警惕地看向卫襄: “你们又是什么人?你们怎么能见到大巫娘娘的?大巫娘娘为何要自杀?” “我们啊,我们是东海仙门的弟子,无意中到了冰莲海,就见着了你们的大巫娘娘和莳溪。不过你们的大巫娘娘为什么要自杀,我们也不知道呢,大概是活得太久,一人在冰莲海又太孤单,自己想不开了吧。” 卫襄面不改色地答道。 反正嘛,这些鲛人也不可能万里迢迢跑去东海求证,她才不会凭白给自己拉仇恨值呢。 但是知道内情的狐狸精有点急了,悄悄地扯了扯卫襄的衣角: “小仙子,你干嘛要让他知道你们和那什么大巫娘娘有过交集?万一他知道了真相……” “真相只有一个,就是他们的大巫娘娘活得不耐烦了,自己找死。”卫襄一锤定音,然后挑了挑眉毛,“至于我为什么要暴露自己,当然是因为,我好奇啊。” “你好奇什么?” 尉迟嘉转头问道。 卫襄指了指那沉浸在沉思之中的鲛人男子: “我好奇既然南海能生出鲛人这等奇异的种族,那定然有它的神奇之处,可南海为什么会灵气全无,一个修仙者都没有,仙道一途,甚至于绝迹?而你,又为什么带着我来南海修习控水之术,而不是去北海,去西海?那我们何不趁势去看看,这鲛人一族,到底有什么秘密。” “看来,你也想到这里的不寻常之处了。不过,你怎么就断定他们有秘密呢?”尉迟嘉带着几丝嘉许问道。 卫襄给了他一个“你是白痴”的眼神: “这还用问吗?没有秘密,何必要将他们的大巫娘娘送去东海,族人却全都缩在东海?离得这么远,大巫娘娘想保佑他们也赶不上吧?” 第309章 审问 就在卫襄好奇鲛人一族有什么秘密之时,鲛人也对她很好奇。 深海中,得知自己儿子被人类捕去的鲛人之王又狠狠地痛哭了一场。 自从得知大巫娘娘的死讯之后,鲛人之王这也不知道哭得第几场了。 哭得族人们心烦意乱,就差站出来说一句,王啊,您别哭了,再这么哭下去,您儿子都要没了。 好不容易劝得鲛人之王不哭了,鲛人们就对这件事情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讨论的中心就是那个看起来年纪不大,行事却格外奇怪的少女。 “……我们虽然离得远,但我们当时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她伸了伸手,就有海浪随着她的手起伏,生生把大王子给拽了过去!” “不不不,她还带着一只小妖怪,那小妖怪还给她呐喊助威!”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艘船!明明被我们用尖石凿了那么多洞,都要沉了,却又被修好了,根本就没沉,那些人类还活得好好的!” “去去去,你才说得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怎么对付那个人类女子和她的那只小妖怪,好早些把大王子给救回来!” 一群鲛人男女乱纷纷地争辩着。 冰莲王座上眼睛红肿的鲛人之王:……你们是要吵死本王吗? 站在珊瑚宫殿之外的卫襄:就这智商,难怪被人类吃得死死地。 她大步地走了进去: “哎哎,你们别吵了,你们的大王子回来了。” “一边儿去,别捣乱!哎,你说什么?” 争吵不休的鲛人们差点儿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就见宫殿门口,一个蓝衣的少女抱着一个胖乎乎的小妖怪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她身后,一个蓝衣的年轻人类男子手里拎着的,正是他们的大王子。 “大王子!” 鲛人们纷纷扑上去,扑到一半,看见尉迟嘉手中明晃晃的长剑,又都猛然刹住了: “你,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怎么能出现在深海中?你们想干什么?” 鲛人们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类,后知后觉地恐惧起来。 人类拥有巨大的船只和尖利的武器,他们根本不是人类的对手,只有回到水中,他们才占有绝对的优势,因为深海之处,人类无法到达。 可现在,却有两个人类带着妖物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这意味着什么? 是不是说,人类已经能到达深海了? 他们鲛人一族的末日,就要到了吗? 鲛人们胡思乱想着,卫襄却早已不耐烦了。 “我们是给你们带来大巫娘娘消息的人,你们的大王子,还给你们!” 尉迟嘉将手中的鲛人男子扔了出去,正好越过人群,落在鲛人之王的面前。 “大王子!” 鲛人们纷纷涌了过去,毫不留情地将王座之上的鲛人之王暴露在了这对人类男女面前。 卫襄畅通无阻地朝着冰莲王座走了过去。 王座之上苍老的鲛人之王很想拿出自己的威势来,但面对尉迟嘉手里的长剑,他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你们,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我们谈谈吧。” 卫襄笑眯眯地说道。 宫殿深处,没有满殿华美的珊瑚,也没有晶莹剔透的王座,只有四周的石壁,将这方小小的天地与外界隔离开来。 卫襄和尉迟嘉站在外面打量了一番,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鲛人之王却被自己的子民们死死地拖住: “王,您不能单独与这些狡诈的人类共处一室,他们会对您不利的!” 鲛人之王摇摇头,浑浊的眼睛前所未有地清亮: “难道我不进去,他们就会放过我们?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他们是来杀我们的,那也逃不过,如果不是,或许,我族能有一线生机。” “可是您……” “好了,不必再说了。”鲛人之王挥挥手,将族人们最后的顾虑也彻底打消:“万一我再也出不来了,你们就跟着大王子离开这片海域,另寻居处吧,南海如此广阔,上天既然让我们生于世间,总会给予我鲛人一族栖息之地。” 最终,鲛人们依依不舍地放开了他们的王,眼睁睁地看着石室的门慢慢合上。 然后,各自转身,准备打包行李。 “我前几天捡到的那些漂亮的贝壳一定得带上,到时候给我小女儿串个项链!” “嗯嗯,我那几件漂亮衣服也得带上,免得去了别的地方没衣服穿,哎,对了,大王子,这王座咱们要不要一起带走?” 正在讨论的两个鲛人女子回头看着被解救之后,脸色还有些苍白的大王子。 大王子的脸顿时不白了,直接就青了: “你们什么意思?” “当然是快走的意思啊,王肯定是出不来的了,我们先逃吧!” “谁说父王出不来了?!” “那肯定是出不来了,那两个人类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一个鲛人男子游过的时候接了一句。 “没错,就是这样!” 几个鲛人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摆动鱼尾向外游去,很显然,刚刚还让她们依依不舍的王已经被他们无情地抛弃了。 “你们!” 大王子咬牙切齿,脸青了白,白了青,总算是体会了一把父王的不容易—— 有一群这样贪生怕死的子民,父王能撑到如今真是不容易啊! 石室内,卫襄将外面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看向鲛人之王的眼神中就带了一丝戏谑之色: “嘿,大爷,你们鲛人都是这样不讲义气的吗?” 大爷…… 鲛人之王因为这个说不清是客气还是不客气的称呼,嘴角狠狠地抽搐了好几下,才缓过劲儿来,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 “如你所见,我的族人就是这般一盘散沙,根本不会对你们人类造成任何的威胁,你们人类又是为什么要找到这里来,不肯放过我们?难道就是因为那个鲛人的眼泪能化成珍珠的荒谬传言吗?” “哦,这个我知道,你们普通鲛人的眼泪化不成珍珠的,只有你们的大巫娘娘能落泪流珠,再说,我又对珍珠不感兴趣,你放心好了。” “那你们找到这里来是为什么?”鲛人之王有点儿震惊,居然还有不喜欢珍珠的人类? 卫襄挑挑眉毛,在石凳上坐了下来,二郎腿十分自然地一翘,不耐烦地看着鲛人之王: “不好意思,我觉得现在这状况,该是我先问你问题的,而不是你在这里问个没完没了。” 这话说得鲛人之王沉默了下去。 虽然觉得眼前这人类少女说话让人他觉得有点儿耻辱,但这会儿,人家是捕猎者,而他,只是一个无从反抗的猎物罢了。 于是,鲛人之王看着尉迟嘉手中寒光湛湛的长剑,很识时务地点点头: “你先问吧。” “好。” 卫襄将怀里的胖胖揪出来,放在了石桌上。 胖胖如今也不怕水了,在桌子上也待不住,干脆就四爪乱划,在海水充盈的石室中游了起来。 嗯,这种在水中畅游的感觉让它觉得自己是在天上飞。 鲛人之王从来没在水中见到过长相如此怪异的妖物,也就没在意。 但是当卫襄问出第一个问题之后,他就觉得不对劲儿了—— “你们鲛人为什么要把你们的大巫娘娘送去东海?”人类少女问道。 “因为我们的大巫娘娘要回到祖地为我鲛人一族祈福……”鲛人之王慢慢地答道。 刚说了这么一句,鲛人之王就觉得眼前一花,那个蓝色的胖团子“嗖”地一下就到了眼前,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爪子: “说真话!” 鲛人之王被这一爪子直接给打蒙了,然后,他就迷失了自己,找不到自我了。 他只听见一个苍老的,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因为我们鲛人生来未开心智,只有大巫娘娘眼泪化作的明珠能指引我们脱去蒙昧,拥有如同人类一般的智慧,所以,为了族人的未来,大巫娘娘要前往东海,寻找智慧的力量……” “打住!”卫襄有点儿不明白,“你们南海就没有个什么洞天福地吗?以至于你们的大巫娘娘要千里迢迢去东海寻找什么智慧的力量?再说,我瞧着你们那大巫娘娘在冰莲海也就是坐那儿发发呆,没给你们找什么智慧的力量啊。” “在我们鲛人一族的传说中,上古时,南海曾有无数洞天福地,我们鲛人一族从东海来到了南海,我们在这里获得了新生,比人类拥有更多的智慧,拥有更美丽的外表,占领着更广阔的海域,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南海的灵气变得越来越贫瘠,我们鲛人一族不再是上天的宠儿,我们失去了智慧,失去了更为出色的外表,我们只能退居深海,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所以……” “所以大巫娘娘就应运而生。” 说起大巫娘娘,即使鲛人之王的声音是麻木的,他的神情也依旧无比虔诚: “她是上天赐给鲛人一族的神袛,是上天对我们鲛人一族最后的眷顾。大巫娘娘因为怜悯子民而流出的眼泪,得到了上天的祝福,它能给我们带来智慧,带来新生。可是……” 鲛人之王的声音陡然带上了悲怆: “我们的大巫娘娘死了,我们失去了大巫娘娘,也就失去了上天的眷顾,我们鲛人一族,被上天彻底遗弃了,我们即将消失在这个世间……” 鲛人之王的述说缓慢而平静,但这种悲伤的感觉依旧带有无与伦比的穿透力。 卫襄莫名觉得心头一酸,几乎想要掉下眼泪来。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眼眶已经是一片湿热。 “哎,尉迟嘉,这大爷是不是有毒啊?”卫襄一边抹眼睛,一边疑惑道。 这是鲛人一族的悲哀历史哎,关她什么事? 尉迟嘉也在一刹那感知到了卫襄心绪的变化,他转过头,看着卫襄的眼神柔和如水: “人间曾有传说,海上有妖魅,以歌声惑人,诱而食之。其实那妖魅应该就是鲛人,鲛人食人不食人不得而知,但鲛人之音能魅惑人心,却是真的。襄襄你听他说得可怜,便起了怜悯之心,一半是因为鲛人之音的魅惑之能,一半,是你太过善良的缘故。” “我善良?哈哈!”卫襄惊愕一瞬,哈哈大笑两声,“没错,我是个心地善良的仙女呢!” “嗯,襄襄是世上最好的小仙女。” 尉迟嘉很认真地点点头,对于卫襄体内那枚能将她的心绪放大百倍的冰魄只字未提。 那枚冰魄,能放大襄襄的善心,也能放大襄襄的动心,暂且留着吧。 而对于尉迟嘉这样的夸赞,饶是卫襄脸皮够厚,也忍不住有点儿惭愧: “行了行了,别夸了,我自己是个什么货色我自己心里清楚,咱们说正事儿。” 卫襄面朝鲛人之王,神色再次严厉起来: “呔,大爷的,你这大爷可真不老实,居然敢以音惑人!你们这等狡诈的种族,消失了也活该!” “我,我没有……” 鲛人之王莫名觉得好冤,他干什么了他? “少废话,我再问你,南海离东海这么远,万里迢迢的,凭着你们鲛人这点儿能耐,你们的大巫娘娘是怎么去到东海的?” “当然是一点一点游过去的……” 鲛人之王打算守住最后一点秘密,但是那个蓝色的胖团子又是一爪子拍过来: “大爷的,你还不老实!” 于是可怜的鲛人之王,不,鲛人大爷连最后一点儿秘密也守不住了。 他流下了委屈的泪水,不由自主地说了实话: “我们鲛人一族有一处供奉大巫娘娘的神庙,那里能够连通南海和东海,但是只有大巫娘娘能从那里去往东海,并且,去了就不能再回头,终其一生,都不能再回南海。” “照你这么说,你们的大巫娘娘基本就是有去无回——既然是这样,你怎么知道她在东海就尽职尽责地替你们寻找什么智慧的力量?万一她偷懒了呢?” “这……”鲛人大爷从来没想过还有这种可能。 卫襄看着这大爷一脸呆滞的绝望模样,不由觉得好笑: “罢了罢了,不说这些没用的了,现在,立刻,马上,带我去你们的神庙!” 第310章 重生之力 胖胖觉得卫襄实在是太过于冲动,卫襄倒是觉得自己太过于冷静。 在去往神庙的路上,她忧心忡忡: “南海居然可以直通东海,你们想一想这是多么恐怖的事情,万一这些鲛人有心作乱,把这个消息泄露出去,那东海岂不是危险?” “可是小姐姐你也说了呀,这南海人不杰地不灵的,他们就算带人过去,带再多也是废柴!” “这你就不懂了,我们人类呢,有句话叫做蜉蝣撼大树,就算是不起眼的蚂蚁,多了也会咬人,所以我们绝对不能放松警惕。” 卫襄斗志昂扬,正义感瞬间爆棚: “我们一定要守卫东海!” 胖胖不说话了,然后和尉迟嘉对视一眼: “姐夫,你说小姐姐是不是疯了?” “她没疯,她只是太在意东海,太在意蓬莱。” 尉迟嘉淡淡地答道,然后看了胖胖一眼: “还有,她是你的主人,请你牢牢记住这一点。” 明明尉迟嘉的眼神并不是很凌厉,声音也并不冷,但胖胖就莫名地感觉浑身冒寒气。 “我,我记住了……” 它嗫嚅了一句,飞速蹬腿儿,扑进了卫襄的怀抱: “小姐姐,姐夫好吓人!” “活该!谁让你说我坏话!” 卫襄嗔了胖胖一句,还是心软地将它抱在了怀里。 只是她心头的滋味,着实复杂。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尉迟嘉维护她,她懂。 但到了这样的地步,又让她心里不自在。 明明不可能有结果,却还要天天这样绑一块儿—— 莫名觉得自己像个渣女是怎么回事? 虽说当初硬生生把两个人绑一块儿的,不是她,而是尉迟嘉这个混账,但这种莫名其妙的心理负担,真是让人心情不爽。 卫襄这人,心情不爽的时候总要找个人出气。 跟随在他们身侧,一路上各种耍小花招拖延时间的鲛人大爷就成了首席出气筒。 “哎,这哪儿啊?大爷你没记错路吧?” 卫襄浮上海面,四处张望了一番,没好气地踹了鲛人之王一脚。 身为鲛人之王,再不济也没想过自己会被人类如此侮辱,鲛人大爷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不过他及时忍住了。 尽管接触的时间不多,但是他知道这两个人类魔头特别讨厌他哭,他一哭,他们就要揍他。 所以鲛人大爷强忍委屈,抬手指了指远处一块巨大的礁石: “神庙就在那里。” “你们鲛人生活在深海里,你们的神庙居然在礁石上,大爷,你是不是当我傻?” 卫襄一脸的质疑,外加威胁: “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敢耍花招,老娘把你们鲛人一族全部晒成鱼干儿!” “我真的没有说谎,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鲛人大爷这会儿简直是欲哭无泪。 想撒谎撒不了,说真话他们还不信,这是要逼着他去死吗? 卫襄也不理会他,只是看着胖胖。 胖胖点点头: “真的。” “好,那我们走。” 卫襄跳上礁石,抱着胖胖向鲛人之王指的方向走去。 这是一片连绵不断的礁石群,几乎顶得上一个小岛了,卫襄和尉迟嘉走得飞快,不多时就把这片礁石群转了一圈。 但是什么都没有,光秃秃的礁石上,连根草都不长,更不要说房屋庙宇什么的。 卫襄回过头,对着还在礁石缝里挣扎的鲛人之王怒目而视: “大爷的,你说的神庙呢?” “我找找。” 鲛人之王心不甘情不愿的在礁石缝隙中来回穿梭,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指着两块礁石中间的一个小小的漩涡: “就是这里了。” “这就是你们的神庙?” 卫襄探头过去,只见那漩涡转动不停,看起来跟海中普通的旋涡并没有什么两样。 “是的,我们族人祭拜的时候就是在这个地方。” 鲛人之王挣扎着跪在一块礁石上,恭恭敬敬的朝着那个漩涡施礼叩拜,然后才直起身子答道。 卫襄一屁股坐在了石头上,满腔热情如同刹那间被冷水浇灭: “好了,我知道了,我错了,我真是不应该对你们鲛人的创造力抱有什么期待。” 在卫襄的想象中,神庙神庙,多么高大上的一个词儿,就再怎么寒碜,也该有个庙宇的样子。 但她打死也没想到居然会寒碜到这个地步。 鲛人之王也不是傻子,虽然卫襄没有明着说出“你们鲛人一族就是智障”这种话来,但他依然从卫襄这种不屑中夹杂着绝望的神情里,明白了卫襄的意思。 他觉得自己必须捍卫鲛人一族的尊严。 鲛人之王苍老的身躯陡然间焕发出了年轻人一般的生机勃勃,纵身一跃,在卫襄和尉迟嘉毫无准备的时候,就跳进了那个漩涡,瞬间消失在他们的眼前。 一阵海风吹过,凉飕飕的海水扑在人的脸上,卫襄才算是回过神来。 她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大爷的,他是不是跑了?” 尉迟嘉朝着漩涡处凝视一刻,手心里金光闪了闪,最终摇摇头: “没有,他是在跟我们证明,这真的是他们的神庙。” “哦,原来是要以死证清白呀。” 卫襄明白了,但是很快又摇摇头: “不过他肯定死不了,因为他没撒谎。” “小姐姐,我们现在也跟着下去吗?”胖胖眨巴着眼睛问。 “当然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话音一落,卫襄就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决心。 她双臂向身后一摆,也干脆利索的跳入了漩涡中,眨眼就不见了。 “小姐姐!”胖胖慌忙喊道。 正喊着,只觉得眼前一花,漩涡里又进去了一个人,正是尉迟嘉。 好吧,胖胖什么也不说了,小爪子一挥,也跟着跳了进去。 万里之外,遥远的东海之上,两条黑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扶桑故地。 原本扶桑神木矗立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个被海水彻底淹没的大坑。 而坑中的海水,不知道来自何方,也不知道去往何处,只在微风的吹拂下,微微起着波澜。 铺满了半边天的晚霞,从天空照映下来,大坑中的海水泛着微微的红色,一如之前那场烧掉扶桑神木的大火,灼热又凄凉。 黑色斗篷将面容遮得严严实实的人影悄然上前,从怀里拿出几炷香,点燃之后插在了地上,就这样以天地为炉,虔诚的跪在地上,向着这个曾经生长着扶桑神木的大坑大礼参拜。 而另一个全身黑衣的人影,则是斜倚在远处被大火烧成焦黑色的石头上,发出冷嘲的笑声: “扶桑神木已经不在了,你这样又有什么用呢?” “不管有什么用,我总归是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我的容身之处。而你,曾经德高望重的听涛真人,你又能去哪里呢?” 黑衣人没有如同往常那样面对冷嘲热讽,无动于衷,而是一反常态的转过身来,冷冷的反击了回去。 听涛大怒,飞身过去一把掐住了黑衣人的喉咙: “你这条丧家之犬,有什么资格来这样跟我说话?” 黑衣人被他猛地掐住脖子,原本将头脸严严实实笼罩住的斗篷随着剧烈的动作猛然被掀开,露出了一张面目全非的脸。 “咳咳……我如果是丧家之犬,你连我……都不如……你众叛亲离,一无所有……” 黑衣人艰难的发出声音,随之抬起双脚,毫不犹豫地向着面前的人踹去。 两人很快打作一团,放弃了修仙之人的体面,拳脚相搏。 这一架直打到夜幕降临,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各自找了个地方疗伤。 而回想起刚刚打的这毫无意义的一架,黑衣人微微有些后悔,却仍旧怒道: “以前不曾与你深交,只听人说你如何德高望重,还以为你是个有本事的人,却没想到机关算尽,一个叛逆的弟子就揭了你的老底,差点要了你的命,做人做到你这个份上,还真的不如死了算了!” “我的死活不用你来管,你还是想想我们如今要怎么样逃过那些人的追捕吧!若是被他们找到,无论是你还是我,都逃不过必死的结局!” 听涛被他揭短,再次怒火攻心。 但他也实在是没有力气再打架了,只能在一旁愤愤的撂狠话。 两个月以前,他那叛逃出东海的弟子被蓬莱门下的两个弟子给捉了回来。 原本他还打算上门去要人,谁知道他人还没去,那个不争气的徒弟就将他彻彻底底卖给了蓬莱。 这下他造谣陷害蓬莱门下卫襄是引起东海海水异常的妖女之事,也是瞒不住了。 之前尚且缩着脑袋做人的蓬莱掌门德山这下可是彻底得了意,带着须弥山那半疯癫的老秃驴,纠结了一帮人气势汹汹反扑而来。 而他又身负重伤,尚未痊愈,不但极渊海住不成了,闹到最后整个东海都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处。 “你的死活,关我什么事?反正我在世人眼里已经是一个死掉的人了,只要离开了你,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黑衣人拍拍手,将身上的尘土掸去,很是无情地笑道。 “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听涛再次怒极,但他知道这个时候痛骂怒斥对于眼前这个人已经毫无作用了,他只能从别的地方下手了。 想了想,他指向面前充满海水的大坑: “如今到了这一步,我只问你,你到底还想不想找到能令扶桑神木重生的力量?想不想找到这世间真正的长生药?” 黑衣人身形一僵,很显然听涛所说的话对他来说还是很有触动的。 他很快反应过来,面目全非的脸孔掩映下,锐利的目光朝着听涛看了过来: “你有话直说,倘若你还有利用价值,我保证不会弃你于不顾!” 听涛发出一阵冷笑: “亏你做了一百多年的扶桑弟子,日日守着这风水宝地,却压根儿不知道这地方好在哪里!” 他向前走了几步,指了指面前的大坑: “你们满东海的寻找重生之力,却不知道,真正的重生之力,一直就在你们扶桑!而真正的长生药,就曾经与你擦肩而过!” “重生之力就在扶桑?不,不可能!” 黑衣人一直以来的认知受到冲击,矢口否认。 如果扶桑真的有重生之力,那为何扶桑神木被毁之后,一点点重返世间的征兆都没有出现过? 听涛见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是不信,冷笑道: “重生之力一事,信与不信都在于你,但这长生药一事,你要是错过了,那可是要遭天谴的!” “哦,先前你推三阻四,无论如何都不肯跟我说长生药的事,你今日就算说了,也是不知真假,我又为何要相信你?” “信与不信在你,我只能告诉你,蓬莱的那个妖女卫襄,血可治百病,肉可医死人,她才是真正的长生药!” 听涛说起长生药,目光灼灼,神情激动。 黑衣人却依旧疑窦重重: “长生药怎么会是一个人?那个卫襄有些古怪之处,我是知道的,但你要说她就是长生药,你当我是傻子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 听涛放低了姿态,似是感叹般说道: “我已经活了三百年,已经是极限了,如果不想别的办法,只有陨落一途。所以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更渴望长生药!” “我付出了那么多,好不容易才将这长生药之事查出一点眉目来,可惜那德山老头将那卫襄护得太紧,横空又冒出来一个尉迟嘉,不然,我自可一人独享长生药,又何必与你联手?” 听涛的话音落下之后,黑衣人久久没有言语。 卫襄居然就是长生药,这真是一个荒谬又可笑的结论,但是到了这个地步,听涛说假话又有什么意义? 要说挑拨他和蓬莱的关系—— 原本就已经是生死仇敌,还有什么好挑拨的? 正在迟疑间,黑衣人忽然听到耳边传来咕嘟咕嘟的水声。 他霍然转身,只见大坑里方才还平静如一面镜子的海水,骤然间就如同开了锅的沸水一般沸腾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他惊疑不定地问道。 一直面对着大坑的听涛脸上现出狂喜之色: “重生之力,是重生之力现世了!” 第311章 灰飞烟灭 重生之力现世? 黑衣人回头对着听涛冷笑: “你少跟我故弄玄虚,这里不可能有重生之力,除非你能让扶桑神木出现在我的眼前!” 听涛却置若罔闻,直直地看着前方,仿佛他的眼前有什么东西让他目眩神迷一般,整个人都在瞬间变得失魂落魄: “扶桑神木,扶桑神木……真的是神木重现啊……” 神木,重现? 怎么可能? 黑衣人恼怒地上前,揪住了听涛的衣领: “对于重生之力,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你再不说实话,我就杀了你!” “蠢货,你这个蠢货!” 听涛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拍了过去,将黑衣人脑袋拍得转了回去: “你自己看,你自己看!” 月光下的水面,原本如同一面完整的镜子,但是现在,这面镜子被什么东西从中间打破了,沸腾着,喧嚣着,一波一波的浪花在水中流动着,避让着,为海水充盈的大坑中缓缓升起的一株绿树让开道路。 不过眨眼之间,原本孤零零的一株小树苗,就已经长到了丈许高。 黑色的树干缓慢而稳定地变高,变粗,翠绿的枝叶在春日的月夜里延伸舒展,前后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已经枝叶蔓蔓,几乎覆盖了整个水面。 直到月过中天,它才停止了生长,虽然没有从前那棵扶桑神木高大伟岸,但远远望去,外形上俨然与从前那棵扶桑神木一模一样。 月光下,它繁茂的枝叶在夜风中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带着神圣的气息,俯瞰人间。 黑衣人和听涛一直呆立在原地,直直地看着,直到此刻眼前的神木停止了生长,才敢再次发出声音。 “扶桑神木,真的是扶桑神木重生,上苍有眼,上苍有眼!” 黑衣人扑倒在地,涕泪齐下地连连叩首。 听涛则是眼底闪动狂喜,飞身而起,向着那神木飞去: “重生之力,我一定要勘破这重生之力!” 无论是重生之力,还是长生,只要能得到一样,都足以让他超然凌驾于这个世间,与天地同寿,不老不朽! “你干什么?神木不可亵渎!” 黑衣人反应过来,大喝一声,飞快地起身朝着听涛追去。 但是追到一半,就看见听涛顺着原路飞了回来—— 不,他是被什么东西打回来的! 听涛直直地从黑衣人的头顶飞过,然后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地上都被砸出了一个坑。 黑衣人更激动了: “神木有灵,神木有灵!” 听涛一定是因为亵渎神木,被神木自身的力量反击了! 黑衣人又跪下来朝着扶桑神木猛磕头。 正磕得起劲儿,耳边遥遥地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 “这什么鬼地方?哎,怎么还有人对我行大礼呢?我没看错吧?” 黑衣人莫名觉得这个声音有点儿耳熟,而且……行大礼? 是在说他吗? 他霍然抬头看去,只见扶桑神木高高的枝丫间,两道衣袂飘飘的身影在月光之下格外分明。 “你们是谁?神木不可亵渎……” 黑衣人一惊,站起来喊道。 只是还没喊完,就觉得有一团黑色的不明物体朝着自己砸了过来。 他本能地闪避,但还是晚了。 “哗!” 伴随着水声,似乎有一个巨大的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顷刻间打得他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哎呦,摔死我了……” 不远处,一个巨大的黑色物体正在地上扭动着惨叫。 黑衣人咬咬牙,大步冲了过去,然后弯下腰—— 吐了! 没错,他顾不上看那是个什么东西,就特么被熏吐了! 按理说,像他这种常年生活在海上的人,虽然长期辟谷,但对于鱼腥味并不陌生,即使再浓烈的鱼腥味也不可能把他熏吐。 但这会儿,他千真万确就是被熏吐了! 所以,眼前这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黑衣人吐得翻江倒海,那团怪物却还在哀哀惨叫: “海神娘娘,求求你饶了我这条老命吧!” 海神娘娘?什么乱七八糟的,东海什么时候有了海神娘娘? 黑衣人扶着手中长剑勉强站稳,忍着再次呕吐的冲动,朝那团怪物瞟了一眼。 月光下,那怪物长发散乱,遮住了头脸,但那正拍打着地面的巨大鱼尾,却赫然入目。 “鲛人?” 黑衣人头脑一蒙,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只有南海才有的鲛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东海? “行了吧,大爷的,你到底把我带来这什么鬼地方?” 黑衣人正在发呆,那两道衣袂飘飘的身影,就已经从高高的扶桑神木上跃下,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黑人迅速后退,长剑直指越走越近的两人: “你们是什么人?” “咦,这个鬼地方有人哎!” 仿佛是刚刚发现他一般,越走越近的少女惊讶出声,然后停下了脚步。 “尉迟嘉,你有没有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啊?” 卫襄戳了戳尉迟嘉的手臂。 尉迟嘉环顾一圈四周苍茫的夜色,忽而一笑,反手抓住了卫襄的手指,牢牢握在掌心: “是很耳熟,是位故人。” “故人?” 卫襄一个健步上前,伸手就来抓黑衣人。 黑衣人却忽然转身,飞身而起,如同仓皇逃窜的鬼魅一般,消失在了月色下的茫茫大海之上。 “他跑了!” 卫襄大喊一声,拔腿就追,连御剑都不会的她,不可能追得上一个凌空而行的人。 卫襄站在海水充盈的大坑不远处,垂头丧气: “这人肯定也认识我们,居然让他给跑了!” “无妨,这个人你追不上,也是在情理之中。” 尉迟嘉脚步轻移跟了上去,温和地安慰道。 月光下,卫襄的眼睛瞪得溜圆: “你知道这个人是谁?” “你也知道的。” 尉迟嘉并没有直接说出答案,依旧是笑微微的望着卫襄。 电光火石间,卫襄脑海里浮现出了两个字,惊呼声冲口而出: “纪宁?可是扶桑门下不是全都死光了吗?” “扶桑神木被烧之后,扶桑门下的弟子就各自飘零了,说是死光了,但是难免有漏网之鱼,更何况是纪宁这样的长老。” 尉迟嘉解释道。 “好吧,看来纪宁就是那条狡猾的漏网之鱼了,不过他没死,肯定又要惹得芜青师叔伤心为难了。” 卫襄忧心忡忡地感叹,又茫然四顾了一圈: “可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到底是哪儿?” 卫襄只觉得周围的景色陌生中带着点熟悉,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这是哪里。 尉迟嘉刚要回答,卫襄的怀里忽然就传出一个弱弱的声音: “小姐姐,你看,那里好像有个人……” 卫襄低头,顺着胖胖伸出的小爪子看了过去,果然看见不远处的地上好像有个人。 卫襄立刻就跑了过去,低头查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听涛真人?我去,仇家怎么都在这个鬼地方扎堆儿?” 不过惊讶过后,卫襄又是莫名欢喜: “很好很好,老娘正要找你算账,你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尉迟嘉!” 卫襄高高兴兴地朝着尉迟嘉喊道。 “我在。” 很久没有听到卫襄这样喊他的名字了,尉迟嘉笑容璀璨地应声。 “来,咱们把他捆起来,送给真一大师!” 卫襄兴奋地摩拳擦掌。 尉迟嘉点点头,刚一伸出手,脸色却骤然变了—— “襄襄小心!” 他低呼出声的一瞬间,凌空而起,抱着卫襄在空中转了一个圈,堪堪落在了离听涛不远的地方。 而地上原本昏死过去的听涛,正奋力朝着卫襄刚刚站立的地方扑过去,扑空之后,再次摔倒在地上,发出类似于嗜血的野兽一般“嗬嗬”的声音。 他挣扎着想起身,却再也动弹不得。 夜色中,卫襄能清楚的看到,尉迟嘉手中一道细细的金芒如同一根长长的绳索,将听涛牢牢的捆缚住了。 “卧槽,你这老贼,居然敢偷袭老娘!” 惊魂未定之下,卫襄的暴脾气无论如何都按捺不住,二话不说,冲过来直接朝着听涛就是一脚。 听涛奋力挣扎,但并不是挣扎着起来,而是挣扎着将自己的脸往卫襄的脚上凑过去。 挣扎之下,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过去,完全就是听涛意图去亲卫襄的脚。 “啊,这个人好恶心,他居然要亲小姐姐的脚!” 懵懂无知的胖胖大喊大叫起来,顺带着做了个呕吐的表情。 卫襄一阵恶寒,连忙收回了脚,一巴掌拍在了胖胖的脑袋上: “你鬼叫什么?吓死我了!” “吓人的是他,又不是我……”胖胖委屈极了。 卫襄没理它,戒备的看着在地上挣扎不断的听涛,皱眉看向尉迟嘉: “这老贼是不是失心疯了?” “他没有失心疯,他是真的想咬你一口。” 尉迟嘉极缓极慢的说道,如墨一般的双眸在月色下骤然深沉,暴风巨浪隐隐袭来。 尉迟嘉走到听涛面前,蹲了下来看着他: “其实,即使你的徒弟回到了东海,揭穿了你的真面目,即使你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沦落天涯,跟我们遇上,我原本也并没有想过要取你性命。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 混迹仙门三百年,听涛已经活成了人精,此刻他已经从尉迟嘉平淡的语气中听出了深深的杀意。 他停止了挣扎,目不转睛的盯着尉迟嘉,好一会儿,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哈哈哈,我为什么不能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如果你知道她对我们仙门弟子来说意味着什么,你敢保证你不会打她的主意吗?” “哦?你什么意思?” 尉迟嘉冷冷地盯着听涛,开口反问。 听涛觉得,这句反问里带着无限的生机。 只要是仙门弟子,就没有人会对长生药无动于衷—— 他倒要看看,如果蓬莱的人都知道了卫襄这个人就等于长生药这个事实,他们是会继续将卫襄保护在羽翼之下,还是立刻就将卫襄吞拆入腹,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听涛立刻打起精神,笑着开口: “你一直跟她在一起,难道你就从来没有发现她的血肉其实就是……” 话只说了一半,听涛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或者说,他的脸已经不能称之为脸了。 一道金光直直的击在了他的额间,钻入他的脑海,直接震散了他的元神和躯体。 无数金色的萤光飞快的从听涛身上四散飞出,带着诡异的美感,随风飘去。 听涛脸也在这飞舞的萤光中逐渐变得模糊,与他的身躯一起如同遇见阳光的冰雪,飞快的消融蒸发。 不过是转眼间,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金色的萤光中灰飞烟灭。 纵横东海二百多年的一代仙尊,就这么连个渣儿都没剩下。 “太,太可怕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胖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心中暗骂一声变态,哧溜一下,重新钻回了卫襄的怀里,打死也不肯再露出脑袋。 卫襄则是死死的盯着慢慢消散在虚空中的萤光,伸出手去抓,却什么都没抓到。 仿佛明白了什么,她瞬间失魂落魄,喃喃问道: “我的血肉其实是……我的血肉到底是什么?!” “襄襄。” 尉迟嘉低低的唤了一声,朝着卫襄伸出手。 卫襄却蓦然避开。 他手心里那道可怖的金光已经彻底消失,温柔之色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可是卫襄回过头的时候,恍然觉得这份温柔,如同梦幻一般,虚伪而又不真实。 “为什么不让他把话说完?你知道他要说什么的是不是?你杀了他,你也绝对不肯告诉我的,是不是?” 卫襄一句接一句的质问着,神色间隐隐有些崩溃。 明明听涛可能会说出来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关于自己的秘密,但尉迟嘉却选择一手遮掩过去。 他就用这样的雷霆手段杀了听涛,然后,自己永远都不会知道了,是吗?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卫襄很不想问出来,可不问,她的感受就如同百爪挠心。 在卫襄明亮的眼神逼视下,尉迟嘉始终沉默。 夜风自海上吹来,一点点吹凉了卫襄的心。 “好,好,你不肯说,那我们就此分道扬镳,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卫襄冷笑着说道。 似乎是被一根最恐惧的刺扎进心底一般,尉迟嘉终于结束了沉默。 “襄襄,我是为你好。”他望着卫襄,眼神诚挚而隐忍。 “去他娘的为我好,老娘不接受这种下三滥的理由!” 卫襄彻底被激怒了,瞬间暴跳如雷。 第312章 回来了 卫襄和尉迟嘉闹掰了,最害怕的人是鲛人大爷。 胖胖缩在卫襄怀里装死,免得神仙打架,胖胖遭殃,鲛人大爷却是避无可避地横在了怒气冲冲暴走的卫襄面前。 “说,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卫襄一把拎起鲛人大爷的领子,差点儿把鲛人大爷身上的鲛绡衣裳给扯烂。 鲛人大爷害怕地瑟缩了一下,刚说了一句“不知道”,就见眼前的少女忽然弯下腰,捂着嘴吐了起来。 “呃……” 卫襄从来没闻过这么蹿鼻子的味儿,和先前的纪宁一般吐得昏天黑地, 鲛人大爷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反倒嘴欠地问了一句: “姑娘,你是不是怀孕了?” “怀……怀你个头啊!” 卫襄一边吐一边骂道。 尉迟嘉已经跟了过来,见状连忙挥手扔出一张符,将鲛人大爷身上那严重的鱼腥味儿彻底隔绝开。 “襄襄,怎么样了?” 尉迟嘉的手温柔地拍在卫襄的背上,仿佛之前的争执不曾发生过一般。 难闻的鱼腥味儿消失了,卫襄很快就不吐了,好容易平静下来,就如避蛇蝎一般避开了尉迟嘉的手。 “不准再靠近我!” 卫襄凶巴巴地朝着尉迟嘉吼道。 一听这语气,胖胖忐忑不安地拽了拽卫襄的衣领—— 小姐姐啊,眼前这人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啊,您能不能好好和他说话啊?! 尉迟嘉将胖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里忽然一阵莫名的不舒服。 这个小胖子,赖在襄襄的怀里,也太久了。 他二话不说伸出手,从卫襄怀里将这小胖子拎了出来,远远地扔开了。 “你干什么?” 卫襄更凶了。 尉迟嘉微笑以对: “没什么,我是觉得你这会儿不舒服,它不该再这么黏着你了。” 远处,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才停下来的胖胖刚刚稳住,就听到了这句话,它顿时就稳不住了—— 完了完了,以后小姐姐的怀抱再也不属于它了!它再也不能赖在小姐姐的怀里了! 它就知道,这个大魔头早就看它不顺眼了,这会儿就是在找借口将它逐出小姐姐的怀抱! 可它,明明还是个孩子啊! 顷刻间,胖胖委屈的眼泪就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好在,卫襄很快就赶了过来,重新将胖胖抱了起来,极大地安慰了它受伤的心灵。 “不哭不哭,胖胖不哭……” 卫襄心疼地安慰了胖胖几句,转头继续对着尉迟嘉怒目而视: “尉迟嘉你是不是疯了?我的镇魂兽哪里招惹到你了,你要这么对它?” “凡是想要咬你一口的东西,我都觉得不应该待在你的身边。” 尉迟嘉不疾不徐地说道,暗藏在这种平静之下的坚决,却毫不掩饰。 卫襄目瞪口呆,终于想起来当初的事情—— 没错,她在岚苍山遇见胖胖的时候,胖胖一开始的确是想要咬她一口的,而那个时候,她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其实尉迟嘉是跟在她身后的! 可是,可是胖胖已经是她的镇魂兽了,就算真的被胖胖咬上一口,又有什么关系? 卫襄愤愤地想着,但是她并不打算继续跟尉迟嘉为这种事情纠缠下去,反正她就算问了,尉迟嘉也不会告诉她实话。 “要你管!不肯跟我说实话,就不要来管我的闲事!” 卫襄冷冷地回了一句,再次上前拷问鲛人大爷: “你带我们去你们的神庙,结果就把我们带来了这么个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你安的什么心?还有,你是怎么把你自己变得这么臭的,说实话,你刚才被甩出来的时候是不是吓得尿裤子了?” “没有,我没有!” 被卫襄质疑尿裤子,这可比质疑他骗人严重多了,鲛人大爷不干了,猛然从地上挣扎着直起身子,脸上青筋暴起地捍卫自己的尊严: “你可以怀疑我一年没洗澡,但你不能怀疑我被吓得尿裤子!” “切,你们鲛人生来就泡在海水里,不等于天天洗澡吗?我吃饱了撑的怀疑你没洗澡!” 卫襄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儿,正准备一脚踹过去,但是想一想鲛人大爷身上那让人窒息的味道,又从地上捡了块石头在鲛人大爷面前挥舞了几下: “我可告诉你,你要是不给我说清楚这是哪里,我就先把你烤成鱼干,再想办法回去把你的子子孙孙都灭了!” “这里……” 被卫襄这么一威胁,鲛人大爷的脑袋也清醒了几分,他也茫然四顾了一圈儿,然后一拍鱼尾,想起来了: “这应该是东海!我们的神庙只连接着一个地方,就是东海!大巫娘娘在上,我居然也来到了东海!” 鲛人大爷心里一阵激动,片刻之后,却又忍不住老泪纵横—— 通过神庙来到东海,这可是有来无回啊,他再也回不去了,他再也见不到他的儿女和子民了! 月光下,鲛人大爷绝望地哭了起来。 “哭哭哭,你一个鲛人之王,你就知道哭,大爷的!” 卫襄一看见这老头儿呜呜咽咽就来气,不耐烦地斥道。 不过她拿着石头的手掂了掂,到底还是将手里的石头远远扔开了。 这大爷已经够伤心了,要是再打他一顿,那也太不人道了。 她可不是这么残暴的人。 不过,这里真的是东海吗? 卫襄转过身去,正好看见皎洁如雪的月光铺洒在天地之间,一棵丈许高的大树被月光笼罩其中,在朦胧的夜色里,现出熟悉的轮廓。 “扶桑……扶桑神木?” 卫襄难以置信,揉揉眼睛,飞快地跑到近前,又跑远,来来回回几次之后,惊讶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扶桑神木不是早就被烧毁了吗?!” “是啊,它曾经被烧毁了,但是它,又活过来了。” 尉迟嘉亦步亦趋地跟着卫襄,无视卫襄冷冰冰的态度,指了指扶桑神木周围的海水,为她答疑解惑: “扶桑神木的重生,应该和我们出来的这个地方脱不了关系。” 卫襄扭头瞪着他:“你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有证据吗?” “有啊。”尉迟嘉笑了笑:“我们刚刚出现在这个地方的时候,我似乎听到他们在说重生之力。” “重生之力?是和我们的……” 卫襄顿时顾不得生气了,瞥了一眼还在一旁哭唧唧的鲛人大爷,压低了声音: “和我们的重生有关吗?” “大概,有关。” 尉迟嘉点点头。 卫襄也点点头,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照这样讲,这个地方居然是扶桑故地吗?我们真的回到东海了?” 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卫襄两眼放光。 “是的,回到东海了。” 尉迟嘉指着海上茫茫的某处: “那边,就是蓬莱。” “蓬莱……” 卫襄怔怔的望着那个方向,眼底的光芒忽然就黯淡了下来。 “可我……我还什么都没有学会……” 离开东海的时候,她对着师父许下豪言壮志,自己一定会学有所成,再归来让他老人家为自己骄傲。 可她从没想过这么快就回来了。 这个时候回来,即使她身上背负的妖女之名已经被洗清,她又有什么面目去面对师父呢? “你怎么会是什么都没学会呢?你已经学会控水之力。” 尉迟嘉的声音如同月光一般温柔,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回响在卫襄耳边。 她的眼睛又逐渐亮了起来,在皎洁的月光下闪闪发光: “对对对,我学会控水之力了呢!不过在见到师父之前,我还是要多练练!” 之前跟尉迟嘉爆发的争吵,转眼就被卫襄抛去了脑后,她张开双臂,向着海水边跑去。 “四海之水,听我号令!四海之内,莫敢不从!” 月光下,少女在被海水充盈的大坑旁如同天魔乱舞一般手舞足蹈,嘴里嚷嚷着自创的口号,将大坑中的海水掀起了一波又一波。 刚刚重获新生的扶桑神木,也被这时而滔天时而柔缓的波浪冲击得不断摇晃,翠绿的叶片也因为遭到残忍的荼毒,落满了湖面。 再次从卫襄怀里滚落出来的胖胖目瞪口呆地观察了好一阵,实在是忍不住,默默的捂住了自己的双眼,口中喃喃: “疯了,小姐姐这一定是疯了……” 刚刚还哭得凄惨无比的鲛人大爷也被眼前这一幕震惊得忘了哭。 四海之内,莫敢不从? 这人类姑娘还妄想称霸四海不成? 鲛人大爷不忿地腹诽。 然后他就拍拍鱼尾,悄悄地往另一边遥远的大海挪去。 既然来了东海,再也回不去了,那这两个人类应该暂时也回不去南海。 他的子民应该暂时没什么危险,他也没什么可牵挂的了,还是赶紧找机会逃跑是正事儿。 不过鲛人大爷显然是高估了自己在陆地上的行动能力。 鲛人的鱼尾在海中无往而不利,在陆地上,简直就是累赘。 他的鱼尾不但没有给他任何的帮助,反倒因为与地上碎石块的摩擦,疼得他嘶嘶不已。 走了没多远,鲛人大爷的身上就已经满是细碎的伤口,地上也铺了厚厚的一层鱼鳞。 而最悲惨的是,他自以为没人看到他逃跑,岂不知尉迟嘉和胖胖的眼睛都盯着他呢。 “老头儿,你上哪去?” 胖胖屁颠儿屁颠儿的跑过来,拦在他面前,然后对着他流口水。 在人类闻起来能把人熏吐的鱼腥味儿,对于胖胖这等与猫极其相似的伸手来说,还是相当有吸引力的。 此时的鲛人大爷在胖胖的眼里,仿佛变成了一条极其具有吸引力的大肥鱼,恨不得能扑上去咬一口,尝尝人鱼肉是什么味道。 鲛人大爷虽然没见过胖胖这样古怪的小东西,那是猫吃鱼这种天然的道理还是让他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种不祥之感。 鲛人大爷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 “你,你想干什么?” “那个,老头儿……能不能让我咬你一口?” 胖胖搓着小爪子,羞答答地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卧槽,这小胖子和它的主子一样,都特么好变态! 一个口口声声说要把他晒成鱼干,一个连晒都不想晒,直接就想咬他一口,真是太变态了! 鲛人大爷心惊胆战地原路返回,朝着远处的尉迟嘉撕心裂肺的惨叫了起来: “小哥儿,救命!救命!” 拂晓时分,蓬莱阁大殿门前,上早课的弟子已经各自端坐,原本应该前来授课的芜青却迟迟未到。 “大师姐,上次你去洛城,觉得小师妹长进了没?” 趁着这个空隙,韩知非凑到程无心面前问道。 自从小师妹跟着尉迟嘉走了以后,韩知非觉得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无聊了。 以前小师妹在的时候天天跟他过不去,他是恨得咬牙切齿。 可如今祁连师兄不在了,小师妹也走了,整个蓬莱都没有人愿意跟他在一块胡闹了,韩知非觉得格外孤单。 也不由自主有点惦念。 程无心波澜不惊的点点头: “长进了,等她再回来的时候,我估摸着你就要打不过她了。” “这……反正原本也就打不过,她有胖胖那个帮手,我才不跟她打呢。” 韩知非讪讪地笑了两声,又嘀咕道: “我就是觉得小师妹也真是没良心,走了这么久,也不说回来看看我们……” “她是出去历练了,你以为是去游山玩水,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吗?” 程无心手中的书卷敲在了韩知非脑袋上: “好了,别那么多废话,限你两日之内把这卷剑谱学会,不然等小师妹真回来了,你这个师兄就只有挨打的份儿了。” “两天?这我哪里学得会啊!都怪小师妹!” 韩知非哀嚎一声,理所应当的把这笔账又算在了卫襄的身上。 程无心任他哀嚎,没有再理他,转过身飞身而起,向着殿内而去。 大殿内,只有德山老头一个人端坐正殿,闭目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程无心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请示道: “师父,今日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未见芜青叔叔来?可否需要弟子先代为授课?” “不必了。” 德山老头睁开了眼睛,眼神说不清是喜还是忧: “你芜青师叔前去扶桑故地了。” “扶桑故地?” 程无心一怔,那个地方对于芜青师叔来说,可是个伤心之地啊。 第313章 继续护犊子 程无心立刻转身向外走: “不行,我得去看看芜青师叔!” “站住!” 德山老头仙风道骨地站起来,面色沉稳地教导弟子: “你师叔既然选择自己去面对,那我们就不要多管闲事——修仙路漫漫,若是事事都要想不开,那还修什么仙?你身为蓬莱弟子之首,理应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要稳重为先……” 面对师父突如其来的絮絮叨叨,程无心好笑又无奈。 没办法,自从最喜欢惹祸的小师妹离开蓬莱以后,别的弟子都太规矩,师父的说教顿时没了用武之地,师父一定很落寞。 所以,师父想说就让他说吧,程无心恭恭敬敬地站好,摆出了洗耳恭听的好姿态。 可惜德山老头的说教之言还没发挥几句,就被匆匆走进来的白翼打断了。 “禀报掌门师伯,扶桑神木果真如同传言一般重现于世,而且,小师妹和尉迟师弟也出现在了扶桑故地!” “谁?” 德山老头停止了絮叨,刹那间眼睛瞪得像铜铃。 ”小师妹和尉迟……咦,师伯呢?” 白翼话还没说完,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人影瞬间闪过,刚刚还站在高处的掌门师伯已经彻底没了踪影。 程无心竭力忍住了想笑的冲动,抬脚追了出去: “师父,您稳重点儿,稳重为先!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不行,不行,我小徒弟回来了,我可做不到!” 德山老头完全丢掉了自己端着的那张老脸,衣袖一甩就消失在了程无心的眼前。 日出东方,慢慢地从海平面上升起,初夏金色的阳光耀眼而锐利地穿透了海上的云层,为重新矗立在天地之间的扶桑神木披上了一层流光溢彩的纱衣,让这株一夜之间重生的神木更显神秘。 但是闻讯赶来的修仙者们围着这扶桑神木转了好几圈儿,却是不太满意。 这棵树的确是重生了,但无论从大小还是从外形来看,都跟原本的那棵扶桑神木差远了,尤其是这落满了水中的叶子—— 谁能告诉他们,这棵新的扶桑神木到底受到了什么样的摧残? 更远处,扶桑道门被烧毁以后的废墟中,罪魁祸首卫襄,抱着胖胖,暗中观察。 “哼,我就知道这些家伙一见这棵树,就像是苍蝇看到了臭鸡蛋,嗡嗡嗡地就来了,果然如此!” 卫襄愤愤地说道,转身看着尉迟嘉和缩在角落里奄奄一息的鲛人大爷: “他们这样围着,我们怎么出得去?” “小姐姐你怕他们?”胖胖疑惑地晃了晃大脑袋问道。 卫襄一怔,立刻兴奋地蹦了起来: “对呀,我又不怕他们,我为什么不敢出去?凌瀚已经招供了,我已经不是东海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女了呀!” 卫襄就要往废墟外面蹿,衣角却被人拽住了。 卫襄只以为是尉迟嘉,不耐烦的回头甩开: “都怪你,一声不吭拉着我躲到这个破地方来,让我白白害怕一场!” 但等她彻底回过头以后,却发现拽着她衣角的人根本不是尉迟嘉,而是虚弱不堪的鲛人大爷。 不,已经不是鲛人大爷了,而是一枚鲛人小鲜肉了。 也不知道南海的神庙与扶桑故地之间真的存在什么重生之力,还是鲛人大爷自己施了什么妖法,等到天光彻底大亮的时候卫襄才发现,鲛人大爷已经不能称之为大爷了。 原本苍老不堪的鲛人之王,一夜之间华发转黑,皱纹消失,浑浊的双眼也变得熠熠生辉,俨然一枚容颜鼎盛的鲛人小鲜肉。 只是这新晋的鲛人小鲜肉说起话来还是那副欠揍的可怜老大爷样儿。 他愁眉苦脸,可怜巴巴的哀求卫襄: “姑娘行行好,等他们走了我们再出去吧,我害怕那些人,会把我给吃了……” “他们吃你做什么?别怕,我带你出去,我也会保护你的!” 卫襄拍拍胸脯,一边许诺一边焦急的向远处张望。 她已经看见了芜青师叔的身影呢,说不定师父也来了呢! 卫襄归心似箭,偏偏鲛人大爷油盐不进,懦弱不堪: “不,我不出去,我害怕!” “你到底害怕什么呀?” 卫襄实在想不明白, “虽说你长得像条鱼,但你偏偏长了一张人脸,是个人都下不去口的,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我怕他们觊觎我身上的重生之力……”鲛人大爷抖抖索索地说出了真相。 “切,除了我和他,还有谁看过你那张满是褶子的老脸?既然没看过,又怎么会知道你变年轻了,知道你身上有重生之力呢?” 卫襄撇撇嘴表示大爷你真是想多了。 “有一个人是看见过的。” 这一次说话的人是尉迟嘉,他望着远处叹道: “昨夜我们从这里出现的时候,纪宁是看见了他的,而且……就算不是为了重生之力,本应该生活在南海的鲛人忽然出现在东海,也足以让那些人觊觎了。”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我现在已经洗清污名了,还要像个丧家之犬一样,躲在这里不敢回家吗?” 卫襄忍不住暴躁起来。 尉迟嘉摸摸卫襄的脑袋,笑容宠溺,语气柔和: “当然不是,襄襄想回家,那我就一定会想办法带着襄襄回蓬莱。” “你有什么办法把这老头带走?” “让他隐身吧。” 尉迟嘉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巧的贝壳,塞给了鲛人大爷: “你把这个握在手里,跟着我们走,外面的人就不会看见你了。” “走?” 鲛人大爷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伤痕累累的鱼尾,重新变得英俊的脸上全都是沮丧: “我们鲛人没有腿,在陆地上寸步难行,我跟你们一起出去,说不定会被发现的……” “那你就自己留在这里好了!” 对于这罗里吧嗦的鲛人大爷,卫襄的耐心彻底耗尽,抛下这么一句,就抱起胖胖,抬脚向着废墟外面走去。 尉迟嘉也凉凉的看了鲛人大爷一眼,干脆利索的跟着卫襄走了。 欲哭无泪的鲛人大爷:……好狠啊,这两口子。 呸,两个不负责任的人渣! 不过骂归骂,鲛人大爷也只敢在心里腹诽几句,到底还是努力挣扎着拍动鱼尾跟了上去。 他可不愿意一个人在这儿等死。 于是正围着扶桑神木百思不得其解的修仙者们一转身,就看见了远处一前一后走过来的两个人。 卫襄和尉迟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中间扑腾着隐匿身形的鲛人大爷。 芜青站在人群中,一眼看见,眉头不禁微微一蹙。 按照以往的情形来说,只要这两个人走在一起,尉迟家从来不会离卫襄这么远。 现在两人之间离得这么远,是闹别扭了吗? 芜青蹙眉,卫襄却是兴高采烈。 她张开双臂,朝着芜青飞扑了过来: “芜青师叔,我回来了!” 悲剧的是,太过兴奋之下的卫襄,完全忘记了自己对于海水的影响力。 还没等她扑到芜青身上,扶桑神木周围的海水就哗啦哗啦的暴涨起来,不仅扶桑神木重新接受了一番暴虐的洗礼,正围在大坑旁边研究的修仙者们,也纷纷淋成了落汤鸡。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下雨了吗?” “哪个混蛋朝我身上泼水?” 修仙者们一阵混乱,但还是有眼尖的人瞧见了卫襄的举动。 没办法,有“东海妖女”的名头在前,卫襄举起手臂的时机和海水突然暴起的时间又完全吻合,让人不多想都不可能。 “是卫襄!是这个妖女回来了,她又开始操控海水了!” 明白过来的人立刻大叫出声。 修仙者们闻言纷纷退避,面露恐慌,硬生生在闹哄哄的人群中,把卫襄和芜青隔离了出来。 卫襄高兴地揽着芜青的手臂,正要说上几句话,一看这情形,就知道又不妙了。 但输人不输阵,以前她是百口莫辩,现在么……她也实在是受够了。 卫襄干脆伸手一指刚才叫喊出声的那个人: “你!” “什么?” 那人茫然应了一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觉得眼前金光一闪,人就不由自主的向着前方飞去。 是尉迟嘉出的手,他将人扔在了卫襄面前,才淡淡的收回了手心的金芒。 “谢谢!” 卫襄利落的对尉迟嘉道了谢,一抬脚就踩在了那人身上: “整天妖女妖女的喊,妖你妹啊!老娘要是妖女,第一个先吃了你!” “你,你你……” 那人被卫襄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吓得上下牙齿直打架,哆嗦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卫襄一看他这窝囊样,忍不住嗤笑: “怎么,害怕了?既然知道害怕,以后就管住你的嘴,别特么大惊小怪就知道往老娘身上泼脏水!” 说完,脚下碾了碾,这个倒霉蛋立刻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的好几根肋骨就这么被卫襄的芊芊玉足给踩断了!!! 这人的惨叫声也终于惊醒了其他目瞪口呆的修仙者。 “卫襄!你操控海水,伤害他人,你还有理了不成?” 有年纪长一些的修仙者高声对卫襄喝道。 卫襄头一抬,眉毛扬得老高: “废话!老娘都能操控海水了,难道道理不就是站在我这边吗?实话告诉你们,以前你们人人看我不顺眼,随意往我身上泼脏水的时候,我还真的不会操控海水,但是现在,呵——” 卫襄冷笑一声,狂傲不羁地喊道: “从此刻起,你们谁再敢来污蔑我,我就会真的操控海水拍死你!不信你们就来试试,看看到底谁怕谁!” 狂傲的姿态加上言语的恐吓,顿时将卫襄昔日混迹长安的魔头风范展露无遗。 修仙者们都呆了一下—— 蓬莱的卫襄最喜欢惹事,这他们都是知道的,但这个不学无术的草包,什么时候说话居然变得这么硬气? 他们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妖女,少说大话,看剑!” 有不服气的修仙者立刻就抽剑朝着卫襄奔来。 卫襄冷哼一声,就要抬手召唤海水,却瞥见身旁金芒大盛,尉迟嘉已经挡在了她的面前。 “我尉迟嘉今日将话放在这里,日后四海之内,谁要是敢动卫襄一根寒毛,那就是和我过不去,我尉迟嘉必将不死不休!” 尉迟嘉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也算不上冰冷,却让持剑上前的一群人生生停下了脚步。 修理卫襄这个草包,他们尚且有三分自信,但要是跟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尉迟嘉为敌,他们却是没什么把握。 毕竟曾经听涛真人最为得意的弟子,都在他的手下一招惨败。 就这么一犹豫,站在卫襄身旁的芜青也“唰”的一声抽出了佩剑,直接与上前来的修仙者们对峙: “今日我尚且站在这里,诸位都敢如此明目张胆欺辱我蓬莱弟子,可见是不把我蓬莱放在眼里!既然如此,哪位想挑衅蓬莱,直接与我交手便可!” 进退两难的修仙者们一愣,赶紧从芜青这话中找出了毛病,开始转移话题: “芜青仙子此言差矣,我们也曾耳闻卫襄已经被蓬莱逐出师门,今日怎么又成了你们蓬莱弟子?芜青仙子这话,可真是没道理!” “没道理个屁!” 芜青尚且没有开口说话,众人的耳边就又忽然响起了一声如炸雷一般的怒喝。 众人纷纷抬眼看去,只见一个横眉怒目的老头儿凌空而来,不是蓬莱掌门德山,又是哪个? 德山老头万万没想到,自己就晚来了这么一会儿,自己的小徒弟又在被这些人合起伙来欺负。 这是当徒弟的能忍,他这当师父的也绝对不能忍! 德山老头落在卫襄与修仙者们之间,一跺脚,声如洪钟一般响彻扶桑故地: “我蓬莱弟子,我想逐就逐,想收回来就收回来,关你们屁事!你们谁今日要是不怕死,尽管上前一战,若是怕死,就赶紧给老子滚蛋!” 被德山老头一顿怒斥的修仙者们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好几步。 他们的脑子也在瞬间清醒了。 德山老头的暴脾气在东海那是人人皆知,他的护犊子更是登峰造极,令人发指! 如此一看,这时候上去拼命实在是划不来。 “好好好,德山掌门既然如此说,那就算我们多管闲事,且看您这般纵容,最后能纵容出一个什么样的徒弟来!” 几个修仙者硬生生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收了剑,愤愤的转身走了。 那个被卫襄踩在脚下的出头鸟,也趁着卫襄神思恍惚,连滚带爬的溜了。 不多时,扶桑故地就只剩下了蓬莱的这师徒几个。 “师父……” 卫襄激动又心酸,怯怯地喊了一声。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看把你给嚣张的!” 德山老头沉着脸把手里的剑扔了过去。 卫襄很有经验的闪身避开,很快就听到身旁一声惨叫—— “啊!谋杀啊!” 发声者,正是鱼尾被扎了个对穿的鲛人大爷。 第314章 鱼沧海 蓬莱阁大殿内,一群蓬莱弟子围着鲛人大爷,各种啧啧称奇。 “我还以为鲛人只活在南海呢,没想到除了上次那个莳溪,咱们东海居然还有人首鱼尾这种生物!嗨,小鲛鲛,你叫什么名字啊?” 韩知非一边兴奋的说着,一边就手欠的去拽鲛人大爷尾巴上的鱼鳞。 “你给我走开!” 可怜巴巴的鲛人大爷惊恐万状,一边抗争,一边努力往后缩。 不过这一缩,就又差点撞到了程无心。 程无心赶紧后退一步,鲛人大爷又可怜兮兮的扭头道歉: “姑娘,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谁知这一道歉,鲛人大爷和程无心都愣在了原地。 一袭红衣衬着美艳倾城的容颜,直直映入眼帘,鲛人大爷完全被程无心的美貌震慑在当场。 而且他很快发现眼前这美貌女子也在神思恍惚,直勾勾的盯着他看,鲛人大爷心里甚是美滋滋—— 这鲛人女子是不是也为他们鲛人倾世的容貌所倾倒呢? 嗯,他现在已经不是大爷了,而是恢复了当年的青春美貌。 在这两人含情脉脉的相视沉默中,蓬莱阁大殿中的气氛异常诡异。 沈良夜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铿”地一声拔剑出鞘,杀气腾腾拎剑上前。 敢觊觎老子的女人,活腻歪了! 向来温文尔雅的沈良夜在心里爆了粗口。 同样目瞪口呆的卫襄也在刹那间反应过来,她心念一转,悄悄地勾了勾尉迟嘉的手指。 尉迟嘉心领神会,微微一抬手,一张符就悄悄从鲛人大爷身上漂浮了出来。 “姑娘,你好,我叫沧海,你可以叫我鱼沧海……” 鲛人大爷扭了扭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鱼尾,自信地摆出一个自认为炫酷无比的姿势,做了一下自我介绍。 “沧海你个头啊,你怎么不叫巫山呢!看把你能的!” 卫襄随手抓起一个烛台砸在了鲛人大爷头上,然后撒丫子就跑。 “小师妹你跑什么……呕!!” 韩知非一句话还没喊完,就吐了。 “呕……呕……” 接下来,大家全吐了,包括还在与鲛人大爷“深情对视”程无心。 “小师妹……呕……我不是吐你……我真的不是……呕……” 大殿里,传出纷乱的脚步声,夹杂着韩知非欲哭无泪的解释。 可以想见,浑身恶臭的鲛人大爷会如何被人嫌弃,大师姐肯定不会再被这条死鱼迷惑了。 卫襄得意洋洋地坐在大殿外悬崖边儿的石头上,心情极为舒爽: “哼,想勾引我大师姐,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呸!” 被众人抛弃在大殿中的鲛人大爷:请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一天的清晨,蓬莱弟子的早课破天荒地没有开起来。 因为几乎是所有弟子都吐到怀疑人生。 “小师妹,到底从哪里带回来的这条臭鱼?” 韩知非一想到那令人作呕的气味,差点儿又吐了。 卫襄朝着他摇摇食指: “天机不可泄露,我可不会告诉你鲛人一族住在哪里。” “小师妹你想多了,我就算知道,我也绝对不会去逮这种能把人熏死的鲛人!” 韩知非愤愤地说道,但又觉得哪里不太对: “不过,小师妹,你上次带回来的那个莳溪就完全没有臭味啊,为什么?他们不是同族吗?” “切,你懂什么,莳溪可是个香喷喷的女孩子呢,和这老头不是一个级别。” 卫襄跳下石头: “你们可把这只鲛人之王给我看好了,我去看看大师姐!” 因为卫襄的突然归来,几乎是所有的蓬莱弟子都过来和她打过招呼了,就连蓝冰都壮着胆子在尉迟嘉能杀死人的目光下,过来跟她聊了几句,程无心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卫襄并不是怀疑程无心不俱恶臭,还是对那条臭鱼念念不忘,她是怕大师姐伤心。 卫襄在好久没来过的蓬莱后山晃悠了一圈儿,终于在一处山峰上找到了程无心。 初夏的海风徐徐吹来,让人心旷神怡,一袭红衣的女子坐在悬崖上,双腿在刮过悬崖的海风中晃晃悠悠,仿佛只要一阵猛烈的风吹来,她就会随风而去。 卫襄看得心惊胆战,毫不犹豫地跑过去,一把抱住了程无心: “大师姐,我错了,你可千万别想不开!” “想不开?” 程无心回过头来,莫名所以地看着卫襄: “小师妹你在说什么?” “我……” 卫襄猛然觉得尴尬。 也对,大师姐要是想不开,也不会选择跳崖,毕竟对于她这样会御剑的仙门弟子来说,跳崖是根本死不了的。 可是大师姐的样子,看起来又实在算不上开心。 卫襄放开了程无心,乖巧地在她身边坐下,挽着她的手臂,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大师姐,刚才,刚才我不是故意让那个鲛人大爷那么臭的……我就是,我就是怕二师兄伤心。” “你什么意思?”程无心愣了一下,明白了:“你是以为我看上了那个鲛人?” “我也不是怕你看上他,他虽然长得好看,可也和二师兄差远了,而且现在臭烘烘的,大师姐你肯定不会喜欢他啦。” 卫襄亮亮的眸子闪了闪: “我就是怕他纠缠你而已。” “少来,我还看不穿你这点儿小心思!”程无心好笑地拍了拍卫襄的脑袋,然后沉默不语,眼底的情绪却渐渐不受控制地流淌而出。 过了很久,静静地待在一旁的卫襄才再次听到程无心的声音,缥缈得像是从天边传来。 “小师妹,我跟你说过,我小时候做过一个梦,我梦到了许许多多并不存在的人,许许多多并不存在的东西。在这些人里,就有这样的一张脸。” “在我的梦里,他的名字,也叫余沧海,我常常取笑他是反派——哦,就是我看过的一个话本子,话本子里有个坏人就叫余沧海。” “哦,这样啊,那在大师姐的梦里,这个余沧海是你什么人?”卫襄小小声地问道,并不确定大师姐会不会回答自己。 但程无心出乎她预料地说了下去: “他,是我的爱人。我们相爱了很久,度过了很多美好的时光,可是后来……” 程无心停了一下,竭力将心底那起伏的情绪掩藏了下去,才接着说道: “后来他喜欢上了别的姑娘,就离开了我。” 卫襄没说话,继续保持沉默的倾听。 尽管她觉得大师姐这个梦奇怪的很,就像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但她什么都没说。 因为她早就想得很清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她的秘密是重生,大师姐虽然有所察觉,却没有来探究过,她也不应该去探究大师姐的秘密。 卫襄又将怀里程无心的手臂抱紧了几分,才开口安慰道: “不过是一个梦而已,当不得真的,大师姐不要伤心。” “你觉得我很伤心吗?”程无心诧异地低头看着卫襄。 卫襄不说话,只是头点得像是小鸡啄米。 没错,就算此时程无心没有流泪,没有悲伤,但卫襄就是觉得大师姐很伤心。 程无心蓦然就笑了: “你一个在一边听的人都会觉得我伤心,但是我梦见过的那个人,他并不觉得我会伤心。在梦里,他说,无心啊,你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子,离开我,你会活得更好,而她,没有我,活不下去。多可笑啊……” 卫襄也被惊呆了: “卧槽,抛弃爱人,还有这样的白痴理由?那要这么说,我爹的那些个小妾,个个娇弱无比,个个离了我爹活不下去,难道我爹要为了她们抛弃我娘亲吗?” 程无心摇摇头: “不是这么说的,人间男子是可以三妻四妾的,你娘亲可以和你爹的那些小妾和平共处,但在我梦里那个世界,一个男子,终其一生,只能娶一位妻子,纳妾么……就等同于背叛。” “这样啊。也对,大师姐你这样的人,就应该别人一心一意对你,见异思迁的人,就叫他早点儿滚蛋!” 卫襄愤愤道: “既然是这样,大师姐你就忘了梦里那个人渣吧,毕竟二师兄那么好,和他在一起你也不吃亏!” “你二师兄……算了。” 程无心只是笑了笑,没往下说,不过她的笑容已经恢复了正常: “你放心吧,我至少还是能分得清梦境和现实的,不会对那只鲛人有什么非分之想的,更何况……” 程无心对着卫襄眨眨眼睛: “物种不同,怎么恋爱?” “物种不同,怎么恋爱?哈哈哈哈……” 卫襄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顿时乐不可支,心中疑云顿消,笑声也格外放纵。 这放纵的笑声很快招来了四处找她的韩知非。 “小师妹,师父说,大殿现在被你带回来的那只臭鱼给熏臭了,让你自己去清洗大殿,不然他就要打死你!” 韩知非的喊声从另一个山头遥遥地飘过来。 卫襄立刻就蹦起来了,回怼道: “师父最该打死的人是你好吧?要不是你手欠,他也不会这么臭!” “这跟我手欠有什么关系?他自己臭怎么能怪我?” 不了解前因后果的韩知非一脸的“小师妹你又在无理取闹”,站在山头上和卫襄嚷嚷了起来,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吵了起来。 结果就惊动了一旁路过的莱芜。 因为芜青的心情不太好,莱芜的心情也跟着不太好,此时一听这个两个没出息的又在吵架,干脆冷声道: “你们两个,全都给我去打扫大殿——不许用净尘术!” 莱芜带着威严的声音从山间遥遥传出,卫襄和韩知非都瞬间闭嘴了,顷刻之后,却又都跳了起来,齐齐喊出了三个字: “都怪你!” 不过这件事,不管怪谁,结果都是一样的,都是要去打扫大殿的。 卫襄一路上追着韩知非打,两人一前一后跑没影儿了。 芜青站在莱芜身边,遥遥看着他们的背影,忍不住好笑: “他们两个年纪也不小了,却总是这么见面就吵架,这师兄妹做的,真是如同冤家一般。” 莱芜见芜青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也跟着笑了: “的确如此,不过这些都是小打小闹,无妨的,真遇到事情,他们肯定还是会彼此回护的。” “就如同师兄你时时为我担忧一样吗?” 芜青回头看着莱芜,早先眼底的那一丝哀伤已经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明一片: “其实师兄根本无需为我忧心——我今早会去扶桑故地,是因为我昨夜卜卦,今日那个方向会有异像发生,并非是因为纪宁。即使尉迟嘉和襄襄都说他还活着,但我心里的那个纪宁师兄,早就已经死了。” 芜青将话说得这样明白,让原本还打算安慰她一番的莱芜一时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良久,他才叹道: “师妹,人活在世间,总要有点牵念,才是实实在在活着的,你大可不必如此,我和德山师兄并非要你强颜欢笑。” “不,我不是强颜欢笑,我是真的已经放下了。” 芜青朝着莱芜笑了笑: “毕竟,我已经不是百年前那个遇到事情就要哭鼻子的小女孩儿了,这点儿伤心,对如今的我来说,并不算什么。” “既然如此,那师兄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莱芜也不再相劝。 芜青点点头,转身继续向前走了。 莱芜望着她的背影良久,眼底浮现出层层的感慨。 他其实多希望,师妹还是百年前那个遇事就哭鼻子的小女孩儿啊。 如果是那样,一切还都可以从头开始。 蓬莱阁大殿,卫襄确实遵守了莱芜的命令,没有用净尘术——反正让她用她也不会,当初芜青师叔讲这个法术的时候,她早就去见周公了。 但是她有别的办法。 贺兰辰一推开蓬莱阁大殿的门,就被扑了满脸的水,然后被这水里带着的香味儿熏得打了个喷嚏—— 没错,卫襄利用自己新学的控水之力,将放足了香料的水在大殿中来回挥洒,实实在在是在“清洗”大殿。 听到贺兰辰打喷嚏的声音,正在天魔乱舞一般兴奋地挥舞手臂,到处乱窜的少女回过头来。 一看见是贺兰辰,她脸上的笑容顷刻就消失了。 空旷的大殿里,漫天飞舞的水流也哗啦一声落了下来,并且暗搓搓地迎合了主人的心意,全都扑到了贺兰辰的身上,直接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但是不管身上再凉,贺兰辰还是发自内心地朝着卫襄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小师妹……” “不要和我说话,乌鸦嘴。” 蓝衣少女眉毛一竖,极其傲慢地喝道。 第315章 疯了 乌鸦嘴? 贺兰辰顶着一头一脸的水珠子,站在原地,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曾经,就是眼前这个看似骄横的少女,在长安街头为了这“乌鸦嘴”这三个字将别人的腿打断。 明明就是一年多前的事情,此时此刻,却恍如隔世。 韩知非走过来捅了捅卫襄的胳膊: “小师妹你是不是有点儿过分啊?” 虽然大家都知道贺兰师兄是乌鸦嘴,可贺兰师兄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给大家算那些倒霉的卦了,现在这么明晃晃地叫人家乌鸦嘴,简直就是往人心窝子里捅刀子好吗? 卫襄冷哼一声,甩甩手,直接甩了韩知非一脸水珠子: “我过分自然是因为有人做事更过分,你知道些什么你就出来打抱不平?” 韩知非:……他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呀?为什么要管这两个人的闲事儿? 反正小师妹对贺兰师兄的态度,好起来的时候好得莫名其妙,这会儿坏起来,还是这么莫名其妙。 再瞅瞅贺兰师兄,好像也没有生气的意思。 韩知非只得抹抹脸上的水珠子,快速逃离这个是非的漩涡: “算了算了,反正大殿我也打扫完了,我走了!” 说完就逃之夭夭,溜之大吉。 卫襄也没有再看贺兰辰一眼,径自将大殿的门打开,挥挥手,将大殿内剩余的水全部收了起来送出去,鼻端动了动,确定整个大殿都香喷喷了,才挥挥衣袖,直接朝着门外走去。 “小师妹!” 贺兰辰只得开口叫住了卫襄。 卫襄倒也没有不理他,而是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他: “贺兰师兄又想让我做什么?不妨直说。” 面对如此明显的敌意,贺兰辰笑容不变,头却渐渐地低了下去,尽量平静地说道: “小师妹,我知道我之前做的事情让你心里难过了,我也不敢奢求你还像从前那样对我,我只是想问问,你离开蓬莱的这段时间,过得好不好,我能不能,为你做点儿什么?” “我很好,也不需要贺兰师兄为我做什么。” 卫襄神情淡淡地说道,一本正经: “我还会像从前那样对贺兰师兄的——就像四年前,我刚来蓬莱的时候那样对待贺兰师兄你。” 贺兰辰一怔,心里忽然特别难过起来。 她理解的从前和自己理解的从前不一样。 可是自己怀念的那个从前,是被他自己亲手弄丢的啊。 他又能责怪小师妹什么呢? “小师妹,对不住。”良久,贺兰辰再次开口道。 对此,卫襄只是笑了笑,转身就走了,干脆利落地连个头都没回。 要说对不住,贺兰辰肯定是对不住她的——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当她重生以后,在长安街头看见他的那一刻,有多么开心,多么高兴。 而后来,他一次又一次的利用,又是让她用了多久才完全放下。 她一直告诉自己,前世是她对不起蓬莱,对不起师姐师兄们,所以,如果今生被利用,也没什么可生气的。 但要做到完全不介意—— 如果能做到完全不介意,她卫襄,大概也就不是卫襄了。 夕阳西下,蓬莱山门外的栈桥下,一波一波的海水冲刷而过,将年深日久的印痕留在古老的栈桥之上,和着落日金红色的光辉,散发着古朴沧桑的气息。 卫襄坐在栈桥边儿上,两只脚在水面上一晃一晃,时不时的朝着广阔的海面望一望。 在她身旁,站在同样的蓝色衣衫的尉迟嘉,清逸的身姿被夕阳拉出长长的影子,将少女的影子完全笼罩。 漫天绯色的云霞,瑰丽地从他们头顶慢慢掠过,将碧海映得一片火红,站在蓬莱山门内看过去,人和景都美得如同一幅画。 程无心站在远处凝视半晌,居然有点儿不忍心打破这幅唯美的画面,但是再不忍心,也还是要去把小师妹那个二傻子叫回来的。 程无心摇摇头,走了过去。 “小师妹,师父叫你回去。” “叫我回去?我不能回去啊。” 正晃脚晃得高兴的少女懵然地回过头,指了指辽阔的海面: “我回来的时候,那些人还口口声声要杀了我呢,我这都等了一天了他们都不来,万一半夜来偷袭怎么办?” 话说她还等着那些人上门来让她体验一把抬手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感觉呢。 “你想多了。”程无心懒得解释,直接伸手将卫襄拖了起来:“他们在扶桑故地都不敢把你怎么样,哪里还敢跑到蓬莱来撒野。” 说着,程无心又望了望眼前这片熟悉的海域,叹了口气: “如今的东海,已经不是从前的东海了,语凝海吞没了那么多人的性命,仙门之间又纷争不断,连听涛都灰飞烟灭了,还有什么人自己来送死呢?” “额,要照这么说,大师姐说得也是。” 卫襄指了指尉迟嘉,又指了指自己: “有我们两个在,就算我一个浪头过去拍不死他们,尉迟嘉也能一道金光闪瞎他们的眼。” 程无心点头表示同意: “嗯嗯,大概过不了多久,你们就要被东海仙门的人称为‘雌雄双煞’了。” “雌雄双煞?这也太难听了!” 卫襄跳起来挽住了程无心的手臂: “要给我们起绰号,也得是‘绝世小仙女’这样的才好听!” “好啊,等以后东海那些人给你起绰号的时候,我就让他们叫你绝世小仙女。”程无心微笑着答应,摸了摸卫襄的脑袋。 此时的小师妹,好像又回到了最初来到蓬莱那无忧无虑的样子。 是因为,尉迟嘉吗? 程无心回头看去,只见身姿清逸的绝美男子缓步跟在她们身后,神色淡淡,但眼神却片刻都没有从小师妹身上离开过。 这样守护的姿态,的确足以温暖人心。 只是程无心没想到自己把事情想象得太美好了。 夜半时分,刚刚入睡的程无心就被一只小爪子扒拉醒了。 她睡眼惺忪地瞧过去,正是胖胖。 “程姐姐,小姐姐和姐夫吵架了,小姐姐要割腕自杀!” “割腕自杀?” 程无心一惊之下,顿时睡意全无—— 小师妹这样没心没肺的人居然想要割腕自杀?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程无心半信半疑地起身。 胖胖急得举起小爪子发誓: “没有没有,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好,我知道了。” 程无心飞快地起身穿衣,出门之前,还夸了胖胖一句: “胖胖真乖,知道来找我,没有惊动师父。” “我,我不敢去惊动别人,我怕掌门知道了,小姐姐会挨打。” 胖胖眨巴眨巴眼睛说道。 “嗯嗯,你考虑得很周到。” 程无心一下子被它逗笑了,将它在了怀里走入了外面的无边夜色。 灯光幽幽的房间里,一只跟小老虎差不多大的花猫蹲在地上,眼巴巴地望着床边坐姿不羁的少女,眼神中充满了嗜血的渴望。 而顺着它的眼神望过去,能看到少女手中寒光闪闪的匕首在手腕上流连,随时都有可能割开那皓白如玉的手腕,然后鲜血就会像一朵鲜艳的花儿一样盛放在这幽幽的暗夜中。 “尉迟嘉,你既然不肯告诉我,那就不要来管我的闲事。我用我的血肉来喂猫,我总会知道,我的血肉里,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匕首的寒光映在少女的脸上,寒意森森。 鲜血,那样滋味鲜美的鲜血…… 那种美妙的滋味又开始在身体中徘徊,花猫忍不住伸出带刺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唇瓣。 下一刻,它就被人捏着后颈提了起来扔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墙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再敢用这种眼神看着她,我就杀了你!” “喵……” 花猫眼中幽绿的凶光在对上那双带着杀气的双眸时瞬间敛去,发出了一声低微的叫声,透着求饶的意思。 尉迟嘉眼底金芒微微一闪,再次拎起花猫,扔出了窗外。 窗外的夜色里再次传来几声惨叫。 “小花!” 坐在床边的少女扔了手里的匕首,跳了起来,扑到了窗边。 但是受了这样惊讶的花猫已经完全放弃了嗜血的念头,窜入暗夜中的山林,不见了踪影。 “你怎么能这么对它?” 她回过头,对着尉迟嘉怒声质问。 灯影下,绝美男子如同鸦羽一般的长睫在下眼睑投下一片阴影,良久,他才克制住了自己追出去把那只猫掐死的冲动。 然后他猛然伸手,将满面怒容的少女牢牢禁锢在了自己的怀里: “襄襄,陪了你一辈子的,不是它,是我!你知道的!” “是你又如何?你陪了我一辈子,我也为你守了一辈子!你既然不肯告诉我,为什么还不许我自己寻找答案?” 这猝不及防的禁锢让卫襄更加愤怒,她拼命挣扎,厉声质问。 “因为……我不愿意让这个世上任何一个人知道这个答案,包括你!” 尉迟嘉如墨的双眸在灯光下散发着执拗如魔一般的光芒: “襄襄,这一世,我绝地不能再失去你,绝对不能!” 卫襄冷笑: “你当然不会失去我——因为这辈子,哪怕是我死,你也得不到我!既然得不到,谈何失去?” “不,不会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我不会失去你……” 尉迟嘉强硬地将卫襄的挣扎镇压下去,任凭她拳打脚踢都也不肯松手,仿佛一松手,就会失去自己的所有。 而卫襄也完全没有注意到,尉迟嘉眼底的金芒渐渐浮现,越来越璀璨,越来越深。 等她惊觉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彻底变了。 “襄襄,我能得到你,我也绝不会失去你……” 禁锢着她的怀抱越来越紧,然后她后背的衣服“嘶拉”一声就彻底撕裂开来。 冰凉的唇先是落在她的唇上,在她的唇齿间疯狂辗转,然后很快往她的颈间啃噬过去,再然后是她的肩头,甚至是她的后背。 这是一种完全陌生,又让人心悸窒息的感觉。 两世为人,卫襄从来没有体会过。 所以她是在愣了那么一瞬间,直到那双冰凉的手从后背游移到她胸前的时候,她才彻底反应过来。 “尉迟嘉你是不是疯了?你耍流氓上瘾了是吧?得寸进尺是吗?!” 卫襄连踢带踹地推拒着,躲避着,但她根本不是尉迟嘉的对手。 尉迟嘉清醒的时候,她不是对手,尉迟嘉陷入疯狂,她更是如同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衣衫撕裂的地方越来越多,最后半个身体都在这带着微凉的夏夜里开始战栗。 “尉迟嘉,你醒醒,你清醒一点!胖胖,胖胖!” 卫襄不再挣扎,而是拼命地拍打着尉迟嘉的脸颊,并且大声地呼唤胖胖。 但是面色渐渐绯红的男子根本无动于衷,依旧在她的肌肤上摩挲着,啃噬着,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拆骨入腹。 四周,也安静如初,平日里聒噪的胖胖始终也没有出现。 “襄襄,襄襄……” 彻底失去理智的人还在喃喃地唤着卫襄的名字,但卫襄整个人已经如坠深渊。 疯了,这个人已经疯了,卫襄心头一片绝望。 窗外,程无心赶到的时候,并没有听到什么大喊大叫的争吵声,推开门就是这样香艳的场景,让她赶忙转过了身去,怀里的胖胖都差点儿掉在地上。 “你,你叫我来,就是让我看这个?” 程无心对胖胖怒目而视。 虽然知道小师妹如今和尉迟嘉形影不离,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发生这种事情只是迟早的问题,可这并不代表她愿意看小师妹和尉迟嘉真人出演的活春宫啊。 胖胖却挣开了程无心的手臂,跳到了地上,连滚带爬地朝着卫襄的方向冲了过去: “不对,不对,小姐姐有危险!” “危险?” 程无心心中一凛,也顾不得什么不好意思了,再次转身看去。 “大师姐!” 卫襄在看见程无心的一刹那,眼泪“唰”地一下流了下来。 “怎么回事?”程无心这也才察觉了不对,闪身上前,一掌拍在了尉迟嘉的后背上。 但是入手却是一片钢铁一般的触感,不仅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自己还被震得飞了回来。 “尉迟嘉!” 程无心不信邪,干脆抽出长剑朝着尉迟嘉后背刺了过去,但是诡异的一幕再次发生了—— 她的长剑在遇到尉迟嘉的一瞬间,开始消融,本该没入血肉的长剑,只剩下了剑柄握在程无心手里! 第316章 躲避 尉迟嘉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一个旖旎而疯狂的梦。 而梦醒之时,他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面前寒光闪闪的剑刃。 “说,你到底练了什么邪功?” 空旷的蓬莱阁大殿内,德山,莱芜,芜青,蓬莱的三位仙长一个没少地手持长剑,戒备地盯着他,仿佛他只要动一动,浑身就能多出无数的窟窿。 尉迟嘉左右看了看,低头间也看清了自己身上五花大绑的捆仙索。 “襄襄呢?”尉迟嘉不答反问。 他不太记得自己做了什么,但他记得清新之前,她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好像是哭了。 “你居然还有脸问!” 芜青俏脸铁青地怒喝道,提剑就刺向尉迟嘉。 莱芜连忙拦住了: “师妹切莫冲动,尉迟嘉虽然做错了事情,但当时他肯定也是被心魔所扰,我们总要问清楚了再说。” “这还有什么可问的,就是他色欲熏心,心底生出了邪念才会差点逼死襄襄的!”芜青虽然没再动手,但还是怒不可遏。 “好了师妹,师兄常说,子不教,父之过,尉迟嘉会变成这样,我们这些做师父师叔的也有责任,你先不要生气。” 莱芜耐心地好言相劝。 尉迟嘉的一颗心却瞬间沉入了谷底。 色欲熏心,差点逼死了襄襄——他到底对襄襄做了什么? 一种悲哀绝望的感觉慢慢地从他心底升起,像是他自己的感觉,却又像是出自另一个人的心底。 尉迟嘉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暗沉的夜里,窗外星光闪烁,窗内灯火通明。 破碎的衣衫已经换了下来,从外表看,在程无心怀里沉沉睡去的卫襄已经恢复了平静,但是她是不是的抽搐却彰显了她的害怕和脆弱。 “不怕,不怕,大师姐在这里……” 程无心耐心地拍着怀里的少女,低声哄着,又悄悄往她身上贴了一张助眠的符。 门外,沈良夜听到程无心低低的呢喃声,不由得叹了口气: “从前我总以为小师妹天不怕地不怕,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事情能吓住她,没想到今晚她却被吓成了这样,说到底,也还算是个孩子。尉迟师弟就算喜欢小师妹,也不能这个样子啊。” 站在他身旁的贺兰辰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暗暗攥起的拳头上,青筋一根根暴了起来。 别人都不知道尉迟嘉为什么会这样,但他是知道的。 他心中明镜一般的知道,尉迟嘉修炼的功法是他给的。 可他却不敢说。 沈良也看他不说话,也没有多想,只以为他是累了,就再次开口道: “贺兰师弟要是累了,可以先回去,我和你程师姐在这里守着小师妹就好。” 贺兰辰无声地点头,转身离开。 但他并没有回去休息,而是去找了前往蓬莱阁大殿的白翼。 大殿内,气氛凝重紧张,门外一身白衣的白翼迎风而立,并没有立刻走进去。 他的手心里握着一枚晶莹温润的白玉吊坠,冷冷的眼神似乎能透过大殿的门看到尉迟嘉脸上痛苦的神色。 贺兰辰走过来的时候,一抬眼看见的就是夜色中,白衣白发的男子负手而立,神情冷得如同结了一层寒冰。 “白翼师兄。” 贺兰辰低低地唤了一声,拱手为礼: “方才,多谢白翼师兄出手。” 白翼回头看了他一眼,态度一如他平时的冰冷: “嗯。” 说出了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之后,白翼继续沉默。 好在贺兰辰已经习惯了白翼这样的性格,并没有觉得气恼,而是思忖了一下之后,再次开口问道: “白翼师兄可否告知,方才,您是用什么办法制止了尉迟嘉?” “不好意思,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夜色中,白翼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 这……好吧。 贺兰辰没有再追问下去,他很识趣的朝着白翼再次行礼,然后,默默的站在了他的身边,一言不发,悄然聆听着大殿内传出来的声音。 尉迟嘉正在回答德山老头的问题。 “……弟子所练,并非什么邪功,而是家中祖传下来的一本心法,我来到蓬莱之后,就按照那心法随意练了起来,却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恶果。” 尉迟嘉伏在地上,朝着德山老头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 “弟子私练其它功法,还请师父降罪。” “降罪?这个时候说降罪有意思吗?” 德山老头一拂衣袖,怒气冲冲的指责: “你要请罪也不是跟我请罪,而是应该去跟襄襄请罪!” 痛斥之下,德山老头忍不住痛心疾首: “是,你喜欢襄襄,你平日里对她很好,我们都看在眼里,你身为一个年轻男子,心中有欲念,我也不能说你就罪该万死,但你觉得,你这样的所作所为,襄襄真的还会喜欢你吗?” 这是德山第一次插手弟子们之间的情感之事,气怒之余,更感到惋惜—— 以小徒弟的性子,以后和尉迟嘉和好的可能性恐怕是微乎其微了。 德山老头只感觉心口直抽抽: “你们这些年轻人呀,就这么等不得吗?你让为师说你什么好!” 大殿内的训斥声渐渐弱了下去,站在门外的贺兰辰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尉迟嘉并没有和掌门师伯说那本诡异功法的来历,师伯暂时算账也算不到他的身上来。 可到底还是他对不起小师妹。 若是最后小师妹知道了,肯定要将他恨到骨头里。 一想到这种可怕的可能性,贺兰辰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不,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贺兰辰再次转身离开。 天光放亮的时候,卫襄自程无心怀里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桌子上热气腾腾的粥。 “小师妹,喝点粥吧。” 程无心见她还是满脸的心有余悸,不由得心中有些不忍,起身要给她盛粥。 卫襄黑亮亮的眸子却盯住了那熟悉的粥碗,拼命的摇头,一边往床角缩回去,一边尖叫: “不要!扔了,我不要吃他做的饭!” 程无心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 一直以来,会在蓬莱做早餐的人,只有尉迟嘉,小师妹这一定是误会了。 程无心没办法,只得返回身去重新将她搂入了怀里安慰道: “别怕别怕,这不是他做的,这是你贺兰师兄煮的粥。” “贺兰师兄?” 卫襄从程无心怀里探出头来,依旧是摇头: “不,他煮的粥我也不吃!” 尉迟嘉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一个旖旎而疯狂的梦。 而梦醒之时,他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面前寒光闪闪的剑刃。 “说,你到底练了什么邪功?” 空旷的蓬莱阁大殿内,德山,莱芜,芜青,蓬莱的三位仙长一个没少地手持长剑,戒备地盯着他,仿佛他只要动一动,浑身就能多出无数的窟窿。 尉迟嘉左右看了看,低头间也看清了自己身上五花大绑的捆仙索。 “襄襄呢?”尉迟嘉不答反问。 他不太记得自己做了什么,但他记得清新之前,她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好像是哭了。 “你居然还有脸问!” 芜青俏脸铁青地怒喝道,提剑就刺向尉迟嘉。 莱芜连忙拦住了: “师妹切莫冲动,尉迟嘉虽然做错了事情,但当时他肯定也是被心魔所扰,我们总要问清楚了再说。” “这还有什么可问的,就是他色欲熏心,心底生出了邪念才会差点逼死襄襄的!”芜青虽然没再动手,但还是怒不可遏。 “好了师妹,师兄常说,子不教,父之过,尉迟嘉会变成这样,我们这些做师父师叔的也有责任,你先不要生气。” 莱芜耐心地好言相劝。 尉迟嘉的一颗心却瞬间沉入了谷底。 色欲熏心,差点逼死了襄襄——他到底对襄襄做了什么? 一种悲哀绝望的感觉慢慢地从他心底升起,像是他自己的感觉,却又像是出自另一个人的心底。 尉迟嘉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暗沉的夜里,窗外星光闪烁,窗内灯火通明。 破碎的衣衫已经换了下来,从外表看,在程无心怀里沉沉睡去的卫襄已经恢复了平静,但是她是不是的抽搐却彰显了她的害怕和脆弱。 “不怕,不怕,大师姐在这里……” 程无心耐心地拍着怀里的少女,低声哄着,又悄悄往她身上贴了一张助眠的符。 门外,沈良夜听到程无心低低的呢喃声,不由得叹了口气: “从前我总以为小师妹天不怕地不怕,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事情能吓住她,没想到今晚她却被吓成了这样,说到底,也还算是个孩子。尉迟师弟就算喜欢小师妹,也不能这个样子啊。” 站在他身旁的贺兰辰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暗暗攥起的拳头上,青筋一根根暴了起来。 别人都不知道尉迟嘉为什么会这样,但他是知道的。 他心中明镜一般的知道,尉迟嘉修炼的功法是他给的。 可他却不敢说。 沈良也看他不说话,也没有多想,只以为他是累了,就再次开口道: “贺兰师弟要是累了,可以先回去,我和你程师姐在这里守着小师妹就好。” 贺兰辰无声地点头,转身离开。 但他并没有回去休息,而是去找了前往蓬莱阁大殿的白翼。 大殿内,气氛凝重紧张,门外一身白衣的白翼迎风而立,并没有立刻走进去。 他的手心里握着一枚晶莹温润的白玉吊坠,冷冷的眼神似乎能透过大殿的门看到尉迟嘉脸上痛苦的神色。 贺兰辰走过来的时候,一抬眼看见的就是夜色中,白衣白发的男子负手而立,神情冷得如同结了一层寒冰。 “白翼师兄。” 贺兰辰低低地唤了一声,拱手为礼: “方才,多谢白翼师兄出手。” 白翼回头看了他一眼,态度一如他平时的冰冷: “嗯。” 说出了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之后,白翼继续沉默。 好在贺兰辰已经习惯了白翼这样的性格,并没有觉得气恼,而是思忖了一下之后,再次开口问道: “白翼师兄可否告知,方才,您是用什么办法制止了尉迟嘉?” “不好意思,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夜色中,白翼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 这……好吧。 贺兰辰没有再追问下去,他很识趣的朝着白翼再次行礼,然后,默默的站在了他的身边,一言不发,悄然聆听着大殿内传出来的声音。 尉迟嘉正在回答德山老头的问题。 “……弟子所练,并非什么邪功,而是家中祖传下来的一本心法,我来到蓬莱之后,就按照那心法随意练了起来,却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恶果。” 尉迟嘉伏在地上,朝着德山老头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 “弟子私练其它功法,还请师父降罪。” “降罪?这个时候说降罪有意思吗?” 德山老头一拂衣袖,怒气冲冲的指责: “你要请罪也不是跟我请罪,而是应该去跟襄襄请罪!” 痛斥之下,德山老头忍不住痛心疾首: “是,你喜欢襄襄,你平日里对她很好,我们都看在眼里,你身为一个年轻男子,心中有欲念,我也不能说你就罪该万死,但你觉得,你这样的所作所为,襄襄真的还会喜欢你吗?” 这是德山第一次插手弟子们之间的情感之事,气怒之余,更感到惋惜—— 以小徒弟的性子,以后和尉迟嘉和好的可能性恐怕是微乎其微了。 德山老头只感觉心口直抽抽: “你们这些年轻人呀,就这么等不得吗?你让为师说你什么好!” 大殿内的训斥声渐渐弱了下去,站在门外的贺兰辰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尉迟嘉并没有和掌门师伯说那本诡异功法的来历,师伯暂时算账也算不到他的身上来。 可到底还是他对不起小师妹。 若是最后小师妹知道了,肯定要将他恨到骨头里。 一想到这种可怕的可能性,贺兰辰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不,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贺兰辰再次转身离开。 天光放亮的时候,卫襄自程无心怀里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桌子上热气腾腾的粥。 “小师妹,喝点粥吧。” 程无心见她还是满脸的心有余悸,不由得心中有些不忍,起身要给她盛粥。 卫襄黑亮亮的眸子却盯住了那熟悉的粥碗,拼命的摇头,一边往床角缩回去,一边尖叫: “不要!扔了,我不要吃他做的饭!” 第317章 跑了 “可你为什么不怀疑小师妹呢?她才是和尉迟嘉在一起时间最长的人。”沈良夜问道。 “小师妹?” 程无心嗤笑出声: “小师妹这人,她要是有那么厉害的功法,还轮得到给尉迟嘉练?她自己肯定就先练了。” 沈良夜一愣,也跟着笑了: “也是,你说的有道理。以小师妹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她肯定不会管什么邪功不邪功,直接就练了。” 不过说完这话,沈良夜神色还是凝重了些: “至于贺兰师弟,现在怀疑他,到底也没有什么证据,可千万不要弄到最后错怪了他。” 程无心点点头:“这个我知道,我刚才就是诈一诈他而已,他如果真的做了什么亏心事,自己肯定会露出马脚来的。” 沈良夜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专心致志的去看着炉灶上的粥。 粥煮好以后,程无心就再次去了卫襄的房间。 但是躺在床上的少女双眼微阖,似乎又睡着了。 程无心凝视少女睡颜半晌,发觉她眼角似乎还有哭过的红肿痕迹,内心叹了一声,叫来了胖胖,交待它: “你就不要到处乱跑了,在这里看着她,等她醒来了记得让她吃饭。” “好,我会在这里守着小姐姐,寸步不离。”胖胖举着小爪子,郑重承诺。 程无心点点头,又四下看了看: “这次就只有你跟着回来了吗,那只狐狸精呢?” “它呀……” 胖胖瞬间露出担忧的神色: “我们去找鲛人的时候忘了带它了,它现在说不定还和那些要捕捉鲛人的渔夫们呆在船上,在南海里飘着呢。” “原来是这样,不过你放心,她好歹也是一只修行百年的狐狸精,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程无心又宽慰了胖胖几句,才转身离开。 鲛人……程无心不知不觉的走向了山门,来到了山门附近的抚仙湖。 碧绿的湖面上一片平静,抚仙神兽正趴在岸边打瞌睡。 对于程无心的到来,它只掀了掀眼皮子,就再次合上眼睛继续睡。 程无心就在他的身旁坐了下来,凝视着湖中心的地方。 缭绕在湖面上的仙气悠悠中,一具矫健的身躯在湖水中若隐若现,时不时还扬起巨大的鱼尾,拍出一朵朵的水花。 那正是倒霉的鲛人大爷鱼沧海。 因为浑身忽然散发出来的恶臭,不仅仅是卫襄和韩知非被逼着清洗大殿,鲛人大爷也被丢进了抚仙湖,由抚仙神兽亲自看着洗澡。 什么时候洗干净了什么时候上来的那种。 因为据德山老头的总结,鱼沧海忽然变得这么臭,可能跟他身上的重生之力有关系。 毕竟是从一个年迈衰老的大爷,直接变成了充满活力的小鲜肉,在身体内积累了一辈子的杂质定然是全部被逼了出来。 于是鲛人大爷在这湖里洗了整整一天一夜,都还没有被允许上岸。 不过对于鲛人大爷来说,这可真是他求之不得的好事—— 对于人类来说,时刻泡在水里是一种折磨,但对于鲛人来说,水里才是他们的家好吗? 程无心此时看着鲛人大爷这矫健优美的身姿,也深深的感受出了这一点。 世间万物,唯有人类会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其他种族,一旦觉得开心,浑身上下就都会散发着快乐的气息。 很显然,眼前这个鱼沧海很快乐。 就是不知道留在那个世界的那位余沧海,如果知道她忽然之间死去,会不会也觉得快乐? 鲛人大爷正在湖中畅游,一转头就看见岸边一袭红衣的女子正静静的凝视着他。 一种几乎是战栗一般的感觉迅速从他心头划过,鲛人大爷像是被电打了一样,傻在了湖中心。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连忙扯过自己的衣服,匆匆披在身上就朝着岸边游来。 “你好啊,仙子!” 由于还不知道程无心的姓名,鱼沧海只能这样打招呼,一张俊朗的面孔在湖水的映衬下,笑得格外灿烂。 鱼沧海很确定,这就是一见钟情的感觉,甚至现在这种感觉,比他当年遇到自己的王后之时,还要强烈得多。 可惜程无心还没来得及回应,鱼沧海的前就唰的出现了一柄利剑。 “滚回湖里去!” 温文尔雅的沈良夜这次不光是在心里爆了粗口,嘴上也毫不留情地喝道。 鱼沧海一哆嗦,瞬间就怂了,直接沉入了水面。 鲛人跟人类比起来,原本就没有胜算,更何况是手持长剑的人类修仙者。 但是鱼沧海一颗春波荡漾的心却没有怂。 他在远处之外的湖面上露出脑袋,遥遥地朝着程无心喊道: “仙子,有空再叙!” “有空再叙?!” 程无心还什么都没说,沈良夜就提着剑飞了过去。 望着湖面上随后激起的浪花,程无心直接起身走开了。 无论吃醋这种戏码在沈良夜身上上演多少次,她也不会再觉得有多么感动。 鲛人大爷眼尖看见了,气急败坏,顿时也不怕死了,直接在水里叉腰开始和沈良夜对骂: “你谁啊你,是不是有毛病?怎么我一跟仙子搭讪你就跑出来搞破坏?” “我是她的……” 沈良夜话到嘴边,又噎住了。 丈夫还是未婚夫?都不是。 从前程无心对他的那些情意,好像忽然之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任凭他好话说尽,她也不肯嫁给他。 所以,问题的根本,并不在这个鲛人的身上。 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沈良夜顿时没了跟这只臭鱼厮缠下去的心思。 他收了剑,足尖在水面上轻点,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这下可把鲛人大爷得意坏了,朝着沈良夜的背影放狠话: “我告诉你,小子,和本王抢女人,你还嫩得很,以后少来多管闲事!” 沈良夜连头都没回一下。 但是正睡得香甜的抚仙神兽觉得聒噪,睁开眼睛朝着鲛人大爷恶狠狠地吼了一声。 好吧,鲛人大爷再次怂了,彻底潜入水底,大气儿都不敢喘了。 人是有理智的,无论刚才那人再凶,也不可能真的杀了他。但这野兽就不好说了,万一真的凶性大发,估计他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对于这一点,鲛人大爷还是很拎得清的。 只是不知道那个和他一起来了这里的小祖宗哪里去了,怎么都不来看他?难道,真的要把他扔在这里,任由他自生自灭? 鲛人大爷顿觉百爪挠心。 卫襄的房间外,来探视的人已经来了好几拨,但都是在外面张望一番,见卫襄还睡着,就都识趣地没有进去打扰。 尉迟嘉站在窗外,身形隐匿在林叶间,一直在静静地看着人来人往,一直都没有说话,也没有进去。 他到底对襄襄做了什么,虽然他不记得了,但是师父和师叔的叱骂已经让他全然明白了。 他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她一定吓坏了。 尉迟嘉朝着窗内伸出手去,仿佛是想要少女沉睡的容颜,却在阳光照到他手上的那一瞬间,如同被火烫一般收了回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渐渐将手放在了心口的位置,慢慢的坐在了地上,倚靠在窗台下方的墙上,再也没有动过。 他心口的位置,还是紧紧揪在一起的。 或者说,襄襄的心口,还是紧紧揪在一起的。 所以这个时候他如果出现在她的面前,带给她的还是只有痛苦。 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又或者,他还能做些什么? 同一时刻,屋内床帐间的少女,慢慢睁开了眼睛。 所谓魂魄相连,并不是只有一个人能感知另一个人的心绪,这种相连从一开始就是相互的。 卫襄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心口的地方如同刀割一般痛楚,就好像随时都会碎裂一般。 她也清楚的知道,这样的痛楚心碎,并不是自己的。 可即使昨夜那个想要伤害他的人并不是真正的尉迟嘉,那一刻尉迟嘉的魂魄并没有主宰他的身躯,她还是无法原谅。 上辈子的伤害已经够了,这辈子,她再也不想给尉迟嘉再一次伤害自己的机会了。 卫襄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整整一天过去了所有人都以为卫襄是被吓着了,也就没有去打扰她,任由她在屋子里睡了个昏天黑地。 但是到傍晚,程无心再次做好饭给卫襄送来的时候,卫襄的房间里已经人去屋空,连个影子都没有了。 “小师妹人呢?” 程无心瞠目结舌。 闻讯赶来的白翼和贺兰辰四处找了一圈,才从韩知非口中得知了卫襄的去向。 “小师妹应该是去语凝海了吧,我见她带着那条臭鱼呢!” 韩知非煞有介事地分析: “上次小师妹带回来的那个鲛人女子如今不就住在语凝海吗?小师妹一定是带着那条臭鱼去看他的子民啦。” 虽然平日里韩知非这家伙蠢头蠢脑的,但此时他这么说,程无心想了想,也觉得很有道理。 胖胖和小花都还留在蓬莱,小师妹肯定不会离开东海,那她应该是去了语凝海。 程无心正要去告诉师父,就见一袭紫衣从山间翩翩而来,直接掠过她的眼前,朝着山门外去了。 “尉迟嘉?不行,小师妹正在气头上,绝对不能让他跟着去!” 程无心顿时急了,二话不说就要追上去。 如果尉迟嘉和小师妹两人在语凝海那个地方打起来,到时候谁能分开啊? 匆匆赶来的沈良夜见状,也跟了上去,只把白翼和贺兰辰在了原地。 贺兰辰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转头看着白翼: “白翼师兄,我们用不用也跟着去看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他们两个要么打的你死我活,要么重归于好腻腻歪歪,不管哪一种,我们去了都不合适。” 白翼很淡定地负手往回走,看似一派悠然。 只是他握在手心里的一枚晶莹的白玉吊坠,几乎被他捏碎。 他其实是想要把这个吊坠还给小师妹,然后告诉她关于这个吊坠的秘密。 但现在看来,还是暂时不要让她知道这个秘密的好,免得她听到与尉迟嘉有关,又要闹起来。 茫茫东海之上,十三个海域紧密相连,组成了壮阔的碧波万顷。 蓝衣的少女挥动衣袖,在海上乘风破浪,灵动的身姿远远看去,很难分得清到底是人类,还是鲛人。 沿途遇见她的仙门弟子,也都只能远远看见一道浪花闪过,压根没想到这会是那个曾经不学无术的草包卫襄,于是卫襄就一路顺风的带着鲛人大爷来到了语凝海。 “这里的海水好蓝啊。” 鲛人大爷从海水中露出头来,发出一句纯属废话的感叹。 卫襄甩都没甩他,直接消失在了水里。 “哎,哎,等等我!” 鲛人大爷连忙追了上去,正要再说点什么,就被水中无声传来的一张符纸贴在了身上,他顿时变成了哑巴。 天哪,这什么破地方啊,居然不让人说话?! 鲛人大爷极其愤怒,拼命的摆动鱼尾朝着卫襄追了过去。 在幽深的海底走了一段路,就到了海底悬崖处,再往下,就是镜灵栖息的石洞入口。 似乎是心有所感,白衣飘飘的轮回镜灵已经带着黄色衣衫的莳溪一起迎了出来。 “小丫头,你回来了。” 轮回镜灵满脸欣慰地问候道,神情颇为激动。 虽然赤灵丹的丹灵性情顽劣不羁,时时刻刻都在打算着怎么逃避身为海之领主的责任,但此时她能主动归来,对于轮回镜灵来说,还真是意外之喜。 相比轮回镜灵的激动,卫襄一派平静,直接抛出了自己回来的目的: “我回来就是想问问你,我和紫灵丹的魂魄,有没有办法彻底断绝一切联系?” 断绝一切联系?轮回镜灵突然感觉有点儿不妙—— 对呀,紫灵丹和赤灵丹是一起离开的,为什么这会儿只有赤灵丹一个人回来了? 这两个人又闹翻了? 心念急转间,轮回镜灵很快坚定地摇头: “不能,您和紫灵丹本出同源,生来就是一体,既然魂魄相连了,那就再也无法分开了,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那你的意思也就是说,如果我想杀了他,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了我自己?” 波光离和中,面色严肃的少女缓缓说道。 “什么?您要干什么?!” 几万年都没有摔过跤的轮回镜灵,猝不及防的栽了。 第318章 重拾目标 “当然是要杀了他啊。” 坐在白玉鼎上的少女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肃然的神色昭示着她的决心。 “为什么?”轮回镜灵难以置信地追问。 “因为,他……得罪我了,反正我就是非要杀了他不可。”卫襄垂眸说道。 得罪了她,就得杀掉?赤灵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暴戾的? 轮回镜灵顾不得多想,赶紧苦口婆心地开始劝说卫襄: “赤灵丹,您一定要冷静!您和紫灵丹原本就是一体,你就是他,他就是你,就算是他的罪了您,您也犯不上为了他的过错,把自己的命也丢了啊!” “我就是不想跟他一起死,所以我才来问你啊。” 卫襄一点儿松口的意思都没有,反而盯着轮回镜灵,目露凶光: “你要是想不出办法来,我就先把你的本体打碎,再让你的魂魄灰飞烟灭!” 轮回镜灵劝告的话顿时噎在了嗓子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从前他总觉得这小丫头年纪小好糊弄,现在看来,这可真是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祖宗。 不过,就算是本体被打碎,魂魄灰飞烟灭,不该做的事情,轮回镜灵还是不能做的。 他定了定神,想了想,冒着生命危险再次开口道: “赤灵丹,如果您真的想杀了紫灵丹,只有一个办法。” “你居然这么快就怂了?”卫襄很意外,但她还是饶有兴趣地从白玉鼎上飘下来,站在了轮回镜灵的面前:“你说!” “就是当您能打得过紫灵丹之时,您就能杀了他。”轮回镜灵低头道。 “你这不是废话吗?!打不过他我当然杀不了他,我问你的是,杀了他之后,我怎么活下来!” 前世已经为尉迟嘉葬送了自己的一辈子,卫襄这辈子可没打算再跟着他殉情什么的。 此刻轮回镜灵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他抬起头,不慌不忙地解释道: “我说的也是这个意思。其实身为守护语凝海的镜灵,您和紫灵丹之间谁生谁死,我也根本不在意,我真正在意的,是你们死后,语凝海是否还能存在。” “原本无论是您死还是紫灵丹死,都会引发语凝海乃至于整个东海的动荡,但是先前您被人装入混元鼎中带走,紫灵丹为了寻找您的下落,将自己的精血全部放入语凝海,散落四海去追踪,九死一生之后,他等同于已经和整个语凝海融为一体。” “若是您死了,以紫灵丹一人之力,足以掌控语凝海。但要是紫灵丹死了,那么赤灵丹您只会和语凝海一起消失——” 轮回镜灵朝着卫襄拱拱手,不卑不亢地道: “所以,目前的现状就是,语凝海可以失去您,但不能失去紫灵丹。除非有一天,您能战胜紫灵丹,那就说明您有足够的能力一人掌控语凝海,不然,身为镜灵,即使是灰飞烟灭,我也只会站在强者这边,与紫灵丹一起对抗您,而绝不会帮您杀了紫灵丹。” “那你说这么多的意思是……” 轮回镜灵这么一大通弯弯绕绕的话语,把卫襄忽悠得有点儿晕,她努力思考了一下,总结出了重点: “我死不死的你不在意,但我如果现在杀了尉迟嘉,你就要与我为敌?” “如果您这么想,也可以。”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轮回镜灵也不再掩饰,直言道: “或许我这样说,您会觉得我无情无义,但是赤灵丹,请您时刻牢记,我先是语凝海的守护者,然后才是您的守护者。您可以推卸您对于语凝海的责任,但我,不能。” 先是语凝海的守护者,然后才是她的守护者。 隔了这么久,卫襄才再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轮回镜灵。 儒雅温和的中年白衣男子,长身玉立,卓然又沉稳,神情平静的脸上,带着千万年的岁月沉淀下来的冷静和沧桑。 这种冷静和沧桑,是只拥有短短百年光阴的人类无法拥有的。 卫襄点点头,明白了: “所以,我来找你,是错的。卫襄和尉迟嘉是谁,你根本不在意,你在意的,只是紫灵丹和赤灵丹而已。” 对于这个结论,轮回镜灵没说话,算是无声的默认。 卫襄笑了笑,拂袖从轮回镜灵面前走过,走向离开的石洞。 到了洞口,她又回头看着轮回镜灵: “多谢大叔你这么坦诚告诉我这些,但我还是想说,终有一天,我会强大到杀了尉迟嘉的。” 轮回镜灵不语,只默然行礼,目送她离开。 少女来去如风,很快消失在了石洞里。 只有被撇在一旁的鲛人大爷一脸懵逼: “她,她就这么走了?那我,我怎么办?” “你既然被留在这里了,就由我来管。” 轮回镜灵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指了指早就呆怔在原地的莳溪: “你们应该是同族,就由她带着你熟悉这里吧。” 说完,轮回镜灵就快步离开了,与此同时,各个石洞中都响起了他威严却带着几丝慌乱的声音: “所有镜灵听令,全力搜寻过往者记忆,务必找到一本叫做《追妻攻略》的上古神书!” 真是的,这都什么事儿啊,身为镜灵,还要为了两颗灵丹的爱恨情仇操心! 真是造孽! 轮回镜灵的吐槽鲛人大爷当然听不到,他能听到的,只有眼前这鲛人女子的哭泣声: “王,是您吗?您真的来了?” 王…… 虽然才过了短短两天,可是鲛人大爷感觉自己仿佛有好几百年没有再听到这个称呼了。 此时听到这满含深情的呼唤,他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你,你是……你是莳溪那个叛徒?” “叛徒?” 莳溪愣住了,随即更多的泪珠涌了出来,融入周围无色的海水中。 她伏下腰身,匍匐在了鲛人之王的面前,悲怆垂泪: “我不是叛徒,我只是您迷失了回家之路的子民。” 语凝海底发生的这些后续,卫襄并不知道,心烦意乱的她离开语凝海,在茫茫海面上游荡了一会儿,干脆直接去了幻影海。 反正她现在不想回去蓬莱面对大家同情的眼神,也不想再看见尉迟嘉给自己添堵,还是去幻影海躲些日子算了。 幻影海的美景还是那样美轮美奂,即使是假的,看一眼也足以让人心旷神怡。 卫襄远远地看了一会儿,心情大好,更坚定了她要在幻影海住些日子的决心。 她从怀里摸出那根幻蝶赠送的蝴蝶簪子插在头上,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张开双臂就朝着山间跳跃奔跑的小鹿扑了过去: “小鹿鹿,小宝贝,我来了!” 不多时,平静安然的幻影海中就乱了起来,漫天飞舞的幻蝶奔走相告: “不好了不好了,快去禀告尊者,那个捣乱的小贼又来了!” “嘿,说谁小贼呢?” 卫襄放了手里的小鹿,扑过去揪住了离自己最近的幻蝶: “来,说说看,我偷你们什么东西了?你今儿要是说不清楚,我就把你的翅膀拔了!” 卫襄这副地痞无赖的模样,将向来单纯的幻蝶吓得瑟瑟发抖,好不容易挣脱了,逃命一般飞走了。 不多时,收到了消息的云汐尊者就在一群幻蝶的簇拥下翩翩而来。 “你好啊,尊者,我又来看你了!” 卫襄笑眯眯的挥手打招呼。 少女沐浴在幻影海五光十色的光辉里,笑眯眯的模样让人看了就不由得跟着露出笑容。 云汐尊者身姿翩然的落在卫襄面前,笑盈盈的看着她: “早知道你这般能捣乱,当初真是不应该让你救我,免得这会儿想打你,却下不了手。” “下不了手就对了嘛,我这么可爱,你怎么能忍心打我呢?” 卫襄上前挽住云汐尊者的手臂,自来熟的撒娇卖萌。 其他幻蝶一看云汐尊者越来越深的笑容,心里顿时都清楚了,这一次想让这小贼受点惩罚,怕又是无望了。 这也真是太奇怪了,一个人类的少女,又不是什么厉害的人,居然能将云汐尊者迷得屡屡对她宽纵,真是没天理! 不过事实就是这样,不管这些幻蝶在心里如何腹诽不满,卫襄还是被当成贵客,迎入了云汐尊者居住的宫殿。 “说说吧,你又是闯了什么祸来我这里避难来了?” 云汐尊者望着面前毫不客气开始大吃大喝的少女,一脸慈母笑的开口问道。 “闯祸?没有啊,我现在都不闯祸了呢。” 卫襄边吃边说: “我就是好久没来,想念姐姐你呀,难道姐姐不欢迎我吗?” “想我?”云汐尊者哑然失笑:“我看你是想我这里的美食还差不多。” “姐姐要是这么说的话,那也算是吧。” 卫襄将一个小巧鲜花饼塞入口中,笑嘻嘻地承认了: “谁让东海仙门的人修仙还可以,做厨师一点都不行呢。” “你,你可真是个实诚的孩子。”云汐尊者不禁扶额笑道。 说话间却又想起了一件事,就接着问道: “对了,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你和你的同伴一起来的,怎么这次没见他来呢?” “他啊……”卫襄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她放下了手里的吃食,拍拍手,神情也变得严肃。 “姐姐,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说来听听。” “那个人,已经不是我的同伴了,迟早有一天,我会杀了他。” 卫襄郑重地宣告。 “你,你要杀一个海之领主?你是说真的?” “真的,比针尖儿还真。”卫襄认真点头。 重拾刚刚重生时的目标,她真的是认真的。 云汐尊者呆在当场—— 好吧,这少女果然不同凡响啊,惹事儿能力实打实啊,海之领主她都想干掉! 云汐尊者忽然发自心底生出一种深深的后悔,她到底是怎么回事,鬼迷心窍觉得这少女可爱来着? 可惜请神容易送神难,她现在后悔也晚了。 卫襄活脱脱就是黏人的牛皮糖,赖上了幻影海就不会轻易离开。 她一口气儿在幻影海住了八天,期间任凭蓬莱好几拨人来叫她回去,她都不为所动。 而鉴于她这次的的确确是受了委屈,大家也不愿意强迫她,就连脾气暴躁的德山也没有强硬的勒令她回去。 如此一来,除了想到尉迟嘉的时候,卫襄心里会不愉快,其余的时间过的还算是惬意。 只是人生苦短,惬意的日子总归不会太长久。 这一日,轮到白翼来叫她了。 白翼也没有跟她说什么好话,直截了当的问她: “你打算在这儿住多久?尉迟嘉那边的仇你还报不报了?” “我当然要报仇,但你让我先静静。”卫襄心烦意乱。 “静静?” 白翼冷嗤: “静静你就能打得过尉迟嘉了吗?如果你还是像这样在这个地方逃避下去,那就是再过十年八年,你也不可能报得了仇,反之,尉迟嘉只会越来越强大,而你——” “我怎么样?”卫襄瞪着眼睛反问道。 “你只会从一个青春美貌的少女逐渐变成白发苍苍的糟老太婆,然后下一次尉迟嘉再对你图谋不轨,你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尖酸刻薄的话语从白翼薄薄的唇中快速逸出,如同锥子一般戳着卫襄的心: “总而言之,你虽然学会了控水之力,但你在他面前,跟一个废物没什么两样。” 废物。 这两个字终于让卫襄如同被针扎了一样蹦了起来: “你凭什么说我是废物?我不过就是没有得到尉迟嘉那样强大的修炼功法罢了,如果我有那样强大的功法,我怎么能是个废物?” “那你就去找啊。” 白翼血红的眸子中闪耀着挑衅的光芒: “不然的话,说一千道一万,你还是个废物。” 变得如此的羞辱,是可忍孰不可忍,卫襄心头的愤怒瞬间被隐藏在她体内的冰魄放大百倍,她怒气冲冲地冲出了幻影海: “白翼师兄你给我等着,等我能打得过尉迟嘉了,收拾完了他,我就来收拾你!” “好啊,我这当师兄的,随时恭候。” 白翼跟在卫襄身后,施施然地喊道。 带着一腔熊熊怒火,卫襄回到了蓬莱。 迎头遇上了程无心,程无心立刻关切的迎了上来: “小师妹,你,好些了吗?不要怕,我们都在的。” 虽然程无心的话语是关心的,可她的眼神,却是饱含同情的。 这就让卫襄有点儿感觉怪怪的了。 她想了想,开口解释了一下: “大师姐,其实我不是害怕,我就是觉得丢脸而已。至于尉迟嘉——他人呢?” 第319章 就这么原谅? “你,你要找尉迟嘉?” 程无心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骤然有些结巴。 反应过来就连忙劝道: “小师妹,你不要冲动,我知道你是想杀了尉迟嘉,但现在并不是你去找他的好时机。” “你们觉得我打不过他,万一真的又落他手里,被他给强了,特别划不来是吧?” 卫襄面不改色的说道,然后抬手拍了拍程无心的肩: “大师姐放心好了,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是找他算账的,我就是想跟他谈谈。” 程无心很快摇头:“我也不知道尉迟嘉在哪里。” 尽管小师妹说这话的语气很诚恳,神情也很平静,但程无心可不相信她真的能这么快就想通。 在人间来说,尉迟嘉这样的行径,那是妥妥要去坐牢的,更何况是仙门,小师妹要是能咽下这口气,她程无心三个字倒过来念! 但程无心万万没想到,她不信,有人信。 卫襄身后的虚空中很快现出一个人影来。 “襄襄,我在这里。” 碧海蓝天之下,面容绝美的男子站在卫襄身后,海风吹拂起他的衣衫,飘飘若仙,但神情间却透露着局促和不安。 卫襄想转过头去,一双明亮的眸子如同深不见底的幽潭,眼神复杂的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露出一个笑容: “很好。” 疯了,小师妹疯了。 程无心什么也不想说了,转头就走,只留下两人在原地独自相对。 “对不起,那晚我……”尉迟嘉艰难地开口道歉,虽然他知道自己应该并不会得到原谅。 但是卫襄却很爽快地原谅他了: “没关系,我知道那晚你只是走火入魔了,你对我所做的一切,并非你的本意。” “襄襄,你……” 尉迟嘉惊愕地看着卫襄,感觉莫名诡异。 不,不该是这样的,襄襄的性子,根本不是这样的。 但卫襄已经转过身去继续向前走了,神情平静,步伐稳定,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尉迟嘉站在原地,心中莫名慌乱—— 他承认,他很想得到襄襄的原谅,但是这么轻易就原谅,襄襄是真的原谅他了吗? 对于卫襄这宽宏大度的表现,不单单是程无心和尉迟嘉不相信,整个蓬莱上下除了韩知非那个傻子,就没有人相信。 莱芜和芜青因此有些担忧,向德山老头打听: “卫襄到底是想干什么?她这也太反常了。” 德山老头沉默半晌,叹气道: “那你们觉得,她应该怎么做呢?对尉迟嘉喊打喊杀,还是要我们出面,和尉迟嘉拼个你死我活?” “这……” 莱芜和芜青都沉默了。 德山老头的声音里就带上了几丝不易察觉的难过: “没错,襄襄肯定心里憋着气呢,但是现在,她能做什么?她跟尉迟嘉之间实力悬殊,尉迟嘉如同雄狮,而她,却如同一只蝼蚁,只要我们不出手,她就算再生气,又能把尉迟嘉如何呢?所以,这口气,怕是她生生咽下去的。” 听德山老头这么说,莱芜和芜青心中顿时如明镜一般通透,也不由得黯然。 其实大家都觉得卫襄受了委屈,可是如今的东海,谁又能把尉迟嘉如何呢? 就连听涛那样的人,都悄无声息地毙命于尉迟嘉之手,可见如今的尉迟嘉实力有多么可怖。 即使是他们师兄妹三人联手,都未必能真的替襄襄讨回这个公道。 所以,卫襄是为了不让大家都陷入难堪之地,才生生委屈了她自己吗? 甚至,甚至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们还要把卫襄当成尉迟嘉的软肋,利用卫襄来牵制尉迟嘉。 芜青心里掠过一阵说不出的悲戚,她望着德山,眼神担忧: “师兄,那以后,我们就任由尉迟嘉如此下去吗?” “当然不能。” 德山老头站起来,望着被供奉在高处的祖师牌位,目光沉沉: “尉迟嘉如同一只被我们亲手放出来的凶兽,且不说他将来会不会心性大变,转头反噬蓬莱,单说他走火入魔之事,我们就不能坐视不理。” “那以师兄之见,我们该怎么做?” “先去查吧,把尉迟嘉来东海的前前后后都查清楚,想办法查出来,他练的功法到底是何处得来,然后我们再看有没有克制的办法。”德山吩咐道。 莱芜和芜青齐齐领命,转身离去。 等他们走出了蓬莱阁大殿之后,德山也出了门,一路到了山脚下,去看他春天的时候,亲手栽下的半亩菜苗。 在蓬莱这等宝地,即使是再普通的凡品菜苗,也沾染上了几分仙气,绿莹莹的叶子在风中招展,长势极好。 德山老头蹲在田间,手掌轻轻从菜苗上抚过,轻柔得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 “是师父没用啊,蓬莱不但没护住你,还要你委屈自己……师父惭愧,惭愧啊……” 原本就一脸沧桑的德山老头仿佛顷刻间又老了几十岁。 卫襄坐在山头上,遥遥地望着师父像个老农一般在田间忙碌着,对师父的愧疚一无所知。 尉迟嘉小心翼翼地坐在她身旁,依旧手足无措。 襄襄没有对他喊打喊杀,也没有对他不理不睬,甚至对他的态度比之前还要好很多。 可襄襄越是这样若无其事地平静,他就越是心中忐忑,惶恐不安。 就好像是一只宠物,做错了事情,明明知道主人会惩罚,但是这惩罚迟迟不来,就好像头顶上悬了一把剑,让人坐立不安。 这对他来说,还不如卫襄打他一顿,对他破口大骂一场来得痛快。 而两人之间这长久的沉默,更是如同酷刑一般,时刻凌迟着尉迟嘉。 最终,他还是忍不住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 “襄襄……” “嗯?”卫襄很快转过头来,唇边叼着一根嫩绿的草根,漫不经心地看着尉迟嘉:“怎么了?” “我知道,我就是个混蛋,但是那晚真的不是……” “那晚的事不要再提了,我已经说过了,没关系。” 卫襄云淡风轻地反过来安慰尉迟嘉: “我知道那晚你并不是故意的,所以,这件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我不想再听你提起来。” “可是襄襄……” “没什么可是的,我也不过是被你占了点儿便宜而已,从前我也占过你的便宜,我们两个算是扯平。” 不等尉迟嘉说完,卫襄就打断了他,从草地上站起来,指着山脚下农田里德山老头忙碌的身影,转移了话题: “师父好像是在给那些幼苗拔草,我们过去帮忙吧!” 说完就朝着山脚下飞快地跑去,轻快的脚步一如从前那个没心没肺的少女。 可就在这一刹那,一种无可言喻的哀恸悲伤从尉迟嘉心底升起,前所未有的绝望将他笼罩—— 他获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但他却离自己最想要的人越来越远。 不,不能这样,他不能忍受自己在她眼中变成一个无所谓的人,他不能忍受她就这么轻易原谅他。 “襄襄……” 尉迟嘉闭了闭眼睛,将一切痛苦掩藏好,才快步跟了上去。 直到两人走远,躲在树后的韩知非才长长地喘了口气儿,从林间跑了出来,与他一起的,还有一袭白衣的白发男子。 韩知非眼睁睁地看着小师妹奔向师父,再想想尉迟嘉那痛苦伤心的样子,不由得摇头: “哎,尉迟嘉他是不是有病啊?小师妹已经原谅他。不怪他了,他还一脸死了爹的伤心样儿,难不成非要让小师妹提剑给他两下,他才高兴?” “这你说对了,要是小师妹提剑给他两下,他一定是高兴的。”白翼在一旁淡淡地说道。 韩知非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不是吧,哪有人这么喜欢找虐的?” 白翼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韩知非: “这你就不懂了,不是找虐,是想求一个心安——韩师弟,你可知道,这世上的男女之事,什么最让人绝望?” “什么?”毫无恋爱经验的韩知非傻兮兮地问道。 白翼叹道: “就是一个人对你的一切都不再计较了,无论你做什么,她都可以漠然视之,你的对错,她可以通通不计较,因为她已经彻底不在意你了。” 白翼这带着几许伤感的感慨让韩知非愣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白翼师兄这是哪里得来的经验?您有心上人了?” “没有。” “那您怎么知道嘛?” 韩知非指了指已经开始在农田里拔草的卫襄: “我倒是觉得小师妹这么快就放下这件事儿了,还是因为她心里还是喜欢尉迟嘉——她从前喜欢尉迟嘉的时候,有多疯狂,白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是尉迟嘉差点儿强了她,从前她可是常常琢磨要怎么强了尉迟嘉呢!” “还有这种事儿?”白翼皱眉,“你怎么知道?” “小师妹自己说的啊,她跟大师姐说过,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扒光尉迟嘉,然后,扑倒!”韩知非一边说,一边非常猥琐地朝着白翼挤眉弄眼,神情相当暧昧。 白翼瞠目结舌之下,不说话了。 从前他对卫襄这个小师妹关注并不多,小师妹这等心思,他倒是从不知晓。 不过…… “小师妹和程师妹说话,为什么你会听到?” “因为我没事儿就去偷听他们说话啊!”韩知非毫无防备地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白翼将双手笼在袖中,施施然地朝着韩知非身后点点头:“程师妹。” “什么?”韩知非一脸懵逼。 直到他后脖子一阵凉飕飕的感觉袭来,他一回头,刚好对上程无心杀气腾腾的眼神,才瞬间明白了。 “大师姐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整个山头顿时回荡着韩知非的哀嚎,经久未息。 很久之后,被程无心结结实实揍了一段的韩知非捂着青紫的脸,心中暗暗叫苦,白翼师兄从前不是这种人啊,怎么去了一趟长安,就变成了这样? 呜呜呜,个个都欺负他,还让不让人活了?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卫襄和尉迟嘉的和解,还是让日子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 尉迟嘉每天兢兢业业为卫襄做吃的,卫襄照吃不误,然后刻苦读书,背完典故背剑谱,刻苦程度直逼蓬莱弟子之首。 而胖胖尚且气不过,屡屡憋着一口气想要对尉迟嘉亮爪子,却都会被卫襄严词喝止。 那晚的事情,看似是彻底过去了,就连之前卫襄一再追问的关于自己血肉的秘密,她也再没有问过尉迟嘉,两个人再也没有在蓬莱掀起什么风浪。 这样平静的日子一过就是半个月,时节很快进入盛夏。 卫襄每日里除了埋头苦读,其他时间也不过是去看看生活在芜青峰的族妹卫曦,或者带着胖胖和小花满山遍野地溜达。 这让蓬莱众人常常会生出一种小师妹根本没回蓬莱的错觉。 直到这一日,白翼带着白玉吊坠来找了卫襄。 卫襄看了看那枚包裹着蚀心蛊的白玉吊坠,兴趣缺缺: “白翼师兄要是喜欢,自己留着好了,反正我也不需要。” 这枚白玉吊坠是在那晚的混乱中被白翼拿走的,卫襄当时自顾不暇,哪里顾得上管白翼为什么拿走这个白玉吊坠,后来也压根儿没想着要回来。 对于她这么一个根本不会下蛊的人来说,这蚀心蛊在她手里就是浪费。 白翼却坚持将白玉吊坠还给她: “需不需要是你的事情,我不能平白无故拿走你的东西,还是你自己戴着吧。” 既然白翼坚持要归还,卫襄也就没有再推辞,她转头就拿着白玉吊坠去找了程无心。 “大师姐帮我看看,怎么能让这蛊虫出来咬人。” “咬人?”程无心一愣:“你不会是想让这里面的蚀心蛊咬尉迟嘉吧?” “正有此意。”卫襄笑嘻嘻地点头,直到程无心彻底变了脸色,她才正色道:“大师姐放心,我就是想知道而已,我不会随便拿这个害人的。” 程无心却摇摇头: “不,以蚀心蛊的特性,这个世界上,你也就是让它咬尉迟嘉一个人,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为什么?” “因为被蚀心蛊咬过的人都不能离开它太远,如果是别人被咬,为了活命,很可能就是杀了你,夺走蚀心蛊,唯有尉迟嘉,可能会老老实实跟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 第320章 全部知晓 沉默,长久的沉默。 就在程无心以为卫襄不会再开口说话的时候,卫襄才抬起头,幽幽地问了一句: “大师姐,你觉得,尉迟嘉真的对我有这么好吗?” “你以为呢?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啊。” 程无心以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卫襄,当然,她事实上怜悯的是尉迟嘉。 “可是我,我也做过一个梦……” 高高的山崖上,卫襄依靠在程无心身旁,尽量寻找合适的话语描述道: “我梦见尉迟嘉死了,然后我被他的老祖母逼着嫁去了他们家,给他守了一辈子的寡,悲惨地过了很多年,差点儿连命都保不住……” “你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个梦?是前年快过年的时候吗?” 程无心回想了一下问道。 “大师姐你知道?你怎么猜出来的?”卫襄瞬间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跳了起来。 “这很难猜吗?” 程无心伸手将卫襄重新拉回了身边,如同两弯月牙一般的眼睛里带着笑意: “你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变了的。变得比从前懂事,但也变得比从前性格古怪。” “我,变得更古怪?”卫襄不服:“我难道没有变得更好了吗?” 程无心摇摇头: “不,不是说你没有变得更好,而是,在对待尉迟嘉的态度上,你矫枉过正了。小师妹,你知不知道师父这段时间在做什么?师父下令,让我们所有人全力追查尉迟嘉所练的功法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那晚,事出有因。” “所以……” “所以连师父都想要知道尉迟嘉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担心他会再次走火入魔,小师妹你就不想知道吗?无论你在梦里梦见了什么,现实就是尉迟嘉对你掏心掏肺,为了你可以连命都不要,而你——也不说要你为他做什么,只说他真的死了,你就会开心吗?”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落在程无心身上,她眼底的意味深长让卫襄避无可避。 卫襄再次站起来,走向一旁,避开程无心的眼神: “大师姐,你让我想想。” 程无心没有阻拦她,只是在她身后慢慢地说道: “你是该好好想想,至少我以为你这些日子冷静下来,应该想明白那晚的事情是怎么回事。而且,小师妹,这个世上没有人会一直守着一份永远得不到回应的爱情。可能你拥有的时候,你并不在意,但如果有一天你失去了,你会发现,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会像尉迟嘉这样,对你性命相托,生死相护。” 性命相托,生死相护? 她曾经对尉迟嘉也是这样的啊,可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林风随着黄昏而来,卫襄回过头,看着身后绯衣如火,却让人觉得落寞的女子,心头觉得空落落的,又觉得茫然: “大师姐,其实,我是不是根本就不曾懂得,爱一个人是怎么样的?” “你的确不懂——不过你不懂也是应当的,只是我觉得你应该尝试去懂,你觉得呢?” 程无心对着卫襄笑了笑,如同一个长者在教导晚辈,带着理解和鼓励。 她是来自异世的人,在她原本的世界里,从青春少艾的年纪开始,爱情这种事情就是耳濡目染,就算没有谈过恋爱的人也能头头是道的说出一大堆关于爱情的道理。 但是眼前这个茫然不知所措的小姑娘却不懂。 这个小姑娘生于这礼法严苛的古代,却又偏偏有那么多纵容她的家人,她在朦胧中窥见了爱情的模样,却从来没有人教过她怎么去爱一个人。 她爱一个人的时候,可以不顾一切,哪怕被全天下的人嘲笑,也要用尽全部力气,不爱的时候,恨也恨得用尽全部力气,以至于如今这种不近人情的地步。 就如同一个举着火把的孩子,这火把曾经照亮她的世界,却在灼烧到她的手的时候,被她弃于脚下,恨不得一脚踩灭。 她并不知道,如果真的踩灭了,她的世界会彻底陷入黑暗。 明月渐生,林风烈烈,山间树影婆娑,如同夜间舞动的妖魔一般,蓝衣的少女行走其间,脚踩荆棘却毫无所觉。 卫襄一个人走在林间,心头像是笼罩着一层又一层的浓雾。 她想起从前她看到尉迟嘉的心动,想起后来的心灰意冷。 她想起天雷劈下之时他护在她身前的生死瞬间,也想起初相见时,他在长安众人面前,神情冰冷地弃她而去。 她想起语凝海那无穷无尽的紫色海水,也想起前世那悲哀的结局。 前世今生的一幕幕,互相交织,凌乱复杂。 哪个是真的,哪个又是梦境呢?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啊。 夜,愈来愈深,林间的草木之上凝结的露水,渐渐将少女的衣衫打湿,她的长发也被枝叶勾划散落,披散在肩头,随着风起风落,惊起林鸦一片。 沈良夜御剑站在高空,眼神复杂地望着身旁的程无心: “你一席话把小师妹说得跟入了魔一样,就真的不怕她有个三长两短?” “如果这就是她的心魔,那么她终究是要自己想明白的,任何人也帮不了她。况且,也不只是我们在看着她,尉迟嘉肯定就在她身后。” 说完,程无心也没有再看下去,御剑转身而去: “好了,我要回去休息了,各人的造化,端看各人的命吧。” “程无心!” 沈良夜在后面叫住了程无心: “你又懂得怎样去爱一个人吗?” 高空之上,绯衣女子慢慢回头,朝着沈良夜冷冷一笑,带着穿越女对本土蠢男人的深深嘲讽: “我当然懂得,只是你不懂而已。” 而高空之下的少女,已经从林间走了出来,走到了溪流边。 溪边草丛间的萤火虫被她的脚步惊起,闪闪烁烁亮成一片,星星点点的光芒终于让她停下了脚步。 身后的林间却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卫襄回过头,正好看到面容绝美的男子从林间缓步而出,同样被打湿的衣衫,同样凌乱的长发,似乎与她一路同行。 而男子似乎是没想到她会忽然回头,局促不安地停下脚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看着她: “襄襄……” 几只萤火虫从她眼前飞过,朝着夜色中仿佛自带辉光的男子扑了过去,落在他的发梢和衣衫上,美轮美奂,如同星辉落在他的身上。 “为什么跟着我?”她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在问。 “因为,不放心你一个人……”这是他忐忑的声音在答。 毫无预兆地,卫襄的眼泪就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她根本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哭,她亦不知道这一刻自己心中是悲是喜。 她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是漂浮在半空中一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躯如同提线木偶一般不受控制的朝着不远处站在萤火围绕中的男子张开双臂: “尉迟嘉。” 夜色中,张开双臂的少女如同孩童一般,带着懵懂,带着委屈。 短短的三个字,立于萤火间的男子忐忑的眼神就在顷刻间被点燃,他猛然抬头,眼底骤然燃起燎原的火焰,似乎是难以置信,却又欣喜若狂。 “襄襄!” 他飞快地朝着她奔过来,衣袂飘拂过脚下交错的草木,穿过身旁飞舞的流萤,将张开双臂的少女紧紧拥入怀中,用尽所有力气迎合她毫无预兆张开的怀抱。 “你有没有爱过我?前世的时候,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少女的问题又快又急,仿佛这一刻不问,她就再也没有勇气问出口一般。 “爱过,一直都爱着。” 他紧紧地拥抱着这具足以温暖他一生的身躯,颤抖着回答。 他一直都想说这句话,一直都想说啊! 但是漂浮在半空中的灵魂仿佛瞬间归位,少女松开了自己的手。 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双手看了好一会儿,才再次抬头。 这一次,她脸上的懵懂已经褪去,爱恨也随之远离。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 “那么,是不是我问什么,你都会告诉我答案?” 依旧张着双臂站在她面前的男子沉默不语,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 于是她再次开口,带着孤注一掷的坚决: “尉迟嘉,如果你真的爱过我,那请你好好回答我今晚所有的问题——我们之间,只有这一次机会,坦诚以对。如果今晚你不说,以后,我就再也不会问了。” “襄襄,我……” 男子绝美的面容上闪过挣扎,最终艰难地点头: “好。” 他不能错过这次机会,绝对不能再错过。 漫天星辉之下,溪流边两人并肩而坐,少女的脚在清澈的溪水中来回晃悠着,两人开始了开诚布公的一问一答。 “前世你有没有讨厌过我?” “没有。” “你是不是一直都喜欢我?” “是。” “你修炼的功法谁给你的?” “贺兰辰。” “修炼到最后,会有什么后果?” “会……强大到无敌,但会血肉僵死,如同活死人一般,没有温度,没有鲜血,只有冷冰冰的躯体,而且,练到最后,或许会入魔,那一晚,就是我心绪错乱才会……” “为什么要修炼这样的功法?”她沉默了很久,接着问道。 “因为不修炼,我就没有办法让你相信,我是真的爱你。” 夜色中,男子的神色悲怆却带着笑意, “襄襄,我不能像前世那样,早早死去,然后留你一个人,在这世间受苦,我也不能依靠你的鲜血来维持生存,让你以为我是要利用你。” “那,还能回头吗?” “……不能。” 不能,不能啊。 这两个字像是石锤一般重重击在少女的心上,刹那间心口如同被刀剜一般疼痛。 她的眼底和鼻间瞬间酸涩得像是进了沙子,她抬起头,眨了眨眼睛,将盈满眼眶的泪光眨了回去,凝视身旁的男子许久,才慢慢地将那洞穿心口一般的疼痛压了下去。 “不,一定可以回头的,一定可以的,我不信这世上还有不能回头的功法!”少女吸了吸鼻子,闷声说道。 然后她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的血肉,到底有什么问题?” 这一次,尉迟嘉沉默了许久,谨慎地在身周布下了一个结界,才眼神复杂地开口: “你的魂魄和本体,是完整的赤灵丹,所以,你的血肉,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可以让妖鬼得道,可以让凡人,长生。” “什么?”少女瞳孔猛缩,错愕难言。 过了很久,她才再次开口,声音飘渺,恍然如梦: “原来,我才是真正的长生药……原来我真的就是,唐僧肉啊。” 夏季昼长夜短,暗夜很快过去,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衣衫褴褛的两人回到了蓬莱阁后山。 “小姐姐,姐夫,你们,你们被人打劫了?” 因为两人一夜未归而深感担心的胖胖迎头遇上两人,惊讶地迈着小短腿扑了上去叫道。 “别胡说,你跟我来。” 卫襄接住胖胖,朝着房间内走去。 尉迟嘉跟了上去,顺手在房间四周布下结界。 胖胖眼巴巴地看着尉迟嘉这熟练的动作,又看看毫无反应,理所当然的小姐姐,灵机一动,兴奋地从卫襄怀里跳了出来: “咦,小姐姐你和姐夫和好了?” “这个用不着你管,你先管好自己。”卫襄死鸭子嘴硬,对于“和好”这个词是坚决不肯承认的,她将胖胖再次拉到自己面前:“张嘴!” “啊?小姐姐你要做什么?我,我早上还没漱口,别熏着你……”胖胖有点儿慌,眼珠子乱转,满口胡诌。 正说着,却忽然感觉有一滴温热的水滴落在了自己的舌头上。 “小姐姐你喂我吃什么啊……” 胖胖砸吧砸吧嘴,声音戛然而止,然后就开始不停地颤抖—— 这,这不会是小姐姐的……可是怎么可能?! 且不说小姐姐愿不愿意,只说旁边这个大魔头,肯定会劈死它的! 胖胖顷刻间像是受到了天大的惊吓,连忙“呸呸”往外吐: “小姐姐我错了,我真的没再想过要咬你一口了,我真的没再想过!” 卫襄却伸手掰着胖胖的三瓣嘴,严严实实地合住: “我当然不可能让你咬我一口了,但这只是一滴血而已,算是我赠给你的一场机缘吧。” “真,真的?” 虽然已经感受到了自己体内的血液在渐渐沸腾,感觉就像当初被小姐姐收做镇魂兽一般,可胖胖还是不敢相信,它怯怯地看向了在旁边一言未发的尉迟嘉—— 这个大魔头,真的不会杀了它么? 尉迟嘉朝着胖胖微微颔首,眼神中透着无奈。 他就知道拦不住,所以不愿意让她知道,结果,果然是拦不住啊。 第321章 威胁 胖胖终于是放了心,但它很快就变得迷迷糊糊起来,身体里像是有一股陌生的力量在沸腾。 “小姐姐,我,我要炸了……” 胖胖立刻心慌慌地叫道。 卫襄点点头,将它往床上的被子里一塞: “睡吧,按照大师姐的说法,你这是进化。等你睡一觉醒来,你就不再是废柴胖胖了,而是名副其实的神兽胖胖了。” “好。” 胖胖先前一直想咬卫襄一口,是出于灵魂深处的本能,这会儿卫襄的血到了它嘴里,它却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只能再次遵循本能,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卫襄很是欣慰,欢欣雀跃不已: “早知道,我就应该早点喂它喝我的血,这样它就可以早点强大起来!” 尉迟嘉墨色的眸子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卫襄,许久之后才默默地叹了口气: “我瞒着你,不想你知道你自己身上的秘密,就是因为这个。” 卫襄回过头的时候,恰好就望见原本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倚在门边,衣衫破烂,发丝凌乱,眼神忧愁而担心。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她心底滋生出来—— 就好像是眼睁睁地看着曾经高高在上的天上神仙,陡然间变成了人间烟尘中打滚过来的凡夫俗子一般的感觉。 觉得有些惋惜,却又莫名让人心安。 卫襄不由自主地朝着他笑了笑: “放心好了,我虽然有心救济苍生,但我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的人,我的血肉,金贵着呢,与我无关的人,我可不会乱发善心。” “好。” 尉迟嘉淡淡点头,神情间闪过一丝晦暗。 事已至此,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这个秘密,永远埋藏下去,永远也不会再被第三个人知道。 而这丝晦暗,并没有逃过卫襄的眼睛。 她赶尉迟嘉回去: “你先去把你自己收拾干净,不然师父要是看到了,肯定以为我们连夜做贼去了,快走!” “好好,我这就回去换衣服。”尉迟嘉答应着,要走出去的时候却又回头:“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卫襄想了想,点头: “饿,我要喝白米粥,要吃烤兔子。” “那我做好了再来叫你吃饭,你先休息。” 听到她这样说,尉迟嘉的眼睛越发闪亮,看着卫襄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一般。 卫襄在这样的目光凝视下,不由得有些心慌意乱。 她不是没被尉迟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可这会儿心跳又开始快了。 她心慌慌地挥挥手: “去吧去吧,不到中午别来打扰我,我困了,要睡觉!” “好。”尉迟嘉柔声应道,很快出门离去。 门外的阳光依旧如昨日一般灿烂,但是昨日蒙在心间的那层阴霾已经彻底消失。 他再也不怕了,再也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东西了,从身到心,都彻彻底底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了。 而且,这里,又开始跳了。 尉迟嘉捂着心口的位置,对着东方渐渐高升的朝阳露出微笑。 说了要去睡觉的卫襄,却在确定尉迟嘉不会再回来之后,悄悄地从窗户跳了出去,一簇熊熊烈火,正在她的心口燃烧。 正在蓬莱阁大殿前的悬崖边儿上早课的贺兰辰,莫名就一脸打了三个喷嚏。 “贺兰师兄啊,你是不是受风寒了?我听说打一个喷嚏是有人想念你,两个呢,就是有人骂你,三个呢,那就是感染风寒了……”正听课听得无聊的韩知非凑过来贱兮兮地分析。 贺兰辰什么都没说,直接给了韩知非一个白眼儿。 倒是蓝冰在一旁疑惑道: “我们不是仙门弟子吗?修仙之人也会感染风寒?” 韩知非直接把贺兰辰的这个白眼儿转给了蓝冰: “感染风寒有什么稀奇,修仙之人还会死呢你知不知道?” “哎韩师兄你这样跟我说话就不太好了,您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蓝冰本来性格就有些阴郁,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一听韩知非这语气立刻就炸了。 韩知非也炸了,这小子跟尉迟嘉长着一张七分像的脸不说,还整日里造谣,说小师妹当初在长安也迷恋过她,呸,小师妹是那种拿个假货当宝贝的人吗? 反正他也早就看这小子不顺眼儿了,韩知非二话不说站起来,拎着蓝冰就要开打。 高台上正在讲解制符之术的芜青看见了,也没说话,素手轻扬,两张定身符就远远地飘了过来。 定身符准确无误地贴在了两人身上,差点儿打起来的两人瞬间就凝固在了原地,如同两尊造型怪异的石像。 “大家可以看一看这种定身符的效用如何,打斗之中,也不妨为一种获胜的手段。” 芜青依旧声音平静的授课,直接拿两个人做了活生生的例子。 那边的贺兰辰虽然没有被殃及到,眼皮子却又开始跳了—— 如此看来,他打的这三个喷嚏绝对不会是什么好兆头。 于是他手指捻动,悄悄地为自己卜了一卦,卦象显示,果然是大凶。 可这好好的能有什么大凶之事呢? 贺兰辰忐忑不安的上完了早课,起身就准备回去让师父再重新给他算一算,看可否有什么破解之法。 毕竟他和师父的卜卦之术虽然极为灵验,但算别人尚可,放在自己身上效果就没那么好了。 不过等贺兰辰走到他和师傅居住的莱芜峰上时,他就已经知道,自己不用再算了—— 换了一身绿色衣衫的少女从林间蹦了出来,像一只小老虎一样揪住了他的领子。 “贺兰师兄,你想不想死?”少女表情平静,问出来的话却格外让人悚然一惊。 贺兰辰心头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硬着头皮回答道: “我当然不想死,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我……” “那就少废话,跟我走!” 卫襄不由分说的拽着贺兰辰的领子,转身就走,生拉硬拽的像牵着一头牛一样,将他抓进了林子里。 贺兰辰心口咚咚的跳,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果然,卫襄直接将他按在树上,亮亮的眼睛隐含杀气: “说,你给尉迟嘉的到底是什么见鬼的功法?!以至于他练到今天这个地步?” 功法! 贺兰辰脑子里轰了一下,心头浮现出了两个字:完了。 而他这刹那间绝望的心情,看在卫襄的眼里就是在死扛着抵赖。 卫襄怒不可遏的咬牙喝叱: “你三番五次利用我也就罢了,居然还把主意打到了尉迟嘉头上,把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敢问贺兰师兄,你之前去长安,到底是云游历练,还是意在大周?” 说完她就松开手,直接一拳砸在了贺兰辰的脸上: “别以为不说话就能把这事儿给我混过去,你今天如果不跟我说实话,那我们就去见师父和师叔,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们,让他们好好看看你到底有何居心!” 这一拳把贺兰辰打得有点懵,所以他的反应再次慢了半拍,看在卫襄眼里,又是妥妥的想抵赖。 卫襄也不再多说什么,又拎着他的领子把他往林子外面拖: “好,既然你不想跟我说,那我们现在就去找师父!” “说,我说!” 这样的威胁终于触动了贺兰辰,他这才彻底反应过来,开口喊道。 树林里,衣衫凌乱,领口松松垮垮的贺兰辰抹了抹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无奈的整了整衣衫,才稍稍恢复了一点自己文雅的形象。 “小师妹,其实当初把这个功法卖给尉迟嘉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它的后果会这么严重。” 说起当初,贺兰辰也是颇有几分后悔,他叹息道: “当初尉迟嘉只是问我怎么样才能让一个人身体里没有鲜血也能活下去,我才把这部功法给了他——但我绝对没有想着要害他,我只是应他所求而已!” “至于后来,他越来越厉害,我其实是很惊讶的,甚至要不是这次他走火入魔对你做出那样的事情,我自己都想私下练一练了……” “不许练!这根本就是一部歪门邪道的功法!” 卫襄厉声喝道,对贺兰辰怒目而视: “我不管你当初知道多少,也不管你当初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现在只问你一件事情,这部功法,有没有逆转的可能?” “逆转?”贺兰辰神情怪异的看着卫襄:“小师妹,我从来就没听说过这世上还有可以逆转的功法……” “那是你孤陋寡闻!反正这部功法是你给尉迟嘉的,那你就必须替我想出一个办法来,不然我们还是去见师父的好!” 见掌门师伯?那他铁定活不成了好吗? 贺兰辰真后悔自己当初不该贪图那点银子,结果把自己拖入这种境地。 无奈之下,贺兰辰只能咬咬牙,死马且当活马医,伸手扯住了就要转头离去的卫襄: “小师妹,这部功法是我当初从毗陵国境内一处山洞中得到的,如果你真要寻找什么逆转之法,我可以带你再去那个地方找找线索……” 卫襄站住脚,回头盯着贺兰辰看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 “好,那这件事情我就暂且替你隐瞒,如果找不到线索,贺兰师兄,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到时候不要怪我心狠。” 贺兰辰还能说什么?他只能连连点头,暂且拖住这件事情。 不过小师妹昨天对尉迟嘉还是一副不假辞色的冰冷模样,怎么这么快就为了尉迟嘉跑来跟他喊打喊杀了? 好在瞅了瞅卫襄的脸色,贺兰辰最终选择识趣的闭上嘴巴,默默控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三日之后,卫襄就去向师父德山老头辞行。 “……上一次离开之时我答应过师父,不学有所成绝不归来,所以还请师父见谅,弟子仍需行走四方继续历练,不能继续陪侍在师父身旁了。” 德山老头久久未语,只是看着小徒弟的眼神中有着明显的不舍。 可是当初鞭策小徒弟好好修行的人也是他,如今再不舍又能如何? 德山老头将自己低落的情绪掩饰好,才慈和地叮嘱道: “去吧去吧,四海漂泊,切莫在外惹祸,也不要逞强,好生听你贺兰师兄的话,也不要再跟尉迟嘉赌气,如能有所成,早日归来便可。” 听见师父这样和气的叮嘱,卫襄眼眶不由得一酸,连忙忍住了,拼命点头。 从前因为她的不争气,总是给师父惹麻烦,而今后,她绝不能再给蓬莱惹麻烦。 一番依依不舍之后,卫襄就和尉迟嘉还有贺兰辰三人一起离开了蓬莱。 走之前,她又特意把正在进化阶段的胖胖交待给了程无心,并且叮嘱程无心若是无事,就去南海找找没能跟他们过来的狐狸精。 程无心一一答应,卫襄这才放心的走了。 只是望着他们三人渐渐消失在海面上的身影,程无心不由觉得奇怪: “先前小师妹明明和贺兰师弟已经闹翻了,这次居然能主动要求贺兰师弟跟他一起去毗陵,这可真是怪事儿。” 对此,沈良夜不以为然: “师兄妹之间哪里有隔夜仇,小师妹这人虽然脾气暴躁,但其实她心肠最软,她连尉迟嘉都能原谅,又怎么会不肯原谅贺兰师弟?依我看,你如今是疑心生暗鬼,才会总觉得贺兰师弟哪里不太对。” “真的是这样吗?”程无心想了想,到底将心底的那团疑问按了回去,没有再提起这件事的怪异之处。 而离开东海,再度登上岚苍山的卫襄,正站在茫茫雪林间,眺望远处的毗陵国境。 隐隐约约间,毗陵国境之内几条最为雄伟宽广的山脉如同巨龙一般展现在她的眼前。 “说吧,你是在哪条山脉间找到那部功法的?”卫襄看着贺兰辰。 贺兰辰眯起眼睛仔细分辨了一下,摇摇头: “站在这里太远了,我也看不出来到底是哪座山,不如我们先去国都,或许从那个方向看,我能找到更准确一些。” “借口!我看你就是想趁机回去看你的胞弟!” 卫襄愤愤地嘀咕道,最后却还是妥协了,跟着贺兰辰,顺着山间小路往毗陵的方向走去。 反正贺兰辰敢耍花招,就叫尉迟嘉用金光劈他,卫襄愤愤地想着。 第322章 巨蛇 毗陵虽然比不得大周地域辽阔,但是能与大周,南离三分天下,自然也不是弹丸之国。 一行三人整整走了两天两夜,才遥遥望见毗陵国都的城池轮廓。 一路上尉迟嘉自然是紧紧跟随在卫襄身侧,寸步不离,贺兰辰就显得形单影只,孤苦伶仃。 而此时望见熟悉的故国家园,虽然他竭力隐忍,眼底还是隐隐有泪光浮现。 青山苍翠,河流奔腾,一切都如他离开时的样子,但他,却早已不是他了。 一路上都没给贺兰辰一个好脸色的卫襄,此时看着他这样子,想了想,还是生生把自己的催促和嘲笑咽了回去。 对于毗陵国来说,贺兰辰虽然是皇子,但他连那些被送往他国当质子的皇子都不如,因为质子还有可能回到自己的故国,他却是一入仙门深似海,从此皇家是路人了。 说起来也是可怜的很。 卫襄完全不知道幻蝶赠予的冰魄在自己体内作祟,这一丝怜悯一生出来,就有点儿泛滥了。 她与尉迟嘉对视一眼,扯了扯尉迟嘉的袖子。 尉迟嘉会意,上前询问贺兰辰: “贺兰师弟可要回皇宫看看?” 贺兰辰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还是选择和宏伟的毗陵国都擦肩而过: “不回去了吧,我答应过师父,不再插手人间事,既然已经不是俗世之人,又何必回去沾染?” 说完就抬脚转身,朝着远离国都的方向走去。 哼,说是不沾染,那之前一次又一次利用她,还卖给尉迟嘉功法,为的什么?死鸭子嘴硬! 卫襄默默地在心里给了贺兰辰一个不屑的白眼,拽着尉迟嘉越过贺兰辰,大步向前走去。 反正贺兰辰不愿意回去,正合她意! 三人这次的目标是毗陵国都以北的一处青山,据贺兰辰说,他当初就是在这里眺望远山,然后掐算出来某处有宝光冲天,才拿到了这部功法的,如今要再找到那个山洞,就必须回到这个地方辨方位。 对此卫襄持怀疑态度,并且她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贺兰师兄,既然这部功法你都敢卖给尉迟嘉,那当初你自己为什么没有练呢?” 走在崇山峻岭之间的贺兰辰站住脚,回头看着卫襄,神情微微有些难过: “小师妹,这是又怀疑我了吗?难道师兄在你眼里,人品已经如此不堪了吗?” “难道你以为你在我心里还有人品可言?”卫襄嗤之以鼻:“对于一个骗了我三次的人来说,我怀疑你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卫襄这两句话将贺兰辰问得哑口无言,心里的那些微的难过也被愧疚所淹没。 罢了罢了,反正是他做错事在先。 贺兰辰一言不发地继续朝着山上前进了。 卫襄不依不饶地追上去: “哎,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你自己为什么不练啊?” “因为我没下定决心以前,练不成啊。” 贺兰辰拨开面前半人高的杂草,答道: “我当初也试过,但是我完全无法修炼,如今根据尉迟师弟的情况来看,这部功法得要什么都不会,如同一张白纸的人来练才能练成,对于你我这样已经有了仙门根基的人来说,根本无法修炼。” “有仙门根基的人就没办法修炼啊?”卫襄眨了眨眼睛:“找这么说,难不成这是一部魔道功法?” 听起来,卫襄只是随口一说,但贺兰辰心里却忽然打了个突。 魔道功法……要是尉迟嘉真的因此入魔,师父和师伯师叔们,会不会直接劈了他?还有小师妹,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他。 贺兰辰顿时出了一额头的冷汗,身形快速地向前掠去,加快了脚步,竭力避开了卫襄明**人的目光。 卫襄站在密林间,双手抱在胸前,望着贺兰辰近乎逃窜的身影,对着尉迟嘉扬扬下巴: “瞧见没,他心虚了。你当初怎么会那么傻,他给你功法,你就敢练,你也不怕自己会死!” “我就是害怕自己会死,所以才练的。不过你放心,我以后肯定不会再这么轻易相信别人,让你担心的。”尉迟嘉语气温柔地跟卫襄承诺,习惯性地去牵她的手。 “你知道就好。” 卫襄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了尉迟嘉的手,飞快地向前走去。 自从尉迟嘉跟她全部坦白以后,她能理解尉迟嘉的种种苦衷了,但理解是一回事,完全放下又是另外一回事。 尉迟嘉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心里不由得有些失落。 好不容易让襄襄习惯了自己牵着她的手,却一夕不慎,又回到了从前。 不过,面对襄襄,他从来不是一个容易放弃的人。 尉迟嘉身姿翩然地追了上去,直接将卫襄的手紧紧地攥在了手心里, “你干什么?”卫襄抗议。 尉迟嘉另一只手心里的金光却忽然迸发而出:“小心,我刚才看见一条蛇。” “蛇?” 卫襄顿时慌得一批,处于挣扎中的小手又乖乖地躺会了尉迟嘉的掌心。 她天不怕地不怕,独独怕老鼠和蛇,尤其是蛇这种冰冷黏腻的软体生物,一想起来她就觉得浑身冒寒气。 “不怕不怕,有我在。” 在卫襄看不见的地方,尉迟嘉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不仅仅如愿以偿地重新牵住了卫襄的手,还再次将人揽在了怀里。 果然秦清海教他的办法有用,早知道,这一路上他就应该早点用的。 卫襄却是完全不知道尉迟嘉的心思的,她只顾着惶惶不安地四处东张西望,唯恐尉迟嘉看到的那只蛇冷不丁地冒出来。 走在前面的贺兰辰好不容易平静了心情,回头一看,刚好就看见这两人亲亲热热地搂在一起,实在是……哎,有点儿让人不好意思。 贺兰辰飞快地回过头继续往前走,但走着走着,鼻端忽然萦满了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他站住了脚,神色警惕地环顾四周的莽莽深山。 卫襄一跟上来,恰好就看见贺兰辰这神色严肃的模样,心底又是一阵害怕: “贺兰师兄,你,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什么?小师妹这附近有什么?”贺兰辰被卫襄这没头没脑的话问得有点儿懵。 “咳咳……我刚才好像看到,看到一条蛇。” 尉迟嘉提示了一下。 “蛇?” 贺兰辰同样惊讶,但是身为男人,他还是很快就懂了尉迟嘉的意思。 他连忙点头: “嗯,没错,这深山老林的,就是容易有长虫出没,不过……” 贺兰辰说着说着,就陡然变了脸色。 “不过什么?”卫襄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地追问。 贺兰辰脸色极差地朝着头顶指了指: “尉迟师弟,我觉得,乌鸦嘴这个名号,我大概应该让贤了。” “什么?” 卫襄一头雾水地仰头看去,只见遮天蔽日的巨大树干上,一颗脸盆大小的三角头颅正从大树的枝丫间游走而出,一双红灯笼一般的眼睛,正冷漠地盯着她。 “啊!”卫襄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直接晕了过去。 卫襄再次醒来的时候,天似乎已经黑了。因为她在经过了一阵晕陶陶的漂浮感之后,看见头顶似乎悬挂着两盏红彤彤的大灯笼。 可是…… 卫襄迟钝如同一盆浆糊一般的脑子开始慢慢转动,她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她可是在深山老林里啊,哪里来的灯笼啊? 还有,蛇,蛇! 天哪,这是那只大蛇的两只眼睛! 卫襄再次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无比期望自己再次晕过去,但是晕过去这种事儿吧,也不能完全由着人想晕就晕啊。 已经晕了这么久,清醒的脑袋不允许卫襄再晕。 倒是那两盏红灯笼被卫襄这一声惨叫吓得挪了挪,巨蛇硕大的三角形头颅哧溜一声缩回了山洞深处。 “襄襄,不怕不怕,我在这里!” 一双温暖的手臂伸过来,将卫襄紧紧抱在了怀里,温柔地抚慰着。 前一刻的恐惧绝望和这一刻的温柔安慰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卫襄“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将抱着她的人抓得死紧死紧,像个小孩子一般嚎啕大哭: “我好怕,我害怕!” 她从来都没有像此刻这样觉得尉迟嘉的怀抱如此温暖可靠! 尉迟嘉任由她的指甲掐进了自己的肉里,这小小的刺痛让他一阵心疼。 前世,襄襄被关在柱国公府的那些年,圣德皇帝和二皇子李修远就经常用各种各样的手段来吓唬她,她每一次都会这样害怕。 前世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除了努力捉老鼠,就什么也做不了,想要像此刻这样将她抱在怀里安慰都做不到。 好在此刻他能陪在她的身边,亲自驱走她所有的恐惧。 “不怕不怕,襄襄,我一直在,不怕。” 尉迟嘉温声在卫襄耳边低喃着,山洞深处,盘旋蜷卧成一团的巨蛇和贺兰辰面面相觑。 沉默了好一阵子之后,山洞里响起了一个少年的声音: “我观察了好久,她不是对你挺凶的么,怎么会怂成这个样子?” 贺兰辰指了指巨蛇庞大如同小山一般的身躯: “你长这个样子,谁见了你不怕啊?她再凶也是个女孩子呢。” “女孩子怎么了,我们蛇类,越是雌性越凶呢,哪像你们人类的女孩子,都是胆小鬼!” 巨蛇晃晃脑袋,明显地不服气。 “谁?谁在说话?!” 正伏在尉迟嘉怀里哭到打嗝的卫襄猛然抬起头问道。 听声音是一个少年的…… 来不及多想,卫襄从尉迟嘉怀里爬了起来,向着远处那两团火光指了过去: “尉迟嘉,快,快劈了那条蛇,它抓了一个小孩子!” “襄襄,不是这样的……” 尉迟嘉重新把卫襄按回自己的怀里,正准备解释,山洞深处又传来了少年放浪不羁的笑声: “哈哈哈,救我?你好笨哦!” 带着嘲讽的笑声渐渐接近,两盏灯笼一般的眼睛再次凑近了卫襄,滴滴嗒嗒的涎液顺着巨蛇的嘴角流了下来,滴落在石地上,活像是一个贪吃的小孩子正在流口水。 “好想吃了你啊。” 少年的声音轻轻感叹。 “找死!” 尉迟嘉当下脸色一变,手心里的金光如同一柄利剑直直朝着巨蛇的头颅刺了过去。 山洞里顿时响起了几许稚气的惨叫,而卫襄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居然,居然是它?” 过了好一会儿,卫襄才颤巍巍地开口,伸手指着山洞深处的巨蛇,内心深处,深深为自己的愚蠢感到羞愧。 “你以为呢?小师妹你可真是个窝里横,就会欺负我们,一条蛇而已,就把你吓成了这样。” 贺兰辰绕过巨蛇庞大的身躯,走到了卫襄面前笑道: “好了好了,不必害怕了,它已经被定住了,除了脑袋,哪里都不能动了。” “真的不能动了?那它刚刚怎么过来的?” 卫襄想起那近在迟尺的冷漠眼眸,还是心有余悸。 “那是它的精魄所化的虚影。”贺兰辰解释道:“这是一只已经有了些道行的蛇妖。” 虚影? 卫襄低头就着尉迟嘉手心里的金光,看了看脚下,果然,刚刚那条蛇曾经垂涎三尺的地方,一点儿痕迹都没有。 “胡说八道,我才不是有了些道行的蛇妖呢,我是得道千年的大魔!有本事你们放开我,我化成人形给你们看!” “大魔?” 确定了蛇妖已经被控制住的卫襄刹那间两眼放光: “快,把它化作人形我看看!” 除了狐狸精,这可是她唯一见到的能化成人形的妖魔鬼怪呢。 贺兰辰望着卫襄瞬间精神抖擞的模样,忍不住失笑: “这会儿你不怕了?” “有你们在,我当然不害怕!”卫襄回头,摇摇尉迟嘉的手臂:“快!” 尉迟嘉宠溺地将卫襄拉回自己身边,揽在怀里劝道: “不急,这可是一只得了天地精华的小妖怪呢,我修炼的功法就是他写出来的。” “天哪,妖怪都会写功法了——这个世界可真疯狂!” 卫襄瞬间不害怕了,兴致勃勃地上前,伸手戳了戳巨蛇的头颅: “你这脑袋比人还厉害,不过,你为什么连一个修炼了你功法的人类都打不过呀?” 第323章 奋发图强的妖怪 卫襄不问还好,一问,这蛇妖沉默了一会儿,眼泪就哗啦哗啦地往下掉。 “是我不想练吗?是我懒吗?是我不求上进吗?我也想练啊,可是,可是我悟出来的功法,发现自己不能练啊!” 能写出一部几乎世间无敌的功法,说话还如此有条有理,卫襄不禁感叹: “你可真是个见多识广的妖怪啊,不过为什么呢?你自己写的功法你自己都不能练?” “你能不能不要再问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往我的心上捅刀子?嘤嘤嘤……” 少年哭泣的声音配合着眼前摇摇晃晃,泪水涟涟的巨大蛇头,卫襄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要是胖胖在她面前这么哭,她非得一巴掌拍过去不可,太瘆人了。 不过卫襄也的确是很同情这蛇妖,自己辛辛苦苦悟出来的功法,最后便宜了别人不说,别人还反过来打它,要是自己的话,也是要气死了好么。 如此一想,卫襄就拍了拍这蛇丑丑的大脑袋: “好了别哭了,我这次来呢,主要是有件事儿找你帮忙。” “没问题。”蛇妖立刻不哭了,少年人的嗓音干脆利落,“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果然,又来了。 卫襄翻翻白眼:“你的条件是不是就是想咬我一口啊?” “咦,你怎么知道?你之前是不是被别的妖怪咬过?也是,只要是妖怪,闻到你的味道,都会想咬上一口的!” 蛇妖兴致勃勃地猜测,眼角的泪花还没擦干,嘴边就由流起了哈喇子,滴滴哒哒地顺着身上粗大的鳞片流了下来。 “好恶心!” 卫襄往后跳了一步,对这个动不动就流口水的蛇妖很是嫌弃鄙夷: “对你的这个条件我只能说一句,你想得美!不想死的话就换一个条件!” “我才不换……” 蛇妖正要傲娇地表示自己绝不妥协,眼前就是金光一闪。 “那你是想死?”尉迟嘉冷冷地问道。 “你,你太欺负人了!” 蛇妖愣了一下,又开始嘤嘤嘤地哭,他是有多倒霉啊,自己给自己招了个天敌!早知道他好好做妖就是了,非要闲着没事写什么功法啊!!! “好了好了,别哭了,你换个条件,我一准儿答应你!”蛇妖这矫揉造作的哭声实在是让卫襄听得耳朵疼,她接着劝。 “不不不,我就要咬你一口……”蛇妖在心里发誓,死也不妥协。 于是一开始只是在它眼角晃的那道金光直接就劈在了它的身上,将它直接劈得晕了过去。 “聒噪。” 尉迟嘉淡淡地收回手,眼角眉梢都是对这只蛇妖的不满。 而卫襄看着面前软趴趴晕过去的蛇妖,瞪了尉迟嘉一眼: “你把它打晕了,还怎么讲条件?” “小师妹,我觉得你有个缺点必须要改改。”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贺兰辰从怀里掏出一张搜魂符,直接拍在了巨蛇耷拉下来的脑袋上: “跟一个孽畜讲条件,小师妹你真是太善良了。” 搜魂符……卫襄瞬间石化。 没错,善良是一种病,得治! 卫襄灰溜溜地滚去了一边,再也不说话了。 无论是人是妖,只要有魂魄,就无法再搜魂符的威力之下遁形。 很快,巨蛇脑子里的一切都被展现在了三个人面前。 这条巨蛇虽然看起来像个爱说大话的妖怪,但它对自己的形容也不算是夸大。 它的确是千年以前出生在这片山脉的,一开始也只是山间最寻常不过的一条小蛇,后来机缘巧合,它吃了一株灵草,开了心智,它干脆就跑去人间,混迹于庙宇道观之类的地方,听过和尚念经,也看过道士炼丹,终于在五百年后,自学成才,一朝悟道,修成了人形。 而修成了人形之后,这只勤奋好学的蛇妖并不满足,它又去私塾混了好些年,学会了读书写字,心里最仰慕的就是凡间的读书人,尤其是那些著书立传的读书人。 蛇妖一边更加勤奋地学习,一边在心里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写一本妖类的书,流芳百世。 但是不巧的很,它书还没写出来,就遭遇了捕妖者的追杀,无奈之下,它只得回到了莽莽深山,过起了无聊的日子。 就是在这无聊的日子里,它偶有所得,日夜苦思冥想,终于写出了一部功法,然后刻在了自己居住的石洞中。 原本它是想要自己修炼的,但结果却无法修炼,蛇妖一气之下,干脆连洞都不要了,彻彻底底抛弃了这部功法。 至于这功法会不会被别的什么妖偷走,它也是浑不在意的,它自己都练不了,就算是有人偷走了,那还是练不了。 若干年过去了,蛇妖早就忘了自己曾经写过一部功法的事情,如今正在日夜不倦地打算为自己写一本《妖仙传》,谁知道忽然就被这三个人找上门来了,然后就被练了自己功法的人将自己打得个半死。 嘤嘤嘤……它不过就是勤奋好学了点儿,它招谁惹谁了?! 即使处于昏迷中,蛇妖的哭声还是在脑海里回荡,震得卫襄耳朵都有点儿响。 这哪儿是妖啊,这简直是个爱哭鬼好吗? 卫襄闭上眼睛,直接略过了蛇妖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寻找自己要找的答案—— 这部功法到底有没有逆转之法? 很可惜,对此,蛇妖的脑子里是很纯粹的一片空白。 毕竟这功法练都不能练,它哪里会思考有没有什么逆转之法? 得到这个结果,卫襄心底骤然生出一种深深的绝望之感—— 练到最后,会血肉僵死,会没有温度,没有鲜血,只有冷冰冰的躯体,还可能会入魔,这将会是尉迟嘉最后的结局吗? 不,不能这样,绝对不能这样! 卫襄上前一把揭了蛇妖头上的搜魂符,面对蛇妖那丑陋的头颅也不觉得害怕了,伸手抓住拼命摇晃: “醒醒,你给我醒醒!你快点想办法,你必须给我想出办法来!” 脑子里像是被人撕了好几道裂缝的蛇妖迷迷糊糊地被晃醒,暴躁不已,瞬间就张开了血盆大口,但是好在它及时睁开了眼睛。 与它近在咫尺的少女,眼眶中的泪水不停滑落,而那泪光背后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她唯一的希望。 这样的眼神,巨蛇在漫长的千年时光中曾经看到过一次,就是捕妖人对它穷追不舍的时候。 那个捕妖人抓它,主要是为了讨好仙门,换一粒仙丹,那么眼前这个少女,又是为了什么呢? 巨蛇晃晃脑袋,从少女手中把自己的头挣脱出来,往后退了退,狭长的眼眸泛着琥珀色的光芒,静静地望着几乎陷入癫狂的少女: “你到底想让我为你做什么呢?” “逆转你写出来的这部功法,让一切回到原点!我不要他变成和你一样的冷血动物!” “逆转功法?可是我不会啊。” 巨蛇很迷茫,也十分想不通: “这部功法本来就是我给自己写的,是按照我们蛇类的修炼路子来的,你们人类私自拿去修炼,的确是会变得和我们蛇类一模一样——” “可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巨蛇歪着脑袋,十分天真的问道。 “可他,他是人啊,他不是蛇!我也不愿意让他变成浑身僵冷的样子,我也不要他入魔,我只想让他好好活着!” 卫襄痛哭流涕。 巨蛇看起来十分冷漠的眼中,也有一丝动容。 可他真的不明白。 巨蛇转头看了看旁边神情悲哀的人类男子,再次开口问卫襄: “那你有没有问过他,他是否愿意变回一个平凡人类?修炼我的功法,虽然到最后可能会变得不太像人,但他已经拥有了至高无上的力量——体会过举世无敌的滋味,再变回平凡人,让一切从头再来,他真的心甘情愿吗?” 是啊,真的心甘情愿吗? 或者是,他从来就不愿意? 一路跋涉的卫襄,终于无可避免的迎来了这个问题。 她回头,望着尉迟嘉,声音里都带着自己无法克制的颤抖: “你,你愿意吗?” 漆黑的山洞里一片静默,只剩下三人微微的呼吸声,轻柔却悠远仿佛是在无声的对峙。 少女眼底的亮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不愿意,他一定不愿意吧? 就比如一个人,明明知道一件事情做下去会坠入万丈深渊,却因为尝到了甜头,不愿意退步抽身。 就在卫襄的心底一点点凉下去的时候,漆黑一片中,尉迟嘉终于开口说话: “我愿意。” “你愿意?!” 巨蛇和贺兰辰齐齐惊呼出声,难以置信的瞪着尉迟嘉,好像看到了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正常人,不都该说“我不愿意”吗? 对此,尉迟嘉也只是微微一笑: “襄襄,只要你开心,我什么都愿意做,就算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都愿意。” 男子不疾不徐的声音如同潺潺流水,又如同款款告白,卫襄也听的呆在了原地—— 他愿意放弃一切,只为让自己开心? 一种微妙的感动在卫襄心底缓慢流淌,然后开始奔腾,涓涓细流变成了大江大河,激烈回荡。 谁说这个世间甜言蜜语没有用呢? 有用的,永远都是有用的。 卫襄红着眼眶,伸开双臂,主动拥抱了尉迟嘉。 “我知道你心里不愿意,可是,我更希望你活着。”她在他耳边低语。 “我知道,我都知道。” 尉迟嘉绝美的面容上依旧是淡淡的微笑,但他紧紧抱着卫襄的两只手,却开始不停颤抖,心中唯有一个念头在瞬间闪过—— 她抱他了,她终于主动伸出手,拥抱他了! 刚刚还处于惊讶中的贺兰辰,看到这一幕,却将自己的惊讶全部收了回来。 “你看,这就是我们人类,是不是套路很深?”贺兰辰悄悄和巨蛇讨论。 巨蛇不明所以: “套路,什么套路?” “看来你和我的小师妹一样傻啊。” 贺兰辰微微一笑: “他倒是愿意逆转功法,变得一无所有,可问题是,连你这个写出功法的人都不知道怎么逆转功法,他再愿意,又有什么用呢?” “对哦,我根本就不会逆转功法呀!” 巨蛇瞬间反应过来,连连感叹: “难怪我在人间混了那么多年,还是和你们人类格格不入,你们这些人类,真是太狡猾了!” 好在贺兰辰聪明,卫襄也不是彻头彻尾的蠢货,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又来找巨蛇的麻烦了: “他已经愿意逆转功法,剩下的,就要看你了!我给你十日的时间,你要是还想不出来,我就要把你抓回去炖蛇羹!” “哎,姑娘你是不是开玩笑啊,我这么大,一锅肯定炖不下,你打算炖了我,吃一辈子啊?再说这事儿能怨我吗?我又没有让他练呀,是你们人类自己贪心,关我什么事!” 巨蛇辩解道。 对此,回应他的,只有卫襄凶神恶煞的态度: “那老娘还真就不跟你讲道理了呢!你要是想试试就尽管来试试看,看我能不能炖了你!再说了就算炖不了你,我还能烧能烤呢,怎么吃你这个问题,这个不劳你费心!” 而尉迟嘉,已经再次举起了掌心,正正的对住了巨蛇的头颅,无言的开始了威慑。 巨蛇:……傻逼!这男人绝对是个傻逼! 不管尉迟嘉傻逼不傻逼,也不管卫襄讲不讲道理,反正巨蛇的悲惨日子算是开始了。 从前巨蛇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 但现在,天还没亮,那个少女就会过来敲它的脑袋把它叫起来苦思冥想,不到天黑不准睡觉,另外也不准它自己出去觅食,简直是惨无人道,令人发指! 好端端修炼了一千年的蛇生,就此毁了,巨蛇再次过上了发愤图强的日子。 只不过有些事情还真不是发愤图强就能解决的,一直苦思冥想到第九日,巨蛇都没能想出个办法来。 卫襄的耐心也被彻底耗尽了,她抽出长剑,在巨蛇庞大的身躯上拍了拍: “好了,明天就到期限了,现在我允许你挑选一个你 第324章 可能有诈 “还没到期限,我不死!我坚决不死!” 蛇妖愤愤地抗议。 它要是因为这个死了,那简直要成为妖界流传千年的笑话了好么! 想一想,若干年后,妖界提起它,就是那只死在自己所创功法之下的蠢蛇妖,它会死不瞑目的好么! 卫襄才不管那么多呢,她手中的长剑在蛇妖面前比划了几下: “你只要能想出办法来,那就不用死,要是想不出来,那就乖乖给我死!” “哎你这小姑娘你讲不讲道理啊?” 长剑在自己身上的鳞片划过,那种随时能把它砍了的感觉让蛇妖都要崩溃了: “你也不想想,你要是真的杀了我,那我可就永远想不出来了!” “可是我不杀你你还是想不出来呀。” “不不不,你再给我一天时间!” 蛇妖扭动巨大的身躯往山洞外面游去: “我现在就去想办法!” “我看你是想跑吧?”卫襄追了出去。 蛇妖无奈至极: “我跑什么呀,你男人已经在我身上刻下了烙印,跑去哪里我也逃不掉啊!我会回来的,你等着!” 卫襄这才停了下来,转头看着尉迟嘉: “你真的在他身上刻下了烙印吗?那可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尉迟嘉点点头: “嗯,它之前跟我说它要去请教一个老前辈,才能知道到底怎么办才能让这部功法逆转,所以我就同意了。” “老前辈……蛇妖的老前辈也是一只蛇妖吗?”卫襄不由得非常好奇。 “不是,是一只虎妖。” 贺兰辰在旁边说道。 卫襄更惊讶了: “这片山脉还有别的妖怪?” “那是自然,难道你没有觉得这个地方是一块风水宝地吗?” 贺兰辰也走出山洞外,指了指外面的莽莽青山: “能孕育出如此蛇妖的地方,必然不是凡土。” 不是凡土,那也就意味着会有很多很多的妖怪喽? 卫襄曾经热衷于捉妖的那颗心又蠢蠢欲动起来,摩拳擦掌: “那我们要不要跟着去看看?要是能逮几只妖回蓬莱,也是个不错的事情!” “这你还是不要想了。” 贺兰辰一口否决: “天地万物自有平衡之道,你贸然打破,说不定会受天谴。” “那好吧,不捉就不捉,我们在这里等着好了……不过,贺兰师兄你当初是怎么摸到这个深山老林,得到那部功法的?” 放弃了捉妖的念头,卫襄又开始兴致勃勃地打探贺兰辰的过往。 “这个嘛……”贺兰辰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解释道:“当初有人向父皇禀报,说此地有大妖现世,为祸人间,父皇就将我从蓬莱叫了回来,命我来此追捕。” “可是那个时候,你能打得过这只蛇妖吗?” “父皇之令,岂能不遵,即使打不过,也不得不来的……况且,我当日也没有遇上这只蛇妖。”贺兰辰云淡风轻地说道。 但卫襄却从这云淡风轻的话里听出了几许悲怆的意味,先前内心里对于贺兰辰的怨气也瞬间消散了很多。 相比于大周皇帝来说,毗陵皇帝的儿子很多,所以他并不觉得皇子有多么宝贵,他可以将自己的儿子送去蓬莱,成为一枚棋子,自然也就能将自己的儿子当做一枚弃子,说丢就丢,毫无怜惜。 卫襄想了想,很是风马牛不相及地说了一句话: “那你以后就不要再听你父皇的话了,你已经不是毗陵的皇子了,你现在是蓬莱的弟子,你要是再为毗陵这么卖命,莱芜师叔一定是不会答应的。” 贺兰辰愣了一下,很快就露出笑意,微微点头: “嗯。” 是的,他已经不再是毗陵的六皇子了,也不再是那个生死无人在意的贺兰辰了,他如今有师门,有尊长,还有个这样刀子嘴豆腐心的小师妹,他不会再傻傻地为了毗陵牺牲自己的一切了。 夜幕渐渐降临,蛇妖还没有回来。 因为等得不耐烦,在荒山里撒丫子跑了一圈儿的卫襄早就熬不住睡过去了,燃烧的篝火旁,贺兰辰和尉迟嘉相对而坐。 贺兰辰柔和的眼神从跳动的火焰上掠过,然后落在了少女被火光映得红彤彤的脸颊上,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 “如果蛇妖真的找到了逆转功法的办法,你,真的会愿意放弃你现在拥有的一切,从头在开始吗?” 尉迟嘉的眼神正专注地放在身旁沉睡的少女身上,一手揽着她,让她睡得更舒适一些,一手拍着她的背,让她睡得更安稳。对于贺兰辰的疑问,他也没多思考,淡淡地笑道: “那是自然。从前我决定跟她到蓬莱的时候,我就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那时我尚且勇气可嘉,如今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况且,她希望我长长久久地活着,那我就会长长久久地活着陪她,我也不想自己日后入魔,变得神志癫狂,再次伤害到她。” 这样的回答……看来他是真的喜欢小师妹啊。 贺兰辰在心里微微叹息一声,看着尉迟嘉,将埋藏心底的三个字说了出来: “对不起,当初我实在是不应该把这部我自己都没有练过的功法给你的,很抱歉我并不知道会有这样的恶果。” “这有什么可对不起的,至少这部功法保住了我命,又让我能保护她这么久,我已经很满意了。所以,如果一切能重来也好,至少,她不用再为我担心了。” 尉迟嘉墨色的眼眸如同这深山中浓黑的夜,安然静谧,声音也如同林间的风,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长久以来闷在贺兰辰心口的愧疚和不安终于是舒展消散,贺兰辰微微颔首,然后闭上了眼睛开始打坐。 不知道过了多久,山洞外面渐渐有了亮光,天空却淅淅沥沥地开始下雨。 还沉浸在睡梦中的卫襄在这淅淅沥沥的雨声里,做了一个梦。 梦境里,她光着脚行走在一片山林间,然后面前有一条大蛇和一只斑斓的老虎在说话。 它们说了什么,卫襄没听清,卫襄只看见老虎忽然张开了血盆大口,要将大蛇吞吃入腹。 “不要!” 她大喝一声,从睡梦中醒来。 “襄襄,怎么了?” 火堆旁,尉迟嘉温柔得声音伴随着烤肉的香味儿一起传过来。 卫襄坐起身来,吸了吸鼻子,是烤山鸡的味道。 但这会儿,她也没有心思吃东西。 “那只蛇妖有危险……”她凭着直觉,喃喃道,接着一个骨碌爬了起来:“不行,我们得去救它!” “吃完了再去!” 尉迟嘉从架子上将烤好的山鸡递到卫襄面前,香气扑鼻,卫襄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但她也没耽误时间,一边接过烤好的山鸡开始啃,一边睡眼惺忪地往山洞外走: “我要去看看。” 尉迟嘉和贺兰辰见她这样,也只得跟了出来。 无形的避雨罩在三人身周展开,三人在山洞周围找了一圈儿,很快就找到了巨蛇经过的痕迹。 那是一条被巨蛇庞大身躯压出来的小路,路上草木都伏在地上,如同风暴经过。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三人沿着痕迹一路找过去,差不多走了快三十里路,才看到一大片被压倒的树木,而这一片狼藉的树木下,正压着一条奄奄一息的巨蛇。 “哎,别死,你还不能死!” 卫襄立刻跑过去了,拍着巨蛇的脑袋试图将它唤醒。 奄奄一息的巨蛇在卫襄剧烈的拍打下果然挣开了眼睛,常常的蛇信子垂在嘴边,声音微弱,琥珀色的眸子里泪光闪闪: “能……能不能别拍了,我没死都要被你拍死了……小姑娘你可真是个乌鸦嘴,本来我还有好几千年的寿命呢,你这一来,我就活不成了……” 渐渐开始滂沱的雨点砸在巨蛇的身上,它身上几近干涸的暗褐色血迹再次被雨水冲开,顺着庞大的身躯留下来,看起来悲壮又惨烈。 虽然口口声声对这条蛇妖喊打喊杀,但此时看着它这幅样子,卫襄心里还是止不住难过。 “不会的,你不会死的,你是蛇妖啊,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我也不想死啊,但是你们非逼着我想办法,我来向前辈请教,前辈却怪罪我不该引来人类,对我下了杀手……除非神仙再世,不然我是活不成了,所以……” 巨蛇半眯着眼睛,絮絮叨叨地说着,完了又特意交代了卫襄一句: “所以我这也算是为你们死的,我死了以后,记得给我报仇啊……那只可恶的老虎,仗着比我厉害,就欺负我,你们一定得给我报仇……” 说着说着,巨蛇半眯着的眼睛就完全闭上了,少年一般的声音也彻底消失了。 “不,你不能死!” 卫襄急了,再次拍打巨蛇的身躯,但是它再也没了反应。 卫襄回头望着贺兰辰和尉迟嘉,情急之下,眼泪汪汪: “怎么办?怎么办?我是不是又闯祸了,是我逼死它的!” “襄襄放心,它没死。”尉迟嘉赶忙上前,伸手去擦卫襄的眼泪:“好了,不哭,我们先把它带回去,我来救它。” “你,你能救它吗?要不我来!大不了,大不了让它咬我一口!”卫襄想了想,下定了决心。 “哪有这么严重,这蛇妖也是个戏精!” 眼看着小师妹都急哭了,贺兰辰忍不住吐槽。他走过去,将手里的符拍在了巨蛇的身上: “好了,我们先带他回去,大不了多喂它几颗灵丹吃。” 卫襄没说话,只眼巴巴地看着贺兰辰,毕竟她平日里不学无术,对这妖类受伤的事情也是一窍不通,只能听贺兰辰的了。 而那只巨蛇,只不过是刹那间的功夫,就从一只庞大的巨蛇化作了小小的一条,褐色的身子乍一看和一条麻绳差不多。 贺兰辰弯腰将这小蛇捡起来揣进了怀里,示意卫襄和尉迟嘉: “好了,我们先回去吧,这缩地符对它有用,想来是没事,它要是真的快死了,身躯应该变不过来才对。” 贺兰辰这么一说,卫襄才稍稍放了心,亦步亦趋地跟着贺兰辰,一行三人再次回到了山洞里。 山洞里的火堆被再次点燃,盘成小小一团的小蛇很快被这热气烘得醒了过来。 “咦,是我没死还是你这小姑娘阴魂不散,难不成我下了地府你也要追来?” 小蛇一眼看见卫襄,忍不住颤了颤,这姑娘实在是太不讲理了,它可不想再看见她。 卫襄已经想明白了之前这蛇妖是故意说那些话惹她同情的,她干脆朝着小蛇呲了呲牙,顺手从火堆旁拿起一截棍子在小蛇面前挥了挥: “对啊,没错啊,你已经死了,所以现在,我要将你的躯壳烤了吃,让你死无全尸,投胎都不能投!” “啊啊啊,太残忍了,太恶毒了!” 小蛇一见那被烧得黑乎乎的棍子,立刻尖叫起来,然后飞快地扭动身子往尉迟嘉怀里钻去: “救命啊主人,主人救命!” 尉迟嘉没理会它这夸张的呼喊,直接拎着它的尾巴将它扔了出去,然后蹙眉看着它: “你叫我什么?” “我叫你主人啊!”小蛇在地上重新蜷做一团,晃着脑袋,对着尉迟嘉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当然,大家也根本看不出来它的笑容。 “为什么?你要给他当宠物?”卫襄问道。 “不,不是当宠物,是当镇魂兽!其实那只可恶的老虎虽然打伤了我,但他之前也跟我说过,你男人练这个功法,到最后除非变成蛇,才不会入魔,可你们是人啊,怎么能变成蛇?所以呢,我就决定,我大义凛然,我无谓牺牲,我,给你男人当镇魂兽!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很感动?有没有很想对我磕个头,跟我说声谢谢我的救命之恩?” 小蛇兴奋地扭动细细的身躯,得意洋洋地看着卫襄。 “感动?感动你个头啊!” 这次不用贺兰辰动手,卫襄亲手拿了张符出来,将这小蛇给拍晕了过去。 卫襄扭头看着尉迟嘉,神情警惕: “我听说过人类强行契约镇魂兽的,从来没听过哪个妖怪主动要给人当镇魂兽的,这小蛇无事献殷勤,一定有诈!” “嗯,可能有诈,那就,上搜魂吧。” 这次贺兰辰终于抢了先,直接一张搜魂符又拍在了昏迷的小蛇身上。 被再次搜魂的小蛇灵魂都在哭泣—— 谁能告诉它,它到底做错了什么嘛?!!! 第325章 契约 外面的雨渐渐停歇,山洞里响起噼里啪啦的拍打声,卫襄正在狂揍撒谎的蛇妖: “说,你为什么让那只虎妖打伤你?居然敢撒谎骗我,我看你真是活腻了!” 被揍得无处可躲的蛇妖可怜兮兮地拖着庞大的身躯在山洞里一边逃窜,一边求饶: “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前辈说了,我写出来的这部功法只适合妖怪练,人类练了是没有办法逆转的,是它建议我装死,趁机给你男人做镇魂兽的……不然你们要打死我,我死也就死了,多丢人啊……以后大家说起来,都会说我就是被自己写出来的功法害死了,我会遗臭万年的……” “又是想着流芳千古,又是想着遗臭万年,你一个做妖怪的,你这么虚荣做什么?”卫襄将巨蛇逼到角落里,鄙夷道:“想给他做镇魂兽你就说,何必这么鬼鬼祟祟撒谎!” “可我在你们人类的世界里混了那么多年,我知道你们人类说话特别喜欢拐弯抹角,我就,我就迂回一下……” “我警告你,你下次要是再这么撒谎,我真的会打死你!”卫襄越说越冒火,亏她还差点儿心软让它咬一口呢,差点儿就着了这蛇妖的道了! “明白,明白,我再也不敢了……” 蛇妖努力地将自己庞大的身躯往角落里缩,庞大的身躯和它又怂又可怜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但也更加坚定了一定要给那个男人做镇魂兽的决心——只要它做了那人的镇魂兽,这个凶巴巴的小姑娘就不敢随随便便要它死了,那个傻逼男人也就不会出手打死它了,毕竟打死自己的镇魂兽就相当于打死他自己! 拿定了主意,蛇妖终于是慢慢镇定了下来,它飞快地将自己庞大的身躯缩小成小小的一条,向着尉迟嘉游走过去: “让我做你的镇魂兽吧,这是唯一能阻止你走火入魔的办法了!” 人类少年一般的声音略带沙哑,高高昂起的三角形蛇头上,一双琥珀色的小眼睛中满是真诚。 尉迟嘉不说话,只看着卫襄: “襄襄觉得呢?” 傻逼!蛇妖再也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收一只千年的蛇妖做镇魂兽,这是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这男人脑子是不是有坑?只知道听一个女人的,没出息,窝囊废! 蛇妖在心里恶狠狠地鄙视了尉迟嘉一把,然后继续真诚地眨眼睛。 卫襄却站在原地纠结开了。 不要这蛇妖做镇魂兽吧,尉迟嘉以后就可能走火入魔,可要这蛇妖做镇魂兽吧,这么一个谎话连篇的家伙,谁敢相信啊? 不过说到说谎,对,这家伙善于说谎,谁知道它到底有什么企图啊? 卫襄想了想,走到尉迟嘉面前,伸手将化成了小蛇的蛇妖拎了起来: “你是真心想要做他的镇魂兽的,是吧?” “没错没错!”小蛇点头如捣蒜。 “很好!”卫襄点点头:“那你跟我回蓬莱吧。” “哪儿?蓬莱?” “嗯,东海仙门蓬莱,回去让我们的师父看看你,我得问问我师父,你说的,是不是实话!” “不,我不要去!”小蛇开始在卫襄手里挣扎。 卫襄冷笑一声看着它: “怎么,心虚了?” “不是心虚,你说我一个妖怪,我跑去仙门的地盘,我,我是去找死吗?”小蛇欲哭无泪。 卫襄拍拍它的小脑袋,晓得格外甜: “放心放心,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不,不要啊!” 蛇妖又开始惨叫,但是卫襄一个符扔过来,又把它拍晕了过去。 “小师妹,我们真的要带它回蓬莱吗?”眼睁睁地看着卫襄总跟一条蛇过不去,贺兰辰也是觉得好笑,“我们这前脚刚刚出了师门,后脚就回去,真的好吗?” “其实不回去也可以,我就是吓唬吓唬它,它和狐狸精一样,都是妖,对蓬莱害怕就对了嘛,难道只许它撒谎,不许我吓唬吓唬它?” 卫襄笑嘻嘻地朝着贺兰辰伸手: “贺兰师兄,先前我只有一张搜魂符,都被这蛇妖给用了,你,再给我一张呗,我总得确认它没有别的花招,才能让尉迟嘉收它当镇魂兽啊!” “这……”贺兰辰有点儿犹豫。 短短时间之内一再对着蛇妖用搜魂符,这蛇妖会不会变成傻子啊? 不过他一对上小师妹眼巴巴的眼神,在看看她纤细洁白的掌心,到底还是心软了,从怀里摸出一张符递了过去: “好吧,给你。” “谢谢贺兰师兄!” 卫襄的眼睛立刻笑成了月牙,喜滋滋地接过搜魂符,再次拍在了蛇妖身上。 第三次被搜魂的蛇妖……我真的不想活了好吗? 看着卫襄兴致勃勃地摆弄那条蛇,贺兰辰悄悄朝着尉迟嘉打了个手势,两人走出了山洞,站在了洞口外的一片树林中。 雨后初晴,夏日灼热的阳光泼洒下来,林间的水气混着草木泥土的清新味道一起蒸腾了出来。 贺兰辰默然站了一会儿,抬手指了指身后的山洞: “你就这么看着她为了你劳神费心,胡乱折腾?其实你心里已经拿定了注意吧?毕竟,除了接受这只蛇妖做镇魂兽,你别无选择。” “是,我别无选择,但我喜欢看她这样为我费心劳神。” 尉迟嘉微微一笑,笑容里破天荒地带着几分小孩子一般的腼腆和羞涩: “她好不容易不抗拒我了,好不容易愿意为我费心了,我,我不想就这么自己做了决定……” 虽然尉迟嘉说得期期艾艾很费劲,但贺兰辰一下子就明白了。 他掩去了眼底的艳羡,点点头,表示自己能够理解了: “我明白了,你喜欢她为你费心劳神的这种感觉是吧?正常,我理解。” 是啊,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别人为自己费心劳神呢? 从前,母妃在的时候,母妃每日里最主要的事情就是为他和弟弟费心劳神,操心他们的吃喝穿戴,但是母妃病逝之后,这世上就再也没有女子愿意为他费心劳神了。 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人,也如小师妹待尉迟嘉这般待他? 在将蛇妖所有的记忆彻彻底底搜寻了一番,确定再无遗漏之后,卫襄放了心,弄醒了蛇妖,表示自己同意让它做尉迟嘉的镇魂兽了。 蛇妖很激动,很兴奋,立刻就往洞口外面扑,打算直接咬尉迟嘉一口完成契约,卫襄却直接出手将它扔了出去: “老实待着,看把你狂的!等着!” 说完,她跑去将尉迟嘉叫去了一边: “你,现在有血可以和他契约吗?” 她可没忘记在冰莲海底,尉迟嘉那露着惨白筋肉的伤口,已经一滴血都流不出来了,后来在皇宫,尉迟嘉硬是以血画符,最后伤口久久不能愈合。 尉迟嘉见她关心自己,笑容愈发柔和,他抚了抚她的长发,牵着她的手走回山洞: “襄襄别担心,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几滴血还是能挤得出来的。” “那,会不会很久都不能好?”卫襄还是很担心。 “不会不会,为了你,我也会想办法早点好起来,大不了,我给自己多贴几张符。” “我不是担心你的伤口好不了牵连我,我,我只是……” 卫襄觉得尉迟嘉可能是误会了,可解释了一半,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纯粹是因为担心你……这样的话她还是说不出口。 好在尉迟嘉也没有让卫襄这么窘迫下去,他笑眯眯地拍拍卫襄的脑袋: “嗯,我都明白,你的心思,我都明白。” “你明白什么啊你明白,好了,你快点儿来!” 卫襄顿觉羞愧,一甩手就跑了。 贺兰辰跟在他们身后,见卫襄似乎又使了小性子,不禁感到奇怪: “小师妹这脾气不稳定,喜怒无常的,我从前也知道,可她这性子现在似乎更古怪了,尉迟师弟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因为,她体内有幻蝶一族尊者所赠的冰魄。”尉迟嘉也没有对贺兰辰隐瞒这件事,解释道:“冰魄可以稳固神魂,但却能将人正常的心绪放大百倍,加上襄襄又向来是个喜怒不拘的性子,她的情绪变化会比常人更为激烈,所以有时候看起来像是喜怒不定。” “稳固魂魄?小师妹的魂魄,有问题?” 卫襄的情绪变化激烈不激烈,贺兰辰并不在意,反正变化再激烈,也还是他的小师妹,他在意的是幻蝶一族的尊者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送小师妹冰魄? 尉迟嘉摇摇头: “襄襄的魂魄没有问题,是当初她带卫曦回蓬莱的时候,闹着要还一缕魂魄给卫曦,幻蝶尊者知道了,就怕她自作主张酿下大错,悄悄给她的身体了放入了一枚冰魄。” “这样啊,难怪小师妹那次从幻影海回来,哭起来能把自己哭死,大家都吓了一跳呢。” 贺兰辰回想起当时的事情,当时的疑惑终于是有了解答。 不过他又想了想,试探着问道: “冰魄的事情,小师妹,知道吗?” 走在他前面的背影就僵了一下。 尉迟嘉回头,神色复杂: “贺兰师兄觉得呢?” 得,那就是不知道呗。 贺兰辰顿时有一种自己知道了别人小秘密的得意感,尤其是看着尉迟嘉那张骤然忐忑不安的脸,他心里莫名一阵快意。 这家伙,故意不让小师妹知道的吧?这样小师妹只要有一点点喜欢他,那就必定是喜欢得死去活来,也真是够狡诈的。 但是呢,君子要成.人之美,那种拆人姻缘的事情,他肯定不会做的。 “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小师妹的,不过从此以后,我也就不欠尉迟师弟你什么了。”贺兰辰对着尉迟嘉坦然一笑。 在蛇妖兴奋期待的眼神里,在贺兰辰和卫襄的见证下,尉迟嘉用卫襄的匕首在手指上划了个小口,挤出了几滴血液,滴入了蛇妖张得大大的嘴巴里。 尉迟嘉的血是什么滋味,卫襄和贺兰辰都不知道,但是从蛇妖那陶醉的表情来看,似乎味道还不错。 它闭上嘴巴,眯上眼睛,然后,睡着了…… 贺兰辰回头看着尉迟嘉,神情古怪: “尉迟师弟,你的血,到底蕴含着多大的法力啊,居然,居然能让镇魂兽刚刚和你契约,就昏睡了过去?” “这有什么讲究吗?”卫襄不明所以地追问。 “当然有,主人的法力越高强,契约的镇魂兽就越无法承受,一旦契约,就会陷入沉睡,以图慢慢消化主人带来的强大力量,当然,如果主人是废柴,镇魂兽则不会受任何的影响,甚至会精神抖擞。” “不会受任何的影响,然后精神抖擞……” 贺兰辰解释完了,卫襄跟着念了一句,然后忽然就想起来当初她无意中契约了胖胖之后,胖胖的表现——可不是毫无影响,精神抖擞吗? 这,这不是变相说明她是个废柴吗? “贺兰师兄,你太过分了!什么狗屁法则,我才不信!” 卫襄瞪了贺兰辰一眼,转身就跑了。 贺兰一脸的不明所以: “小师妹,好好的,我又哪里得罪你了?尉迟师弟,不会是小师妹体内的那什么冰魄又开始作妖了吧?” “不是。而且,得罪她的,也不是你,而是契约镇魂兽的法则。” 尉迟嘉淡淡地安慰贺兰辰,然后从地上提起了陷入昏睡的蛇妖,扔给了贺兰辰: “我们走吧,还劳烦贺兰师兄暂时代我照管我的镇魂兽吧。” “你的镇魂兽,为什么要我照管啊?”贺兰辰下意识接住,又有点儿不甘心。 “因为我要照顾襄襄啊。”尉迟嘉回道。 贺兰辰:……这什么人啊,给他做镇魂兽,居然如此不被重视,也真是够倒霉的。 进山的时候,因为要摸索道路,用了一天一夜,出山的时候就容易多了。 三人脚下飞快地走着,大半天的时间就走出了这片深山老林。 “贺兰师兄,我们先回东海一趟,让师父看看尉迟嘉的镇魂兽吧,好不好?”绕过最后一棵参天巨树,卫襄就跟贺兰辰商量道。 但是贺兰辰却没有回答她,而是盯着正前方,一动也不动。 “怎么了贺兰师兄……” 卫襄觉得奇怪,刚要问,一转头,却也看清了山外的一切。 数以万计的人马严阵以待,旌旗飘飘,杀伐之气迎面而来。 毗陵的军队,在这里等着他们。 第326章 兄弟 千军万马列阵在前,饶是卫襄明知道他们三人肯定能逃走,也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 她伸手捅了捅贺兰辰: “你们毗陵的将士们,这是来欢迎我们,还是围剿我们啊?” 一直呆立原地的贺兰辰这才反应过来,又朝着那千军万马中隐约的身影望了一眼: “这,我也说不好。” 尉迟嘉也看了一眼,在一旁淡淡出声: “嗯,如果单算你的胞弟贺兰月,那应该是来欢迎我们的,但是前来的人里,还有南离长公主,云舒,我听说,她如今是毗陵安王的正妃。” “云舒师妹?毗陵和南离结亲了?我怎么不知道?哎,贺兰师兄,云舒师妹成了你弟媳妇儿这事儿,你知道吗?”卫襄惊讶地问道。 贺兰辰看了她一眼: “云舒已经被逐出师门,小师妹慎言。至于她做了安王妃这件事,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安王大婚,正妃人选,是父皇定的。” “哦,我知道了。”卫襄小心地答应道,看来贺兰师兄最近是真的没有再和毗陵皇族有太多的瓜葛。 而云舒……按说她应该是憎恶的,因为她差点儿因为云舒和祁连的算计丢了性命。 但说真有多么恨,那也算不上,毕竟大家同为天涯沦落人,自己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也都曾被逐出师门呢。 所以此时要与这个因为她而被逐出师门的女子见面,卫襄的心情很复杂。 曾经朝夕相处的云舒,不再是她的小师妹了,而是南离长公主,随时可能成为仇敌的人了。 山脚下,被千军万马簇拥在中间的女子,看着不远处的三人,却缓缓露出了微笑。 “殿下,我们要等的人,到了呢。” 清丽可人的女子神态谦恭地朝着身边的年轻皇子轻声说道。 贺兰月的眼底闪过一抹晦暗: “云舒,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哥哥了,你说,他见了我,会不会高兴呢?” “他是殿下的亲哥哥,见到殿下,怎么会不高兴呢?妾身只怕他们见了妾身,会不高兴。”女子的笑容逐渐淡去,满面忧愁。 贺兰月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云舒你放心,本王不会允许他们对你不敬的!” 说完,就大步走到阵前,朝着贺兰辰三人露出了笑容: “哥哥回毗陵怎么也不回来看我?要不是我听人说了,都不知道,这两位,是哥哥的同门吗?” 尉迟嘉和卫襄站在贺兰辰身后,一言不发。 贺兰辰则是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好一会儿,才走到了贺兰月面前: “我这次回来,只是有些许小事而已,并不想去惊动你,没想到,到底还是惊动了。不过,是谁告诉你我回毗陵了呢?” “哥哥如今是仙门弟子,画像都被毗陵百姓供奉在家中了,你走在路上,大部分人可都是认得你的,怎么能瞒得过我呢?” 贺兰月笑嘻嘻地伸手拍了拍贺兰辰的肩膀,一副亲热的样子: “不过哥哥如今对我也不如从前好了,回来也不让我知道,难道哥哥也要和我疏远了吗?” “没有,只是我如今既然做了蓬莱弟子,就不能总是恋栈凡尘,再说你和父皇政务繁忙,我怎么好打扰。” 任凭弟弟态度亲昵,贺兰辰还是神色淡淡。 贺兰月放在兄长肩头的手臂就僵了僵。 但他很快恢复常态,笑容依旧: “哥哥真是说笑了,就算仙门规矩大,难道还能让人罔顾父子兄弟的人伦吗?父皇最近也挺惦念你的,哥哥跟我回皇宫看看父皇吧,还有这位仙长和这位小仙子,可否愿意去我毗陵国都做客?” 贺兰月十分真诚地望着尉迟嘉和卫襄,热情地问道。 这幅模样看在卫襄眼里却是十足的虚伪——她就不信有云舒在,贺兰月不知道她和尉迟嘉的来历。 想想看,之前,毗陵六皇子与为国公府来往密切,已经让人非议了,这会儿堂堂大周的柱国公和护国公主再未经大周皇帝允准,就去毗陵国都做客,成什么了? 不用想也知道长安的唾沫星子大概会把她和尉迟嘉给淹死。 如此一想,卫襄立刻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多谢安王殿下盛情,只是我们这次前来这里捉妖,是要先回师门复命的,还是等下次有机会吧。” “这可真是令人遗憾……” 贺兰月依旧态度谦和地说道,只是眼底的阴鸷一闪而过之后,说出来的话就完全是另一个意思了: “不过,我很想知道,大周的柱国公和护国公主殿下,擅入我毗陵国境,这件事该怎么算呢?” 来了,果然来了,就知道这么兴师动众地在这里等着他们没有好事儿。 卫襄暗暗嗤之以鼻,只转头看着贺兰辰。 说到底,贺兰月是贺兰辰的亲弟弟,要不要给留点儿面子,得看贺兰辰的意思。 贺兰辰接收到了卫襄的意思,有些抱歉地朝着尉迟嘉和卫襄笑了笑,然后才转头看向了自己已经全然觉得陌生的弟弟: “既然父皇和阿月都很惦记我,我不回去看看也说不过去,我们回国都吧。” “好,父皇见到哥哥,一定会很高兴的。” 贺兰月又灿烂地笑了起来,一直在一旁当隐形人的云舒也跟着笑了笑。 气氛一时倒显得挺融洽,如果能够无视掉面前的千军万马和寒光闪闪的刀剑的话。 毗陵国都,驿馆,月下,窗前。 卫襄趴在窗台上,托着腮,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也不知道我们擅自跑来毗陵国都的消息传回去,会不会被那些大臣们给念叨死。” “不要紧的,咱们最多被念叨几句,该头疼的是皇上才对。” 尉迟嘉站在旁边安慰卫襄,语气里带了低沉的笑意。 卫襄一听这话也乐了: “就是就是,发愁的肯定是皇上,不过他也没办法找我们算账。” 尉迟嘉对着卫襄烂漫的笑容,也微微一笑,轻轻抚了抚她的长发,打发她去休息: “嗯,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安睡吧,我在这里守着就好,想来他们也没有那么大胆子,越是知道我们的身份,就越不敢轻易动手。” “这个我知道,我就是发愁贺兰师兄,被他那个弟弟请回去,会不会被说动了,以后又要掺合毗陵这些烂事儿啊?” 卫襄想起来语凝海底贺兰辰的那个梦境,就忍不住担心: “你看梦境里,贺兰师兄一心一意扶助贺兰月登上了皇位,最后还被毒杀,如今贺兰师兄摆明了要跟他疏远,他肯定更不愿意放过贺兰师兄了。” 尉迟嘉听她这么说,沉吟片刻摇摇头: “不会的,梦境里正是因为贺兰月顺利登上了皇位,所以才有恃无恐的想要毒杀贺兰师兄,可现如今,他尚未登上皇位,还需要贺兰师兄鼎力相助,除非他蠢死,否则也不可能对贺兰师兄动手,再说了……” 尉迟嘉朝着卫襄笑了笑: “梦境里他都没能算计成功,难道如今的贺兰师兄会轻易被他算计了吗?” “你要这么说呢,也有道理,随缘吧,反正是他们贺兰家的事情,他们自己处理,我才不要为他们操心了呢。” 卫襄很快就把这件事情抛诸脑后,没心没肺的睡觉去了。 尉迟嘉就这么留在卫襄的屋子里并没有回去,一直静静地坐在窗边守候着。 反正如今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和襄襄是未婚的夫妻,他们也无需再在意世人的眼光了。 而跟一片静谧的驿馆比起来,处于皇城之内的安王府此时格外热闹。 因为他们回到都的时候天色已晚,皇宫已经关闭,贺兰辰只得到了第二日入宫觐见的旨意,其余的什么安排都没有。 而因为年少时就去了蓬莱,贺兰辰至今未能在毗陵封王,更没有自己的府邸,只得跟随贺兰月回了安王府。 贺兰月也似乎早有准备,特意安排了夜宴,为贺兰辰接风洗尘。 贺兰辰也没有拒绝,坐在宴席的上首,一杯又一杯饮着杯中佳酿,冷静的看着眼前的歌舞升平,早已沁在他骨子中的那种悲凉随着夜色渐渐蔓延而出。 “贺兰仙长,小女子敬您一杯!” 意态微醺之时,一名身着歌舞伎长袖舞衣的女子端着酒杯来到了贺兰辰面前敬酒。 千军万马列阵在前,饶是卫襄明知道他们三人肯定能逃走,也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 她伸手捅了捅贺兰辰: “你们毗陵的将士们,这是来欢迎我们,还是围剿我们啊?” 一直呆立原地的贺兰辰这才反应过来,又朝着那千军万马中隐约的身影望了一眼: “这,我也说不好。” 尉迟嘉也看了一眼,在一旁淡淡出声: “嗯,如果单算你的胞弟贺兰月,那应该是来欢迎我们的,但是前来的人里,还有南离长公主,云舒,我听说,她如今是毗陵安王的正妃。” “云舒师妹?毗陵和南离结亲了?我怎么不知道?哎,贺兰师兄,云舒师妹成了你弟媳妇儿这事儿,你知道吗?”卫襄惊讶地问道。 贺兰辰看了她一眼: “云舒已经被逐出师门,小师妹慎言。至于她做了安王妃这件事,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安王大婚,正妃人选,是父皇定的。” “哦,我知道了。”卫襄小心地答应道,看来贺兰师兄最近是真的没有再和毗陵皇族有太多的瓜葛。 而云舒……按说她应该是憎恶的,因为她差点儿因为云舒和祁连的算计丢了性命。 但说真有多么恨,那也算不上,毕竟大家同为天涯沦落人,自己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也都曾被逐出师门呢。 所以此时要与这个因为她而被逐出师门的女子见面,卫襄的心情很复杂。 曾经朝夕相处的云舒,不再是她的小师妹了,而是南离长公主,随时可能成为仇敌的人了。 山脚下,被千军万马簇拥在中间的女子,看着不远处的三人,却缓缓露出了微笑。 “殿下,我们要等的人,到了呢。” 清丽可人的女子神态谦恭地朝着身边的年轻皇子轻声说道。 贺兰月的眼底闪过一抹晦暗: “云舒,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哥哥了,你说,他见了我,会不会高兴呢?” “他是殿下的亲哥哥,见到殿下,怎么会不高兴呢?妾身只怕他们见了妾身,会不高兴。”女子的笑容逐渐淡去,满面忧愁。 贺兰月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云舒你放心,本王不会允许他们对你不敬的!” 说完,就大步走到阵前,朝着贺兰辰三人露出了笑容: “哥哥回毗陵怎么也不回来看我?要不是我听人说了,都不知道,这两位,是哥哥的同门吗?” 尉迟嘉和卫襄站在贺兰辰身后,一言不发。 贺兰辰则是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好一会儿,才走到了贺兰月面前: “我这次回来,只是有些许小事而已,并不想去惊动你,没想到,到底还是惊动了。不过,是谁告诉你我回毗陵了呢?” “哥哥如今是仙门弟子,画像都被毗陵百姓供奉在家中了,你走在路上,大部分人可都是认得你的,怎么能瞒得过我呢?” 贺兰月笑嘻嘻地伸手拍了拍贺兰辰的肩膀,一副亲热的样子: “不过哥哥如今对我也不如从前好了,回来也不让我知道,难道哥哥也要和我疏远了吗?” “没有,只是我如今既然做了蓬莱弟子,就不能总是恋栈凡尘,再说你和父皇政务繁忙,我怎么好打扰。” 任凭弟弟态度亲昵,贺兰辰还是神色淡淡。 贺兰月放在兄长肩头的手臂就僵了僵。 但他很快恢复常态,笑容依旧: “哥哥真是说笑了,就算仙门规矩大,难道还能让人罔顾父子兄弟的人伦吗?父皇最近也挺惦念你的,哥哥跟我回皇宫看看父皇吧,还有这位仙长和这位小仙子,可否愿意去我毗陵国都做客?” 贺兰月十分真诚地望着尉迟嘉和卫襄,热情地问道。 这幅模样看在卫襄眼里却是十足的虚伪——她就不信有云舒在,贺兰月不知道她和尉迟嘉的来历。 想想看,之前,毗陵六皇子与为国公府来往密切,已经让人非议了,这会儿堂堂大周的柱国公和护国公主再未经大周皇帝允准,就去毗陵国都做客,成什么了? 不用想也知道长安的唾沫星子大概会把她和尉迟嘉给淹死。 第327章 父子 “我?我是萌萌啊!你不认得我了?”少年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可惜他是个眯眯眼,即使瞪得再大,也还是眼睛特别小。 所以这一瞪,就显得特别滑稽,原本满心警惕戒备的卫襄忍不住笑得在床上打跌: “哈哈哈,萌萌,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萌萌哒?” “可我就叫萌萌啊,要说你男人练我的那部功法真没白练,居然这么强大,我一做了他的镇魂兽,立刻就功力倍增了,不然我也不敢化成.人形来见你!” 少年大大咧咧地往床边一坐,噼里啪啦地说个不停。 “原来是你啊。” 卫襄恍然大悟: “难怪是这么一身褐色的皮,难怪眼睛这么小!” “褐色的皮怎么了?多好看!眼睛小怎么了?难不成我一个蛇妖,眼睛要像你那么大吗?”蛇妖最不喜欢有人诋毁他的长相,愤愤地反驳道。 “你好看不好看无所谓,你眼睛大不大,也无所谓,但我想告诉你,你要是再这么大大咧咧坐我床上,你会被人打死你信不信?” 卫襄眨眨眼睛,给了少年一个“你即将要凉凉”的眼神。 “谁敢打死我?我如今可是有主的蛇妖哎……啊!” 可怜的蛇妖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捏着鼻子,从窗口扔了出去。 “聒噪。” 满面寒霜的尉迟嘉冷冷地说道,然后顺手关了窗子,将窗外少年的哀嚎声隔绝在外。 卫襄将自己睡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往上拉了拉,依旧警惕地看着尉迟嘉: “我怎么发现你这镇魂兽和你一个德行啊,都喜欢半夜不睡觉闯别人的房间,请问,到底懂不懂一点男女大防啊?” “懂啊,不过,我是有事情找你才来的。”尉迟嘉将自己在卫襄房中待了半宿的事情隐瞒了过去,一本正经地说道,“贺兰师兄回来了。” “回来了?他没住在安王府?” 卫襄惊讶地再次跳了起来,朝着外面奔去。 驿馆宽敞的院子里,一棵枝繁叶茂的榕树下,贺兰辰正在对月独酌。 院子的周围都被布下了结界,所以,即使有人路过,也根本发现不了贺兰辰。但是卫襄和尉迟嘉不在此列。 卫襄跑进院子里,看着偌大的院子里显得孤孤单单的身影,心头微酸。 贺兰师兄回了自己的家,却连个去处都没有,一个原本出身高贵的皇子,生生混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卫襄很想安慰贺兰辰几句,但是这种当面揭人疮疤的事情,她又觉得不太好意思做。 她犹豫了一下,和尉迟嘉一起蹭了过去,两人一左一右坐在了贺兰辰身边。 “贺兰师兄,喝酒也不叫我,你有没有把我当你师妹啊?”卫襄拿起桌子上的酒瓶子晃了晃,已经快空了,她悄悄地把酒瓶子藏在了桌子底。 尉迟嘉则是颇有默契地将贺兰辰面前的酒杯悄悄拿走,状似无意地问道: “今晚在安王府,还没喝痛快?” “当然喝不痛快了,我是专程去提醒我的好弟弟,从今以后的路,他就要一个人走了——你说,我能喝得痛快吗?” 贺兰辰仿佛真的醉了,醉眼迷离地说道。 尉迟嘉轻轻一叹: “那他,懂你的意思了吗?” “懂不懂又有什么关系,他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阿月了,我的弟弟,再也回不来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为,为他笼络人手,为他赚大笔大笔的银子,我以为我在后面为他做好一切,他就能人生圆满……可我错了……我们的人生,都不圆满了……我一无所有,他性情大变……我们都对不住母妃的嘱托,对不住兄弟一场……” 贺兰辰伏在桌子上不断地喃喃,原本清雅的面容上全是伤心和痛苦。 卫襄从来没有见过贺兰辰如此失态,惊讶之余压低了声音: “贺兰师兄是不是喝多了?” 尉迟嘉摇摇头,又点点头。 卫襄懂了。 身为仙门弟子,只要自己不想喝醉,总归是有办法不喝醉的。但是贺兰师兄此刻却一副酩酊大醉的样子,那说明他是自己想醉的。 卫襄心里再次充满了同情,朝着尉迟嘉摆摆手: “那就不要叫醒他了,送他回去歇息吧,我们不要来打扰他了,他今晚和他弟弟肯定是谈崩了。” 尉迟嘉点点头,站起来将贺兰辰半拖半拽地拖回了房间,在房间周围又布下了一重结界,才和卫襄一起离去。 翌日,晨光大盛,毗陵皇帝的使者一大早就来到了驿馆,传贺兰辰进宫觐见。 昨晚醉的不省人事的贺兰辰沉睡了一夜之后,已经彻底恢复了之前的温雅从容。 临行前,他叮嘱尉迟嘉和卫襄: “小师妹,你和尉迟师弟在此等我,我最多只在宫中呆半日就回来了,以后,我也就不会再回来了。” 卫襄愣愣的点了点头,并没有感到意外。 或许是因为后来师兄离开毗陵实在是太久了,他的弟弟不再是他的弟弟,而他的父亲,待他怕是还不如一个陌生人热情。 等贺兰辰离去以后,卫襄悄悄跟尉迟嘉嘀咕: “你说这毗陵皇帝是不是脑子有坑啊?贺兰师兄如今再怎么说也是蓬莱弟子,仙门人物,就算是他儿子,他也不能这么怠慢呀是不是?” “嗯,是。” 尉迟嘉附和道,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 “其实他们不是不知道贺兰师兄的厉害,只不过贺兰师兄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让他们有恃无恐罢了。” 卫襄点点头: “没错,就是这样,看来做人还是不要做烂好人的好,就像我这样的就挺好,毕竟神鬼怕恶人嘛。”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出了驿馆,卫襄嫌弃驿馆提供的早饭太难吃,决定要在毗陵国都四处转转,顺便觅个食。 悄悄躲在尉迟嘉衣襟内跟了出来的蛇妖听卫襄说要找好吃的,立刻就在尉迟嘉怀里讨好地叫道: “主人主人,毗陵国都我熟呀,我在这地方混了好几百年呢,哪里有好吃的我都知道,我给你们带路!” “呦,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作用,行啊,你先跟我说说,这儿都有什么好吃的?” “那可多了,烤全羊,八宝鸭……” 蛇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介绍了起来,将他在这儿混了几百年的所见所闻和盘托出。 这样一来,卫襄与这蛇妖可谓是吃货遇到了吃货,两人也根本不问尉迟嘉的意思了,直接就从最近的饭馆儿开始大快朵颐。 两人一妖,正吃的高兴,就见饭馆儿中突然闯入了一队盔甲严整的兵士。 “承皇上御旨,恭请大周柱国公,护国公主进宫一叙,以表两国睦邻之情!” 分列两旁的兵士中间,走出来一个文绉绉的文士,朝着尉迟嘉和卫襄拱手为礼,笑眯眯的转达了他们皇帝的意思。 对于卫襄来说,天大地大不如吃饭大,好好的一顿饭还没吃两口呢,就这么被搅了,卫襄的心情极其不愉快。 她干脆对着这文士挥了挥手: “不好意思,我可不是什么护国公主,您老人家认错人了。” “其他的事情可能会弄错,但护国公主老朽绝不可能认错,而且在老朽看来,大周护国公主乃是天下一等一识大体的女子,岂会因为这小小之事引得两国龃龉呢?” 那文士语气柔和,意思却很凌厉。 卫襄当即怒了,一拍桌子就要跳起来准备骂人,却被尉迟嘉不动声色的按下了。 “贺兰师兄在宫中没有出来,反倒是毗陵皇帝派人来请我们进宫,不如我们就走一趟,看看贺兰师兄怎么样了。”尉迟嘉悄悄传音道。 卫襄暗暗一惊: 贺兰师兄那么厉害,也能被他们怎么样吗?”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安王也就罢了,但若是毗陵皇帝有心算计,贺兰师兄怕是有些危险。” “真是太无耻了!” 此时的卫襄已经全然忘记两国邦交中,朝廷重臣贸然去往别国国都,的确是一件很犯忌讳的事情,只在心里愤愤的骂了一句,怏怏的跟着那文士进宫了。 毗陵皇宫,神武殿,毗陵皇帝怒气冲冲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第六个儿子,咆哮道: “你身为人子,丝毫不顾念我这做父亲的安危,难道修仙将你修得铁石心肠,罔顾人伦了吗?” “当初让你帮我找长生药,你说这天下没有长生药,后来让你帮我找千年大妖的心脏,还是找不着,现在好了,我只不过想要那条蛇妖的胆而已,你竟然转头就带着外人去寻!”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到底有没有把毗陵江山放在眼里?!” 毗陵皇帝怒发冲冠,斥责声不绝于耳,但跪在地上的贺兰辰只是一味沉默,一言不发。 他已经当毗陵棋子有多久了呢?如果不是顾念着父子人伦,他又怎么可能再踏入毗陵皇宫半步? 可是父皇不懂,他永远都不会懂。 皇帝骂了很久,整个人都骂的累了,才无可奈何的朝着自己逆子挥挥手: “你不听话就算了,先滚吧,我就不信,他大周柱国公居然敢无缘无故从我毗陵劫掠瑰宝,这件事,我一定会找大周皇帝算账!” 贺兰辰默然起身,神态平静的朝着自己的父亲行礼告退,似乎根本不为他这样的威胁所动。 因为,区区一个人间帝王,还妄想胁迫仙门弟子,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 果然,在皇宫宽阔的御道之上,尉迟嘉和卫襄一望见贺兰辰的身影,卫襄就立刻传音过去: “贺兰师兄,怎么样,和你爹,是不是也谈崩了?” 卫襄这话问的简单又直白,原本还心情沮丧的贺兰辰,忍不住就笑了出来,他遥遥的朝着卫襄点点头: “嗯,也谈崩了,所以我们,走吧。” “好咧!” 卫襄高高兴兴的应了一声,扯着尉迟嘉的袖子摇了摇: “我们逃吧。” 她可不相信毗陵皇帝会为了她和尉迟嘉两个人,去跟大周开战。 这种私闯他国的名头,吓吓凡人也就罢了,别指望能把她吓倒。 尉迟嘉收到授意,对着贺兰辰微微一颔首,直接揽过卫襄,就这么从重重包围的皇宫守卫眼前,光明正大的御风而行,在半空中悠闲的挪着脚步,很快就带着卫襄消失在了这些人的面前。 从来没见过这种事情的侍卫们,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惊叫声此起彼伏: “飞走了,那两个人居然飞走了……老天爷!是不是我眼花了?!” 这边喊声还没落,那边贺兰辰也扔了一张符在空中,化作一架,小巧玲珑的马车,他直接抬脚踏上,追着尉迟嘉和卫襄的身影而至。 这下皇宫彻底炸开了锅—— 大周的柱国公和护国公主跑了,他们的六皇子也跑了! 不,不是跑了,是飞升了! 从前大家都只听说六皇子前往蓬莱修仙,却从来没见过六皇子在人前施展仙法,所以大部分人都觉得,六皇子去的大概是一个厉害一些的宗门罢了,毕竟皇子不被皇帝所喜。 但是此时此刻发生在他们眼前的这一幕,已经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这个世上是真的有仙人的,他们的六皇子就是仙人! 于是,半日之后,毗陵皇帝不但听到自己儿子跑了的消息,还收获了一大堆敬畏六皇子的侍卫,外加朝臣劝他不要与仙人作对的奏折若干。 “贺兰辰他到底还是不是我的儿子了?这天下哪有儿子这么对老子的?!来人,去蓬莱给我问清楚,他到底还是不是我的儿子?!” 皇帝暴怒不已,修个仙还了不得了是吧?他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此时,已经远离毗陵国都百里之外的三人,才慢慢在半空中放慢了速度。 “我从前以为,只有我们大周的皇帝才会热衷于寻找长生不老药呢,没想到你们毗陵的皇帝也是一个德行,哎,真是天下皇帝皆疯狂啊!” 卫襄装模作样的感叹道。 贺兰辰微微一笑: “这很难理解吗?是人都怕死,我也不例外。” “贺兰师兄你也想长生不老啊?这不难呀,你放心,我将来一定会让你长生不老的!” 鉴于此次解除尉迟嘉的后顾之忧,贺兰辰实在是出了很大的力,卫襄慷慨豪迈的承诺道。 第328章 供奉 卫襄说的激情昂扬,漫不经心,毫不在意。 尉迟嘉不露声色的拍了拍卫襄的脑袋: “襄襄,大话不要说太早,万一将来你做不到,可不是让师兄失望了吗?” 卫襄被尉迟嘉这么一拍,脑子也瞬间清醒了。 她连忙笑嘻嘻的把这件事遮过去: “嘿嘿,我也就是随口一说,我哪有那么大能耐呀!” 在旁边目睹了这一幕的贺兰辰,原本以为按着卫襄的脾气,肯定要跳起来还给尉迟嘉一下的,没想到她就这么认怂了。 贺兰辰心念一转,也微微一笑: “小师妹还真是顽皮,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以后可千万不要在别人面前说,要是别人信以为真,岂不是要把你抓起来拷问?” “明白明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卫襄笑嘻嘻地认错。 三人又走了一段路,卫襄才有些后怕地跟尉迟嘉悄悄嘀咕: “今儿是我太孟浪了,也怪贺兰师兄,这些天看他太可怜,我都差点儿忘了他不是个好人。” “长生一事,和好人坏人无关,即使是再好的人,也很可能因为长生二字疯狂,所以,以后你的确是要谨慎为上。” “嗯,我知道了。不过,贺兰师兄他那老爹想要蛇妖的胆?” 卫襄说着,从尉迟嘉的衣襟中将已经被打回了原型的蛇妖萌萌抓了出来: “你的蛇胆很特殊吗?能让毗陵皇帝都心心念念,不容易啊!” “我呸,那个不要脸的老东西!” 蛇妖顾不上细想卫襄眼底那亮闪闪的光芒到底代表着什么意思,张口就骂: “他这哪里是要蛇胆,他就是要我的命!不就是我以前从他的皇宫里偷过一小块灵芝嘛,也太小气了!” “呦,你还偷过灵芝,灵芝呢?” “被我吃了啊。”蛇妖言辞愤愤:“这个老东西就是想杀了我报仇,因为那块灵芝是东海的一个什么见鬼的仙人送给他的,说是吃了能让人长生不老,我简直都不知道他一个当皇帝的,怎么会相信这么荒谬的事情!” “看来你对那块灵芝的来历也很清楚,那么你去偷灵芝,是不是也是为了长生呢?” “我,我才不是,我又不傻!” 蛇妖尴尬地辩解。 “好吧,你不傻,你就是有些蠢而已。” 卫襄点点头,把蛇妖又塞了回去,心里不由感叹,这些妖类好像都是实力和脑子不匹配,一个个实力强横,却都傻乎乎的。 只是好可惜啊,这蛇妖如今是尉迟嘉的镇魂兽了,不然还可以剥个蛇胆送回去给师父他老人家。 想起师父,卫襄就想起蓬莱,眼看着前面又快要到了岚苍山,卫襄准备和贺兰辰告别了。 “贺兰师兄,如今这蛇妖才刚刚做了尉迟嘉的镇魂兽,如果这部功法的隐患到最后能解决,那么这件事就一笔勾销,如果不能,我再找您的时候,您可不要赖账哦。” 卫襄郑重地对贺兰辰说道。 贺兰辰点点头: “我知道当初私自把这部功法给尉迟师弟练,是我的不对,如果以后尉迟师弟还是无可避免地入魔,那我一定会负责到底的。” “好,我就知道贺兰师兄是个负责人的好人。”卫襄笑眯眯地给贺兰辰戴高帽子。 贺兰辰也笑笑,师兄妹二人之间的气氛骤然变得很好。 “不过,小师妹你和尉迟师弟不回蓬莱请师父看看尉迟师弟的镇魂兽吗?” “不了,已经结下契约了,再看也还是这个样子,况且,我这刚走,尚且毫无长进,无颜回去见师父。” “你呀。”贺兰辰摇摇头,眼神柔和:“你真的知道掌门师伯希望你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么?” “从前或许师父只是希望我高高兴兴,逍遥自在地过完这辈子,但是现在,他或许希望我成为一个强者,成为能够守护东海和蓬莱的人,而且,这也是我的志向。”卫襄坦白道。 话已至此,贺兰辰也就不多说什么了,点点头,干脆利落地跟尉迟嘉拱手作别,就再次踏上了归去东海的路。 看着贺兰辰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山林间,卫襄骤然间也有些迷茫: “你的事情解决了,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呢?要不,我们还是再去南海一趟吧,鲛人一族的王被我们带来了东海,可是狐狸精却被留在了南海,我总有些不放心。” “好,襄襄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反正我此生的目的,只有你一个人,你想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尉迟嘉朝着卫襄微微一笑,如同星光落入的双眸中光华璀璨。 无论什么时候,这个人看起来,都是这么好看,这么美啊。 卫襄捂住又开始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心口,转身就走。 不行,不能再看着这个人了,再看下去,她会犯错误的。 东海和南海之间,说远也远,但对于仙门弟子来说,说近也近。 因为担心狐狸精,卫襄没有再矫情,任由尉迟嘉带着她,隐匿了身形,一路御风而行,两日的光景就再次来到了南海之滨。 海边,巨大的船只已经搁浅,一群出海归来的船夫正在岸上热热闹闹地吃喝玩乐。 卫襄瞅着那条船有些眼熟,就特意去人堆儿里绕了几圈,果不其然看到了那个被他们所救的石三的身影。 石三正一边喝酒,一边和人吹牛: “……我跟你们说,别看我石三从前命不好,那都是海神娘娘考验我呢,不然这一次,我都要死了,海神娘娘居然显灵救了我,你们说,我这命怎么能是不好?” “是是是,石老板您这就叫做否极泰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小酒馆里老得牙都要掉了的说书人文绉绉地奉承石三。 没办法,虽然大家都不信石三这话,都觉得他是在自吹自擂,但是同船回来的人都这么说,看来这事儿还真是有几分影儿。 而且石三还将海神娘娘和她身边侍奉的童子的相貌都描述了一遍,正请了画师作画,准备给海神娘娘建个新庙供奉着呢。 跟人堆儿里转了好几圈儿的卫襄自然也听见了这事儿,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人傻不傻啊,还真的把我当成海神娘娘了啊?你说他要是真建个庙供奉我,我是不是也就是神仙了?毕竟我在人间也有香火了呢。” “你现在也是神仙啊。”尉迟嘉也跟着笑起来:“我们是语凝海的丹灵,也是语凝海的海之领主,本就受语凝海万千镜灵的供奉,所以,也和神仙差不多了。” “真的吗?可是我怎么没有感受到任何的供奉之力呢?”卫襄惊奇地问道。 “那是因为镜灵并不是凡间众生,他们的意念供奉和凡间的香火是不一样的,等你再强大一些,才能感受到这种供奉之力。” “难怪,看来你已经有这种获取供奉之力的感觉了。”卫襄一瞬间颇有些羡慕嫉妒恨。 尉迟嘉看出了她的这点儿羡慕嫉妒恨,连忙安慰她: “不过你我本就是一体,等你能够御剑飞行的时候,我就能把供奉之力分给你了。” “好啊,那我们就在这南海多待些日子,我要继续学控水之力,继续学御剑之术,等我御剑飞回去看师父的那天,师父一定会特别开心的!” 卫襄美滋滋地畅想着未来,窝在尉迟嘉衣襟内的蛇妖却是兴奋又害怕—— 妖王在上,他这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啊,居然给一个海之领主做了镇魂兽! 哦吼吼,太开心了,飞升成仙指日可待啊!它再也不怕什么狗屎仙人了! 蛇妖在心里高兴到口不择言,卫襄却已经回过神来,跟着吹牛完毕,醉意熏熏的石三走出了小酒馆,然后在无人的地方出现在了他面前,拦住了他。 “石三,我留在船上那只狐狸,你可曾善待?”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虚荣冲昏了头脑,卫襄对着石三说话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就摆了几分神仙的架子,毫不客气地问道。 偏偏坚信自己遇到了海神娘娘的石三还就吃这一套,一听这威严中带着冷意的声音,酒立刻醒了一大半,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海神娘娘!” “我问你,那只狐狸呢?” 海边渐渐吹起的夜风中,少女清冷的声音让石三很是激动,他毫不迟疑,咚咚咚地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 “海神娘娘的爱宠,石三不敢怠慢,已将神狐与娘娘一并供奉在神庙中了!” “神狐?供奉?咳咳,神狐……哈哈,供奉……” 真是她一人得道,这狐狸精都能升天啊! 惊愕万分的卫襄不无得意地想着,如果不是顾忌着石三还恭敬的跪在地上,自己还要保持神仙风范,卫襄简直想仰天大笑三声! 海边一处正在修建的小庙里,两个雕塑神像的工匠发生了严重的争吵。 工匠甲:“海神娘娘不可能这么年轻,你看别的庙里的海神娘娘,至少该是三十往上的年纪!” 工匠乙:“可是石老板说了,海神娘娘就这么年轻,看起来顶多十来岁!不过你这侍奉的童子怎么雕得年纪这么小?” 工匠甲:“年纪小吗?既然是童子,那应该十岁左右正合适啊!” 工匠乙:“可是石老板说了啊,那童子少说也有二十的年纪!” “这你就胡说八道了,哪里有侍奉的童子比海神娘娘年纪还大的,要真那么大,那就不是童子了,那是老白菜帮子!” “哎,你又没亲眼看见,人石老板可是亲眼看见了!你赶紧改,不然到时候咱们这工钱结不了!” “我就不改,石三八成是信口胡诌!” “我说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儿呢,你管他胡诌不胡诌,咱们的工钱要紧,快改!雕完了咱们还要雕神狐呢!” “不改!就不改!” “你是不是欠揍?” 两个匠人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要动手了,却听房梁上传来一个妩媚无比的声音: “你们,真的想知道海神娘娘长什么模样吗?” 这个声音不但妩媚,还带着些许的空灵和温柔,甚至是,诱惑。 两个差点儿打起来的工匠齐齐一个机灵从全身穿过,抬头望去,只见房梁上,坐着一个红衣的妩媚女子,酥胸半露,眉眼含情。 两人的身子立刻就酥了半边,咽着口水点头:“想,想知道!” “好啊,我来让你们看看!” 女子身姿轻盈地从房梁上飘飘然地跳下,落在他们面前,双手如同灵活的蛇一般从他们眼前拂过。 两个匠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笑盈盈的少女站在了他们面前,容颜美艳中带着清丽绝伦,止不住地就让人口干舌燥。 而且,这少女还在向他们招手。 一步,两步……他们像是被什么控制了心神一样朝着那少女走了过去,而完全没有注意到少女露出来的指尖上,尖利的指甲。 就在他们即将碰触到那少女的时候,变故突生。 “啪!啪!” 干脆利落地两声响,尉迟嘉一手一个将两个神智昏迷的匠人拍晕了过去,然后微微抬手,手心里金光直直地朝着那邪魅的少女照了过去。 少女发出一声惨叫,跌倒在地,整张脸迅速变幻,很快恢复成了狐狸精化作人形的样貌。 然后卫襄从尉迟嘉身后一阵风一般冲了过去,抬脚就踹: “丫的你这遭天谴的狐狸精,你在老娘的庙里乱勾搭男人就算了,还变成老娘的样子,你丫的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地上的红衣女子被踹得在地方滚了一圈儿,下一刻,却趁着这个空隙,一跃而起,飞快地顺着房梁飞奔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居然跑了,你给老娘等着,老娘非扒了你的皮不可,该死的狐狸精!” 卫襄气得跳脚,就要追出去。 尉迟嘉却拉住了她,将她护在了身后: “不要追了,那只狐狸不是你要找的狐狸精。” “不是我要找的狐狸精?”卫襄一愣,瞬间反应过来:“那胡三娘呢?它去哪儿了?” “这个,我们就要问问这位石老板了。” 尉迟嘉回头,看着站在他们身后的石三,凌厉的目光仿佛能将石三整个人洞穿。 第329章 地头神 而先前还卑微恭敬的石三眼中绿光一闪,转身就跑。 “有我在,你还想跑?” 这回出声的,不是尉迟嘉,也不是卫襄——一道褐色的影子从尉迟嘉胸口窜出,直直朝着石三袭去,然后一口咬在了石三身上。 不过是转瞬间,石三的身形立刻开始委顿,很快跌倒在地,然后开始缩小,就这么在尉迟嘉和卫襄面前,活生生地从一个好端端的大男人变成了一只灰色大老鼠。 “啊!老鼠!” 骨子里对老鼠的害怕让卫襄刹那间尖叫出声,惊恐地转身就要跑。 尉迟嘉从她身后伸出手去,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将她的脸埋在了自己怀里,瞬间心疼得眼泪都想要掉下来: “我在,我在……” 他没有再跟卫襄说不怕,因为共同经历过前世的他们都知道,卫襄怎么可能不怕? 或许平日里她听到了不会怕,但是此时骤然看见,她怎么能不怕? 男子温柔抚慰,他怀里的少女嚎啕痛哭。 前世被老鼠围攻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卫襄忍不住如同那时一样尖叫痛哭,但是这次不一样了,不一样了。 不再是一个弱小的身影在她面前左突右冲地挡着,不再是她缩在角落里竭力躲藏,而是真的有人将她抱在怀里,为她遮去眼前的一切。 而她的哭声,也不再是绝望,而是解脱和释放。 两人相依相偎的身影在凌乱的庙宇里分外美好,唯有从老鼠身上松开嘴的蛇妖萌萌哒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不就是只耗子精吗,这两人干嘛啊? 它非常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听错了,这样的两个人,真的是海之领主吗? 好一会儿,在尉迟嘉怀里哭得打嗝的卫襄,哭声才渐渐停止,她心头被冰魄放大百倍的哀伤才逐渐散去,脑子也恢复了清醒。 狐狸精被人冒充了,那么这个石三,也是被人冒充了,还是他原本就是妖怪? 要是妖怪的话…… 卫襄抬起头,被泪水洗的闪闪发光的眼睛盯住了尉迟嘉: “之前在海上我们遇到的那个石三,到底是人还是老鼠?” “那个是人。”尉迟嘉轻抚着她的背,慢慢解释道:“我们离开之时的狐狸精和石三,都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此时的这个。” “看来我们走的这段时间,还真是发生了不少事情。”卫襄从尉迟嘉怀里离开,鼓起勇气回头看向那只已经一动不动的灰色大老鼠。 蛇妖见她看过来,连忙将细长的身子扭了扭,努力摆出一个等待夸奖的姿态。 但是,卫襄并没有立刻夸它,而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它: “你,你居然把它给咬死了?” “不咬死它,留着过年?”蛇妖莫名其妙。 “你咬死了它,我们去哪儿找线索啊?”卫襄气急败坏。 “这……” 蛇妖骤然感觉头大,赶紧扑回去检查了一下一动不动的老鼠,松了口气: “没死没死——我是个好蛇妖,我牙齿没毒!” “哦,谢天谢地。”卫襄点点头,给了蛇妖一个“你的小命保住了”的眼神。 然后指挥蛇妖: “把它弄醒,严刑拷打!老娘倒是要看看,在老娘罩着的地盘儿上,谁敢兴风作浪!” 可怜的老鼠精又被蛇妖一口下去给咬醒了,惨叫着要跑,就蛇妖甩动着尾巴在地上抽了好一阵子,直抽得它如同一个陀螺旋转不停。 卫襄倒是时刻记得贺兰辰的那句话,对待妖怪,不能太善良,直接一张搜魂符扔过去,老鼠精就彻底不动了。 蛇妖被吓得跑出去老远: “你,你怎么还会有搜魂符的?你的不是用完了吗?” “你傻啊,用完了我不会画啊?” 卫襄对这条蠢蛇妖的鄙夷又上了一个新的高度。 “好吧。” 蛇妖脑袋一缩,瑟瑟发抖,再也不敢吭声了—— 它已经被用了三回搜魂符了,三回!结果这姑娘居然会自己画,还让不让人活了?! 不过它活不活暂且不说,被搜完魂的老鼠精看起来是活不成了。 卫襄厌恶地盯着老鼠精: “扔出去,喂猫!” “不要不要,海神娘娘饶命!” 看起来好像已经死透了的老鼠精一听要扔自己去喂猫,一个鲤鱼打挺就蹦了起来,化作人形跪在地上砰砰磕头。 卫襄冷哼: “一看就是装的,我从来没见过搜个魂就能被搜死的妖怪——那你说说看,我留你活着,有什么好处?” “我,我可以去帮你们找到那只狐狸和被我冒充的那个男人……” 本来老鼠精是想说自己可以带他们去找海王的,但一想,自己脑子里的那点东西早都被搜刮干净了,人家知道的比自己记的还仔细,还是想别的办法保命吧。 “行啊,你带它去找!”卫襄随手一指,正正好指在了蛇妖的身上。 “这……”老鼠精瞅着自己身上被那蛇妖利齿咬出来的四个大洞,忽然之间好后悔。 蛇妖却如同听到佛语纶音一般,立刻兴奋的蹿了起来,张口咬住老鼠精,飞一般向外面跑去。 只要不在这个凶巴巴的姑娘面前,让他干什么都行。 “看来它是真怕我手中的搜魂符啊。” 卫襄眼看着他们消失在沉沉夜色中,转头看着尉迟嘉: “那我们现在就去找那位地头蛇,哦,不,地头神吧。” 从老鼠精的脑子里,卫襄已经明白了自己到底得罪了谁。 从前她只知道在人间,人要划分自己的地盘,猫猫狗狗也要划分自己的地盘,但是她从来不知道神仙也要划地盘。 原本东南西北四海之间互不干涉,卫襄和尉迟嘉的到来,显然是打破了这个平衡。 如果他们只是在南海绕一圈走了也就罢了,偏偏遇上了石三,顺带着救了整条船上的人命。 上岸之后,石三越想越激动,坚信自己是遇到了传说中的海神娘娘,就张罗着给卫襄建庙供奉。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这一举动直接激怒了南海原本存在的一位海神—— 海王。 要说海王这名头算得上是威风凛凛,但奇怪的是,他的名头在陆地上流传很少,又很少显出什么神迹来。 所以就连石三这样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船老大,都差点忘记了南海还有这么一位神。 如今又是请人雕神像,又是请人建庙宇,闹得沸沸扬扬,这位海王就不乐意了,于是特意点化了一只老鼠精,一只狐狸精,前来寻衅闹事。 如果卫襄再晚来几天,不用说,她这个新任海神娘娘要成为人人喊打的祸害了。 好在现在卫襄已经从老鼠精的脑袋里得知了这位地头神的来历和方位,就等着他们杀过去了。 尉迟嘉自然是对卫襄唯命是从的,点点头,就跟着卫襄走出了这座尚未完工的庙宇。 只不过在去往海王之地之前,卫襄得确定狐狸精和石三的安全。 这不光是两条性命的问题,这还是她的尊严问题。 而先前还卑微恭敬的石三眼中绿光一闪,转身就跑。 “有我在,你还想跑?” 这回出声的,不是尉迟嘉,也不是卫襄——一道褐色的影子从尉迟嘉胸口窜出,直直朝着石三袭去,然后一口咬在了石三身上。 不过是转瞬间,石三的身形立刻开始委顿,很快跌倒在地,然后开始缩小,就这么在尉迟嘉和卫襄面前,活生生地从一个好端端的大男人变成了一只灰色大老鼠。 “啊!老鼠!” 骨子里对老鼠的害怕让卫襄刹那间尖叫出声,惊恐地转身就要跑。 尉迟嘉从她身后伸出手去,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将她的脸埋在了自己怀里,瞬间心疼得眼泪都想要掉下来: “我在,我在……” 他没有再跟卫襄说不怕,因为共同经历过前世的他们都知道,卫襄怎么可能不怕? 或许平日里她听到了不会怕,但是此时骤然看见,她怎么能不怕? 男子温柔抚慰,他怀里的少女嚎啕痛哭。 前世被老鼠围攻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卫襄忍不住如同那时一样尖叫痛哭,但是这次不一样了,不一样了。 不再是一个弱小的身影在她面前左突右冲地挡着,不再是她缩在角落里竭力躲藏,而是真的有人将她抱在怀里,为她遮去眼前的一切。 而她的哭声,也不再是绝望,而是解脱和释放。 两人相依相偎的身影在凌乱的庙宇里分外美好,唯有从老鼠身上松开嘴的蛇妖萌萌哒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不就是只耗子精吗,这两人干嘛啊? 它非常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听错了,这样的两个人,真的是海之领主吗? 好一会儿,在尉迟嘉怀里哭得打嗝的卫襄,哭声才渐渐停止,她心头被冰魄放大百倍的哀伤才逐渐散去,脑子也恢复了清醒。 狐狸精被人冒充了,那么这个石三,也是被人冒充了,还是他原本就是妖怪? 要是妖怪的话…… 卫襄抬起头,被泪水洗的闪闪发光的眼睛盯住了尉迟嘉: “之前在海上我们遇到的那个石三,到底是人还是老鼠?” “那个是人。”尉迟嘉轻抚着她的背,慢慢解释道:“我们离开之时的狐狸精和石三,都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此时的这个。” “看来我们走的这段时间,还真是发生了不少事情。”卫襄从尉迟嘉怀里离开,鼓起勇气回头看向那只已经一动不动的灰色大老鼠。 蛇妖见她看过来,连忙将细长的身子扭了扭,努力摆出一个等待夸奖的姿态。 但是,卫襄并没有立刻夸它,而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它: “你,你居然把它给咬死了?” “不咬死它,留着过年?”蛇妖莫名其妙。 “你咬死了它,我们去哪儿找线索啊?”卫襄气急败坏。 “这……” 蛇妖骤然感觉头大,赶紧扑回去检查了一下一动不动的老鼠,松了口气: “没死没死——我是个好蛇妖,我牙齿没毒!” “哦,谢天谢地。”卫襄点点头,给了蛇妖一个“你的小命保住了”的眼神。 然后指挥蛇妖: “把它弄醒,严刑拷打!老娘倒是要看看,在老娘罩着的地盘儿上,谁敢兴风作浪!” 可怜的老鼠精又被蛇妖一口下去给咬醒了,惨叫着要跑,就蛇妖甩动着尾巴在地上抽了好一阵子,直抽得它如同一个陀螺旋转不停。 卫襄倒是时刻记得贺兰辰的那句话,对待妖怪,不能太善良,直接一张搜魂符扔过去,老鼠精就彻底不动了。 蛇妖被吓得跑出去老远: “你,你怎么还会有搜魂符的?你的不是用完了吗?” “你傻啊,用完了我不会画啊?” 卫襄对这条蠢蛇妖的鄙夷又上了一个新的高度。 “好吧。” 蛇妖脑袋一缩,瑟瑟发抖,再也不敢吭声了—— 它已经被用了三回搜魂符了,三回!结果这姑娘居然会自己画,还让不让人活了?! 不过它活不活暂且不说,被搜完魂的老鼠精看起来是活不成了。 卫襄厌恶地盯着老鼠精: “扔出去,喂猫!” “不要不要,海神娘娘饶命!” 看起来好像已经死透了的老鼠精一听要扔自己去喂猫,一个鲤鱼打挺就蹦了起来,化作人形跪在地上砰砰磕头。 卫襄冷哼: “一看就是装的,我从来没见过搜个魂就能被搜死的妖怪——那你说说看,我留你活着,有什么好处?” “我,我可以去帮你们找到那只狐狸和被我冒充的那个男人……” 本来老鼠精是想说自己可以带他们去找海王的,但一想,自己脑子里的那点东西早都被搜刮干净了,人家知道的比自己记的还仔细,还是想别的办法保命吧。 “行啊,你带它去找!”卫襄随手一指,正正好指在了蛇妖的身上。 “这……”老鼠精瞅着自己身上被那蛇妖利齿咬出来的四个大洞,忽然之间好后悔。 蛇妖却如同听到佛语纶音一般,立刻兴奋的蹿了起来,张口咬住老鼠精,飞一般向外面跑去。 只要不在这个凶巴巴的姑娘面前,让他干什么都行。 “看来它是真怕我手中的搜魂符啊。” 卫襄眼看着他们消失在沉沉夜色中,转头看着尉迟嘉: “那我们现在就去找那位地头蛇,哦,不,地头神吧。” 从老鼠精的脑子里,卫襄已经明白了自己到底得罪了谁。 从前她只知道在人间,人要划分自己的地盘,猫猫狗狗也要划分自己的地盘,但是她从来不知道神仙也要划地盘。 第330章 化外之民 按照常理来说,妖魅精怪的内丹一旦破碎,是绝无可能再修复的。 但人和妖之所以修行,就是要逆天而行。尤其是妖类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这世上自然也有打破常理的存在。 只是这常理平常人看不到,便以为没有。 所以听到尉迟嘉说有办法,狐狸精的眼泪在一瞬间就刹住了,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珠子上,立刻跳跃出火苗来: “有吗?真的有吗?” 站在一旁默然不语的蛇妖,也是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呢?我们妖怪的内丹一旦破碎,那比死还严重啊,怎么能恢复如初呢?” 唯有卫襄,毫不迟疑的追问了下去: “什么办法?” 尉迟嘉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狐狸精,再瞧了一眼虎视眈眈的蛇妖,伸出手拉着起身: “你跟我来。” 卫襄小心翼翼的将狐狸已经放在了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叮嘱蛇妖好好照看,跟着尉迟嘉走去了一旁。 “到底什么办法?”卫襄明白尉迟嘉的用意,一边挥手布下结界一边问道。 尉迟嘉没说话,只是将卫襄的一只手掌拉了起来,五指并拢,把她素白的柔荑改成了浅浅的碗状。 然后从怀里拿出匕首,在自己的手指上轻轻一划,他的手指就慢慢的渗出鲜血,极缓极慢的滴落在卫襄手心里。 “你这是做什么?!” 卫襄温热的手心骤然接触到冰凉如同水滴一般的血液,却如同火烫一样,她飞快的缩回了手,放在背后,震惊的望着尉迟嘉叫道。 尉迟嘉眼波流转,温柔中带着宠溺: “这就是办法啊,妖类的内丹确实难以修复,但我们是海之领主,我们的本体是天地混沌生出的灵丹,我们的血液也就相当于灵丹的一部分,我一滴血足以让它的内丹慢慢回复到最初的完整。” “可是你跟我说啊,我来拿我的鲜血给它,或者我让它咬我一口也行啊!你自己的身体现在是什么样的状况,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混沌一片的结界内,蓝衣的少女气得几乎跳脚。 尉迟嘉的笑颜骤然盛开: “我清楚,所以我知道我可以代替你去拯救你在意的一切。襄襄,不过是一滴血而已,不要紧的。” “怎么会不要紧?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体,已经几近枯竭?难道你是海之灵主就了不起?难道你是海之领主,你就随便糟蹋自己,就死不掉吗?” 卫襄越说越气,越说越急,声音里都忍不住带了哭腔。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为了尉迟嘉把自己气哭,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忍不住! 卫襄心里的难过和矛盾,伴随着手指尖火辣辣的疼痛,让她的眼泪终究还是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 “襄襄,不哭不哭,这只是一件小事而已,真的,为了你,我哪怕去死都可以,这么一点点小事,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尉迟嘉笑着上前将卫襄抱在怀里,语气轻松的解释道: “我不愿意再让任何人知道,你的血液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如果真的瞒不住了,我也希望被人认为是长生药的那个人,是我,而不是你。” “那你就不怕他们群起而攻之,把你分吃了吗?”卫襄泪眼朦胧地在尉迟嘉背上拧了一把,又很快放开,恶狠狠的问道。 男子坚实的后背,手感堪称不错,可卫襄觉得这会儿也不是想东想西的时候。 “那没有关系啊,把我分了,总比他们分你要好。” 也不知道是因为痒痒,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尉迟嘉的声音里瞬间染上了笑意。 然后他就放开了卫襄,不等卫襄再抗议,就捧起她的手,五指合拢: “好了,快去吧,既然我的血已经流了,就不要让它白流。” 卫襄沉默一会,不得不承认尉迟嘉说了这么多,这句话才是最有道理的。 “我跟你说,你以后再这样自作主张,我是不可能领你的情的,狐狸精也不会领你的情,你给我记住!我不会让它知道这滴血是你的!” 卫襄狠狠的瞪了尉迟嘉一眼,破开结界走了出去。 尉迟嘉在她身后微微一笑: “无妨,只要它也不认为是你的就好,让它自己慢慢猜一猜。” 大石头上,狐狸精四爪摊开,肚皮朝天,完全一副等死的样子。 “完了完了,大魔王把小仙子给拉走了,他肯定是去忽悠小仙子,不让小仙子帮我了……” 一旁的蛇妖眼珠子转了转,伸出手指头在狐狸精脸上戳了戳: “照你这么说,其实你知道,凶巴巴的小姑娘能帮助到你?那你刚才哭那么伤心,装的?” “也不是装的,是真的。” 狐狸精的眼神中透露着万念俱灰: “我是想要小仙子帮我,但我心里也很清楚,她帮不帮都是一样的,你听说过我们妖类的内丹碎了还能复原吗?” “这个倒是……从来没听说过。” 蛇妖在狐狸精身旁坐了下来,不免有点兔死狐悲。 不管平时再怎么相生相克,互为天敌,但踏上修行路,大家就都是妖怪,物伤其类还是有的。 蛇妖开始暗搓搓的在心里担心自己—— 这狐狸精只不过是主人和那小姑娘的一个跟班而已,都被那所谓的海王如此凶狠的对待,那像自己这样的镇魂兽,岂不是跟着主人死定了? 蛇妖忽然间有点儿后悔。 不过当他看见卫襄从虚空中走出来的时候,还是扬起谄媚的笑容,迎上前去拍马屁: “小仙子,我把这狐狸精照顾得可好了,我这会儿给它翻了个身,让它晒太阳呢!” 不管怎么说,看在主人的面子上,讨好这凶巴巴的小姑娘,是十分有必要的,蛇妖干脆也跟着狐狸精叫卫襄一声“小仙子”。 “不错。”卫襄简短地回了他两个字,就走去了大石头那边查看狐狸精的状况。 狐狸精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看起来更不好了。 卫襄在它身边蹲下来: “来,张嘴。” “小仙子,你……” 狐狸精一听到“张嘴”这两个字,瞬间含满了期待—— 小仙子居然,居然,愿意让她咬一口么? 但是卫襄接下来的动作明显告诉狐狸精,你想多了。 她抬手,飞快地在狐狸精的嘴巴上抹了一下,然后迅速起身,居高临下,眼神怜悯地望着狐狸精: “没有办法,看在你这么痛苦的份儿上,我还是送你一程,帮你了结吧!” “谢谢,谢谢小仙子——什么?!小仙子你!” 接触到一滴冰凉的液体,正打算对卫襄千恩万谢的狐狸精猛然醒悟过来,尖叫出声,跳了起来直奔海边: “呸呸呸!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天哪,小仙子居然给它喂了毒药! 可惜那“毒药”入口即化,无论狐狸精怎么呸,都没能吐出来,狐狸精扣着嗓子眼儿,绝望地瘫坐在了地上,大哭了起来: “就算是内丹破碎,就算是要重新做一直最普通不过的狐狸,我也不想死啊!呜呜呜……好死不如赖活着,我不想死!” 伴随着狐狸精的哭声,卫襄的笑声也瞬间爆发: “哈哈哈哈,好蠢,你简直和胖胖一样蠢,你们妖怪都好笨哦!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有这么好笑吗? 狐狸精心里悲伤又难过。 但是下一刻,它却全身一震,猛然僵住了—— 它身体里因为内丹破碎而时刻存在疼痛,居然如同潮水褪去一般,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舒畅! 而且,它内丹都碎了,刚刚都不能动了,怎么,怎么蹦起来的? 那滴液体,居然,居然是小仙子的鲜血吗? “小仙子,你,你对我太好了……呜呜呜……” 狐狸精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好感动,呜呜呜! 愣在一旁目睹整个全过程的蛇妖看着狐狸精这忽然就能闹能哭的矫健状态,目瞪口呆之下,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 小仙子一定是给这狐狸精吃了什么东西了,可那,会是什么好东西呢?居然能让内丹破碎的狐狸精瞬间恢复! 但是蛇妖一转头,看见尉迟嘉也走了过来。 他连忙将自己的眼神收敛了起来。 他不傻,他知道,这个凶巴巴,看起来一无是处的姑娘,是主人的逆鳞,他就算是要打主意,那也绝对不能让主人发现。 于是,两人两妖一同前往南海深处的路上,蛇妖趁着尉迟嘉和卫襄不注意,就悄悄问已经完全恢复了精气神儿的狐狸精: “那会儿,小仙子到底给你吃了什么啊?” “啊?我不知道啊。”狐狸精一脸迷茫:“她就是在我嘴唇上摸了摸。” “……”信你才见了鬼!蛇妖愤愤地想道。 转过头去的狐狸精,脸上的迷茫也逐渐消失,只剩下精明。 除了小仙子可以说它蠢,没有任何人可以质疑她的聪慧超群。 很显然,当时小仙子什么都没说,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她血液里的秘密,所以,被小仙子救了命的自己,如何能转手就将小仙子卖了呢? 那也太不是人了。 打定了主意的狐狸精在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谁也别想知道小仙子的秘密! 最南边的深海之地,风平浪静的海面逐渐远离,肆虐的暴风似乎永不停歇地从海面上掠过,激起一层又一层的滔天巨浪。 尉迟嘉和卫襄在周身都布下了结界,两人两妖安安稳稳地被圈在结界内,分风拂浪,如履平地。 其实按照卫襄的意思,越是这样的大风浪,越是可以让她用来练习自己的控水之力,但最终还是被尉迟嘉阻止了。 因为他们此行的目标是来寻找那位海王,敌在明,他们在暗,还是不要太过招摇的好。 自认为脑子不太够数的卫襄很是谦虚地听取了尉迟嘉的建议,收起了自己的那些心思,规规矩矩地跟在尉迟嘉后面隐匿身形,悄然前进。 两人从日出时分出发,等望见远处一片绿色岛屿之时,已经是日落时分。 但是卫襄只看了一眼,就确定这不是他们要找的那座荒废的岛屿。 因为在老鼠精的记忆里,海王身处一个废弃的岛屿,可此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岛屿,明明就是鸟语花香,绿树成荫,重点是,还有许许多多,成群结队的人。 那些人乍一看,至少有数百人之众,而那些人,全部都是坦胸露背,只用一些兽皮树叶裹住要紧处。 虽然那些男人长相威猛粗犷,女人也是十分矫健貌美,卫襄也只看了一眼,就捂住了眼睛: “天哪,这些人是化外之民吗?为什么都这幅打扮?真是,真是让人没眼看!” 两世为人,卫襄虽然不怎么要脸,但她还真的没同时看到过这么多**的男男女女,顿时又羞又恼。 尉迟嘉瞧了瞧四周一望无际的海面,再瞧瞧这岛屿的大小,点点头: “你说的没错,这里的人应该就是化外之民,以大周的国力,根本管不到这里来。” “那我们,要过去看看吗?” 卫襄悄悄松开捂着眼睛的手指,从手指缝儿里悄悄往那边瞧,滴溜溜的大眼睛里盛满了好奇。 说实在的,她从来都没见过化外之民,其实挺想去看看的。 尉迟嘉差点儿都答应了,但是他扫了一眼那些男人们古铜色的胸膛,心口又忽然有点儿抽抽—— 他又不傻,怎么会答应自己的女人去看那些**着的男人? “那个,我们还是先去了结我们的事情吧,不然若是露了我们的踪迹,总归不大好。”尉迟嘉很快找了个一本正经的理由。 “好吧。” 好在卫襄也不是不分轻重缓急的人,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怏怏地答应了。 于是两人就转身继续往南而去,而岛上的那群人正在围着篝火,又唱又跳,陌生的歌谣传入人的耳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魅惑和魔力。 卫襄掏了掏耳朵: “这些人在唱什么呢,我怎么听着这么想去跳海呢?” “小仙子你也有这种感觉?” 狐狸精惊讶地在旁边插话: “我也是这样,我一听他们唱歌,我就心里难过,我就想去跳海!” “别,千万别,来,把耳朵堵上!”卫襄撕了个布条给狐狸精,而它自己的耳朵,则是由尉迟嘉亲手捂上了。 “这不是歌声,这是祭祀的巫语,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听。”尉迟嘉跟她解释道。 第331章 海王的新娘 “祭祀的巫语?” 卫襄一听,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那既然是祭祀,应该是传达祈求之意才对啊,为什么会有这种让人想跳海的感觉?” “我想,是因为这原本就不是给我们听的,这是给祭品听的。” “祭品?”卫襄哈哈一笑:“难道他们的祭品是活的?而且听了他们这种巫语,就会自动跳进海里吗?” 尉迟嘉沉吟片刻: “我想,应该就是你猜测的这样。” “……” 卫襄的笑容凝固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 她瞧了瞧尉迟嘉,有点儿奇怪: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因为我好歹也是蓬莱弟子,这些东西只要好好上早课,芜青师叔都会讲到的。”尉迟嘉谦虚地说道。 “嗯,优秀,十分优秀。”卫襄摸了摸鼻子,什么也不想说了。 从前是大师姐,如今是尉迟嘉,个个都是学霸,用实际行动来虐她这个不学无术的渣渣啊。 两人边说边走,渐渐地离岸边远了,那些如同诅咒一般的巫语也渐渐地听不到了。 只是卫襄脑子里还是不由自主地徘徊着那些节奏,然后双脚在海面上一点一点。 滔天的波浪间,蓝衣的少女步伐奇异,看起来就像是从海中走出来的精灵。狐狸精趴在蛇妖的肩头,脑袋也跟着卫襄的脚步一点一点。 蛇妖本来就对让它扛着狐狸精这件事极其不满,此时狐狸精脑袋这么晃,让他也有些站不稳,差点儿一头栽进海里去。 他忍不住拍了狐狸精一巴掌: “你做什么?安分点!小爷可不是你勾搭的那些男人,不吃你这套!” “哎呦,你拍我屁股干嘛?不吃我这套你还对我动手动脚?你这个流氓!” 狐狸精夸张地叫了一声,立刻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 “你这妖怪怎么这么不讲理呢?有本事自己滚下去自己走!” “我这不是正学着小仙子怎么在海上行走吗?你嚷嚷什么?等我学会了,才不要你背!” 狐狸精白了蛇妖一眼,紧紧地揪着他的衣服,半点要下去的意思都没有。 毕竟小仙子以后就是海神娘娘了,无论是在东海做海之领主,还是在南海做神仙,总之是离不开水了,她还是早点儿克服自己对水的恐惧比较好。 蛇妖无奈,只得认命。 那个凶巴巴的姑娘对这狐狸精好得很,可怜他被这么欺负,也是求告无门,毕竟他那个没良心的主人,是肯定不会管他的。 两只妖怪跟在后面吵吵闹闹,尉迟嘉也发现了卫襄的步子和平时不太一样。 “襄襄,你在做什么?”尉迟嘉停下来问道。 卫襄眉目间浮现困惑之色: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虽然听不见那巫语了,但只要想起那祭祀巫语的节奏,我的脚就不听自己使唤……” “那就不要再想了,我总觉得这巫语不是什么好意思。” 尉迟嘉牵过卫襄的手,一边与她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一边尽量控制速度,打乱卫襄的脚步。 卫襄的脚步很快凌乱起来,但整个人却显得轻松了不少,似乎有一种控制她的力量从她身上褪去了。 卫襄不禁心生警惕: “你说,会不会是那个海王搞的鬼?” “有可能。”尉迟嘉点点头,却忽然看着前方海面的某一处,停下了脚步。 “你看什么……” 卫襄也停下了脚步,疑惑地看了过去,却在看到海浪中翻飞的一角红衣之后,惊讶出声: “咦,那是什么?好像是个人!” 说完,不等尉迟嘉反应过来,卫襄就快步跑了过去,翩跹的身影如同行走海上的仙子,很快就到了那角红衣旁边,然后伸手一捞,将那角红衣拽出了海面! “哗啦!” 一声轻微的水声响过,出现在尉迟嘉和两只妖怪面前的,是一个半昏迷的红衣女子。 女子系满了各种贝壳饰品的黑色长发尽数被打湿,和红色的衣服一起凌乱地贴在身上,双眼微闭,原本有些黧黑的面孔被海水泡的发白,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活着。 “哎,醒醒,你醒醒!” 卫襄动作不太熟练地将那女子提在手中甩了甩,给她控水。 狐狸精捂住双眼,不忍目睹: “小仙子,你这样甩,好好的人都要被你甩死了,咱们还是找个落脚的地方,在给她控水吧!” “哦,你说的有道理。” 卫襄觉得狐狸精说得有道理,就虚心接受了,拎着这女子向着最近的礁石飞奔而去。 尉迟嘉紧跟了上去,蛇妖也只能扛着狐狸精跟了过去。 卫襄好不容易在一块大礁石上找到了一块相对平坦的地方,就把这女子脸朝下放在了大石头上,然后用手肘不断击打她的后背。 狐狸精看着她这不熟练的手法,有些好奇: “小仙子你什么时候学会给人控水的啊?” “这还用学吗?这是每个东海弟子都必须会的技能好吧?毕竟我们是仙门弟子,平日里行走海上,看见了落水的人,都要施救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 狐狸精点点头,从蛇妖肩膀上跳了下来,蹲在卫襄身边,歪着脑袋看着卫襄: “所以,你就这么见个人就救回来?” “难道不是应该的吗?”卫襄听出了狐狸精的意思,不以为意地道:“既然石三都要在这南海给我立海神娘娘庙了,那我随手救个人,不是应该的吗?” “可是小仙子,你不觉得,这个女子出现得太奇怪了吗?” “奇怪就奇怪吧,要真是海王派来的,那就让我先把她弄醒,再严刑拷问好了!”卫襄说着,又将那女子转过来,在她胸口的位置猛按。 其实这些救人的方法也不是别人教给她的,而是大师姐教给她的,但是大师姐叮嘱过她,不许对别人提起,她也只好不说,就是不知道这方法到底管用不管用。 尉迟嘉站在旁边看着卫襄忙活,只是静静地看着,并不上前帮忙。 蛇妖就觉得纳闷儿: “主人,小仙子在救人,您不要过去帮帮忙吗?我看她都能把那女的肋骨给摁断!” “无妨,若是真的救不活了,也是这女子的命数,襄襄能救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尉迟嘉淡淡地答道,脚下纹丝不动。 这……主人不会是因为这是个女子,所以才如此冷眼旁观的吧? 蛇妖看着尉迟嘉淡定的模样,心里啧啧感叹,主人这是对这小仙子格外忠诚啊。 也算着女子倒霉,遇上这么两个人,就算真的被小仙子给摁死,大概也是没人管的。 好在卫襄救人的手段也没蛇妖想象得那么差劲儿,折腾了好一阵之后,那女子开始身子一挺一挺地往外吐水。 吐了好一会儿,她才悠悠地睁开眼睛。 然后眼神直接略过蹲在她旁边的狐狸精和卫襄,看向了冷冷地站在丈许开外的尉迟嘉。 “……”那女子嘴唇动了动,眼神迷离地望着尉迟嘉,然而说了什么,根本没有人听得清。 “你说什么?” 卫襄凑过去听。 那女子却忽然从地上爬起来,挣扎着朝着尉迟嘉叩首,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但是卫襄一个字都听不懂。 “她在说什么?你们有人能听懂吗?”卫襄看了看狐狸精,又看了看尉迟嘉和蛇妖。 尉迟嘉神情淡定依旧: “听不懂。” 狐狸精和蛇妖也争先摇头: “我们也听不懂。” 好吧,看来又得画符了。 卫襄从怀里掏出符纸和朱砂,当场龙飞凤舞地画了一张符,就往那女子身上一贴: “来来来,试试这易言符,有什么话慢慢说!” 易言符是大师姐自创的一种符,据说能将百兽异言全都化成人类的语言,便于仙门弟子捉妖时使用,就是不知道对这说着异族语言的女子管用不管用。 事实证明,程无心这个人是很靠谱的,她创造出来的易言符也是很靠谱的,这符一贴上去,那女子所说的话落在众人耳中,总算是清晰明了了。 “……海王大人,您的子民前来侍奉您,愿您收下子民的献祭,护佑我们在这无尽的海上,繁衍生息,子嗣不绝……” 侍奉? 狐狸精一听这两个字,立刻暧昧地看向了卫襄—— 不得了哦,终于有人来跟小仙子抢男人了,好激动的说! 救人救了个情敌回来,看小仙子这回怎么办! 卫襄也愣住了,看向了尉迟嘉: “她什么意思?她是献祭的?她还把你当成了海王?” “应该,是这样。”尉迟嘉也没想到这女子叽里咕噜的语言翻译过来居然是这个意思,脸色顿时尴尬。 他已经极力避免和这女子有所沾染了,谁知道这女子一醒来就奔着他来,襄襄该不会生气吧? 尉迟嘉忐忑地看着卫襄,谁知道卫襄却兴奋得很,眉飞色舞地拍掌: “那可真是太好了,看来我没救错人,我们劫了别人献祭给海王的祭品,海王一定会气得火冒三丈,不用我们找他,说不定他就出来找我们了!哈哈,这可真是妙极了!” “襄襄……”尉迟嘉好笑又失落:“听到别的女子说要来侍奉我,你就一点,不介意吗?” “介意啊,我当然介意,我也怕你被海王的祭品所迷惑,但你本来就不是海王嘛,怕什么!” 由于卫襄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实在是太过于没心没肺,尉迟嘉听了这话,非但没有高兴,眼神反倒愈发黯淡。 她有心动,但是离从前的那种喜欢,还是很遥远啊,从前那个不许任何女子靠近他半步的卫襄,真的好生让他怀念。 这边尉迟嘉心中失落纠结,那边卫襄就去拍那女子肩,顺手指了指尉迟嘉: “没错,他就是海王,说吧,是哪个部族将你献祭上来的?” 那女子抬起头,一双琥珀色的眸子茫然地看着卫襄,似乎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好吧,我忘了,我说的话听在你耳朵里也是鸟语,根本听不懂。” 卫襄无奈,只得给自己也拍了张易言符,才得以与那女子顺畅沟通: “我是说,他就是海王,你是海王的祭品吗?” “祭品?” 那女子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我不仅仅是海王的祭品,我也是海王的新娘。” “咦,海王的新娘?海王要娶老婆?原来他真的是个男人啊!”卫襄不禁拍了一下掌,为自己成功套到了一句话喝彩。 “你,你也是海王的新娘吗?”那女子似乎听不懂卫襄在说什么,反问了一句。 卫襄笑笑: “哦,对,我也是。” 以不变应万变,这女子说什么她就答应什么,尽量多套点儿海王的事情出来,卫襄心里是这么打算的。 谁知那女子看向卫襄的眼神骤然间就充满了冷漠和排斥: “原来你就是传说中那个并未恪尽职责,导致我们部族遭受天罚的献祭者——既然如此,我已经来了,你可以投海自尽了,以后,海王就由我来侍奉。” “什么?”卫襄愣了一下,合着她救了这姑娘一命,然后这姑娘命令她去死? 凭什么啊? 虽然是想套情报,但这口气卫襄可咽不下去。 她亮闪闪的眼睛转了转,忽然朝着那女子挑衅一笑: “你让我投海自尽我就投海自尽啊?海王还都没发话让我去死呢,你就别想着来抢我的位置了!” “不,你必须死,每一任海王的新娘,都是不能长存世间的,你已经活得太久了,你必须死。” 那女子像是在对着卫襄念出什么命令一般,神情严肃而庄重。 有那么一刹那,先前听过的巫语又从卫襄的脑海里浮现出来,一声声地在卫襄脑海里回荡,让她不由自主就想把脚伸向礁石的边缘。 但是身后伸过来的一只大手紧紧拉住了她,将她拖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襄襄,回来!” 刹那间的恍惚立刻消失,眼前一片清明,卫襄看着那女子点点头: “很好。看来,你果然是出自刚才我们看到的那个部族,你们可真是个愚蠢的部族——你们难道不知道,真正的神祗,是不可能取人性命为祭品的,如果非要让你们以性命献祭,那就不可能是你们的守护神,而是残害你们的恶魔!” “你这个失败的献祭者,你不能如此玷辱海王大人!海王大人恕罪!” 那女子神情更加古怪而焦急,在尖利的礁石上膝行几步,朝着尉迟嘉砰砰砰地磕起头来: “子民无心冒犯,海王大人恕罪!” 第332章 吃货海王 “无心?我看你有心的很!海王没让我死,你却让我死,你这才是冒犯!” 卫襄对着那女子斥道,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心里觉得她有些可笑,却又笑不出来。 要说嘲笑这女子吧,那还真笑不出来,因为一个人能这样坚定地遵守自己的信仰,原本就不是一件可以轻易嘲笑的事情。 只是这女子也太掂不清轻重,看不清形势了。 而对于这样的人,卫襄的处理风格向来干脆利落,她直接走到了那女子的身边,二话不说,干脆利落的一个手刀砍在了女子的脖子上,直接将她打晕了过去。 晕过去的女子发丝凌乱,额头上破了皮的地方血迹斑斑,脸色青白,看上去半死不活。 但是卫襄并没有怜香惜玉,将那女子拎起来放平,就这么直直地将她像一块破布一样晾在了礁石上。 此时正值正午,夏季的南海阳光炙热,就连礁石都是滚烫的,那女子接触到石头的时候,湿淋淋的衣服都瞬间蒸腾出了热气。 可想而知,一个人要是被放在这样的礁石上曝晒,用不了一天,都能晒成人干儿。 蛇妖有些看不下去了: “小仙子,你,你这是要直接把她晒死在这里啊?” 蛇妖一边说,一边偷偷地去瞧尉迟嘉的神色。 但是很可惜,尉迟嘉神色淡淡,岿然不动,光看眼神,似乎还对卫襄这残忍的做法颇为赞同。 蛇妖心里就有点儿抽搐—— 哎,好不容易来个女的敢于奉献牺牲,主人却一点儿怜香惜玉,见异思迁的意思都没有! 真是让人失望! 那边卫襄给蛇妖回过来一个白眼儿: “谁说我要晒死她了?我要是现在晒死她,那我一开始就不会救她!” “哦,我,我就知道小仙子您是很善良的。” 蛇妖讪讪地笑了笑,退去了一边,心里却是很不服气的——先前你又不知道这女子会跟你抢男人啊! 蛇妖心里刚这么想着,脑袋上就挨了一下。 “以后不许这么欺负她。”尉迟嘉语气淡淡地警告。 蛇妖脸上赔笑,心中咆哮—— 麻蛋,这叫欺负?这叫欺负?! 他干什么了他?! 那边卫襄已经在女子的周围布下了一层无形的结界,在别人看来,这女子就快要被烤死了,但实际上她躺着的那块石头已经没有任何的热气了,这女子就算是在上面躺一年,也不会被热到。 然后蓝衣的少女就开始手舞足蹈,仿佛在跳什么古怪的舞蹈。 但是礁石周围的海水却在她抬手的那一瞬间,仿佛受到了什么力量的召唤,原本平静的海面如同一块巨大的蓝色琉璃被打碎,湛蓝色的海水猛然卷上高空,又狠狠落下,拍打着海面,带着雷霆万钧的威势向着四周的海域蔓延。 即使他们站着的礁石并没有被这巨浪拍打道,但是这样随时可能会被海水当头淹没的恐惧感还是将狐狸精吓得再次蹿上了蛇妖的肩头。 “太可怕了!小仙子的力量居然这么恐怖!” 狐狸精蹲在蛇妖肩头感叹,听着却是挺兴奋的。 蛇妖也是目瞪口呆,他,他一直以为这姑娘一无是处,根本就是仗着主人的势才跟他耀武扬威的,但他现在才知道,人家的厉害之处,根本不在那莽莽深山里,而是在这无垠大海中! 不过,现在的重点也不是这凶巴巴的小姑娘到底有多么厉害了,现在的重点是,这姑娘到底是想干什么? 狐狸精也在疑惑,但是它到底跟了卫襄这么长时间,比蛇妖先一步明白了卫襄的意图—— 小仙子是在拿这女子和她自己的力量为诱饵,引那海王出来! “小仙子,快停下,你这样太冒险了!” 狐狸精朝着手臂越舞越快的卫襄喊道。 但是蓝衣少女无动于衷,只是操控着海水,掀起更猛烈的风浪,向更远的地方延伸而去。 狐狸精急了,转过头朝着尉迟嘉吱吱大叫: “大魔王,你不能不管她啊,她这样万一把深海里的精怪什么的全都招来怎么办?太危险了!” “无妨,有我在。” 尉迟嘉负手站在礁石边儿上,眼神温柔地看着卫襄,就像是看着一个胡闹的孩子。 而人在面对一个孩子的时候,总是会变得格外宽容,好像这个孩子做什么都是可以的,反正有大人在背后给她兜着。 以狐狸精的阅历,自然是看透了尉迟嘉的意思,她立刻就闭了嘴。 罢了罢了,人家这背后有大魔王给兜着呢,她操的哪门子心呀? 于是一蛇一狐,加上尉迟嘉,就静悄悄的站在一旁看着卫襄随意施展,静等海王的出现。 这一等,就等到了夜半时分。 辽阔的海面上,夜幕低垂,苍穹深邃,如同一颗颗宝石一般的星辰点缀其上,美不胜收。 蛇妖仰头望着星空,很是文绉绉地感叹: “自从跑来你们人类的世界,都很少看到这样的星空了,还是老家好啊。” 对这样的感叹,同样是从深山老林里蹦出来的狐狸精嗤之以鼻: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的老家肯定是哪个鸟不拉屎的深山老林,有什么好?荒郊野岭,穷乡僻壤,怎么比得上这华美人间?” 蛇妖原本打算借着这思乡之情赋诗一首,结果被狐狸精这么粗俗的一搅和,那点好不容易凑出来的诗意,也顿时消失无踪。 这可把他气得鼻子都要歪了,指着狐狸精连连叹道: “粗鄙,真是太粗鄙了,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妖怪?” “你还知道自己是妖怪呀?既然做妖怪就要有个妖怪的样子,一天到晚文绉绉的,你又不是人类需要去考状元!” 狐狸精对他更是嫌弃,毫不客气的反驳道。 这边两只吵得热闹,那边卫襄和尉迟嘉并肩坐在礁石边上,望着依旧空无一物的海面,不免有些焦急: “那个海王不会是要当缩头乌龟了吧?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出现?他是不打算来接他的新娘了?” “或许他是见你太厉害,害怕了呢?” 尉迟嘉微笑着将她被海风拂乱的头发拢了拢,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包递给她: “你饿不饿?先吃点东西吧。” “这什么啊?” 卫襄接过去,打开一看,顿时高兴起来: “居然是肉脯哎,这一路上我都没想着带吃的,你是去哪里弄到的?” “来的路上,趁着你歇息,我偷偷去买的,虽然我知道你现在没有以前那么容易饿了,但我也不想太委屈你的肚子。” 夜风微微,夜色撩人,身边的绝世美男深情款款的说着这样体贴又温馨的话,即使卫襄是个石头人,也绝不可能无动于衷。 更不必说她从前结结实实的,对身边这个人动过心的。 卫襄的心口又开始不争气的乱跳,如同传说中的小鹿乱撞。 而且这种心跳一开始,就好像由不得她自己控制一样,愈演愈烈。 不行不行,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卫襄仓皇起身,就要逃开。 尉迟嘉长臂一伸,拽住了她的衣袖: “你跑什么?” “我,我肚子疼……” 卫襄胡乱的找着借口,一甩手,将自己的衣袖从尉迟嘉手心里挣开,谁知道手一滑,手里的小包就直直的朝着海面掉下去了。 “啊!我的肉脯!” 卫襄惊叫一声,充满了无尽的懊悔—— 其实说真的,在海上她的肚子总是要受委屈的,好不容易有一包肉脯能来安慰一下她的肚皮了,居然这么眼睁睁的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真的要哭了好吗? 卫襄垂头丧气的站在礁石边,手还保持着去抓肉脯的姿势,内心无比委屈。 “对不起,襄襄,我这就去给你捞上来。” 尉迟嘉也没想到会这样,安慰了卫襄一句,转身就要一个猛子扎进海里去。 卫襄扯住了他: “算了算了,这么黑更半夜让你下海去捞一包肉脯,这算什么啊?南海这么大,反正你也捞不着的,我不吃了,你去捕鱼回来给我吃。” 无垠的大海之上,星辉漫漫,蓝衣的少女,红润的嘴唇微微嘟起,甜美可人,又带着几分撒娇的俏皮,让人望一眼,就从心底生出无限暖意来。 “好,我去给你捉鱼。”尉迟嘉对着卫襄粲然一笑,瞬间仿佛将周围的夜空都照亮了不少。 “去吧去吧!” 卫襄连忙垂下眼帘,手抚在胸口,紧紧的按住了再次开始跳动的心。 稳住,稳住!绝对不能再这么不争气! 过了不多时,正在彼此吵架,彼此嫌弃的狐狸精和蛇妖同时发现,这块不大的礁石上,除了那个昏迷不醒的女子之外,又出现了一抹红色,赫然正是跳动的火苗。 随着火光的照映,烤鱼的香气四散飘来,就连蛇妖这个不怎么吃熟食的妖怪,也忍不住耸动了一下鼻尖,更不用说跟着卫襄已经混成了半个吃货的狐狸精。 狐狸精利利索索的跳下蛇妖的肩头,朝着卫襄奔去,一脸谄媚地赔笑: “小仙子好口福呀,能否分我一块儿?” “行啊,给你个鱼尾巴!” 不得不承认,尉迟嘉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卫襄吃的不亦乐乎,面对狐狸精的讨食儿,也只小气巴拉的分给了她一个没啥嚼头的鱼尾巴。 狐狸精虽然心有不满,但是,一接收到旁边尉迟嘉投过来的眼神,立刻就怂了,兴高采烈的捧起鱼尾巴开始啃: “好吃好吃,真好吃!真香!” “嗯,你也觉得香吧?我也觉得特别香,这南海的鱼是真好吃,比东海的鱼好次多了!” 卫襄含混不清地附和。 狐狸精却刹那间脸色大变,手里的鱼尾巴也吧嗒一声掉在了礁石上: “小仙子,这‘真香’两个字,好像不是我说的……” “不是你还有谁?”卫襄随意的回了一句,但是下一刻她也僵住了,猛的跳起来环顾四周,厉声呵斥: “谁?” 就这么一个字,礁石上的氛围顿时紧张起来,狐狸精吓得连鱼尾巴都不敢啃了,蛇妖也顿时绷紧了身子,如临大敌。 只有尉迟嘉慢慢悠悠的放下手里正在烤着的海鱼,站起身朝着黑夜的虚空中微微一笑: “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说到底,是你自己根本对付不了我们,是吗?” “不是我对付不了你们,是等我吃完了再来对付你们!” 尉迟嘉的激将法似乎起了作用,夜风中忽然响起了一个男人粗犷的声音。 而这声音在他们的耳间萦绕,就如同有人在几人耳边说话一般,让人毛骨悚然。 “好可怕!” 狐狸精也不知道是真害怕还是假害怕,哧溜一声又蹿回了蛇妖的肩头,尖利的爪子抓得蛇妖一声痛呼。 但这个时候也没人管他们俩,卫襄环视一圈周围,猛然抬手,一大片海浪哗啦一声朝着礁石上压了下来,篝火瞬间熄灭,而篝火上原本架着的烤鱼,也立刻就不见了踪影。 “原来这海王也是个吃货啊。” 卫襄不禁感叹,抬手拍了拍尉迟嘉的肩膀: “你可真是厉害,我费劲浑身解数都没能把它引出来,你倒好,一条鱼就把人给引了出来,看来你烤的鱼还真是美味!” “呸,这算什么美味?人间最美的滋味,就是妙龄少女的心——献祭者,准备好你的心脏吧,将它奉献给我,我赐予你们人间最高的祝福!” 那个声音仍在若有若无的徘徊,说出来的话,让人瞬间有点想吐的冲动—— 看来这就是那个海王本尊吧,难怪那些曾经作为献祭者的少女都活不长,被掏心挖肝的人,哪里还活得下去嘛? 不过既然说到献祭者了,卫襄蹲下来,拍了拍仍旧在礁石上昏睡不醒的红衣女子: “嘿,快醒醒,到了你英勇献身的时刻了,快起来向你的海王奉上你的心脏和生命吧!” 这一拍,也算是解了红衣女子身上的禁制,一直浑浑噩噩沉在睡梦中的红衣女子,豁然睁开了双眼。 “海王大人……” 她愣愣地望了望卫襄,又环顾了一圈四周,然后—— 她连滚带爬的朝着尉迟嘉奔了过去! “请海王护佑您的子民,请海王护佑!” 卫襄一下子就笑了: “我瞧着你让我去死的时候,那般大义凛然,还以为你是个无私的奉献者,闹了半天原来你也不想死啊。” 第333章 海王的过去 卫襄笑眯眯地说完,就一手抓过那女子朝着海中扔去: “你认错人了,你的海王大人,在那里!” “啊!” 女子凄厉的叫声在海面上响起,就在这一刹那,漆黑的海面上,忽然出现了一个比这夜色更加黑暗的影子,快速向着下坠的女子袭去。 “等的就是你!” 卫襄洒然一笑,什么也不用说,原本在她身后的尉迟嘉就已经出手。 一道金光直直的朝着那个黑影袭去,如同天降惊雷,准确无误的劈了上去。 已经包裹住了红衣女子的黑影发出一声惨叫,迅速向远处逃去,劫后余生的红衣女子继续向着海面落去。 “追!” 卫襄喊了一声,然后也飞身而起向着海面上飘去,在红衣女子落入海面的瞬间,将她捞了起来。 卫襄再次将落汤鸡一样的红衣女子扔在了礁石上,只给狐狸精和蛇妖留下一句“好好看着她”,就再次走入海面,朝着尉迟嘉和黑影的方向追去。 风高浪急,波涛怒涌,少女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的大海之上。 狐狸精和蛇妖面面相觑,就,就这么英勇无畏的去了? 不过对于留下来的这个女子嘛—— 狐狸精直接一巴掌挥过去,再次将她打晕。 反正小仙子说的是“好好看着她”,而不是“好好照顾她”。 只是小仙子这样的行事作风,真的好让人担心啊,但愿他们能平安归来,不然等到明天,自己和那个蛇妖,大概得陪着这女的,在这里被晒成干儿。 狐狸精心里的这些碎碎念卫襄一概不知,她只知道,尉迟嘉和那个黑影消失在了自己面前。 暗夜茫茫,海面无边无际,卫襄站在波涛间一遍遍地呼唤: “尉迟嘉!尉迟嘉!” 可是除了呼啸的海风,她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卫襄茫然四顾,心口紧紧的揪了起来,她要怎么做,才能找到尉迟嘉? 放血?可是她没有尉迟嘉的法力,说不定没等找到尉迟嘉,她就会被海里闻着血腥而来的海怪啃得骨头渣子都不。 心灵感应?可是她的法力还是太低微,魂魄相连对于她来说根本就没有用! “怎么办,怎么办?” 卫襄焦灼地在海面上走来走去,海水仿佛也能感受到她的焦灼一般,随着她的走动剧烈起伏。 忽然间,卫襄觉得脖颈间像是被火烫了一样,火烧火燎地疼了起来。 她下意识的在脖子上抓了一下,扯到了一小块圆润的东西,正是那枚水滴状的蚀心蛊。 黑暗的夜色中,原本暗沉无色的白玉吊坠,开始散发出幽幽的绿光,卫襄即使不借任何光线,也能看得清白玉吊坠里面有一个黑色的小虫子在快速的挪动。 她心里为找不着尉迟嘉着急,这个虫子为什么有这么大反应? 卫襄想了一下,想不通,干脆也就不想了,继续四处查看,却蓦然发现,只要她往南边多走几步,白玉吊坠的温度就会降下来,而里面的蚀心蛊也会安静许多。 难道,这个白玉吊坠还和尉迟嘉有什么关系不成? 卫襄满心疑惑,但她也来不及多想了,干脆就顺着蚀心蛊的心意四处走动,竭力寻找能够让蚀心蛊越来越安静的方向。 而这个方向却是进入海底深处,慢慢向前,一直到穿越了大半个海沟,卫襄才来到了一处海底洞穴入口处。 海底是暗无天日的,卫襄只能用寻仙符在指尖燃起一簇火苗,为她照亮了眼前的一切。 洞穴没有门,有的只是门口处,凌乱堆积在一处的沙石和珊瑚,以及洞穴深处,堆积成山的白骨。 当卫襄指尖燃着火苗,慢慢走进洞穴的时候,宛如走进了人间炼狱—— 洞穴的墙壁上,挂着密密麻麻的人头骨,被进入洞穴的海水常年冲刷,泛着令人恶心的黄色。 但这些都没有让卫襄害怕,也没有让她退却,因为她终于看到了洞穴的角落里,靠在墙壁上微微喘息的尉迟嘉! “尉迟嘉!”卫襄慌忙扑了过去,紧紧抓住了尉迟嘉的手臂,而她手心里握着的白玉吊坠,也在一瞬间收起了幽幽的绿光,重新变得冰冷。 “你这是怎么了?他伤到你了吗?” 这个时候卫襄也顾不得自己是稳住还是稳不住了,伸手抚上了尉迟嘉的脸颊,想要将他皱在一起的眉头舒展开来。 迷迷糊糊中,尉迟嘉似乎听到了卫襄在喊自己的名字,又感觉到了一只带着温热的小手在自己脸颊上拂过,濒临昏迷的他豁然睁开了眼睛,一把抓住了卫襄的手: “襄襄!” 即使海底光线幽暗,即使这洞穴里阴森可怖,但在这一刹那,尉迟嘉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明亮,他心口撕心裂肺一般的疼痛也在顷刻间消失不见。 他伸出双臂,一把将卫襄抱在了怀里,将脸紧紧贴在她的肩头,似乎是不敢相信,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自语: “你来找我了,你居然来找我了……” “我当然要来找你啊,你要是有什么意外,我也得跟着你承受的,你要是死了,那我肯定也是活不成的。” 卫襄很客观的陈述着这个事实。 但尉迟嘉可不这么觉得,这样的话听在他耳中,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 他将卫襄抱得更紧了些: “襄襄,我不会死,为了你,我也一定会活着!”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先放开我,那个海王呢?” “他啊……” 尉迟嘉依言放开了卫襄,眼神直直看向了洞穴的更深处: “他可能是真的活不成了。” 洞穴的最深处,一条如同骷髅一般的身影,静静地卧在地上,望着越走越近的这对男女,喉咙里发出嘶哑的笑声: “原本我还怕一个人的心肝不够我享用,没想到居然又自动送上门来,真是上天厚赐于我!” 卫襄是第一次听见妖魔鬼怪把吃人心肝说的这么理所当然,再想一想刚才看见的那些白骨森森,忍不住就有些恶心,毫不犹豫地斥道: “死到临头还想着吃,你真不应该做什么海王,你就应该去做一个人间杀猪的屠夫!” 被卫襄如此怒斥,已经面目如同骷髅一般可怖的人,语气里居然透露出一丝久远的怀念: “人间啊……如果我能回得去,那我就算做一个杀猪的屠夫,又有什么不行呢?” 卫襄才没有功夫听他感叹,直接一张符就朝他扔了过去。 那黑影虽然在走神儿,但注意力还是时刻放在卫襄身上的,见她手里的符飞过来,骷髅一般的身躯居然灵活的躲开。 但是尉迟嘉手心里陡然劈过来的金光,他就没有那么容易避开了。 金光如同火焰一般打在他的身上,黑影再次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上裹着的黑色袍子瞬间化为粉末,露出里面白生生的骨架。 “天哪,这不就是大师姐讲过的故事里面的白骨精吗?这世上真的白骨也能成精哎!” 卫襄兴奋的感叹道。 “我不是白骨精,我是人,我是这世间唯一永生不灭的!”那架白骨愤怒地咆哮。 卫襄才不管他,在尉迟嘉手心里的金光再次劈过去的时候,瞅准时机,贴了一张符上去,顺便呸了一声: “我可去你的永生不灭吧,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才可以永生不灭,想要永生不灭,你就先去死!” “难道你们以为我还活着吗?我这不人不鬼的样子,算是活着吗?” 白骨一边惨叫一边声嘶力竭的反问。 但卫襄只给了他一个鄙夷的白眼: “爱活不活吧,我懒的和死人吵架!” 白骨气得简直都要冒烟儿了,但卫襄贴在他身上的符,还是让他渐渐失去了行动的能力,一动不动,在原地站成了一具僵骨。 卫襄围着他转了一圈,回头问尉迟嘉: “你说如果我贴张搜魂符上去,能不能抽取他的记忆?” 尉迟嘉点点头: “虽然他现在是个死人,但他毕竟魂魄犹存,照理来说是可以的。” 卫襄很满意: “那就好,反正我也懒得跟他吵架,还是直接看看这家伙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吧!” “不,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明明你们是打不过我的,明明他刚才都要死了,为什么你们还能……” 白骨不甘心的喊了起来,卫襄却毫不犹豫的将一张搜魂符贴在了他的脑门上。 “废话可真多!” 卫襄嘀咕了一声,就开始专心致志的搜刮白骨的记忆。 很快,卫襄就发现,这白骨还真不算是一个死人,因为这家伙虽然成了一具白骨,但从来就没有经历过死亡的过程。 三百年前,这具白骨的前身,还是西海仙门的一个普通弟子,每天勤勤恳恳的修行,唯一的愿望就是能活到两百岁。 为了这个目标,白骨勤奋修行,不近女色,过着和尚一般清心寡欲的日子,但是岁月不饶人,他资质平庸,修仙无望,到九十多岁的时候,就已经如同平凡老人一样垂垂老矣。 眼看死亡渐渐逼近,不甘心的他就打起了长生药的主意,离开了师门,四处寻访长生药的消息,最后如同世间大部分人想象的那样,前往东海蓬莱寻找长生药。 但是蓬莱也没有长生药呀,他这样大张旗鼓的找,招来了很多人的嘲笑,也招来了很多不怀好意的丹师。 很多丹师都想炼出长生不老药,但是长生不老药这玩意儿谁也没有真正见过,就算他们练出来了,一般人不到万不得已,也没那个胆子吃,害怕不但不能长生,反而短命。 而敢吃的那些人,无一例外都死了,这让那些练长生不老药的丹师们一时间臭名昭著。 这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狂热的长生不老药追寻者,简直就是丹师们的福音。 前前后后有十几个丹师找上了他,给了他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长生药,有婴儿指甲炼成的,有沧桑老妪的眼泪和白发炼成的,甚至有传说中仙人血肉炼成的。 眼看死亡就要来临,他再也等不了了,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将那些长生药都吃了下去。 而前面那些稀奇古怪的长生药吃了以后,最多只是让他拉了几天肚子,其他没有任何收获。 没有最后一粒,据说是妙龄少女的心肝儿练成的长生药,在他吃下去以后,让他整个人发生了变化—— 他白发转黑,牙齿新生,佝偻的身躯重新挺拔,浑浊的双目重新变得熠熠生辉。 他兴奋极了,正要去感谢那丹师,但最坏的恶果出现了。 重新长出来的黑发和牙齿快速脱落,他的肌肤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不见,在经历了整整三天的痛苦和挣扎之后,他彻底变成了一副雪白的骷髅。 更要命的是他这个鬼样子,被东海的仙门弟子发现了,他顷刻间就成了无人认识的白骨精怪,人人喊杀,偌大的世间,再无他的立足之地。 他只能逃离东海,一路到达南海,然后发现南海居然是一个灵气全无的地方,民众愚昧未开,对他来说,是一个难得的安全地方。 所以他就在南海留了下来,一过就是三百年,不死不灭,残存于世。 而这三百年的漫长时光里,他念念不忘的,只是想回到从前的自己。 所以他伪装出海王之名,迷惑那些化外之民为他献上少女为祭品,吃了有一个又一个少女的心脏,企图时光逆转,血肉重生。 当卫襄的海神娘娘之名传到他耳中的时候,引起了他的慌乱。 南海的民众信奉海神娘娘,但是他在南海呆了三百年,已然知道这位海神娘娘只是民众臆想出来的一位飘渺虚无的神仙而已。 这个时候,如果真的出现一位海神娘娘,那么他这个海王之名必然会彻底消失,等到没有人再给他送上祭品之时,他最后的希望也就没有了。 他想了想,干脆先下手为强,只想保住自己在这一片海域的威名,能够怀抱残存的希望,继续熬下去。 可惜,三百年前的东海仙门,他尚且无力对抗,如今亲自来了两个海之领主,他的下场只有沦为炮灰。 看完了这所谓的海王的过去,卫襄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幽幽的开口: “又是一个被这见鬼的长生药毁了的人,在这上面都死了多少人啊,难道就这样永无尽头了吗?” 第334章 海神娘娘的巫女 “只要人心有贪欲,就永远没有尽头。” 尉迟嘉挥挥手,那白骨骷髅就在一瞬间化成了飞灰,散落于海水中。 卫襄愣愣地望着飞灰消散,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那白骨骷髅有点儿可怜: “其实这白骨精也算是本分,没有跑到那些海岛上胡乱吃人,也算是他仅存的一点善良了,可惜,他的罪孽还是太过深重,毕竟这个洞穴里,那么多的森森白骨,皆是无辜。” “这也并非是他良善,而是生存之道。” 尉迟嘉牵起卫襄的手往外走,慢慢地跟卫襄解释: “他要是冲到海岛上随意吃人,就算那些岛民都是化外之民,也迟早会被人知道,说不定就会有人前来诛杀他,但他只是让岛民心甘情愿供奉,那么这鬼神之事,只要人类自己笃信,谁又能横加干涉呢?” “原来是这样啊。”卫襄点点头,又有点儿怏怏地感叹:“其实这个原因,我自己也能想到,你干嘛要说得这么清楚,都让我对‘人之初性本善’这句话产生怀疑了。” “因我怕你被人骗啊,你性子太单纯,对这等吃人的白骨都能觉得可怜,别人要是在你面前卖惨,岂不是很容易就能把你骗走?”尉迟嘉笑答道,手心里的金光灿灿亮在他和卫襄之间,如同温暖的灯火。 卫襄撇撇嘴:“我哪有那么好骗。” “你若是不好骗,为什么要去救那个红衣女子呢?” “我救她,只是觉得她快被淹死了——我既然要做南海的海神娘娘了,她也是我的子民了呢!” “可你若是不救她,她也根本淹不死。”尉迟嘉看着卫襄:“你相信常年生活在海岛上的人,会被海水轻易淹死吗?” “这……”卫襄愣了一下,当时她没想那么多。 可是…… “可是当时我不救她,她就真的会死啊。算了算了,我已经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了啊,等回去了,我就把她扔回她的部落,我们再也不用管她了。”卫襄嘴硬地辩解道。 尉迟嘉也不与她争辩,笑笑不再说什么。 襄襄的心软,对他来说是莫大的好处,但是对于襄襄本身来说,就是一个莫大的弱点。 狐狸精和蛇妖靠在一起,一边打瞌睡,一边晃着脑袋朝四处望。 哎,等不到那两个回来,真是想睡觉也睡不踏实啊。 而蛇妖可就不仅仅是睡不踏实这么简单了,他又着急又后悔。 那个凶巴巴的小姑娘死了也就罢了,但是主人要是死了,他这做镇魂兽的,还有活路吗?哎,当时真不该为了面子,给人类做什么镇魂兽,真是吃饱了闲的! 两只妖怪心里都在默默盘算,那个原本昏迷的红衣女子就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轻启双唇,低沉的吟唱声从她口中慢慢逸出,在狐狸精和蛇妖完全没有防备的时候,如同一根看不见的细线一般,钻进了他们的耳朵里。 狐狸精和蛇妖不约而同地开始昏昏欲睡,眼皮子越来越沉重,几乎就要进去梦乡的时候,才忽然被一声惨叫惊醒! “啊!” 这声惨叫不是别人的,正是那个红衣女子的。 夜色中,结伴归来的一对璧人正站在浪涛之间,冷冷地看着她,尉迟嘉手中的金芒一闪而逝。 卫襄三两步跳上礁石,狠狠地给了那女子一脚,愤愤道: “哼,我就觉得你不对劲,原来你真的会魅惑之术!亏我还同情你被族人退出来献祭,现在看来,你也真不是个好东西!” 那女子先是被尉迟嘉手中的金光击中,又被卫襄踹了一脚,直直吐了一口鲜血出来,但是一看见尉迟嘉,她却又挣扎着朝尉迟嘉的方向扑过去: “海王,海王大人……护佑……” “别做梦了好吗?你的海王大人已经死了,你要是一心追随的话,我不介意送你上路!” 卫襄不耐烦地将她拎起来,随手招呼早就被惊呆在一旁的狐狸精和蛇妖: “好了,我们也别耽误时间了,现在就回岸上去,走吧!” “好嘞,小仙子,我可真是想死你了!” 狐狸精喜出望外地朝着卫襄扑过去,扑到一半被尉迟嘉凌空揪住,扔回了蛇妖的身上: “离襄襄远点儿!” 狐狸精堪堪抓住蛇妖的衣领,只能灰溜溜地所在了蛇妖的肩膀上,什么都不敢说了,只在心里暗暗嘀咕,这什么人啊,根本不是醋坛子,这是醋缸! 连她一个女妖精的醋都吃,也不怕把自己酸死! 在狐狸精的一片腹诽中,两人两妖,加上那个红衣女子,终于返程。 此地离红衣女子族人所居的海岛不远,走了没多远,天边刚刚现出拂晓的一缕晨曦,他们就已经到了海岛边上。 一路上卫襄好几次都想让尉迟嘉把这个女子提着,但尉迟嘉就是不接手,一句“男女授受不亲”就把卫襄给打发了,平日里对卫襄的百般呵护,都好像彻底消失了一样。 这让拎着个人,拎得手臂酸痛的卫襄满腹怨气。 于是看到海岛之时,卫襄就毫不客气的奔了过去,随手将那女子往海滩上一扔: “好了,我能将你送到这里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自己回去吧!” “不,不,海王大人,不要抛弃您的子民……” 女子却固执的不肯离开,仍旧朝着尉迟嘉的方向爬去,试图用手拽住他的衣襟。 但是尉迟嘉一直站在远处不曾上前。 在他眼里,除了襄襄以外,任何的女子都会让他感觉到厌烦。 “我不是海王,海王已经死了。” 尉迟嘉淡淡的说了一句,算是对她最后的仁慈。 然后对着卫襄伸出手: “我们走吧。” “哼,男女授受不亲!” 别想冷哼一声,绕开尉迟嘉,直接往海上走去。 尉迟嘉轻笑一声,也不再勉强,跟上了卫襄的脚步。 两人衣袂飘飘,衣角在海风中纠缠碰触,从他们的身后望去,实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可是,他们离开了,自己怎么办? 已经献祭给海王的巫女,居然活着回来了,是会给族人带来灾难的! 红衣女子从海滩上爬起来,踉跄着追了上去。 只是她的脚步跟那两人比起来,实在是太慢,不过追了一小段距离,那两人就已经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求求你们,不要丢下我,求求你们,让我侍奉在海王的身边……” 女子跪倒在沙滩上,痛哭起来,哀伤的声音传出去很远很远。 而原本平静无波的海浪随着她的哭声,渐渐起了波澜,慢慢聚拢,旋转,拍上高空。 海面上,也如同暗夜的苍穹绽放星芒一样,逐渐露出一个又一个亮着尖利獠牙的海兽。 正在走远的卫襄和尉迟嘉几乎是同时发现了不对劲,等他们回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海面上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海兽。 海上初升的朝阳,照在他们的眼睛上,刺眼而又让人瞬间清醒。 “呵,一直以为那个海王才是最厉害的,现在看来是我们错了,这个被献祭的牺牲品,原来也这样阴差阳错掌控着大海深处的力量。” 卫襄毅然回头,朝着那些海兽奔去。 “小仙子你要做什么?”眼看着卫襄似乎又要去惹事,狐狸精心惊肉跳,大声喊道。 尉迟嘉却似乎知道卫襄要干什么一般,只是一言不发,快步跟上,然后从旁指导: “控水之力和御兽之力不一样的,这些海兽,并没有生出灵智,他们听不懂我们人类说话,他们只能听得懂巫语的召唤。” “嗯,我明白,不过我也不需要它们听懂,我只要它们害怕就够了!要是它们不退,这个愚蠢的女人迟早被啃成渣滓!” 卫襄双臂飞快的舞动着,海水再次翻涌,席卷着海面上的一切拍上高空。 海兽的惨叫声和怒吼声瞬间响彻海面,海滩上红衣女子的哭声被打断,涌而来的海兽飞快的退散而去。 卫襄凌空踏浪,重新走到了红衣女子的面前: “为什么一定要侍奉在海王的身边?为什么不愿意回到你的部落和你的族人一起,无忧无虑的生活呢?” “因为我已经献祭牺牲,我的身躯和灵魂都已经归于海王,被献祭的人如果活着回到族群,只会为自己的族人带来灾难……” 那女子激动的陈述着,长发上的贝壳饰品随着她的晃动,发出哗啦哗啦的清脆响声。 “原来是这样啊。” 卫襄迎着朝阳笑了起来,对着那女子点点头: “其实你说的没有错,你已经为你的族人带来了灾难——我只劝诫你一句,以后闲来无事,不要随意哭,不然你们的生存之地,一定会被海兽所践踏,天地之间,将不再有你们的容身之地。” “你,你是谁?” 女子怔怔的望着卫襄,第一次认真的看这个救了自己,却又特别嫌弃自己的人。 “我啊……” 卫襄微微一笑,神情顿时庄重: “我是这南海的新任海神,卫襄。” “海神,娘娘?” 女子喃喃低语,天边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在她的双眸中再次燃起点点光亮。 海岸之上,石三的身体稍好一些,就迫不及待的亲自起身,去督促神庙的建造进程。 看到神庙内雕的乱七八糟的雕像,石三忍不住发脾气: “这都多少天了?你们还没把海神娘娘的神像给造好,你们再这样给我磨蹭下去,到时候可别怪我不给你们付工钱!还有你们别再给我拧着来,我说海神娘娘是多大年纪就是多大年纪,你们再拧我就另请他人……” 那两个雕刻石像的工匠,只觉得自己那天夜里像是做了一场梦,在梦里也见到了海神娘娘的真容似的,所以此时对于石三的吩咐,也没有了抵触,又开始叮叮当当的干活。 卫襄和尉迟嘉,隐匿身形站在房梁上,忍不住感叹: “石三这个人,还真算是条汉子,不过随手救了他,居然能想到给我立神庙,真是没想到我卫襄毫无建树,也能受万人膜拜。” “你当初救了他,这就是你的功德,再说了,让南海的民众来拜你,总比他们去拜一个残暴的海王要好得多。” “嗯嗯,有道理,以后这就是我的地盘了,没事我们就来南海转转,维护维护我们的子民!” 卫襄兴奋的计划着,尉迟嘉则是无条件表示同意。 不管做什么,只要襄襄开心就好。 不过对于接下来的行程,卫襄心里又有了新的主意: “对了,那个白骨骷髅来自西海,西海也有仙门吗?” “自然是有的,芜青师叔也讲过的。只是东海与西海,相隔整个大陆,很少有人去到极西之地而已,所以西海仙门在东海的传说也就少而又少。你平日里上早课又不专心,所以不知道。” 尉迟嘉语气和缓地解释道。 卫襄脸就悄悄地红了红,好吧,这个问题无知又可笑,再一次验证了她是多么的不学无术。 不过现在嘛,不了解,刚好去了解了解喽。 卫襄纤手一挥: “那就这么决定了,我们直奔西海,我要去看看那些仙门到底是怎么修炼的,白骨骷髅活到九十岁都那么费力气。” 尉迟嘉微微弯了眼睛,笑意浅浅: “那你不在南海练习控水之力了?” “这个不影响呀,只要是有水的地方我都可以练嘛,现在多出去见见世面,长长见识才是最重要的!” 卫襄大眼睛转了转,振振有词。 尉迟嘉笑了笑,点头表示同意。 还是那句话,只要襄襄开心,他怎么样都可以。 至于狐狸精和蛇妖,不同意也得同意,根本没有他们说话的份儿。 于是两人两妖,再次离开南海,踏上了前往西海的路。 而在他们走后半个月,一艘小船渐渐靠岸,一个红衣女子走上了海岸,来到了新建成的海神娘娘庙,此生再也没有离开过。 有人问她是什么人,她回答说,她是专程前来侍奉海神娘娘的巫女。她曾经承蒙海神娘娘出手相救,所以下定决心,要把一生献给海神娘娘。 这样一个来历莫测的巫女,再加上石三不遗余力的宣扬,远去的卫襄并不知道,她的香火,正在逐渐鼎盛。 而她此时满脑子想的都是,这西海,怎么这么冷? 第335章 祝言 没错,身为仙门弟子的卫襄,此时感觉自己简直是要被冻成一个冰块,与这浮冰飘荡的西海融为一体了。 “我只听说过北海是极寒之地,可这西海为什么会这么冷?居然连我们布下结界都不管用!” 卫襄将狐狸精拉成了长长的一条围脖,挂在脖子上,一边哆嗦,一边问尉迟嘉。 尉迟嘉将卫襄揽在怀中,又在她身周布下了一层结界,才说道: “先前听莱芜师叔提起过一次,说西海如今渐渐有了乱象,具体怎么回事,还没听他说,我们先去那边的镇子上打听打听吧。” 西海如今虽然成了苦寒之地,但也如同东海南海一般,气候再恶劣,也还是有人居住在此。 卫襄点点头,向前飞奔而去,先不说打听消息,至少先找个小酒馆客栈什么的让她取取暖啊。 跑了两步,狐狸精指着卫襄身后,提醒她: “哎哎,小仙子,小仙子,蛇妖哪去了?” “蛇妖?不是跟着我们吗?” 卫襄回过头,一脸懵逼。 尉迟嘉却俯身从地上捡起一团细细长长的一段褐色面条一般卷在一起的东西。 “他,他这是进入冬眠了?” 卫襄惊讶不已,但想一想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蛇类嘛,本来就是怕冷的,到了这两天寒地冻的地方,自己一个人都受不了,更不要说他一个蛇妖。 “好啦,这是你的镇魂兽,你把它揣怀里暖着吧!” 卫襄说完,又把手塞进狐狸精毛茸茸的大尾巴里面,朝着镇子上跑去。 这天寒地冻的地方,镇子上的小酒馆里,最重要的用处果然就是供人取暖。 跟外面的天寒地冻不同,小酒馆里篝火熊熊燃烧,喝酒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吹牛聊天,卫襄一进去就感觉到暖气带着酒气,扑面而来。 “掌柜的,来三斤好酒!” 卫襄和尉迟嘉挑了个靠角落的小桌子坐着,招呼小二要了酒,三杯下肚顿时觉得身上暖烘烘起来。 卫襄就揪着那小二开始打听: “我上次来的时候咱这儿还没这么冷啊,怎么现在就冷成这个样子?” “姑娘你不是说梦话的吧?” 那店小二皱眉看了看卫襄,一副“姑娘你是不是有病”的神情: “咱这地方一直就是这么冷啊,从来就没有暖和过!” “这……”卫襄摸了摸鼻子,陡然觉得尴尬。 旁边一个桌子的客人却伸过头来,将卫襄从头打量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好半晌,才忽然换了一副神情,小心翼翼的压低了声音: “姑娘可是仙门中人?” “你什么意思?” 卫襄立刻警惕地瞪着他。 “没什么意思,就是听姑娘说,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还不太冷,可这儿……两百多年前,的确不太冷。” 那人拎着酒壶,蹭到了卫襄这个桌子上,刚要往卫襄旁边坐,就接收到尉迟嘉冷冷的眼神,赶紧又往后退了退,笑嘻嘻的解释道。 这啥意思啊?卫襄眨巴眨巴眼睛,没反应过来。 狐狸精刚刚露出你好笨的鄙夷表情,尉迟嘉就传音过来了: “他的意思是说,如果你两百多年前曾经来过这里,那么你就绝对不会是凡人。” “哦,我懂了!” 看来这个人是将她当成两百多岁的仙门老怪了。 卫襄大眼睛转了转,也压低了声音对那个男人说道: “那个,以前确实来过,这事儿,你可千万别给我传出去啊!” “不敢不敢,今日得见仙子芳容,实在是祝言三生有幸,祝言绝不敢胡乱向外传!” 那男人一阵激动,两眼放光,恭维的话说个不停,又招呼小二给他们这桌好酒好菜。 男人原先坐着的桌子旁,几个男子同时探过头来,好奇道: “祝言,你和这位姑娘认?” “啊……认识认识,从前见过,你们喝你们喝,我过来个旧!” 祝言笑哈哈的打发了几个原本一起的同伴,开始殷勤的给卫襄倒酒布菜,很是自来熟。 看着这陌生男人突如其来的殷勤,卫襄就是再傻心里也明白了,这家伙肯定以为自己活了两百多年,怕是想跟她讨论一下怎么延年益寿吧? 不过有所求也好,有所求,自己才能打听到更多的事情。 卫襄当下也堆起笑脸,和祝言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起话来。 旁边,尉迟嘉也明白卫襄的意思,也就没有阻拦,只是笑微微的侧耳倾听。 这个变现就让狐狸精有点不满意了,合着她一个女妖精的醋都要吃,这个陌生男人的醋,尉迟嘉反而不吃了? 这还有没有一点天理啊? 狐狸精心情正郁闷呢,偏偏那祝言聊着聊着,为了跟卫襄套近乎,手欠的摸了一把垂在卫襄肩膀上的狐狸尾巴,恭维道: “仙子这个围脖看起来可真不错,可是北海火狐制成的?” 卧槽,居然敢占老娘的便宜! 狐狸精大怒,抬头就要咬祝言一口,却被卫襄不动声色的按住了。 “这位仁兄可真是见多识广,居然能认得北海火狐?” “不足挂齿,不足挂齿,这还是早年间我去北海游历之时,见过这样的狐狸皮,所以我想着,仙子的围脖应该也不是凡品,除了北海火狐,哪里还有这么好的皮子!” 祝言舌灿莲花,使劲的把卫襄从围脖到衣衫夸了一遍。 卫襄也大概估摸出这人为什么一门心思认定他是仙门之人了—— 这个小酒馆里所有的人,包括店小二,都裹着厚厚的皮裘,唯独她和尉迟嘉衣衫单薄,穿的利利索索。 这样可不是好事儿,一个祝言来搭讪也就罢了,后面要是再遇上什么居心不良的人,那可不是好事儿。 卫襄想了想就笑道: “我这衣衫和围脖的确不是凡品,这不,上次来西海的时候这儿还不太冷,这次来也就没准备御寒之物,这也是路上随手买的两件儿,一会儿我还准备再去为自己添置一些衣物呢。” “那敢情好,我可以带着仙子去啊,这镇上卖皮裘的跟我都熟,而且我知道有一家卖的皮裘之上还有阵法附着,就算是凡人穿在身上,也绝对不会被冻死!” 祝言立刻找时机攀扯。 卫襄也两手一拍,做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我正愁两百多年过去了,对这儿不熟呢,有仁兄带路,真是再好不过了!多谢多谢,今日这顿酒,我请了!” “仙子这说哪里话,能为仙子效劳,这是祝言的荣幸!”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高高兴兴的一起吃了饭,喝了酒,等离开这个小酒馆儿的时候,俨然是一副好兄弟的模样。 没错,身为仙门弟子的卫襄,此时感觉自己简直是要被冻成一个冰块,与这浮冰飘荡的西海融为一体了。 “我只听说过北海是极寒之地,可这西海为什么会这么冷?居然连我们布下结界都不管用!” 卫襄将狐狸精拉成了长长的一条围脖,挂在脖子上,一边哆嗦,一边问尉迟嘉。 尉迟嘉将卫襄揽在怀中,又在她身周布下了一层结界,才说道: “先前听莱芜师叔提起过一次,说西海如今渐渐有了乱象,具体怎么回事,还没听他说,我们先去那边的镇子上打听打听吧。” 西海如今虽然成了苦寒之地,但也如同东海南海一般,气候再恶劣,也还是有人居住在此。 卫襄点点头,向前飞奔而去,先不说打听消息,至少先找个小酒馆客栈什么的让她取取暖啊。 跑了两步,狐狸精指着卫襄身后,提醒她: “哎哎,小仙子,小仙子,蛇妖哪去了?” “蛇妖?不是跟着我们吗?” 卫襄回过头,一脸懵逼。 尉迟嘉却俯身从地上捡起一团细细长长的一段褐色面条一般卷在一起的东西。 “他,他这是进入冬眠了?” 卫襄惊讶不已,但想一想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蛇类嘛,本来就是怕冷的,到了这两天寒地冻的地方,自己一个人都受不了,更不要说他一个蛇妖。 “好啦,这是你的镇魂兽,你把它揣怀里暖着吧!” 卫襄说完,又把手塞进狐狸精毛茸茸的大尾巴里面,朝着镇子上跑去。 这天寒地冻的地方,镇子上的小酒馆里,最重要的用处果然就是供人取暖。 跟外面的天寒地冻不同,小酒馆里篝火熊熊燃烧,喝酒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吹牛聊天,卫襄一进去就感觉到暖气带着酒气,扑面而来。 “掌柜的,来三斤好酒!” 卫襄和尉迟嘉挑了个靠角落的小桌子坐着,招呼小二要了酒,三杯下肚顿时觉得身上暖烘烘起来。 卫襄就揪着那小二开始打听: “我上次来的时候咱这儿还没这么冷啊,怎么现在就冷成这个样子?” “姑娘你不是说梦话的吧?” 那店小二皱眉看了看卫襄,一副“姑娘你是不是有病”的神情: “咱这地方一直就是这么冷啊,从来就没有暖和过!” “这……”卫襄摸了摸鼻子,陡然觉得尴尬。 旁边一个桌子的客人却伸过头来,将卫襄从头打量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好半晌,才忽然换了一副神情,小心翼翼的压低了声音: “姑娘可是仙门中人?” “你什么意思?” 卫襄立刻警惕地瞪着他。 “没什么意思,就是听姑娘说,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还不太冷,可这儿……两百多年前,的确不太冷。” 那人拎着酒壶,蹭到了卫襄这个桌子上,刚要往卫襄旁边坐,就接收到尉迟嘉冷冷的眼神,赶紧又往后退了退,笑嘻嘻的解释道。 这啥意思啊?卫襄眨巴眨巴眼睛,没反应过来。 狐狸精刚刚露出你好笨的鄙夷表情,尉迟嘉就传音过来了: “他的意思是说,如果你两百多年前曾经来过这里,那么你就绝对不会是凡人。” “哦,我懂了!” 看来这个人是将她当成两百多岁的仙门老怪了。 卫襄大眼睛转了转,也压低了声音对那个男人说道: “那个,以前确实来过,这事儿,你可千万别给我传出去啊!” “不敢不敢,今日得见仙子芳容,实在是祝言三生有幸,祝言绝不敢胡乱向外传!” 那男人一阵激动,两眼放光,恭维的话说个不停,又招呼小二给他们这桌好酒好菜。 男人原先坐着的桌子旁,几个男子同时探过头来,好奇道: “祝言,你和这位姑娘认?” “啊……认识认识,从前见过,你们喝你们喝,我过来个旧!” 祝言笑哈哈的打发了几个原本一起的同伴,开始殷勤的给卫襄倒酒布菜,很是自来熟。 看着这陌生男人突如其来的殷勤,卫襄就是再傻心里也明白了,这家伙肯定以为自己活了两百多年,怕是想跟她讨论一下怎么延年益寿吧? 不过有所求也好,有所求,自己才能打听到更多的事情。 卫襄当下也堆起笑脸,和祝言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起话来。 旁边,尉迟嘉也明白卫襄的意思,也就没有阻拦,只是笑微微的侧耳倾听。 这个变现就让狐狸精有点不满意了,合着她一个女妖精的醋都要吃,这个陌生男人的醋,尉迟嘉反而不吃了? 这还有没有一点天理啊? 狐狸精心情正郁闷呢,偏偏那祝言聊着聊着,为了跟卫襄套近乎,手欠的摸了一把垂在卫襄肩膀上的狐狸尾巴,恭维道: “仙子这个围脖看起来可真不错,可是北海火狐制成的?” 卧槽,居然敢占老娘的便宜! 狐狸精大怒,抬头就要咬祝言一口,却被卫襄不动声色的按住了。 “这位仁兄可真是见多识广,居然能认得北海火狐?” “不足挂齿,不足挂齿,这还是早年间我去北海游历之时,见过这样的狐狸皮,所以我想着,仙子的围脖应该也不是凡品,除了北海火狐,哪里还有这么好的皮子!” 祝言舌灿莲花,使劲的把卫襄从围脖到衣衫夸了一遍。 卫襄也大概估摸出这人为什么一门心思认定他是仙门之人了—— 这个小酒馆里所有的人,包括店小二,都裹着厚厚的皮裘,唯独她和尉迟嘉衣衫单薄,穿的利利索索。 这样可不是好事儿,一个祝言来搭讪也就罢了,后面要是再遇上什么居心不良的人,那可不是好事儿。 第336章 仙奴 “这……”老板有点儿心疼。不是心疼衣服,是心疼这个跟强者结交的机会。 但是想了想,他到底还是开了个很低的价格给卫襄: “这两件衣服,仙子就给三千两银子吧。” 结交这位仙子固然重要,但仙门弟子一般都有自己的傲气和脾气,太过谄媚惹恼了她就不好了。 “三千两?” 卫襄愣了一下,万万没想到这衣服还真贵。 要知道在长安,上好的皮裘也不过数百两白银而已,这上面不过就是刻印了些根本无用的阵法,就敢要这么贵? 况且三千两……她可从来没有随身背着几千两银子的习惯啊。 不过,她貌似还有点儿银票。 卫襄从腰间摸了摸,摸出来几张银票在老板面前挥了挥: “这银票你收不收?” “这……”老板瞥了一眼,很快点点头,伸手去接:“收,这些就够了。” 倒是卫襄脖子上的狐狸精悄悄地拽了拽卫襄的耳朵: “小仙子,这里好像不是咱们大周的地界儿……” 卫襄立刻反应过来,对哦,这里不是大周国境,乃是极西之地,大周的银票怎么能在这里流通呢? 卫襄飞速将手里的银票收了回来,面对老板诧异的目光,尴尬不已。 唉,早知道,她真不该装那个逼的,人家免费送,就要好了,何必呢? 好在尉迟嘉立刻就出声替卫襄解了围: “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这次来西海,没有带多余的银子,这银票看起来似乎也并不能用。不如这样吧,我看老板这店里的衣服上有些还未刻印阵法,不如,我们替你将这些衣服刻印一些阵法,抵作银钱,你看怎么样?” 刻印阵法抵银子? 老板愣了一下,大喜过望: “那可真是太好了,多谢仙子,多谢仙子!” 要知道他这些衣服也不是件件都能刻印阵法的,送去给那些仙长们刻印一件,就要几百两的银子,实在是贵啊! 卫襄诧异不已,是尉迟嘉要刻印阵法,这老板老逮着她谢什么啊? 但是尉迟嘉却对她暗暗传音道: “衣服上的阵法,你来刻。” “我?我那点儿三脚猫一样的法术,能行吗?”卫襄严重怀疑自我。 “再不行,也比这两件衣服上的强。”尉迟嘉毫不犹豫地替她打气。 “好吧,那我试试。”看看这两件衣服上的阵法,卫襄的自信心立刻就爆棚了。 这阵法刻印得跟狗屎一样,她再不学无术也比刻这个阵法的人强啊。 带着这样的自信,卫襄双手结印,动作生疏地开始在店里的衣服上刻印阵法。 一件又一件,前后大概用了半个时辰,总共刻印了二十件。 卫襄觉得自己这个速度要是被大师姐知道了,大概会把她骂成狗屎。 但看那老板的眼神,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 老板带着震惊,崇拜,敬畏,膜拜……等等复杂的眼神,如同梦游一般送卫襄和尉迟嘉出了门,一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看不见,才飞快地转身,跑回店内,抱着那二十件堆在一起的衣服,当着店里的伙计们的面儿,流下了激动的眼泪—— 这是哪路神仙啊,刻印二十件衣服,只用了半个时辰! 要知道他找那些仙门大佬们刻印,那也得一天一夜才能刻印一件,而且十件能刻坏五件好么! 而且这还不是关键,瞧瞧,瞧瞧这阵法,他一个没修过仙的商人,都能感觉得出来这上面强烈的法力波动,别说辟邪了,就是海里的冰怪,怕是都能吓跑! 这样的衣服,一件要十万两银子都会有人争着抢着买! 老子赚大发了! 老板激动得涕泗横流,帘子后面躺了好半天的祝言也终于悠悠转醒,爬起来,一阵懵然—— 他是怎么晕过去的来着? 好像是那个仙奴拍了他一下?可是怎么可能呢,一个仙奴,怎么能一下子就把他拍晕过去?他又不是纸糊的! 他掀了帘子走出来,看见老板正在抱着一堆衣服哭,愣了一下,叹了口气,无奈地走过去安慰: “这些衣服又被那些仙长们给刻坏了?老杨啊,你也别哭了,你这一哭,要是被那些仙长们知道了,还以为你对他们不满呢,你做这行生意的,就得想开点儿啊……” 正安慰到一半,却忽然觉得不对—— 那些,那些在老杨身周细细飞舞的金色光点是什么?! “法力,这些衣服上居然有这么高强的法力?这些衣服谁刻的?!” 祝言扑了过去,抓住了老杨,激动得声调都变了。 然后后知后觉地瞪大了眼睛: “老杨,我,我带来的那个小仙子和她的仙奴呢?他们,人呢?” 镇子外面,渐渐飞舞而下的茫茫飞雪中,一黑一白两道人影慢悠悠地走在积雪深深的旷野上。 “尉迟嘉,你说那个祝言和那个老板,为什么说话做事,都好像在围着我转啊?他们难道看不出来,你才是大佬,才应该是他们讨好的对象吗?他们居然会认为你是我的仙奴,呵呵,太可笑了……” 卫襄打死也想不通为什么。 尉迟嘉牵着卫襄的手,微微一笑: “怎么,襄襄不喜欢我做你的仙奴吗?” “第一,我不是仙,第二,我姐姐要是知道我敢收你做奴婢,还不得把我腿打断?”卫襄严肃又认真地强调。 尉迟嘉站住脚,将卫襄柔若无骨的手掌在自己手心里摩挲着,沉默了一下,也很认真地强调: “可是,襄襄,我很愿意做你的仙奴。” 周围雪花飞舞,风声呼啸,男子的声音很低,如同他的姿态一般低。 这低低的声音落在卫襄的耳中,轻柔如鹅毛,一直一直往她的心里落去,然后在那片早已平静的心湖上轻轻一碰,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但这涟漪,却叫人害怕,叫人想起那曾经坠入深渊的绝望。 男子的手掌宽厚修长,冰凉一片,似乎能给人无尽的安全感,却又让人想要逃离。 她想要像从前那样,坚决地甩开这只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没有了从前那样的决绝。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站在茫茫大雪中,就这么执手相望,如同两尊被白雪覆盖的雕塑。 而缠绕在卫襄脖子上的狐狸精则是被冻的打了两个哆嗦,无语望天。 这两人也真是的,什么时候上演这种深情款款不好,非要选择这个时候这个地儿,站在这里也不怕被人当成黑白无常! 就在狐狸精再次开始腹诽卫襄的时候,雪中渐渐走来一行人。 “大师姐,你看,那里好像有两个人!” “不是好像,是的确有两个人,而且他们身上的衣服,看起来真不错,不知道从哪儿买的……” 为首一男一女说着话,渐渐走近卫襄和尉迟嘉。 喧闹的说话声瞬时打破了这方天地的静谧,卫襄也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 刚刚,刚刚她在想什么啊? 牵着她的那只手依旧冰凉,卫襄却还是如同被火烫一般将这只手甩开。 可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尉迟嘉怎么能容她再次挣开? 尉迟嘉毫不犹豫地再次紧紧将那只小手攥在手心,冷冽的目光直直的看向了雪中走来的一行人—— 好不容易,他能再次感受到襄襄的心跳了,却被这些人搅扰! 真是该死! 那当先走过来的女子,原本只是随意瞟一眼,却在触到尉迟嘉这冷冽的目光之时,浑身一震,僵在了原地—— 身形高大的男子身披玄色大氅,站在茫茫飞雪,面容绝美如同西海之上耀眼的冰雪,如墨的双眸更是如同两潭深深的漩涡,只要看一眼,就似乎能将人的整个魂魄都吸进去。 她从来就没有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子。 原本只是擦肩而过的路人,瞬间却成了她眼前世界中最为耀眼的存在,如同灯火,将她的心海彻底照亮。 从前,她从来都不相信这世间会有什么一见钟情的事情。可此时,她眼前的这个男子,却像是天生就有一种颠倒众生的魅力,一眼,胜过万年。 可他偏偏……手中牵着另一个少女。 她眼神挑剔的看向那个身披雪色斗篷,一张小脸瓷白剔透的少女。 这少女长得还算好看,但是跟这男子的相貌比起来,却是远远不如。 那她与这男子是什么关系呢?情侣,还是主仆? 如果是主仆,谁又是主,谁又是仆呢? 女子心念急转,很快就拿定了主意。 她微微向前一步,似乎是要继续走自己的路,脚下却猛然一滑,像是崴了脚一般,直直的朝着尉迟嘉的方向倒去。 “啊!”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带着女子特有的柔弱。 “大师姐!”她身后的男子就要上前搀扶,却被她巧妙躲过,眼看着就要撞到尉迟嘉的身上。 尉迟嘉终于朝她伸出手来,女子正在心中暗喜,却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地击在了她的身上—— “啊——” 女子的惨叫声响彻荒野,绿色的身影远远飞出去,飞了好一会儿才重重跌落在地。 “大师姐!” 那个似乎是她师弟的男子飞奔过去查看。 尉迟嘉轻轻一拽卫襄的手,两人同时迈开脚步,身影迅速远去,很快就消失在茫茫旷野中。 走了好一段路,直到回头已经彻底看不见那个小镇,卫襄才死拉硬拽着尉迟嘉停了下来。 “好好的,你打那女子干什么呀?我们刚来西海,你就准备惹是生非是不是?” 卫襄有些不满的质问。 尉迟嘉的眼眸有片刻的黯然,说出口的话就委屈如同一个受了冤枉的小孩子: “怎么能是好好的呢?你没发现她打算非礼我吗?” “她,非礼你?你一个大老爷们,你怕什么非礼啊?” 卫襄愣了一下,被这个理由给逗乐了。 不过,想起刚刚那一幕,那个女子倒过来的时候,的确,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故意? 唉,带着这么一个妖孽一般长相的人行走四方可真是不安全呀,随时随地都有人想打注意呢。 卫襄如此想着,心里居然有点儿说不出的酸溜溜。 这下尉迟嘉的眼神可不光是暗淡了,几乎就如同明灯刹那熄灭一般,彻底沉了下来,话语间带着咬牙切齿: “襄襄,你难道喜欢看着我被人非礼?可是我不喜欢!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可以非礼我,如果是别人,我宁可杀了她!” 卫襄似乎突然间明白了,尉迟嘉为什么会这样,可她也不敢问。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再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接下来的局面她可能会无法掌控。 “你……算了算了,我们继续走吧。” 卫襄避开尉迟嘉的眼神,拽着他继续向前走。 刚才在小镇上和那祝言闲聊之间,卫襄已经对西海的大致情况有了了解。 在二百多年前以前,西海的仙门分布和东海类似,大都是建立在海中的岛屿上。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西海越来越冷,整个西海海面开始结出大量的浮冰,海中也出现了大量吃人的冰怪,仙门弟子伤亡惨重,陆地上的凡人则是冻死冻伤无数。 之后的两百多年,为了继续生存下去,西海之上的仙门尽数撤到陆地上,陆地上的凡人也终于得到仙门庇护,仙凡之间得到了空前的融合,这才勉强生存了下来。 但是西海仙门弟子的修仙之路,变得前所未有的艰难起来。 从前西海也是灵气稀薄,修仙不易,但好歹还能勉强修行,可如今,仙门凋敝,早年有所成的修仙者已经一一陨落,其余的后来者,基本上都是修仙多年,难有寸进,能好好的活到百岁以上都已经是难得的了。 而那个祝言,就是其中一个仙门北斗门的外门弟子。 当然,说是外门弟子,其实跟凡人也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比平常人更多了几分仙门的见识而已。 当了解了这些之后,卫襄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祝言在误会她活了二百多岁以后,对她那样巴结了—— 人家可不是真的以为她是什么神仙,只是宁可巴结错,也绝不放过罢了。 那么现在,他们就先去西海仙门聚集之地,打探打探吧。 卫襄拿定了主意,就朝着远处的深山走去,尉迟嘉依旧沉默地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第337章 最终准则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站在深山的一处山门前,卫襄脑子里自动蹦出了这句读过的诗。 看来自己还是蛮有才华的嘛,卫襄有些得意地想着。 一路走来,山间寂静无声,草木都已经被掩映在厚厚的积雪之下,鸟兽绝迹,人迹罕见。 走在这样的深山里,卫襄能够充分的想象出二百多年前,气候突变以后,哀鸿遍野的西海沿岸是怎样一副凄惨的景象。 如今二百多年过去了,看样子还是没能恢复元气。 尤其是这隐蔽在山间的山门,跟东海仙门的气象万千比起来,显得寒酸而可怜。 卫襄和尉迟嘉走过去好一会儿,才从林间窸窸窣窣地走出来两个手持长剑,浑身上下裹得圆滚滚的男子,拦住了他们: “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的?” 由于这两个人实在穿的是太厚,头脸都裹在厚厚的皮裘中,卫襄连他们长什么样都看不清。 她与尉迟嘉快速对视一眼,想了想,回道: “我们从此路过,天寒地冻,想找个地方借宿一晚,不知这里可否方便?” “原来是要借宿啊,那你们可找错地方了,我们北斗门又不是供凡人借宿的客栈,你们还是去别的地方吧!” “哦,那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了。” 以前很客气的说道,然后转身就走,尉迟嘉一言不发的跟上。 只是他们二人身上所穿的皮裘上,有意无意的就散发出了金色的光点,在这白茫茫的雪地中,虽然微弱,却散发出强烈的法力波动。 果然,那两人愣了一下,立刻又追了上来: “站住!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是哪个门派的?” “我们啊……我们无门无派,一直在西海岸边流浪。” 卫襄回过头,笑嘻嘻地答道。 “无门无派?可我瞧着你们的样子,也不像无门无派啊。” 两人中当先的那个走上前来,一边说,一边眼睛直勾勾的瞧着卫襄和尉迟嘉身上的皮裘,目光中闪烁着不容错辨的贪婪。 卫襄彻底转身,轻轻一挥手,皮裘上重新刻印上去的阵法之力,快速在她身周散开,那人脚下一顿,居然再也不能上前一步。 就是这种无形中的阻力和威压,让那人被贪婪冲昏的头脑刹那间恢复了冷静—— 这么天寒地冻的天气,他们仙门弟子尚且需要裹得跟个狗熊一样,这两人却将整张脸都露在外面,毫发无伤的走在这山间。 再加上他们身上这皮裘之上的阵法,绝对不是普通仙门能刻印上去的。 种种迹象表明,这两人绝对不是泛泛之辈,说自己无门无派,八成也是骗人的。 他在心中快速衡量了一下,悄悄向身后正准备动手的同门做了个手势,叫他先不要轻举妄动。 然后他才将自己包裹着脸部的皮毛掀了开来,露出一张算得上俊朗的脸庞,朝着卫襄露齿一笑: “看来仙子是自谦了,还请恕在下眼拙,有眼不识泰山——上门即是客,两位既然来了,那就里面请吧!” 结合先前这人的眼神和举动来看,这种邀请,就像是一只大灰狼邀请小白兔进入她的洞穴中一样,诚意十足,但歹意明显。 狐狸精挠了挠卫襄的耳朵,意思是小仙子你可千万别答应。 但卫襄却瞬间将少女不谙世事的形象发挥到了极致,朝着那人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这就对了嘛,我认识你们北斗门的一个外门弟子,他叫祝言,我们还一起喝过酒呢,不过后来走散了,我就想着来找找他,所以,要说我是你们的客人,那你也算是说对了!” “原来仙子还与祝师弟认识啊,那可真是自家人,快请快请!” 那人这下更热情了,转过身就在前面带路。 虽然说他也不知道他们北斗门下到底有没有祝言这个人,但是呢,能把这个小姑娘请进来是最好不过,毕竟这样“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可真是难得遇上呢。 那人一边朝着门派内走,一边在心里喜滋滋的想着。 跟在他身后走进去的卫襄,心里也美滋滋的。 看来认识那个祝言果然是诸事便利,她倒要好好看看,西海的仙门都是什么货色。 山门外漫山遍野皆是银装素裹,山门内也是素白的一片玲珑世界,琼楼玉宇点缀其中,花花草草也颇有几分玉树琼花的风范,没办法,都结冰了嘛。 卫襄也很快发现,外面纷飞的大雪,到了山门内明显就小了很多。她仔细看了看,这边的山上也有一层无形的结界。 但是这种结界跟东海各大仙门的护山阵法比起来,简直就像一张薄薄的纸,手指轻轻一捅就能直接撕个口子出来。 只此一点,卫襄就对这北斗门的实力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心中的最后一丝担忧也彻底散去了。 嗯,西海无仙门,她卫襄说不定也能称大王呢。 或许是因为接到了这两个弟子的传迅,卫襄走到一座三层小楼前的时候,位于底层中间的大门豁然洞开,一位白须白发的老头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是哪位小友上门来了呀?” 老头望见卫襄和尉迟嘉,眼神微微一眯,立刻满脸慈爱地笑道。 “在下卫襄,见过前辈。” 卫襄停下脚步,朝着这老头拱了拱手。 老头长得慈眉善目,跟传说中的老仙人差不多,一眼看上去倒是挺和蔼。 但这内心和蔼不和蔼可就不好说了。 就在卫襄内心思忖之时,带他们进来的那名弟子上前跟老头耳语几句,老头的笑容就更真挚了: “原来这位小仙子是上门来找祝言的,我这就传令下去,让祝言速速归来,好让你们团聚。” “那就多谢前辈了。”虽然只是一个借口,但对方要把这个场面顾全,卫襄自然是从善如流。 一老一少,一对一答,场面很是融洽,不多时卫襄就跟着老头走进了这栋三层小楼。 一进去卫襄就察觉到了,小楼内部也有结界,而且比外面护山的那层结界结实多了。 虽然这种结界在她眼里,依旧是不堪一击,但是做人要厚道,卫襄也没有对此露出什么鄙夷的神色,在老头的热情相邀之下,于大厅内落座。 攀谈间,卫襄将早就准备好的话一一说了出来—— 无门无派,一直流浪在西海岸边,来北斗门一是为了找祝言,二是为了长见识。 也不知道老头是相信了卫襄的话,还是看在卫襄和尉迟嘉身上两件儿衣服的份上,反正表现得越来越热情。很快表示,他们尽管在北斗门安心住下,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可以跟祝言好好相聚一番。 卫襄再次对老头表示了感谢,然后才随着要给他们安排住处的弟子离开。 然后卫襄对这引领他们的弟子展开新一轮的打探消息。 “你们搬到这山上多少年了呀?” “得一百多年了吧,你们在外面流浪多少年了呀?” 那名弟子很爽快的答道,却也不忘反过来打探。 “我们也到处走了好些年了,怎么着也得有个快两百年了吧。”卫襄吹起牛来眼睛都不带眨的。 “这样啊,那也真够不容易的。” 那弟子点点头,以一种极其羡慕的语气感叹道: “小仙子无门无派,却能这般长生,还能将容颜保持得这么好,可见天资聪慧啊,不像我,今年才三十岁,容颜都开始衰败了。” “没有呀,我看你长得挺好的。” 卫襄暗搓搓的拉拢这名弟子,不过还是没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又多嘴问了一句: “不过你是男子,又何必如此在意容颜呢?” “不在意不行啊!去年我本来有希望给冰清上仙做仙奴的,就因为我这眼角的褶子,没能选上,我这心里,遗憾啊!” “遗憾什么啊,有我在,我来教你驻颜之术!”卫襄豪爽地说道。 那弟子大喜过望,两眼放光: “真的吗?如果仙子能教我驻颜之术,那实在是太好不过了,今年我就说不定能去碰碰运气!多谢仙子,多谢仙子!” 但是卫襄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她想了想,弱弱地问了一句: “在你看来,给那什么上仙做仙奴,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吗?” “那何止是光荣,那简直是我家祖坟上冒青烟儿!” 那弟子眉飞色舞地说道, “只要我能给冰清上仙做仙奴,那我就能得冰清上仙亲自传授仙法,至少能多活上百年!而且冰清上仙容颜绝佳,万一我在与冰清上仙双修的过程中,能从一众仙奴中脱颖而出,那我就可以与冰清上仙正式结为道侣,共问仙途!” 卫襄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 “兄台,恕我冒昧啊,我能不能问一句,你们这给人做仙奴,主要是干嘛的?端茶倒水,还是洗衣服扫地啊?” “端茶倒水,洗衣扫地这些活计嘛,自然是要做的,但做人家仙奴的,最主要的就是能贴身服侍,那个,比如铺床叠被,然后顺便暖个床什么的……小仙子应该懂得的哦!” 那弟子利利索索地解释道,然后暧昧地朝着卫襄挤挤眼睛,又朝着尉迟嘉看了一眼。 她应该懂得? 卫襄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铺床叠被,顺便暖个床,这,这是陪睡吗? 卫襄不由自主地也随着那弟子的眼神看了尉迟嘉一眼,刚好就和尉迟嘉笑微微的目光相撞。 可是,襄襄,我很愿意做你的仙奴。 雪花飞舞的旷野上,尉迟嘉说过的话,此刻在卫襄耳边轰隆闪过—— 他,其实是在说,襄襄,我很愿意做你的陪睡? 陪睡……卫襄捂住了脸。 真的,她再也无法直视“仙奴”这两个字了。 而那弟子完全不知道卫襄为什么忽然捂脸,只觉得自己跟这小仙子说话挺投缘,还在喋喋不休: “……小仙子,要说你也真是艳福不浅,居然收了个长得这般好看的仙奴。不过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好看的仙奴大家都喜欢,你可得看紧了,别一不小心被人抢走了,那可就不美了……” “谁告诉你这是我的仙奴?你哪只眼睛看见他是我的仙奴了?你这个不知廉耻,不害臊的家伙!” 卫襄终于忍无可忍,彻底爆发了,咬牙切齿地咆哮道。 那弟子被她吼的有些懵,反应过来,就不悦地看着卫襄: “那他自从进了我们北斗门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敢说,跟在你身边也甚是谦恭,他不是你的仙奴,那能是什么?再说了,我不就是想做冰清上仙的仙奴么,这是个正常男子都会有的志向好吗,你凭什么说我不知廉耻,不害臊?” “你们这怎么会是正常的志向?你们这是以身体换取修仙的仙法,和青楼里的姑娘们有什么两样?”卫襄又羞又恼地反驳道。 “青楼里的姑娘?” 那弟子神色有瞬间的恍惚,却很快点点头: “你说的是凡间供人寻欢作乐的青楼是吧?那你知不知道青楼里的姑娘为什么要出卖自己换取利益?” “这……”卫襄莫名有一种此人在给自己上课的感觉,但她还是顺着答了下去:“自然是走投无路,活不下去了,才会,才会出卖自己的……” “那就对了啊,凡人活不下去的时候会出卖自己,我们仙门弟子,不也是这样吗?我们抛弃家人,斩断凡间的一切尘缘,孤注一掷地来修仙,但后来,我们发现,我们修不好这个仙。修不好,就得死,我们不甘心啊,如果出卖自己就能换取长生,换取问道仙途,我们为什么不卖?” 那弟子一改方才的温和,眼神和语气皆是咄咄逼人,直逼卫襄: “再说,在西海,给人做仙奴换取仙法,这是大家都认可的规则,是能让我们这些仙门弟子博得一线生机的规则,我为什么不愿意?我为什么要去管那些虚无缥缈的狗屁廉耻?!” 男子的声音越来越激昂,沿路两旁花草上冰雪结成的冰晶都被簌簌震落。 卫襄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了好几步,好似听到了世间最可怕最荒谬的话。 她终于明白了,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具白骨骷髅宁可变得不人不鬼,也不愿意放弃长生——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修仙,就可以抛开一切,包括廉耻,包括生而为人最基本的尊严! 这就是西海仙门的最终准则! 可是,仙门弟子,怎么会这样? 怎么能这样?! 第338章 谋算 千山飞雪,寂寂无声。 卫襄坐在窗前,屋内是熊熊燃烧的炉火,但她却比什么任何时候都觉得冷。 修仙修仙,为什么会修成这个鬼样子? 那个弟子激昂的质问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在凡人眼中,我们是仙门弟子,但是身在仙门,我们就是仙门的最底层!” “所有的仙法都掌握在那些站在顶端的人手里,他们凭什么会把自己的仙法白白给我这样的蝼蚁?如果出卖自己能活命,我为什么不卖?” “你或许在这世间另有机缘,你不必像我们一样苦苦挣扎,所以你才能站在高处来斥责我没有廉耻,没有尊严!” “如果你和我一样,都是被人踩在脚下,你会保持你的廉耻吗?你也不会的!” …… 其实直到此刻,卫襄才渐渐明白,那个弟子站在雪中,声嘶力竭,并不只是为了辩解。 他在发泄他踏进仙门那一刻所有受到的不公,他在发泄他对这个见鬼的仙门的憎恶! 但是他什么都改变不了,所以,他只能找无数的理由来为他自己辩解,告诉自己,就这么活着吧,就这么丢掉所有的廉耻,理直气壮地活下去吧。 所以,她又怎么能戳穿那个弟子最后的一张遮羞布呢? 她不能在别人痛苦的时候,站在高处俯视着,然后再上去踩一脚。 可她又能怎么做呢? 身后炉子里燃烧的精炭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狐狸精蹲在旁边昏昏欲睡,只有开门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室的静谧。 “困不困?怎么不睡会儿?” 尉迟嘉提着一个食盒走进来,见卫襄看着他,就微笑着问道。 “睡不着了。”卫襄摇摇头。 尉迟嘉也就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走到卫襄身旁,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在卫襄面前的小桌子摆好,将筷子放在了她的手里: “不管你心里在想什么事情,也得先吃饱睡好,不然你什么都做不了。” 手里的筷子带着微微的凉意,和尉迟嘉的手指是同一个感觉。 卫襄攥紧了手里的筷子,转过头看着尉迟嘉: “我想做一件事,一件可能会被所有西海修仙者们追杀的事情,你觉得,这件事情我能做吗?” “先吃饭吧,吃完了我再告诉你,能做还是不能。” 似乎是知道卫襄想要做什么,尉迟嘉只是微微一笑,转移了这个话题。 卫襄眼底闪过一阵失望,但她也没有再说什么,默默的开始吃饭,屋子里,重新陷入了寂静一片,只剩下她咀嚼饭菜的声音。 北斗门的密室中,白须白发的老头端坐在蒲团上,面前跪着一个男子,正是刚刚送卫襄去住处的那名弟子。 “成烈,对方才那两个人,你怎么看?” “弟子觉得,那两个人夸夸其谈,身上的衣服也未必就是他们的,师父不如早点将他们赶走,免得他们在我们门内惹是生非。” 被唤作“成烈”的弟子低头说道,似乎很希望卫襄和尉迟嘉被立刻赶走。 老头沉默了一会儿,却摇摇头: “还是再等等,等祝言回来,再决定到底要不要赶他们走。” 千山飞雪,寂寂无声。 卫襄坐在窗前,屋内是熊熊燃烧的炉火,但她却比什么任何时候都觉得冷。 修仙修仙,为什么会修成这个鬼样子? 那个弟子激昂的质问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在凡人眼中,我们是仙门弟子,但是身在仙门,我们就是仙门的最底层!” “所有的仙法都掌握在那些站在顶端的人手里,他们凭什么会把自己的仙法白白给我这样的蝼蚁?如果出卖自己能活命,我为什么不卖?” “你或许在这世间另有机缘,你不必像我们一样苦苦挣扎,所以你才能站在高处来斥责我没有廉耻,没有尊严!” “如果你和我一样,都是被人踩在脚下,你会保持你的廉耻吗?你也不会的!” …… 其实直到此刻,卫襄才渐渐明白,那个弟子站在雪中,声嘶力竭,并不只是为了辩解。 他在发泄他踏进仙门那一刻所有受到的不公,他在发泄他对这个见鬼的仙门的憎恶! 但是他什么都改变不了,所以,他只能找无数的理由来为他自己辩解,告诉自己,就这么活着吧,就这么丢掉所有的廉耻,理直气壮地活下去吧。 所以,她又怎么能戳穿那个弟子最后的一张遮羞布呢? 她不能在别人痛苦的时候,站在高处俯视着,然后再上去踩一脚。 可她又能怎么做呢? 身后炉子里燃烧的精炭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狐狸精蹲在旁边昏昏欲睡,只有开门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室的静谧。 “困不困?怎么不睡会儿?” 尉迟嘉提着一个食盒走进来,见卫襄看着他,就微笑着问道。 “睡不着了。”卫襄摇摇头。 尉迟嘉也就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走到卫襄身旁,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在卫襄面前的小桌子摆好,将筷子放在了她的手里: “不管你心里在想什么事情,也得先吃饱睡好,不然你什么都做不了。” 手里的筷子带着微微的凉意,和尉迟嘉的手指是同一个感觉。 卫襄攥紧了手里的筷子,转过头看着尉迟嘉: “我想做一件事,一件可能会被所有西海修仙者们追杀的事情,你觉得,这件事情我能做吗?” “先吃饭吧,吃完了我再告诉你,能做还是不能。” 似乎是知道卫襄想要做什么,尉迟嘉只是微微一笑,转移了这个话题。 卫襄眼底闪过一阵失望,但她也没有再说什么,默默的开始吃饭,屋子里,重新陷入了寂静一片,只剩下她咀嚼饭菜的声音。 北斗门的密室中,白须白发的老头端坐在蒲团上,面前跪着一个男子,正是刚刚送卫襄去住处的那名弟子。 “成烈,对方才那两个人,你怎么看?” “弟子觉得,那两个人夸夸其谈,身上的衣服也未必就是他们的,师父不如早点将他们赶走,免得他们在我们门内惹是生非。” 被唤作“成烈”的弟子低头说道,似乎很希望卫襄和尉迟嘉被立刻赶走。 老头沉默了一会儿,却摇摇头: “还是再等等,等祝言回来,再决定到底要不要赶他们走。” 千山飞雪,寂寂无声。 卫襄坐在窗前,屋内是熊熊燃烧的炉火,但她却比什么任何时候都觉得冷。 修仙修仙,为什么会修成这个鬼样子? 那个弟子激昂的质问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在凡人眼中,我们是仙门弟子,但是身在仙门,我们就是仙门的最底层!” “所有的仙法都掌握在那些站在顶端的人手里,他们凭什么会把自己的仙法白白给我这样的蝼蚁?如果出卖自己能活命,我为什么不卖?” “你或许在这世间另有机缘,你不必像我们一样苦苦挣扎,所以你才能站在高处来斥责我没有廉耻,没有尊严!” “如果你和我一样,都是被人踩在脚下,你会保持你的廉耻吗?你也不会的!” …… 其实直到此刻,卫襄才渐渐明白,那个弟子站在雪中,声嘶力竭,并不只是为了辩解。 他在发泄他踏进仙门那一刻所有受到的不公,他在发泄他对这个见鬼的仙门的憎恶! 但是他什么都改变不了,所以,他只能找无数的理由来为他自己辩解,告诉自己,就这么活着吧,就这么丢掉所有的廉耻,理直气壮地活下去吧。 所以,她又怎么能戳穿那个弟子最后的一张遮羞布呢? 她不能在别人痛苦的时候,站在高处俯视着,然后再上去踩一脚。 可她又能怎么做呢? 身后炉子里燃烧的精炭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狐狸精蹲在旁边昏昏欲睡,只有开门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室的静谧。 “困不困?怎么不睡会儿?” 尉迟嘉提着一个食盒走进来,见卫襄看着他,就微笑着问道。 “睡不着了。”卫襄摇摇头。 尉迟嘉也就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走到卫襄身旁,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在卫襄面前的小桌子摆好,将筷子放在了她的手里: “不管你心里在想什么事情,也得先吃饱睡好,不然你什么都做不了。” 手里的筷子带着微微的凉意,和尉迟嘉的手指是同一个感觉。 卫襄攥紧了手里的筷子,转过头看着尉迟嘉: “我想做一件事,一件可能会被所有西海修仙者们追杀的事情,你觉得,这件事情我能做吗?” “先吃饭吧,吃完了我再告诉你,能做还是不能。” 似乎是知道卫襄想要做什么,尉迟嘉只是微微一笑,转移了这个话题。 卫襄眼底闪过一阵失望,但她也没有再说什么,默默的开始吃饭,屋子里,重新陷入了寂静一片,只剩下她咀嚼饭菜的声音。 北斗门的密室中,白须白发的老头端坐在蒲团上,面前跪着一个男子,正是刚刚送卫襄去住处的那名弟子。 “成烈,对方才那两个人,你怎么看?” “弟子觉得,那两个人夸夸其谈,身上的衣服也未必就是他们的,师父不如早点将他们赶走,免得他们在我们门内惹是生非。” 被唤作“成烈”的弟子低头说道,似乎很希望卫襄和尉迟嘉被立刻赶走。 老头沉默了一会儿,却摇摇头: “还是再等等,等祝言回来,再决定到底要不要赶他们走。” 千山飞雪,寂寂无声。 卫襄坐在窗前,屋内是熊熊燃烧的炉火,但她却比什么任何时候都觉得冷。 修仙修仙,为什么会修成这个鬼样子? 那个弟子激昂的质问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在凡人眼中,我们是仙门弟子,但是身在仙门,我们就是仙门的最底层!” “所有的仙法都掌握在那些站在顶端的人手里,他们凭什么会把自己的仙法白白给我这样的蝼蚁?如果出卖自己能活命,我为什么不卖?” “你或许在这世间另有机缘,你不必像我们一样苦苦挣扎,所以你才能站在高处来斥责我没有廉耻,没有尊严!” “如果你和我一样,都是被人踩在脚下,你会保持你的廉耻吗?你也不会的!” …… 其实直到此刻,卫襄才渐渐明白,那个弟子站在雪中,声嘶力竭,并不只是为了辩解。 他在发泄他踏进仙门那一刻所有受到的不公,他在发泄他对这个见鬼的仙门的憎恶! 但是他什么都改变不了,所以,他只能找无数的理由来为他自己辩解,告诉自己,就这么活着吧,就这么丢掉所有的廉耻,理直气壮地活下去吧。 所以,她又怎么能戳穿那个弟子最后的一张遮羞布呢? 她不能在别人痛苦的时候,站在高处俯视着,然后再上去踩一脚。 可她又能怎么做呢? 身后炉子里燃烧的精炭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狐狸精蹲在旁边昏昏欲睡,只有开门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室的静谧。 “困不困?怎么不睡会儿?” 尉迟嘉提着一个食盒走进来,见卫襄看着他,就微笑着问道。 “睡不着了。”卫襄摇摇头。 尉迟嘉也就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走到卫襄身旁,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在卫襄面前的小桌子摆好,将筷子放在了她的手里: “不管你心里在想什么事情,也得先吃饱睡好,不然你什么都做不了。” 手里的筷子带着微微的凉意,和尉迟嘉的手指是同一个感觉。 卫襄攥紧了手里的筷子,转过头看着尉迟嘉: “我想做一件事,一件可能会被所有西海修仙者们追杀的事情,你觉得,这件事情我能做吗?” “先吃饭吧,吃完了我再告诉你,能做还是不能。” 似乎是知道卫襄想要做什么,尉迟嘉只是微微一笑,转移了这个话题。 卫襄眼底闪过一阵失望,但她也没有再说什么,默默的开始吃饭,屋子里,重新陷入了寂静一片,只剩下她咀嚼饭菜的声音。 北斗门的密室中,白须白发的老头端坐在蒲团上,面前跪着一个男子,正是刚刚送卫襄去住处的那名弟子。 “成烈,对方才那两个人,你怎么看?” “弟子觉得,那两个人夸夸其谈,身上的衣服也未必就是他们的,师父不如早点将他们赶走,免得他们在我们门内惹是生非。” 被唤作“成烈”的弟子低头说道,似乎很希望卫襄和尉迟嘉被立刻赶走。 老头沉默了一会儿,却摇摇头: “还是再等等,等祝言回来,再决定到底要不要赶他们走。” 第339章 神佛遗弃之地 一片好意被人误会,卫襄怒不可遏。 于是那些受命盯着她的弟子们全都遭了殃,一次次地跟上去,一次次地被卫襄从山上一挥手给扔下去。 尤其是成烈,摔得格外惨。 “原本看你是个有慧根的,现在看看,老娘真是瞎了眼,我呸!”卫襄气得叉腰大骂。 但是成烈觉得自己特别冤枉——一个女子,忽然告诉他,要教他仙法,不是想收他做仙奴,是想干什么? 难不成这天上还有这种无缘无故的大馅饼掉下来,直接砸他头上?他可不认为自己能有这个运气。 所以就算现在被那女子使诡计摔得鼻青脸肿,他也不相信,绝对不能相信。 怒气冲冲回去的卫襄心里也委屈得很: “我总算见识了什么叫做冥顽不灵!” 狐狸精知道卫襄心情不好,早就乖觉地跑得远远的,只有尉迟嘉坐在卫襄旁边陪着她生气。 炉子上的水咕嘟咕嘟地沸了,尉迟嘉默默地取了茶杯,泡了香茗端到了卫襄面前,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 “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他从来都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你说的话,他又怎么会相信呢?” “这有什么不能相信的啊,他就是鼠目寸光,胆小如鼠!”卫襄还是想不通。 尉迟嘉笑着摇摇头: “他和我们不一样啊。襄襄,如果你认为他是井底之蛙,那你现在要做的,不是生气,而是该好好想一想,如何才能让他愿意跳出这个井底,不然,井底对他来说是绝对安全的,他为什么要相信你这么一个看不起他的人?” “我,我没有看不起他……” “我明白,你是怜悯他,但在他心里,你的的确确地轻视他。” 尉迟嘉修长的手指伸到卫襄面前,手心向上摊开: “如果我们和他是站在同等的位置,那我们向他伸出手,他会觉得是交好,但现在我们站在高处,站在一个他够不着的高处,所以,你现在对他伸出手,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卫襄盯着尉迟嘉的手掌心看了好一会儿,不得不承认,尉迟嘉说得很有道理。 人心原本如此,是她理解得太浅薄。 但也正因为意识到这一点,卫襄又开始忧心忡忡: “那照这么说,等我们真的开山立派了,有人会相信我们吗?” “一开始肯定没有人相信我们,所以我们一开始不要说教给他们仙法,只说我们要收弟子,这样西海的人会更容易接受一点。”尉迟嘉认真地分析道。 卫襄点点头,很赞同: “没错,我现在说我什么都不要,教别人仙法,肯定没有人愿意相信我,但如果我说我是要建立自己的势力,他们肯定相信。” “就是这样,襄襄果然聪明,一点就透。” 尉迟嘉立刻开始夸赞卫襄。 这样的夸赞听在狐狸精耳中,无疑是非常肉麻的,这也用得着夸?这可是连它一个妖精都知道的道理啊,人性本贱嘛。 不过尉迟嘉爱夸,那就夸吧,反正谈恋爱这种事,就得这样腻腻歪歪跟白痴一样才有意思。 狐狸精心情很好地在这两人旁边蹦来蹦去,气氛一片和谐。 不远处,那座三层小楼内,气氛却格外尴尬,白胡子老头看着面前鼻青脸肿的弟子们,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要哭的是,自己的弟子们居然如此不争气,该笑的是,他们北斗门内,居然来了这么一尊大神。 而且,他也格外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对这尊大神下手。 “你们下去吧,以后再跟着她的时候,离远些吧。”他最终跟弟子们如此吩咐道。 待弟子们离去之后,他才又叫来了外事堂的弟子,询问道: “听说这几日山下没有再送来皮裘让我们刻印,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有别的门派抢了我们的生意不成?” “不是,别的门派这些日子也没有生意,据说是那家店的老板最近遇上了一位贵人,那贵人一出手就给他刻印了二十件极品皮裘,传说那些皮裘上的阵法,连西海之上的冰怪都能对付得了呢,所以那老板也不急着刻印别的皮裘了,正一心一意地造势,要拍卖那二十件皮裘,说是价高者得,现在还没开始拍,一件都炒到十万两银子了!如今大部分的西海修仙者都聚到了山下的镇子上,就等着开拍呢。” “十万两?!” 已经见惯了各种风浪的掌门老头听到这个数目,老腰也忍不住闪了一下,心口怦怦地跳。 老头捂着胸口,神情扭曲: “十万两啊,真是疯了,这店铺老板也是个脑子不管用的,俗话说财不露白,他这样大张旗鼓地告诉别人他手里有笔横财,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可不是疯了,我们都不信这什么人,能刻出这样厉害的皮裘,所以那老板也可能只是攀上了哪家大门派,虚张声势罢了。” 外事堂的弟子直觉那是店铺老板揽财的伎俩。 不过…… “弟子觉得,前几日来找祝言的那两位,身上穿的皮裘怕就是从那个店里买的。”他想了想又说道。 老头儿点点头: “看样子应该是,罢了,你们这几日好好守着山门,我亲自下山一趟,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弟子遵令。”外事堂的弟子松了一口气。 只要掌门亲自去看了,总不会再责怪他们外事堂的弟子不会办事儿了吧? 卫襄并不知道他们刻印的皮裘居然会在那个小镇上掀起这么大的风浪,她正在跟祝言叙旧。 祝言接到消息就开始往北斗门赶了,但是他到底连北斗门的正式弟子都算不上,仙法也只会个皮毛,大雪封山之下,他爬了好几天,才算是跌跌撞撞摸到了山门前。 因为亲眼见识了那二十件由卫襄刻印的皮裘,所以祝言和疑神疑鬼的成烈是完全不一样的,他无条件相信卫襄,并且崇拜卫襄,然后,讨厌尉迟嘉。 “去去去,你一个仙奴,你有什么资格跟卫仙子平起平坐?你要找准自己的位置!” 祝言把坐在桌子旁的尉迟嘉赶到一旁,端起笑脸在另一边坐下: “卫仙子,不是我说,您可不能太仁慈了,您这仙奴啊,一看就不太懂规矩,您可得好好管管。” 不太懂规矩,好好管管…… 卫襄一边在心里为祝言默哀,一边瞅了瞅装无辜装可怜的尉迟嘉。 嘿,别说,尉迟嘉这厮此时低眉顺眼的样子还真是像极了仙奴,但一想到这仙奴其实就是个陪睡的,卫襄什么调侃的心情都没了。 她正色看向祝言: “祝道友可是怀恨他那日打晕你的事情?” “不不不,这我怎么敢!” 祝言连忙否认,堆起笑脸表明心迹: “他一介仙奴,就算有这个胆子,也没这个能力啊,我知道其实是卫仙子想和我开个玩笑罢了,而且那天确实是我不对,我不该对卫仙子逾矩的,还请卫仙子见谅!” 祝言这么一大堆话噼里啪啦地说出来,卫襄心里不禁感叹,原来被人仰望和崇拜的感觉,如此之好啊。 以前在东海,她是那个草包,她只能仰望大师姐那样的牛人,可谁能想得到,东海的草包,在西海居然也能成为人上人了呢? 感叹完了,卫襄觉得,既然这个祝言如此诚心,又对她如此信任,她应该带这孩子多见见世面的。 于是卫襄就说道: “那日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只要祝道友心里不怪我就好。能结识祝道友,也是我的荣幸,等日后我再游历四海的时候,咱们可以一同前往。” 卫襄这原本也只是一句朋友之间结交的客气话,但她没想到,这话一说出来,祝言的神色瞬间就黯淡了下来,眼神中充满了艳羡和遗憾: “卫仙子真是说笑了,我这一生,都走不出西海之境,又何谈游历四海呢?” “走,走不出西海之境?这怎么可能呢?西海虽然大,但是人这一生很长的,祝道友何必说这种丧气话?”卫襄有点儿吃惊,又觉得有点儿可笑。 祝言却很认真地摇摇头: “卫仙子误会了,我说的走不出去,是真的走不出去,并非是走不到——其实在西海气候骤变的那些年,就有很多前辈想要离开西海,另寻适宜的地方继续修行,但是他们却到底都没有走出西海。每当走到西海范围内的陆地边境,就会受到无形的阻碍,根本走不出去,如果强闯,下场也往往是魂飞魄散,惨烈非常。” “原来,原来是这样……” 卫襄震惊难言,但脑子里却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她终于明白了自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的那种感觉从何而来—— 以人类的秉性而言,此地不容人,自有容人处,西海成了这个样子,活下去都困难,那么西海的仙门最好的出路就是迁徙别处,重新开始。 但是没有,西海的仙门还在苦苦支撑,无人离开! 原先知道的时候,她还想不通,只觉得西海仙门的人都过于迂腐了,现在才知道,原来不是他们不想走,是他们根本就走不了! 为什么会这样?是什么阻碍了西海仙门向外迁徙的脚步? 卫襄脑子里乱纷纷地想着,忽然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那这两百多年来,有别的地方的人来过西海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还从来没听说过有来自别的地方的人来到西海。”祝言毕竟只是一个外门弟子,能知道这些,都已经很不容易了,多余的,他也说不上来。 卫襄也没有勉强他,心里却渐渐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就像是有人特意在西海画了一个圈儿,将西海之内的修仙者全都困在了这里一样,这里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难道,这就是上天的意思,是上天要把西海仙门的人全都困死在这里? 可是西海的人做错了什么,要受到上天这样的惩罚? 远在万里之外的东海,蓬莱。 德山老头终于收到了卫襄穿山越岭传递过来的消息。 仔仔细细看了两遍之后,德山老头忍不住对自己这个小弟子咬牙切齿: “这一看就是早课都上到狗肚子里去了,从来都没有认真听过!西海是什么地方,那是神佛遗弃之地,是连上天都抛弃了的地方,她居然不知道天高地厚,要在那里拯救苍生!” “神佛遗弃之地?有什么说法吗?”一片静默中,入门不久的蓝冰展现了自己的勤学好问。 德山老头心烦气躁地挥挥手: “无心留下,其他人都先出去,良夜记得跟你蓝师弟讲解一下这个问题。” 沈良夜应声是,然后转身向外走,其余人也纷纷跟上。 唯有程无心,在所有人都出去以后,不用师父吩咐,就先动手在屋子里布下了一层结界,然后看向了师父,眼底的惊讶再也掩饰不住: “师父,如果西海真的是神佛遗弃之地,那么小师妹她,她怎么进去的?” “没错,她去了西海……”德山老头说了一半,猛然反应过来。 是啊,被天地神佛一起遗弃的西海之境,从两百多年前开始,就已经是外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了,那么卫襄,是怎么进去的? 是怎么做到不但进去了,还能往回传讯的?! 德山老头在瞬间感觉到,自己的修仙生涯,遭到了严重的认知挑战。 因为被这个疑惑深深困扰,德山老头直接叫程无心也离开,然后他立刻闭关开始思考。 但无论他怎么思考,信纸上的那些字迹总是在他眼前晃动。 他几乎都能清晰地看到自己那顽劣不堪的草包徒弟,一脸认真地与他争论—— 师父,是您亲口告诉我,天地不宁,方有蓬莱。蓬莱与别的仙门不同,我们不但以修仙为己任,我们亦要以天地安宁为己任,我们不能因为西海是被天地神佛遗弃的地方就放任不管。弟子既然来了西海,就不能对西海这样有辱仙门的准则视而不见…… 头疼,真是头疼,越想越头疼。 德山老头睁开眼睛,振振有词的小徒弟顷刻消失不见,但是一个几乎是不可能的念头在他脑子里渐渐成形—— 所有人都无法踏足的西海,小徒弟却能进入,并且立刻就发现了西海残酷的准则,立刻就想要改变,这和小徒弟的一向草包严重不符! 难不成,他的这个小徒弟,竟是上天留给西海的最后一线生机? 第340章 强买 这边德山老头脑袋里乱纷纷,那边卫襄脑子比师父还乱。 祝言已经告辞离去,但是卫襄的震惊犹存。 尉迟嘉也跟着沉默不语。 他听莱芜师叔说过西海渐渐有乱象,但也没听说过西海与外界被彻底隔离。 而且这个祝言—— “襄襄,我觉得这个祝言是个骗子。”尉迟嘉想了想,得出这样的结论。 一直挂在卫襄脖子上伪装成围脖的狐狸精也立刻跳到了地上,连连点头: “没错没错!小仙子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见到这个祝言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他把我当成了北海火狐,还说他早年在北海游历之时见过——那你想想,照他现在的说法,他这辈子都没能出过西海,他上哪儿见识所谓的北海火狐?再说了,你说你是第一次来西海,他一丁点儿惊讶都没有,这说得过去吗?” 卫襄被狐狸精这么一说,也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对啊,他当初跟我说的话,和他今天说的话完全对不上啊!不行,我得抓他回来问问清楚!” 说完卫襄就要去抓人。 尉迟嘉连忙拉住了她: “襄襄,先等等,我们现在把他抓回来,那是就打草惊蛇,不如等到夜里,我们再直接过去。” 尉迟嘉的手心冰凉一片,卫襄也瞬间回过神来。 是的,虽然北斗门的这些弟子比她还草包,但架不住人多,她现在去抓祝言回来,的确会惹人生疑。 如此一想,卫襄只得将自己一颗愤怒的心强行按捺了下来。 她就说么,哪里能一来西海就遇上好人,原先她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与众不同呢,这会儿可算是明白了,原来别人就是看她傻! 哼,这一次她不整死祝言这贼厮,她就不叫卫襄! 狐狸精一见卫襄很显然是憋了满肚子的闷气,又溜了,就剩下尉迟嘉陪着卫襄。 尉迟嘉好笑的看着卫襄,又没敢笑,他牵起卫襄的手,带着她向外走: “我看外面天气不错,我们出去转转,我方才去厨房的时候,似乎听说今日北斗门会来一位贵客,我们也去凑凑热闹,襄襄以为如何?” “凑热闹?好啊!” 卫襄的本性,是极其喜欢凑热闹的,“贵客”这个名头,更让她多了几分好奇,立刻就跟着尉迟嘉出门了。 狐狸精一看卫襄要出去,立刻又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再次以围脖的方式挂在了卫襄的脖子上,任凭卫襄生拉硬拽,就是不下来。 卫襄也只好作罢,就这么招摇地挂着这条“火狐围脖”出了门。 北斗门的亭台楼阁都高高低低地分布在山间,从远处看,错落有致,颇为美观,从近处看嘛,几乎是一栋房屋占据一个山头,不走个几步,是到不了的。 卫襄站在门外山石上,放眼望去,只见原本寂寥的山间小路上人影绰约,都是朝着最高处的一座七层塔楼而去。 “看来待客的地方就是在那里了!”卫襄朝着那座七层塔楼指了指:“我们就去那里看看热闹!” 七层塔楼之内,一二两层已经被打通,大厅之内灯火明亮,暖意融融,弟子们穿梭不停,将大厅之内布置得华丽非常。 掌门老头坐在上首,他的大弟子正附在他耳边向他请示: “师父,今晚的宴会,要不要邀请那位卫仙子过来?” “当然不……算了,还是去知会她一声吧,来不来由她。” 其实按照老头的本意,那位仙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儿,要是再惹出什么事来得罪了贵客,那可就糟糕了。 但他转念一想,要是请了,最多是一会儿有点儿糟糕,可要是不请,怕是立刻就要糟糕。 这边德山老头脑袋里乱纷纷,那边卫襄脑子比师父还乱。 祝言已经告辞离去,但是卫襄的震惊犹存。 尉迟嘉也跟着沉默不语。 他听莱芜师叔说过西海渐渐有乱象,但也没听说过西海与外界被彻底隔离。 而且这个祝言—— “襄襄,我觉得这个祝言是个骗子。”尉迟嘉想了想,得出这样的结论。 一直挂在卫襄脖子上伪装成围脖的狐狸精也立刻跳到了地上,连连点头: “没错没错!小仙子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见到这个祝言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他把我当成了北海火狐,还说他早年在北海游历之时见过——那你想想,照他现在的说法,他这辈子都没能出过西海,他上哪儿见识所谓的北海火狐?再说了,你说你是第一次来西海,他一丁点儿惊讶都没有,这说得过去吗?” 卫襄被狐狸精这么一说,也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对啊,他当初跟我说的话,和他今天说的话完全对不上啊!不行,我得抓他回来问问清楚!” 说完卫襄就要去抓人。 尉迟嘉连忙拉住了她: “襄襄,先等等,我们现在把他抓回来,那是就打草惊蛇,不如等到夜里,我们再直接过去。” 尉迟嘉的手心冰凉一片,卫襄也瞬间回过神来。 是的,虽然北斗门的这些弟子比她还草包,但架不住人多,她现在去抓祝言回来,的确会惹人生疑。 如此一想,卫襄只得将自己一颗愤怒的心强行按捺了下来。 她就说么,哪里能一来西海就遇上好人,原先她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与众不同呢,这会儿可算是明白了,原来别人就是看她傻! 哼,这一次她不整死祝言这贼厮,她就不叫卫襄! 狐狸精一见卫襄很显然是憋了满肚子的闷气,又溜了,就剩下尉迟嘉陪着卫襄。 尉迟嘉好笑的看着卫襄,又没敢笑,他牵起卫襄的手,带着她向外走: “我看外面天气不错,我们出去转转,我方才去厨房的时候,似乎听说今日北斗门会来一位贵客,我们也去凑凑热闹,襄襄以为如何?” “凑热闹?好啊!” 卫襄的本性,是极其喜欢凑热闹的,“贵客”这个名头,更让她多了几分好奇,立刻就跟着尉迟嘉出门了。 狐狸精一看卫襄要出去,立刻又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再次以围脖的方式挂在了卫襄的脖子上,任凭卫襄生拉硬拽,就是不下来。 卫襄也只好作罢,就这么招摇地挂着这条“火狐围脖”出了门。 北斗门的亭台楼阁都高高低低地分布在山间,从远处看,错落有致,颇为美观,从近处看嘛,几乎是一栋房屋占据一个山头,不走个几步,是到不了的。 卫襄站在门外山石上,放眼望去,只见原本寂寥的山间小路上人影绰约,都是朝着最高处的一座七层塔楼而去。 “看来待客的地方就是在那里了!”卫襄朝着那座七层塔楼指了指:“我们就去那里看看热闹!” 七层塔楼之内,一二两层已经被打通,大厅之内灯火明亮,暖意融融,弟子们穿梭不停,将大厅之内布置得华丽非常。 掌门老头坐在上首,他的大弟子正附在他耳边向他请示: “师父,今晚的宴会,要不要邀请那位卫仙子过来?” “当然不……算了,还是去知会她一声吧,来不来由她。” 其实按照老头的本意,那位仙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儿,要是再惹出什么事来得罪了贵客,那可就糟糕了。 但他转念一想,要是请了,最多是一会儿有点儿糟糕,可要是不请,怕是立刻就要糟糕。 这边德山老头脑袋里乱纷纷,那边卫襄脑子比师父还乱。 祝言已经告辞离去,但是卫襄的震惊犹存。 尉迟嘉也跟着沉默不语。 他听莱芜师叔说过西海渐渐有乱象,但也没听说过西海与外界被彻底隔离。 而且这个祝言—— “襄襄,我觉得这个祝言是个骗子。”尉迟嘉想了想,得出这样的结论。 一直挂在卫襄脖子上伪装成围脖的狐狸精也立刻跳到了地上,连连点头: “没错没错!小仙子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见到这个祝言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他把我当成了北海火狐,还说他早年在北海游历之时见过——那你想想,照他现在的说法,他这辈子都没能出过西海,他上哪儿见识所谓的北海火狐?再说了,你说你是第一次来西海,他一丁点儿惊讶都没有,这说得过去吗?” 卫襄被狐狸精这么一说,也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对啊,他当初跟我说的话,和他今天说的话完全对不上啊!不行,我得抓他回来问问清楚!” 说完卫襄就要去抓人。 尉迟嘉连忙拉住了她: “襄襄,先等等,我们现在把他抓回来,那是就打草惊蛇,不如等到夜里,我们再直接过去。” 尉迟嘉的手心冰凉一片,卫襄也瞬间回过神来。 是的,虽然北斗门的这些弟子比她还草包,但架不住人多,她现在去抓祝言回来,的确会惹人生疑。 如此一想,卫襄只得将自己一颗愤怒的心强行按捺了下来。 她就说么,哪里能一来西海就遇上好人,原先她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与众不同呢,这会儿可算是明白了,原来别人就是看她傻! 哼,这一次她不整死祝言这贼厮,她就不叫卫襄! 狐狸精一见卫襄很显然是憋了满肚子的闷气,又溜了,就剩下尉迟嘉陪着卫襄。 尉迟嘉好笑的看着卫襄,又没敢笑,他牵起卫襄的手,带着她向外走: “我看外面天气不错,我们出去转转,我方才去厨房的时候,似乎听说今日北斗门会来一位贵客,我们也去凑凑热闹,襄襄以为如何?” “凑热闹?好啊!” 卫襄的本性,是极其喜欢凑热闹的,“贵客”这个名头,更让她多了几分好奇,立刻就跟着尉迟嘉出门了。 狐狸精一看卫襄要出去,立刻又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再次以围脖的方式挂在了卫襄的脖子上,任凭卫襄生拉硬拽,就是不下来。 卫襄也只好作罢,就这么招摇地挂着这条“火狐围脖”出了门。 北斗门的亭台楼阁都高高低低地分布在山间,从远处看,错落有致,颇为美观,从近处看嘛,几乎是一栋房屋占据一个山头,不走个几步,是到不了的。 卫襄站在门外山石上,放眼望去,只见原本寂寥的山间小路上人影绰约,都是朝着最高处的一座七层塔楼而去。 “看来待客的地方就是在那里了!”卫襄朝着那座七层塔楼指了指:“我们就去那里看看热闹!” 七层塔楼之内,一二两层已经被打通,大厅之内灯火明亮,暖意融融,弟子们穿梭不停,将大厅之内布置得华丽非常。 掌门老头坐在上首,他的大弟子正附在他耳边向他请示: “师父,今晚的宴会,要不要邀请那位卫仙子过来?” “当然不……算了,还是去知会她一声吧,来不来由她。” 其实按照老头的本意,那位仙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儿,要是再惹出什么事来得罪了贵客,那可就糟糕了。 但他转念一想,要是请了,最多是一会儿有点儿糟糕,可要是不请,怕是立刻就要糟糕。 这边德山老头脑袋里乱纷纷,那边卫襄脑子比师父还乱。 祝言已经告辞离去,但是卫襄的震惊犹存。 尉迟嘉也跟着沉默不语。 他听莱芜师叔说过西海渐渐有乱象,但也没听说过西海与外界被彻底隔离。 而且这个祝言—— “襄襄,我觉得这个祝言是个骗子。”尉迟嘉想了想,得出这样的结论。 一直挂在卫襄脖子上伪装成围脖的狐狸精也立刻跳到了地上,连连点头: “没错没错!小仙子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见到这个祝言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他把我当成了北海火狐,还说他早年在北海游历之时见过——那你想想,照他现在的说法,他这辈子都没能出过西海,他上哪儿见识所谓的北海火狐?再说了,你说你是第一次来西海,他一丁点儿惊讶都没有,这说得过去吗?” 卫襄被狐狸精这么一说,也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对啊,他当初跟我说的话,和他今天说的话完全对不上啊!不行,我得抓他回来问问清楚!” 说完卫襄就要去抓人。 尉迟嘉连忙拉住了她: “襄襄,先等等,我们现在把他抓回来,那是就打草惊蛇,不如等到夜里,我们再直接过去。” 尉迟嘉的手心冰凉一片,卫襄也瞬间回过神来。 (防盗章节,明天早上刷新恢复正常!请支持正版,谢谢大家!) 第341章 做掌门了 “你就算是买头猪,你也得问问这头猪愿不愿意跟你回去吧,更何况我这仙奴是个人,今儿你能不能买回去,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卫襄根本没有理会冰清上仙的强横姿态,嘲讽一笑,双手抱在胸前,语气淡淡地说道。 冰清上仙包括簇拥在她周围的人,全都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卫襄—— 什么时候,仙奴也能算人了? 冰清上仙身后就有人开口劝卫襄: “这位小仙子,你若是涉世未深,不懂咱们西海的规矩也就罢了,但我听闻你也在北斗门住了好些日子,难道你还不懂事吗?这仙奴嘛,说好听了是奴婢,说不好听了,就是供人双修采补所用的炉鼎,什么时候能决定自己的去留了?我劝你还是识些大体,不要为了一个区区仙奴与冰清上仙相争,最后伤了和气!” “我与她相争?”卫襄冷笑,“她配吗?” 就这么一句话,顿时惹怒了这群冰清上仙的拥护者,一群人纷纷开始对卫襄进行讨伐: “小仙子,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立刻给冰清上仙道歉!不然今日别想走出北斗门!” “居然敢挑衅冰清上仙的威严,真是该死!” …… 成烈站在人群中,双脚动了动,却最终没有上前。 他知道,只要这个时候站出去,抢在众人前面呵斥卫襄,就至少能给冰清上仙留下一个好印象,可是,可是……当他看着这么一大群人围着那个孤零零的少女,准备群起而攻之的时候,他的双脚怎么也挪不动。 那个少女和冰清上仙不一样。 她不像冰清上仙人多势众,她只有脖子上的那只狐狸,只有一个容貌绝色给她招来祸患的仙奴。 她不喜欢他去做仙奴,她也不会不把仙奴当人看。 她就像是一个忽然间闯入西海的世外人一样,与这里所有的人都格格不入,当她对着所有人扬起下巴的时候,天真得让人心里难过。 所以,他觉得,自己大概是不能像那些人一样站出去呵斥责骂她的,是不能踩着她,得到冰清上仙的垂青的。 遗憾吗?很遗憾。 后悔吗?不后悔。 就在成烈的心情复杂难言,备受煎熬的时候,被众人团团围住的卫襄终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她的下巴扬得更高了,人却后退一步,对着一直默默站在她身侧的尉迟嘉挥挥手: “好了,讲道理不听,那你就动手吧,反正这些人现在挨揍可怨不着我。” “真是狂妄!” 一群人一看卫襄居然不打算跟他们动手,只将她的仙奴推出来对付他们,顿时恼羞成怒——这不仅仅是在羞辱冰清上仙,这也是在羞辱他们所有人! 长剑拂尘大刀等等兵器咔咔嚓嚓地亮出来一大片,没有人把那个容貌绝色的仙奴放在眼里,都朝着卫襄招呼了过去。 愤怒中的人们全然没有发现,面对卫襄毫无惧色的冰清上仙在看到尉迟嘉站出来的那一刻,居然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而尉迟嘉的眼神,却偏偏穿过所有人群,独独看了冰清上仙一眼。 那是怎样的一个眼神啊,带着她余生都不曾忘却的华彩,却也带着她余生都不曾摆脱的黑暗。 “该死。” 冰清上仙只来得及听清楚尉迟嘉微动的唇间冷冷地吐出这两个字,眼前就闪过一道金光,然后她就看见那些朝着少女围攻过去的人纷纷如同被放飞的纸鸢一般,高高地飞起来,再重重地落在地上,一个一个从她眼前散去,最后就剩下她自己。 她不愿意对着这个人出手,但这瞬间扭转的局势,已经由不得她了。 “冰清上仙!” 在所有人期待的高呼声中,她手执长剑,朝着那道金光迎了过去—— 她不信在这西海,她会被一个仙奴击落神坛! 她师承天尊门赤练上仙门下,她是同代弟子中最为出色的大师姐,也是整个西海修仙者中的佼佼者,她勤学苦练五十多年,方才成名,得封上仙,她决不能在此落败! 这种种念头从冰清上仙脑海中闪过,不过是一刹那的事情,而那道金光穿过她布下的层层结界,直直击在她的身上,也只是一刹那的事情。 “啊——” 七层塔楼前,众人眼中高高在上,神一般存在的冰清上仙,被人一招击败,然后远远地飞了出去,带着凄厉的呼喊,筋脉寸断,演绎了她此生最为悲凉的落幕。 那些原本还以为冰清上仙一定会胜出的人,在长久的死寂以后,都挣扎着从山间的冰雪中爬了起来,然后朝着立于塔楼前的少女涌涌而去: “卫仙子才是当之无愧的上仙!我们有罪!” “冰清枉为上仙,居然想要抢夺卫仙子的仙奴,罪该万死!” “冰清的确不配跟您动手,她给您提鞋都不配!” “我等愿追随卫上仙,侍奉卫上仙左右!” “还请卫上仙垂怜!” 不过是一瞬间而已,曾经被他们高高捧起的人,就被他们无情的抛弃,弃之如敝履,然后再狠狠地踩上几脚。他们前一刻还刀剑相向的人,却成了他们狂热追捧的对象。 因为区区一个仙奴都如此强横,谁又知道这个少女本身,是多么强大的一种存在? 难怪她可以一个人带着这样绝色的仙奴,如此招摇地出现在他们面前,难怪她能语气随意地对着冰清上仙口口声声的“不配”!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凡是在北斗门七层塔楼前目睹了这一幕的人,提起冰清上仙,都会在语气中带着几分惋惜,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冰清上仙的仙途彻底被斩断,只是因为她看上了一个不该看上的人。然后他们会在惋惜的时候,再假惺惺地来上一句“美色误人”,从而忘记他们也曾挖空心思想要给冰清上仙做仙奴的事实。 所有人都不再记得曾经风光无限的冰清上仙,只记得一个色迷心窍的失败者。 卫襄神情如雪,逐渐现出美艳的眉目间散发着冷冷的寒意,看着那些向她奔来的人,如同看着世上最令人作呕的东西。 这些人啊,他们不记得了,那个此刻凄惨的女子,前一刻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梦想吗? 他们真的就这样毫无廉耻到连一点点遮羞布都不屑于扯的地步吗? 这样的修仙者,这样的西海,陡然间让卫襄觉得寒彻入骨。 她不是没有见识过人心,也不是不懂人性,她只是从未见识过这样的翻脸无情—— 这不是一个人的翻脸无情,这是一群人的翻脸无情,其中甚至包括冰清上仙的同门,包括冰清上仙带来的仙奴! “尉迟嘉,这些人,真让人恶心……也可能,恶心的不是他们,是这个世道。尉迟嘉,我不想等了,不能等了。” 卫襄在尉迟嘉转身回到她身边的时候,紧紧地攥住了他的手,低声呢喃。 尉迟嘉展开双臂,将她揽在怀中,为她隔绝了那群人狂热的视线,温柔地抚慰她: “好,不等,你想如何就如何,反正,来再多的人,我都打得过。” 站在他们不远处的掌门老头,此时正缩在一根柱子后面,拍着自己的小心脏,无比庆幸自己方才没有跟着那些人上前踩这小仙子一脚。 但他恰好就听到了这句话,顿时浑身一僵——不能等了?这祖宗又想干嘛?! 好在卫襄也没让他猜太久,很快,掌门老头就知道了这祖宗想干嘛。 夕阳渐渐西沉,彻底消失在山海的尽头,黑暗重新笼罩大地,北斗门内的冰雪重新凝结,人走在上面会发出咔擦咔擦的声响。 七层塔楼内,灯火通明,暖意融融,但是这从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却像是踩在人的心上一般,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因为这个时候,大厅内应该是宾客喧闹,喜气洋洋的,但此时,没有人敢喧闹,只有首座上一个少女正在慢慢地饮着她杯中的美酒,她身旁,容颜绝色的男子不时为她剥一个冰葡萄放在她的口中,满眼的宠溺和耐心,而她的膝盖上,一只火红色的狐狸懒洋洋地卧着,一双锐利的狭长眼眸在众人脸上巡视。 坐在各自座位上的众人忍不住按了按身上疼痛的地方,歇了冲过去献媚的念头—— 有这么一个强横的仙奴在前面,他们这些人就算是侥幸给卫上仙做了仙奴,争宠的时候也根本打不过好吗? 只不过这卫上仙也真是的,既然无意收他们这些人做仙奴,把他们拘禁在这里干什么?是要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她喝酒吃葡萄,还是单纯想欣赏他们战战兢兢的可怜姿态? 而这场宴会的主人,掌门老头在干什么呢? 老头正亲手拿着酒壶,站在一旁给卫襄斟酒。 没办法,北斗门的掌门都被蹂躏成这样了,他们这些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一群人继续雅雀无声地看着卫襄喝酒吃葡萄,直到她吃饱喝足,坐端正了身子,一群人才再次绷紧了头皮。 卫襄接了尉迟嘉递过来的帕子,擦擦手,在椅子上坐端正,然后眼神睥睨地扫视了一圈儿坐在下首的众人,点点头: “很好,你们刚才都很守规矩。以后,我希望你们能更守规矩。” 守规矩?守什么规矩?一群人处于完全懵逼的状态。 卫襄朝着老头儿挥挥手: “把我刚才让你写的那些规矩,给他们念念。” “谨遵掌门之命。” 老头儿恭敬地说道,然后开始念: “北斗门门规第一条:凡我北斗门下弟子,不得与人为奴,不得收人为奴,如有违犯,逐出门墙,废去修为;第二条:凡我北斗门下弟子,品德为先,不可行小人反复无常之事,如有违犯,逐出门墙,废去修为……” 老头絮絮叨叨地念了十好几条,下面坐着的众人眼珠子瞪得越来越大—— 不许给人做仙奴,不许收仙奴,不许道德败坏,这些也就罢了,最关键的是,到底谁是掌门啊? 好好的掌门,怎么还就换人了呢? 这卫上仙怎么就空手套白狼,不费吹灰之力,把一个门派给弄到手了? 一群人只觉得犹如在梦中,纷纷将眼神投向了掌门老头。 掌门老头却是老神在在地站在卫襄身边,任由众人打量。 反正这个小祖宗说了,能给他一颗返老还童的仙丹,还能教他多活百年的仙法,还能教他刻印阵法,占卜画符等等,他为什么不答应? 至少刚刚那颗仙丹吞下去,他这会儿摸着自己脸上的褶子都少了很多呢。 再说了,冰清上仙就是前车之鉴,他又不是傻了,非要和这么个祖宗死扛到底。 说他没骨气也好,说这祖宗谋权篡位也好,爱谁谁,活着才是第一位不是? 卫襄也将众人质疑惊愕的眼神看在眼底,她却是目光冷冷地扫视一圈,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承蒙雷掌门厚爱,将北斗门掌门之位,让给了我。自今日起,我卫襄,即是北斗门掌门,凡北斗门弟子,皆需听我号令,如有违反,逐出门墙,废去修为。大家觉得怎么样?可有意见?” 又是逐出门去,废去修为,合着这新掌门只会这一招了? 不过,谁敢有意见啊?就这一招,都已经要命了好吧! “没,没意见。”在座的北斗门弟子战战兢兢地回答。 而北斗门弟子以外的那些来客,则是心念急转。 北斗门这掌门,换得莫名其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这些人不得而知,但是这对他们来说,绝非好事—— 如今的北斗门,有一个神秘莫测的掌门,这个掌门,还有一个一招就能击败冰清上仙的仙奴,以后北斗门在西海,绝对可以横着走了。 而西海的修仙资源原本就有限的很,别的门派的壮大,就意味着与他们争夺资源的实力门派,又多了一个。 一群人内心盘算着,但是面儿上,还是很快装出很高兴的样子,纷纷举杯恭贺卫襄继任掌门之位,毕竟见风使舵,趋利避害,是每一个西海修仙者已经渗透进了骨子里的本能。 什么气节,什么坚持,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存在的。 见众人妥协,卫襄似乎也很高兴,举杯与众人遥遥相贺,大厅内气氛顿时一片和乐融融。 唯有坐在角落里的两人,如坐针毡。 一个是成烈,另一个则是,祝言。 第342章 祝言的问题 成烈还好,因为他之前虽然没有答应卫襄提出来的那些条件,但是他也没有翻脸无情,跟着那些人一会儿踩卫襄,一会儿踩冰清。 他担心的最多的,只是卫襄会怀恨在心,以后自己的日子不好过罢了。 但是祝言就不同了,自己心里有鬼,无论别人有没有发现,都会提心吊胆。 于是祝言就趁着众人不注意,准备开溜。 此时的大厅里,为了巴结奉承卫襄,一群人熙熙攘攘朝着卫襄涌过去,人声鼎沸,场面纷乱。 祝言就抓紧了这个时机,悄悄起身,一点一点地往门口挪去,然后趁人不注意,成功离去。 门外凛冽的寒风夹杂着冰雪的气息扑面而来,挂在祝言的脸上,像是小刀子一样简直能把人的脸皮给割破。 不对,这不是像小刀子一样,这简直就是小刀子! 祝言手捂着脸颊上受伤的地方,猛然回头,只见身后暗夜中的雪地上,一只火红色的狐狸正在舔着爪子,沐浴在金色的月光下,诡异而狰狞。 因为尝到了血腥的滋味,狐狸精狭长的眼睛里浮现出满足和贪婪的神色,眯着眼睛看着祝言: “你们人类血液的滋味果然不错。” “你,你想干什么?” 祝言大惊,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去。 从发现这只狐狸并不是一只围脖开始,他就知道不对,就知道那个小仙子绝对没有自己看到的那样好骗!但是,为什么一只狐狸都这么厉害? “我想吃你啊!” 狐狸精诡秘一笑,腾空而起,柔韧性极好的身躯朝着祝言直直地扑过去。 “啊!” 一声惨叫,祝言跌下了山崖。 祝言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七层塔楼的最顶层。 蓝衣的少女高坐在掌门的宝座上,正望着窗外再次纷纷扬扬洒下来的大雪出神,狐狸精正卧在她的身边酣睡,而那个容貌绝色的仙奴,却不见踪影。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仙奴不在,祝言感觉轻松了很多。不过再轻松的感觉也拯救不了他此时的头痛欲裂。 他能察觉到自己脑子里的异样,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人用铲子在他脑子里挖过一样——这个女人,对他做了什么? 祝言顷刻间心惊胆颤。 而他只是这样稍微一动,卫襄就立刻转过头来,眼神冷冷地盯着他。 少女此刻的眼神雪亮,和初见之时那懵懂天真的眼神截然不同。 在这样的目光之下,祝言只觉得自己心中所有的想法都被一眼看穿,整个人无所遁形。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祝言有些崩溃的问道。 卫襄唇角微弯,朝着祝言微微一笑: “我想做什么?不是应该问你想做什么吗?你来自北海,却无缘无故占据他人身躯,不知道你居心何在?” 少女清脆的话音一落,祝言脸色立刻大变,整个人瞬间僵住了,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刹那间变得青白交加。 “你怎么会知道?!” 祝言彻底崩溃,双手撑地拼命的向远处逃去,试图脱离卫襄的视线。 但他很可悲的发现自己除了双手和头颅,哪里也动不了。 他绝望的躺在冰冷的地上,眼睁睁的看着高处的少女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朝着他走了过来。 “因为我对你用了搜魂符呀,你心中所有的念头,所有存在过的所思所想,我都能看到呀。” 少女在他面前蹲下,笑眯眯的对他说道。 但这笑容落在祝言眼里,实在是邪恶至极。 他拼命摇头:“我不信,我不信这世上还有这样的法术!” “哎,又是一个孤陋寡闻的可怜人啊。” 少女一声轻叹,伸出手,纤细洁白的手掌,轻轻的覆在他的额头上,轻轻一拍: “好了,离开吧,这具躯体原本就不属于你,也是时候还给别人了。” “不,不,我不能就这么灰飞烟灭,我要活下去……” 祝言目眦欲裂地挣扎着,但是脑中的疼痛越来越剧烈,逐渐淹没了他最后的意识。 很快年轻的男子就重新倒在了地上,再次昏睡过去。 “其实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不管是他还是祝言本身,都欺骗过小仙子你,你何必还要手下留情?还不如直接杀了省事!” 狐狸精懒洋洋的从卫襄身后走过来,爪子扒拉了一下祝言的脸,有些不耐烦。 “欺骗是欺骗,但他本尊也是受害者,我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但我也不想无辜杀戮一个好人。” 卫襄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子,放在了祝言的鼻端,对着昏迷中的祝言喝道: “自己乖乖离开,不然我让你立刻就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不知道是卫襄的威胁起了作用,还是卫襄手里的小瓶子有什么神奇的魔力,祝言的鼻端很快飘出一股淡绿色的烟雾,很是乖顺的钻进了那个白玉小瓶子里。 狐狸精在旁边两眼放光: “小仙子,这就是人类的灵魂吗?” “准确的说,这是魂魄。” 卫襄将白玉小瓶子重新收回怀里,站起身眼睛朝着北边窗外,那遥远的苍茫高空望去: “这是一个来自遥远的北海的魂魄。” 刚刚把祝言抓回来的时候,卫襄其实是想一掌劈了他的,但是想一想还不知道这家伙心里是怎么想的,卫襄干脆就给他拍了一张搜魂符。 搜魂一出,祝言这个人,在卫襄眼里彻底就成了透明人,卫襄在祝言的脑海里看到了两个魂魄的过往。 这具身躯原本的魂魄,来自于一个被家人抛弃的少年。 幼年和少时的祝言,因为脑筋不太清楚,被家人彻底抛弃,一个人在这茫茫的西海四处流浪,连冻带饿,却如同西海岸边盛开的冰石花一般顽强的活了下来。 而这具顽强的活下来的身躯,就好像是为后来的这个魂魄量身打造的一样,等到那个在与别人的打斗中,意外身陨的魂魄从遥远的北方飘荡而来,这具魂魄残缺的躯体立刻就接纳了他。 新的魂魄原本是北海仙门的弟子,天资上乘,却偏偏被人所害,英年早逝。 因为临死之时心中生出的巨大怨恨和不甘,他的魂魄并没有四散消亡,反倒像是受到了无形的召唤一样,跨越千万里的时空和距离,来到了这里,借助他人的身躯重见天日。 可即使重获新生,他心中念念不忘的,还是回到北海替自己复仇。 这样的执念支撑着他回去北海,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这具身躯根本就没有办法离开西海,外面的人也没有办法进来—— 换而言之,他就像是被囚禁在了这个身躯里一样,余生只能在西海度过,永生也无法报仇。 对他来说,这样活着,跟他死了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在占据这具身躯之后的二十年里,他四处流浪,苦苦寻找离开西海的办法,却一无所获,直到他在那个小酒馆里听到了卫襄所说的话。 西海的仙门衰落是不争的事实,凡是知道早年西海曾经温暖如春的那一批修仙者,早就尽数陨落,而这个少女言谈间透露出的信息,让祝言很快断定她绝非西海之人。 于是他想办法去靠近,去套近乎,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可悲的事情发生了—— 在卖皮裘的店铺里,尉迟嘉随手拍出的那一掌,居然将后来的这个魂魄震得神魂不稳,导致这具身躯原本的魂魄,趁着这个机会重新主导了这具躯体。 可最大的问题是,原主是个傻子,也就是说,原主的魂魄是残缺的。 这样一个残缺的魂魄,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曾经跟卫襄说过什么,再次见到卫襄的时候,他只是凭着本能说出了那些话,却全然不知道,自己前言不搭后语。 等到北海来的魂魄重新掌控这具躯体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卫襄已经看出了这个人最大的破绽。 两个纠缠二十多年的魂魄终于在此时彻底分开,尘归尘土归土。 而此时只剩下原本魂魄的祝言,双眼中已经失去了曾经有过的光彩,重新变得呆滞,就这么愣愣的坐在地上,看着卫襄,什么也说不出来。 卫襄垂眸看着他良久,忽而有些感叹: “胡三娘,你说我这样多管闲事,到底是对是错?先前的祝言虽然身躯被人占据,但至少能活得下去,现在的这个祝言魂魄残缺,只要出了这北斗门的山门,怕就只剩下一个死字了。” “这和小仙子你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这事儿也不能怪你呀,按照之前的情形来说,祝言流浪那么多年也没事,怎么会因为你这样一插手就随随便便死掉呢?放心好了,他死不了的。” 听狐狸精这么一说,卫襄也觉得挺有道理,沉重的心理负担顿时减轻了不少。 可她也不能就这么让祝言一个人浑浑噩噩再去流浪。 卫襄干脆叫来了已经卸任的掌门老头,把祝言交给他照管。 掌门老头极其不乐意,却不敢反抗,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带着祝言告退了。 老头前脚出门,尉迟嘉后脚就拎着食盒进来了。 “事情解决了?” “嗯,你瞧,那个魂魄被我收进这个小瓶子里了,我是不是很厉害?” 卫襄得意洋洋的将小瓶子拿给尉迟嘉看。 尉迟嘉微笑着拍了拍卫襄的脑袋: “是啊,襄襄越来越厉害了,但是呢,再厉害也是要吃饭的,来吃饭。” 要说尉迟嘉这点实在是非常不错,每到一个地方稳定下来,别的不说,总是先操心卫襄的吃喝问题。 偏偏卫襄对香气扑鼻的饭菜根本就没有抵抗力,顿时也顾不得计较尉迟嘉拍自己脑袋这件事情了,坐下来拿起筷子开始大快朵颐。 厨房里,闻着空气中残存的饭菜香味,成烈坐在灶火旁,不由得一阵失落。 其实,他也想亲手做饭给新任掌门吃,但他不得不承认,无论是手艺还是心意,自己都比不过掌门身边的那个仙奴。 毕竟有些机会稍纵即逝,当时他对那个少女说的话,半个字都不相信,现在即使想要相信,也已经太晚了。 至于将来会如何,自己还能不能在北斗门待下去,他的心里也实在是没有底。 正在沮丧间,一抬头就看见自己的师兄师弟们走了进来。 “成烈,先前掌门跟你说话的次数最多,你跟掌门的关系是最好的,你要不要去打探打探,掌门到底是想让咱们这些人干嘛?” 几个年轻弟子围着成烈,怂恿他去问卫襄。 成烈皱眉: “掌门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以后要让咱们修身养性,好生修炼。” “这话也就你信,你觉得咱们掌门忽然之间谋权篡位,会那么好心吗?” 几个弟子嗤之以鼻,然后推着成烈出了门: “反正不管怎么样,今儿你必须去打听个消息回来!” 成烈被推出门来,心情一时复杂极了。 谁都看得出来新人掌门不好糊弄,大家却推他出来当这个出头鸟,这些人也真是看得起他。 带着满腹心事,成烈并没有去往卫襄所在的七层塔楼,而是朝着山门处慢慢走去。 他必须得好好冷静一下,想想自己以后到底该怎么办。 北斗门的山门外,因为换掌门这件事情,一改往日的冷清和寂静,络绎不绝有人上门,不过无一例外都被卫襄派在门口的守卫给打发了。 唯有一个五六十岁的青衣妇人,手执长剑,气势汹汹,直奔山门而来,一看就是上门来挑事儿的。 “居然敢打伤我的徒弟,叫那个小畜生连同她的仙奴一起滚出来!” 青衣妇人一边怒气冲冲的往里闯,一边厉声喝道。 那些守卫在山门前的弟子尚且不知道怎么回事,纷纷上前阻拦,却被那青衣妇人一挥手就尽数打得飞了出去。 “快,禀告掌门!” 守卫山门的弟子们挣扎着爬起来,纷纷转头往回跑。 唯有成烈望着那青衣妇人的形容,脑子里嗡嗡作响—— 由于他先前一心想要给冰清上仙做仙奴,所以对冰清上仙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眼前这个上门寻仇的青衣妇人,赫然正是冰清的师尊,赤练上仙! 糟了,赤练上仙来了,北斗门都有可能保不住了! 第343章 根本问题 对于赤练上仙找上门来,卫襄是有心理准备的,因为冰清这样在西海备受尊崇的修仙者,如果没有个师父什么的当靠山,那才是不合常理。 而且对于赤练上仙的寻仇,卫襄心里颇为动容—— 这可是第一个为冰清出头的人啊! 在这人情冷漠的西海,这是多么不容易! 所以关门放尉迟嘉之后,卫襄颇为惺惺相惜地交代了一句: “看在她充满了人情味儿的份儿上,下手轻点儿!” 狐狸精一天有人又要挨打了,顿时兴奋的不得了,蹦蹦跳跳地跑出去看热闹。 只见赤练上仙手执长剑,一路谁挡杀谁,威风凛凛的样子比她那个不争气的徒弟不知道要强了多少。 但是再强又有什么用呢?估计在尉迟嘉手底下也还是走不过一招半式吧? 狐狸精默默地为这位赤练大妈默哀。 不多时,赤练上仙就闯到了七层塔楼前,一眼看见曾经的掌门老头正从眼前走过,直接就冲上去把剑横在了老头脖子上: “雷鸣,昨日我的弟子在你北斗门身受重伤,你要不是不给我个交待,我天尊门绝不会善罢甘休!你要是识相,就快点把那小孽畜和她的仙奴给我交出来!” 要说赤练上仙横行西海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年轻的时候也是风华无限,掌门老头都琢磨过要给她做仙奴呢,只是赤练上仙瞧不上他,就没做成,只能委委屈屈地做了掌门。 这口气憋在掌门老头心里多年了,现在一看赤练上仙在他面前还这么横,也是一口陈年怨气涌上来,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一口一个小孽畜,你说谁呢?我们掌门的威名岂能容你侮辱?还你们天尊门不会善罢甘休,我们还不会善罢甘休呢!” 说完,手中的大刀叮当一声将赤练上仙的长剑格开,撒腿就跑,边跑边喊: “掌门救命!” 赤练上仙万万没想到,这个从前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的死老头居然会反抗她,一个不防,倒是让这死老头给跑了,不过—— 这死老头不就是北斗门的掌门吗?他喊谁救命呢? 卫襄坐在七层塔楼最高处的窗户上,看着前任掌门前一刻还在耍威风,下一刻就忽然变怂,本来就觉得好笑,再看看赤练上仙一脸懵逼的样子,就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少女清脆欢快的笑声在赤练上仙头顶回荡,仿佛看了一场极好看的戏。 赤练上仙霍然抬头,朝着高空望去,直觉高处这个笑声狂妄的少女就是爱徒受伤的罪魁祸首,立刻顾不上对付雷鸣那个死老头了,手中长剑直指那个笑得欢快不已的少女: “小孽畜,下来受死!” “什么?” 卫襄那略显夸张的笑声这才停了下来,故作惊讶地看着赤练上仙: “大婶你有没有搞错?你要来杀我还要我下去受死?你当我傻啊?有本事你来杀我啊!你来呀!” 头顶的少女本就高高在上,此时卫襄这么一喊,越发显得猖狂而欠揍,赤练上仙顿时被气的七窍生烟—— 自从她出师行走西海以来,哪个门派的掌门见了她不是恭恭敬敬亲自相迎,此时这少女却如此羞辱她,这是欺负她不会飞吗?! “小孽畜,你给我等着!” 赤练上仙提剑就冲进了七层塔楼。 如此一来,卫襄心里彻底清楚了,她的双腿在空中晃了晃,朝着尉迟嘉眨眨眼睛: “我还以为能来个什么狠角色呢,真是无趣,无趣啊!” 尉迟嘉一直默默站在一旁,宠溺地看着卫襄装横,此时听她这样感叹,就笑着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既然这样无趣,襄襄先去一边玩儿,我来将她打发走就行。” “好啊。” 卫襄跳下窗户,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回到自己的卧房补觉去了,完全没有了任何的心理负担。 不必说,赤练上仙的出现,让卫襄对西海仙门的认知,又突破了一个新的下限—— 威震西海的上仙都是这等菜鸡,连御剑都不会,就算再来别的大佬,她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反正如今是尉迟嘉在手,天下她就有,她谁也不怕了。 当日七层塔楼内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但是大家都亲眼看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气势汹汹闯进去的赤练上仙就像是一只死鱼一样被人给扔了出来。 而当时的七层塔楼之内,只有新任掌门和她的仙奴,具体是谁打的她,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于是两日之内,赤练上仙的名声,和她的弟子冰清上仙一起彻底没落了。 取而代之的,是北斗门的新任掌门卫襄,连同她的仙奴一起,一夕之间声名鹊起,西海众人闻风丧胆。 但卫襄不知道的是,另有一部分胆子贼大的人,听闻她的仙奴如此了得,到底是上进心战胜了恐惧心,纷纷向北斗门进发,摩拳擦掌,准备给北斗门的新掌门做仙奴。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的事情了,卫襄当下面临的问题是,师门的消息,为什么还没传回来?一天得不到师父的回复,她就一天不能擅自做主将蓬莱的法术传授给他人。 毕竟做掌门,可不是以德服人就能做得下去的。 东海,蓬莱。 一袭红衣的女子在山门前朝着远去的一白一蓝两道身影挥手告别,眼神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小师妹在西海胡作非为,要是白翼师兄和贺兰师弟到了西海,进不去西海境内,可就没有人能管得了小师妹了。” “无妨,我瞧着如今的小师妹虽然还是胡作非为,但也不是从前那般没脑子,更何况还有尉迟嘉跟着她,你怕什么?”站在她身旁的沈良夜出声劝慰。 程无心摇摇头: “你不懂。小师妹这人,心地不坏,但有些时候,却太过天真。你想想,她现在要做的是什么事?是要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西海的规则——如果对抗失败,她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小师妹这种行为,在她原来的那个世界,就是在做改变世界的先驱者,可惜先驱者一般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听程无心这么说,沈良夜倒是笑了: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那你大可不必,你想想,如今的西海,别人都进不去,她却能进去,也就是说,万一哪一天她真的混不下去了,就溜之大吉,反正也没有人能追出来找她算账,你说是不是?” 听沈良夜这么说,程无心倒是愣了一下,随后就忍不住笑了: “也是,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 “你担心小师妹,这是你对她的一片深情厚谊,怎么能是杞人忧天呢?”沈良夜笑眯眯地说道。 程无心没再说什么,转身往山门内走,走了几步,却又站住脚,回过头来看着沈良夜: “你现在,怎么这么会说话了?你向来不是不喜欢说话的吗?” 沈良夜走过去,笑着去牵程无心的手: “那是以前,而且,你没发现,我只喜欢和你一个人多说话吗?” “你……”程无心顿时气短,到底也只说了这一个字,就侧身避开了沈良夜,转身疾走。 从前她对沈良夜的感情,是个人都知道,偏偏只有沈良夜一个人装糊涂,不说喜欢她,却也不远离她。 现在沈良夜忽然就转了性子,整日里毫不避讳地叫这蓬莱门下人人都知道他想娶她,但她却开始忐忑起来。 就好像一个人一直以来想要一样东西,但费尽心机都得不到,于是忽然有一天,别人告诉她,这样东西唾手可得的时候,她就会本能地不相信,总害怕这突如其来的幸福里,深藏着什么陷阱。 罢了罢了,反正他们修仙者的寿命还长,还有大把的时光来验证沈良夜这份感情的真伪,她不能这么快就沉不住气。 而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的沈良夜,却觉得很着急。 从前因为父母的缘故,他已经浪费了那么多时光,几乎让程无心彻底放弃了他,如果还不早点儿将程无心牢牢抓在手里,万一程无心心里彻底没了他的位置该怎么办? 嗯,尉迟嘉说过,身为男人,一定要脸皮够厚。 脑子里灵光一闪的沈良夜又跟了上去,不管不顾地抓住了程无心的手。 程无心用一种“你有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后甩开。 然后沈良夜继续抓,程无心继续甩,两人一直从山门内纠缠到身影渐渐消失在茂密的林间。 正在半山腰农田里种菜的德山老头远远瞥见,鼻孔中发出一声冷哼。 如今这些年轻人啊,就喜欢玩你追我跑这一套,也不怕玩大了,人真跑了呢。 尤其是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小徒弟,肆意妄为,到处闯祸,不就仗着尉迟嘉吗? 德山老头在心中默默地将卫襄念叨了一百遍。 远在西海的卫襄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阿嚏,阿阿——嚏!” 卫襄打喷嚏打得脑袋嗡嗡作响,然后思考了一下,悲愤地猜测道: “糟了,肯定是师父不同意,在东海骂我呢!” “师父骂你是有可能的,但要说师父不同意,应该没什么根据。”尉迟嘉一边拿来一条雪狼皮制成的毯子给卫襄裹上,一边分析。 卫襄斜斜地瞥他一眼: “这话怎么说?” “你想啊,要是师父不同意,他早就该传消息过来,将你我一通怒斥,严禁我们胡作非为了,但是至今我们都没收到任何消息。那就说明,师父对你要做的事情,其实并不完全反对。但是依着师父的性子,真要给我们什么回应,大概不会只传消息,应该是,会直接派个人过来。” “尉迟嘉,你是师父肚子里的虫子?”卫襄瞪着大眼睛,难以相信尉迟嘉居然会把师父的意思分析得头头是道。 尉迟嘉淡淡一笑: “我没有做过师父肚子里的虫子,但我知道师父对你的不放心。” “哦,原来是这样啊。”卫襄不由得被这话说得好生沮丧:“我有那么让师父不省心吗?” “当然没有,襄襄是个再乖巧不过的弟子,只不过呢,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担心你,也是因为对你的一片拳拳爱护之心。” 尉迟嘉一本正经地安慰卫襄,虽然他这话听在一边的狐狸精耳朵里,纯属胡扯。 明明就是小仙子前科累累,让人时刻提心吊胆的好吧? 狐狸精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只是这白眼很不幸地被卫襄瞧见,卫襄直接给了狐狸精一个栗子: “别再翻你这大白眼儿了,再翻下去,你一个好好的狐狸精,就要变成黄鼠狼了!” “呸呸呸,小仙子你才是黄鼠狼!” 狐狸精最讨厌黄鼠狼了,一听就炸毛了。 但是再炸毛,它也不想往外面跑了,因为外面又开始下起来纷纷扬扬的大雪,天寒地冻的,爪子踩在地上,都感觉会被冻掉。 身为一个妖精,居然冷到觉得自己会被冻死,狐狸精觉得这西海简直是见了鬼了。 它就忍不住跟卫襄抱怨: “小仙子,要我说,你与其想着改变西海这恶劣的修仙风气,还不如想想怎么改变这里的天气,不然这么冷的天气,除了咱们这种世外来的人,他们西海的修仙者就算得到再多的仙法,修为也是上不去的。” “为什么啊?”卫襄的蠢萌气质刹那间显露无疑,一副勤学好问的样子。 狐狸精无奈地摊摊爪子: “因为这里实在是太冷了啊!你也知道的,原本西海不这样的,大家的修仙水平虽然不高,但也没低到这个程度啊,一切不都是从气候骤变开始的吗?” 狐狸精这么一说,就像是把卫襄脑袋里忽略已久的一根筋给挑动了,她一下子开窍了,再次一拍大腿蹦了起来: “对啊!西海的修仙风气变成这样,的确是从气候骤变开始的,要解决根本问题,才能解决后来衍生出来的这些问题!狐狸精你可真是不负狐狸精之名,聪慧狡黠!” “夸我聪慧就好,狡黠不敢当,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好词儿!”狐狸精抗议道。 但是卫襄的注意力已经从她身上转开了,开始认真严肃地思考气候的问题。 她就说嘛,怎么她教了前任掌门老头一个简单的指尖点火的法术,这老头都死活学不会,原来问题不在人身上啊。 第344章 冰怪 防盗章节,明天早上刷新恢复正常! 对于赤练上仙找上门来,卫襄是有心理准备的,因为冰清这样在西海备受尊崇的修仙者,如果没有个师父什么的当靠山,那才是不合常理。 而且对于赤练上仙的寻仇,卫襄心里颇为动容—— 这可是第一个为冰清出头的人啊! 在这人情冷漠的西海,这是多么不容易! 所以关门放尉迟嘉之后,卫襄颇为惺惺相惜地交代了一句: “看在她充满了人情味儿的份儿上,下手轻点儿!” 狐狸精一天有人又要挨打了,顿时兴奋的不得了,蹦蹦跳跳地跑出去看热闹。 只见赤练上仙手执长剑,一路谁挡杀谁,威风凛凛的样子比她那个不争气的徒弟不知道要强了多少。 但是再强又有什么用呢?估计在尉迟嘉手底下也还是走不过一招半式吧? 不多时,赤练上仙就闯到了七层塔楼前,一眼看见曾经的掌门老头正从眼前走过,直接就冲上去把剑横在了老头脖子上: “雷鸣,昨日我的弟子在你北斗门身受重伤,你要不是不给我个交待,我天尊门绝不会善罢甘休!你要是识相,就快点把那小孽畜和她的仙奴给我交出来!” 要说赤练上仙横行西海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年轻的时候也是风华无限,掌门老头都琢磨过要给她做仙奴呢,只是赤练上仙瞧不上他,就没做成,只能委委屈屈地做了掌门。 这口气憋在掌门老头心里多年了,现在一看赤练上仙在他面前还这么横,也是一口陈年怨气涌上来,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一口一个小孽畜,你说谁呢?我们掌门的威名岂能容你侮辱?还你们天尊门不会善罢甘休,我们还不会善罢甘休呢!” 说完,手中的大刀叮当一声将赤练上仙的长剑格开,撒腿就跑,边跑边喊: “掌门救命!” 赤练上仙万万没想到,这个从前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的死老头居然会反抗她,一个不防,倒是让这死老头给跑了,不过—— 这死老头不就是北斗门的掌门吗?他喊谁救命呢? 卫襄坐在七层塔楼最高处的窗户上,看着前任掌门前一刻还在耍威风,下一刻就忽然变怂,本来就觉得好笑,再看看赤练上仙一脸懵逼的样子,就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少女清脆欢快的笑声在赤练上仙头顶回荡,仿佛看了一场极好看的戏。 赤练上仙霍然抬头,朝着高空望去,直觉高处这个笑声狂妄的少女就是爱徒受伤的罪魁祸首,立刻顾不上对付雷鸣那个死老头了,手中长剑直指那个笑得欢快不已的少女: “小孽畜,下来受死!” “什么?” 卫襄那略显夸张的笑声这才停了下来,故作惊讶地看着赤练上仙: “大婶你有没有搞错?你要来杀我还要我下去受死?你当我傻啊?有本事你来杀我啊!你来呀!” 头顶的少女本就高高在上,此时卫襄这么一喊,越发显得猖狂而欠揍,赤练上仙顿时被气的七窍生烟—— 自从她出师行走西海以来,哪个门派的掌门见了她不是恭恭敬敬亲自相迎,此时这少女却如此羞辱她,这是欺负她不会飞吗?! “小孽畜,你给我等着!” 赤练上仙提剑就冲进了七层塔楼。 如此一来,卫襄心里彻底清楚了,她的双腿在空中晃了晃,朝着尉迟嘉眨眨眼睛: “我还以为能来个什么狠角色呢,真是无趣,无趣啊!” 尉迟嘉一直默默站在一旁,宠溺地看着卫襄装横,此时听她这样感叹,就笑着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既然这样无趣,襄襄先去一边玩儿,我来将她打发走就行。” “好啊。” 卫襄跳下窗户,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回到自己的卧房补觉去了,完全没有了任何的心理负担。 不必说,赤练上仙的出现,让卫襄对西海仙门的认知,又突破了一个新的下限—— 威震西海的上仙都是这等菜鸡,连御剑都不会,就算再来别的大佬,她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反正如今是尉迟嘉在手,天下她就有,她谁也不怕了。 当日七层塔楼内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但是大家都亲眼看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气势汹汹闯进去的赤练上仙就像是一只死鱼一样被人给扔了出来。 而当时的七层塔楼之内,只有新任掌门和她的仙奴,具体是谁打的她,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于是两日之内,赤练上仙的名声,和她的弟子冰清上仙一起彻底没落了。 取而代之的,是北斗门的新任掌门卫襄,连同她的仙奴一起,一夕之间声名鹊起,西海众人闻风丧胆。 但卫襄不知道的是,另有一部分胆子贼大的人,听闻她的仙奴如此了得,到底是上进心战胜了恐惧心,纷纷向北斗门进发,摩拳擦掌,准备给北斗门的新掌门做仙奴。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的事情了,卫襄当下面临的问题是,师门的消息,为什么还没传回来?一天得不到师父的回复,她就一天不能擅自做主将蓬莱的法术传授给他人。 毕竟做掌门,可不是以德服人就能做得下去的。 东海,蓬莱。 一袭红衣的女子在山门前朝着远去的一白一蓝两道身影挥手告别,眼神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小师妹在西海胡作非为,要是白翼师兄和贺兰师弟到了西海,进不去西海境内,可就没有人能管得了小师妹了。” “无妨,我瞧着如今的小师妹虽然还是胡作非为,但也不是从前那般没脑子,更何况还有尉迟嘉跟着她,你怕什么?”站在她身旁的沈良夜出声劝慰。 程无心摇摇头: “你不懂。小师妹这人,心地不坏,但有些时候,却太过天真。你想想,她现在要做的是什么事?是要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西海的规则——如果对抗失败,她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小师妹这种行为,在她原来的那个世界,就是在做改变世界的先驱者,可惜先驱者一般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听程无心这么说,沈良夜倒是笑了: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那你大可不必,你想想,如今的西海,别人都进不去,她却能进去,也就是说,万一哪一天她真的混不下去了,就溜之大吉,反正也没有人能追出来找她算账,你说是不是?” 听沈良夜这么说,程无心倒是愣了一下,随后就忍不住笑了: “也是,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 “你担心小师妹,这是你对她的一片深情厚谊,怎么能是杞人忧天呢?”沈良夜笑眯眯地说道。 程无心没再说什么,转身往山门内走,走了几步,却又站住脚,回过头来看着沈良夜: “你现在,怎么这么会说话了?你向来不是不喜欢说话的吗?” 沈良夜走过去,笑着去牵程无心的手: “那是以前,而且,你没发现,我只喜欢和你一个人多说话吗?” “你……”程无心顿时气短,到底也只说了这一个字,就侧身避开了沈良夜,转身疾走。 从前她对沈良夜的感情,是个人都知道,偏偏只有沈良夜一个人装糊涂,不说喜欢她,却也不远离她。 现在沈良夜忽然就转了性子,整日里毫不避讳地叫这蓬莱门下人人都知道他想娶她,但她却开始忐忑起来。 就好像一个人一直以来想要一样东西,但费尽心机都得不到,于是忽然有一天,别人告诉她,这样东西唾手可得的时候,她就会本能地不相信,总害怕这突如其来的幸福里,深藏着什么陷阱。 罢了罢了,反正他们修仙者的寿命还长,还有大把的时光来验证沈良夜这份感情的真伪,她不能这么快就沉不住气。 而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的沈良夜,却觉得很着急。 从前因为父母的缘故,他已经浪费了那么多时光,几乎让程无心彻底放弃了他,如果还不早点儿将程无心牢牢抓在手里,万一程无心心里彻底没了他的位置该怎么办? 嗯,尉迟嘉说过,身为男人,一定要脸皮够厚。 脑子里灵光一闪的沈良夜又跟了上去,不管不顾地抓住了程无心的手。 程无心用一种“你有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后甩开。 然后沈良夜继续抓,程无心继续甩,两人一直从山门内纠缠到身影渐渐消失在茂密的林间。 正在半山腰农田里种菜的德山老头远远瞥见,鼻孔中发出一声冷哼。 如今这些年轻人啊,就喜欢玩你追我跑这一套,也不怕玩大了,人真跑了呢。 尤其是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小徒弟,肆意妄为,到处闯祸,不就仗着尉迟嘉吗? 德山老头在心中默默地将卫襄念叨了一百遍。 远在西海的卫襄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阿嚏,阿阿——嚏!” 卫襄打喷嚏打得脑袋嗡嗡作响,然后思考了一下,悲愤地猜测道: “糟了,肯定是师父不同意,在东海骂我呢!” “师父骂你是有可能的,但要说师父不同意,应该没什么根据。”尉迟嘉一边拿来一条雪狼皮制成的毯子给卫襄裹上,一边分析。 卫襄斜斜地瞥他一眼: “这话怎么说?” “你想啊,要是师父不同意,他早就该传消息过来,将你我一通怒斥,严禁我们胡作非为了,但是至今我们都没收到任何消息。那就说明,师父对你要做的事情,其实并不完全反对。但是依着师父的性子,真要给我们什么回应,大概不会只传消息,应该是,会直接派个人过来。” “尉迟嘉,你是师父肚子里的虫子?”卫襄瞪着大眼睛,难以相信尉迟嘉居然会把师父的意思分析得头头是道。 尉迟嘉淡淡一笑: “我没有做过师父肚子里的虫子,但我知道师父对你的不放心。” “哦,原来是这样啊。”卫襄不由得被这话说得好生沮丧:“我有那么让师父不省心吗?” “当然没有,襄襄是个再乖巧不过的弟子,只不过呢,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担心你,也是因为对你的一片拳拳爱护之心。” 尉迟嘉一本正经地安慰卫襄,虽然他这话听在一边的狐狸精耳朵里,纯属胡扯。 明明就是小仙子前科累累,让人时刻提心吊胆的好吧? 狐狸精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只是这白眼很不幸地被卫襄瞧见,卫襄直接给了狐狸精一个栗子: “别再翻你这大白眼儿了,再翻下去,你一个好好的狐狸精,就要变成黄鼠狼了!” “呸呸呸,小仙子你才是黄鼠狼!” 狐狸精最讨厌黄鼠狼了,一听就炸毛了。 但是再炸毛,它也不想往外面跑了,因为外面又开始下起来纷纷扬扬的大雪,天寒地冻的,爪子踩在地上,都感觉会被冻掉。 身为一个妖精,居然冷到觉得自己会被冻死,狐狸精觉得这西海简直是见了鬼了。 它就忍不住跟卫襄抱怨: “小仙子,要我说,你与其想着改变西海这恶劣的修仙风气,还不如想想怎么改变这里的天气,不然这么冷的天气,除了咱们这种世外来的人,他们西海的修仙者就算得到再多的仙法,修为也是上不去的。” “为什么啊?”卫襄的蠢萌气质刹那间显露无疑,一副勤学好问的样子。 狐狸精无奈地摊摊爪子: “因为这里实在是太冷了啊!你也知道的,原本西海不这样的,大家的修仙水平虽然不高,但也没低到这个程度啊,一切不都是从气候骤变开始的吗?” 狐狸精这么一说,就像是把卫襄脑袋里忽略已久的一根筋给挑动了,她一下子开窍了,再次一拍大腿蹦了起来: “对啊!西海的修仙风气变成这样,的确是从气候骤变开始的,要解决根本问题,才能解决后来衍生出来的这些问题!狐狸精你可真是不负狐狸精之名,聪慧狡黠!” “夸我聪慧就好,狡黠不敢当,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好词儿!”狐狸精抗议道。 但是卫襄的注意力已经从她身上转开了,开始认真严肃地思考气候的问题。 她就说嘛,怎么她教了前任掌门老头一个简单的指尖点火的法术,这老头都死活学不会,原来问题不在人身上啊。 第345章 被自己封印的人 (一半重复,明天记得刷新,谢谢大家) 而更让卫襄觉得惊喜的是,白色海豚居然又朝着她点了点头。 “天啊,你真的能听懂!尉迟嘉,快来看,这只海豚能听懂我说话!” 卫襄兴奋不已,朝着身后的尉迟嘉招手。 “襄襄很喜欢这只海豚?”尉迟嘉,在卫襄身边半蹲下来,笑容柔和地问道。 “那当然!按照传说,能够在深海遇见海豚这种生物,是非常幸运的事情呢,而且这只海豚还能听懂我说话,我当然喜欢它呀!” 卫襄眉飞色舞地说道。 于是尉迟嘉手心里已经微微闪烁的金光,又默默的收了回来。 而海豚宽宽的吻部立刻朝着卫襄弯起一个弧度,就像是在微笑一般,然后忽然用力跃出水面,在卫襄举起的手心里轻轻碰了一下。 这个举动在卫襄看来,只是一只特别通人性的小动物在和她嬉戏,但看在尉迟嘉眼里,这就是完完全全的挑衅。 他手心里的金光再也忍不住了,直直朝着水中的海豚劈了过去。 “你做什么?” 眼前这一幕发生的太快,卫襄几乎都没反应过来,等她跳起来阻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水中那令人喜爱的白色海豚,在碰触到金光的一刹那,就像是梦幻泡影一样,倾刻间消失在了卫襄的眼前。 喜爱的东西就这么忽然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卫襄刹那间几乎有些接受不了,她一把拉过尉迟嘉的手,愤愤地拍打着: “它又不是人,它只是一只海豚而已,你干什么要这样对它?” 尉迟嘉现在是个泡在醋缸子里的人,卫襄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心里是知道的,可哪里有人连一只海豚的醋都要吃呀? 到底还讲不讲一点道理?卫襄觉得自己简直要被气疯了! 尉迟嘉摊开手掌,任由卫襄拍打着泄愤,等她稍稍平静下来,尉迟嘉才再次开口: “如果那真的是一只海豚,那么此时,它至少应该留下一点痕迹,可是襄襄,你再看,这海中有什么痕迹吗?” 尉迟嘉不说,卫襄也没注意到这一点,此时尉迟嘉说出来了,卫襄才猛然意识到这一点不寻常,立刻转过身探头看去,果然,那条海豚消失的地方别说痕迹了,连海水都没有微微荡漾一下。 “假的?” 卫襄瞬间从满心欢喜变成满心惶恐,她后退几步环顾四周,但是空荡荡的海面上并没有任何人类的痕迹—— 那到底会是谁操控着这么一只虚幻的海豚,来到她面前呢? “是谁?”卫襄只觉得这西海充满了诡异。 “我想,我们可以去那里看看。” 尉迟嘉抬手,朝着远处最高的那座冰川指了指: “方才那些冰怪骤然出现,看似杂乱无章,其实都是在围着那个地方打转。” “你确定?”卫襄想起那些密密麻麻的海怪,就觉得头痛。 但是尉迟嘉就像是非要带她过去一样,坚决的点点头: “嗯。” 这……好吧,这是连个退路都没有了。 卫襄和尉迟嘉再次脚踩浮冰,朝着那座冰川前进,不过这一次卫襄学乖了,再也没有朝着脚底下看,心里默默告诫自己,不管什么,都是假的,假的! “原来人类的滋味,这么美好……” 冰川上的冰洞内,被困在寒冰中的男子身体不能动,脸上却浮现出微笑,苍白的唇瓣微微动了动,似乎是在回味少女手心柔软的触感。 而他的眼底渐渐有了期待之色: “终于有人来放我出去了……不过,我到底在这里沉睡了多久呢?” 巨大的冰川在阳光下闪耀着晶莹剔透的光芒,高高耸立的冰川表面光滑无比,至阴至寒。 卫襄只是用手掌在上面轻轻摸了一下而已,就感觉自己的手指头几乎都要被冻结在冰川上。 好在她和尉迟嘉不用像普通人那样凿洞攀岩,尉迟嘉将她轻轻往怀中一揽,就带着她凌空而起。 两人的身影翩翩如横渡长空的野鹤,在如同镜面一般光滑的冰川上倒映出翩然的影子。 “真好看。” 寒冰内的男子发出微微的感叹,然后自他唇间轻轻的吐出一个字: “破。” 随着这一个字吐出来,光滑如镜的冰川表面,忽然就裂开无数道缝隙,哗啦哗啦一阵声响过后,仿佛整座冰川即将碎裂,冰川表面上不停有大小不一的冰块往下掉落。 很快,这座高耸的冰川就好像被人剥了一层皮,露出坎坷不平的表面,而在冰川的正中心,赫然露出一个约两丈方圆的大洞。 空中翩跹的身影微微一转,尉迟嘉和卫襄就落在了洞口。 “看来这是有人要请我们进去。” 尉迟嘉朝着洞内望了一眼,微笑道。 “有人啊?真的有人啊!” 卫襄前半句是疑惑,后半句是惊讶,然后又像只兔子一样缩回了尉迟嘉的身边。 真的,这不怪她怂,实在是她被这会儿的一惊一乍给吓着了。 只要卫襄向他身边靠拢,尉迟嘉就会习惯性的张开怀抱将台,将她紧紧拥住。 “嗯,有人,不过不用怕,他被困住了。” 确定怀里受惊兔子一般的少女没那么害怕了,尉迟嘉才揽着她朝冰洞中漫步前行。 冰洞并不是特别深,两人走了没多远,卫襄就彻底看清楚了冰洞深处的景象—— 晶莹剔透的冰洞中,一个身着白袍的男子,被困在一块巨大的寒冰之中,眼神幽深的望着他们渐渐走近,身躯却一动也不能动。 白袍男子长相俊雅,双眸却如同深海的漩涡一般,带着暗沉之气,虽然睁着眼睛,整个人也看起来如同一尊带着暗黑之气的雕塑一样。 “他还活着吗?”卫襄在巨大的寒冰前停下脚步,好奇的望着寒冰里的人。 尉迟嘉似笑非笑地与寒冰中的人眼神相对: “当然是活着的,不然也不能召唤出那么多的冰怪,并且引我们到这里来。” “你说那些冰怪都是他召唤的?他居然这么厉害?可他这么厉害,怎么出不来呢?是不是被人封印在这里了?” 卫襄四下打量,好奇的很。 尉迟嘉温柔的眼神从卫襄脸上拂过,很耐心的解答她的问题: “他不是被人封印,他是被自己封印了。” 而更让卫襄觉得惊喜的是,白色海豚居然又朝着她点了点头。 “天啊,你真的能听懂!尉迟嘉,快来看,这只海豚能听懂我说话!” 卫襄兴奋不已,朝着身后的尉迟嘉招手。 “襄襄很喜欢这只海豚?”尉迟嘉,在卫襄身边半蹲下来,笑容柔和地问道。 “那当然!按照传说,能够在深海遇见海豚这种生物,是非常幸运的事情呢,而且这只海豚还能听懂我说话,我当然喜欢它呀!” 卫襄眉飞色舞地说道。 于是尉迟嘉手心里已经微微闪烁的金光,又默默的收了回来。 而海豚宽宽的吻部立刻朝着卫襄弯起一个弧度,就像是在微笑一般,然后忽然用力跃出水面,在卫襄举起的手心里轻轻碰了一下。 这个举动在卫襄看来,只是一只特别通人性的小动物在和她嬉戏,但看在尉迟嘉眼里,这就是完完全全的挑衅。 他手心里的金光再也忍不住了,直直朝着水中的海豚劈了过去。 “你做什么?” 眼前这一幕发生的太快,卫襄几乎都没反应过来,等她跳起来阻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水中那令人喜爱的白色海豚,在碰触到金光的一刹那,就像是梦幻泡影一样,倾刻间消失在了卫襄的眼前。 喜爱的东西就这么忽然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卫襄刹那间几乎有些接受不了,她一把拉过尉迟嘉的手,愤愤地拍打着: “它又不是人,它只是一只海豚而已,你干什么要这样对它?” 尉迟嘉现在是个泡在醋缸子里的人,卫襄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心里是知道的,可哪里有人连一只海豚的醋都要吃呀? 到底还讲不讲一点道理?卫襄觉得自己简直要被气疯了! 尉迟嘉摊开手掌,任由卫襄拍打着泄愤,等她稍稍平静下来,尉迟嘉才再次开口: “如果那真的是一只海豚,那么此时,它至少应该留下一点痕迹,可是襄襄,你再看,这海中有什么痕迹吗?” 尉迟嘉不说,卫襄也没注意到这一点,此时尉迟嘉说出来了,卫襄才猛然意识到这一点不寻常,立刻转过身探头看去,果然,那条海豚消失的地方别说痕迹了,连海水都没有微微荡漾一下。 “假的?” 卫襄瞬间从满心欢喜变成满心惶恐,她后退几步环顾四周,但是空荡荡的海面上并没有任何人类的痕迹—— 那到底会是谁操控着这么一只虚幻的海豚,来到她面前呢? “是谁?”卫襄只觉得这西海充满了诡异。 “我想,我们可以去那里看看。” 尉迟嘉抬手,朝着远处最高的那座冰川指了指: “方才那些冰怪骤然出现,看似杂乱无章,其实都是在围着那个地方打转。” “你确定?”卫襄想起那些密密麻麻的海怪,就觉得头痛。 但是尉迟嘉就像是非要带她过去一样,坚决的点点头: “嗯。” 这……好吧,这是连个退路都没有了。 卫襄和尉迟嘉再次脚踩浮冰,朝着那座冰川前进,不过这一次卫襄学乖了,再也没有朝着脚底下看,心里默默告诫自己,不管什么,都是假的,假的! “原来人类的滋味,这么美好……” 冰川上的冰洞内,被困在寒冰中的男子身体不能动,脸上却浮现出微笑,苍白的唇瓣微微动了动,似乎是在回味少女手心柔软的触感。 而他的眼底渐渐有了期待之色: “终于有人来放我出去了……不过,我到底在这里沉睡了多久呢?” 巨大的冰川在阳光下闪耀着晶莹剔透的光芒,高高耸立的冰川表面光滑无比,至阴至寒。 卫襄只是用手掌在上面轻轻摸了一下而已,就感觉自己的手指头几乎都要被冻结在冰川上。 好在她和尉迟嘉不用像普通人那样凿洞攀岩,尉迟嘉将她轻轻往怀中一揽,就带着她凌空而起。 两人的身影翩翩如横渡长空的野鹤,在如同镜面一般光滑的冰川上倒映出翩然的影子。 “真好看。” 寒冰内的男子发出微微的感叹,然后自他唇间轻轻的吐出一个字: “破。” 随着这一个字吐出来,光滑如镜的冰川表面,忽然就裂开无数道缝隙,哗啦哗啦一阵声响过后,仿佛整座冰川即将碎裂,冰川表面上不停有大小不一的冰块往下掉落。 很快,这座高耸的冰川就好像被人剥了一层皮,露出坎坷不平的表面,而在冰川的正中心,赫然露出一个约两丈方圆的大洞。 空中翩跹的身影微微一转,尉迟嘉和卫襄就落在了洞口。 “看来这是有人要请我们进去。” 尉迟嘉朝着洞内望了一眼,微笑道。 “有人啊?真的有人啊!” 卫襄前半句是疑惑,后半句是惊讶,然后又像只兔子一样缩回了尉迟嘉的身边。 真的,这不怪她怂,实在是她被这会儿的一惊一乍给吓着了。 只要卫襄向他身边靠拢,尉迟嘉就会习惯性的张开怀抱将台,将她紧紧拥住。 “嗯,有人,不过不用怕,他被困住了。” 确定怀里受惊兔子一般的少女没那么害怕了,尉迟嘉才揽着她朝冰洞中漫步前行。 冰洞并不是特别深,两人走了没多远,卫襄就彻底看清楚了冰洞深处的景象—— 晶莹剔透的冰洞中,一个身着白袍的男子,被困在一块巨大的寒冰之中,眼神幽深的望着他们渐渐走近,身躯却一动也不能动。 白袍男子长相俊雅,双眸却如同深海的漩涡一般,带着暗沉之气,虽然睁着眼睛,整个人也看起来如同一尊带着暗黑之气的雕塑一样。 “他还活着吗?”卫襄在巨大的寒冰前停下脚步,好奇的望着寒冰里的人。 尉迟嘉似笑非笑地与寒冰中的人眼神相对: “当然是活着的,不然也不能召唤出那么多的冰怪,并且引我们到这里来。” “你说那些冰怪都是他召唤的?他居然这么厉害?可他这么厉害,怎么出不来呢?是不是被人封印在这里了?” 卫襄四下打量,好奇的很。 尉迟嘉温柔的眼神从卫襄脸上拂过,很耐心的解答她的问题: “他不是被人封印,他是被自己封印了。” 第346章 海豚妖 他修炼功法到最后把他自己给封印了,这还不是最悲催的。 最悲催的是这功法并没有随着他被封印就停下来,反而不停的在他体内自行运转,然后他身边的所有海水一点点向外扩张,开始凝结,直到冰封所有的海面。 随着时间的流逝,封印越来越牢固,西海却越来越人迹罕至,他能够动用冰雪之力能够幻化出无数的冰怪,却没有办法让冰封他的寒冰碎裂丝毫。 他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西海的修仙者身上。 他一直盼望着有一个修仙者能够发现他,然后来打破他身上的封印。那样或许他会受伤,或许会直接被弄死,却能结束这种不人不鬼的日子。 但偏偏就因为他导致的海水骤然结冰,气候骤然恶劣等等原因,西海仙门一夕之间如同遭遇大难,为了生存纷纷撤离西海,回归岸上。 结果他身边的冰就越结越多,越结越坚固,再也没有人能走到他的面前来帮助他解开这个该死的封印。 “在我被封印的头十年,我曾经发誓只要有人来救我,我就会千倍百倍报答他,但是没有人来。” “过了五十年的时候,我就想有人来救我,我就会百倍十倍报答他,但是还是没有人来。” “最后到了一百年以后,我就想,只要有人来救我,我就,杀了他……谁让他来的这么晚?” 海豚妖的内心独白在卫襄脑海里回荡徘徊,卫襄默默听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尉迟嘉,这个故事我好像从哪听过,好像大师姐给我讲过!果然妖怪都是好变态!” “被自己封印在这里两百多年,要说心灵扭曲,也是人之常情。” 尉迟嘉也觉得好笑,笑眯眯的说道,然后伸手将那白袍男子抓在手里,问卫襄: “襄襄你看这个人要怎么办呢?要不要抓回去烤了给你吃?” “给我吃?不行不行,看过他人类的样子,那我肯定吃不下去的,我会有负罪感。” 卫襄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处理意见: “要我说,我们把他带回去,送给掌门老头做镇魂兽,以后只要他不听话,就让掌门老头直接出手灭了他!” “我以为你会自己来处理他呢。”尉迟嘉有些意外。 卫襄摇摇头,展开双臂,随着身边翻涌的浪花转了一个圈,指着远处无边无际的大海说道: “你看,现在海水已经开始融化了,或许过不了多久,西海就又能回到从前的样子了,而我们是不可能在西海待一辈子的,干脆就将他送给能一辈子留在西海的人。” “嗯,你说的有道理,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就带他回去吧。” 尉迟嘉手心里的光芒再度闪了闪,被他拎在手里的白袍男子就慢慢开始变幻,人类身躯慢慢变成了圆滚滚的海豚身躯,俊朗的容颜也变成了海豚萌萌的头颅。 “嗯,他这个样子比他人类的模样可要顺眼多了!” 看着这憨态可掬的海豚,卫襄忍不住在它光滑的肚皮上摸了一把,然后飞快的挪开了。 尉迟嘉这家伙最近特别爱吃醋,她还是小心为上。 卫襄几乎是出于本能一般在心底掠过这个念头。 但是随即她就觉得不可思议—— 尉迟嘉吃醋不吃醋,她为什么要这么在意呢?! 卫襄忍着心底突如其来的震荡,匆匆从尉迟嘉身边走开,一个人走在浮冰动荡的海面上,心中渐渐如同这无垠的大海一般迷茫。 不可否认,她最近好似和尉迟嘉相处的越来越自然了—— 很自然的牵着手,很自然的任由他搂搂抱抱,很自然的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把他当成唯一的依靠。 这种感觉……从来都没有过。 所以,这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被卫襄远远甩开的尉迟嘉,手中拎着白海豚,闲庭漫步一般走在卫襄身后,感受到心口逐渐剧烈的跳动,眼底渐渐浮现出笑意。 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满意,满意极了。 来的时候没有方向,而且脚下都是冰块,两人走的不算特别快,这会儿回去却已经海水融化,路途通畅,两人一前一后飞快的走着,走了大半日的功夫就遥遥的望见了岸边。 尉迟嘉手里的海豚也终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一望见积雪开始融化的海岸,立刻就蹦跳起来,差点从尉迟嘉手中挣脱: “不要,我不要去海岸上,我不要!” 化身成为白袍男子的时候,这海豚妖看着也颇为严肃沉重,但是此刻发出了这杀猪一般的叫声,活脱脱就像一个二楞子。 大步走在前面的卫襄都忍不住回头教育它: “怎么了?为什么不去呀?你又不是一只普通的小海豚,离不了海水,还是你现在已经是个成熟的海豚了,你要学会慢慢融入人类的世界!” “不不不,打死我也不要去人类的世界!你们人类真是太可怕了!” 海豚妖战战兢兢。 眼前冒出来的这两个人已经很可怕了好吧,想他堂堂一个海豚妖,居然让人这样搓扁揉圆的欺负着,她发誓这辈子可都不想再看见人类了 “那打不死你就还得去!说吧,是让我现在就揍你,还是到了岸上再揍你?” 卫襄又摆出了自己那混不吝的架势恐吓道。 他修炼功法到最后把他自己给封印了,这还不是最悲催的。 最悲催的是这功法并没有随着他被封印就停下来,反而不停的在他体内自行运转,然后他身边的所有海水一点点向外扩张,开始凝结,直到冰封所有的海面。 随着时间的流逝,封印越来越牢固,西海却越来越人迹罕至,他能够动用冰雪之力能够幻化出无数的冰怪,却没有办法让冰封他的寒冰碎裂丝毫。 他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西海的修仙者身上。 他一直盼望着有一个修仙者能够发现他,然后来打破他身上的封印。那样或许他会受伤,或许会直接被弄死,却能结束这种不人不鬼的日子。 但偏偏就因为他导致的海水骤然结冰,气候骤然恶劣等等原因,西海仙门一夕之间如同遭遇大难,为了生存纷纷撤离西海,回归岸上。 结果他身边的冰就越结越多,越结越坚固,再也没有人能走到他的面前来帮助他解开这个该死的封印。 “在我被封印的头十年,我曾经发誓只要有人来救我,我就会千倍百倍报答他,但是没有人来。” “过了五十年的时候,我就想有人来救我,我就会百倍十倍报答他,但是还是没有人来。” “最后到了一百年以后,我就想,只要有人来救我,我就,杀了他……谁让他来的这么晚?” 海豚妖的内心独白在卫襄脑海里回荡徘徊,卫襄默默听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尉迟嘉,这个故事我好像从哪听过,好像大师姐给我讲过!果然妖怪都是好变态!” “被自己封印在这里两百多年,要说心灵扭曲,也是人之常情。” 尉迟嘉也觉得好笑,笑眯眯的说道,然后伸手将那白袍男子抓在手里,问卫襄: “襄襄你看这个人要怎么办呢?要不要抓回去烤了给你吃?” “给我吃?不行不行,看过他人类的样子,那我肯定吃不下去的,我会有负罪感。” 卫襄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处理意见: “要我说,我们把他带回去,送给掌门老头做镇魂兽,以后只要他不听话,就让掌门老头直接出手灭了他!” “我以为你会自己来处理他呢。”尉迟嘉有些意外。 卫襄摇摇头,展开双臂,随着身边翻涌的浪花转了一个圈,指着远处无边无际的大海说道: “你看,现在海水已经开始融化了,或许过不了多久,西海就又能回到从前的样子了,而我们是不可能在西海待一辈子的,干脆就将他送给能一辈子留在西海的人。” “嗯,你说的有道理,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就带他回去吧。” 尉迟嘉手心里的光芒再度闪了闪,被他拎在手里的白袍男子就慢慢开始变幻,人类身躯慢慢变成了圆滚滚的海豚身躯,俊朗的容颜也变成了海豚萌萌的头颅。 “嗯,他这个样子比他人类的模样可要顺眼多了!” 看着这憨态可掬的海豚,卫襄忍不住在它光滑的肚皮上摸了一把,然后飞快的挪开了。 尉迟嘉这家伙最近特别爱吃醋,她还是小心为上。 卫襄几乎是出于本能一般在心底掠过这个念头。 但是随即她就觉得不可思议—— 尉迟嘉吃醋不吃醋,她为什么要这么在意呢?! 卫襄忍着心底突如其来的震荡,匆匆从尉迟嘉身边走开,一个人走在浮冰动荡的海面上,心中渐渐如同这无垠的大海一般迷茫。 不可否认,她最近好似和尉迟嘉相处的越来越自然了—— 很自然的牵着手,很自然的任由他搂搂抱抱,很自然的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把他当成唯一的依靠。 这种感觉……从来都没有过。 所以,这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被卫襄远远甩开的尉迟嘉,手中拎着白海豚,闲庭漫步一般走在卫襄身后,感受到心口逐渐剧烈的跳动,眼底渐渐浮现出笑意。 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满意,满意极了。 来的时候没有方向,而且脚下都是冰块,两人走的不算特别快,这会儿回去却已经海水融化,路途通畅,两人一前一后飞快的走着,走了大半日的功夫就遥遥的望见了岸边。 尉迟嘉手里的海豚也终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一望见积雪开始融化的海岸,立刻就蹦跳起来,差点从尉迟嘉手中挣脱: “不要,我不要去海岸上,我不要!” 化身成为白袍男子的时候,这海豚妖看着也颇为严肃沉重,但是此刻发出了这杀猪一般的叫声,活脱脱就像一个二楞子。 大步走在前面的卫襄都忍不住回头教育它: “怎么了?为什么不去呀?你又不是一只普通的小海豚,离不了海水,还是你现在已经是个成熟的海豚了,你要学会慢慢融入人类的世界!” “不不不,打死我也不要去人类的世界!你们人类真是太可怕了!” 海豚妖战战兢兢。 眼前冒出来的这两个人已经很可怕了好吧,想他堂堂一个海豚妖,居然让人这样搓扁揉圆的欺负着,她发誓这辈子可都不想再看见人类了 “那打不死你就还得去!说吧,是让我现在就揍你,还是到了岸上再揍你?” 卫襄又摆出了自己那混不吝的架势恐吓道。 他修炼功法到最后把他自己给封印了,这还不是最悲催的。 最悲催的是这功法并没有随着他被封印就停下来,反而不停的在他体内自行运转,然后他身边的所有海水一点点向外扩张,开始凝结,直到冰封所有的海面。 随着时间的流逝,封印越来越牢固,西海却越来越人迹罕至,他能够动用冰雪之力能够幻化出无数的冰怪,却没有办法让冰封他的寒冰碎裂丝毫。 他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西海的修仙者身上。 他一直盼望着有一个修仙者能够发现他,然后来打破他身上的封印。那样或许他会受伤,或许会直接被弄死,却能结束这种不人不鬼的日子。 但偏偏就因为他导致的海水骤然结冰,气候骤然恶劣等等原因,西海仙门一夕之间如同遭遇大难,为了生存纷纷撤离西海,回归岸上。 结果他身边的冰就越结越多,越结越坚固,再也没有人能走到他的面前来帮助他解开这个该死的封印。 “在我被封印的头十年,我曾经发誓只要有人来救我,我就会千倍百倍报答他,但是没有人来。” “过了五十年的时候,我就想有人来救我,我就会百倍十倍报答他,但是还是没有人来。” “最后到了一百年以后,我就想,只要有人来救我,我就,杀了他……谁让他来的这么晚?” 海豚妖的内心独白在卫襄脑海里回荡徘徊,卫襄默默听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尉迟嘉,这个故事我好像从哪听过,好像大师姐给我讲过!果然妖怪都是好变态!” “被自己封印在这里两百多年,要说心灵扭曲,也是人之常情。” 第347章 来了 “救命,救命!” 耳边隆隆的奔雷之声越来越大,被困在马车里的女眷们掀开马车门外挂着的厚厚帘子,一眼看到了向她们奔袭而来的洪水,发出惊恐绝望的尖叫声。 可是这样的山间,怎么会有人来救她们呢? 女眷们尖叫过后,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但是过了很久,她们都没有感觉到被泥水淹没的窒息和痛苦,也没有等来马车被瞬间摧毁的翻江倒海。 只有一个宛如天籁一般的嗓音在她们耳边响起: “对不起。” 车帘被掀开,一张少女的容颜出现在她们面前。 少女满面愁容立在山间,奔腾咆哮的泥石流像是被人凭空定住一般,就那样凝固在她身后。 而她的身边,一个白袍男子身周开始渐渐凝结成冰,向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去。 这诡异的一幕让马车里的女眷们齐齐失声,倒是正在奋力挽救马车的杨老板抬头一看,浑身一震,当即热泪盈眶,跪倒在泥泞中,扑通扑通磕起头来: “多谢神仙救命,多谢神仙救命!” “谢什么,原本就是我错了……” 少女回头看着漫山遍野的泥水,面容哀伤地说道。 什么?杨老板脑子里“嗡”地一声响,呆在了原地。 半日之后,西海大陆上,从山间奔腾而下的泥水终于再次凝固成冰雪,山间骤然冷了下来,但山下四处奔逃的人们总算停下了脚步,发出劫后余生的惊喜欢呼。 西海的众生痛恨这长久以来的冰冷,但是当这冰冷刹那间消失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自己要面对的,是随之而来的灭顶之灾。 此刻,他们虽然不明白是什么力量阻止了这场覆灭人间的灾难,但都对那冥冥中出手拯救众生的神明,发自内心感念。 很多人返回家园以后,都烧香磕头,感念自己认定的神明,于是西海许多常常有弟子行走人间的修仙大派香火骤然鼎盛了许多。 但是像北斗门这样的小门派,则依旧冷冷清清。 前任掌门老头瞧着七层塔楼大厅中央巨大水缸里冻结成冰的那个白袍男子,既有些畏惧,又有些愤愤。 “原来就是这个妖人导致我西海仙门走上绝路!不过这些愚蠢的民众也真是的,明明救了他们的是我们的卫上仙,怎么能跑去对着那些不相干的人顶礼膜拜呢?真是岂有此理!” 掌门老头一边围着水缸转悠,一边发牢骚。 趴在软垫上的卫襄眼神这才从水缸上挪开,慢悠悠地看了掌门老头一眼,冷冷地吐出一句: “你给我出去。” “我……掌门,我可都是为了你好!”老头儿觉得自己很冤。 卫襄不屑一顾: “我不需要你为我好,我只需要你现在去把所有的弟子集合起来,把我定下的门规全部背熟就好,其他的,你就不要再啰嗦了。” “这,好吧。”掌门老头无奈地答应了一声,告退走人。 掌门老头也不傻,看得出来这祖宗心情明显不太好,他还是不要触霉头比较好。 偌大的大厅内只剩下尉迟嘉和狐狸精陪伴在卫襄身侧,而水缸里那个再次被自己封印的海豚妖,也睁开了眼睛和卫襄对视。 “我说,你们到底是想要我怎么样?嫌弃我祸害西海的人是你们,现在逼着我重新祸害西海的人也是你们,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好不容易重获自由,转眼就得自己把自己再给封印起来,海豚妖真是憋屈到想死。 但想死和真的去死还是有区别的,他再憋屈,瞅瞅少女那张脸,也还是得忍着,只是到底不甘心。 卫襄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水缸中的男子,眼神冷冷: “那是因为你自己造的孽,终究得你自己来偿还,你祸害西海用了多久,那么你偿还孽债就得用多久。” “你的意思是,我还要再把自己封印两百年?那你还是让我去死吧!”海豚妖再也受不了了,面目狰狞地喊道。 “怎么,你还不满意?在这里有人陪你聊天,还防止你被人打死,你还不满意?” 卫襄敲了敲水缸,皱眉: “难道你不应该感谢我把你带到了这里?还是说你宁愿在西海里再封印上几百年几千年?” “我,我可真是谢谢你!” 少女说得理直气壮,海豚妖彻底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心里却是暗暗咬牙,哼着得亏是在陆地上,这要是在海里,他一定要召唤冰怪,把这死女人给冻成碎碎冰! 狐狸精蹲在水缸边儿上,看傻子一样看着这个不知死活跟小仙子吵架的海豚妖。 这货可真是不知死活,和小仙子吵架能有什么好下场?除了被气死,还是要被气死的嘛。 看它多明智,它就从来不和小仙子吵这种无聊的架! 狐狸精很快端起一张谄媚的脸凑到了卫襄身边: “小仙子,你说这家伙也是够蠢的,难怪他都能把整个西海变成冰天雪地了,都打不过你们!” “打不过我们?” 卫襄听出了这话里隐藏的试探,直接在狐狸精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你这狐狸精,心眼儿可真多,要问什么就直接问好了,还这样来试探我!” “嘿嘿,这都被小仙子你看穿了,小仙子你可真聪明!“狐狸精不好意思地奉承道。 卫襄也没瞒着它,就此时耐心地给她解释了一番: “其实不是他打不过我们,而是他练了你们妖类不能练的功法,结果后患无穷——他练的这寒冰心法,越是强大,就把自己封印得越瓷实,想要封印解除呢,那就只能前功尽弃。总而言之呢,做妖不能太贪心,能练的练,不能练的不要强求,不然就会像他这样,自食恶果!” “懂了懂了,我懂了,我可是决不贪心的!” 听了卫襄的解释,狐狸精暗暗心惊—— 还好还好,它没贪心地窃取这海豚妖的修炼之法,虽然它在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之后,脑子里的贪欲也曾一闪而过。 狐狸精的疑惑解除了,卫襄却是陷入了纠结。 她扯着尉迟嘉算日子: “这都多少天了,为什么师父那边还是没动静?就算是不同意,也该给我个说法了呀!” “救命,救命!” 耳边隆隆的奔雷之声越来越大,被困在马车里的女眷们掀开马车门外挂着的厚厚帘子,一眼看到了向她们奔袭而来的洪水,发出惊恐绝望的尖叫声。 可是这样的山间,怎么会有人来救她们呢? 女眷们尖叫过后,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但是过了很久,她们都没有感觉到被泥水淹没的窒息和痛苦,也没有等来马车被瞬间摧毁的翻江倒海。 只有一个宛如天籁一般的嗓音在她们耳边响起: “对不起。” 车帘被掀开,一张少女的容颜出现在她们面前。 少女满面愁容立在山间,奔腾咆哮的泥石流像是被人凭空定住一般,就那样凝固在她身后。 而她的身边,一个白袍男子身周开始渐渐凝结成冰,向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去。 这诡异的一幕让马车里的女眷们齐齐失声,倒是正在奋力挽救马车的杨老板抬头一看,浑身一震,当即热泪盈眶,跪倒在泥泞中,扑通扑通磕起头来: “多谢神仙救命,多谢神仙救命!” “谢什么,原本就是我错了……” 少女回头看着漫山遍野的泥水,面容哀伤地说道。 什么?杨老板脑子里“嗡”地一声响,呆在了原地。 半日之后,西海大陆上,从山间奔腾而下的泥水终于再次凝固成冰雪,山间骤然冷了下来,但山下四处奔逃的人们总算停下了脚步,发出劫后余生的惊喜欢呼。 西海的众生痛恨这长久以来的冰冷,但是当这冰冷刹那间消失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自己要面对的,是随之而来的灭顶之灾。 此刻,他们虽然不明白是什么力量阻止了这场覆灭人间的灾难,但都对那冥冥中出手拯救众生的神明,发自内心感念。 很多人返回家园以后,都烧香磕头,感念自己认定的神明,于是西海许多常常有弟子行走人间的修仙大派香火骤然鼎盛了许多。 但是像北斗门这样的小门派,则依旧冷冷清清。 前任掌门老头瞧着七层塔楼大厅中央巨大水缸里冻结成冰的那个白袍男子,既有些畏惧,又有些愤愤。 “原来就是这个妖人导致我西海仙门走上绝路!不过这些愚蠢的民众也真是的,明明救了他们的是我们的卫上仙,怎么能跑去对着那些不相干的人顶礼膜拜呢?真是岂有此理!” 掌门老头一边围着水缸转悠,一边发牢骚。 趴在软垫上的卫襄眼神这才从水缸上挪开,慢悠悠地看了掌门老头一眼,冷冷地吐出一句: “你给我出去。” “我……掌门,我可都是为了你好!”老头儿觉得自己很冤。 卫襄不屑一顾: “我不需要你为我好,我只需要你现在去把所有的弟子集合起来,把我定下的门规全部背熟就好,其他的,你就不要再啰嗦了。” “这,好吧。”掌门老头无奈地答应了一声,告退走人。 掌门老头也不傻,看得出来这祖宗心情明显不太好,他还是不要触霉头比较好。 偌大的大厅内只剩下尉迟嘉和狐狸精陪伴在卫襄身侧,而水缸里那个再次被自己封印的海豚妖,也睁开了眼睛和卫襄对视。 “我说,你们到底是想要我怎么样?嫌弃我祸害西海的人是你们,现在逼着我重新祸害西海的人也是你们,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好不容易重获自由,转眼就得自己把自己再给封印起来,海豚妖真是憋屈到想死。 但想死和真的去死还是有区别的,他再憋屈,瞅瞅少女那张脸,也还是得忍着,只是到底不甘心。 卫襄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水缸中的男子,眼神冷冷: “那是因为你自己造的孽,终究得你自己来偿还,你祸害西海用了多久,那么你偿还孽债就得用多久。” “你的意思是,我还要再把自己封印两百年?那你还是让我去死吧!”海豚妖再也受不了了,面目狰狞地喊道。 “怎么,你还不满意?在这里有人陪你聊天,还防止你被人打死,你还不满意?” 卫襄敲了敲水缸,皱眉: “难道你不应该感谢我把你带到了这里?还是说你宁愿在西海里再封印上几百年几千年?” “我,我可真是谢谢你!” 少女说得理直气壮,海豚妖彻底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心里却是暗暗咬牙,哼着得亏是在陆地上,这要是在海里,他一定要召唤冰怪,把这死女人给冻成碎碎冰! 狐狸精蹲在水缸边儿上,看傻子一样看着这个不知死活跟小仙子吵架的海豚妖。 这货可真是不知死活,和小仙子吵架能有什么好下场?除了被气死,还是要被气死的嘛。 看它多明智,它就从来不和小仙子吵这种无聊的架! 狐狸精很快端起一张谄媚的脸凑到了卫襄身边: “小仙子,你说这家伙也是够蠢的,难怪他都能把整个西海变成冰天雪地了,都打不过你们!” “打不过我们?” 卫襄听出了这话里隐藏的试探,直接在狐狸精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你这狐狸精,心眼儿可真多,要问什么就直接问好了,还这样来试探我!” “嘿嘿,这都被小仙子你看穿了,小仙子你可真聪明!“狐狸精不好意思地奉承道。 卫襄也没瞒着它,就此时耐心地给她解释了一番: “其实不是他打不过我们,而是他练了你们妖类不能练的功法,结果后患无穷——他练的这寒冰心法,越是强大,就把自己封印得越瓷实,想要封印解除呢,那就只能前功尽弃。总而言之呢,做妖不能太贪心,能练的练,不能练的不要强求,不然就会像他这样,自食恶果!” “懂了懂了,我懂了,我可是决不贪心的!” 听了卫襄的解释,狐狸精暗暗心惊—— 还好还好,它没贪心地窃取这海豚妖的修炼之法,虽然它在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之后,脑子里的贪欲也曾一闪而过。 狐狸精的疑惑解除了,卫襄却是陷入了纠结。 她扯着尉迟嘉算日子: “这都多少天了,为什么师父那边还是没动静?就算是不同意,也该给我个说法了呀!” 第348章 又来抢人了 卫襄跑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家向来高冷的白翼师兄正在耐心地向杨老板问着什么,祝言已经站了起来,却还是在一旁嘿嘿傻笑,手舞足蹈。 “白翼师兄,贺兰师兄!” 卫襄高高兴兴地打招呼,打断了白翼的问话。 但卫襄依旧能听见杨老板回答问题的声音: “我并非不怕死,我是觉得,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当然,我没有说两位仙长不好的意思……” 或许是因为白翼和贺兰辰自始至终都没有露出什么凶恶的表情,杨老板说话渐渐利索了,但姿态还是战战兢兢,唯恐说错一句什么话,把自己的小命也搭上。 卫襄见状,觉得不忍心,上前拽了拽白翼的袖子: “好了,白翼师兄,你们远道而来,我替你们接风洗尘!先进去吧,别吓到别人了!” “我们有这么吓人吗?” 冰天雪地中,小师妹完好无损地站在了他面前,白翼脸上忍不住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当然不吓人啊,可他只是个凡人哎,他会害怕的。”卫襄笑嘻嘻地说道。 贺兰辰在旁边听着,忍不住出言表扬卫襄: “看来小师妹在西海待的这些日子,还真是功绩匪浅啊,至少我看这个人并没有你所说的那般冷酷无情,唯利是图,行事颇有仗义之风。” “他又不是仙门之人,你要是遇上个真正的西海修仙者,你试试看!” 如同贺兰辰一般,卫襄这会儿对杨老板的印象相当不错,但是想一想这些日子正明争暗斗,百般为难成烈的那些北斗门弟子,卫襄就头疼。 这些人个个以为成烈和她有什么不正当关系,逼着成烈来她这里讨要仙法,还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呢。 原本就因为未曾得到师门许可,她不能擅自把蓬莱的仙法传授给这些人,结果这些人如此逼成烈,她就更心烦了。 好在成烈似乎是有自知之明,自始至终不曾闹到她的面前来。 就是不知道两个师兄,能给她带来什么样的消息?师父准她胡来,还是不准? 怀着忐忑的心情,卫襄亲自领着两位师兄走了进去。 而他们身后,祝言再次跌跌撞撞跟了上来。 “这是什么人啊?”贺兰辰悄悄问卫襄。 卫襄眼神复杂地望了祝言一眼,答道: “一个很神奇的人。” 西海被冰封两百多年,就连正儿八经的西安门弟子都个个冻得半死,而没有被人附身的祝言,却默默地熬了过来,直到如今再次回归混沌状态,依然在这冰天雪地的山间安然无恙地游荡。 所以,这个人的身上,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与此同时,北斗门来了两个被掌门尊称为师兄的男子的消息,也很快就如同一阵风一般在北斗门弟子之间传遍了。 这下大家也不再逼迫成烈了,而是纷纷涌向了七层塔楼,准备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能攀上这种大人物。 只是他们忽略了一点,他们的掌门走起路来他们都追不上,更何况人家的师兄? 一大群人赶到塔楼门前的时候,看到的,只有两道衣袂飘飘的身影,比起掌门的那个仙奴来也不逞多让。 掌门老头倒是跑得比这些弟子们快,趁着门还没关,紧跟着溜了进去。 他跟那些对掌门满心畏惧的人不一样,他知道他们的掌门如今是真的为了他们这些人好,最起码,练了掌门给的驻颜术,他满脸的褶子已经褪得差不多了。 现在他是绝对相信,信掌门,得永生。 而白翼和贺兰辰刚刚在大厅内落座,一转头就看到了这个略带猥琐的老头子。 “他是谁?让他出去。” 白翼冷冷地出声道。 掌门老头谄媚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这人真是的,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就让他出去,这合适吗? 掌门老头可怜巴巴地看向卫襄。 卫襄却只是轻轻一笑: “算了,就算让他留下,他也什么都听不到。” 说完就云淡风轻地挥了挥手,掌门老头只觉得眼前一花,顿时被一团白茫茫的雾气给包围了。 不过他也没顾得上害怕,反而是满心的惊叹—— 老天,这就是传说中的结界吧?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从来没有成功布下过一个结界,掌门却挥一挥手就做到了! 看来他把掌门之位让出去,实在是不亏! 这么一想,掌门老头原本的那点不满也没了,很是乖觉地待在结界里,静等大佬们开会完毕再放他出来。 不过低头一看,他脚边好像还有个毛茸茸的什么东西,嗯,正是掌门身边的那只狐狸。 掌门老头就手欠的拽了拽狐狸精的尾巴: “咦,你不是掌门的心腹吗?怎么也被留在外面了?” “我被留在外面又怎么样?关你屁事!” 没错,狐狸精其实也觉得自己被留在外面真的是很过分了,但是为了不在这个死老头面前跌面子,它还是装作不在意。 只是小仙子把它扔在外面它可以忍,这死老头居然敢动它最珍贵的尾巴,这可绝对不能忍! “找死吧你?!” 有火无处发的狐狸精立刻蹦了起来,尖利的爪子朝着掌门老头的脸上就挠了过去! 掌门老头连忙抬手招架,一人一狐顿时打作一团。 结界外面,白翼和贺兰辰的嘴角,同时抽搐了几下。 到底还是白翼比较镇定,想了想,夸赞道: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小师妹布结界的手法真是越来越纯熟了。” “那啥,白翼师兄真是过奖了,一般般,一般般!” 其实卫襄很不想谦虚的,但一看到自己身边这两个货居然是这副德行,不得不低调啊。 算了算了,还是转移话题吧! 卫襄端出一张纯真的笑脸,眼巴巴地看着白翼和贺兰辰: “师父他老人家最近可好,他,他对我的想法,什么意见啊?” “掌门师伯说你胡闹,所以让我们来逮你回东海。”贺兰辰一本正经地说道。 但就这一句谎话,就被卫襄给识破了: “你这个骗子——师父说过,没变得强大以前,不许我回东海!他就算不许我在这里开山立派,也不可能叫我回去!” “哟,没想到小师妹居然还有长进了嘛。” 瞬间被识破,贺兰辰有点儿尴尬,不过他很快镇定自若地四处望了望: “对了,尉迟嘉呢?叫他一起来,我再跟你们一起说吧。” “好,我这就叫他来。”卫襄没好意思说尉迟嘉又钻进厨房给自己做饭去了,起身挥开结界走了出去。 只是卫襄一出现,就被门外北斗门弟子们的叫声给惊动了—— “掌门,不好了,天尊门掌门来了!” 天尊门? 卫襄楞了一下,才想起来这天尊门是何方神圣——是败于尉迟嘉之手的冰清上仙和赤练上仙的师门没错吧? 嘿,这可真是打了小的,引来老的,打了老的,那就会引来一窝! 这可真是条铁律! 卫襄只得无奈地挥挥手,撤去结界,告知白翼和贺兰辰: “两位师兄,看来咱们得稍等一会儿才能好好说话了,我的仇家找上门来了!” “仇家?你又闯什么祸了?” 白翼和贺兰辰起身跟着卫襄走了出来,对卫襄的闯祸能力表示惊叹。 卫襄也很无奈: “哪里是我闯祸啊,明明就是他们见色起意要抢人!” “见色起意?要抢你回去做掌门夫人啊?” “才不是,他们要抢尉迟嘉!”卫襄想起这个就愤愤:“简直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终于一睹两位贵客仙容的北斗门弟子们闻言也连忙附和: “就是,冰清居然敢抢掌门的仙奴,可真是不知死活!” “仙奴?”白翼似乎很惊讶,但看向卫襄的眼神却是似笑非笑:“看来尉迟嘉已经是小师妹的所有物了是吗?” 这话说得卫襄老脸一红: “什么所有物啊,我有没说他是我的仙奴,都是这些人自以为是!” “没关系,小师妹你不用解释,反正,他本来就已经是你的所有物了。” “不是,我没想着霸占他……”卫襄急的解释。 白翼只给了卫襄一个“我们都懂”的眼神,就衣袂飘飘地朝着山门处走去了,任凭卫襄在后面如何解释头都没回一下。 而贺兰辰只管跟着白翼一起走,对卫襄的解释半句也不信。 还是被从结界里放出来的狐狸精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跳上了卫襄的肩头提醒道: “小仙子,你有必要跟他们解释吗?他们只是你的师兄,又不是来捉奸的,你怕什么!” 卫襄闻言,倒是一怔,对啊,她为什么要跟白翼师兄费劲巴拉地解释?就算白翼师兄相信了,又能怎么样,她就能和尉迟嘉彻底撇清了不成? 算了算了,她和尉迟嘉之间,早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所以,她还有什么好洗的? 想通这一点,卫襄也不再解释这个事情了,而是专心致志地准备对付天尊门来人了。 山门外的冰天雪地里,停着一顶翠绿盖子的八抬大轿,轿子的前后左右,齐刷刷站着二十四个身着绿衣的美男子,个个长相不俗,身姿挺拔,阵仗一看就大得很。 但就这一句谎话,就被卫襄给识破了: “你这个骗子——师父说过,没变得强大以前,不许我回东海!他就算不许我在这里开山立派,也不可能叫我回去!” “哟,没想到小师妹居然还有长进了嘛。” 瞬间被识破,贺兰辰有点儿尴尬,不过他很快镇定自若地四处望了望: “对了,尉迟嘉呢?叫他一起来,我再跟你们一起说吧。” “好,我这就叫他来。”卫襄没好意思说尉迟嘉又钻进厨房给自己做饭去了,起身挥开结界走了出去。 只是卫襄一出现,就被门外北斗门弟子们的叫声给惊动了—— “掌门,不好了,天尊门掌门来了!” 天尊门? 卫襄楞了一下,才想起来这天尊门是何方神圣——是败于尉迟嘉之手的冰清上仙和赤练上仙的师门没错吧? 嘿,这可真是打了小的,引来老的,打了老的,那就会引来一窝! 这可真是条铁律! 卫襄只得无奈地挥挥手,撤去结界,告知白翼和贺兰辰: “两位师兄,看来咱们得稍等一会儿才能好好说话了,我的仇家找上门来了!” “仇家?你又闯什么祸了?” 白翼和贺兰辰起身跟着卫襄走了出来,对卫襄的闯祸能力表示惊叹。 卫襄也很无奈: “哪里是我闯祸啊,明明就是他们见色起意要抢人!” “见色起意?要抢你回去做掌门夫人啊?” “才不是,他们要抢尉迟嘉!”卫襄想起这个就愤愤:“简直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终于一睹两位贵客仙容的北斗门弟子们闻言也连忙附和: “就是,冰清居然敢抢掌门的仙奴,可真是不知死活!” “仙奴?”白翼似乎很惊讶,但看向卫襄的眼神却是似笑非笑:“看来尉迟嘉已经是小师妹的所有物了是吗?” 这话说得卫襄老脸一红: “什么所有物啊,我有没说他是我的仙奴,都是这些人自以为是!” “没关系,小师妹你不用解释,反正,他本来就已经是你的所有物了。” “不是,我没想着霸占他……”卫襄急的解释。 白翼只给了卫襄一个“我们都懂”的眼神,就衣袂飘飘地朝着山门处走去了,任凭卫襄在后面如何解释头都没回一下。 而贺兰辰只管跟着白翼一起走,对卫襄的解释半句也不信。 还是被从结界里放出来的狐狸精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跳上了卫襄的肩头提醒道: “小仙子,你有必要跟他们解释吗?他们只是你的师兄,又不是来捉奸的,你怕什么!” 卫襄闻言,倒是一怔,对啊,她为什么要跟白翼师兄费劲巴拉地解释?就算白翼师兄相信了,又能怎么样,她就能和尉迟嘉彻底撇清了不成? 算了算了,她和尉迟嘉之间,早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所以,她还有什么好洗的? 想通这一点,卫襄也不再解释这个事情了,而是专心致志地准备对付天尊门来人了。 山门外的冰天雪地里,停着一顶翠绿盖子的八抬大轿,轿子的前后左右,齐刷刷站着二十四个身着绿衣的美男子,个个长相不俗,身姿挺拔,阵仗一看就大得很。 第349章 并非真心? 掌门老头去叫尉迟嘉的时候,尉迟嘉刚刚把最后一道菜炒好,正满心欢喜的准备叫卫襄吃饭,结果就这么被打扰了。 他一路奔向山门之时,本就憋了满肚子的火气,此时看见这女人居然敢去动卫襄,那股火气就再也憋不住了,二话不说,直接上前将那女人打飞了出去。 那女人虽然飞速后退,但因为这一击实在是来得太突然,一时之间居然脚下打滑站不住脚。 但是她身后的二十四个仙奴却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主子出了什么状况,因为从他们跟在掌门身边起,从来就没有见掌门落败过。 于是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栽进了雪林中,消失在了大家眼前。 而直到此时,那二十四个仙奴才反应过来,纷纷朝着雪林掠去,山门前顿时就只剩下空荡荡的一顶轿子停放在那里。 “这……听她说话,我还以为她很厉害呢……” 刚才这女子的姿态一直都是高高在上,如同看蝼蚁一般看着他们,卫襄完全没想到她居然这么不堪一击。 哎,都怪尉迟嘉,太不会怜香惜玉了啊! “再厉害的人,都不能动你一直指头。” 尉迟嘉抬手掸了掸卫襄的肩膀,然后才牵了她的手,走到白翼和贺兰辰面前行礼: “见过白翼师兄,见过贺兰师兄。” 白翼点点头: “你能把小师妹照顾的这么好,我们也就放心了。” 尉迟嘉却不领这份夸赞,神情冷淡: “可是方才,白翼师兄和贺兰师兄就眼睁睁看着襄襄被人欺负吗?” “被人欺负?” 贺兰辰一愣,笑容里带了几分尴尬: “没有吧,我没看到小师妹被人欺负……” 卫襄见状连忙解围: “刚才那个,不算是欺负吧,她也没把我怎么样呀!” 卫襄大眼睛忽闪忽闪,神情带着几分忐忑和紧张,她可不希望两位师兄和尉迟嘉因为她吵架。 似乎是看出了卫襄的紧张,尉迟嘉没有再揪着这件事情不放,只是转过头,郑重地叮嘱卫襄: “刚才那个女人已经走到了你的面前,甚至对你伸出了手,如果我没有来,她对你动手怎么办?以后碰见这种事情,记得躲远些——罢了,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情,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危险。” “嗯嗯,我知道的呀,你看从头到尾我一句话都没有说。” 众目睽睽之下,尉迟嘉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卫襄难免有些不自在,可是为了平息这场小小的风波,她也只能满口答应,不敢有任何的反驳。 “嗯,乖。”尉迟嘉满意地拍了拍卫襄的脑袋。 一群人再次转身朝着山门内走去,而那栽进雪林间的女人,已经没有人去关心了。 塔楼内水缸内封印的海豚妖,因为看不到外面的热闹,急的抓心挠肺。 被封印在海上两百多年,他简直都要寂寞得发了疯,好不容易重获自由,转眼又被封印起来,繁华热闹的人间好像从来都跟他没有关系一样! 真是气死人了! 所以当那个少女带了三个男人进来,团团将他围住的时候,他一点儿好脸儿都没给,直接闭上眼睛装睡。 不过他醒了还是睡着,卫襄也根本就不在乎,她指着海豚妖,仔仔细细将西海被冰封的原因给两位师兄又讲了一遍。 “……本来我看着西海一夕之间解封,万物春回大地我还是挺高兴,但是我发现这件事不能急,要是急的话,就像当年西海被冰封,生灵涂炭一样,现在骤然解冻,必然又会造成一番动荡,总得让这些人慢慢适应才行。” 听了她的解释,贺兰辰连连点头: “难怪呢,我就说我和白翼师兄在西海边缘处徘徊了那么多天都过不了那道屏障,怎么忽然之间就过来了,原来是你把这个罪魁祸首给揪出来了。” “可不是嘛,这家伙身为妖类,还痴心妄想去练人类的功法,真是自寻死路。” 卫襄和贺兰辰一对一答,说得热闹,旁边白翼却一直没有说话,沉思了一会儿,他才谨慎的开口道: “既然如此,小师妹你肩上的重任也就可以放一放了。” “白翼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卫襄听他这么说,觉得其中很有深意,想了想有些忐忑的问道: “难道,师父他老人家其实还是反对我在这边开派授徒的吗?” “没有,掌门师伯并没有说你的想法不可为,反而他很欣慰你能以天下为己任。我只是觉得,既然西海与外界的屏障已经不存在了,那将来必定会有更多的人来到西海,也会有更多的西海修仙者,走出西海,遨游四方。” 白翼耐心地跟卫襄解释: “在我看到有关西海的典籍中,并没有说西海的修仙风气恶劣,后来之所以如今变成这个样子,定然也是因为无法修炼,生存环境越来越恶劣才导致的。如果想要回到从前,我觉得小师妹你可以不用插手太多,顺其自然,无为而治便好。” “顺其自然,无为而治?” 卫襄怔了一下,开始开动脑筋想这话中的意思。 白翼师兄的意思,是不是在说,人心和这冰封西海的寒冰一样,并非一日而成,想要再变回去,定然也非一日之功。 “所以,白翼师兄的意思是,其实我可以什么都不干,随便西海怎么发展,不必将自己的大好年华白白葬送在这里,是这个意思吗?” “正是。” 白翼欣慰地看着卫襄: “小师妹聪慧。西海并非你一人之责,你也已经为西海做了你所能做的一切,所以,之后的事,无论你做与不做,意义都不大。” 意义都不大。 这五个字从白翼嘴里说出来,风轻云淡,砸在卫襄心头,却骤然生出无尽的挫败感—— 她雄心勃勃准备干一番大事,可现在却发现,做与不做,似乎根本没有干什么区别! 难道天注定她卫襄就是个一事无成的废柴吗? 卫襄的情绪彻底低落下来,垂着头好半天都没说话。 “小师妹……”贺兰辰张了张口,想劝慰,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劝起。 毕竟白翼师兄说得很有道理。 掌门老头去叫尉迟嘉的时候,尉迟嘉刚刚把最后一道菜炒好,正满心欢喜的准备叫卫襄吃饭,结果就这么被打扰了。 他一路奔向山门之时,本就憋了满肚子的火气,此时看见这女人居然敢去动卫襄,那股火气就再也憋不住了,二话不说,直接上前将那女人打飞了出去。 那女人虽然飞速后退,但因为这一击实在是来得太突然,一时之间居然脚下打滑站不住脚。 但是她身后的二十四个仙奴却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主子出了什么状况,因为从他们跟在掌门身边起,从来就没有见掌门落败过。 于是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栽进了雪林中,消失在了大家眼前。 而直到此时,那二十四个仙奴才反应过来,纷纷朝着雪林掠去,山门前顿时就只剩下空荡荡的一顶轿子停放在那里。 “这……听她说话,我还以为她很厉害呢……” 刚才这女子的姿态一直都是高高在上,如同看蝼蚁一般看着他们,卫襄完全没想到她居然这么不堪一击。 哎,都怪尉迟嘉,太不会怜香惜玉了啊! “再厉害的人,都不能动你一直指头。” 尉迟嘉抬手掸了掸卫襄的肩膀,然后才牵了她的手,走到白翼和贺兰辰面前行礼: “见过白翼师兄,见过贺兰师兄。” 白翼点点头: “你能把小师妹照顾的这么好,我们也就放心了。” 尉迟嘉却不领这份夸赞,神情冷淡: “可是方才,白翼师兄和贺兰师兄就眼睁睁看着襄襄被人欺负吗?” “被人欺负?” 贺兰辰一愣,笑容里带了几分尴尬: “没有吧,我没看到小师妹被人欺负……” 卫襄见状连忙解围: “刚才那个,不算是欺负吧,她也没把我怎么样呀!” 卫襄大眼睛忽闪忽闪,神情带着几分忐忑和紧张,她可不希望两位师兄和尉迟嘉因为她吵架。 似乎是看出了卫襄的紧张,尉迟嘉没有再揪着这件事情不放,只是转过头,郑重地叮嘱卫襄: “刚才那个女人已经走到了你的面前,甚至对你伸出了手,如果我没有来,她对你动手怎么办?以后碰见这种事情,记得躲远些——罢了,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情,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危险。” “嗯嗯,我知道的呀,你看从头到尾我一句话都没有说。” 众目睽睽之下,尉迟嘉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卫襄难免有些不自在,可是为了平息这场小小的风波,她也只能满口答应,不敢有任何的反驳。 “嗯,乖。”尉迟嘉满意地拍了拍卫襄的脑袋。 一群人再次转身朝着山门内走去,而那栽进雪林间的女人,已经没有人去关心了。 塔楼内水缸内封印的海豚妖,因为看不到外面的热闹,急的抓心挠肺。 被封印在海上两百多年,他简直都要寂寞得发了疯,好不容易重获自由,转眼又被封印起来,繁华热闹的人间好像从来都跟他没有关系一样! 真是气死人了! 所以当那个少女带了三个男人进来,团团将他围住的时候,他一点儿好脸儿都没给,直接闭上眼睛装睡。 不过他醒了还是睡着,卫襄也根本就不在乎,她指着海豚妖,仔仔细细将西海被冰封的原因给两位师兄又讲了一遍。 “……本来我看着西海一夕之间解封,万物春回大地我还是挺高兴,但是我发现这件事不能急,要是急的话,就像当年西海被冰封,生灵涂炭一样,现在骤然解冻,必然又会造成一番动荡,总得让这些人慢慢适应才行。” 听了她的解释,贺兰辰连连点头: “难怪呢,我就说我和白翼师兄在西海边缘处徘徊了那么多天都过不了那道屏障,怎么忽然之间就过来了,原来是你把这个罪魁祸首给揪出来了。” “可不是嘛,这家伙身为妖类,还痴心妄想去练人类的功法,真是自寻死路。” 卫襄和贺兰辰一对一答,说得热闹,旁边白翼却一直没有说话,沉思了一会儿,他才谨慎的开口道: “既然如此,小师妹你肩上的重任也就可以放一放了。” “白翼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卫襄听他这么说,觉得其中很有深意,想了想有些忐忑的问道: “难道,师父他老人家其实还是反对我在这边开派授徒的吗?” “没有,掌门师伯并没有说你的想法不可为,反而他很欣慰你能以天下为己任。我只是觉得,既然西海与外界的屏障已经不存在了,那将来必定会有更多的人来到西海,也会有更多的西海修仙者,走出西海,遨游四方。” 白翼耐心地跟卫襄解释: “在我看到有关西海的典籍中,并没有说西海的修仙风气恶劣,后来之所以如今变成这个样子,定然也是因为无法修炼,生存环境越来越恶劣才导致的。如果想要回到从前,我觉得小师妹你可以不用插手太多,顺其自然,无为而治便好。” “顺其自然,无为而治?” 卫襄怔了一下,开始开动脑筋想这话中的意思。 白翼师兄的意思,是不是在说,人心和这冰封西海的寒冰一样,并非一日而成,想要再变回去,定然也非一日之功。 “所以,白翼师兄的意思是,其实我可以什么都不干,随便西海怎么发展,不必将自己的大好年华白白葬送在这里,是这个意思吗?” “正是。” 白翼欣慰地看着卫襄: “小师妹聪慧。西海并非你一人之责,你也已经为西海做了你所能做的一切,所以,之后的事,无论你做与不做,意义都不大。” 意义都不大。 这五个字从白翼嘴里说出来,风轻云淡,砸在卫襄心头,却骤然生出无尽的挫败感—— 她雄心勃勃准备干一番大事,可现在却发现,做与不做,似乎根本没有干什么区别! 难道天注定她卫襄就是个一事无成的废柴吗? 卫襄的情绪彻底低落下来,垂着头好半天都没说话。 “小师妹……”贺兰辰张了张口,想劝慰,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劝起。 毕竟白翼师兄说得很有道理。 第350章 属狗的? “哟,她跑得还挺快!”卫襄有点儿意外。 因为根据她的目测,天尊掌门落下去的那个地方,下面是一个万丈悬崖,人只要掉下去,就算不摔死,那没个十天半个月也绝对回不来。 没想到这女人倒是真彪悍,这么快就回来了,而且一回来就又奔北斗门找事儿来了,不知道她现在对自己的实力有没有一个正确的认知?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之前尉迟嘉出手太突然,人就这么飞了,卫襄颇有点儿意犹未尽的感觉。这会儿自己送上门来,刚好给北斗门在西海立个威! 卫襄兴奋地转身,三两步跑进大厅,朝着尉迟嘉和白翼以及贺兰辰招手: “师兄们,那女人又要来打我了!” “找死。” 尉迟嘉最先反应过来,飞身过来,直接把卫襄揽进怀里,朝着山门处飞去,顺带着还安慰卫襄: “襄襄不怕。” “不是,我不是怕,我是叫白翼师兄和贺兰师兄也来啊!” 卫襄急了,在尉迟嘉怀里手脚乱挥地挣扎: “好歹得让那些人开开眼,见识见识我们蓬莱弟子的风采吧?” “放心,他们会来的。”尉迟嘉肯定地说道。 果然,尉迟嘉话音刚落,白翼和贺兰辰就从大厅内飞身而出。 贺兰辰这些日子明显是长进了,已经学会了御剑,一袭蓝衣在空中翩翩而行,脚下长剑利芒吞吐,看起来别提多么仙风道骨了。 而白翼更是白发血眸,御空而行,白发与衣袂齐飞,似仙似妖,令人目眩神迷,即使是看惯了尉迟嘉这等美男,卫襄也还是忍不住心口猛烈跳动了下。 就这么一下下,尉迟嘉立刻就感觉到了。 他不动声色地将趴在自己肩膀上向后张望的卫襄给按回了自己怀里,用坚实的臂膀挡去了她的视线: “好了,不必看了,我说过他们会来就会来。” “哎呀,让我再看一眼,我从来没觉得白翼师兄这么好看……” 卫襄继续挣扎着往尉迟嘉肩膀上趴,口中说话吐出来的气息,如同清幽的兰花香气,萦绕在尉迟嘉的耳边脖颈,一点一滴,慢慢地萦绕进了尉迟嘉的心头,让他心口又觉得痒痒,又觉得生气。 “襄襄,不准再看了!” 尉迟嘉咬牙切齿,然后微微垂头,想也没想地在卫襄小巧如白玉一般的耳垂上咬了一口。 “啊!尉迟嘉你属狗的?”卫襄吃痛之下,低呼一声,立刻往后仰去,涨红了脸,愤愤地指责。 其实她很想直接把这人给推开,但最可恨的是她自己不会飞! 果然没本事的人被人非礼了都只能忍着啊!卫襄心里暗暗唾弃自己。 尉迟嘉见她终于转移了注意力,很满意地点点头: “嗯,襄襄如果觉得我是属狗的,那我也可以属狗。” “去你的属狗,你就是只小狗!我大外甥养的那只哈巴狗!”卫襄被他给气得口不择言。 尉迟嘉毫不在乎,反倒颇有兴趣地追问了下去: “襄襄说的是大皇子养的那只白色的狗?嗯,如果襄襄喜欢,以后给你找一只来养也不错。” “不错你个头啊,你放开我!” “襄襄是想自己摔下去?还是,让我再咬你一口?”尉迟嘉长臂一紧,重新把卫襄拉回了怀里,薄薄的唇在卫襄脸上跃跃欲试,似乎是在思考从哪边下口比较好。 “啊!你这个混球!”卫襄只觉得一阵心悸,连闪带躲,愤然叱骂。 但是惹来的,只是尉迟嘉一阵愉悦的轻笑。 这下好了,看她还有没有心思去看什么变得好看的师兄。 白翼和贺兰辰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前方的两人在高空之中一边飞一边打情骂俏。 眼看着尉迟嘉似乎又要去亲小师妹,贺兰辰俊脸一红,连忙避开了视线,低头看向脚下冰雪覆盖的苍茫山林。 不过为了缓解这种尴尬,他还是硬着头皮跟白翼哈哈了几句: “小师妹和尉迟师弟这感情可真是一日千里,逐渐深厚……想来用不了多久,咱们就可以喝他们的喜酒了吧……” “大概吧。” 白翼随口敷衍了一句,血色眸子渐渐低垂,再也没有说话。 刚才他听得很清楚,小师妹夸他长得好看。 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人会觉得他好看?小师妹的眼睛,大概是有问题。 白翼默默地在心里得出这个结论。 不过白翼也没想到他居然会那么快就遇上另一个眼睛有问题的人。 山门外,身着青色衣衫的美人儿再次摆足了架势前来挑战。 不过当她看到四个人飘飘若仙的从山门内飞出而来的时候,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瞬间眯了起来,瞳孔猛然一缩—— 在这西海,居然有人能御空御剑而行?! 看来她真是小瞧了北斗门这些蠢物! 北斗门内,奉召前来的弟子们也同样震惊,他们的掌门居然会飞? 掌门的师兄也会飞?就连掌门的那个仙奴,好像也会飞! 天啊,掌门到底什么来历呀? 一群原本对卫襄不太服气的弟子瞬间服气了,底气也足了,毫不犹豫的撒腿就往山门处跑。 飞出了山门,尉迟嘉揽着卫襄,衣袂飘飘的在原地落下,身后白翼和贺兰辰也相继落地。 这一次,师兄的来意已经知晓,卫襄就没有那么被动了,两手叉腰,就对着那青衣女子喊道: “说吧,你还有什么不服气的?你门下弟子屡次前来抢我北斗门的人,难道还有理了不成?就算你觉得你们有理,可你既然敢欺上门来,你就应该知道,在我北斗门面前,一切都是凭实力来说话——难不成你是想再摔一次?” 听卫襄终于开口说话了,那青衣女子的表情也渐渐镇定下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卫襄,笑盈盈的说道: “小妹妹这话都说的很实在,在我们西海,自然是一切凭实力来说话,但也不能一点人情味儿都没有。” 这话就让卫襄呵呵了: “你们天尊门那个什么冰清上仙抢我人的时候,还有赤练上仙手持长剑闯入我北斗门的时候,可曾想过什么人情味?今日这话从天尊掌门你嘴里说出来,真是让人觉得可笑!” “无论可笑不可笑,我天尊门并无意与你北斗门为敌,你我同为女子,又都执掌一派,殊为不易,若能惺惺相惜,又何必这样反目成仇?” “不想反目成仇你今日上门又是何意?你干脆也别卖关子了,直说你想怎么样吧,我这人向来不喜欢听废话。” 卫襄这话说的老实不客气,因为她实在不擅长跟这种女人弯弯绕绕,明摆着就是来欺负人的,还指望着自己跟她称姐道妹不成? 真是做人不要太天真! 天尊门掌门成名已久,从来没有人跟她这样说过话,见卫襄这幅轻慢的态度,恨不得吩咐自己的仙奴过去给卫襄两个耳光,但是看一看站在卫襄身后的那个面容绝美的男子,她到底还是忍住了。 冰清和赤练都很蠢,但她可不蠢。 都说这男子是北斗门新任掌门的仙奴,可明明昨日这男子对她出手的时候,根本都没有经过眼前这少女的同意—— 敢问有这么嚣张的仙奴吗? 况且刚才他们飞过来的时候,别人或许看不清楚,但她看的清清楚楚,根本就不是这个少女带着这个男子御空而行,而是这个男子带着眼前的少女。 所以,一个人若能强大若斯,何必做人仙奴? 在没有打探清楚这人的底细之前,她是不可能贸然动手的。 况且今日她的目标原本也不是这个人。 天尊掌门的目光越过卫襄,直直望向了站在他们身后的白翼,纤纤玉手准确无误的朝着白翼一指: “我只要这个人即可。” 然后红唇微动,对卫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你北斗门与我天尊门同为西海仙门,素来毫无瓜葛,但如今既然起了纠纷,那无论如何都是要解决的——只要你将这个人送给我,那先前的事情与昨日之事便可一笔勾销,我们两派之间亦可化干戈为玉帛,不失为一桩美事。” 等天尊掌门噼里啪啦说完了这么一串话,卫襄才总算反应了过来: “什么?你想要我师兄?原来你也觉得我师兄长得好看啊,可是,难道你没有觉得他长得更美吗?” 卫襄抬手指了指尉迟嘉,一脸的惊讶,天哪,这人居然不是来抢尉迟嘉的,居然看上了白翼师兄! 尉迟嘉的脸刹那间就红了又黑,心中五味陈杂—— 襄襄终究还是觉得他比白翼长的好看,可她这话这是什么意思?是有多想把他给送出去?! 面对卫襄的质疑,天尊掌门笑着摇头: “我并没有这样觉得。且不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但说君子不夺人所好,我就不能厚颜无耻的来抢小妹妹你心爱的仙奴呀。” 好吧,看来白翼师兄就是这天掌门心爱的那个萝卜青菜喽? 卫襄忽然有点想笑,但她立马忍住了,回头看着白翼,无辜的大眼睛眨了眨: “白翼师兄,这美人儿想要你哎,你要不要跟她走?其实跟她走了也不错,这样的美人,可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梦想呢!” 白翼血眸微转,很快从天尊掌门的脸上收回来,波澜不惊的看向卫襄: “小师妹的意思,是要把我给卖了,来换取北斗门和天尊门的和平吗?” “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一切还是要看白翼师兄您的意思!” 卫襄连忙否认,开玩笑,她哪敢卖自己的师兄啊。 白翼点头: “既然是这样,那我的意思是既然天掌门如此青睐于我,那我总归也不好让人家太失望。” “所以……你要跟她走?” 卫襄大吃一惊,整个人都呆住了,好嘛,从前还没发现,白翼师兄居然是个多情种,一见钟情这种事情也会发生在他身上! 但白翼很快摇摇头,血色眼眸中透着冰冷之色: “我的意思是,既然天尊掌门想要化干戈为玉帛,其实很简单,两派合二为一就好了。” “万万不可!北斗门虽小,但它如今也是我的所有物,怎么能这么容易拱手让人?”卫襄急忙阻止白翼这个可怕的念头。 尉迟嘉却在一边冷嗤出声: “谁让你拱手让人了?白翼师兄的意思是天尊门干脆和北斗门合并,以后世间就不必再有天尊门这个门派了,白翼师兄,你说是不是?” “看来尉迟师弟揣摩人心的本事更上一层了,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白翼云淡风轻地说道。 这边师兄弟两人说的轻飘飘,沟通颇为良好,但这话落在天尊掌门的耳中,就完全不是这个意思了,她既惊且怒: “你们好大的口气,居然想要灭我天尊门?!” “哪里是灭你们天尊门,都说了是合并,合并,合二为一,何必说得这般难听!” 卫襄彻底明白了白翼的意思,顿时也兴奋起来,在旁边煽风点火,冷嘲热讽。 卫襄的态度很嚣张,青衣女子瞬间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她也顾不得要什么人了,心底莫名有些后悔—— 这几个人来历不明,言谈间,似乎对天尊门毫无顾忌,看来她今日真是失策了! 不过想要她就这么认输,没那么容易! 她俏脸一沉,朝着身后挥挥手,立马就有人掉头飞奔而去,一看就知道是回去搬救兵了。 卫襄忍不住笑出了声: “是不是你们天尊门在西海称王称霸时间太久了,一点点谋略和策略都不懂吗?不过你当着我们的面儿这么明晃晃的去搬救兵也不错,我们可以站在这里等着你们天尊门的人全部来,然后咱们再算总账!” “小妹妹,我劝你做人还是不要太嚣张。我不知道你师承何人,又来自何方,但我要告诉你,强龙不压地头蛇,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不要闹得鱼死网破,对大家都不好!” 天尊掌门继续给卫襄讲道理,企图拖延时间。 可惜却被卫襄一眼识破,她欢快地挥挥手: “好了大姐,你们天尊门想合并也好,不想合并也好,我说合二为一就得合二为一,这事儿,就这么愉快的定了吧!不想挨打就赶快交出掌门印信!” 脸色煞白的天尊掌门:……愉快你妹!动手吧! 第351章 合并天尊门 “哟,她跑得还挺快!”卫襄有点儿意外。 因为根据她的目测,天尊掌门落下去的那个地方,下面是一个万丈悬崖,人只要掉下去,就算不摔死,那没个十天半个月也绝对回不来。 没想到这女人倒是真彪悍,这么快就回来了,而且一回来就又奔北斗门找事儿来了,不知道她现在对自己的实力有没有一个正确的认知?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之前尉迟嘉出手太突然,人就这么飞了,卫襄颇有点儿意犹未尽的感觉。这会儿自己送上门来,刚好给北斗门在西海立个威! 卫襄兴奋地转身,三两步跑进大厅,朝着尉迟嘉和白翼以及贺兰辰招手: “师兄们,那女人又要来打我了!” “找死。” 尉迟嘉最先反应过来,飞身过来,直接把卫襄揽进怀里,朝着山门处飞去,顺带着还安慰卫襄: “襄襄不怕。” “不是,我不是怕,我是叫白翼师兄和贺兰师兄也来啊!” 卫襄急了,在尉迟嘉怀里手脚乱挥地挣扎: “好歹得让那些人开开眼,见识见识我们蓬莱弟子的风采吧?” “放心,他们会来的。”尉迟嘉肯定地说道。 果然,尉迟嘉话音刚落,白翼和贺兰辰就从大厅内飞身而出。 贺兰辰这些日子明显是长进了,已经学会了御剑,一袭蓝衣在空中翩翩而行,脚下长剑利芒吞吐,看起来别提多么仙风道骨了。 而白翼更是白发血眸,御空而行,白发与衣袂齐飞,似仙似妖,令人目眩神迷,即使是看惯了尉迟嘉这等美男,卫襄也还是忍不住心口猛烈跳动了下。 就这么一下下,尉迟嘉立刻就感觉到了。 他不动声色地将趴在自己肩膀上向后张望的卫襄给按回了自己怀里,用坚实的臂膀挡去了她的视线: “好了,不必看了,我说过他们会来就会来。” “哎呀,让我再看一眼,我从来没觉得白翼师兄这么好看……” 卫襄继续挣扎着往尉迟嘉肩膀上趴,口中说话吐出来的气息,如同清幽的兰花香气,萦绕在尉迟嘉的耳边脖颈,一点一滴,慢慢地萦绕进了尉迟嘉的心头,让他心口又觉得痒痒,又觉得生气。 “襄襄,不准再看了!” 尉迟嘉咬牙切齿,然后微微垂头,想也没想地在卫襄小巧如白玉一般的耳垂上咬了一口。 “啊!尉迟嘉你属狗的?”卫襄吃痛之下,低呼一声,立刻往后仰去,涨红了脸,愤愤地指责。 其实她很想直接把这人给推开,但最可恨的是她自己不会飞! 果然没本事的人被人非礼了都只能忍着啊!卫襄心里暗暗唾弃自己。 尉迟嘉见她终于转移了注意力,很满意地点点头: “嗯,襄襄如果觉得我是属狗的,那我也可以属狗。” “去你的属狗,你就是只小狗!我大外甥养的那只哈巴狗!”卫襄被他给气得口不择言。 尉迟嘉毫不在乎,反倒颇有兴趣地追问了下去: “襄襄说的是大皇子养的那只白色的狗?嗯,如果襄襄喜欢,以后给你找一只来养也不错。” “不错你个头啊,你放开我!” “襄襄是想自己摔下去?还是,让我再咬你一口?”尉迟嘉长臂一紧,重新把卫襄拉回了怀里,薄薄的唇在卫襄脸上跃跃欲试,似乎是在思考从哪边下口比较好。 “啊!你这个混球!”卫襄只觉得一阵心悸,连闪带躲,愤然叱骂。 但是惹来的,只是尉迟嘉一阵愉悦的轻笑。 这下好了,看她还有没有心思去看什么变得好看的师兄。 白翼和贺兰辰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前方的两人在高空之中一边飞一边打情骂俏。 眼看着尉迟嘉似乎又要去亲小师妹,贺兰辰俊脸一红,连忙避开了视线,低头看向脚下冰雪覆盖的苍茫山林。 不过为了缓解这种尴尬,他还是硬着头皮跟白翼哈哈了几句: “小师妹和尉迟师弟这感情可真是一日千里,逐渐深厚……想来用不了多久,咱们就可以喝他们的喜酒了吧……” “大概吧。” 白翼随口敷衍了一句,血色眸子渐渐低垂,再也没有说话。 刚才他听得很清楚,小师妹夸他长得好看。 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人会觉得他好看?小师妹的眼睛,大概是有问题。 白翼默默地在心里得出这个结论。 不过白翼也没想到他居然会那么快就遇上另一个眼睛有问题的人。 山门外,身着青色衣衫的美人儿再次摆足了架势前来挑战。 不过当她看到四个人飘飘若仙的从山门内飞出而来的时候,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瞬间眯了起来,瞳孔猛然一缩—— 在这西海,居然有人能御空御剑而行?! 看来她真是小瞧了北斗门这些蠢物! 北斗门内,奉召前来的弟子们也同样震惊,他们的掌门居然会飞? 掌门的师兄也会飞?就连掌门的那个仙奴,好像也会飞! 天啊,掌门到底什么来历呀? 一群原本对卫襄不太服气的弟子瞬间服气了,底气也足了,毫不犹豫的撒腿就往山门处跑。 飞出了山门,尉迟嘉揽着卫襄,衣袂飘飘的在原地落下,身后白翼和贺兰辰也相继落地。 这一次,师兄的来意已经知晓,卫襄就没有那么被动了,两手叉腰,就对着那青衣女子喊道: “说吧,你还有什么不服气的?你门下弟子屡次前来抢我北斗门的人,难道还有理了不成?就算你觉得你们有理,可你既然敢欺上门来,你就应该知道,在我北斗门面前,一切都是凭实力来说话——难不成你是想再摔一次?” 听卫襄终于开口说话了,那青衣女子的表情也渐渐镇定下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卫襄,笑盈盈的说道: “小妹妹这话都说的很实在,在我们西海,自然是一切凭实力来说话,但也不能一点人情味儿都没有。” 这话就让卫襄呵呵了: “你们天尊门那个什么冰清上仙抢我人的时候,还有赤练上仙手持长剑闯入我北斗门的时候,可曾想过什么人情味?今日这话从天尊掌门你嘴里说出来,真是让人觉得可笑!” “无论可笑不可笑,我天尊门并无意与你北斗门为敌,你我同为女子,又都执掌一派,殊为不易,若能惺惺相惜,又何必这样反目成仇?” “不想反目成仇你今日上门又是何意?你干脆也别卖关子了,直说你想怎么样吧,我这人向来不喜欢听废话。” 卫襄这话说的老实不客气,因为她实在不擅长跟这种女人弯弯绕绕,明摆着就是来欺负人的,还指望着自己跟她称姐道妹不成? 真是做人不要太天真! 天尊门掌门成名已久,从来没有人跟她这样说过话,见卫襄这幅轻慢的态度,恨不得吩咐自己的仙奴过去给卫襄两个耳光,但是看一看站在卫襄身后的那个面容绝美的男子,她到底还是忍住了。 冰清和赤练都很蠢,但她可不蠢。 都说这男子是北斗门新任掌门的仙奴,可明明昨日这男子对她出手的时候,根本都没有经过眼前这少女的同意—— 敢问有这么嚣张的仙奴吗? 况且刚才他们飞过来的时候,别人或许看不清楚,但她看的清清楚楚,根本就不是这个少女带着这个男子御空而行,而是这个男子带着眼前的少女。 所以,一个人若能强大若斯,何必做人仙奴? 在没有打探清楚这人的底细之前,她是不可能贸然动手的。 况且今日她的目标原本也不是这个人。 天尊掌门的目光越过卫襄,直直望向了站在他们身后的白翼,纤纤玉手准确无误的朝着白翼一指: “我只要这个人即可。” 然后红唇微动,对卫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你北斗门与我天尊门同为西海仙门,素来毫无瓜葛,但如今既然起了纠纷,那无论如何都是要解决的——只要你将这个人送给我,那先前的事情与昨日之事便可一笔勾销,我们两派之间亦可化干戈为玉帛,不失为一桩美事。” 等天尊掌门噼里啪啦说完了这么一串话,卫襄才总算反应了过来: “什么?你想要我师兄?原来你也觉得我师兄长得好看啊,可是,难道你没有觉得他长得更美吗?” 卫襄抬手指了指尉迟嘉,一脸的惊讶,天哪,这人居然不是来抢尉迟嘉的,居然看上了白翼师兄! 尉迟嘉的脸刹那间就红了又黑,心中五味陈杂—— 襄襄终究还是觉得他比白翼长的好看,可她这话这是什么意思?是有多想把他给送出去?! 面对卫襄的质疑,天尊掌门笑着摇头: “我并没有这样觉得。且不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但说君子不夺人所好,我就不能厚颜无耻的来抢小妹妹你心爱的仙奴呀。” 好吧,看来白翼师兄就是这天掌门心爱的那个萝卜青菜喽? 卫襄忽然有点想笑,但她立马忍住了,回头看着白翼,无辜的大眼睛眨了眨: “白翼师兄,这美人儿想要你哎,你要不要跟她走?其实跟她走了也不错,这样的美人,可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梦想呢!” 白翼血眸微转,很快从天尊掌门的脸上收回来,波澜不惊的看向卫襄: “小师妹的意思,是要把我给卖了,来换取北斗门和天尊门的和平吗?” “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一切还是要看白翼师兄您的意思!” 卫襄连忙否认,开玩笑,她哪敢卖自己的师兄啊。 白翼点头: “既然是这样,那我的意思是既然天掌门如此青睐于我,那我总归也不好让人家太失望。” “所以……你要跟她走?” 卫襄大吃一惊,整个人都呆住了,好嘛,从前还没发现,白翼师兄居然是个多情种,一见钟情这种事情也会发生在他身上! 但白翼很快摇摇头,血色眼眸中透着冰冷之色: “我的意思是,既然天尊掌门想要化干戈为玉帛,其实很简单,两派合二为一就好了。” “万万不可!北斗门虽小,但它如今也是我的所有物,怎么能这么容易拱手让人?”卫襄急忙阻止白翼这个可怕的念头。 尉迟嘉却在一边冷嗤出声: “谁让你拱手让人了?白翼师兄的意思是天尊门干脆和北斗门合并,以后世间就不必再有天尊门这个门派了,白翼师兄,你说是不是?” “看来尉迟师弟揣摩人心的本事更上一层了,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白翼云淡风轻地说道。 这边师兄弟两人说的轻飘飘,沟通颇为良好,但这话落在天尊掌门的耳中,就完全不是这个意思了,她既惊且怒: “你们好大的口气,居然想要灭我天尊门?!” “哪里是灭你们天尊门,都说了是合并,合并,合二为一,何必说得这般难听!” 卫襄彻底明白了白翼的意思,顿时也兴奋起来,在旁边煽风点火,冷嘲热讽。 卫襄的态度很嚣张,青衣女子瞬间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她也顾不得要什么人了,心底莫名有些后悔—— 这几个人来历不明,言谈间,似乎对天尊门毫无顾忌,看来她今日真是失策了! 不过想要她就这么认输,没那么容易! 她俏脸一沉,朝着身后挥挥手,立马就有人掉头飞奔而去,一看就知道是回去搬救兵了。 卫襄忍不住笑出了声: “是不是你们天尊门在西海称王称霸时间太久了,一点点谋略和策略都不懂吗?不过你当着我们的面儿这么明晃晃的去搬救兵也不错,我们可以站在这里等着你们天尊门的人全部来,然后咱们再算总账!” “小妹妹,我劝你做人还是不要太嚣张。我不知道你师承何人又来自何方,但我要告诉你,强龙不压地头蛇,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不要闹得鱼死网破,对大家都不好!” 天尊掌门继续给卫襄讲道理,企图拖延时间。 可惜却被卫襄一眼识破,她欢快地挥挥手: “好了大姐,你们天尊门想合并也好,不想合并也好,我说合二为一就得合二为一,这事儿,就这么愉快的定了吧!不想挨打就赶快交出掌门印信!” 脸色煞白的天尊掌门:……愉快你妹!动手吧! 第352章 离开西海 天尊掌门横行西海这么多年,无论是脾气,还是能力,都是有的。 一怒之下就执剑上前,其威势比之前的冰清和赤练不知道强了几千倍。 但再强,再怎么在西海为王,对于尉迟嘉来说,也只是站在蝼蚁世界的顶端而已。 卫襄照旧后退,将与人动手这种拉风的事情交给尉迟嘉。 狐狸精站在她肩头上表示担忧: “小仙子,你这算是全凭着大魔王来坐稳你的掌门之位吗?你总是这样躲在他身后,就不怕别人不服你?” 卫襄垂眸看了狐狸精一眼: “知道为什么我是人,你是妖怪吗?就是因为你太死脑筋了,不管是谁动手,能打败敌人就是好事,何必纠结别人服不服我?想做掌门,总要保留一点儿新鲜感嘛。不过,别人服不服我嘛……” 卫襄还是有那么一点羞愧的: “爱服不服吧,有两个师兄和尉迟嘉在,不服我这是迟早的事情,反正我又没说过我很厉害。” “你,你……”狐狸精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这世上,像小仙子这样对自己定位清楚的草包可真是不多了! 这边卫襄和狐狸精聊着天,那边,天尊掌门已经被尉迟嘉拿下了。 抬手,打晕,让人带走。 这三个步骤尉迟嘉已经很熟悉了,一气呵成,半点不带迟疑的。 而天尊掌门带来的那些仙奴,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纷纷朝着卫襄奔来—— “小人愿给上仙做仙奴!还请上仙收留!” “小人愿侍奉上仙左右,生死相托!” …… 卫襄:…… 本来她还觉得这群男人长得玉树临风,赏心悦目,现在……一群见风使舵的死男人! 而尉迟嘉一转头就看见这群死男人居然来跟襄襄献媚,实在是不能忍。 干脆直接一挥手,让这群人全部体验了一把飞升的感觉,一个个像是下饺子一般落入山林,再也不见了踪影。 山门前终于是彻底清净了。 白翼和贺兰辰从头到尾就像个看客一样旁观,这会儿结束战斗了,白翼才开口道: “小师妹,接下来准备怎么做呢?” “接下来啊……”卫襄眨眨眼睛:“师兄不是说要合并天尊门,难道,不是派人去接收天尊门吗?” “然后呢?” “然后就召集弟子,开始修炼啊!” “再然后呢?” “再然后,扩充北斗门,继续招弟子,继续传授他们仙法啊!等这一切做的差不多了,西海的冰封也慢慢就该解除了,到那个时候,北斗门强大起来了,我也就可以放心地离开西海了!” 这一切,卫襄早就在心里计划好了。 白翼这才笑了笑,血色眸子微眯,意味不明地看着卫襄: “看来小师妹还颇有做掌门的天分,不过小师妹不打算一直待在西海吗?在西海你可是能做掌门的,要是回去东海,你依旧只是蓬莱门下一个不成器的小弟子而已。” “那又怎么样呢?” 卫襄下巴微扬,指了指山门内起伏的群山: “难道我做了这北斗门的掌门,我就成器了?我没忘记东海才是我家,我才不会永远留在西海呢!更何况我原本就不是想做什么掌门,我只是刚好看不惯这里的修仙风气罢了,要真说权势地位什么的——” 卫襄眼神亮晶晶地看着白翼,带着小小的得意和显摆: “白翼师兄,你知不知道我在南海已经有了属于我的海神娘娘庙啊?我都有神庙了,我还稀罕做什么掌门?” “哦?小师妹居然做了南海的海神娘娘呢,讲给我听听……”白翼依旧是笑微微的模样,怪异的容颜看起来也暖意熏人。 “好啊好啊,我慢慢讲给你听!” 一白一蓝两道身影向着山门内走去,尉迟嘉默默地看了贺兰辰一眼,也跟了上去。 只余贺兰辰一人站在冰天雪地中,笑容渐渐苦涩。 真希望,小师妹永远都是这样的天真开朗,无忧无虑啊。 入夜,北斗门万籁俱寂,七层塔楼内的灯火渐渐熄灭。 与之遥遥相对的一座楼宇中,站在窗口的贺兰辰这才慢慢从那座塔楼上收回目光,将复杂的目光投向了站在他身侧的白翼: “白翼师兄,我们这样试探小师妹,真的好吗?小师妹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天下称霸的野心?她根本不是这种人。” 白日里还与卫襄言笑晏晏的白发男子,此时已经完全恢复了从前的冰冷,血色的眼眸渐渐低垂: “这没有什么好不好,只有该不该。对掌门师伯个人而言,她只是一个有些顽劣的小弟子,但对于整个蓬莱甚至东海而言,她和尉迟嘉,都是变数,一旦她生出邪念,掌控南海和西海,那对东海来说,就是莫大的威胁。” “白翼师兄的意思是,你相信莱芜师伯给小师妹和尉迟嘉算出来的命格?”沉默了一会儿,贺兰辰才再次开口问道。 “你自己不也算过吗?未来的命运空白一片,你敢说,你对这样的无命之人,毫无忌惮?一切,都是防患于未然罢了。” 暗沉的屋子里,白翼的叹息声格外清晰: “再说,我们都是俗人,又不是圣人,小师妹自己做事惹人怀疑,又能怪得了谁呢?总而言之,只要她不做出格的是事,她就永远是我们的小师妹,如果她非要走上绝路,到那时,谁也没有办法。”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照在白翼的脸上,一片肃杀。 月光的另一边,蓝衣的少女趴在床上,脑袋从帐子里探出来,盯着不远处摆放的冰瑶草,眼底的水光如同那冰瑶草的枝叶一般晶莹剔透。 床边,一袭银白色衣衫的绝美男子俯身坐在椅子上,一手放在床沿,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少女散落的长发,温柔中带着无声的安慰。 夜色几乎在床边凝结,两人之间许久不曾出现过的静谧不知道维持了多久,少女的眼睛才终于眨了眨,泪珠从眼眶中滚落。 卫襄趴在床沿,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他们凭什么这么试探我,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对蓬莱不利……我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做出有损师门的事情……上辈子的事情是我不对,可我已经知道错了,我这辈子辛辛苦苦为的什么,我不就是想好好守护蓬莱吗?还有师父,他,他也不相信我……” 听到少女的哭诉,尉迟嘉紧绷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下来。 以襄襄的性子,要是一直闷在心里,迟早闷出毛病,但她只要能这样说出来,那就不怕了。 他的身子越发往前倾,不着痕迹地伸手,将少女扶起,揽入怀中,为她擦干眼泪,小心哄劝: “其实你完全不必伤心,对你而言,师父只是师父而已,但是对于蓬莱,对于东海而言,他是执掌一派的掌门,自然是不能意气用事。而且你的身边有我,无论什么事,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别人相不相信你,又有什么关系?” “可我,可我就是伤心……” 卫襄很久没有这么伤心过了,完全不是尉迟嘉两句好话就能哄好的,而且因为体内冰魄的原因,她越哭越伤心。 师父对她什么样儿,她心里清楚,她就是不能接受被自己最敬爱的师父居然不完全信任自己这件事。 “好吧,那你想哭就哭,我在。”尉迟嘉也不多说什么,静静地怀抱着心爱的女子,默默陪伴。 这样的感觉,熟悉而又遥远——前世的时时刻刻,他都是这样陪伴在襄襄身边的啊,不过那时候是襄襄抱着他汲取安慰,今生,他终于能再次以人来的身躯陪伴在她身旁,这就是很好的事情了。 直到窗前的月色渐渐朦胧,悬挂半空中的朗月逐渐西去,卫襄才渐渐地止住了哭泣,然后,直接在尉迟嘉怀里睡过去了。 尉迟嘉确定怀中的少女已经彻底沉睡之后,才轻轻地将她放回了帐内,妥帖安放。 月光的余晖朦朦胧胧地映在少女如玉一般的容颜之上,美到极处,恍如梦幻。 尉迟嘉凝视良久,渐渐俯身,冰凉的唇从少女的额头而下,蜿蜒过她如同翠羽的长眉,秀挺的鼻尖,最后在她嫣然如花瓣的双唇停下,辗转许久,最后霍然起身,推门离去。 不,有些事情,现在绝对不能做。 尉迟嘉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椅子上,绝美的面容上浮现出潮红的颜色,如墨双眸紧闭,遮去了眼底的颜色,好一会儿,胸臆间的那股冲动,才逐渐平息。 这时候,他的胸口却有什么东西动了动,一个小小的褐色三角头颅从他的衣襟内探了出来,朦朦胧胧地睁开了一条缝儿一般的眼睛: “怎么这么热,影响人的冬眠知道吗……” “热?” 尉迟嘉愣了一下,然后摸向自己的胸口,平日里冰凉的肌肤,此刻却泛着炙热的温度! 居然,居然重新有了人类该有的温度? 一刹那,酸甜苦辣,各种滋味从尉迟嘉的心头掠过,他的心潮再次开始澎湃,过了许久,他又再次冲出门去,返回了卫襄的房间。 “襄襄,襄襄,我不再是个冷冰冰的人了,我不是了……” 他将脸颊贴在少女的手心,欣喜若狂地喃喃。 少女手心那曾经对他来说炙热无比的温度,此时已经变得让他格外舒适。 睡梦中的少女自然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迷迷糊糊觉得手心里暖暖的,像是一个燃烧的火炉,在这冬夜中带给她无尽的温暖,干脆就翻了个身,将自己的脸也贴了过去。 晨曦微亮中,两人相依相偎,再也没有分开。 翌日清晨,天光大亮,阳光晴好。 前任掌门老头兴冲冲地来敲现任掌门的房门,打算给现任掌门进谏几句,大家好早点儿去天尊门扫荡,反正都说了要合并的,想必昨夜天尊门那边也是做好了准备的,不过还有一事必须得掌门拿主意。 但是一看到从卫襄房间走出来的尉迟嘉,掌门老头顿时不淡定了—— 这小祖宗,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居然还有功夫彻夜不眠寻欢作乐! 这个仙奴可真是不知道本分,仗着自己修为高深,就这么不识大体! 前任掌门老头在心里默默腹诽了一番,到底还是没那个胆子冲出去指责,只能默默地躲在了一边,等尉迟嘉走没影儿了,才跑过去拍门: “掌门掌门,快起来,咱们得尽快去天尊门,那些个仙法仙丹,仙器仙草什么的,可不能遗失!” 卫襄睡得迷迷糊糊,被掌门老头儿这震天响的拍门声吵醒,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响。 她爬起来,打开门,一脚就踹了出去: “去去去,一边儿去,昨日午后不是已经让人去交接了吗,你还啰嗦什么?” “掌门,不是属下啰嗦,属下主要是想请您亲自去天尊门看看,到底是咱们北斗门和天尊门合并呢,还是天尊门和咱们北斗门合并?” 卫襄有点儿不明白:“这有区别吗?” “当然有啊!”掌门老头将自己的盘算说了出来:“要是天尊门和咱们合并的话,那以后掌门就不用挪动了,把天尊门的人和东西都搬过来就行,可要是北斗门和天尊门合并,咱们就得搬过去……” “别废话,说人话!”卫襄听得脑壳疼,不耐烦地挥挥手。 掌门老头的絮叨戛然而止,干脆直说: “属下是觉得呢,咱们北斗门地盘小,天尊门的人要是跑来合并,咱们未必养得起,但如果咱们搬去天尊门的话,那就是另一番光景了,毕竟人家天尊门有钱有地,有人还有东西……” “明白了,你是嫌弃现在的北斗门寒碜?” 卫襄环顾了一圈儿四周,脚尖碾了碾石头地板上的坑坑洼洼,毫不犹豫地做了决定: “那就搬过去呗,放着好好的洞天福地不住,窝在这穷乡僻壤,谁不去谁脑子有坑!” “掌门英明!”掌门老头赶紧奉承,又再次提出难题:“可是天尊门明里暗里的那些阵法,咱们也不熟悉……别的不怕,就怕他们心口不一,并非真心臣服,就不太好了……” “这个没问题,交给我两位师兄!” 卫襄就不信了,就西海这个鬼天气,能布下什么厉害的阵法出来。 不过,能不能让她再睡会儿? 卫襄打着哈欠又走了回去,咔擦一声甩上了门。 掌门老头再次上前拍门: “掌门,还有一句话您得听——一定要注意节制,节制啊!” 第353章 前往 “节制你妹啊!” 卫襄的声音从门内传出,人已经一头扎到了床上。 片刻之后,卫襄却又霍然睁开眼睛——这老头,什么意思? “哎哎,站住,把话给我说清楚!” 卫襄爬起来,冲出门,抓住了老头。 老头顿时吓得瑟瑟发抖: “昨晚上不是尉迟仙奴,侍寝了吗?” 尉迟仙奴?侍寝? 听到这两个词儿的卫襄不仅仅想打人,她还想吐! 多么纯洁的男女关系啊,就被这死老头给说成了这样! “滚滚滚!” 卫襄的暴脾气瞬间爆发,二话不说将老头拎起来扔了出去。 七层塔楼内响起老头阵阵的哀嚎声,听上去惨绝人寰。 原本想要上来打探消息的弟子们纷纷缩回了脑袋,再也不敢上来了。 正在远处山间漫步的白翼隐隐听见,不由得对着身边的贺兰辰摇了摇头: “瞧瞧小师妹这脾气,何曾改过?” “这……掌门师伯不也一直是这样的脾气吗?” 贺兰辰竭力为卫襄辩护。 “不一样的,掌门师伯有脾气是因为他有实力,但是小师妹有什么?除了一个尉迟嘉,她还有什么?” 白翼眼底闪过担忧: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但愿小师妹以后不要因为她这性子再闯出什么祸事来。” 听白翼这么说,贺兰辰忍不住笑了: “小师妹要是不闯祸,这是不可能的,这就跟人要吃饭喝水一样的。不过我想有尉迟嘉在她身边,我们不用太过担忧。再说她如今已经掌握了控水之力,早已非昔日吴下阿蒙,我们不应该太过小瞧小师妹。” 听贺兰辰这么说,白翼转过脸来,血红的眸子深深的看了贺兰辰一眼,似笑非笑: “贺兰师弟从前到底对小师妹做了多少亏心事,如今这般维护?” “总而言之,欠她良多。”贺兰辰一语带过,再不曾说什么。 白翼也没有再跟他说什么,两人相伴朝着远处走去。 虽然卫襄贪睡,但是到了午后的时候,她也只能爬起来,跟着白翼和贺兰辰前往天尊门,接收天尊门的一切。 天尊门和北斗门的穷山恶水不一样,地处一块平坦的山谷之内,而且资源丰饶,远远望去都已经能看到天尊门上空灵气缭绕,在这寒风凛冽的西海,格外与众不同。 “掌门您看,那就是天尊门了!” 前任掌门老头兴奋的给卫襄指路。 卫襄眯着眼睛朝着那个方向望了望,点点头,这天尊门的确是一个洞天福地,也难怪这天尊门能在西海门派中成为佼佼者。 “走!”卫襄带着土匪进村的气势挥了挥手,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天尊门的山门奔去。 因为已经从天尊门掌门手中夺得了掌门印信,昨日又派了门下弟子前来通传,天尊门的人心里也有各种准备,只是看到卫襄时,依旧难以置信—— 大家都说北斗门的新任掌门大概是一个老太婆,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女! 天尊门的女弟子们分列在山门两侧,看向卫襄的眼神中就带上了隐隐的嫉妒。 而站在他们身后的无数仙奴眼中却一片炙热—— 据说打败掌门的只是这少女身边的一个仙奴而已,如果他们做了新任掌门的仙奴,想必也能有不低于那男子的成就! 于是卫襄带着尉迟嘉从他们面前走过的时候,接收到的就是他们谄媚而狂热的眼神。 而尉迟嘉则是接收到了无数道嫉妒痛恨的眼神。 不过这也无须让卫襄知道尉迟嘉只一个冷冷的眼神回过去,那些人就又把头低垂了下去,缩了脖子。 天尊掌门所居之处在山谷内的一处高楼之中,后面连接着的则是天尊门的藏宝阁和各种密室。 卫襄来到掌门所居之处的时候,已经有门派内的谄媚者,将前任天尊掌门捆了起来,献了上来: “宁秋冒犯掌门,罪该万死,还掌门发落!” 卫襄站住了脚,瞧向了那个献媚者和她身边被捆成了粽子一样的前任掌门。 青衣的女子昨日还是意气风发,今日却已经狼狈不堪,成为了阶下囚。 但这些都没有让卫襄心生同情,因为成王败寇,敢于对别人动手,总要承担这个后果。 真正让卫襄感到难受的是,在西海,无论一个人再怎么高高在上,只要被人打倒,立刻就要被周围所有的人都踩在脚下。 在大周,东海,南海,可能大家都是这样的,但那些人翻脸无情的时候,至少还懂得遮掩,至少还知道廉耻,可是这里的人却做得格外理直气壮,毫无心理负担。 那个献媚的女子见卫襄看过来,以为卫襄是对她的表现很满意,笑容更加温顺: “只要掌门一声令下,属下这就把宁秋丢出去,喂外面的野兽,绝不让掌门有后顾之忧!” 女子的容颜也十分美丽,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格外让人恶心。 卫襄挥挥手,前任掌门老头飞快凑过来: “掌门有何吩咐?” “把这个人,给我废掉修为,扔到外面喂野兽。” 卫襄指着那笑容谄媚的女子,冷冷的吩咐。 “什么?”那女子难以置信,笑容刹那间凝固。 掌门老头却悄悄地瞥了那女子一眼,二话不说的应下: “属下遵命!” 说完也不顾那女子的挣扎,拿着卫襄之前给他的符,就直接拍到了那女子身上,很快就像拎一只小鸡一样,拎着那女子消失在了远处。 现场的气氛陡然肃杀,那些跟在卫襄身后,原本想要上前阿谀奉承的人齐齐停下了脚步,惊惶不定的站在了原地。 为什么这个掌门不按常理出牌,一般新任掌门上任,最先要做的事情不就是清理前任掌门以前任掌门留下来的势力吗? 她现在这样做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舍不得宁秋死不成?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眼神中,那个原本背对着他们的少女缓缓转身,瓷白色的肌肤在阳光下仿佛散发着微微的光芒。 “今日,我卫襄正式接掌天尊门,天尊门正式更名为‘北斗门’,北斗门上下,皆需听我号令,如有不从者,废除修为,逐出门墙,流放西海之上。” “从今日起,天尊门内如有出卖同门,踩踏他人者,废除修为,逐出门墙。” “有收人为仙奴者,废除修为,逐出门墙。” “有私收他人为仙奴者,废除修为,逐出门墙。” “自今日起,主奴契约,尽皆废除,不遵此令者,废除修为,逐出门墙。” …… 少女的声音并不大,也没有声嘶力竭,但就是这样平静如水的声音流入他们的耳中,如同惊涛拍岸,让他们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不得践踏同门,不得与人为奴,不得私收仙奴,主奴契约废除? 请问,新任掌门这是要断了他们的活路吗? 无论是收了别人做仙奴的女子,还是给人做了仙奴的男子,都在这一刻对卫襄生出一种近似于怨恨的情绪来。 但那看起来骄傲狷狂的少女,只是冷冷的宣布完她的号令,就转身而去,进入高楼,留下一群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不知道过了多久,人群中才有一个为首的女子,利斥出声: “一群贱婢,也妄想逃出掌控?一个丫头片子,也想掌控我们的生死?真是好笑,我就偏偏就不信这个邪!” 说完,回头冷冷的扫一眼战战兢兢的仙奴们,冷笑不已: “你们既然与我为奴,就不要再生出其他妄想,你们且在此等候,若敢异动,小心我要你们的狗命!” “不,不,奴婢不敢!” 清晰的感觉到来自主人的冰冷杀意,一群面貌俊美的男子连忙跪在地上,簌簌发抖,出声求饶。 那女子冷哼一声,提剑朝着高楼内走去。 已经坐在了掌门宝座上的卫襄,靠在宽大的椅背上,冷冷的看着那个迎门而入的女子,然后挥了挥手: “去,看看都有谁还想拥有自己的仙奴,都有谁还恋恋不舍仙奴这个身份,全都送出门去吧。” 跟着卫襄前往天尊门的成烈手里攥着厚厚一沓各种符纸,神色激动的带着一列北斗门弟子走了出去。 从前他总觉得天尊门这些仙女们高高在上,但如今有这样的一个掌门在,那些曾经只能仰视的人,忽然也就变得再为平凡不过。 而掌门也已经对他们作出承诺,今生今世,只要他们忠于门派,不胡作非为,无需与人为奴为婢,就能得到最上乘的仙术,也能得到各种各样数不清的符术剑术。 尽管此刻的掌门在别人眼中是如何的冷酷无情,但在他的眼中,却早已化成了一道璀璨的光芒,劈开了他原本可能黯淡无光的人生,带来了无尽的希望。 卫襄自然是不知道自己在成烈眼里的形象居然变得这么高大,她只管不择手段的将天尊门从名字到成员,全部来了一遍大清洗。 但由于收仙奴以及与人为奴的思想实在太过深入人心,卫襄的这场清洗整整进行了半个月,才彻底完成。 尉迟嘉,贺兰辰,包括白翼,三个人领头,将不服的人一一制服,愿意悔过自新者,给其一次机会。冥顽不灵者,则按照卫襄的命令,废除修为,逐出门墙。 西海仙门的奴隶制,终于彻底在最新融合而成的北斗门内消失。 再也没有人哭着喊着想要给卫襄做仙奴了,反倒人人闻“奴”色变。 期间也有人劝说卫襄,不要一意孤行,手段如此激烈,一定要缓缓图之,但卫襄都充耳不闻,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到最后连狐狸精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悄悄劝卫襄: “其实小仙子你完全用不着这样着急的,西海的主奴契约也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你想要一夕之间消除殆尽也很不现实,为什么不能缓缓投图之呢?” “缓缓图之需要时间啊,可是我不想在这上面花费太多的时间。”卫襄如实相告。 “那小仙子你还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去做呢?” “也算不上什么要紧吧,我就是觉得西海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我们也该离开了,然后去北海,等走遍四海,我的旅程也就完成一大半了。” 卫襄的眼神中闪烁着向往。 狐狸精明白了,小仙子这是渴望新的力量了,她想要快速走遍四海,变得更加强大,早点回去东海是吧? 既然是这样,手段酷烈一些也就没什么了。 反正小仙子把该做的都做了,这场冰封带给西海修仙者的创伤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愈合,这就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恰好卫襄也是这么想的,她一边催着白翼和贺兰辰将能教的仙术教给前任掌门老头和北斗门下弟子,一边与尉迟嘉兴致勃勃的计划着北海之行。 而之前被卫襄从祝言身上逮出来的那个魂魄,正好就在卫襄的计划之内。 暗夜无声,月光微微,卫襄和尉迟嘉在房间内布下厚厚的结界,然后小心翼翼的将那个魂魄从瓶子里放了出来。 一团朦胧的辉光,逐渐凝结成一个人的样子,一眼看去,与祝言七八分相似。 卫襄先前的疑惑再次浮上心头: “这家伙是不是真的和祝言有什么渊源啊?你说他怎么也不上别人的身,偏偏要这么千里万里的飘荡到西海来,附身在祝言的身上?” 尉迟嘉点点头表示赞同: “看来这两者之间是颇有渊源的,罢了,先给这人一个实体,问问他到底想不想回到北海为自己报仇。” 话音一落,尉迟嘉就扔了一个纸人出来,那团魂魄立刻附身其上,逐渐凝实成一个活生生的男子。 如果是旁人在此,一眼看去,肯定会把眼前的这个人当作是祝言本尊。 “原来你生前长这个样子呀,” 卫襄惊叹不已,随即接着问道: “你还想不想回北海?” “北海……我还回得去吗?” 鬼魂化作的男子,神情茫然,声音低落,将流离失所的鬼魂形象发挥的淋漓尽致。 卫襄点点头,顺手拍了拍他的肩: “你既然已经成了魂魄,却还滞留人间不去,难道不是因为临死前有什么执念未曾完成吗?只要你愿意,自然是可以大仇得报的。” 第354章 顾虑 “报仇?可是我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仇人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鬼魂化作的男子瑟缩了一下,喃喃的说道,茫然中又多了一丝无助。 “这好办啊,我们在你回北海看看不就知道了吗?”卫襄努力说服这个鬼魂。 但是鬼魂的脑袋还是很清醒的,他警惕的看着卫襄: “你,你们为什么要帮我?” “其实我们是想跟你互相帮助而已。” 看到鬼魂的脑子还如此清醒,卫襄说了实话。 “我能帮到你们什么?你们这么厉害……” 鬼魂的神情依旧怯生生的,和他附身在祝言身上的时候判若两人,弱小又害怕。 这个样子看得卫襄一阵火大,她瞬间失去了耐心: “我说你一个大仇未报的魂魄,哪里来这么多废话?我们只是没去过北海,对那里的一切都不了解,你只需要把你所知道的关于北海的一切告诉我们,就是帮我大忙了!” 看到卫襄发火,鬼魂吓得一阵神魂动荡,再次化作一阵青烟躲进了瓶子里。 没办法,这些日子他虽然在瓶子里,但是外界发生的一切他还是知道的。 这小祖宗心狠手辣,收拾了多少人呀?别说他这一介区区魂魄,要是惹恼了她,搞不好是要魂飞魄散的。 而完全不知道自己吓到了别人的卫襄,看着手里握着的瓶子,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冒出一句话来: “我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死的了,他肯定是被吓死!胆小鬼!” 瓶子里的的魂魄默默的听着卫襄对他嗤之以鼻,心头一震,对卫襄的畏惧顿时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这小祖宗果然厉害,居然知道他是被吓死的! 尉迟嘉在旁边倒是看得明白,他从卫襄手中接过了装着魂魄的瓶子,笑道: “他现在没有躯壳,只是一缕魂魄,你跟他说什么他都会害怕的,我看不如把祝言叫过来,让他暂时在祝言的身上再呆一阵子吧,这也不至于吓到他。” “可是……算了算了,就这么办吧。” 卫襄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仙门弟子向来是诛妖除魔,这样帮助亡魂占据活人身躯的事情还真是没有干过。 但是想一想祝言现在的状态,完全就是一个疯疯癫癫没有魂魄的人,先借用一下应该也无妨。 先前北斗门集体搬迁到天尊门,祝言也被带了过来。 虽然他疯疯癫癫,但大家都知道,掌门似乎挺关照他的,倒也没有人刻意去欺负他,所以祝言出现在卫襄面前的时候,看起来也还好,并没有什么狼狈不堪的样子。 卫襄将瓶子晃了晃,让那个魂魄出来: “好了,你也别怕了,这个肉身暂时借你用一段时间,咱们好好把话说清楚。” “好。”瓶子里只传出一个字,带着微微的颤音。 很快,目光呆滞,嘻嘻傻笑的祝言,就在刹那间变了脸,眼神重新变得有光,整个人的动作也变得协调起来。 他抬起头,凝神肃穆地对着卫襄和尉迟嘉深深一拜: “多谢两位仙长容我我暂居在这个躯壳内,有关北海之事,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两位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 “我们没有去过北海,所以我们也不知道该从哪问起,还是你自己说说看吧。” 卫襄很坦白地说道,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你先说你自己到底是谁吧。” “我,我原本的名字就叫做,祝言……” 眼前的“祝言”带着一丝忐忑,慢慢说道。 于是在这个安静的夜晚,卫襄和尉迟嘉听闻了有关北海的种种,也听说了,一桩“悲惨”的人间惨案。 北海位于极北之地,与东海,南海,西海这三海比起来,北海最为显著的特征就是一个字,冷。 不过那种冷并非西海这种被人忽然冰封的冷,而是自然界自然而然的冷。 这种寒冷并未对人的修行造成什么影响,反而成就了北海深处各种丰饶的资源,包括各种奇珍异兽以及由寒冰之力衍生而出的各种仙法。 北海修仙者也因此事半功倍,一般修行个两三年,就能去往深海之处捉一只海兽,契约为自己的镇魂兽。 祝言也不例外,在他修行的第三年,他就在海中找到了一条蛟龙。 就在他准备与这条蛟龙契约的时候,变故突生,海中的一只吞天巨兽突然出现,一口将蛟龙吞入了腹中。 而那巨兽,吃完了蛟龙似乎连塞牙缝都不够,转头就朝着祝言追了过来。 祝言被吓得魂飞魄散,夺路而逃,因为太过害怕,他甚至都没有看清那只巨兽到底长什么模样。 但是一只能吃了蛟龙的巨兽,又怎么可能放过他这个可口的人类点心呢? 巨兽追了上来,而祝言在回头的一刹那看到了巨兽背上一个朦胧的人影,那条人影青面獠牙,背生双翅,朝着他微微一笑,让他遍体生寒。 而且在这样的笑容里,那只巨兽轻轻松松追上了他,朝着他张开了血盆大口。 巨兽的獠牙格外清晰,巨兽嘴里的血水滴答而下,祝言只看了一眼就非常不争气的被吓晕了过去。 而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身躯已经没有了,自己已经成了一缕孤魂。 也就是说,他已经被吓死了。 这样憋屈的死法,祝言当然不甘心,他想报仇。 可最悲催的是,他连仇人到底是谁都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那只巨兽吃了还是没有。 他只能在北海之上茫然的飘来荡去,最后被一种强烈的感觉所吸引,朝着西方飘飘荡荡而来,附身在了祝言的身上。 而在接下来的这许多年里,他心心念念的,就是回到北海去,但是无论如何他都走不出西海的领域。 所以在小酒馆中第一次遇见卫襄的时候,他才那么热切的上前攀谈,因为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与外界沟通的机会。 “我的确很想回去,可是现在……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们如果到了北海,到底还能不能如同在西海这般恣意而为。” 祝言这话说得很含蓄,其中的深意,卫襄却是听明白了—— 这话的大体意思就是说,别看你们在西海耀武扬威的,你们要是去了北海,一样被秒成渣渣! 对于这一点,卫襄极其不想承认,但如果祝言所说的都是真的,那北海之行的确是要慎重了。 莱芜师叔因为有一条蛟龙做镇魂兽,都能在东海横着走了,但是北海居然能一口吞了蛟龙的巨兽,这个差距,可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但要是不去吧,祝言所说的“寒冰之力”岂不是与自己无缘? 看着卫襄这么纠结,尉迟嘉,在旁边拍了拍她的脑袋: “如果真的想去,那就去,天涯海角,无论多么艰险,我总是陪着你的。” “你……” 卫襄转头看着尉迟嘉,久久说不出话来。 结界中光芒幽暗,面容绝美的男子笑意微微,眼底皆是纵容和宠溺。 祝言很识趣地转过头去,卫襄却怎么也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曾经她觉得尉迟嘉该死,想要杀了他,后来她决定一切从头开始,互不干扰,直到如今生死相连,再也挣脱不开。 卫襄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罢了,不去了,在没有万全的把握之时,我并不愿意让你跟着我去冒险。” “所以说,襄襄这是心疼我了吗?”尉迟嘉笑眯眯地说道,笑容里带着卫襄并不陌生的暧昧。 刚刚还纠结的卫襄,顷刻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警醒,她下巴一扬,口是心非: “谁心疼你啊,我是怕你死了我得跟着去死,我的小命可金贵着呢!” “嗯,那说到底还是怕我白白丢掉性命,我都知道的。” 尉迟嘉面不改色地说道。 卫襄立刻张牙舞爪: “你别自作多情了好吗?我真的是害怕……” “嗯,不必说,我都清楚的。” 不等卫襄说完,尉迟嘉就伸出双臂将她揽在了怀里,线条完美的下巴刚好抵在卫襄如缎一般的发丝上: “走吧,襄襄,我知道,如果你最终不曾去往北海,那么你会遗憾终生。所以,不必犹豫,想去就去。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温暖和煦的声音回响在她的耳畔,她身处的这个怀抱也不再如同从前一般寒冷。 卫襄有一瞬间的恍惚,几乎沉溺在这一片似海的柔情中不可自拔,但很快她就清醒过来,一把推开尉迟嘉,逃一样夺门而出。 不,不能再一次在这个人身上栽跟头,前世有过一次,就够了。 结界中,尉迟嘉轻轻抚着心口,粲然而笑。 从头到尾都躲在一旁大气儿不敢出的祝言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这两人,根本就不是主仆身份,而是正在暧昧阶段的情侣啊! 卫襄可不知道祝言是怎么想的,她落荒而逃以后,一个人在天尊门内溜达了大半圈,最终决定去向两个师兄请教。 虽然两个师兄也不曾去过北海的,但是以白翼和贺兰辰平日里的刻苦程度,想必是对北海略知一二的。 白翼和贺兰辰却表示,他们对于北海也并不了解。 “北海与东海相隔万里之遥,对于北海,东海就只有一些传说,而这些传说,也从无半点确凿的证据证明它们就是真的。” “那都是一些什么样的传说呢?” “就是你也听过的那些,无非就是说北海特别冷什么的,至于北海是否有修仙者,北海的修仙者又是如何修炼,并没有准确的信息。” 白翼说完,又劝导卫襄: “小师妹,你如果真的要去北海,可要想清楚,没万全的把握就不要去,免得到最后得不偿失。” “我明白。”卫襄点头答应。 但是接下来的日子她却颇有些神思恍惚,整天脑子里想的就是“北海”这两个字。 幸好北斗门的事情一直都是白翼和贺兰辰在打理,卫襄的情绪变化,并没有对北斗门造成什么影响,新的北斗门一切事务依旧井井有条,逐步走上了正轨。 而北斗门率先废除仙奴制度的事情,还是在西海掀起了一波风浪。 一开始,别的门派都对北斗门的做法嗤之以鼻,觉得北斗门这个新任的掌门简直是个不知所谓的愣头青。 毕竟西海的仙奴制度并非一人而起,也绝非一人就能终结。 他们觉得,北斗门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掌门,迟早会在这上面吃大亏。 但是当前任掌门老头,以一个崭新的面貌在西海修仙者面前晃了几圈之后,西海的修仙者们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看,就是那个人,你能猜出那是谁吗?” “谁啊?” “那可是从前北斗门的掌门雷九!” “你可就骗我吧,我不信雷九那个糟老头子还能返老还童了!” “我骗你干什么?不信你过去问问!” “不必问,我过去会会他就知道了。” 无数人怀抱着这样的心思,对前任掌门老头发出了生死挑战。 好在前任掌门老头如今仙术练着,仙丹吃着,符纸用着,除了外表返老还童,内在也几乎变成了一个崭新的人。 面对挑战,他来者不拒,挨个打趴下,并且亲切问候了这些人的祖宗十八辈。 而正是因为他问候了这些人的祖宗十八辈儿,这些人才从心底承认了眼前这个修为暴涨的年轻人,居然就是从前那个糟老头子雷九! 如此一来,面子重要还是修为重要,成了这些人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当然这也算不上什么问题,毕竟跟修为比起来,面子事实上一文不值。 很快,不但有飘荡西海的散仙前来投奔北斗门,很多自身已有门派的人也跳出门墙,打着友好沟通的幌子,前来北斗门求学。 在北斗门弟子的认知中,门派之别理当如水火,这些人想要白白占便宜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们那行事古怪的掌门却好像完全不明白这一点,凡是上门求学者,几乎个个都有所赠,但唯一的条件还是那一个:不许收纳仙奴,不许与人为奴。 只要做到这一点,她就全力相授,毫不藏私。 北斗门弟子争霸西海的念头顿时被无情打碎,心内哀叹连连—— 碰上这么一个掌门,他们还能说什么?! 第355章 学会御剑 闭关修行的第一天深夜,卫襄吃了一只烧鸡。 闭关修行的第二天深夜,卫襄吃了一只烤兔子。 闭关修行的第三天深夜,卫襄喝了两大碗莲子粥。 闭关修行的第四天深夜,卫襄吃了三个大包子,外加两个猪蹄子。 …… 很快半个月过去了,掌管厨房的弟子来跟前任掌门雷九禀报厨房屡次失窃事件。 “属下明明没看见人进去的,可是厨房里的食材和炭火,无缘无故就少了,您可一定要查一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不然属下夜里都睡不安稳!” 雷九波澜不惊地掀了掀眼皮子: “你为什么睡不安稳呢?” “因为不光是厨房丢食材,还有人说,说晚上看见咱们北斗门内有鬼影飘来飘去!”弟子战战兢兢地回道。 雷九的回答更是轻描淡写: “那肯定是看错了,主要是最近有很多弟子修为精进,学习御剑呢,也就是你们这些没见识的人才会大惊小怪。” “哦,那,那或许是弟子眼花吧,可这失窃……” “深夜学习,学完了饿了不得去吃饭吗?两位东海来的仙长难道不能做到进出无形吗?好了,你回去吧,以后这种小事不必报上来,不然会显得你很无知。” 雷九从头到尾都很淡定地打发走了掌管厨房的弟子,等那弟子出了门,他才忍不住捶胸顿足—— 掌门啊掌门,您老人家不是闭关修行去了吗?还这么偷偷摸摸地吃吃喝喝,有意思吗? 而白翼与贺兰辰两人,则是对尉迟嘉这种偷偷送食物给某人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听闻此事,贺兰辰就有些好奇: “白翼师兄,你说就以小师妹这样不坚定的意志,她这闭关能坚持多久啊?能把这个月坚持到底吗?” “只要尉迟嘉一直给她送吃的,我觉得,她大概能坚持够半年,毕竟,这跟养猪差不多了,小师妹最适合这种养法儿。”白翼眼眸流转,看向隐入云层的高峰。 那里,尉迟嘉的身影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半年的时光流水一般过去,正如白翼所言,这种养猪一样的生活,居然让卫襄没有觉得闭关修行的日子太难熬,生生从冰雪封山,熬到了春回大地。 就在北斗门所在的山峦和山谷之内遍地生机,草长莺飞之际,卫襄终于华丽丽地出关成功了。 “白师兄,贺兰师兄,我会御剑啦!” 在高峰之前等待的众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少女清甜的嗓音在山谷之间回荡,一道蓝色的身影御剑而来,在众人头顶得意洋洋地转了一个圈儿。 但因为只学会了御剑,并未曾达到得心应手的地步,卫襄转的这个圈儿,差点儿削掉雷九的发冠。 雷九一个哆嗦,一路小跑躲避,连声求饶: “小祖宗您快下来吧,属下害怕!” 而站在更远处一些的弟子,心中却蓦然觉得惊悚—— 原来这个指挥着各路大神将他们死死镇压的掌门,先前居然连御剑都不会! 那她是靠什么指挥这些人的?难道是靠着某种摄魂之术吗? 老天爷啊,真是太可怕了! 北斗门上下顿时因为心中各种各样的猜测,惶惶不安,看着自己的掌门,觉得掌门神秘又可怕。 卫襄并不知道她这么摇摇晃晃地飞一圈儿,居然能有这么大的威力,只是一路朝着山门外歪歪扭扭地飞了出去。 尉迟嘉紧随其后,御风而行,随时准备接住卫襄。 好在卫襄御剑的姿态虽然还很笨拙,但牢靠还是很牢靠的,居然也没有掉下来,一直飞到了高高的山巅之上。 此时的西海陆地,已经与他们刚来西海时完全不同了,几乎是翻天覆地一般的变化。 原本被冰雪覆盖的山川河流,此时已经完全恢复了生机,站在山巅上俯瞰,直到视线的尽头,全都是绿茵遍地,沃野青青。 卫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进入到肺里的气息也是甘甜清冽的,而非之前几乎能将人冻僵的寒冷。 这意味着,这个曾经被冰封两百多年的世界,真正地活过来了。 “真好,这才是人间该有的气息嘛。嗯,这是我们一起拯救过来的人间,有没有觉得很骄傲?” 对于此等功劳,卫襄没有占为己有,而是笑盈盈地转头看向站在她身边的人。 经过了这半年的天天送饭,卫襄对尉迟嘉的抵触,几乎已经消失不见了,并且,在尉迟嘉时时对她加以指点之时,她也是不胜感激的。 前事不忘,和忘恩负义,是完全的两回事,卫襄对此分得很清。 清晨太阳的金光洒遍山峦,照耀在笑盈盈的少女身上,尉迟嘉只望了一眼,心口就开始猛烈地跳动起来—— 不一样了,重生以来,他终于在她眼底,看到了完全不一样的笑容,就如同去前世那样,眼角微弯,眼神亮亮,就算是只有不经意的一瞥,都能让人觉得天地失色。 “我,我当然也很骄傲。” 过了很久,尉迟嘉才口干舌燥地说道,努力地将目光从卫襄嫣红的唇瓣上挪开,克制住了自己吻上去的冲动。 这样的气氛就很美好,他不能一时冲动,毁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希望。 而站立在飞剑之上的卫襄,也莫名觉得心口乱跳,可怜她到这个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和尉迟嘉之间,心跳都是可以互相影响的,她以为自己是恐高。 毕竟以前都是别人带着她飞,这可是她第一次自己飞! 卫襄定了的心神,开始小心翼翼地往回飞: “我们回去吧,看看那只海豚妖恢复得如何了,还有祝言,也不知道他能不能上路了。” “好。”尉迟嘉微笑着答应,也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 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在高空中掠过,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然后穿透而过,在地上洒下完全重叠的影子。 位于山谷深处的大厅内,海豚妖终于获得了从水缸里蹦出来溜达的自由,但这自由,也仅限于大厅之内,只要他意图跑出去,就会被大厅周围布下的结界强行弹回来。 来回几次,海豚妖终于恼羞成怒: “老子的任务都已经完成了,凭什么还关着老子?我告诉你们,再这样对老子,老子就把整个西海重新冻起来,冻死你们!” “你跟谁老子长老子短呢?信不信我现在就叫小仙子过来灭了你!” 因为要看着这个死妖怪,不能亲眼去看小仙子出关,狐狸精本来就焦躁,这死妖怪还大喊大叫的,简直是欠揍得不能再欠揍了! 已经化身为白袍男子的海豚妖不屑一顾: “你叫啊,有本事你叫啊,你以为我会怕啊……我,我当然会怕……” 叫嚣到一半,海豚妖的声调都变了,因为大厅的大门在他眼前打开了,然后一紫一蓝两道身影走了进来。 而那个容颜美艳的少女,熟悉又陌生,正朝着他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听说你不怕我了?” “没,没有的事儿,我刚才胡说八道的,我……”海豚妖默默地瞥了一眼尉迟嘉,整张脸都扭曲了。 是,他才不怕那个不学无术的死女人,可他怕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啊。 还是早点儿认怂吧。 心中做了决定,海豚妖就毫不迟疑地朝着卫襄扑了过去,准备抱大腿: “小仙子你可要给我做主啊,你不在的这半年,这只狐狸精简直是欺人太甚,她,她总是打我……呜呜……” 前一刻还嚣张跋扈自称“老子”的海豚妖此时化身可怜巴巴的受害者,这幅变脸的功夫着实吓了狐狸精一跳,好在这拙劣的演技很快被卫襄拆穿。 她一脚就把扑过来的海豚妖给踢回了水缸里: “回去老实待着吧,再敢出幺蛾子,你就等着灰飞烟灭。” “我,我没有……” 海豚妖还想辩解。 卫襄却随手一挥,海豚妖立刻就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只剩下嘴巴徒劳地一张一合。 而海豚妖的内心,早已是瑟瑟发抖,惊骇莫名——老天爷啊,这个死女人真的是闭关修炼去了,居然,居然能不让他说话了! 真是太可怕了! 卫襄才不管海豚妖的内心活动呢,她麻利地将祝言招了过来,查问他的修行进度。 好在祝言这半年也没闲着,虽说修为还是回不到本尊的修为,但已经算得上一日千里了,能够重新御剑了,动起手来也能和雷九打个平手了。 卫襄对此很是赞赏: “很好很好,那我们不日就能前往北海了,至少,大家保命的本事还都是有的。” 祝言一惊: “那,我,我不用将这具躯壳留下吗?” “不用。”卫襄摆摆手,“我想了很久,你的前身,应该是和这个叫做祝言的人有莫大渊源,不然也不能同名同姓还长得这么向,须知这世上的人又不是随便长着玩儿的。” 随便长着玩儿的……这什么比方啊。 祝言内心默默吐槽,但他随即还是欣喜若狂地朝着卫襄行礼道谢。 不说别的,单说卫仙子没有再把他当做孤魂野鬼抓起来,已经是给了他莫大的恩赐了。 “我愿追随卫仙子左右,效犬马之劳,肝脑涂地,在所不辞!”祝言学着西海人的强调,表了一番衷心。 来回几次,海豚妖终于恼羞成怒: “老子的任务都已经完成了,凭什么还关着老子?我告诉你们,再这样对老子,老子就把整个西海重新冻起来,冻死你们!” “你跟谁老子长老子短呢?信不信我现在就叫小仙子过来灭了你!” 因为要看着这个死妖怪,不能亲眼去看小仙子出关,狐狸精本来就焦躁,这死妖怪还大喊大叫的,简直是欠揍得不能再欠揍了! 已经化身为白袍男子的海豚妖不屑一顾: “你叫啊,有本事你叫啊,你以为我会怕啊……我,我当然会怕……” 叫嚣到一半,海豚妖的声调都变了,因为大厅的大门在他眼前打开了,然后一紫一蓝两道身影走了进来。 而那个容颜美艳的少女,熟悉又陌生,正朝着他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听说你不怕我了?” “没,没有的事儿,我刚才胡说八道的,我……”海豚妖默默地瞥了一眼尉迟嘉,整张脸都扭曲了。 是,他才不怕那个不学无术的死女人,可他怕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啊。 还是早点儿认怂吧。 心中做了决定,海豚妖就毫不迟疑地朝着卫襄扑了过去,准备抱大腿: “小仙子你可要给我做主啊,你不在的这半年,这只狐狸精简直是欺人太甚,她,她总是打我……呜呜……” 前一刻还嚣张跋扈自称“老子”的海豚妖此时化身可怜巴巴的受害者,这幅变脸的功夫着实吓了狐狸精一跳,好在这拙劣的演技很快被卫襄拆穿。 她一脚就把扑过来的海豚妖给踢回了水缸里: “回去老实待着吧,再敢出幺蛾子,你就等着灰飞烟灭。” “我,我没有……” 海豚妖还想辩解。 卫襄却随手一挥,海豚妖立刻就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只剩下嘴巴徒劳地一张一合。 而海豚妖的内心,早已是瑟瑟发抖,惊骇莫名——老天爷啊,这个死女人真的是闭关修炼去了,居然,居然能不让他说话了! 真是太可怕了! 卫襄才不管海豚妖的内心活动呢,她麻利地将祝言招了过来,查问他的修行进度。 好在祝言这半年也没闲着,虽说修为还是回不到本尊的修为,但已经算得上一日千里了,能够重新御剑了,动起手来也能和雷九打个平手了。 卫襄对此很是赞赏: “很好很好,那我们不日就能前往北海了,至少,大家保命的本事还都是有的。” 祝言一惊: “那,我,我不用将这具躯壳留下吗?” “不用。”卫襄摆摆手,“我想了很久,你的前身,应该是和这个叫做祝言的人有莫大渊源,不然也不能同名同姓还长得这么向,须知这世上的人又不是随便长着玩儿的。” 随便长着玩儿的……这什么比方啊。 祝言内心默默吐槽,但他随即还是欣喜若狂地朝着卫襄行礼道谢。 不说别的,单说卫仙子没有再把他当做孤魂野鬼抓起来,已经是给了他莫大的恩赐了。 “我愿追随卫仙子左右,效犬马之劳,肝脑涂地,在所不辞!”祝言学着西海人的强调,表了一番衷心。 第356章 深山骷髅 时光像是流水一般,无声无息地流过,冬去春来,等到陆地上第一朵初夏的花绽放的时候,卫襄和尉迟嘉终于来到了北海境内。 莽莽荒山盘亘在海岸以南的陆地上,站在山顶,可以望见浩瀚的汪洋,和汪洋深处冰蓝色的冰川和浮冰。 和西海那种断绝生机的死寂不同,即使还远隔几十里,卫襄都能感觉到海洋上扑面而来的生机—— 海岸边有成群的海鸟飞掠而过,深海之处,犹能望见长鲸吸水的水柱直达天际。 这种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壮阔美景,让人一眼看去,心旷神怡。即使空气中依旧萦绕着寒冷的气息,沁入心肺的海风依旧带着凛冽,却与他们离开的地方截然不同。 “北海果然和西海不同啊,看起来就气象万千。” 卫襄收回眺望的目光,感叹道。 看着她兴奋的样子,站在她身后的白袍男子面露不屑。 身为西海土生土长的妖怪,虽然他曾经祸害西海长达两百多年,可这就像人能容忍自己说自己的故乡不好,却无法容忍别人嫌弃自己的故乡一样,他不喜欢这个死女人说西海一点点不好。 而站在不远处的祝言却陡然间浑身一僵,心内惶恐,全身簌簌发抖。 白袍男子看见祝言这个样子,疑惑道: “怎么,你害怕?这可是你的老家,回来这里,你应该欣喜若狂才对,做什么吓成这样?” “是是,我,我只是有些激动而已……” 祝言竭力克制自己不要去想那个青面獠牙的人影,也不要去想自己生前意识里最后出现的那个血盆大口。 没事的,没事的,这一次,有卫仙子在,有比卫仙子更厉害的尉迟仙长在,他一定不会再死于非命的。 只是,不知道当自己对他们来说,没有了利用价值之时,这具躯壳,他们还会不会给自己用? 到时候,他们是会将自己这个孤魂野鬼就地焚灭,还是会送自己去投胎转世呢? 卫襄和尉迟嘉也听到了海豚妖和祝言的对话,两人双双转过头来,卫襄看着祝言,微笑着安慰: “没事的,不用怕,大不了就让海豚妖把北海也冻起来,至少,我们都是能保住命的。” “哎哎,什么海豚妖,我可是有名有姓的!你们能不能不要老是这么叫我,是巴不得别人不知道我是个妖怪吗?” 祝言尚未说话,海豚妖就大声嚷嚷起来。 本来他一个妖怪跟着这三个人从西海来到万里之外的北海,心里就忐忑难安,偏偏这几个人老是强调他是个妖怪的事实,知不知道这很让人害怕的? 卫襄这一次到没有呵斥海豚妖这不逊的态度,反倒笑了起来: “是是是,我知道你有名字,我也知道你名字很好听,叫,叫什么来着?” “你!” 海豚妖要被气疯了,愤怒地转身就走,一个人沿着山间杂草遍布的小路踉踉跄跄地奔去。 没办法,身为一只海豚妖,他来到陆地上,就相当于是鱼儿搁浅,化成.人形也是为了保命,至于走路什么的,根本走不好。 对于海豚妖这愤而暴走的行径,卫襄和尉迟嘉的内心毫无波动,两人甚至笑出了声。 只有祝言还如同往常一般好脾气地追了上去: “西泠,西泠!” 也幸好祝言追了上去,才屡次将几乎跌落山石的海豚妖给拽了回来。 不过祝言这么一喊,卫襄也才想起来,这海豚妖的名字是叫西泠。 听起来挺好听的,可和这只妖怪的行径根本不搭。 这么一只动不动就暴走,而且总在心里叫她“死女人”的妖怪,哪里配得上这么好听的名字么。 卫襄在心里暗暗腹诽,然后拽了尉迟嘉就走。 爱跑让他跑好了,一会儿害怕了还不是会乖乖滚回来。 难得卫襄主动伸手,尉迟嘉立刻牵着卫襄的手走掉了,至于那只海豚妖…… 最好永远都不得襄襄的喜欢。 海豚妖哪里知道在自己眼中那么高大上的一个人居然也会嫉妒他啊,他只知道自己跑着跑着,好像,迷路了。 “西泠,你别气了,卫仙子对你怎么样,你心里不清楚吗?这一路虽然你走的艰难,可她也从来都没有抛下过你……“ 祝言跟在他身后好声好气地劝说。 时光像是流水一般,无声无息地流过,冬去春来,等到陆地上第一朵初夏的花绽放的时候,卫襄和尉迟嘉终于来到了北海境内。 莽莽荒山盘亘在海岸以南的陆地上,站在山顶,可以望见浩瀚的汪洋,和汪洋深处冰蓝色的冰川和浮冰。 和西海那种断绝生机的死寂不同,即使还远隔几十里,卫襄都能感觉到海洋上扑面而来的生机—— 海岸边有成群的海鸟飞掠而过,深海之处,犹能望见长鲸吸水的水柱直达天际。 这种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壮阔美景,让人一眼看去,心旷神怡。即使空气中依旧萦绕着寒冷的气息,沁入心肺的海风依旧带着凛冽,却与他们离开的地方截然不同。 “北海果然和西海不同啊,看起来就气象万千。” 卫襄收回眺望的目光,感叹道。 看着她兴奋的样子,站在她身后的白袍男子面露不屑。 身为西海土生土长的妖怪,虽然他曾经祸害西海长达两百多年,可这就像人能容忍自己说自己的故乡不好,却无法容忍别人嫌弃自己的故乡一样,他不喜欢这个死女人说西海一点点不好。 而站在不远处的祝言却陡然间浑身一僵,心内惶恐,全身簌簌发抖。 白袍男子看见祝言这个样子,疑惑道: “怎么,你害怕?这可是你的老家,回来这里,你应该欣喜若狂才对,做什么吓成这样?” “是是,我,我只是有些激动而已……” 祝言竭力克制自己不要去想那个青面獠牙的人影,也不要去想自己生前意识里最后出现的那个血盆大口。 没事的,没事的,这一次,有卫仙子在,有比卫仙子更厉害的尉迟仙长在,他一定不会再死于非命的。 只是,不知道当自己对他们来说,没有了利用价值之时,这具躯壳,他们还会不会给自己用? 到时候,他们是会将自己这个孤魂野鬼就地焚灭,还是会送自己去投胎转世呢? 卫襄和尉迟嘉也听到了海豚妖和祝言的对话,两人双双转过头来,卫襄看着祝言,微笑着安慰: “没事的,不用怕,大不了就让海豚妖把北海也冻起来,至少,我们都是能保住命的。” “哎哎,什么海豚妖,我可是有名有姓的!你们能不能不要老是这么叫我,是巴不得别人不知道我是个妖怪吗?” 祝言尚未说话,海豚妖就大声嚷嚷起来。 本来他一个妖怪跟着这三个人从西海来到万里之外的北海,心里就忐忑难安,偏偏这几个人老是强调他是个妖怪的事实,知不知道这很让人害怕的? 卫襄这一次到没有呵斥海豚妖这不逊的态度,反倒笑了起来: “是是是,我知道你有名字,我也知道你名字很好听,叫,叫什么来着?” “你!” 海豚妖要被气疯了,愤怒地转身就走,一个人沿着山间杂草遍布的小路踉踉跄跄地奔去。 没办法,身为一只海豚妖,他来到陆地上,就相当于是鱼儿搁浅,化成.人形也是为了保命,至于走路什么的,根本走不好。 对于海豚妖这愤而暴走的行径,卫襄和尉迟嘉的内心毫无波动,两人甚至笑出了声。 只有祝言还如同往常一般好脾气地追了上去: “西泠,西泠!” 也幸好祝言追了上去,才屡次将几乎跌落山石的海豚妖给拽了回来。 不过祝言这么一喊,卫襄也才想起来,这海豚妖的名字是叫西泠。 听起来挺好听的,可和这只妖怪的行径根本不搭。 这么一只动不动就暴走,而且总在心里叫她“死女人”的妖怪,哪里配得上这么好听的名字么。 卫襄在心里暗暗腹诽,然后拽了尉迟嘉就走。 爱跑让他跑好了,一会儿害怕了还不是会乖乖滚回来。 难得卫襄主动伸手,尉迟嘉立刻牵着卫襄的手走掉了,至于那只海豚妖…… 最好永远都不得襄襄的喜欢。 海豚妖哪里知道在自己眼中那么高大上的一个人居然也会嫉妒他啊,他只知道自己跑着跑着,好像,迷路了。 “西泠,你别气了,卫仙子对你怎么样,你心里不清楚吗?这一路虽然你走的艰难,可她也从来都没有抛下过你……“ 祝言跟在他身后好声好气地劝说。 时光像是流水一般,无声无息地流过,冬去春来,等到陆地上第一朵初夏的花绽放的时候,卫襄和尉迟嘉终于来到了北海境内。 莽莽荒山盘亘在海岸以南的陆地上,站在山顶,可以望见浩瀚的汪洋,和汪洋深处冰蓝色的冰川和浮冰。 和西海那种断绝生机的死寂不同,即使还远隔几十里,卫襄都能感觉到海洋上扑面而来的生机—— 海岸边有成群的海鸟飞掠而过,深海之处,犹能望见长鲸吸水的水柱直达天际。 这种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壮阔美景,让人一眼看去,心旷神怡。即使空气中依旧萦绕着寒冷的气息,沁入心肺的海风依旧带着凛冽,却与他们离开的地方截然不同。 “北海果然和西海不同啊,看起来就气象万千。” 卫襄收回眺望的目光,感叹道。 看着她兴奋的样子,站在她身后的白袍男子面露不屑。 身为西海土生土长的妖怪,虽然他曾经祸害西海长达两百多年,可这就像人能容忍自己说自己的故乡不好,却无法容忍别人嫌弃自己的故乡一样,他不喜欢这个死女人说西海一点点不好。 而站在不远处的祝言却陡然间浑身一僵,心内惶恐,全身簌簌发抖。 白袍男子看见祝言这个样子,疑惑道: “怎么,你害怕?这可是你的老家,回来这里,你应该欣喜若狂才对,做什么吓成这样?” “是是,我,我只是有些激动而已……” 祝言竭力克制自己不要去想那个青面獠牙的人影,也不要去想自己生前意识里最后出现的那个血盆大口。 没事的,没事的,这一次,有卫仙子在,有比卫仙子更厉害的尉迟仙长在,他一定不会再死于非命的。 只是,不知道当自己对他们来说,没有了利用价值之时,这具躯壳,他们还会不会给自己用? 到时候,他们是会将自己这个孤魂野鬼就地焚灭,还是会送自己去投胎转世呢? 卫襄和尉迟嘉也听到了海豚妖和祝言的对话,两人双双转过头来,卫襄看着祝言,微笑着安慰: “没事的,不用怕,大不了就让海豚妖把北海也冻起来,至少,我们都是能保住命的。” “哎哎,什么海豚妖,我可是有名有姓的!你们能不能不要老是这么叫我,是巴不得别人不知道我是个妖怪吗?” 祝言尚未说话,海豚妖就大声嚷嚷起来。 本来他一个妖怪跟着这三个人从西海来到万里之外的北海,心里就忐忑难安,偏偏这几个人老是强调他是个妖怪的事实,知不知道这很让人害怕的? 卫襄这一次到没有呵斥海豚妖这不逊的态度,反倒笑了起来: “是是是,我知道你有名字,我也知道你名字很好听,叫,叫什么来着?” “你!” 海豚妖要被气疯了,愤怒地转身就走,一个人沿着山间杂草遍布的小路踉踉跄跄地奔去。 没办法,身为一只海豚妖,他来到陆地上,就相当于是鱼儿搁浅,化成.人形也是为了保命,至于走路什么的,根本走不好。 对于海豚妖这愤而暴走的行径,卫襄和尉迟嘉的内心毫无波动,两人甚至笑出了声。 只有祝言还如同往常一般好脾气地追了上去: “西泠,西泠!” 也幸好祝言追了上去,才屡次将几乎跌落山石的海豚妖给拽了回来。 不过祝言这么一喊,卫襄也才想起来,这海豚妖的名字是叫西泠。 听起来挺好听的,可和这只妖怪的行径根本不搭。 这么一只动不动就暴走,而且总在心里叫她“死女人”的妖怪,哪里配得上这么好听的名字么。 卫襄在心里暗暗腹诽,然后拽了尉迟嘉就走。 爱跑让他跑好了,一会儿害怕了还不是会乖乖滚回来。 第357章 梦魇森林 篝火旁,一群人吃吃喝喝,气氛热烈而融洽。 祝言和海豚妖西泠也高高兴兴地烤着火,却没敢喝那些人递过来的酒。 趁着那些人不注意的时候,西泠偷偷地问祝言: “这酒围着挺香的,你为什么不让我喝啊?” 祝言很铁不成钢地掐了西泠一把: “你先前对我们人类戒备成那个样子,怎么这会儿不长脑子了?这深山老林的,忽然遇见这么一圈人,也不知道是好人还是坏人,万一酒里下毒呢?” “不会吧……”西泠有点儿不相信,但嘴唇动了动,到底也没敢再说什么。 罢了罢了,先前他被自己封印了两百多年,没吃过没喝过,最后也没饿死渴死,这会儿也不稀罕这么一口酒。 不过这酒,真的闻起来好香啊—— 不,不仅仅是香。 这样的酒香萦绕在鼻端,熟悉又陌生,西泠只要闭上眼睛,似乎就能看到自己早已逝去的同族和同伴,能看到自己无忧无虑之时生活过的那片深海。 那时,他还没有修炼成妖,就是一只无忧无虑的小海豚,每天跟着母亲在海里欢快地畅游嬉戏,没有任何的烦恼。 那种感觉,可真好啊。 西泠闭上双眼,沉溺在过去的回忆中,而祝言眼前的篝火,则是越跳动越激烈,越来越像是记忆里最后出现的那张血盆大口,只要扑过来,就会要了他的命! “啊!” 祝言捂住双眼,大叫一声,整个人如同筛糠一般发起抖来。 篝火旁吃吃喝喝的人群停下了所有动作,然后脸上的血肉慢慢消融,露出森森白骨。 尽管没有表情,但是隐匿身形躲在树后的卫襄和尉迟嘉却仿佛能看到那些骷髅在笑—— “真好,有上百年都没有来过人类了,今晚终于可以吃到血食了……” “真香啊,带着回忆和情感的人类,才是最美味可口的。” 骷髅们兴奋地交谈着,然后走到了陷入梦魇的祝言和西泠面前,伸出如同刀刃一般的手骨,笑声越发让人毛骨悚然: “来吧,加入我们吧,长眠在你们的梦里吧……” 如同魔咒一般的呓语回荡着祝言和西泠耳边,两人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怎么都睁不开,他们本能地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 “哎,这个西泠,离开了水简直就是一个彻底的废物,还有祝言,真不愧是吓死鬼出身。” 卫襄叹了口气,手中长剑起落,一剑劈断了那只靠近西泠的骷髅手掌。 “啊!” 耳边响起凄厉的惨叫声,仿佛利刃一般割裂了西泠和祝言的梦魇,两人猛地睁开眼睛,然后直直地对上了面前半截惨白的骨头。 “啊!鬼啊!” 惨叫声再次响起,不过这次惨叫的人换成了西泠和祝言。 两人连滚带爬地朝着身后的林子逃去,却凭空被人拽住了衣角。 “跑什么,两个胆小鬼。” 女子轻蔑傲慢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西泠这才发现他心里认定的那个死女人此时就站在自己身旁! “呜呜呜,小仙子,你来救我们了,你终于来了!” 西泠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高兴见到卫襄,一把抱住她的腿大哭起来。 “滚开!” 尉迟嘉转眸看见,一脚将西泠踢开。 真是不得了,不但给襄襄惹麻烦,还妄想占襄襄的便宜,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有了飞出去的可怜虫西泠做前车之鉴,差点儿也在激动之下扑过去抱大腿的祝言就冷静多了。 他默默地缩回了手,然后悄悄爬去了一旁。 卫仙子敢现身,想必是有把握对付这些鬼魅的,他还是乖乖在一边待着,别添乱比较好。 那个被斩断手掌的骷髅惨叫着跑了回去,一群骷髅围着他,朝着卫襄投过来恐惧的目光,声音凶狠中带着颤抖: “你,你是谁?” “不该是我问你们是谁吗?” 卫襄手持长剑,绕着篝火旁走了一圈儿,然后跳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如同看着五只待宰的羔羊一般看着面前的五具活骷髅: “你们要是已经死了呢,就乖乖去投胎,要是有怨念,就自己去报仇,在这深山老林里布下迷阵害人,难道就不怕遭天谴吗?” “死了?” 听卫襄这么说,无具骷髅睁着大大的黑眼洞,互相看了看,片刻的迷茫之后,齐齐恼羞成怒: “你胡说,我们明明还活着,你看看你把大壮的手都给砍断了,我们要你抵命!” “抵命?你们有命吗?我看你们是脑子有病!” 卫襄扯扯嘴角,表示嘲笑。 然后抬头看着站在她身旁的尉迟嘉: “这些人不会是不知道他们自己已经死了吧?” 尉迟嘉的眼神也从那五具骷髅身上收回来,看着卫襄点点头: “嗯,应该是不知道。” “那咱们,让他们知道知道?” “好。” 尉迟嘉依旧是这么简短的一个字,身姿飘逸地向前走了一步,然后举起手掌,手心里的金芒直直朝着那群惊疑不定的骷髅照去。 但是这一次金芒并没有打在那些骷髅的身上,而是在他们面前形成一个巨大的金色光幕。 “照照吧。”尉迟嘉淡淡地说道。 五具骷髅目瞪口呆,却很快以手掩面,从那巨大的金色光幕前逃开—— 太刺眼了,就算是骷髅也顶不住啊! “哎,真是麻烦,早知道我就不应该把那面小镜子给留在语凝海的,这会儿拿镜子给他们照照多方便。” 看着五具骷髅张皇失措的样子,卫襄在一旁幽幽地感叹。 “没关系,这个他们也能看得清的,相信我。”尉迟嘉很认真地说道。 然后再次抬手,手心里的金芒如同一条听话的绳子一般将那五具骷髅团团围住,捆在了一起,然后自动自发地拖到了光幕之前,郑重警告: “如果不想灰飞烟灭,就别想着逃,仔细看看清楚。我相信你们在准备害人的时候,是清楚自己的身份的。” “不,不……” 五具骷髅在金色的光圈儿里挣扎着,哀叫着,捂着眼睛,如同一点儿光都不能见的老鼠,可怜又狼狈。 尉迟嘉和卫襄对此却毫无同情之感,两人冷冷地看着他们,一点儿神情波动都没有。 篝火旁,一群人吃吃喝喝,气氛热烈而融洽。 祝言和海豚妖西泠也高高兴兴地烤着火,却没敢喝那些人递过来的酒。 趁着那些人不注意的时候,西泠偷偷地问祝言: “这酒围着挺香的,你为什么不让我喝啊?” 祝言很铁不成钢地掐了西泠一把: “你先前对我们人类戒备成那个样子,怎么这会儿不长脑子了?这深山老林的,忽然遇见这么一圈人,也不知道是好人还是坏人,万一酒里下毒呢?” “不会吧……”西泠有点儿不相信,但嘴唇动了动,到底也没敢再说什么。 罢了罢了,先前他被自己封印了两百多年,没吃过没喝过,最后也没饿死渴死,这会儿也不稀罕这么一口酒。 不过这酒,真的闻起来好香啊—— 不,不仅仅是香。 这样的酒香萦绕在鼻端,熟悉又陌生,西泠只要闭上眼睛,似乎就能看到自己早已逝去的同族和同伴,能看到自己无忧无虑之时生活过的那片深海。 那时,他还没有修炼成妖,就是一只无忧无虑的小海豚,每天跟着母亲在海里欢快地畅游嬉戏,没有任何的烦恼。 那种感觉,可真好啊。 西泠闭上双眼,沉溺在过去的回忆中,而祝言眼前的篝火,则是越跳动越激烈,越来越像是记忆里最后出现的那张血盆大口,只要扑过来,就会要了他的命! “啊!” 祝言捂住双眼,大叫一声,整个人如同筛糠一般发起抖来。 篝火旁吃吃喝喝的人群停下了所有动作,然后脸上的血肉慢慢消融,露出森森白骨。 尽管没有表情,但是隐匿身形躲在树后的卫襄和尉迟嘉却仿佛能看到那些骷髅在笑—— “真好,有上百年都没有来过人类了,今晚终于可以吃到血食了……” “真香啊,带着回忆和情感的人类,才是最美味可口的。” 骷髅们兴奋地交谈着,然后走到了陷入梦魇的祝言和西泠面前,伸出如同刀刃一般的手骨,笑声越发让人毛骨悚然: “来吧,加入我们吧,长眠在你们的梦里吧……” 如同魔咒一般的呓语回荡着祝言和西泠耳边,两人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怎么都睁不开,他们本能地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 “哎,这个西泠,离开了水简直就是一个彻底的废物,还有祝言,真不愧是吓死鬼出身。” 卫襄叹了口气,手中长剑起落,一剑劈断了那只靠近西泠的骷髅手掌。 “啊!” 耳边响起凄厉的惨叫声,仿佛利刃一般割裂了西泠和祝言的梦魇,两人猛地睁开眼睛,然后直直地对上了面前半截惨白的骨头。 “啊!鬼啊!” 惨叫声再次响起,不过这次惨叫的人换成了西泠和祝言。 两人连滚带爬地朝着身后的林子逃去,却凭空被人拽住了衣角。 “跑什么,两个胆小鬼。” 女子轻蔑傲慢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西泠这才发现他心里认定的那个死女人此时就站在自己身旁! “呜呜呜,小仙子,你来救我们了,你终于来了!” 西泠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高兴见到卫襄,一把抱住她的腿大哭起来。 “滚开!” 尉迟嘉转眸看见,一脚将西泠踢开。 真是不得了,不但给襄襄惹麻烦,还妄想占襄襄的便宜,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有了飞出去的可怜虫西泠做前车之鉴,差点儿也在激动之下扑过去抱大腿的祝言就冷静多了。 他默默地缩回了手,然后悄悄爬去了一旁。 卫仙子敢现身,想必是有把握对付这些鬼魅的,他还是乖乖在一边待着,别添乱比较好。 那个被斩断手掌的骷髅惨叫着跑了回去,一群骷髅围着他,朝着卫襄投过来恐惧的目光,声音凶狠中带着颤抖: “你,你是谁?” “不该是我问你们是谁吗?” 卫襄手持长剑,绕着篝火旁走了一圈儿,然后跳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如同看着五只待宰的羔羊一般看着面前的五具活骷髅: “你们要是已经死了呢,就乖乖去投胎,要是有怨念,就自己去报仇,在这深山老林里布下迷阵害人,难道就不怕遭天谴吗?” “死了?” 听卫襄这么说,无具骷髅睁着大大的黑眼洞,互相看了看,片刻的迷茫之后,齐齐恼羞成怒: “你胡说,我们明明还活着,你看看你把大壮的手都给砍断了,我们要你抵命!” “抵命?你们有命吗?我看你们是脑子有病!” 卫襄扯扯嘴角,表示嘲笑。 然后抬头看着站在她身旁的尉迟嘉: “这些人不会是不知道他们自己已经死了吧?” 尉迟嘉的眼神也从那五具骷髅身上收回来,看着卫襄点点头: “嗯,应该是不知道。” “那咱们,让他们知道知道?” “好。” 尉迟嘉依旧是这么简短的一个字,身姿飘逸地向前走了一步,然后举起手掌,手心里的金芒直直朝着那群惊疑不定的骷髅照去。 但是这一次金芒并没有打在那些骷髅的身上,而是在他们面前形成一个巨大的金色光幕。 “照照吧。”尉迟嘉淡淡地说道。 五具骷髅目瞪口呆,却很快以手掩面,从那巨大的金色光幕前逃开—— 太刺眼了,就算是骷髅也顶不住啊! “哎,真是麻烦,早知道我就不应该把那面小镜子给留在语凝海的,这会儿拿镜子给他们照照多方便。” 看着五具骷髅张皇失措的样子,卫襄在一旁幽幽地感叹。 “没关系,这个他们也能看得清的,相信我。”尉迟嘉很认真地说道。 然后再次抬手,手心里的金芒如同一条听话的绳子一般将那五具骷髅团团围住,捆在了一起,然后自动自发地拖到了光幕之前,郑重警告: “如果不想灰飞烟灭,就别想着逃,仔细看看清楚。我相信你们在准备害人的时候,是清楚自己的身份的。” “不,不……” 五具骷髅在金色的光圈儿里挣扎着,哀叫着,捂着眼睛,如同一点儿光都不能见的老鼠,可怜又狼狈。 尉迟嘉和卫襄对此却毫无同情之感,两人冷冷地看着他们,一点儿神情波动都没有。 第358章 相遇 篝火旁,一群人吃吃喝喝,气氛热烈而融洽。 祝言和海豚妖西泠也高高兴兴地烤着火,却没敢喝那些人递过来的酒。 趁着那些人不注意的时候,西泠偷偷地问祝言: “这酒围着挺香的,你为什么不让我喝啊?” 祝言很铁不成钢地掐了西泠一把: “你先前对我们人类戒备成那个样子,怎么这会儿不长脑子了?这深山老林的,忽然遇见这么一圈人,也不知道是好人还是坏人,万一酒里下毒呢?” “不会吧……”西泠有点儿不相信,但嘴唇动了动,到底也没敢再说什么。 罢了罢了,先前他被自己封印了两百多年,没吃过没喝过,最后也没饿死渴死,这会儿也不稀罕这么一口酒。 不过这酒,真的闻起来好香啊—— 不,不仅仅是香。 这样的酒香萦绕在鼻端,熟悉又陌生,西泠只要闭上眼睛,似乎就能看到自己早已逝去的同族和同伴,能看到自己无忧无虑之时生活过的那片深海。 那时,他还没有修炼成妖,就是一只无忧无虑的小海豚,每天跟着母亲在海里欢快地畅游嬉戏,没有任何的烦恼。 那种感觉,可真好啊。 西泠闭上双眼,沉溺在过去的回忆中,而祝言眼前的篝火,则是越跳动越激烈,越来越像是记忆里最后出现的那张血盆大口,只要扑过来,就会要了他的命! “啊!” 祝言捂住双眼,大叫一声,整个人如同筛糠一般发起抖来。 篝火旁吃吃喝喝的人群停下了所有动作,然后脸上的血肉慢慢消融,露出森森白骨。 尽管没有表情,但是隐匿身形躲在树后的卫襄和尉迟嘉却仿佛能看到那些骷髅在笑—— “真好,有上百年都没有来过人类了,今晚终于可以吃到血食了……” “真香啊,带着回忆和情感的人类,才是最美味可口的。” 骷髅们兴奋地交谈着,然后走到了陷入梦魇的祝言和西泠面前,伸出如同刀刃一般的手骨,笑声越发让人毛骨悚然: “来吧,加入我们吧,长眠在你们的梦里吧……” 如同魔咒一般的呓语回荡着祝言和西泠耳边,两人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怎么都睁不开,他们本能地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 “哎,这个西泠,离开了水简直就是一个彻底的废物,还有祝言,真不愧是吓死鬼出身。” 卫襄叹了口气,手中长剑起落,一剑劈断了那只靠近西泠的骷髅手掌。 “啊!” 耳边响起凄厉的惨叫声,仿佛利刃一般割裂了西泠和祝言的梦魇,两人猛地睁开眼睛,然后直直地对上了面前半截惨白的骨头。 “啊!鬼啊!” 惨叫声再次响起,不过这次惨叫的人换成了西泠和祝言。 两人连滚带爬地朝着身后的林子逃去,却凭空被人拽住了衣角。 “跑什么,两个胆小鬼。” 女子轻蔑傲慢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西泠这才发现他心里认定的那个死女人此时就站在自己身旁! “呜呜呜,小仙子,你来救我们了,你终于来了!” 西泠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高兴见到卫襄,一把抱住她的腿大哭起来。 “滚开!” 尉迟嘉转眸看见,一脚将西泠踢开。 真是不得了,不但给襄襄惹麻烦,还妄想占襄襄的便宜,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有了飞出去的可怜虫西泠做前车之鉴,差点儿也在激动之下扑过去抱大腿的祝言就冷静多了。 他默默地缩回了手,然后悄悄爬去了一旁。 卫仙子敢现身,想必是有把握对付这些鬼魅的,他还是乖乖在一边待着,别添乱比较好。 那个被斩断手掌的骷髅惨叫着跑了回去,一群骷髅围着他,朝着卫襄投过来恐惧的目光,声音凶狠中带着颤抖: “你,你是谁?” “不该是我问你们是谁吗?” 卫襄手持长剑,绕着篝火旁走了一圈儿,然后跳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如同看着五只待宰的羔羊一般看着面前的五具活骷髅: “你们要是已经死了呢,就乖乖去投胎,要是有怨念,就自己去报仇,在这深山老林里布下迷阵害人,难道就不怕遭天谴吗?” “死了?” 听卫襄这么说,无具骷髅睁着大大的黑眼洞,互相看了看,片刻的迷茫之后,齐齐恼羞成怒: “你胡说,我们明明还活着,你看看你把大壮的手都给砍断了,我们要你抵命!” “抵命?你们有命吗?我看你们是脑子有病!” 卫襄扯扯嘴角,表示嘲笑。 然后抬头看着站在她身旁的尉迟嘉: “这些人不会是不知道他们自己已经死了吧?” 尉迟嘉的眼神也从那五具骷髅身上收回来,看着卫襄点点头: “嗯,应该是不知道。” “那咱们,让他们知道知道?” “好。” 尉迟嘉依旧是这么简短的一个字,身姿飘逸地向前走了一步,然后举起手掌,手心里的金芒直直朝着那群惊疑不定的骷髅照去。 但是这一次金芒并没有打在那些骷髅的身上,而是在他们面前形成一个巨大的金色光幕。 “照照吧。”尉迟嘉淡淡地说道。 五具骷髅目瞪口呆,却很快以手掩面,从那巨大的金色光幕前逃开—— 太刺眼了,就算是骷髅也顶不住啊! “哎,真是麻烦,早知道我就不应该把那面小镜子给留在语凝海的,这会儿拿镜子给他们照照多方便。” 看着五具骷髅张皇失措的样子,卫襄在一旁幽幽地感叹。 “没关系,这个他们也能看得清的,相信我。”尉迟嘉很认真地说道。 然后再次抬手,手心里的金芒如同一条听话的绳子一般将那五具骷髅团团围住,捆在了一起,然后自动自发地拖到了光幕之前,郑重警告: “如果不想灰飞烟灭,就别想着逃,仔细看看清楚。我相信你们在准备害人的时候,是清楚自己的身份的。” “不,不……” 五具骷髅在金色的光圈儿里挣扎着,哀叫着,捂着眼睛,如同一点儿光都不能见的老鼠,可怜又狼狈。 尉迟嘉和卫襄对此却毫无同情之感,两人冷冷地看着他们,一点儿神情波动都没有。 而两只缩头乌龟西泠和祝言,也是彻底服气了—— 这两人真是天生一对,连折磨人的手段,都这么一致! 不过,他们以后,好像更加不能和这两人做对了呢……两人实在是喜忧参半。 光圈儿里,五具骷髅足足挣扎了小半个时辰,都不肯看光幕中自己的倒影,足可以让人看出来,他们绝对是知道自己是什么鬼样子的。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一直都在重复一句话: “为什么你们不做梦?为什么你们不做梦?” “我们不是不做梦,我们只是不做你们指定的梦。” 卫襄的耐心终于被这群死不悔改的骷髅耗尽了,她站起来,长剑在手中比划了几下: “我也不需要你们承认自己死了还是活着了,只要你们还有魂魄,就有办法知道你们这鬼脑袋里想的是什么。” 这话说出来,骷髅们毫无反应,但是窝在后面的西泠和祝言齐齐打了个哆嗦—— 麻蛋,到底是谁创造出“搜魂”这种坏到家的符的? 被搜魂搜过的大脑,可谓是空荡荡一片,后遗症很大的,更可怕的是,自己所有的想法都会被摊开摆在这两人面前,任君观赏,包括你今天穿的什么颜色的中衣都逃不过人家的法眼。 可是这群骷髅完全不明白卫襄在说什么啊,他们仍旧顽强抵抗,直到卫襄扔过去一大把搜魂符,一个骷髅头上贴了一张,才算是完事儿。 五具骷髅整整齐齐的躺下了,他们前面的光幕已经消失无踪,但是他们此时在卫襄面前,也是一点秘密都没有了。 卫襄和尉迟嘉像是翻一本书一样翻完了这五具骷髅脑子里的东西,然后发现,人生要是一本书,这么这五具骷髅就是最浅薄的那本书。 因为这五具骷髅的脑子里没什么东西,最深刻的不过是两个字:吃人。 而他们死活不承认自己已经死了,是因为他们的确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他们知道自己的形态不好看,但他们从有意识开始,就是这个样子。 他们在某年某月某日从泥土里钻了出来,游荡在这片山林中。前尘旧事,他们已经全部都忘记了,他们的人生的确是从骷髅的形态开始的。 而他们与这世间别的骷髅不一样的是,别的骷髅吃人的方式简单粗暴,直接抓了就吃,他们却格外斯文,先是化身为人,再以幻化出来的酒肉唤起他们心底最深处的记忆和情感,然后将这美味的灵魂连同肉身一起吞下。 久而久之,这片森林就逐渐变得阴森冰冷,方圆百里之内,都被晦暗之气所笼罩,误入的修仙者,不但会法力全失,还会陷入迷阵,再厉害的修仙者都没有办法在这里施展法力。 再后来,因为在这里失踪的人逐渐增多,北海的修仙者们也就将这里标记为禁地,将这片森林称为梦魇森林,闲来无事,再也无人涉足此地。 “原来如此……咱们一来就到了这里,也不知道是咱们运气不好,还是运气太好。” 卫襄感叹着收回手,贴在骷髅头上的搜魂符瞬间化为灰烬。 “应该是,运气不错吧。” 尉迟嘉想了想,说道: “如此看来,这些骷髅的手段其实和幻影海的幻蝶一族差不多,只是幻蝶幻化出来的多为美景,并无伤人之意,但这骷髅,却是大凶大恶之徒。” 卫襄摸了摸发髻上的簪子,点点头: “就是,难怪我一眼能看出来他们是骷髅,当初云汐尊者可是送了我这根簪子呢!不过……” 卫襄转身,大步走到树后面,一把将祝言揪了出来: “我说你好歹也是北海出身的人,你难道不知道梦魇森林?你是不是故意引我们过来的?” “我哪儿敢啊,我真的是不知道这里就是那大名鼎鼎的‘梦魇森林’啊!”祝言连忙为自己辩解,“再说卫仙子你是对我搜过魂的,我脑子里想什么,您不知道吗?” 听祝言这么一说,卫襄倒是想起来了,这祝言记路能力的确不怎么样,要说他是故意的,也的确有些牵强。 但卫襄心里的疑惑更深: “对了,你之前不是说你们北海的修仙者都特别厉害吗,怎么这样邪恶的骷髅就这么摆在这里,也没有人来剿灭?难道你们北海的修仙者,都不管北海的凡俗秩序的吗?” “不是不管,是管不过来。北海地域广袤,修仙者又个个法力高强,纷争不断,那些大门派之间更是矛盾重重,这里又地处偏僻,谁闲着没事来管这等闲事?” 祝言老老实实地将实情说了一遍,又不无忧虑地劝道: “所以我劝卫仙子三思,您要是想修习控水之力和寒冰之力,那咱们就只管往海上去,海上的凶兽虽然厉害,但到底没人类那么心思诡谲,否则我们要是卷进了大门派的纷争,后果就不太好了……” “嗯,这个我明白,只要你不害怕,咱们就往海上去。” 祝言说的道理,卫襄都明白,北海的环境决定了北海的修仙者肯定不可能如同西海的修仙者们那般好拿捏,一切谨慎为上。 至于这座梦魇森林嘛…… 卫襄想了想,走到尉迟嘉面前,让他在那五个骷髅脑海里打上印记,然后将他们放走。 “这个地方对于北海的修仙者来说,不是什么好地方,但只要咱们能掌控得了这几个骷髅,那就是个好地方。” 卫襄的话没有说得特别明白,但尉迟嘉秒懂。 “这个主意很好,咱们就这么办,襄襄真是越来越聪明了。”尉迟嘉嘉许地夸赞卫襄。 祝言也隐隐能明白这两位的意思,只有西泠一脸懵逼,心里暗暗腹诽这两人真是个变态,逮着了这骷髅不说直接打得他们魂飞魄散,居然还要放走,到底怎么想的啊? 真是妇人之仁! 不过西泠这种不满可以忽略不计,尉迟嘉和卫襄很快放了那五具骷髅离去,然后带着西泠和祝言离开了。 第359章 早就死了 两人瞬间毛骨悚然,更加乖巧听话的跟着卫襄和尉迟嘉,半步也不敢落下。 西泠是因为海妖的身份,对陆地上的这一切本能地害怕,但是祝言心里,却是另一番翻江倒海。 之前他以为尉迟嘉和卫襄厉害,也就是在西海厉害,在北海应该属于无名小卒之类的人。 但是今夜所见,的确颠覆了他的认知,他心中对于报仇这件事,也隐隐约约有了期待,如果,如果再次遇见仇人,他是不是,也是有那么一点点报仇雪恨的可能的? 对于这两人的心理活动,卫襄一概不知,她只知道这两人今晚是吓坏了,所以一路上也没有再斥责他们到处乱跑,等回到了海岸不远处的山洞旁,还很大度地指了个地方给他们睡觉休息: “你们现在好好睡一觉,等天亮了我们就要出发去海上。” 完了还对他们安慰一笑: “你们安心睡觉,我们守夜。” 暗夜茫茫,涛声拍岸,暗夜中女子的笑容带着平日里很少见的和善,却让西泠和祝言心中瑟瑟发抖。 没办法,两人见惯了卫襄横眉怒目的样子,早已经做好了回来被毒打一顿或者大骂一顿的准备,此时卫襄这么和善,他们还真是有点儿不习惯。 不过两人也没敢说什么,默默的钻进山洞,和衣而睡。 卫襄和尉迟嘉两人并肩坐在海边,望着苍茫而神秘的大海,头顶是闪烁的星光,天边是淡淡的月色铺洒海上。 凛冽的海风自海上而来,两人的长发在风中悄悄纠缠,在微弱的月光下缭乱而舞。 “害怕不害怕?”不知道过了多久,卫襄才开口打破了沉默。 尉迟嘉低头,柔和的眸子里是微微的诧异: “怎么会这么问?是不是觉得害怕了?” “不是,就是觉得,这样把你拖进这种危险的境地,有点儿……”卫襄犹豫了一下,才将难以言说的那种感觉描述清楚:“有点儿对不住你。从前的事情,其实我,我也有错……” 对不住。 以前那些爱恨,在这长久的并肩同行,相依为命里,似乎已经慢慢散去,前世折磨她的那些皇权之下的纷争,更是遥远得像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而刚刚重生之时,那种想要将眼前这个人杀之而后快的心思,此时想起来,竟然会觉得荒谬。 姐姐,大师姐,还有娘亲,很多人其实都劝过她,从前的事情,并不能完全怨尉迟嘉。 前世的事情,凭心而论,毕竟是她先蛮横地看上了他,然后使劲手段让他跟着她声名一起狼藉,最后又鬼迷心窍地去相信圣德皇帝,才造就了最终的结果。 自始至终,尉迟嘉才是那个不幸的人,不爱是错,爱也是错,活着是错,英年早逝更是错。 而她,带着自以为是的固执和骄傲,将一生的不幸都算在他的头上,觉得他是一切灾祸的根源,觉得他的无动于衷对自己是一种侮辱。 可是凭什么呢? 微微的月光下,女子脸上曾经属于少女的那抹稚气,已经消失无踪,眉目间有了大周皇后卫锦的七分美艳,却因为性格的原因,更为分明和张扬,而她一双比月光更明亮的眸子里,却盛满了迟疑和胆怯,还有几分愧疚和后悔。 这样的容颜,终于和前世记忆里嫁做他的妻子的卫襄完全重合。 这样的眼神,却让尉迟嘉陡然间乱了呼吸,湿了眼眶。 他以为还要很久很久,他以为至少还要用半生的时光才能让她放下前世那悲惨的后半生。 “没有,襄襄,你没有对不住我,从来就没有对不住我。” 他伸出双手,将她的眼睛遮住,没让她看到自己的神色,但他声音里欢喜难过交织的颤抖却出卖了他此刻所有的心绪: “是我对不住你,我明明喜欢你,却没有勇气给你回应,让你面对那么多的难堪,甚至,我可以好好活着不拖累你,但我却无知地送了自己的命,害你被我祖母记恨,断送了你的后半生……” “说起这个,尉迟嘉,前世你到底是怎么死的?他们都说是我害死了你,可是我,根本连你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你死了,大家都在怪我,可是,我却连你到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卫襄将尉迟嘉的双手掰开,一双堪比明月的眸子直直看向尉迟嘉,带着些许委屈问道。 原本还处于万分感动中的尉迟嘉听卫襄问起这个,顿时一僵,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我怎么死的……我,我大概是蠢死的……” “蠢死?这是个什么死法儿?” “就是,我当时听圣德皇帝说你触怒师门,要被师父处死,我就想办法去了东海……但是,我什么也没干成,就被海浪拍死了……” “你的意思是,你死在东海?” 卫襄第一次听到这件事,瞠目结舌: “你居然死在了东海……难怪他们口口声声说是我害死了你,我还觉得我特别冤枉,原来,我也不算是完全无辜啊?” “不不不,不关你的事情,是我把仙门想得太简单了……可是那个时候,我也有很久没有看到你了,圣德皇帝告诉我,你是为了我才会触怒师门的,我想着,我就算是死,我也要去见你一面……谁知道,真的就死了。我以为,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我和你死在一起,但是我没想到,我的死,会把你置于那种境地……” 尉迟嘉语无伦次地解释着,直到此刻,他依然为自己前世的冲动和无知懊悔。 海风依旧在吹,卫襄已经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原来柱国公太夫人对她的那些咬牙切齿,并不是迁怒,是事实就是如此。 毕竟按照柱国公太夫人的想法,如果不是她招惹尉迟嘉,尉迟嘉至少,是不会这么英年早逝的。 这可真是…… 事到如今,卫襄不得不叹一声,孽缘啊。 尉迟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其实他一直很希望在卫襄心中,自己是一个可以保护她的盖世英雄,而不是上辈子那个病恹恹的短命鬼。 可惜事与愿违,此刻再次提起这件蠢事儿,他是真的有些无地自容。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就这么变得尴尬起来,卫襄默默地坐了回去,不再说话。不管怎么说,上辈子这人的的确确是因她而死的,这种感觉,还真是让她无法言说。 尉迟嘉坐在她身旁,感觉到她的沉默,心里也是越来越忐忑,襄襄不会是觉得,从前的他真的是太窝囊了吧? 直到卫襄无意中打了个哈欠,尉迟嘉才算是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襄襄,你困不困?” 他拍了拍自己的腿: “困了就睡吧,我的腿给你用!” “腿给我用?!不,不用了!” 卫襄有点受惊吓,连滚带爬地远远避开: “我去山洞里睡,你也早点休息!” 枕男人大腿上睡觉什么的,也真是太豪放了,她干不出来这种事情啊! “襄襄……” 尉迟嘉想说自己没什么别的意思,可看襄襄的意思,他是真的说不清了。 哎,果然脑子一乱,就容易胡说八道!尉迟嘉按了按自己乱跳的心口,懊悔不已。 没想到这一按倒是把一直盘踞在他胸口的那条小蛇给按了出来。 “我说你也真是太笨了,这种情况你居然能让她给溜了?我从前在人间厮混,见你们人类男子不都是脸皮超厚,遇到这种情况直接扑过去抱住就行了,偏偏你还这么多废话!” 小蛇的三角眼里闪动着对尉迟家的蔑视,噼里啪啦的教导了尉迟嘉一顿。 尉迟嘉这才注意到自己的镇魂兽蛇妖,冬眠已经结束了。 他干脆把它扯了出来,扔在了沙滩上: “你有爱过一个人吗?你有为了一个人愿意付出所有吗?你有真真切切的将一个人放在心上过吗?纸上谈兵谁都会,可事实上并不是这么回事——从前我觉得你这种说法是对的,可那时候,她对我除了厌恶就是憎恨,反倒现在我不去做太逾矩的事情,她才没有像从前那样对我满是防备,如果刚才我照着你说的去做,你猜她会不会生气?” 被自己的主人发出致命三连问,蛇妖的气焰就下去了一半儿,再听主人把话说完,蛇妖直接把自己埋进了沙子里—— 算了算了,以后千万不能多事儿,万一惹恼了主人的心上人,自己怕就要变成蛇干儿了! 不过……自己有爱过一个人,有为了一个人愿意付出所有吗?又真真切切的将一个人放在心上过吗? 人,肯定是没有,蛇倒是有一条。 只是不知道那条温柔善良又可爱的小白蛇,如今流落何方了?当初说好了要给自己生几个蛋的,自己就去抓只青蛙,她就没影儿了。 哎,多情总被无情伤,都是命。 回想起不堪往事的蛇妖和自己的主人一起抬头看着星星,顿觉无限惆怅。 一人一蛇就这么默默地看了一晚上的星星,等到天边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尉迟嘉才站了起来,如同一个最普通的渔夫一般,去海上捕鱼,然后回来生火做饭,直到烤鱼的香气几乎传遍整个沙滩,煮在一个小锅里的粥也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他才去叫卫襄起来吃饭。 而在山洞里心神不宁地窝了一晚上没敢出声的西泠和祝言,这也才敢露个头出来,顺带蹭点儿饭吃。 “卫仙子早上好啊,尉迟仙长可真是万里挑一的好男人,修为高深,对人还好,重点是还会做饭,卫仙子好福气……” 祝言一边啃着烤鱼,一边絮絮叨叨地恭维。 正在喝粥的卫襄愣了一下,横了眉毛准备斥责,却又停住了,到最后,也只是轻叱一声: “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但这声轻叱里,却让人全然听不出恼火的意味。 祝言回过味来,只嘿嘿一笑,再也不说什么了。 嗯,昨晚他和西泠都看见了,卫仙子和尉迟嘉坐在海边谈情说爱,这态度果然是慢慢转过来了。 没错,知道了上辈子尉迟嘉的死的确跟自己有关,卫襄心里的感觉是说不清的,但至少,她不再把尉迟嘉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视作理所当然了。 毕竟,他已经不欠她什么了。 三人两妖怪吃饱喝足,一行人终于朝着广袤的大海进发了。 凡是有海水的地方,卫襄的控水之力就有发挥的余地,她和尉迟嘉并肩走在潮涌起伏的海面上,如同闲庭信步一般随意而娴熟,祝言和扒在他身上的蛇妖则是战战兢兢。 只有本就出身海中的西泠格外兴奋,化出自己的海豚原身,逐浪而行,发出一阵阵愉悦的鸣叫声。 此时众人脚下的海水清澈幽深,头顶的天空碧蓝如洗,海天如同相互交融,让人心口顿时生出豪阔之感。 心胸一开阔,蛇妖的胆量也是蹭蹭往上涨。 他扒在祝言的肩头跃跃欲试: “按说我们蛇妖也应该是能在水里畅游的,不如让我试试?” “试试就试试呗。” 没等蛇妖反应过来,祝言伸手就拎起他扔进了海里。 “啊——” 海水很快将蛇妖的惊呼淹没,蛇妖原本娇小的身躯也恢复了庞然大物的巨蛇形态,跟着西泠在波涛间游动起来。 不过很快蛇妖的注意力就被更远地方的一抹白色吸引了,他昂起蛇头,愣了一下,就朝着远处拼命追去: “小白,小白!”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昨晚还念叨几百年都不见的小白,这会儿就在这里相遇了! 天意,这都是天意啊! 蛇妖激动得热泪盈眶,奋力朝着那抹白色追去,跟在他身后的祝言却脸色瞬间惨白—— 是,是那个有着血盆大口的巨兽! “不,不!” 怎么能这么快就相遇?!他不要再死一次! 昔日的恐惧让祝言下意识就要逃,却被发现他异样的尉迟嘉反手扣住了肩膀: “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那只巨兽!它来了,它来了!” 祝言发出惊恐的叫声,眼看着都能被吓得晕过去。 “巨兽?” 卫襄皱眉看了祝言一眼,转过身去眺望,只见茫茫碧波间,的确有一道庞大的身影游了过来。 第360章 幽冥之城 辽阔的海面上,几处高耸的礁石茕茕孑立,在巨浪的拍打下显得格外孤独。 但海面上却是格外的热闹,一条深褐色的巨蛇和大海中游来的那只纯白色的巨兽追逐嬉戏,就好像老朋友久别重逢一般,分外亲热。 祝言趴在礁石上,瑟瑟发抖: “糟了糟了,他们居然是一伙儿的,这下我们可都逃不掉了!” “好了,把你胆小鬼的样子给我收一收,有我们在,还能让你再死一次不成?” 卫襄鄙夷的斥道,然后扯了扯尉迟嘉的袖子: “你先把你那镇魂兽叫回来,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祝言说过当初有一个人影站在这巨蛇身上,现在只能看见这巨蛇,那人却毫无踪影,万一趁我们不备再给我们来一下呢?” “嗯,襄襄说的有道理。”尉迟嘉向来听卫襄的话,很快就朝着远处高兴得忘乎所以的巨蛇招招手。 巨蛇正沉浸在与心上人久别重逢的喜悦中,冷不丁地收到这样的召唤,连个过度都没有,就重新化作小蛇,被尉迟嘉捏在了手心儿里。 “干什么干什么,虽然我是你的镇魂兽,但也没有人规定我不能谈恋爱吧?” 褐色的小蛇在尉迟嘉手里极力挣扎起来。 卫襄将他一把攥住,瞧了瞧他三角形的小脑袋: “我说你是不是傻?你谈恋爱你好歹也找个同类吧,你一个生活在陆地上的蛇,你和一条海蛇谈恋爱,你们会有结果吗?再说一见钟情也没你这么快的,你可别色迷心窍昏了头!” “没有没有,我好几百年以前就仰慕小白,可是后来她忽然就不见了,我找了她好久好久呢!我可跟你们说,就算你们阻挠,我也要寻找自己的恋爱自由!” “你是说,你们从前就认识?” 卫襄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 “可是这不对啊,你一直生活在毗陵国,那小白应该也是毗陵国出身的蛇才对,是如何万里迢迢来到这北海的?” “这还不简单,肯定是被人带过来的呗,就比如我,现在不也被你们带来北海了吗?我记得你以前还说过,这世间万事皆有可能,不要这么大惊小怪!” 褐色的小蛇一边说,一边寻找机会想从卫襄手中逃脱,好继续跟自己的老相好温存。 卫襄看出了他的意图,手指越收越紧,一点儿没放松,脑子里却是飞快地掠过当初对他用搜魂符的时候,他脑子里的所有信息。 不过时隔这么久,再回想也想不起来什么,毕竟她当时只一心想知道尉迟嘉所练的功法如何逆转,根本没心思去窥探一条蛇的情感。 卫襄想了想,问一旁还在瑟瑟发抖的祝言: “你确定这就是当初把你吓死的那只凶兽?” “我确定,确定……因为当初,当初它就是这么看着我的……” 祝言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不断地后退,因为,随着小蛇被尉迟嘉召回来,那只纯白色的巨蛇也很快跟了过来,头颅高高昂起,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冷冷地盯着站在礁石上的三人,带着睥睨万物的冷漠和威严。 而不远处,原本正玩儿得不亦乐乎的海豚妖西泠,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他连滚带爬地上了礁石,三两步跑了过来,挡在了卫襄面前,很是英雄义气地摆出了一副保护的姿态: “小仙子,只要你一声令下,我立刻就把这北海冻起来,什么巨蛇猛兽,我都能把它们瞬间冻成渣渣!这可是在海里,算是咱们的地盘,小仙子你千万不要害怕!” 自从认识海豚妖,卫襄还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勇敢又热心的一面,也不知道他这会儿是真心要保护她,还是纯粹想要扳回一局,改变一下之前在梦魇森林的那副怂样儿。 不过对于他这样的姿态,卫襄心里除了淡淡的感激,只觉得这家伙纯属添乱,她正要伸手将他拨去一边儿,尉迟嘉已经比她快一步伸手了。 “啊——你干什么?!” 随着恼怒的惨叫声,海豚妖滚回了海里,还好死不死地落在了白色巨蛇的面前,溅起一阵巨大的水花。 “多事。”尉迟嘉冷哼,很显然对于海豚妖这多管闲事的行径十分不满意。 襄襄有他保护,何需这死妖怪多事? 海豚妖从海水里浮起来,正要破口大骂,一抬头却刚好对上白色巨蛇冷冷的目光,简直比他所冻出来的寒冰还要冷上无数倍。 算了算了,惹不起惹不起。 海豚妖从脊梁骨里发出来一阵寒意,立刻闭嘴远遁,逃命一般消失在了白色巨蛇的视线里。 礁石上,卫襄像是没有看见这一幕一般,只牢牢地盯着白色巨蛇,对于海豚妖的死活,似乎根本不在意。 尉迟嘉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方才一刹那间心跳漏掉的几拍。 看来襄襄还是担心了呢。 尉迟嘉眯起眼睛朝着远处海豚妖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手心里一道金光如同细细的小蛇一般,若隐若现地没入海水中,已经逃到远处的海豚妖又发出了一阵杀猪般的惨叫。 卫襄完全不知道尉迟嘉是在泄愤,反倒更为担心地问道: “西泠这是怎么了?难道这条白蛇咬他了?” “没有,这条白蛇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手。” 尉迟嘉淡淡地说道,然后抬眸朝着那白蛇直直望去,墨色的眸子与白蛇狭长的冷眸相对片刻,从卫襄手中抓过了褐色的小蛇,命令他: “既然是你的旧相识,那你就来问问它,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可否见过祝言。” “好好,只要你们不对小白动手,什么都好说!” 褐色小蛇再次激动地下海,游到了白色巨蛇的身边,庞大的身躯就去缠绕白蛇长长的蛇尾: “小白,这么多年你去哪里了?当初说好了你要为我生蛋的,我就去抓个青蛙你就不见了,你这个负心蛇,你知不知道我可想你了,你想我不想?” 褐色巨蛇的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脆,又混杂着向青年过度的低沉,听起来悦耳又真诚,带着青春少艾的坦诚爱慕。 但是那白色的巨蛇就像听不到一般,头颅依旧高高地昂着,只有一双黑洞洞的狭长眸子慢慢地转动了几下,冷漠的眼神中,渐渐带上了悲伤之色,温柔地凝视着围绕在它身边的褐色巨蛇。 “小白,你不喜欢我了吗?” 见它不为所动,褐色巨蛇急了,再次缠绕上前,但他这时才发现,刚刚,他的身躯根本就没能缠到小白的蛇尾,而是直直地从白色巨蛇的尾部穿过,像是穿过一片虚空。 “小白,小白,你……” 褐色巨蛇僵在了海水里,一股凉意从心头升起,不甘心地再次朝着白蛇扑了过去。 但是结果还是一样的,他庞大的身躯直直跌落海面,溅起巨大的浪花,仿佛他眼前的白色巨蛇,只是一道幻影。 可,可明明不是的,刚才,她不好和他追逐嬉戏吗?! “小白,小白!” 褐色巨蛇不甘心,一遍又一遍以身躯去拥抱昔日的恋人,但是一次又一次,全部落空。 “不,不,为什么会这样?” 终于,褐色巨蛇像是明白了什么,大颗大颗的泪珠流了出来,他飞快地转头,来到了礁石边上,巨大的头颅拍击在海面上,朝着尉迟嘉拼命叩首: “主人,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不要对小白动手,我可以收心乖乖做你的镇魂兽,求求您不要对小白动手!” 巨蛇叩首,海天震荡,卫襄和祝言心中都震惊难言,只有尉迟嘉相对平静。 他慢慢地叹了口气,然后伸手,一道金光注入了褐色巨蛇的身体: “她,早就死了。临死前,她最后的愿望就是见你一面,但她没办法见到你,所以死不瞑目,魂魄一直在等你。可惜她要说的话,以你的修为,根本听不到——所以,我助你一臂之力,你去与她告别吧。” “告别?”褐色巨蛇茫然刹那,拼命摇头:“不,她怎么可能死,她不可能死!” 深埋在心里的炽热情感一朝爆发,尚未品尝到爱情的甜蜜,就要明对早已阴阳相隔的结局,褐色巨蛇完全不能接受! 尉迟嘉见他这样,只得抬手朝着白色巨蛇的方向指了指: “你们分别太久,如今好不容易重逢,机会稍纵即逝,如果你再不肯相信,那么,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她想要对你说什么了。” “不,不……” 褐色巨蛇失声痛哭,虽然是巨蛇的形态,但这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巨大悲伤还是感染了站在礁石上的卫襄和祝言。 祝言已经顾不上害怕了,只愣愣地看着远处正在一点点淡去的白色巨蛇,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难道多年以前,他居然是被一只早已死去的巨蛇给吓死了? 这种死法……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而卫襄一刹那间对巨蛇的同情,被体内的冰魄不知不觉放大了百倍有余,同情转化成了感同身受的痛苦和遗憾。 这世间有多少人,在所爱之人活着的时候分离,却并不知道,生离即死别,终其一生,再也得不到。 还好,还好,尉迟嘉还在。 卫襄脑子里毫无防备地掠过这个念头,下意识地就伸出手去,牢牢地握住了尉迟嘉的手。 等到她感受到尉迟嘉手心的温热之时,才猛然醒过神来,飞快地往回抽。 但是已经晚了,尉迟嘉反手将她的五指牢牢攥住,任凭她使劲力气都没能再逃脱。 “襄襄,你不可能再从我手心里逃开的。” 礁石上,海风烈烈,面容绝美的男子转头,对着卫襄粲然一笑,海天瞬间失色。 一紫一蓝两道身影深情对望,祝言在一边为自己的死法无地自容。 唯有褐色巨蛇的悲伤无边无际地扩散,到最后,却发现自己无计可施。 因为那只温柔地注视着他的白色身影正在渐渐淡去。 “小白,小白……” 他最终只能化出人形,痛哭着上前,再度拥抱那个虚幻的影子。 一道淡淡的金光从他身上闪过,也注入了那白色巨蛇虚无的身躯内。 几乎是顷刻间,白色巨蛇的身影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娇俏的少女,白衣墨发,如同海上的精灵翩翩而立。 “小白……” 蛇妖从来没见过小白化作人形,此刻一见,不由得呆住了。 而白衣少女脸上并没有见到昔日情郎的欣喜和羞赧,而是满面惊恐地推了蛇妖少年一把: “快走!快走!” “什么?”蛇妖愣住了。 白衣少女惊恐的神情中带了几分焦急: “我知道我要死了,我很想再见你一面,可是我既想要见到你,又害怕见到你。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在这里见到了你,那你很可能就要和我一样了,所以我留在这片海域,只是想告诉你,快走!再也不要到这里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蛇妖少年自然不可能离去,苦苦地追问。 但眼前的少女毕竟只是一缕魂魄不甘之下生出的意念,她无法给予更多的回应,只是一遍遍地重复着那两个字: “快走,快走!” “小白,我不走,我要留着这里陪你!” 蛇妖少年也不再试图问清楚了,坚定地站在了波涛间,任凭白衣少女如何催促,都不为所动。 可惜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白衣少女的身影越来越淡,不过转瞬间,就像是耗尽了所有剩余的意念一般,彻底消失在了蛇妖少年的眼前。 海面上的空荡荡来得猝不及防,蛇妖少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痛苦的嘶吼声响彻整片海域: “小白,小白!” 蛇妖巨大的身躯再次显现,在海里痛苦地翻滚,仿佛要将心爱的人再找出来一般。 卫襄和尉迟嘉目睹这一幕,久久无言。 谁能想得到,似乎只醉心学习的蛇妖,居然还有这么一段深刻的爱恋呢? 而在他们身后,祝言则是彻底陷入了迷惘中: “假的……如果这个巨兽是假的,那是不是那个人也是假的?如果一切都是假的,那我的身躯就不会被吃掉,我应该没死,可是,我的身躯呢?我自己的身躯,在哪里?” 第361章 泡沫幻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海面才渐渐平静下来,波涛逐渐平息,海风逐渐温柔。 但是刻印在人心上的伤口,却再也难以愈合。 “小白……呜呜……小白……” 四周都已经寂静下来,只有蛇妖少年的哭声还萦绕在卫襄和尉迟嘉的耳畔。 这家伙已经哭了足足一个上午了,哭得西泠和祝言都有些不忍心,默默地陪在他身边,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敢说。 可这样没完没了地哭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祝言思考了很久,看向卫襄: “卫仙子,我虽然不知道当初我看到的那只巨兽最后有没有吃了我的身躯,但是我收服的那条蛟龙的确是被它吞入了腹中,如果我当初看到的巨兽只是一道虚影,那它能吃掉蛟龙吗?” “如果只是一道虚影,那它最多只能吞掉蛟龙的魂魄,不可能连身躯也吃得下去。既然是这样……” 卫襄沉吟片刻,蹲下来拍了拍哭到发抖的蛇妖少年: “好了,你先别哭,祝言当初就是被小白给吓死的,按照他的说法,当时的小白还是活着的,所以小白死了,应该是后来才发生的事情,你难道只顾着哭,不打算为小白报仇了吗?” “为小白报仇?”蛇妖抹了抹眼泪,抬起头来,慢慢地想着这句话的意思。 旁边西泠比蛇妖先一步反应过来,一脸惊悚地看着祝言: “你,你是死人?你是被那只白蛇吓死的?” 祝言露出尴尬的笑容:“我算是,算是半个死人吧,还好卫仙子赐了我一副躯壳……” 话还没说完,祝言就被扑过来的蛇妖给揪住了: “你之前在哪里见过小白?我不信她死了,我要去找她!” “我,我就在那片海域遇见那只凶兽的……”祝言指向了更北边的海域。 卫襄和尉迟嘉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伸出手,击了个掌。 很好很好,不怕蛇妖伤心,就怕蛇妖失去斗志,现在有了祝言的话,想来不用他们催,蛇妖也会急着继续前进的。 果然,听说了小白曾经在北边的海域出现过,蛇妖立刻就不哭了,眼中闪烁着熊熊怒火站了起来: “我要去找小白,我不信她就这么死了!” “勇气可嘉啊,少年,走吧。” 卫襄点点头,叹道。 一行人继续朝着深海处进发,一直走了约莫四百多里,祝言才出声让大家停了下来。 “我记得,好像就是这里……”他略微有些犹豫。 这就让西泠有些看不起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不至于连自己的葬身之地都认不出来吧?” “我,我其实都不能确定这里到底是不是我的葬身之地……” 祝言更犹豫了。 因为他至今也不知道,自己原先的躯壳,是被吃了,还是飘荡到哪里去了。 如果是被吃了也就算了,如果没有被吃,纵然救不活,那也得找到了,好生安葬,自己才能瞑目啊。 卫襄瞅了瞅祝言这没出息的样儿,也不指望他到底能不能想出来什么具体线索了,直接叫尉迟嘉放蛇妖出动: “祝言说他曾经在这里见过你的小白,如果你真的有心想要找到小白,那你就赶快下海自己去找,如果能找到,我们陪你一起救小白!” 西泠在一旁听卫襄这么给小白画大饼,瞠目结舌,但是想了想,还是决定闭嘴。 这北海的水太深,和单纯的西海可不一样,要是没有一个“勇士”敢于下海去探寻海底的秘密,鬼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北海寒冰之力的奥秘。 毕竟这里海水中充盈着的寒冰之力带着自然柔和的气息,和他歪打正着修炼出来的那种简单粗暴的力量完全就不是一个等级。 这是他这类妖修,和卫襄这类修仙者迫切想要得到的力量。 而蛇妖也完全没有辜负卫襄的期待,被卫襄几句话一怂恿,抱着小白还活着的渺茫希望,毫不犹豫地下海了。 深海的海水中浮冰渐渐地多了起来,寒冷刺骨的海水对于蛇妖而言是极其可怕的。 但是之前因为天气冷就自动开始冬眠的蛇妖,却全然无惧,庞大如山的身躯沉入深深的海底,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蛇生死相许啊!” 西泠目睹这一幕,不由得在一旁发出感叹。 尉迟嘉听了这声感叹,盯着西泠看了两眼,然后直接抬脚将西泠也踢进了海里: “你也去。” “啊!” 西泠一声惊叫,然后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彻底消失在了海面上。 卫襄皱眉: “你这是做什么?西泠和蛇妖不同,他除了冰封海面,什么力量都没有。” “纯粹看他不顺眼。”尉迟嘉淡淡地回了一句,转过头去。 卫襄被噎了一下,好半天才甩出一句: “神经病!” 尉迟嘉充耳不闻,心里却忽然间醋意滔天。 这只死海豚,整日里不听话,倒是会讨襄襄欢心! 深海的浮冰之上,只剩下卫襄和尉迟嘉,还有祝言三人在等待,而平静的海面之下,早就已经如同沸水一般翻滚开来。 “小白,小白!” 蛇妖忍着刺骨的冰冷,在海底飞快地穿行,水波中荡漾着蛇类特有的声音。 蛇妖庞大的身躯之后,海豚妖紧紧尾随,时刻准备将整片海水冷冻。 不是他怂,是他真的害怕啊,尤其是,前方似乎有什么东西越来越近了。 海底最深处的海沟里,天光到此彻底消失,海底只剩下暗沉一片,似乎世界上所有的光都到达不了这里。 但就在这样的黑暗中,西泠仍旧能够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团巨大的黑影。 而身周所有的光芒都仿佛被这团黑影吞噬一般,让人只要望一眼就从心底发出本能的畏惧。 “哎,那条蛇妖,你先停一下!” 眼看蛇妖就朝着那团暗黑过去了,西泠忍不住出声提醒。 一心前进的蛇妖终于在海水里转过头来,看见了跟在自己身后的海豚妖。 “你怎么跟着来了?” “那个,不放心你,我就跟着来了……嘿嘿,有没有很感动?” 西泠发誓,绝对不能把自己是被踹下来的这件事情透露出去。 受到他这样的关心,蛇妖半信半疑,到底也没有露出什么感激的神色。 不知道过了多久,海面才渐渐平静下来,波涛逐渐平息,海风逐渐温柔。 但是刻印在人心上的伤口,却再也难以愈合。 “小白……呜呜……小白……” 四周都已经寂静下来,只有蛇妖少年的哭声还萦绕在卫襄和尉迟嘉的耳畔。 这家伙已经哭了足足一个上午了,哭得西泠和祝言都有些不忍心,默默地陪在他身边,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敢说。 可这样没完没了地哭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祝言思考了很久,看向卫襄: “卫仙子,我虽然不知道当初我看到的那只巨兽最后有没有吃了我的身躯,但是我收服的那条蛟龙的确是被它吞入了腹中,如果我当初看到的巨兽只是一道虚影,那它能吃掉蛟龙吗?” “如果只是一道虚影,那它最多只能吞掉蛟龙的魂魄,不可能连身躯也吃得下去。既然是这样……” 卫襄沉吟片刻,蹲下来拍了拍哭到发抖的蛇妖少年: “好了,你先别哭,祝言当初就是被小白给吓死的,按照他的说法,当时的小白还是活着的,所以小白死了,应该是后来才发生的事情,你难道只顾着哭,不打算为小白报仇了吗?” “为小白报仇?”蛇妖抹了抹眼泪,抬起头来,慢慢地想着这句话的意思。 旁边西泠比蛇妖先一步反应过来,一脸惊悚地看着祝言: “你,你是死人?你是被那只白蛇吓死的?” 祝言露出尴尬的笑容:“我算是,算是半个死人吧,还好卫仙子赐了我一副躯壳……” 话还没说完,祝言就被扑过来的蛇妖给揪住了: “你之前在哪里见过小白?我不信她死了,我要去找她!” “我,我就在那片海域遇见那只凶兽的……”祝言指向了更北边的海域。 卫襄和尉迟嘉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伸出手,击了个掌。 很好很好,不怕蛇妖伤心,就怕蛇妖失去斗志,现在有了祝言的话,想来不用他们催,蛇妖也会急着继续前进的。 果然,听说了小白曾经在北边的海域出现过,蛇妖立刻就不哭了,眼中闪烁着熊熊怒火站了起来: “我要去找小白,我不信她就这么死了!” “勇气可嘉啊,少年,走吧。” 卫襄点点头,叹道。 一行人继续朝着深海处进发,一直走了约莫四百多里,祝言才出声让大家停了下来。 “我记得,好像就是这里……”他略微有些犹豫。 这就让西泠有些看不起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不至于连自己的葬身之地都认不出来吧?” “我,我其实都不能确定这里到底是不是我的葬身之地……” 祝言更犹豫了。 因为他至今也不知道,自己原先的躯壳,是被吃了,还是飘荡到哪里去了。 如果是被吃了也就算了,如果没有被吃,纵然救不活,那也得找到了,好生安葬,自己才能瞑目啊。 卫襄瞅了瞅祝言这没出息的样儿,也不指望他到底能不能想出来什么具体线索了,直接叫尉迟嘉放蛇妖出动: “祝言说他曾经在这里见过你的小白,如果你真的有心想要找到小白,那你就赶快下海自己去找,如果能找到,我们陪你一起救小白!” 西泠在一旁听卫襄这么给小白画大饼,瞠目结舌,但是想了想,还是决定闭嘴。 这北海的水太深,和单纯的西海可不一样,要是没有一个“勇士”敢于下海去探寻海底的秘密,鬼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北海寒冰之力的奥秘。 毕竟这里海水中充盈着的寒冰之力带着自然柔和的气息,和他歪打正着修炼出来的那种简单粗暴的力量完全就不是一个等级。 这是他这类妖修,和卫襄这类修仙者迫切想要得到的力量。 而蛇妖也完全没有辜负卫襄的期待,被卫襄几句话一怂恿,抱着小白还活着的渺茫希望,毫不犹豫地下海了。 深海的海水中浮冰渐渐地多了起来,寒冷刺骨的海水对于蛇妖而言是极其可怕的。 但是之前因为天气冷就自动开始冬眠的蛇妖,却全然无惧,庞大如山的身躯沉入深深的海底,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蛇生死相许啊!” 西泠目睹这一幕,不由得在一旁发出感叹。 尉迟嘉听了这声感叹,盯着西泠看了两眼,然后直接抬脚将西泠也踢进了海里: “你也去。” “啊!” 西泠一声惊叫,然后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彻底消失在了海面上。 卫襄皱眉: “你这是做什么?西泠和蛇妖不同,他除了冰封海面,什么力量都没有。” “纯粹看他不顺眼。”尉迟嘉淡淡地回了一句,转过头去。 卫襄被噎了一下,好半天才甩出一句: “神经病!” 尉迟嘉充耳不闻,心里却忽然间醋意滔天。 这只死海豚,整日里不听话,倒是会讨襄襄欢心! 深海的浮冰之上,只剩下卫襄和尉迟嘉,还有祝言三人在等待,而平静的海面之下,早就已经如同沸水一般翻滚开来。 “小白,小白!” 蛇妖忍着刺骨的冰冷,在海底飞快地穿行,水波中荡漾着蛇类特有的声音。 蛇妖庞大的身躯之后,海豚妖紧紧尾随,时刻准备将整片海水冷冻。 不是他怂,是他真的害怕啊,尤其是,前方似乎有什么东西越来越近了。 海底最深处的海沟里,天光到此彻底消失,海底只剩下暗沉一片,似乎世界上所有的光都到达不了这里。 但就在这样的黑暗中,西泠仍旧能够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团巨大的黑影。 而身周所有的光芒都仿佛被这团黑影吞噬一般,让人只要望一眼就从心底发出本能的畏惧。 “哎,那条蛇妖,你先停一下!” 眼看蛇妖就朝着那团暗黑过去了,西泠忍不住出声提醒。 一心前进的蛇妖终于在海水里转过头来,看见了跟在自己身后的海豚妖。 “你怎么跟着来了?” “那个,不放心你,我就跟着来了……嘿嘿,有没有很感动?” 西泠发誓,绝对不能把自己是被踹下来的这件事情透露出去。 受到他这样的关心,蛇妖半信半疑,到底也没有露出什么感激的神色。 第362章 寒冰之力 被祝言这么指着鼻子一骂,蛇妖倒是愣了一下,然后飞快的掉头朝着幽冥之城的方向再次前进。 对,他之前为什么没有想到可以用自己的魂魄去换取小白的魂魄? 或者说,就算不能将小白的魂魄换出来,他干脆跟小白一起呆在幽冥之城好了,无论是投胎还是转世都能在一起。 卫襄见蛇妖掉头就跑,还以为他是要逃,二话不说,直接伸手操控海水,将蛇妖给拍了回来: “被我识破了你的意图,就妄想逃跑?你这只孽畜?!” “不,我只是觉得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那你知道你自己错在哪儿了吗?”卫襄没想到蛇妖居然这么快认怂了,愣了一下,接着问道。 “我错在,我喜欢小白,我却从来没有学会为她付出所有。” 蛇妖庞大的身躯浸在海水里,昂首望着卫襄,眼中带着祈求和悲凉: “小白虽然和我一样是蛇妖,但是她温柔又善良,如果我拿别人的魂魄去换取她的魂魄,她也定然是不愿意的,所以还是我去吧……” “看来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哪了!” 卫襄严肃的打断蛇妖这些煽情的话,抬手指了指一直站在一旁看戏的尉迟嘉: “最大的错误就是你忘记了,你现在是一条有主人的蛇妖,你不单单是蛇妖了,你还是别人的镇魂兽!你的生死并不只是你自己能决定的,没有经过主人的允许私自去死,你是打算永不超生灰飞烟灭?” “主人……” 蛇妖有些迷茫地喃喃。 没错,自从给尉迟嘉做了镇魂兽以后,除了行动没以前那么方便了,蛇妖的生活基本上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他不曾经受过主人的压迫,也不曾被主人捞出来扛伤害,相对于传说中那些待遇凄惨的镇魂兽,他的主人几乎从来没有跟他要求过什么。 以至于他忘记了,自己的生死已经不再只属于自己了。 这可真是悔不当初,当初好好的写什么功法呀? 蛇妖只觉得周身的海水寒冷刺骨,直入心肺,冻得他心头都一片哇凉哇凉。 事已至此,身为一个镇魂兽,他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蛇妖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弯下身躯在海面上给尉迟嘉叩首: “主人,我错了,但您是真心爱卫仙子的,想必您也能明白我心里是什么感受……” “既然做错了事情,自然该罚,所以你无需跟我狡辩。但是接下来的事情,还是我来接手吧。” 尉迟嘉走到礁石边,一伸手,蛇妖庞大的身躯再次化为一条褐色的小蛇,被他揣入怀中。 然后由迟嘉转身对着卫襄解释: “一日之内经历如此多的变故,他必然心神大乱,我们也不必苛责,现在我们还是去幽冥之城看看吧,说不定可以找到这海中寒冰之力的奥秘。” 卫襄也没有计较尉迟嘉把蛇妖收起来这件事,反倒认真的思考了一番尉迟嘉的话,点点头: “我也听说过幽冥之力与寒冰之力有关系的传闻,那我们就亲自去看看吧,大不了就将那里的魂魄全部收起来!” 卫襄这话听得祝言在一边瞠目结舌,这小祖宗可真是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幽冥之城之类的魂魄肯定不计其数,还能全部收起来? 真是年少不知天高地厚。 但祝言这话也只敢在心里面想想,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他想要找到自己的躯壳,想要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态,必定要义无反顾的跟着他们向前走。 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海底深处,西泠在原地等了很久,都没有看见有人在过来,心里不由得越想越怕,他不会是被那死蛇妖给忽悠了,留他在这里喂饿鬼吧? 想了想,他干脆悄悄躲到了海底一块大石头后面,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企图装死。 好在他装死装了没多大会儿,就感觉到了远处有水波流动,悄悄睁开眼睛小心偷看,正是卫襄和尉迟嘉带着祝言潜水而来。 “小仙子,你们可来了!那条蛇妖呢?他不是说回去通风报信的吗?” 西泠激动的迎了上去,问道。 “他被我们打回原形了,先不用理会他,前面你去过了吗?” 卫襄指着远处影影绰绰的黑暗之城问道。 “我还,还没有去,我有点害怕,那个地方让我感觉到好恐怖……” 西泠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说完了,小心翼翼的问卫襄: “小仙子,你看我要不要现在就把北海全部给冻起来,然后你们再去查看,会不会比较安全?” “安不安全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要是把北海全部冻起来,那我们这些人就全部成了废物,一无是处了。” 卫襄一语道破西泠的小心思: “反正呢,我劝你不要胡思乱想,老老实实跟着我们寻找寒冰之力才是正事儿,不然的话我立刻就让他把你打的魂飞魄散!” 卫襄恶狠狠的威胁。 这让西泠垂头丧气的很: “这还讲不讲道理了,我不是为了你们好吗?算了算了,跟你们就没办法讲道理,就当我一片好心,全都成了驴肝肺!” “如果你真的为我们好,那好,现在我命令你,在前面带路。” 卫襄指了指那让人感觉到恐惧的一片黑暗,命令道。 “不,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西泠只觉得害怕的很,哧溜一下蹿到祝言后面,藏在祝言身后,彻底连头也不敢露了。 卫襄轻蔑一笑,拽过尉迟嘉,大步前行。 从前她是有些怕鬼的,可是已经经历了这么多,她早就不是以前那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卫襄了。 大师姐说过,这世界上所有跟阴鬼之力有关系的地方,大部分其实就是一个很厉害的结界,并且这个结界内很可能有了它自己的规则,所以才会让人觉得是另一方真实的世界,外人才会觉得恐怖可怕。 但只要找到破解的办法,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尉迟嘉也不知道为什么,襄襄忽然之间变得特别勇敢,但他也不问也不说,只是毅然决然跟在她身边,牢牢握住他的手并肩前行。 这辈子,只要两个人在一起,纵然是刀山火海那也无妨,何况此时他们面对的只是一座传说中的鬼城而已。 海水无声的流动着,卫襄和尉迟嘉很快就来到了那片黑色的海域前方。 还没等他们放出神识,黑影边缘就开始渐渐扩散,一个手持长矛的鬼影,在海水中显现出身形来,五官模糊,语气却很是凶恶: “何人胆敢闯入幽冥之城?!不要命了吗?!” “能来到这里的人都是无命之人,难道你不知道吗?” 卫襄估摸着这鬼影也就和传说中阴曹地府里面的鬼差差不多的角色,心里倒也没有太害怕,镇定了一下反问道。 那鬼差被卫襄这么一问,很快就愣住了: “没错,无命之人……你们四个人,的确有三个都是死人,那你们是来幽冥之城转生的吗?我可告诉你,最近幽冥之城投胎和转生的价钱都涨了,你们三个人可得花不少冥币!” “转世投胎还要花钱?”卫襄忍不住笑了,“我还以为只有我们大周的阴曹地府要冥币呢!” “阴曹地府?原来你不是本地魂魄啊,那你跑来干什么?走吧,走吧,这里不收!” 鬼差很不耐烦地挥挥手。 但这样精通专业的鬼差倒是让卫襄忍俊不禁,回头冲尉迟嘉笑道: “原来这个地方还挺好玩!” 说完就戳了戳大气儿都不敢喘的祝言: “你们北海的冥币长什么样?能不能给我画两张?” “哦,这个没问题。” 虽然自己没用过冥币,但身为北海本地人,祝言多多少少还是知道的,而且也跟着白翼学过画符之术,很快在尉迟嘉手心里金光的照映下画出来几张附着着灵力的冥币。 这让卫襄大为不解: “不就是个冥币吗?你干嘛还要附着灵力在上面?” “因为他们说是要冥币,其实就是要人类的修为和灵力,不然要冥币干什么,幽冥之城你们大周的传说系统不一样,是单独存在的,要了冥币上哪儿花去?” “这,好吧,你说得也有道理。” 根据祝言说的这一切,卫襄很庆幸自己当初一开始就决定带上了祝言,没有嫌麻烦。 然后卫襄从祝言手里接过画好的冥币,直接塞给了那手执长矛的鬼影: “我说这位鬼差大哥,与人方便就是给自己方便,你看我们几个初来乍到的,啥也不懂,你就带我们进去呗!” “这个嘛……”很少收到外快的鬼差,掂了掂手里的冥币,感受到那上面浓浓的灵力,很是舍不得。 于是他把这几张冥币在手里掂来掂去,思想斗争了一番最终点了头: “那行,我带你们进去,这就算是你们的买路钱了,进去以后可要把嘴巴闭严实,可不要跟城主说,我是收了钱放你们进来的,就说你们自己是死了以后找不到地方投胎自己找来的!” “懂得,这个我们心里有数!” 卫襄和尉迟嘉对视一眼,心里忍不住一阵窃喜和得意,跟在了鬼差身后,朝着黑暗深处走去。 西泠和祝言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们身后,走了一段路之后,西泠的脚步却慢了下来。 “那个,祝言啊,刚刚那个鬼才说什么来着?说我们四个人里面有三个都是死人?” 西泠慢慢的问道。 祝言愣了一下,很快点头: “没错,那鬼差的确是这么说的!” “这就奇怪了,你是死人我是知道的,可我不是死人呀,难不成……他们俩是?” 西泠慢慢的说着,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后脊背升腾而起。 祝言也呆住了,但是想了想,他又很快摇头: “应该不是,不然的话他们一路从四海招摇而过,不可能没有人发现。不过你也别太紧张了,以他们的修为想要弄出点别的气息,哄哄这鬼差还是有可能的,你先担心你自己吧,看看只有你一个喘气儿的进去以后会不会被别的魂魄强行交换!” “什么交换?难道还有人敢占了我的身体不成?” “不是,是那蛇妖回去说的……”祝言把蛇妖说过的话重新复述了一遍,再次好心劝诫,“反正你自己多保重吧!” “不不不,我才不敢冒这个险呢!” 西泠听完这个话,撒腿就跑,很快追上了卫襄和尉迟嘉,揪住他们的袖子苦苦哀求: “小仙子行行好,给我也沾点儿死气吧!我也要做个活死人!” 黑暗深处,一座暗沉黝黑的王座之上,青面獠牙,背生双翅的黑影似乎也感受到了有人前来的气息,霍然睁开了双眼。 他站起身大步朝着外面飘去,走到一半却又折了回来,朝着另一面飘去。 黑暗在他面前一重重退散,如同一扇扇门被打开,光线逐渐转亮,直到他停下脚步的时候,被黑暗包裹着的这方小天地,已经亮如白昼。 “如今的你,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幻泡影而已,居然也能招来这么多人类,果然是不愧是我看中的凶兽啊!” 黑影的声音里带着喜不自禁,伸手拍了拍自己面前的庞然大物——那是一具巨大的蛇骨,在这黑暗中闪烁着莹润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空间,而在蛇骨之上,一个白衣少女的身影若隐若现,仿佛生命的气息还在这暗室里流淌呼吸。 蛇骨被黑影拍了两下,骨头微微有些发黑,很快又转白,仿若是世上最纯洁无瑕的生物,任谁也不能玷污。 这一幕让黑影大为恼怒,自言自语地怒道: “要我说你也真是,死了还这么清高,如果不是留着你的魂魄有用,早就该让你魂飞魄散了——哼,我怎么就找了你这么个不听话的东西!你给我等着!我必定让来寻你的那群人有来无回!” 听了他这样凶狠的威胁,白骨依旧静静矗立,再无波动。 外面跟着鬼差穿行在一片黑暗中的尉迟嘉,忽然觉得胸前微动,蛇妖不怕死的探出头来,两眼放光: “小白,我感觉到了小白的气息!” 前面走着的鬼差立刻回过头来,怒斥道: “别说话!” 第363章 复活小白 前面走着的鬼差立刻回过头来,怒斥道:“别说话!” 然后就发现了在尉迟嘉胸前露出头来的蛇妖,鬼差不走了,转过身来,朝着卫襄伸手: “原来你们还带进来了一个活的,那不行,那得多交钱!” “卧槽,你怎么和我们大周的那些喜欢占便宜的人间小吏一个德行?”卫襄不满地嘀咕了一声,然后让祝言再多花画点儿冥币出来。 祝言只能又画了一些冥币,交给鬼差才算了事。 一行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前面就出现了一座桥,这座桥通体乌黑,横亘在一片漆黑中,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一座桥,因为四周根本就没有任何水流的声音,桥的两边看起来也和平地无异。 只有桥头挂着几盏灯笼,明明灭灭如同鬼火,看起来也起不到什么照明的作用。 “你们好端端在这里架座桥做什么?”卫襄眼看着那鬼差若无其事地走上了黑桥,忍不住问道。 鬼差回过头,指了指桥下: “这里可是阴水河,如果不从此桥过,你们是打算掉进河里灰飞烟灭吗?” “河里?这里有河吗?”卫襄摸了摸发髻上的蝴蝶簪子,再次确定眼前这一切并非幻相。 “哼,就知道你们这等肉眼凡胎根本看不出来!” 鬼差从桥头悬挂着的灯笼里随手摘了一盏,朝着桥下面照了照,示意他们看。 但这灯笼实在是太暗,卫襄根本看不见桥下黑压压的到底是不是河流。 最后还是尉迟嘉手心里的金光闪了闪,为众人照亮眼前的一切。 卫襄这才看清楚这桥下面,当真是一条河,但不是普通的河,河里一滴水都没有,只有数不清的张着嘴的厉鬼。 “这是我们幽冥之城第一道关卡,乖乖过桥的,就能找到投胎的地方,非要好奇去一探究竟的,就掉下去被那些饿鬼吃掉。” 鬼差阴恻恻地笑了两声,声音恐怖得很。 卫襄听到这笑声,觉得心里特别不舒服,但也没再说什么,毕竟这是个跟阴曹地府差不多的地方,总不能指望着这里像西天似的一片极乐净土吧? 尉迟嘉却知道卫襄肯定是有些害怕的,悄悄伸手过来揽着她一起走过了这座黑桥。 而一行人刚刚过桥,一路走来所见的画风立刻就变了,眼前黑漆漆的光线明亮了不少,犹如人间的月圆之夜一般,勉强能看清眼前的景物了,但是原本寂静一片的幽冥之城却瞬间变得嘈杂起来,到处鬼哭狼嚎的声音,听在耳中,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是什么地方啊,这么吓人……”西泠哆哆嗦嗦地问道。 那鬼差不屑地横了西泠一眼: “你说这是什么地方?幽冥之城幽冥之城,自然就是妖魔鬼怪,幽冥之物聚集的地方呗。好了,我收了钱,也把你们带进来了,想要投胎转世的,就自己去找地方吧。” 鬼差说完就准备飘走,却被卫襄眼疾手快地扯住了: “等会儿,投胎转世的地方在哪边?幽冥之城除了投胎转世,还有没有别的作用?” 鬼差不说话,只朝着卫襄伸了伸手。 卫襄一愣,习惯性地戳了戳祝言,从牙齿缝儿里迸出来一个字:“画!” 哼,这鬼差生前一定是一只贪财鬼! 再次拿到了几张灵力浓厚的冥币,鬼差很满意,这才朝着远处的某处指了指: “投胎转世的地方在那边,我劝你们带够冥币,到那边了记得打点打点,争取投到个好人家,这年头,投胎可是个实打实的技术活!” “那幽冥之城除了投胎转世,还有别的用途吗?” 卫襄听出来了,这鬼差在避重就轻,不死心的追问了一句。 “嘿嘿,这个嘛,你们往前走就知道了……” 鬼差随意敷衍了一句,很快就飘没影了。 “这个死鬼,溜得倒挺快!” 西泠在旁边看见了,忍不住愤愤,说完了,又小心翼翼的看了卫襄一眼: “小仙子,你好像是被这个鬼差耍了哦!” “无所谓,反正我们已经进来了,看他这样子定然还是有其他用途的,只是他不能说而已,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卫襄表现得并没有那么在意。 这世界上的每个地方都有它的秘密,如果能够这么轻易的就知道,那这幽冥之城也就太辜负它在北海的赫赫威名了。 而且刚才那个鬼差……卫襄总觉得,一个鬼差就算再想占小便宜,按照常理也不可能这么大大方方的把他们全都带进来,这背后到底有没有什么人在操控,也不好说。 此时能跟着鬼差分开也行,也免得再被牵着鼻子走。 一行人继续朝着鬼差指的那个方向走了过去,走了没多远,就看见前方数道大瀑布横亘面前。 瀑布的颜色并非人间水流那样清冽,而是浑浊发黄,从高高的悬崖上奔腾而下,无数厉鬼挣扎其中,惨叫不绝。 仔细看去,瀑布的两边,漂浮的无数鬼影,和方才带领他们的那个鬼差长得差不多。 凡是不愿意顺流而下的厉鬼,都会被鬼差鞭打驱赶,最后不情不愿的消失在瀑布的尽头。 “这,这就是所谓的投胎转世?也太简单粗暴了吧!” 西泠惊呼出声。 “简单粗暴算什么,反正都是要去转世投胎,那些惨叫的只不过是不满意自己将要投去的地方而已。” 祝言目睹这一幕,在旁边幽幽的开口。 卫襄点点头,表示附和。 人活着的时候有贪欲,死了也是有贪欲的,谁都想投个好人家,可并不是谁都能如愿以偿的。 而正在瀑布边驱赶厉鬼的鬼差们,很快就发现了他们,有几个鬼差就飘了过来: “你们新来的,要投胎?往上游去,然后再顺着这儿跳下来,能去到什么地方,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鬼差的语气很不耐烦,卫襄见状,直接拿出几张冥币递了过去: “鬼差大哥笑纳,能否给我们指点一下,在哪边投胎比较好一点?” “这个嘛……”鬼差捏了捏到手的冥币,感受到了上面浓郁的灵力,想了想,指着瀑布最中间的地方告诉卫襄: “去那儿,那个地方最好,投胎的都是大富大贵的人家!” “可要是我们不想投胎呢?”卫襄试探着问道。 那鬼差立刻面目狰狞起来: “不想投胎,你们来幽冥之城干嘛?难不成还想着回阳间啊?” “不是想着回阳间,不是还有一种方法是转生吗?就是在别人身上寻生机,不行吗?” “你说这个呀,那你可真是痴人说梦,我掌管着这儿好几百年了,从来就没见过有转生成功的——因为想要转生,必须得让那个人心甘情愿用自己的性命与你交换,你说说看这世上有几个人愿意跟别人生死交换的?” “原来是这样啊,可是大哥我这小兄弟还活着呢,我这小兄弟就是进来找个人,想用自己的性命换她的性命,您看能帮忙找找吗?” 卫襄把蛇妖少年拉到了自己身边,推给鬼差看。 鬼差顿时惊讶不已: “啧啧,我当差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无私的人呢,且等着,我去问问城主!” 说完鬼差很快就飘走了,消失在那瀑布的上游。 “幽冥城主?就是掌管这个地方的人吗?” 卫襄环视了一圈四周,忍不住感叹: “就这么个破地方,还有城主,要说这幽冥之城也太磕碜了些,传闻咱们的阴曹地府好歹还有个大门,这可好,连个门都没有,破败不堪,实在是辣眼睛!” 祝言对于卫襄的吐槽,默默倾听,一个字也不敢附和。 毕竟在卫襄心里,这幽冥之城毫无地位,但在祝言心里,幽冥之城还是很有震慑力的,更何况这还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他可不敢乱说话,万一激怒了幽冥城主,那可就麻烦了! 可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你越是怕什么,它偏偏就来什么,饶是祝言半个字儿都没敢附和,还是有一道威严的声音在他们头顶上响起: “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闯入我幽冥之城也就罢了,还在这里大放厥词,果然是想被我投入畜生道,来世做猪做狗吗?” 这声音响起的一刹那,西泠尖叫一声,紧紧揪住了祝言,祝言也吓得浑身瑟瑟发抖。 只有尉迟嘉笑着拍了拍卫襄的脑袋: “襄襄你可真是没有耐心,那鬼差都去叫人了,你还要在这里招惹他出来。” 听见这话,西泠和祝言对视一眼,都在心里喊了一句卧槽—— 小仙子,你真是不作不会死啊! 卫襄则是高高兴兴的抬起头,伸手一指空中一团飞来的黑影,摇了摇尉迟嘉的手臂: “快,他在那儿,把他打下来!” 这……西泠和祝言彻底无语了,这可是幽冥城主啊,你以为是天上飞过去的一只鸟,说打就打下来啊? 不过这念头刚刚从两人心头掠过,就见面前一道金光一闪,他们头顶上那团黑影就真的掉下来了,掉下来了…… “变态,真是太变态了……” 西泠和祝言齐齐倒抽一口冷气,惊叹道。 蛇妖少年在一旁满眼艳羡和遗憾: “这明明是我想出来的功法呀,偏偏我自己练不了,只能便宜别人了……” 落在地上的黑影也是一脸懵逼,这什么玩意儿?! 但他还没反应过来,身上就被人贴了一张符。 “你就是幽冥城主?” 卫襄望着面前以狗吃屎的姿势定在地上的黑影,好奇的问道。 “我,我不是!” 黑影咬牙切齿: “不过你给我等着,等我哥来了,一定要你们好看!” “哦,原来你是幽冥城主的弟弟呀,那就好办了,有你在手,待会见到他我们也就不用害怕了。” 卫襄笑眯眯地招呼尉迟嘉把这个鬼影给捆起来。 然后叫祝言仔细辨认: “你好好看一看,这是不是当初把你吓死的那个人影?” 祝言见这黑影真的被尉迟嘉给制住了,这才敢小心翼翼的上前,仔细打量了一番,摇摇头: “虽然看起来也是青面獠牙,身上也长着翅膀,但不是那一个,因为我记得那个人额头上有一个大大的红印。” “你见过我哥?”地上的黑影惊讶之下,忍不住插了句话。 “哦,明白了,看来把你吓死的人是幽冥城主呀,那你也不亏,一会儿刚好问问他,你的躯壳到底去了哪里,还有小白……” 卫襄转头看着蛇妖少年: “一会儿兴许就能见到你的小白了,激动不激动?” 面对卫襄的调侃,蛇妖少年一言不发,眼泪却忽然流了出来。 小白……她真的已经死了。 漆黑一片的天空中,一架巨大的蛇骨凌空而来,蛇骨的背上,赫然站着一道背生双翅的人影。 “你们并非亡灵,却偏要来到我这幽冥之城,看来这也是天意。” 蛇骨背上的人影,青面獠牙,额生红记,背生双翅,尽管是微笑面对众人,但这笑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他的声音回荡在高空之上,瀑布里的厉鬼们听见,嘶嚎声更大了数十倍,仿佛遇到了极为可怖的事情。 “好久不来这边了,还是这么吵,你们就是这么管着这儿的吗?” 幽冥城主似乎对于这种吵闹非常厌恶,烦躁地斥责道,手远远一挥,瀑布中许多厉鬼与旁边的鬼差,消失了一大半。 而这些厉鬼与鬼差消失的地方,都闪过一朵璀璨明亮的冰花,然后灰飞烟灭,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看到这一幕,先前还战战兢兢躲在祝言身后的西泠,一下子兴奋起来: “寒冰之力,他用的就是寒冰之力!这才是最纯粹的寒冰之力!” “什么意思?”卫襄神色骤然凝重,紧盯着西泠问道。 “也就是说我的寒冰之力太过简单粗暴,只能把身边有水的地方整个冻起来,可他的不一样,他能想冻谁就冻谁,精确无误,随心所欲!” 西泠的眼神中透露着对这种寒冰之力的浓浓渴望,先前的害怕瞬间被丢到了爪哇国,激动的拽着卫襄的衣袖摇啊摇: “小仙子,咱们一起干掉它,寒冰之力就归咱们所有了!你的控水之力加上寒冰之力,必定天下无敌!” 第364章 摧毁幽冥 “天下无敌?我也没有这么高远的志向,我只要能守护好我想要守护的人,就可以了。” “那小仙子你想要守护谁呀?是尉迟仙长吗?” 西泠很八卦的问道。 她想要守护的人呀,家人和师门,如果非要算尉迟嘉的话……大概也能算进去吧? 不过这种时候,是聊八卦的好时机吗? 卫襄瞥了西泠一眼: “好了,说重点,这寒冰之力我们怎么才能得到?” “这个很简单啊,只要把他打到让他自己说出来就可以了。比如我,我现在就能把我修炼的寒冰功法送给小仙子你!” 西泠带着几分谄媚讨好说道。 “你那种简单粗暴的寒冰之力还是算了吧——可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能把他打到自己说出来?” 卫襄看着凌驾在高空的黑影有些忧心忡忡。 站在巨大蛇骨上的黑影也在冷冷的凝视着卫襄,或者说是在凝视着地上这几个看起来似乎非常渺小的生灵。 他掌管幽冥之城已经不知道多少个岁月了,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让人看不透的闯入者—— 说他们是死人吧,可他们身上明明有气息存在,可要说他们还活着吧,活人是怎么能进到幽冥之城的? 并且自己那不争气的弟弟此时还被他们踩在脚下,正眼巴巴的看着他,等着他前去解救。 这种一切都已经不在自己掌控之内的感觉,非常之不好。 瀑布边黑色的岩石上,听到卫襄这样嘀咕,尉迟嘉有些好笑的问卫襄: “怎么,你把人招惹出来了,这会儿害怕了?” “我,我才不怕,我就是觉得吧,这里毕竟不是人间,得慎重才是。” “嗯,襄襄说的对,所以,还是让我来吧。” 尉迟嘉以为卫襄是不好意思说让自己出手代劳,也不再逗她,上前一步,就准备对着高空中的黑影出手。 卫襄却连忙拽住了他的袖子,幽幽的问了一句: “尉迟嘉,在你心里,我真的就是个一无是处,事事都要靠你的草包吗?” “为什么会这么说?” 尉迟嘉有些不解的反问,随即微笑着安慰她: “我身为男人,为了心爱的女子做一点点举手之劳能做的事情,这不是应当应分的吗?” 这……面对尉迟嘉这样直白的话,卫襄脸颊忽然一热,骤然间居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前她追着尉迟嘉跑的时候,多希望听到这句话,可如今听到了,心中却是五味陈杂,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回应才好。 而旁边的两只单身狗西泠和祝言,则是觉得眼前这突如其来的狗粮,让人很心塞。 这可是打幽冥城主啊,你,你还举手之劳? 要不要这么不谦虚啊?! 一直被忽略在地上的幽冥城主他弟弟,此时听了这话,也是从心底吐出一口老血来,这些人,到底把他哥当什么了?! 怎么听着他们的意思,打他哥是一件极其容易的事情? 真是一群傻叉! 他再也忍不住朝高空中叫了起来:“哥,快动手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免得他们不把我们幽冥之城放在眼里!” 高空中的幽冥城主似乎也听到了这边的谈话,原本发青的脸,此时都已经完全黑了,手中长矛朝着尉迟嘉和卫襄遥遥一指,厉声喝道: “少啰嗦,你们谁来迎战?不管你们是什么来头,既然来到我面前,且如此出言不逊,今日必定叫你们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我来!” 卫襄和尉迟嘉尚且沉浸在莫名暧昧的气氛中,蛇妖少年忽然上前一步,准备迎战。 “你?” 幽冥城主冷冷的视线放在了身穿褐色衣袍的单薄少年身上,眼中幽光一闪,忽然就再次诡秘地笑了起来: “原来是你,看来今日我幽冥之城要再添一个猛将!” 说完抬脚踩了踩脚底的蛇骨,大笑道: “日后你们在我麾下并驾齐驱,也算圆满了她的夙愿,如此甚好,甚好!” 幽冥城主虽然是在大笑,但这笑声中却带着无端的寒意,还有另一层让人说不清的嫉妒和怨恨,甚至还有一丝……是淡淡的醋意? 卫襄也不知道什么是自己的错觉,但此刻她已经来不及想那么多了。 她拦住了蛇妖少年: “我和你一起。” “襄襄!” 尉迟嘉皱眉唤了卫襄一声,有些担忧: “你不要冒险。” “算不上冒险,我就是想试试——你看,这里也有水,我正好可以用我的控水之力引出他的寒冰之力,然后你再见机行事不是很好吗?” 卫襄指了指旁边湍急的昏黄色瀑布,下定了决心。 “可是襄襄……” “没有什么可是了,尉迟嘉,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离开东海的时候你跟我说过的话,还记不记得你教给我的道理?” 卫襄微微仰首,一双明亮的眸子在这暗黑世界中,熠熠生辉地盯着尉迟嘉: “那时候,是你告诉我,一个人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不畏惧这世界上任何的流言蜚语——或许这一路走来,我大多数时候都是躲避在你的羽翼之下,你也愿意这样护着我,可是尉迟嘉,我不想永远都是蓬莱门下那个草包卫襄。” 说着,她又冲着尉迟嘉嫣然一笑: “况且有你在这里,即使我打不过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就让我自己试试,好吗?” 此时周围的一切都是暗黑色的,暗黑色的苍穹,暗黑色的岩石,充斥着浓浓的死亡气息。 可眼前少女这明亮的眼眸和笑容,却让尉迟嘉仿若看到了无限的勃勃生机。 他怔了一下,心头忽然豁朗一片,绝美的容颜上也露出了璀璨的笑容: “我明白了,你去,我在这里看着你。” 前世的时光太久远,几乎让他忘记了那个后半生一直寂寞清冷的卫襄,曾经是怎样一个内心燃烧着炽热火焰的人。 她曾经对他如此,她必当对她自己的人生也是如此。 重生以后,他只心心念念一心想要护着她,跟着她,想要弥补前世所有的遗憾和过错,却常常会忘了,她始终也要成长的。 从尉迟嘉嘴里听到这句话,卫襄笑容更明媚了几分,心底泛出一种说不出的喜悦和踏实。 虽说她想要自强自立,但她可不会盲目装逼,得到尉迟嘉的支持和允诺,她再无后顾之忧。 “走吧,少年,我们去救你的小白。” 卫襄面带笑容,朝着眼圈红红的蛇妖少年挥手。 “救?真的能救吗?可主人……” 蛇妖少年眨了眨眼睛,泪水再次从他狭长的眼睛里滑落。 先前他不肯相信小白早就死了,直到此时亲眼看见小白的遗骸。 这样的小白,他要如何救? 甚至,甚至他此时想要为了小白拼上的这条命,都不再完全属于自己! 蛇妖少年回过头,忽然对着尉迟嘉叩首: “主人,求求您,若是我能抢回小白的遗骸,请容许我以命相换!我知道自己这样做,会对主人造成伤害,可是主人……还请主人成全!” “蛇妖,这你可就过分了啊,你是做人镇魂兽的,你要是死了,你主人也要去掉半条命,你懂不懂事儿啊?” 没等尉迟嘉发话,不明真相的西泠就指责道。 卫襄却忽然觉得眼前这蛇妖少年当真可怜——明明是自己写出来的功法,最后白白便宜了别人不说,还要把自己给倒贴进去,这的确是,没人性了点儿。 不过这蛇妖少年的脑子,是真心不好使啊。 卫襄叹了口气,一脚就把蛇妖少年给踹得站了起来: “嘿,我说你脑子是不是被驴给踢了?今儿咱们要是打不过幽冥城主,咱们自然是一个都活不了,再说什么换不换的就没意义了,可要是打得过幽冥城主,何必要换?复活你的小白,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 “什么?” 泪水涟涟的蛇妖少年一怔,这才猛然醒悟过来—— 是啊,要是能打败幽冥城主,那么幽冥之城先前的规矩直接就可以不算数了啊! “是是是,是我脑子不好使了!” 蛇妖少年瞬间破涕为笑,爬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现出真身,匍匐在了卫襄的脚下: “小仙子,我们一起来解救小白,解救这座幽冥之城!” “好!” 卫襄一声清脆的应和,张开双臂,飞身而起,落在了蛇妖庞大的身躯之上。 站的高,看得远,卫襄站在蛇妖庞大的身躯之上,这才看清楚了周围的一切—— 头顶的苍穹晦暗广袤,脚下的浑浊瀑布有如滚滚黄泉,四处都是怪石嶙峋,远处烟雾缭绕,一派死气沉沉,很好地向卫襄展示了“幽冥”二字的真实含义。 而远处的幽冥城主也并没有给卫襄慢慢观赏风景的时间,他望着远处与他遥遥对峙的蓝衣女子,脸上的笑容更加冷酷: “天堂有路你不走,幽冥无门你却偏偏要闯,今日,就让我这幽冥黄泉再添几缕新魂!” 说完就重重地跺了一下脚,已经沦为傀儡的巨蛇骨架如同活着一般腾空而起,朝着卫襄的方向闪电般冲了过去。 “小白!” 蛇妖悲戚地喊了一声,却不得不迎身上前,用自己庞大的身躯去挡住迎面而来的黑气重重。 “幽冥黄泉?果然是黄泉啊。” 卫襄朝着那浑浊的瀑布看了一眼,双臂遥遥一挥,口中开始吟唱: “幽冥黄泉,渺渺归墟,天下之水,皆听我令!” 女子的声音清越中带着一中奇异的力量,蛇妖原本悲戚彷徨的心在这样的声音中渐渐稳定了下来。 还被定在原地的幽冥城主他弟弟却在听见这吟唱的时候嗤笑出声: “天哪,这人是有多天真啊,黄泉之水只听我哥号令,岂会听你号令……” 但他的笑声还没落,诡异的一幕就在他面前发生了—— 那些浑浊的黄泉之水似乎真的听这个女子的号令一般,原本咆哮着远去的泉水,居然半路飞起,直直朝着那女子所指的方向翻涌而去! “哥,快躲开!”幽冥城主的弟弟可是知道这黄泉之水的威力的,出声大喊。 可幽冥城主来速太快,已经挥舞着双翅直直袭向了卫襄,那些黄泉之水溅在了他的身上,发出一阵阵类似于烙铁接触到皮肉的“嗤嗤”声,而卫襄已经在蛇妖的帮助下,向后揉腰躲开了幽冥城主的致命一击。 因为之前卫襄毫无动手的迹象,看起来太像是一个前来送死的傻瓜,所以幽冥城主并没有太过防备,此时一着不慎,居然被自己地盘上的黄泉之水所伤,简直是怒不可遏! 他努力摆脱了汹涌的黄泉之水,飞快地扇动双翅朝着卫襄追来,但与他错身而过的卫襄却根本无心恋战,这一招声东击西之后,在与巨蛇的白骨擦肩而过之时,飞快地将手指在口中轻轻一咬,然后将指尖迸出的一连串血花准确无误地洒落在白骨之上! 下一瞬,卫襄与蛇妖就已经远远遁向远方的高空,直到卫襄回头看的时候,暂时与幽冥城主分开的巨蛇白骨上,已经燃烧起了熊熊烈焰。 “这是,这是……” 蛇妖巨大的身躯在高空之上回头,也看到了这一幕,震惊出声。 卫襄蹲下来,拍了拍他巨大的头颅: “好了,你的小白就要复活了,记得召唤她回到我们这边来!” “复活?你,你居然真的能让小白复活?你做了什么?” 因为卫襄的动作太快,蛇妖根本没看清卫襄做了什么。 但是他能很清楚地感觉到,远处小白的遗骸上,那莫名燃起来的熊熊火焰,正在焚去小白身上的死气! “怎么回事?” 朝着卫襄追来的幽冥城主也发现了蛇骨的异常之处,他停了下来,飞回蛇骨的身上,但只是分离了这么一瞬间而已,蛇骨身上的火焰已经开始燎原,在幽冥城主靠近的那一刻,像是得到了滋养一般,霍然腾起,几乎把幽冥城主包裹在火焰内! “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幽冥城主极力挣扎,摆脱了火焰,然后惊恐地发现,白骨身上的火焰似乎是以死气为燃料,专门燃烧死气的,而自己,却是死气凝结而成的幽冥之主! “不,不!”幽冥之主望着那越燃越烈的火焰,和蛇骨上被火焰焚烧过后,逐渐生出的血肉,绝望地在高空怒吼起来。 卫襄站在远处,冷冷地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从这怒吼中,听出了一丝悲伤。 第365章 引来觊觎 “天下无敌?我也没有这么高远的志向,我只要能守护好我想要守护的人,就可以了。” “那小仙子你想要守护谁呀?是尉迟仙长吗?” 西泠很八卦的问道。 她想要守护的人呀,家人和师门,如果非要算尉迟嘉的话……大概也能算进去吧? 不过这种时候,是聊八卦的好时机吗? 卫襄瞥了西泠一眼: “好了,说重点,这寒冰之力我们怎么才能得到?” “这个很简单啊,只要把他打到让他自己说出来就可以了。比如我,我现在就能把我修炼的寒冰功法送给小仙子你!” 西泠带着几分谄媚讨好说道。 “你那种简单粗暴的寒冰之力还是算了吧——可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能把他打到自己说出来?” 卫襄看着凌驾在高空的黑影有些忧心忡忡。 站在巨大蛇骨上的黑影也在冷冷的凝视着卫襄,或者说是在凝视着地上这几个看起来似乎非常渺小的生灵。 他掌管幽冥之城已经不知道多少个岁月了,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让人看不透的闯入者—— 说他们是死人吧,可他们身上明明有气息存在,可要说他们还活着吧,活人是怎么能进到幽冥之城的? 并且自己那不争气的弟弟此时还被他们踩在脚下,正眼巴巴的看着他,等着他前去解救。 这种一切都已经不在自己掌控之内的感觉,非常之不好。 瀑布边黑色的岩石上,听到卫襄这样嘀咕,尉迟嘉有些好笑的问卫襄: “怎么,你把人招惹出来了,这会儿害怕了?” “我,我才不怕,我就是觉得吧,这里毕竟不是人间,得慎重才是。” “嗯,襄襄说的对,所以,还是让我来吧。” 尉迟嘉以为卫襄是不好意思说让自己出手代劳,也不再逗她,上前一步,就准备对着高空中的黑影出手。 卫襄却连忙拽住了他的袖子,幽幽的问了一句: “尉迟嘉,在你心里,我真的就是个一无是处,事事都要靠你的草包吗?” “为什么会这么说?” 尉迟嘉有些不解的反问,随即微笑着安慰她: “我身为男人,为了心爱的女子做一点点举手之劳能做的事情,这不是应当应分的吗?” 这……面对尉迟嘉这样直白的话,卫襄脸颊忽然一热,骤然间居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前她追着尉迟嘉跑的时候,多希望听到这句话,可如今听到了,心中却是五味陈杂,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回应才好。 而旁边的两只单身狗西泠和祝言,则是觉得眼前这突如其来的狗粮,让人很心塞。 这可是打幽冥城主啊,你,你还举手之劳? 要不要这么不谦虚啊?! 一直被忽略在地上的幽冥城主他弟弟,此时听了这话,也是从心底吐出一口老血来,这些人,到底把他哥当什么了?! 怎么听着他们的意思,打他哥是一件极其容易的事情? 真是一群傻叉! 他再也忍不住朝高空中叫了起来:“哥,快动手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免得他们不把我们幽冥之城放在眼里!” 高空中的幽冥城主似乎也听到了这边的谈话,原本发青的脸,此时都已经完全黑了,手中长矛朝着尉迟嘉和卫襄遥遥一指,厉声喝道: “少啰嗦,你们谁来迎战?不管你们是什么来头,既然来到我面前,且如此出言不逊,今日必定叫你们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我来!” 卫襄和尉迟嘉尚且沉浸在莫名暧昧的气氛中,蛇妖少年忽然上前一步,准备迎战。 “你?” 幽冥城主冷冷的视线放在了身穿褐色衣袍的单薄少年身上,眼中幽光一闪,忽然就再次诡秘地笑了起来: “原来是你,看来今日我幽冥之城要再添一个猛将!” 说完抬脚踩了踩脚底的蛇骨,大笑道: “日后你们在我麾下并驾齐驱,也算圆满了她的夙愿,如此甚好,甚好!” 幽冥城主虽然是在大笑,但这笑声中却带着无端的寒意,还有另一层让人说不清的嫉妒和怨恨,甚至还有一丝……是淡淡的醋意? 卫襄也不知道什么是自己的错觉,但此刻她已经来不及想那么多了。 她拦住了蛇妖少年: “我和你一起。” “襄襄!” 尉迟嘉皱眉唤了卫襄一声,有些担忧: “你不要冒险。” “算不上冒险,我就是想试试——你看,这里也有水,我正好可以用我的控水之力引出他的寒冰之力,然后你再见机行事不是很好吗?” 卫襄指了指旁边湍急的昏黄色瀑布,下定了决心。 “可是襄襄……” “没有什么可是了,尉迟嘉,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离开东海的时候你跟我说过的话,还记不记得你教给我的道理?” 卫襄微微仰首,一双明亮的眸子在这暗黑世界中,熠熠生辉地盯着尉迟嘉: “那时候,是你告诉我,一个人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不畏惧这世界上任何的流言蜚语——或许这一路走来,我大多数时候都是躲避在你的羽翼之下,你也愿意这样护着我,可是尉迟嘉,我不想永远都是蓬莱门下那个草包卫襄。” 说着,她又冲着尉迟嘉嫣然一笑: “况且有你在这里,即使我打不过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就让我自己试试,好吗?” 此时周围的一切都是暗黑色的,暗黑色的苍穹,暗黑色的岩石,充斥着浓浓的死亡气息。 可眼前少女这明亮的眼眸和笑容,却让尉迟嘉仿若看到了无限的勃勃生机。 他怔了一下,心头忽然豁朗一片,绝美的容颜上也露出了璀璨的笑容: “我明白了,你去,我在这里看着你。” 前世的时光太久远,几乎让他忘记了那个后半生一直寂寞清冷的卫襄,曾经是怎样一个内心燃烧着炽热火焰的人。 她曾经对他如此,她必当对她自己的人生也是如此。 重生以后,他只心心念念一心想要护着她,跟着她,想要弥补前世所有的遗憾和过错,却常常会忘了,她始终也要成长的。 从尉迟嘉嘴里听到这句话,卫襄笑容更明媚了几分,心底泛出一种说不出的喜悦和踏实。 虽说她想要自强自立,但她可不会盲目装逼,得到尉迟嘉的支持和允诺,她再无后顾之忧。 “走吧,少年,我们去救你的小白。” 卫襄面带笑容,朝着眼圈红红的蛇妖少年挥手。 “救?真的能救吗?可主人……” 蛇妖少年眨了眨眼睛,泪水再次从他狭长的眼睛里滑落。 先前他不肯相信小白早就死了,直到此时亲眼看见小白的遗骸。 这样的小白,他要如何救? 甚至,甚至他此时想要为了小白拼上的这条命,都不再完全属于自己! 蛇妖少年回过头,忽然对着尉迟嘉叩首: “主人,求求您,若是我能抢回小白的遗骸,请容许我以命相换!我知道自己这样做,会对主人造成伤害,可是主人……还请主人成全!” “蛇妖,这你可就过分了啊,你是做人镇魂兽的,你要是死了,你主人也要去掉半条命,你懂不懂事儿啊?” 没等尉迟嘉发话,不明真相的西泠就指责道。 卫襄却忽然觉得眼前这蛇妖少年当真可怜——明明是自己写出来的功法,最后白白便宜了别人不说,还要把自己给倒贴进去,这的确是,没人性了点儿。 不过这蛇妖少年的脑子,是真心不好使啊。 卫襄叹了口气,一脚就把蛇妖少年给踹得站了起来: “嘿,我说你脑子是不是被驴给踢了?今儿咱们要是打不过幽冥城主,咱们自然是一个都活不了,再说什么换不换的就没意义了,可要是打得过幽冥城主,何必要换?复活你的小白,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 “什么?” 泪水涟涟的蛇妖少年一怔,这才猛然醒悟过来—— 是啊,要是能打败幽冥城主,那么幽冥之城先前的规矩直接就可以不算数了啊! “是是是,是我脑子不好使了!” 蛇妖少年瞬间破涕为笑,爬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现出真身,匍匐在了卫襄的脚下: “小仙子,我们一起来解救小白,解救这座幽冥之城!” “好!” 卫襄一声清脆的应和,张开双臂,飞身而起,落在了蛇妖庞大的身躯之上。 站的高,看得远,卫襄站在蛇妖庞大的身躯之上,这才看清楚了周围的一切—— 头顶的苍穹晦暗广袤,脚下的浑浊瀑布有如滚滚黄泉,四处都是怪石嶙峋,远处烟雾缭绕,一派死气沉沉,很好地向卫襄展示了“幽冥”二字的真实含义。 而远处的幽冥城主也并没有给卫襄慢慢观赏风景的时间,他望着远处与他遥遥对峙的蓝衣女子,脸上的笑容更加冷酷: “天堂有路你不走,幽冥无门你却偏偏要闯,今日,就让我这幽冥黄泉再添几缕新魂!” 说完就重重地跺了一下脚,已经沦为傀儡的巨蛇骨架如同活着一般腾空而起,朝着卫襄的方向闪电般冲了过去。 “小白!” 蛇妖悲戚地喊了一声,却不得不迎身上前,用自己庞大的身躯去挡住迎面而来的黑气重重。 “幽冥黄泉?果然是黄泉啊。” 卫襄朝着那浑浊的瀑布看了一眼,双臂遥遥一挥,口中开始吟唱: “幽冥黄泉,渺渺归墟,天下之水,皆听我令!” 女子的声音清越中带着一中奇异的力量,蛇妖原本悲戚彷徨的心在这样的声音中渐渐稳定了下来。 还被定在原地的幽冥城主他弟弟却在听见这吟唱的时候嗤笑出声: “天哪,这人是有多天真啊,黄泉之水只听我哥号令,岂会听你号令……” 但他的笑声还没落,诡异的一幕就在他面前发生了—— 那些浑浊的黄泉之水似乎真的听这个女子的号令一般,原本咆哮着远去的泉水,居然半路飞起,直直朝着那女子所指的方向翻涌而去! “哥,快躲开!”幽冥城主的弟弟可是知道这黄泉之水的威力的,出声大喊。 可幽冥城主来速太快,已经挥舞着双翅直直袭向了卫襄,那些黄泉之水溅在了他的身上,发出一阵阵类似于烙铁接触到皮肉的“嗤嗤”声,而卫襄已经在蛇妖的帮助下,向后揉腰躲开了幽冥城主的致命一击。 因为之前卫襄毫无动手的迹象,看起来太像是一个前来送死的傻瓜,所以幽冥城主并没有太过防备,此时一着不慎,居然被自己地盘上的黄泉之水所伤,简直是怒不可遏! 他努力摆脱了汹涌的黄泉之水,飞快地扇动双翅朝着卫襄追来,但与他错身而过的卫襄却根本无心恋战,这一招声东击西之后,在与巨蛇的白骨擦肩而过之时,飞快地将手指在口中轻轻一咬,然后将指尖迸出的一连串血花准确无误地洒落在白骨之上! 下一瞬,卫襄与蛇妖就已经远远遁向远方的高空,直到卫襄回头看的时候,暂时与幽冥城主分开的巨蛇白骨上,已经燃烧起了熊熊烈焰。 “这是,这是……” 蛇妖巨大的身躯在高空之上回头,也看到了这一幕,震惊出声。 卫襄蹲下来,拍了拍他巨大的头颅: “好了,你的小白就要复活了,记得召唤她回到我们这边来!” “复活?你,你居然真的能让小白复活?你做了什么?” 因为卫襄的动作太快,蛇妖根本没看清卫襄做了什么。 但是他能很清楚地感觉到,远处小白的遗骸上,那莫名燃起来的熊熊火焰,正在焚去小白身上的死气! “怎么回事?” 朝着卫襄追来的幽冥城主也发现了蛇骨的异常之处,他停了下来,飞回蛇骨的身上,但只是分离了这么一瞬间而已,蛇骨身上的火焰已经开始燎原,在幽冥城主靠近的那一刻,像是得到了滋养一般,霍然腾起,几乎把幽冥城主包裹在火焰内! “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幽冥城主极力挣扎,摆脱了火焰,然后惊恐地发现,白骨身上的火焰似乎是以死气为燃料,专门燃烧死气的,而自己,却是死气凝结而成的幽冥之主! “不,不!”幽冥之主望着那越燃越烈的火焰,和蛇骨上被火焰焚烧过后,逐渐生出的血肉,绝望地在高空怒吼起来。 卫襄站在远处,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从这怒吼中,听出了一丝悲伤。 第366章 引入森林 原先的幽冥之城,还只是看起来恐怖,而此刻的幽冥之城,已经是彻底的阴诡地狱了。 苍穹山川齐齐开始崩塌,黄泉瀑布彻底失去了约束,咆哮肆虐,奔腾上岸,那些尚未来得及投胎转世的鬼魂们开始哭嚎,原先被压制在别处的恶鬼们也开始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和哭声,黑压压地四处奔逃,试图趁机离开幽冥之城的管束,重回人间。 一直安然在原地看戏的西泠和祝言被眼前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抱在一处瑟瑟发抖,蛇妖则是带着小白直奔卫襄和尉迟嘉身边: “小仙子,主人,我们快走!” “我们要是走了,这里会怎么样?”卫襄紧紧地攥着尉迟嘉的手,环视着周围突变的一切,心里不由得不安:“要是任由这些恶鬼亡灵逃入人间,后果不堪设想……我们,我们是不是闯下大祸了?” “无妨,并没有到那一步。” 尉迟嘉牵着卫襄,稳稳当当地穿过地动山摇,来到了幽冥城主的胞弟面前。 “我告诉你们,你们谁也别想活,你们都要给我哥陪葬!你们这些闯入者!你们这些强盗!” 与幽冥城主一般青面獠牙,背生双翅的黑影红着眼睛咆哮着,看起来似乎是真的为他的哥哥在伤心。 但是尉迟嘉只看了一眼,只用了一句话,就成功地让他闭了嘴: “你想不想做幽冥城主?” 万鬼哭嚎中,似乎出现了那么一瞬间的安静。 安静过后,是尉迟嘉不容置疑的声音: “如果想做,那我就将幽冥之城赠与你,如果不想,那你就去给你哥陪葬,至于我们,你无需多虑。” “我,我想做。” 原先还在愤怒咆哮的黑影,只用了很短的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他,他居然……” 卫襄被这人顷刻的转变惊得瞠目结舌。 但是这样的回答,正在尉迟嘉的预料之中,他点点头:“好。” 然后飞快地伸展手臂,双手的手心里,齐齐涌现出千万条金光,正在崩塌的暗黑苍穹上如同亮起无数颗明亮的太阳,这不见天日的阴诡地狱瞬间亮如白昼。 但这光亮,也只是一闪而逝,很快化作无数颗星星点点,飞舞飘扬,消失在幽冥之城天上地下的每一寸空间内。 等这些光亮彻底消失的一刹那,正在崩塌的幽冥之城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定住了一般,苍穹停止了下坠,大地停止了崩塌,无论是黄泉之水,还是嶙峋怪石,都瞬间静止。 而那些四散奔逃的恶鬼亡魂,也纷纷撞在了幽冥之城边缘无形的禁锢之上,惨叫着退了回来。 还被定身符定在原地的黑影身上,也开始渐渐出现变化—— 他的双翅开始长出黑色的羽翼,他的额头,出现了红色的印记,他的身形,比先前高大了近一倍! “幽冥之城……幽冥之城真的,归我了?” 似乎是难以相信自己这么容易就成了幽冥城主,黑影连动也没敢动,犹如做梦一般低声喃喃。 “没错,归你了。” 黄泉岸边,紫衣翩翩的男子合拢双臂,转过身来,平静的对他说道。 幽冥之城的一切秩序再次恢复,恶鬼亡魂们重新跳入黄泉瀑布,鬼差们再次开始永无休止的驱赶和抓捕。 新任幽冥城主沉默的望着眼前这一切,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头看向远处站着的这群闯入者。 “你是如何做到将这里重建的?”他问尉迟嘉。 尉迟嘉淡然笑了笑: “我想重建,就重建了,告诉你,你也做不到。” ……新任幽冥城主一口气憋在胸口,生疼。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好不容易平息了心绪,无奈而沮丧的挥挥手: “算了,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们,我哥的仇我也没法报,你们尽快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到这里来了,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你们了。” “那可说不准,既然这里是我重建的,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就会故地重游。”尉迟嘉似笑非笑地说道。 “好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图谋什么!” 新任幽冥城主忍了又忍,实在是忍不住了,干脆直接挑明了说: “你们不就是想要得到寒冰之力吗?实话告诉你们,我哥也没骗你们。之前我哥所用的寒冰之力,虽然与这幽冥之城的阴诡之气有关系,但根本原因就在那条白蛇身上!” 寒冰之力居然和这个漂亮的蛇妖有关系? 听明白这话的西泠和祝言眼神齐刷刷的放在了蛇妖少年身旁的白衣少女身上。 蛇妖少年接触到这样的眼神,却有点慌,连忙大声辩解: “你胡说,小白怎么可能和北海的寒冰之力有什么关系?小白和我一样,出身毗陵山脉之中,怎么会有什么寒冰之力?你休想血口喷人!” “到底有没有寒冰之力,她自己心里有数,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哥也不会死!” 新任幽冥城主望着那站在原地完全无动于衷的白衣少女,忍不住咬牙切齿: “当初你就不该到北海来,你这个祸水!” 祸水……这两个字,再加上方才前任幽冥城主临消散之前的眼神,让卫襄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难不成那个死掉的幽冥城主,对小白还存在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可这世上有哪个人会把自己的心上人杀掉,然后制成骨架供自己驱使? 如果有,那也算不上什么情愫,最多算变态。 心里暗暗八卦完了,卫襄仔细思考了一下这位新任幽冥城主所说的话,觉得一个字儿也不能轻信。 毕竟这人前一刻还口口声声要为自己哥哥报仇,下一刻,就为了幽冥城主的位置,把自己的哥哥抛到了脑背后。 虽然也算是形势所迫,不得不为,但这人品实在是有待商榷。 卫襄干脆指使西泠:“你不就身负寒冰之力吗?用你的寒冰之力感觉一下,这幽冥之城到底与寒冰之力有没有关系?” “好,我感觉一下。”西泠愉快的应声。 进了这幽冥之城这么久,自己总算有事情做了,不然也显得他太废物了。 西泠在原地坐下,双手结印,幽冥之城暗黑色的土地上迅速结上一层冰霜,虽然很快就消散了,却让原本就寒冷的阴诡之地变得更加寒气逼人,引发了恶鬼们的新一轮嚎叫。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西泠睁开眼睛,朝着卫襄摇了摇头: “没有。” 幽冥之城居然真的没有寒冰之力,看来,传说是假的。 罢了罢了,看来是机缘未到,强求不得了。 卫襄内心遗憾,面儿上却不露分毫,因为她已经发现,尉迟嘉的脸色逐渐苍白。 她内心担忧,表面却不动声色的握住了尉迟嘉的手: “既然这里没有寒冰之力,我们就先离开吧,想什么时候回来再回来转转。” 感觉到手心里女子柔软的手掌和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尉迟嘉只觉得心中一暖,回以微笑: “好,襄襄说走就走,襄襄说留就留。” 倒是新任的幽冥城主无端打了个哆嗦,心中暗暗咆哮,他们幽冥之城,这到底是招谁惹谁了呀?闲着没事儿,把这里当游玩胜地啊?! 但他这会儿也不敢表达自己的愤怒,只想赶紧把这些莫名其妙闯进来的瘟神们送走,姿态就放的特别低,好好的跟卫襄说了几句话,表示欢迎他们再来等等。 卫襄也没磨叽,冲着蛇妖少年招招手,就拉着尉迟嘉再次飞身而起,站在了蛇妖化出来的庞大身躯上。 “那我们这就走了,有缘再见!” 卫襄笑眯眯的跟新任幽冥城主道别。 新任幽冥城主脸上带着笑,心里在吐槽,谁特么跟你们有缘,谁倒了八辈子血霉! 小白是跟着蛇妖少年的,西泠也是紧抱卫襄大腿的,急忙跟了上去,只有祝言站在原地有些凌乱: “那个,卫仙子,我的躯壳,我的躯壳还找不找啊?” “哦,对了,差点把你这事儿给忘了。” 卫襄一拍脑袋,吩咐新任幽冥城主: “去,在你这城里到处捞捞,看有没有一具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尸体飘下来!” 吩咐新任幽冥城主,卫襄又看向了小白: “这个人当初是被你和之前的幽冥城主吓死的,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如果能记得那就帮他想一想,他灵魂出窍以后,他的躯壳去了哪里?有没有被你吃掉?” “没有,虽然当时我已经被他控制了,但我确定我没有吃掉这个人。” 小白很快给出了答复。 “没有。”新任幽冥城主也很快答道。。 “这就奇怪了,难不成沉到别的海域去了?” 卫襄百思不得其解,但她也没有时间想那么多了,因为尉迟嘉手心里的温度一直在下降。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必须带他尽快离开这里。 “走吧,我带你去北海别的地方再找找,总归要给你一个交代的。” 卫襄安慰了祝言几句,一行人顺着原路返回,离开了幽冥之城。 跟来时的偷偷摸摸不一样,这会儿要走了,新任幽冥城主亲率鬼差们夹道相送,自己挥舞着翅膀一直把他们送出幽冥之城。 “以后诸位事忙,阴阳相隔,就不要再来看我了,我一定会好好的守护这里的,诸位请便,后会有期!” 新任幽冥城主客套了几句,总算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好了好了,回去吧,别送了。” 卫襄飞快的挥挥手,几乎是半抱着尉迟嘉的奋力向海面游去,用尽全力才没有让新任幽冥城主看出尉迟嘉的异状。 海底的暗黑之城离他们越来越远,卫襄怀里的人却越来越冰冷。 直到浮上海面的那一瞬间,尉迟嘉彻底陷入了昏迷。 “尉迟嘉,尉迟嘉,醒醒,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 离开东海以后,一路走来,卫襄看到的都是强悍无比,无所不能的尉迟嘉,从来都没有见过虚弱成这样的尉迟嘉。 她不由得心慌意乱,声音里甚至带了哭腔。 西泠和祝言这会儿也不敢再说什么,连忙帮着找了礁石将尉迟嘉放了上去。 “小仙子,你不要害怕,主人没事的,他只是方才稳定幽冥之城的时候,耗费了太多的灵力,才会这样的,等他缓一缓就好了。” 蛇妖少年与主人心意相通,主人昏迷过去之前最后一个念头就是怕卫襄担心,这会儿眼看着卫襄惊慌失措,他连忙安慰。 “我知道,我知道,我才不慌。” 卫襄连连点头,顺便掐了自己一把,让自己赶紧保持清醒。 尉迟嘉应该是不会有事的,因为她和尉迟嘉如今是血脉相连,如果尉迟嘉的真的身受重伤,她不会毫无所觉。 想到这一点,卫襄也逐渐镇定下来,坐在尉迟嘉身边,默默的握着他的手,将自己好不容易修炼出来的一点灵力尽数传输给他。 西泠和祝言,以及蛇妖少年还有小白,并不了解尉迟嘉和卫襄两人之间这种奇特的联系,只看到蓝衣的少女忧伤的坐在紫衣男子身边,目露哀伤,神情忧郁。 三只妖怪加上一个祝言,顿时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陪伴在侧。 就在这时,原本空旷的海面上,却逐渐有人影掠来。 “听说近些日子幽冥之城现世,其中必定会有大机缘,我等若是能抓取厉鬼亡魂收为己用,修为必定大增!” “天机兄说的是,幽冥之城向来虚无缥缈,难寻踪迹,这次出现,可是难得的机会,我等一定要好好把握!” 一行四五人旁若无人的高声谈论,转眼间就到了卫襄他们所在的礁石附近,也看见了这片海域上唯一一块礁石。 “你们是哪个门派的弟子?也是为了幽冥之城现世而来的吗?我劝你们早些挪开地方,将这块礁石让给我们吧!” 那些人打量了一番礁石上站着的几人,最终喊道。 卫襄只是抬眸,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一言不发。 祝言却在心中暗暗叫苦,这可真是糟糕了—— 他们只在幽冥之城呆了一天不到的时间,外面的世界却已经过了好些日子了,看来事情已经传开,不可避免的引来了北海各大门派的觊觎! 偏偏此时还与他们撞个正着,这可如何是好? 第367章 真假世界 那几人只看着礁石上的这几人都是陌生面孔,且看起来年纪都不大,还有一个昏迷不醒,料想着不是什么名门大派的弟子,所以颇有些颐指气使。 哪里知道礁石上的几人对他们的呼喝充耳不闻,像是没听见一般不理不睬,只有一个穿着青色衣袍的男子愁眉苦脸地望着他们,一副晦气的样子。 这让他们心中十分不爽—— 身为火云宗的弟子,他们行走北海,还无人敢如这般藐视,这几人真是不知死活! 为首的弟子就不耐烦地上前驱赶这几个不识趣的人: “哎哎,我们说话呢,你们听见没?真是的,出门不带眼睛的吗,能不能有点儿眼力见儿?” “稍等,稍等,我请示一下我家小姐!” 祝言努力镇定,对着那人连连点头,转身就去卫襄身边小声说道: “小仙子,刚刚说话的这个人看穿着似乎是火云宗的弟子,其他人看起来来头也不小,我们,我们是不是先避开……” 祝言说得小心又忐忑,因为卫襄的脾气他清楚,无事还要生非的主儿,这会儿被人欺负到头上,怕是不能那么好说话。 可要是打起来的话…… 祝言望了望依旧昏迷不醒的尉迟嘉,他们的最强打手已经倒下了,还有什么指望? 但是严重出乎祝言意料的是,卫襄并没有一丁点儿生气的样子。 而是低眉敛目,一副受气小媳妇儿的样子点点头,站了起来,对祝言点点头: “我们这就带着他走吧。” 祝言喜出望外,连忙点头答应,招呼西泠和蛇妖少年一起来把尉迟嘉扶起来。 西泠和蛇妖少年也是熟知卫襄的脾气的,早已经做好了打架的准备,没想到卫襄居然就这么默默地认了怂,两人愣了一下,才赶紧上前扶人。 三人连拉带拽地将尉迟嘉扶起来,正要扛着走人,卫襄却伸手将尉迟嘉接了过去揽在怀里,飞身就跳进了海里,奋力向远处游去。 西泠和祝言对视一眼,也赶紧跟了上去。 看来小仙子这是为了尉迟嘉决定忍气吞声了,连在海上行走都不肯了,多不容易啊,他们可绝对不能露马脚。 蛇妖少年也拉着小白跳进海里,随行在侧。 那名前来驱赶的火云宗弟子见他们识趣,颇为得意,回头相邀御剑站在远处的几人: “好了,小鱼小虾走了,诸位可暂时在此歇息一番。” “多谢天机师兄!” 那几人点点头,向火云宗弟子道谢,然后从飞剑上跳下,落在了礁石上,各自寻了地方坐下来调息打坐,顺带着闲谈。 唯有其中一个身穿朱红衣衫的男子并没有与他们多说话,而是望着卫襄他们远去的方向,皱眉沉思。 那位名为天机的火云宗弟子见状,端着笑脸凑了过来: “朱云师兄可是有心事?” “没有。”名为朱云的红衫男子神色瞬间恢复如常,心内的想法并不肯透露半分。 天机就有些讪讪的,又赔笑说了几句话,才转过身去。 转身的一瞬间,眼角却悄悄闪过几丝不屑—— 不就是仗着师父宠爱吗,一天天清高自傲,目下无尘的,也不知傲给谁看! 几人在礁石上歇息了一会儿,就准备着手寻找幽冥之城。 “天机兄我们这就入海吧?不然等来的人多了,就不好行事了。” 有人提议。 天机点点头: “许师弟说得不错,只是这片海域人迹罕至,海里情形到底如何我们不得而知,贸然入海怕是不太稳妥,不如让我们各自的镇魂兽先行前往,我们再看情形行事。” 天机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几人纷纷点头称是,随后就各自唤出了自己的镇魂兽,驱遣入海。 天机的镇魂兽是一只千年玄龟,原本就是海中出生,此时被召唤出来,很快就划动四肢,钻入茫茫碧波之间不见了。 天机目送自己的召唤兽消失在大海深处,再回头看朱云,却只见他一袭红衫,站在礁石边上眺望远方,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根本没有要召唤魂兽出来的意思。 这就让天机霎时间有一种被打脸的感觉—— 大家都按照他的话来行事,偏偏朱云如此目中无人,这不明摆着就是轻视他吗? 天机当下就冷笑道: “朱云师兄不知还有何高见?” “什么?” 朱云这才转过头来看了天机一眼,满脸的茫然。 这让天机彻底大怒: “原来我说的话连入朱云师兄之耳的资格都没有,很好很好,天机今日领教了!” 说完,天机拂袖转身,再也没有理会朱云。 朱云却是望着波涛间不断入海的镇魂兽,眉头越皱越紧,从天机身边走过,看向众人: “诸位师兄师弟莫要着急,我总觉得,方才离去的那几人,似乎有些蹊跷……” “什么蹊跷?不过是几个异想天开想要来掺一脚的无名之辈罢了,也值得朱云师兄你这样的人放在眼里!” 天机不耐烦地打断了朱云的话,指了指波涛渐起的海面,面色阴沉: “朱云师兄若是真心想要寻找幽冥之城的机缘,那就尽快让自己的朱雀入水,如若不然,你干脆先回师门好了!” 朱雀入水…… 旁边站着的几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谁都没敢说话。 朱云的镇魂兽是一只罕见的朱雀,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但人人也都知道,这朱雀在人间算得上是神兽,到了这海里,却是连一只普通的蛟龙都不如的。 看来这火云宗的弟子之间也并非传闻那样齐心合力,团结和睦,各有各的主意啊。 天机刚才说那些话的时候,朱云正在沉思,压根都没有听见他说的是什么,所以这会儿对于天机突如其来的发难,朱云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他急道: “我们既然是一起出来的,我怎么能先回师门呢?天机师弟你且听我一言,我觉得刚才离去的那几人搀扶的那个男子身上,似乎沾染有阴诡之气!” “什么阴诡之气,我们可是一点都没发现,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 天机此时已经完全听不进去朱云说什么了,直觉的反驳道: “朱云师兄如果是觉得害怕了,大可以在此等候或者先行返回,不用找这么多的借口!” “我不是害怕,我说的是真的……” 朱云有些烦躁,正要再解释,却听见身后哗啦一声有什么东西腾出海面。 “我的螭龙回来了!”众人之中一个年纪稍长的修仙者叫道,连忙伸手招了自己的镇魂兽过来。 这下大家也顾不上听朱云和天机这师兄弟两人拌嘴了,纷纷凑了过去。 只见那丈许长的螭龙状若琉璃,浑身泛着五彩光芒,唇齿之间却噙着一团黑乎乎的影子。 等几人稍稍打眼一瞧,立刻就有人惊叫起来: “小心小心,这是厉鬼阴魂!” 稍微有些见识的人都知道,北海的琉璃螭龙天性喜欢追逐人的魂魄,最擅长的就是追索阴魂,所以此时这螭龙口中之物,必定是与幽冥之城有关! 几人顿时兴奋起来,各自拿出法宝,想要将那阴魂收入自己的囊中,谁知道那阴魂缩在螭龙口中,缩成小小一团,死活不肯出来,尖声叫道: “我再也不敢逃了,仙子饶命,我再也不敢逃了……塌了,我也不敢走了,上仙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眼看着这鬼魂说话颠三倒四,像是被吓得魂魄溃散,几人啧啧称奇: “这世间居然能有人将这阴诡之物吓得神志失常的人物,实在是太过吓人了!” 确定这鬼魂嘴里是暂时问不出什么来了,就有人问螭龙的主人: “这可如何是好?好不容易抓到一个阴魂,居然吓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这螭龙能不能把话说清楚?” “我来问问看。” 螭龙的主人也特别想知道到底海底下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自己的螭龙居然这么随便就在海里抓了个阴鬼回来。 好在镇魂兽和自己的主人总归是心意相通的,螭龙的主人屏气凝神,以意念和自己的螭龙交流了一番之后,愕然瞪大了眼睛: “它说,已经有人来过幽冥之城,并且摧毁了幽冥之城?天哪,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人能摧毁幽冥之城?!” 螭龙的主人太过震惊,把自己听到的全部给说了出来。 围在他身边的众人,听到这话心中就是一沉,连忙追问: “到底是什么人?看清楚是什么人了吗?” “说是,说是一个美男子和一个姑娘,再加两条,大蛇?” 螭龙的主人口中艰难的迸出了这句话。 “美男子?一个姑娘?两条大蛇?这什么组合呀?” 众人一头雾水,迷惑不解。 在旁边的朱云却瞬间心头明朗—— 刚才那惊鸿一瞥间虽然没有看得很清楚,但他可以确定那个昏迷过去的男子的确是一个容貌绝美的男子,而看起来很怪异的那个褐衣少年和白衣少女身上都有很明显的妖气! 他毫不犹豫的跳下礁石,朝着那一行人远去的方向开始追了过去。 “朱云师兄这是干什么去?” 有眼尖的注意到了,在后面喊。 但是朱云头也没回,他只怕追不上那几个人的踪迹。 而被抛在原地的几人,稍等了一会儿,却也回过神来,幽冥之城被摧毁,这逃窜出来的阴鬼还没有来得及逃开,那就说明摧毁幽冥之城的人,也根本没有时间远走,那方才遇到的那几人…… “追!” 反应过来的众人顿时懊悔不已,大喊了一声,纷纷跟着朱云朝那个方向追去。 先前还觉得朱云胡说八道的天机愣了一下,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了,飞速召回了自己的玄龟,也跟了上去。 茫茫海面之上,卫襄已经从海里走了出来,将尉迟嘉背在自己的背上,如履平地一般向前飞快的走着。 “小仙子慢点,慢点!” 西泠和祝言几度想接手尉迟嘉,都被卫襄给拒绝了,两人只能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小心翼翼的护着,别让身材修长的尉迟嘉从卫襄看起来弱小的背上掉下来。 蛇妖少年牵着白衣少女跟了这一路,这会儿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赶在了卫襄面前,化出原形,腾空而起: “你这样走太吃力了,还是我来背着主人吧!” “不用,你们都不要多事,我现在不至于连个人都背不起来。” 卫襄摇摇头拒绝了。 可能在外人看来,她的个头只到尉迟嘉肩膀处,背着尉迟嘉这样一个大男人很吃力,但实际上她是赤灵丹,尉迟家是紫灵丹,本就是一体,她背着尉迟嘉并不觉得累。 而且她这样,也是为了能让尉迟嘉跟她的距离达到最小,早点恢复过来。 蛇妖少年见卫襄不听,也没有再勉强,但是他昂首间,却望见远处的海面上有人影追来。 “小仙子不好了,刚刚那些人追过来了!” 蛇妖立刻出声提醒。 “天哪,这下可怎么办?”西泠和祝言都慌了。 卫襄却像是早有预料一样,只是淡淡回头看了一眼,就加快了脚步,往岸边奔去,同时下令: “走,我们这就前往梦魇森林。” “梦魇森林?小仙子的意思,是要把他们引进去,然后……” 西泠眼前一亮,话没说完就兴奋起来: “对,就去梦魇森林!” 蛇妖对梦魇森林还有个迷迷糊糊的记忆,白衣少女则是一脸茫然。 但她也没说什么,紧跟其后,朝着岸边奔去。 幽冥之城对她来说已经是彻底告别的从前了,从今往后,她只跟着这个让她重生的女子,一心一意,绝不背叛。 就在这样的追逐中,方才还觉得前面一行人是囊中之物的修仙者们不由得暗暗心惊—— 他们以为他们御剑而行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却没想到那些人只是在海上走着,都能将他们甩在身后,时远时近,好几次都要被他们追上了,转瞬却又将他们甩开。 看来这几人身上定然埋藏着什么大秘密,幽冥之城的全部机缘,说不定也就在这些人身上! 怀抱这样的想法,几人追逐的更加起劲了,而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已经跟随前面那些人的脚步,上了海岸,进入了起伏连绵的茂密丛林。 第368章 赖上了 莽莽山林,与广阔的海面遥遥相对,山林间清冽的风从卫襄耳边呼啸而过,带着吟唱一般的低沉音调抚着她的耳廓。 鸟儿扇动翅膀,虫子在草丛里低低的鸣叫,卫襄从它们中间穿过,听着这些声音随着林风渐渐远去。 四周渐渐变得死一般的寂静,但那种莫名心安的感觉,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卫襄终于放慢了脚步。 西泠和祝言跟在卫襄身后,再一次伸手要把尉迟嘉给接过来: “小仙子,你都背了一路了,跟我们来吧!” 这一次卫襄没有再拒绝,小心翼翼的将尉迟嘉从自己背上滑下来,交给了祝言,叮嘱道: “你们先带他藏起来,我不出声就千万不要出来!” “小仙子,我还是跟着你走吧,让祝言带着他们两个去把尉迟仙长藏起来。” 西泠一听,立刻就要跟着卫襄走。 “还是不要了,你一个海妖在这山林间本就为难,还是不要跟着我添乱了,小白,你和他跟我走。” 卫襄干脆利落地吩咐道,然后带着蛇妖和小白,朝着另一个方向张扬的御剑而去,那些远远跟来的人望见了,也就没有再往这边来,而是直直跟了过去。 卫襄的速度很快,以至于西泠和祝言都来不及反对,人就消失在了他们的面前。 “平日里,看着小仙子对尉迟仙长总是冷冷淡淡很抗拒,谁能想得到,她现在居然会为了尉迟仙长的安危,如此不顾自身呢。” 祝言不由得感叹。 西泠眼底却渐渐有激动的神色浮现而出: “所以她能把这尉迟仙长交给我们两个照料,可见是彻底相信我们的,走吧,我们不能让她失望!” 西泠说完转身就开始在茂密的森林里跌跌撞撞的寻找别的出路,祝言背起尉迟嘉,紧随其后,两人很快消失在了茂密的山林里。 卫襄在山间忽快忽慢的飞着,然后一头扎进了梦魇森林。 追上来的朱云只看见那些蓝色的衣裙消失在密林间,来不及多想,立刻就跟了进去。 但是一进树林他就察觉到了不对—— 先前他御风而行毫不费力,此刻进了这树林,却觉得双脚如同有千斤重一般,居然飞不起来了,很快就摔在了腐枝枯叶遍布的地上。 后面追逐而来的天机等人此时堪堪赶到,朱云立刻回头朝着他大喊: “别过来,千万别进这个林子!”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天机等人追的太快,根本就刹不住,全都一头扎进了林子里,然后像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一个接一个的从空中掉落下来,摔在了朱云身旁。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众人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惊疑不定的从地上爬起来,警惕的望着四周。 朱云见此,也只能叹了一口气,提醒众人: “大家小心,这个地方诡异的很!” “先别管这个了,刚刚那几个人呢?” 天机打心底里跟朱云不对付,所以他根本就不理会朱云的提醒,只一心想追那几个消失在密林中的人。 朱云遗憾地摇摇头: “我一进来就失去了它们的踪迹,根本没看清。” “居然跟丢了,枉我还以为朱云师兄多么厉害呢!” 天机嘲讽了一句,也无心跟朱云多说,就和众人四下散开寻找。 朱云连忙劝阻: “天机师弟,我觉得这个地方有问题,先不要到处乱走……” “朱云师兄若是胆小,尽可以留在此处,不必多说!“ 天机不耐烦地回了一句,然后再度向前准备飞身而起,但是他再一次像是断了翅膀的鸟儿一样掉了下来。 “怎么回事?” 那些想要再次飞上高空查看的人也遇到了同样的事情,纷纷惊呼起来。 密林深处,卫襄站在树梢上,冷冷地望着这群人,然后命令蛇妖和小白: “你们两个,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化出你们的原身,然后在这片山林里使劲儿折腾,尽快把那五具骷髅给惊动出来!” “遵命!” 蛇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很快一条褐色的巨蛇和一条白色的巨蛇就齐齐出现在了这片茂林中,开始在茂林中四处游走。 低矮一些的草木纷纷被摧折,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里传出去老远。 不多时,在山林里转了好几圈,然后悲催地发现他们迷路了的天机等人,就听到了这让人胆寒的声音。 “那边,那边是什么声音?” 一群人有些头皮发麻,却又实在找不到路,只听到那声音越来越近,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朝着他们碾压过来,心中直觉不好。 等到两条巨蛇庞大的身躯忽然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时候,他们才猛然一惊,很快驱使自己的镇魂兽上前。 天机的镇魂兽玄龟原本不是在山林间打架的好手,但现在也是没办法了,只能也跟着驱使玄龟上前与那两条巨蛇缠斗。 朱云则一直站在原地,等他听到打斗声赶来的时候,现场已经是一片狼藉,两条巨蛇庞大的身躯在空中舞动,与玄龟螭龙等异兽缠斗在一处,无数草木被击打压垮,原本仙气飘飘的修仙者们灰头土脸地在一旁竭力躲闪—— 没办法,这两条巨蛇居然战斗力惊人,对于他们扔过去的法器符纸什么的根本无所畏惧,而他们这会儿连御剑都做不到了,跑又跑不掉,就算是丢脸,也只能先保命为上。 倒是众人见朱云此时才跟过来,立刻大声喊道: “朱师兄,快召你的朱雀用火烧,快!” 朱云看了一眼这混乱的场面,也只能将自己的朱雀召唤了出来。 朱雀乃是四大凶兽之一,这会儿飞出来一见巨蛇,立刻就扑着翅膀,口中喷火朝着巨蛇缠斗了过去。 一雀两蛇缠斗在一处,更是打得这片山林一阵地动山摇。 一片混乱间,在无人注意的时候,五哥衣衫褴褛,脸色黑青的大汉悄然无声地出现在了山林间。 “真是太可恶了,上次有人来打我们一顿就算了想,现在还来,这些人也欺人太甚了!” 看着自己的家园被毁坏成这个样子,五个卫襄眼里的骷髅,别人眼里的大汉非常愤怒。 但很快他们发现,这些人里没有上次来的那几个,他们又如同看到美食的孩子一般高兴起来: “哎呀,不是那几个人呢,真是太好了,又有吃的送上门了!” 很快,他们手里拿着一壶壶以梦制成的美酒走了出去。 “你们什么人?可是迷路了?来来来,请你们喝酒!” 为首的骷髅掩去愤怒,朝着众人露出和善的笑容。 众人这才发现自己身边居然悄无声息地来了五个人,见他们说话客气,形容粗犷,下意识就以为是跟他们一样前来追踪那几人的,当下不耐烦地赶人: “走开走开,人是我们先发现的,你们若是现在想来掺一脚,晚啦,快走,别跟着我们!” 五个骷髅一听这话,立刻就生气了。 “你们这些人,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完,五个骷髅就齐齐一挥手,将手中的酒水朝着众人泼洒过去。 浓郁的酒香顿时充斥着整片山林间,那些正在指挥镇魂兽跟巨蛇缠斗的人皆是一怔,还来不及多想,就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神情不由自主地迷醉起来—— “好香的酒……” “好想喝一口。” “我觉得,我好想看到了我娘……” “我也看到了我夭折的儿子……” …… 美酒说上头就上头,美梦说来就来。 很快,一群人东倒西歪地瘫软在了地上,或面带微笑或面露悲戚地进入了梦乡。 “醒醒,快醒醒!” 现场唯一清醒着的朱云眼看不妙,大声地呼唤起来,企图叫醒这些瞬间陷入梦魇的人。 一来他没有跟这些人靠太近,二来,他的朱雀的确是异兽,在察觉不对时,直接一口火焰喷出,将泼洒到朱云身边的酒水焚烧得一干二净。 他这一出声,五具骷髅齐齐注意到了他,好奇地朝他走了过来: “咦,你怎么不睡觉啊?你不做梦的吗?” “别过来!” 由于目的达成,五具骷髅全都露出了真面目,这会儿五具骷髅瞪着黑洞洞的眼窟窿,盯着朱云,饶是朱云再镇定,也瞬间后背发凉,发出一声毛骨悚然的惊叫。 “你说不让我们过来我们就不过来?多没面子!” 为首的骷髅嘀咕了一句,继续一步步朝着朱云走过去,走着走着却忽然在离他两三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然后,转过头撒腿就跑: “快跑快跑,那个恶魔又来了!” 其余四具骷髅也看见了朱云背后树梢上站着的人,二话不说跟着跑了起来。 五具骷髅看起来滑稽又搞笑,慌里慌张,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朱云的视线内。 能让这些诡异的骷髅都觉得是恶魔…… 朱云这会儿不仅仅是毛骨悚然,简直要魂飞魄散了! 他连头也不敢回,撒腿就跑。 没跑两步却又站在了原地—— 一张定身符,斜斜的从树梢上飘下来,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牢牢的贴在了他的身上。 “刚才追我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嘛,这会儿跑什么?” 女子冷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越来越近,带着森森寒意。 朱云莫名打了个哆嗦,心头一阵绝望,他们刚才拼死拼活追逐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呀?! 好在卫襄也没有让他猜太久,很快就绕到了他的面前。 朱云强撑着没有让自己的上下牙发出碰撞声,带着绝望的心情抬眼看了过去。 这一看,却瞬间愣住了。 出现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什么面目狰狞的妖魔鬼怪,而是一个容颜美艳,姿态高贵的蓝衣少女。 少女的眸子如同天边的星子一般熠熠生辉,漆黑明亮,粉嫩的双唇微微张开,带着嘲讽的弧度,却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而她微微扬起的小脸,如同一件上好的瓷器,白皙到泛着微光,容光似雪,让人目眩神迷。 这世上,有长得这样好看的妖魔鬼怪吗? 朱云脑子里恍惚的掠过这个念头。 他也终于能将眼前的女子和海上那个臻首低垂的蓝衣女子重叠起来,脑子里只觉得一阵眩晕—— 明明他在海上看到这个女子的第一眼,并不曾觉得她如此刻这般好看到让人目眩神迷啊。 美貌的少女,凌乱的山林,可怖的巨蛇,瘫倒一地的人和镇魂兽。 眼前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在瞬间给人巨大的视觉冲击,朱云一时间居然有些分不清眼前世界的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你是人是鬼?” 不知道过了多久,朱云才艰难的问出了这句话。 眼前的少女依旧笑盈盈,不答反问: “你们一路从海上追到这里来,居然连我是人是鬼都不清楚吗?那你们追我干什么?” “因为你,你身上有阴诡之气……幽冥之城,是你毁掉的吗?” 朱云不知不觉就说了实话。 面前的蓝衣少女却微微蹙眉: “谁告诉你幽冥之城被毁掉了?哪个不靠谱的家伙这么快就造谣?” “难道没有吗……” 朱云又觉得一阵恍惚,果然美丽的女子连蹙眉都看起来这般好看。 “当然没有,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着,好端端的摧毁幽冥之城做什么?” 对于眼前这男子逐渐迷离的眼神,卫襄也没有多想,还以为是那些骷髅撒出来的美酒起了作用,不屑的嘀咕了一句,转身朝着那些沉溺于美梦中的人走了过去。 然后一人身上拍了一张定身符,才朝着两条巨蛇招招手: “好了,搞定。我们走吧,至于这些人是死是活就看他们的造化了,不过那些骷髅也实在是太胆小了,不知道跑什么!” 听着卫襄的抱怨,蛇妖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你都把人家欺负成那样了好吧?人家不跑,等着你再过去把人家打一顿? 但吐槽归吐槽,蛇妖还是很听话的,和白蛇一起化出了人形,就准备离开。 “姑娘!” 眼看着蓝衣少女要走开,朱云心头涌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忽然喊了一声。 “干什么啊?我告诉你,可别指望我放了你啊,我们现在是敌人,敌人!” 卫襄回过头,凶巴巴的说道。 她微微掀起的裙摆,就像蓝色大海的波浪一般在朱云面前荡漾。 朱云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那种如同在梦里一般的感觉更强烈了,不由自主的就问道: “姑娘可否告知,你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第369章 入宗门 “我,哪个门派的弟子啊?” 卫襄慢慢地重复了一遍,奇怪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身朱红色衣衫的男子,觉得他很无聊: “你现在不应该是担心你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走出去吗?问我这个干什么?难不成你还想着以后找我报仇?” “不,不是……” 朱云连忙否认,但是一时间,他又找不到合适的话来描述自己的心境。 因为到底为什么要问这个姑娘是哪个门派的,他自己也不清楚,就是觉得也应该问问,就问了。 但是卫襄现在满脑子担心的都是尉迟嘉,才没有心思在这里跟这个不认识的男人多说。 “既然不是那就别问了,反正你问了我也不会说的。” 卫襄摆摆手,很快跳起来向前跑走了,两条大蛇也跟在她身后,穿山越林地走了。 “你,你叫什么名字啊……” 朱云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怔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说完了心口又觉得闷得慌——其实问不问没差别,反正她肯定也不会告诉他。 哎,真是,真是说不出的遗憾。 朱云站在原地,仰头看了看天,发现虽然是白日,但头顶的天空却是阴沉沉的。 想一想刚才那五具骷髅,再看看地上横七竖八躺成一片的人,朱云眼底渐渐现出恍然之色,他终于明白了这个地方是哪里—— 居然是传说中的梦魇森林啊。 而那个蓝衣姑娘,肯定来过这里,并且制服过那五具骷髅,不然那五具骷髅不至于见了她就逃命一般地跑了,连猎物也不要了。 这么说来,她必定修为高深,肯定也是哪个名门大派的弟子吧? 如此一来,倒也好办,回去之后打听一番,像她这样耀眼的女子总能打听出来历的。 朱云主意已定,就召唤自己的镇魂兽朱雀过来。 朱雀与主人心意相通,刚才主人潜意识里不打算和那姑娘动手,它也就乖巧地躲去了一旁,安安静静地待着,此时主人召唤,它立刻就飞了出来,张口就朝着主人身上吐出一大片火焰。 朱云身上的定身符瞬间化为灰烬。 他活动了一下手脚,朝着那些沉入梦魇的人走了过去: “醒醒,醒醒!” 梦魇森林的边缘,两条巨蛇已经重新化作人形,亦步亦趋的跟在卫襄身后。 卫襄按照他们来时的路到处找了找,却没找到西泠和祝言的踪迹。 “他们去哪里了?” 卫襄忽然间有点心慌,她是不是,不应该把尉迟嘉交给他们—— 毕竟,西泠曾经想要杀了他们,而祝言,也曾经被他们从现在的身体中剥离,他们与西泠和祝言的关系并没有和胖胖狐狸精它们那样牢不可破。 “小仙子,你是在担心吗?” 小白看出了卫襄的担心,走过来拉着她的手安慰道: “你放心,尉迟仙长一定不会有事的,小笨是尉迟仙长的镇魂兽,只要小笨安然无恙,那就说明尉迟仙长也一定安然无恙。” “小笨?” 卫襄听了这话,心头一松,却被这个名字逗笑了,指了指蛇妖少年: “你是说他?” “我,我才不是小笨……我……我……” 蛇妖少年攥着拳头抗议,但是在小白含笑的眼神里,到底是败下阵来,垂头丧气地承认: “算了算了,你们喜欢叫我小笨,那就叫小笨吧……” “哈哈哈哈,小笨,小笨!” 卫襄乐不可支,哈哈大笑起来。 她可是从来没有想到,这个勤奋好学,傲娇又聪明的蛇妖,居然会有这么个名字! 想来,这个名字是他的心上人小白为他取的,不然他也不能心甘情愿被这么叫。 卫襄笑了一阵子,总算在蛇妖恼羞成怒的眼神中停了下来,她笑眯眯地拍了拍蛇妖的脑袋: “这个名字真不错。” “你再敢拍我,信不信我咬你?” 蛇妖凶巴巴的跳出去好远,瞪着卫襄,略带紧张的看着小白。 卫襄立刻就明白了,这家伙现在有心上人在侧,唯恐心上人吃醋。 她也没再逗蛇妖,收敛了笑容,肃然道: “你身为蛇妖,应该能够找到西泠和祝言留下的气息,好了,我们不要耽误时间了,如果想救你的主人,就要快点找到他们。” “我当然想救我的主人啊,难道你不想吗?” 蛇妖重新化作巨蛇,在凌乱的草木间寻找西泠和祝言留下的气息,回眸间,狭长的眼睛里闪烁着“你口是心非”的意味。 卫襄没有说话,站在原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是啊,她也很担心,可她感觉不到他是否安好。 他到底怎么样了? 远离梦魇森林的一个山洞里,西泠和祝言相对而坐,愁眉苦脸地看着躺在地上,依旧昏迷不醒的尉迟嘉。 “他怎么还不醒啊?也不知道小仙子能不能找到咱们……”西泠非常发愁,哀怨地看了祝言一眼: “都怪你,胆小鬼,非要跑到这里来,小仙子搞定了那些人以后,肯定在里面找不到咱们!” “怎么能怪我胆小,难道你胆子大?你不也是害怕?” 祝言并不觉得他们跑出来藏起来有什么错: “你想想,小仙子不在我们身边,他又昏迷着,咱们待在梦魇森林里,万一跟那几个骷髅撞上了,岂不是送上门去给人吃?” “可是,你觉得以小仙子的脾气,她能体谅咱们吗?”西泠虽然现在对卫襄是服气的,但他从心底里来说,从来都不认为卫襄是个好人。 因为再怎么说,他也还是一只妖怪,在他心里,人类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别看小仙子现在好像对他很好的样子,谁知道等有一天他彻底没有用处的时候,又会把他怎么样。 祝言却不同,他现在虽说依旧对卫襄和尉迟嘉颇为忌惮,可他们到底是同为人类,他觉得卫襄和尉迟嘉并非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卫襄最多就是脾气坏了些,其实心地还是很不错的。 所以,思来想去,祝言决定不要想这么多了: “现在情况特殊,想必小仙子也明白咱们的处境,她不会为这种事情跟咱们生气的,咱们好不容易藏好了,就不要再出去乱跑,万一被人给撞上,只能坏事儿。” “那好吧,听你的,反正她要是怪罪下来,你担着!” 只要确定了顶缸的人,西泠就彻底不纠结这件事情了。 但地上躺着的那人却不让他们安心,昏迷中眉头紧紧蹙起,开始四处翻滚,仿佛在经受什么特别痛苦的事情。 西泠吓了一跳,连忙扑过去察看: “尉迟仙长,尉迟仙长,你怎么了?” “他好像是……心口疼?” 祝言没有西泠那么夸张,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尉迟嘉的手无意识的捂着胸口。 他伸手去把尉迟嘉的手拉开,但是他一触碰到尉迟嘉的手,就被尉迟嘉手上突然迸发出来的一股莫名的力量给弹开了。 “啊!” 祝言惨叫了一声摔了出去,这下可把西泠给吓坏了,连滚带爬地跑了: “离远点,离远点!这人太可怕了!小仙子还让咱们保护他,这人还用得着咱们保护吗?” 西泠和祝言都被尉迟嘉给打过,两人对于尉迟嘉的杀伤力心有余悸。 这会儿一看这人昏迷过去了还能打人,直接缩到山洞的角落里一动不敢动,谁也不敢过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尉迟嘉越来越难受,四处翻滚。 “这可怎么办,咱们又不敢过去,他一会儿要是疼死了,你说小仙子回来会不会吃了咱们……” 西泠害怕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不过这眼泪是没掉下来,因为他刚想哭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儿—— “哎,不对呀,要是没有他在,小仙子打得过咱们吗?” 这话说得祝言一愣,要说他们为什么对卫襄这么害怕,无非就是因为有尉迟嘉在背后撑腰嘛! 可是,可是西泠这话是什么意思? 祝言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见西泠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直直地往山洞外面奔去: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咱们跑吧!” “啊?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合适吗……” 祝言于心不忍,正在犹豫,又见西泠逃命一般跑了回来—— “我让你们照顾人,你们就给我照顾成这样?还想跑?!” 山洞外面,传来女子愤怒的斥责声,祝言也跟着一个哆嗦,糟了糟了,小祖宗回来了! 不不不,应该说是幸亏小祖宗回来了,不然的话,他俩要是真的跑了,那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 还好还好,他没跟着西泠犯错! 祝言一边害怕一边反省,西泠则是已经缩到了墙根,面色如土,瑟瑟发抖。 祝言毫不怀疑,要是那石壁上有道缝,他肯定都能钻进去。 但卫襄并没有如他们预料的那般大发雷霆,来找他们算账,而是直奔着尉迟嘉过去了。 “尉迟嘉,你怎么了?” 卫襄从出现在洞口的那一刻,原本已经放松下来的心又像是被人一把捏在了手里,紧紧地攥成一团,痛得她眼泪都几乎掉下来—— 他不是已经强大到几乎无敌了吗?为什么此刻看起来却痛苦得像是要死了一样? 是不是摧毁幽冥之城又重建,用尽了他所有的一切力量? 是不是又是自己害了他? 他要是死了,他要是死了,她该怎么活下去? 就在这一瞬间,有千万个念头从卫襄脑海里掠过,她的眼泪一瞬间决堤,顺着白瓷一般的脸颊汹涌而下,一滴一滴地落在尉迟嘉的脸上。 她抱着他,终于崩溃大哭: “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不要死……” 跟着卫襄一起进来的蛇妖目睹眼前这一幕,彻底傻眼—— 这是发生了什么? 她抱着主人嚎啕大哭,可是蛇妖并没有觉得有任何的不适啊。 就在蛇妖一头雾水的时候,小白已经走了过去,蹲下来拍了拍卫襄哭得发抖的肩膀: “小仙子,我看尉迟仙长的样子,好像是被蚀心蛊咬过,然后远离蛊虫之后,疼痛发作的症状,您看要不要先找找到底是谁用蛊虫咬了他?” “蚀心蛊?” 卫襄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神情有些莫名其妙: “蚀心蛊就在我的脖子上呀,你说的是这个吗?” 她说着,从自己的衣领内拉出来一个小小的白玉吊坠,托在掌心递到了小白面前。 小白看了一眼,点点头: “没错,就是这个,不信你看,他已经好多了。” 卫襄这才抹抹眼泪,定睛朝着怀里抱着的人看去,果然,尉迟嘉绝美的容颜上,痛苦的神色已经大大减轻。 他整个人已经不会再翻来翻去了,静静地依偎在卫襄怀里,仿佛终于寻到了最为安宁的所在,能够一世停栖,再无流离。 “这就好,这就好……” 卫襄骤然安心,却依旧不敢撒手,就这么抱着尉迟嘉,在原地凝固成一尊石像。 只是,恍惚间,亦有模模糊糊的疑惑涌上来—— 她什么时候让蚀心蛊咬过尉迟嘉了? 她正要仔细想想,怀里的尉迟嘉却又忽然动了动,修长的手伸过来,紧紧地揪住了卫襄的衣襟: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再也不要分开……” 也不知道是残存的心痛和慌乱在作祟,还是怀里男子的语气太过可怜巴巴,卫襄想也没想地回答: “不走,不走,再也不分开了……” 似乎在昏迷中听到了她的承诺,安了心,怀里的男子再次往卫襄怀里蹭了蹭,安静睡去。 只是在卫襄看不到的地方,他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无声而笑。 真好,就这么彻彻底底赖上了。 要是早知道示弱能够让她心软,何必一直强大? 毕竟现在已经不是他们刚刚重生的时候了,一切都真正地重新来过了。 蛇妖在一旁听小白解释完这噬心蛊的来历和作用,再看看抱着自己主人,安安静静坐在山洞深处的蓝衣女子,不屑地撇了撇嘴角—— 装,一路上都在装! 暗地里为了套牢主人,都使出“蚀心蛊”这种手段了,表面上却还一直在严词抗拒,真不愧是女人啊,“欲擒故纵”这招用的可真是炉火纯青! 还是他们做妖怪的好,至少他的小白就赤诚坦荡,喜欢他就说要给他生蛋,不喜欢就直接叫他滚蛋。 这么又虚伪又做作的女人,也不知道主人到底喜欢她哪一点! 蛇妖默默吐槽,然后,一双狭长冰冷的眼睛直直瞄准了坐在山洞深处另一边的西泠和祝言。 某些家伙,真是该算算账了呢。 第370章 火云宗 “刚才我们回来的时候,你们准备干什么去?” 褐色衣衫的少年半蹲在西泠和祝言面前,冷冷地看着他们两人。 祝言还好,非常镇定,因为他没想着跑,只有西泠死死低着头,一看就心虚。 蛇妖少年见他这个死样子,也不再多废话,伸手在他旁边的石壁上敲了敲: “警告你,既然跟着我们来了北海,就安分点,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你可搞清楚,这里不是西海,能让你随随便便就把整个世界都冻起来!” “我,我没想要怎么样啊,你可别冤枉我!” 西泠很是乖觉,听出了蛇妖并没有真的想把他怎么样,人也立刻不怂了,扬起头辩解: “我刚刚只不过是看你主人快不行了,我打算出去找你们而已,不然,不然我能怎么样?” 蛇妖冷冷一笑: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要不要我问小仙子要个搜魂符来给你用用?” “不,不用了,我发誓,我再也不敢胡思乱想了!” 西泠努力把自己的身子往后缩去,再次恢复了怂怂的可怜样子。 蛇妖点点头: “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 然后把目光转向了祝言: “你呢?” “我……我没什么可说的。”祝言苦笑:“我的躯壳还没找到,我能跑到哪里去?” 这话蛇妖相信,没有像威逼西泠那样威逼祝言,点点头走开了。 反正他们进来的时候的确没看到祝言有什么逃跑的迹象。 蛇妖跟这两人算账的时候,小白一直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 等他算账结束,才悄声问道: “他们两个不是和你们一起的吗?何必这么怀疑他们?” “是一起的,但不是一路的,他们留在主人身边,不说有没有用,至少没有坏处,可要是他们跑了或者起了什么坏心思,那就麻烦了。” 蛇妖忧心忡忡地跟小白解释。 小白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 “也是,北海不比陆地,咱们这几个人现在在北海算的上势单力薄,没有依靠,如果他们两个叛变,后果的确不太好。” “是啊,如果不是小仙子一心一意要找什么寒冰之力,我们才不要来这鬼地方呢!” “寒冰之力……” 小白漂亮的眼睛中闪过一抹慌乱,轻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几个时辰过去了,终于在卫襄怀里腻歪够了的尉迟嘉,总算是悠悠转醒。 “你醒啦?”正眯着眼睛打瞌睡的卫襄,感觉到怀里的人在动,立刻惊喜的睁开眼睛。 怀里的人一双如墨的双眸,与她的视线静静相对,含笑微微点头,伸出手,抚了抚卫襄的脸颊: “让你受惊了,襄襄。” 对某人的伪装一无所知的卫襄眼眶一酸,甚至都不敢将他的手扒拉开,连连点头: “不要紧不要紧,只要你没事就好……” “嗯,以后再也不会了。” 尉迟嘉温柔地承诺,又在卫襄怀里赖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坐了起来,反手将卫襄揽在怀里,眼神如水一般盯着她看: “怎么怕成这样,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我……”卫襄眼眶内刚刚退下去的酸涩又一次涌了上来,她扁了扁嘴,想要说什么,却又坚决的摇摇头:“没,没有人欺负我,他们欺负不了我。” “好,我知道了。”尉迟嘉点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转头看着自己的镇魂兽:“你来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 其实蛇妖少年也不明白,为什么卫襄不把那些人追他们的事情说出来,此时主人问起,他立刻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之前发生的事情描述了一遍,事无巨细,半点遗漏都没有,包括最后那个穿着红衣服的男子追着小仙子问她是哪个门派的。 尉迟嘉听到前面的事情的时候,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听到最后一件事,脸色就彻底铁青了。 他也不多说什么,站起来就往外走。 “你才刚刚好,干什么去啊?”卫襄连忙跟上来拉住他。 尉迟嘉回头,温柔的笑着安抚她: “我去看看那些人是否还活着,不用担心,我已经完全好了。” “那我跟你去!”卫襄其实也很想知道。 “好。”尉迟嘉想了想,答应了。 蛇妖少年和小白也紧跟着出来,西泠和祝言在角落里对视了一眼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跟了上来: “我们也要去!” 一行人从山洞里出来,又浩浩荡荡再次前往梦魇森林。 梦魇森林里曾经被巨蛇碾过的地方依旧凌乱不堪,那几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就连原本被定在原地的红衣男子也没了踪影。 “他们不会是跑了吧?”蛇妖少年惊疑不定。 尉迟嘉绕着原地转了一圈,抬头望向远处: “没错,的确是跑了。” “这些可恶的家伙!”卫襄气得跺脚。 好不容易把那群人引进了梦魇森林,结果又让他们跑了,要是他们回到各自的门派把有关幽冥之城的事情一说,那他们岂不是就要被北海的各大门派追杀了? 真是好倒霉的说,动不动就得重现当年在东海的窘迫境遇了。 “这可怎么办呢,我们难不成又要在北海做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卫襄愁眉苦脸地蹲在地上画圈儿。 “襄襄不要担心,有我在,不怕的。”尉迟嘉也蹲下来,安抚卫襄。 卫襄不说话,因为她此刻的心情真是沮丧到了极点。 虽然说尉迟嘉醒来了,她不怕那些人的追杀了,可要是追杀他们的人多了,尉迟嘉就算再厉害也不行啊,毕竟蚂蚁多了还能咬死大象呢。 看卫襄心情不好,西泠和祝言站在一旁,连呼吸都尽量放轻——小祖宗心情不好,他们还是别说话的好。 但怕什么来什么,尉迟嘉眼神微微一扫,就落在了祝言的身上: “罢了,祝言,你出身北海,你来说说,在你们北海,如果一个人即将遭到各大门派的追杀,那要如何才能摆脱这种境况?” “我,我不知道……” 祝言万万没想到尉迟嘉居然会点名点到他头上来,一时张口结舌,大脑一片空白。 见他这畏畏缩缩的样子,蛇妖少年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让你说你就说,你这个土生土长的北海人都没有办法,那是准备大家一起死吗?” 蛇妖少年这么一拍,祝言倒是霎时清醒过来了——看这样子,是他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了,那…… 祝言想了想,咬咬牙,心一横,把自己的意思说了出来: “其实按照我们北海人的正常做法,如果追杀自己的门派特别多,那还不如把自己的利用价值摆出来,给自己找一个稳妥的靠山,然后躲在靠山的羽翼之下,躲过别人的觊觎——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不一定要这么做的。” 说到最后,祝言又特别谨慎地加上了一句。 谁知道原本还在地上画圈圈的卫襄一下子就跳了起来,跳过来照着祝言的肩膀重重一拍: “真不愧是北海出身的人,这个主意好极了!其实不光是你这么想,四海之内的人都会这么想!” 当初在东海被人追杀,要不是师父为了磨炼她将她“赶出师门”,有蓬莱罩着,那些口口声声要置她于死地的门派,又能把她怎么样呢? 被卫襄夸奖,祝言瞬间受宠若惊,脸都红了: “小仙子谬赞,谬赞了!” “我这可不是谬赞,不信你问尉迟嘉,看看这个主意好不好!” 卫襄期待地看向尉迟嘉。 其实照着尉迟嘉的本意,就算与整个北海的人为敌,他都是不在意的——他一个人可能打不过北海的众多修仙者,但是他至少能护得襄襄周全。 但是现在,襄襄的意思,似乎对祝言的这个提议很感兴趣。 尉迟嘉心念微转,很快点点头: “既然我们还要在北海寻找寒冰之力的源头,那我们还是稳妥为上,这个主意很好。那祝言你说说看,之前追杀我们的人都是哪些门派的,你可能看得出来?” “其他人我看不出来,只有那个穿红色衣衫的男子我看得清楚,应该是火云宗的人——其实我觉得火云宗就是个不错的选择,最起码,那个火云宗的弟子追过我们,他应该能了解我们的价值,和我们的能力,而火云宗乃是屹立北海千年之久的大宗门,有与其他门派相抗衡的实力,能够庇护我们不受那些人的打扰。如果我们能够得到火云宗的庇护,那以后我们在北海的日子,会平静很多。” 祝言慎重而客观地将自己的意见说了出来。 卫襄回想了一下,想起了那个莫名其妙的红衣男子,就问祝言: “那你觉得,如果我们前去投靠火云宗,他们会接纳我们吗?” “应该不成问题,北海仙门虽然表面不似西海仙门那般一切以利益为上,但事实上,无论是哪个门派,都是以自身的利益为重的。” “可我们其实……也没从幽冥之城得到什么,又凭什么能打动他们呢?” 卫襄仔细地想了想,他们跑去幽冥之城晃了一圈,除了帮蛇妖救回了心上人小白,顺带着解决了幽冥之主,其实并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还差点儿把自己给搭进去。 “这……”卫襄犯难,祝言也跟着犯难。 的确,幽冥之城这一圈儿跑下来,虽然惊心动魄,事实上,可以算是无功而返。 听卫襄和祝言这么说,站在一旁的蛇妖不免有些脸上挂不住。 其实主人和小仙子本来都没写想着去幽冥之城的,最后误打误撞跑去哪里,纯属为了他。 所以……蛇妖想了想,提出建议: “不如,你们就把我和西泠放出来,就说是从幽冥之城抓到的我们,我会变幻人形,属于大妖西泠能冰冻万物,也算是妖类难得一见的本事,先应付着他们,等咱们什么时候找到寒冰之力了,咱们就走人,主人觉得怎么样?” “这个主意不错!”卫襄眼前一亮,夸赞蛇妖:“真看不出来,关键时刻,小笨你还是一条深明大义的蛇妖呢!” 蛇妖对于这份夸赞,毫不犹豫地收下,然后转头看着西泠: “西泠呢,你愿意吗?” 西泠:…… 尼玛你都表现得这么大公无私舍己为人了,老子好意思说不愿意吗? 关键是,这个时候他要是说不愿意,肯定是会被小仙子给打死的吧? 西泠只能硬着头皮跟卫襄讨价还价: “我,我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小仙子,你得答应我,只能拿我给那些人看,绝对不能把我丢给别人,不然,不然我就来个鱼死网破!” “鱼死网破?你敢跟我闹?”卫襄手指屈起,毫不留情地敲在了西泠的脑袋上:“看你这点儿出息!放心好了,你是我千辛万苦从西海带过来的,我不会轻易把你给别人的。” 不会轻易给别人,但万不得已就会给——是这个意思吧? 西泠心中惴惴,但是在面容绝美的紫衣男子淡淡的一瞥中,西泠到了嘴边的抗议彻底咽了下去。 罢了罢了,反正现在他是真正的鱼肉了,人家是砧板,他还能怎么样? 认命吧。 于是卫襄和尉迟嘉走在前面,尉迟嘉手中拎着鱼,卫襄手中拎着褐色的蛇,手腕上盘着白色的蛇,由祝言指点,大摇大摆地朝着位于海岸西边的火云宗进发了。 夕阳西下时分,他们终于赶到了位于长陵山脉的火云宗。 落日尽情绽放着最后的余晖,映红了北海大地的半边天,也将山间连绵不断的宫殿屋顶照射得闪闪发光—— 那是整片整片的琉璃和水晶铺就的屋顶,威严雄伟中带着浮于尘世的美丽梦幻,在山间的仙雾缭绕中,一派仙家气象。 “真美,真气派啊。” 卫襄站在飞剑上眺望眼前这气势恢宏的仙门,不由得赞叹。 要说东南西北四海转了个遍,卫襄不得不承认,北海仙门的其实是最足的,不说别的,就说眼前这一大片亮闪闪的宫殿,就看起来像天宫仙境一般。 而东海和西海的仙门,在这火云宗面前一比,简直就像是豪宅和鸡舍的差别一般,处处透露着寒碜。 “大周的皇宫也很美,但到底没有这里仙气飘飘,我决定了,就住这里了!”卫襄手一挥,豪迈地宣布。 第371章 成为客卿 火云宗内,宗主松陵子看着手里的拜帖,眉宇间闪过不屑。 “这是哪里来的阿猫阿狗,这样的拜帖为什么要接?” 一旁恭敬侍立的弟子连忙惶恐地躬身回答: “这是朱云师兄亲手接进来的帖子,弟子以为是什么重要之事,所以才接了进来……” “这样啊,那叫朱云过来吧,我来问他。” 提到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松陵子的面色缓和了许多,挥手下令。 弟子出了大殿,很快就看到远处的廊檐下,朱云正和天机两人站在一起,似乎在争执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放重脚步走了过去。 两人听到他的脚步声,终于停止了争执,齐齐回过头来。 “朱云师兄,宗主请您过去一趟。” 弟子说话十分客气,一旁的天机脸色却更阴沉了。 朱云也没再理会天机,匆匆往大殿内走去。 天机站在原地神情莫测地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火云宗是长陵山脉最大的仙门,山脚下也是十分繁荣的,热闹程度丝毫不输大周的城镇。 只是这里的穿衣吃饭等等各种风土人情和大周有很大的不同,卫襄和尉迟嘉带的银票也根本花不出去。 好在两人都会画符,卫襄干脆和尉迟嘉画了一堆各种各样的符,然后易了容在镇子上卖符赚钱。 毕竟这火云宗是个大门派,也不是说进就能进去的,他们在这里干等着也是无聊,还不如想办法赚钱,顺带着给自己找点儿乐子。 “走一走,瞧一瞧啊,走过路过千万不能错过!我们这里有最好的镇魂符,定身符,还有驻颜符等等,只要你想要的,我们就一定有!” 祝言站在摊位前,面无表情地按着卫襄的叮嘱大声吆喝。 卫襄对他这样的表现非常不满意: “哎呀,你吆喝你也得生动点儿,你这么板着个脸,谁来买啊?好了好了,一边儿去,我来!走一走,瞧一瞧了,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因为两只蛇妖和西泠都已经化出了原形老实呆着去了,卫襄对祝言的表现不满意,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自己亲自上阵。 此时卫襄易容出来的样子远没有原先的容貌灵动美艳,完全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连中人之姿都算不上,但她生气勃勃地往摊子前一站,手舞足蹈地吆喝着,也招了不少的人看过来。 祝言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也渐渐有了变化,想笑又死死忍住了,而尉迟嘉则是站在摊子后面,含笑看着卫襄,满眼的温柔。 卫襄回头瞧见了,只觉得脸红心跳,忍不住横了尉迟嘉一眼,才又转过身去卖力吆喝了。 卫襄的这种叫卖法儿,在大周是司空见惯的,但是在北海,鲜少有人如此吆喝,路过的人不由得觉得好奇,就有几个背着长剑的游侠儿凑了过来。 “小姑娘,卖符可以,可不能吹牛哦,不然火云宗的仙长们可是不依的!” “哪有吹牛啊,小本生意,童叟无欺,几位大哥想要点儿什么符啊?” 卫襄笑嘻嘻地问道。 几人走到摊位前,随手在摊子上翻了翻: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符啊,刚刚听你们说有镇魂符,是哪种?” “就是这种,镇魂收惊,都是极好的!” 卫襄听他们问,连忙拿了镇魂符递过去给他们推荐。 几人看了看,有点儿不相信,因为他们从来没见过这种跟鬼画符一样的镇魂符,看上去没有半点灵力不说,下笔也没有半点风骨,谁知道有没有用啊? 祝言站在卫襄身后看到了,嘴角也忍不住抽了抽—— 小仙子这到底会不会做生意啊,好死不死地,就按着她自己画出来的符去给人介绍,别人能看得上吗? 就在祝言担心的时候,几个游侠儿中的一个出声了: “人不可貌相,这符自然也不是看画得好不好的,我们拿一张回去试试吧。” “好咧,十两银子一张,要不要给您包起来?”卫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殷勤的问道。 “十两银子一张?你抢劫啊?” 旁边的人大声叫了起来,转身就走。 卫襄连忙拦住: “那您说,能出多少钱?” “十文不能再多了。”那人傲慢地还了个价。 卫襄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抓着那男人衣袖的手立刻松开: “那您请吧,您从哪儿也没有这个价!” 卫襄很生气,她辛辛苦苦画出来的符,就值十文?这实在是太侮辱人了! 那几个人看着这小姑娘气咻咻的模样,倒是笑了: “哟,看不出来你脾气还挺大!好了好了,十两银子两张,卖不卖?” “成交!”卫襄立刻回头,爽快地吐出两个字。 第一笔生意就这么成交了,一群游侠儿背着剑再次晃晃悠悠地走远。 祝言在旁边生生捏了一把汗,这会儿才敢出声: “小仙子,刚才那群游侠儿,可不是什么好人,以后见了他们,小仙子千万别招惹!” “为什么啊?”卫襄疑惑不已。 “因为在北海,除了仙门,在民间就是这些游侠儿的势力最大了。他们看似游荡四方无家可归,事实上大部分出身世家子弟,就算是一般的官府,也不敢招惹他们!” “这么说,他们和我们大周的游侠儿差不多啊,那我怕他们做什么?”卫襄不是很明白:“游侠儿不都是除暴安良的吗?就算他们善于惹事儿,但一般的小老百姓,他们不招惹的啊。” 就比如她从前在长安横行霸道的,但也从来不会欺压善良老百姓啊。 祝言摇摇头: “你们大周的游侠儿是做什么的,我不清楚的,但是北海的游侠儿却不是除暴安良的,他们属于修仙不成,最后混迹凡间的人,算是仙门有点儿依靠,凡间也有势力,大部分人都是任性而为,不肯受气的,所以我才说遇到他们要谨慎。” “这样啊,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咱们现在的境况,也实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记住了。” 卫襄明白祝言的好意,也就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继续去吆喝了。 那边一直没说话的尉迟嘉却伸手将卫襄拽了回来: “襄襄你来看着摊子吧,我去揽客。” “为什么啊?你又没干过这种事情,还是我来吧。”卫襄完全无法想象仙气飘飘的尉迟嘉站在大街上拉客是个什么场景。 但是尉迟嘉却不由分说将她推回了摊子后面,让她坐在街边的石阶上,然后自己站去了摊子前面,开始一本正经地吆喝: “走一走,瞧一瞧……” “哈哈,你居然也这么喊啊?尉迟嘉你信不信要是被你祖母知道了,肯定是大哭一场的,她的宝贝孙儿居然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卫襄瞧着尉迟嘉别扭又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大笑出声。 尉迟嘉回过头,朝着卫襄微微一笑,然后厚着脸皮继续喊。 祝言也忍不住笑,随后悄悄附在卫襄身边嘀咕: “小仙子,我怎么觉得,尉迟仙长是因为方才看到你和那几个游侠儿说话,吃醋了啊?” “吃醋?这有什么好吃醋的?” 卫襄眨眨眼睛,不太明白: “难道我以后就不能和男人说话了吗?” “这个嘛……不是不能和男人说话,就是一定要和那些男人保持距离……” 祝言觉得,自己似乎很难跟这个神经大条的小仙子解释清楚男人这种微妙的心理。 但他也没时间说得清了,街道上,忽然出现了一群身着朱红色衣衫的男男女女,个个衣袂飘飘,气度不凡,但行走间却如同奔雷急电,从街道上掠过,惊起一阵鸡飞狗跳。 那群人直奔街道最中心的位置,将一溜儿六张画像贴在了镇中心高大的影壁上,朝着远远观望的人群大声传令道: “长陵镇所有人听令,看到画像上的盗贼,及时报告火云宗者,皆可领取仙丹一枚!若有隐瞒藏匿,与盗贼同罪论处!” 祝言也赶紧凑在人群里去瞟了一眼,很快就跑回来了: “小仙子,尉迟仙长,不好了,那画像上的人正是咱们三个,和小笨小白,还有西泠!” 看着祝言大惊失色的样子,卫襄倒是很淡定: “我早就想到了啊,所以才让那三只别出来,然后我们三个全部易容——只不过我没想到,堂堂仙门,居然真的会用这种手段而已。好了,现在他们也认不出我们,别害怕,该干嘛干嘛。” “对哦,现在我们的样子,都不一样了。” 祝言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易容,摸了摸脸,尴尬地笑了笑,重新镇定下来,看着街道上议论纷纷的人群。 “这些贼人胆子也实在是太大了,居然敢偷到火云宗头上去,简直是胆大包天!” “我看啊,这些人也不是等闲之辈,肯定是有别的宗派想要跟火云宗为难,才这样的,等着瞧吧,长陵的天,怕是要变了!” 街道上凑过去看了一遍的那些人,一边聊一边走回各自的摊位前。 卫襄竖起耳朵仔细听,听完了回来,扯了祝言坐下: “这火云宗到底是个什么来历,你给我讲讲。” “火云宗可是大有来头呢,它是北海三大仙门之一,在长陵山脉,就是老大,一般的小门派,给它提鞋它都看不上,因为火云宗立派千年,一直在发展扩张,如今整个门派的弟子有上万人之多。而且火云宗每年都会派人到长陵山脉间的各个地方遴选适合修仙的少男少女,然后带入仙门,收为弟子,千年以来从不间断。对一般人来说呢,想要修仙,火云宗也是不二之选,所以,火云宗的实力越来越强,一般的门派,根本惹不起。” 祝言仔细地将火云宗的基本来历讲了一遍。 别的不说,卫襄霎时就被“上万人”这三个字深深震撼了: “居然有上万人这么多啊,我估摸着,比我们整个东海的修仙者加起来都要多,真不愧是北海啊!” “你们东海,修仙的人,很少吗?”祝言无法想象,堂堂仙门,弟子能少到哪里去。 卫襄自然是羞于跟祝言提及东海仙门那三瓜两枣的,打了个哈哈: “那啥,我们东海岸边,凡间帝王的势力还是很大的,仙门又大多在海上,想去修仙的人不多……不过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火云宗这么多人,他们真的会理会我们的拜帖吗?” 其实祝言也根本没有把握投进火云宗的那封拜帖到底会不会到火云宗宗主的手上,悲观一点想,石沉大海的可能性更高。 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祝言也不想打击卫襄,他想了想,说道: “只要他们还想找与幽冥之城有关的人,那就迟早都会发现我们的……” “不行,那样太慢了,我觉得有个办法能更快一点。” 卫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朝着镇子中央的影壁看去。 祝言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了: “小仙子的意思是……” 祝言试探着做了一个揭榜的动作。 卫襄笑眯眯地拍手: “不错不错,聪明,我们就在这么办!” “会不会太冒险了?”祝言有点儿犹豫。 卫襄却已经过去拽了拽尉迟嘉: “我们现在就揭了这悬赏的榜,去火云宗,如何?” “好啊,这样的确快,襄襄真聪明。”尉迟嘉对卫襄是无条件的纵容,笑眯眯地答应了。 祝言见状,也只好闭嘴。 某人宠妻无度,他还能说什么?随波逐流算了。 于是卫襄很快就收了摊子,跑去影壁下面,抬手就揭了那六张画像,朝着远处正要离去的火云宗弟子奔了过去: “仙长,仙长,我见过这六个人,我见过他们!” 已经走远的天机闻声回过头,眼底的寒光一闪而过。 火云宗内,朱云从大殿内奔出,喜不自禁地朝着山门处奔去,去找守卫山门的外门弟子: “之前投这个拜帖的人呢?宗主请他们进来!” “那些人?”守卫们一愣:“他们早就走了啊。” “那他们没说去哪里找他们吗?” “没有,只说他们还会再来的!” 守卫们小心翼翼地回答,心里却对那几个人有了怨言,在宗内有熟人,也不早说,这下可好,万一得罪了朱云这个内门弟子,他们可怎么收场? 第372章 火云密藏 好在朱云虽然是宗主最宠爱的弟子,但他向来谦和待人,从来不像别的弟子那样恃宠而骄。 他也没有再为难守卫,因为他明白作为一个外门弟子,对于来历不明的人总归不会太热情。 这都是人之常情,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去找,敢在天机之前找到那些人,还有那个笑起来让她如坠梦中一般的姑娘。 很快,朱云也带着人匆匆朝山下走去,而山下的小镇上,天机已经就地开始审问尉迟嘉和卫襄。 “你们是在何处看到这六人的?” “就是在那座山上呀!” 尉迟嘉在卫襄的示意下,一直沉默不言,任由卫襄自己胡编乱造。 天机瞧着眼前这看起来傻愣愣的女孩子,眼神厌恶: “山上这么大,你能不能说清楚?” “你也知道山上这么大,我怎么说的清楚?”卫襄朝着天机翻了个白眼:“你要是不带我去山上看看,我是跟你说不清的。” 说来说去,卫襄的目的就是一个,上山,然后想办法先进到火云宗里再见机行事。 天机对这女孩子混不吝的样子恨得牙痒痒,但是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因为现在想找人的是他。 而且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能对眼前这几个人严刑逼供,看来,也只能先带回去了。 天机咬咬牙,无奈挥手: “带走!” 卫襄顿时眉开眼笑,拉着尉迟嘉高高兴兴地跟着火云宗的弟子们走。 天机看见她的笑容,心头闪过一阵说不清的感觉,就好像,被人算计一般的感觉。 但这也无妨,世间的人本就是互相算计,只要能找到那六个人的下落,暂时被算计也没有关系,这是火云宗的地盘,秋后算账的机会多的是。 一行人就这么各怀心思地朝山上走去,一路上,卫襄一点儿都没有被人羁押的自觉,和火云宗的那些弟子们谈笑风生,还将早先画的那些符给这个送一张,给那个送一张,很快就和一众弟子打得火热。 那几个弟子拿人手软,对卫襄的态度已经不自觉地温和了许多,笑着夸赞她: “看不出来小妹妹你这符画的还不错,你们家世世代代都是符匠出身吗?” “符匠……呵呵,是的……” 卫襄笑呵呵地答应着,飞快地跟祝言传音: “什么是‘符匠’?” 祝言也赶快给卫襄普及北海常识: “符匠是我们北海的一种专门画符的匠人,这种匠人一般都是祖传的,祖上曾经在仙门修行过,但资质实在不适合修仙,索性就返回俗世,给人画一些驱邪避灾的符,聊以谋生。” “好,明白。” 卫襄心里有了底,继续和那几个弟子东拉西扯,跟他们掰扯各种符的用途。 那些弟子对于卫襄的解说也很是好奇: “一般的驻颜符也就能将人现有的容貌保持住而已,你这符真的能让人重返青春时候的容貌吗?” 发问的是一个女子,看容颜大概有三十多岁,但是卫襄知道,仙门之人最不能以貌取人,看这女子说话做事的腔调,至少也得五十岁往上。 如此说来…… 卫襄连忙投其所好,一口气往女子的怀里又塞了几张驻颜符: “姐姐有所不知,我家这驻颜符已经传了十几代人了,最是灵验,虽然以姐姐您的风姿,根本用不着这样的驻颜符,但是我这驻颜符的功效是千真万确的,你拿着去送人也是极好的!” 那女子听卫襄如此夸她,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对于卫襄塞过来的驻颜符,也照单全收。 如果这些驻颜符真有这小姑娘说得这般效果,那重回十几岁二十几岁的容颜,也不是不可能。 这么一想,女子内心深处很是激动,对卫襄的笑容就更真诚了几分,甚至还跟卫襄许诺: “回头我找人来试试,若是小妹妹你说的是真的,可见你是真的在符纸一道有些天分,到时我可以引荐你进火云宗做个符师,也算是比做符匠体面些。” “多谢姐姐,姐姐真是个大好人!我跟您说,我这符真的灵验呢,一张符可以恢复一年的容颜,我今年就画了这么多,全部送给你!” 卫襄立刻嘴甜地夸赞,顺带着说道。 她也不知道符师是什么,但是听这意思,应该也还是画符的,只不过符匠是在俗世间画符,符师是在仙门画符罢了。 不过能给出这种承诺,可见这女子在火云宗,还是能说得上一点点话的,那么,如果她真的想要恢复年轻时的容颜,仔细算算这几张符,肯定是不够用的。 如此一来,或许能得到她的庇护也说不定。 其余得了各种镇魂符,寻仙符的弟子也对手里的符很是好奇,又七嘴八舌地跟卫襄探讨了一番。 走在前边的天机听到身后这样热闹,忍不住回过头来斥责: “火云境内,不许喧哗!你自己仔细看,到底是在哪里见过那六人!” 天机一出声,正在跟卫襄说笑的弟子们立刻噤若寒蝉地闭了嘴。 看来这家伙在火云宗的地位肯定不低啊,不然不能这么有威严。 可惜啊,这个很威严的家伙偏偏想要跟他们过不去。 卫襄心里感叹了一番,停下脚步,东张西望了一番,指了指山门处: “好像就在那里见过他们!” “那里?” 天机抬头看了看,顿时大怒: “你耍我?!” 那六人既然曾经来山门外投拜帖,肯定在那里出现过——这只要是个人都知道,还用得着他们来说? 天机一怒之下,唰地一声抽出长剑,就横在了卫襄的脖子上。 卫襄立刻利索地跳去了一边,夸张地大叫起来: “杀人啦,杀人啦!你们又没说在山门前看见的不算,怎么能怪我们……” 卫襄一边叫,一边顺手摁灭了尉迟嘉手心里闪烁的金光。 这可是他们的终极大招,怎么能这个时候放出来。 再说了,他们要是太强了,上来就把人打得稀里哗啦,那可就结了死仇了,怎么寻求火云宗的庇护啊? 还是得低调,低调。 好在卫襄刚刚送出去的那几张驻颜符此时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刚刚那女子已经悄悄地用了一张驻颜符,虽然变化很细微,但是修仙之人的敏锐五感,还是让她立刻感知了自己容貌上的变化。 既然如此,怎么能让天机这个时候就伤了这个小姑娘呢?她还得凑够恢复青春的驻颜符呢。 那女子心一横,挺身而出护在了卫襄面前: “天机师兄息怒,这小姑娘说得也是事实,咱们只说要找人,她也只是恰好在这里见过那些人,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师兄若是对她动手,岂不是让别的有线索的人都不敢说话了?” 听女子这么说,天机冷飕飕的目光在卫襄身上扫了一眼,最后愤愤地将长剑归了鞘,厌恶地瞪了卫襄一眼: “滚下山去,以后再也不许出现在火云宗的地盘儿上!” 其实天机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小姑娘这么讨厌,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小姑娘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偏偏卫襄这个坏东西从来都不怕他。 卫襄抓住机会,紧紧地攥着女子的衣袖,眼泪汪汪,可怜巴巴地看着女子: “姐姐,这位仙长好像很讨厌我,那我这就走了,谢谢姐姐愿意为我说话,我们这就走了……” 身为女子,心肠本就柔软,再加上卫襄此时在这女子的眼里,不仅仅是个可怜兮兮的小姑娘,还是她恢复青春美貌的希望,女子想也没想,就出口说道: “你不用走,我承诺引荐你进火云宗做符师,就不能食言。” 说完就看向天机,开口道: “天机师兄,前几日师伯还曾说过,想要找几个于画符一道有灵性的弟子进入符堂做符师,我觉得这小姑娘就挺不错的,不如我们带她去见见师伯吧?” 天机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别的什么人都行,就她不行!心思不正,诡计多端,水灵师妹不要中了她的奸计!” “她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奸计,我看天机师兄这是专门和我过不去吧?这个小姑娘,我还就非要带进去不可了,天天机师兄还是继续去找你的人吧。” 见好话说不通,被称作水灵的女子也烦了,语气不善地回道,然后拉着卫襄的手就朝着山门内走去。 天机仗着在宗主面前有几分脸面,整日里骄横非常,好像人人都要让着他一样,她也早就受够了。 天机没想到水灵居然在这种时候拂他的面子,心中的怒气更如火上浇油,刚刚归鞘的长剑再度抽出,指向水灵: “水灵师妹是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了别人都行,就她不行!” 被天机如此以剑相向,水灵脸色一变,彻底恼了——这已经不是这个小姑娘能不能进火云宗的问题了,这彻底上升到她的个人尊严问题了! 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她被天机如此欺压,还退让了,那以后,她还有什么脸面在火云宗混下去? 水灵拽进了卫襄的手,脸色渐渐凝重,积压已久的质问脱口而出: “天机师兄是宗主吗?是我们火云宗的刑堂长老吗?不然你凭什么拿剑指着我?今日之事,我们也不必在这里争执了,我们这就去宗主面前,问一问,同为火云宗弟子,天机师兄凭什么对我这样,是想要残害同门吗?” 女子的声音冷硬中带着尖利,在山门前回荡,无论是站在一旁的弟子,还是门口的守卫,都听得清清楚楚,各人的眼神顿时复杂起来,甚至,大部分还带着隐隐的期待和兴奋—— 天机嚣张跋扈不是一两天了,终于有人敢明着与他对抗了! 而被人如此质问,天机的脸色已经铁青了。 剑指同门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同门之间开个玩笑,互相切磋,往大了说,那也算得上残害同门,就看宗主怎么想了。 要是平日里也就罢了,他根本不怕,但是今日……若是闹到宗主那里,万一朱云在一旁火上浇油,他必定不能善了。 看来是他大意了! 天机心中衡量了一番,到底是收回了长剑,铁青的脸上浮现出僵硬的笑容: “水灵师妹真是言重了,我做事,向来对事不对人,我反对的是水灵师妹将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带入火云宗这件事,并非针对水灵师妹你。水灵师妹觉得这小姑娘是个可造之材,固然有道理,但是外人不得随意进入火云宗,这也是我们的门规,水灵师妹难道忘记了吗?” 这…… 水灵眼底闪过失望和微微的慌张。 失望的是,天机居然就这么低了头,她失去了借此发作的机会,慌张的是,天机所说的门规,确实存在。 而原本安安静静在一旁装可怜,顺带着看火云宗内讧的卫襄,也顿时不开心了—— 千算万算,忘了火云宗不是一般的小门派,真没那么好进! 但卫襄也万万没想到,有时候,人算真是不如天算。 就在天机和水灵僵持不下,卫襄在旁边默默伤感的时候,朱云带着人出现了。 很久以后,想起朱云出现的这一幕,卫襄仍旧觉得从天而降,如同一团火云一般的男子,真是一个盖世英雄。 因为,朱云刚刚落地,就朝着天机大喊: “天机师弟,不要再到处抓他们了,宗主有令,如果见到他们,可恭迎回我火云宗,尊为客卿!” “客卿?” 这下不仅仅是天机脸色大变,所有在场的弟子都难以置信—— 火云宗已经有上百年没有再迎入客卿了,那些人何德何能啊? 卫襄和尉迟嘉兴奋对视一眼,再看看祝言,眼底全是震惊。 “小仙子,我们这也太走运了吧?何德何能啊!” 火云宗的客卿,待遇简直不要太优厚,基本上就是没啥需要动手的地方,但是却能享受到火云宗所有的资源。 整个火云宗,开山立派千年,客卿也不超过百人啊! 究竟何德何能,就这么成为了火云宗的客卿,卫襄直到一日后,正式走进火云宗,也没能想得太明白。 但这不要紧,火云宗的宗主,总归不会是个傻子,不会做对火云宗没有好处的事情。 所以卫襄在见到坐在高处那个笑眯眯的中年男子之时,是满心的防备和警惕。 第373章 祝言的躯壳 因为卫襄实在不知道这老头想在他们身上图谋到什么。 松陵子是活了几百年的人精了,一眼就能看得出面前这小姑娘在想什么,他索性开门见山: “欢迎各位来到我们火云宗,我先前听我的徒儿说,诸位不但去过幽冥之城,而且在梦魇森林穿行无忌,我门下两位弟子都差点殒身在梦魇森林,足可见诸位是有真本事的。” “往后呢,诸位就安心在我火云宗住下,有我火云宗在一日,就必定护得诸位周全。” 此时的卫襄已经不是先前的容貌普通的样子了,听了松陵子这番话,美艳的容颜上浮现出令人惊艳的笑容: “多谢宗主能看得起我们,也多谢宗主能让我们在火云宗安身,日后宗主如有差遣,卫襄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很好,很好!” 松陵子貌似很激动,连连点头,然后将目光放在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尉迟嘉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再次开口: “不知这位,是姑娘的什么人?你们可是同伴?” “他?”卫襄回头看了尉迟嘉一眼,丝毫没有迟疑的回答:“这是我的未婚夫,尉迟嘉。” “未,未婚夫?” 松陵子似乎很吃惊,笑容都变得僵硬。 卫襄点点头,然后又指了指,祝言和化作人形的西泠: “他们两个是我的家仆。” “好,好。” 松陵子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只说了这两个字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然后松陵子又与卫襄寒暄了几句,就命人带卫襄去准备好的住处歇息,说是等改日宗内议事之时,再将卫襄和尉迟嘉介绍给门中弟子。 卫襄也不知道松陵子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这么快就结束了会面,但她也没说什么,跟着引路的弟子去了为他们安排好的住处。 等到那些弟子退下之后,卫襄才嘀咕道: “原来这老头是看上了我们对于梦魇森林的掌控啊,不过为什么他听说你是我的未婚夫,他那么吃惊呢?” 此时卫襄站在窗前,窗外的落日余晖照射进来,洒在她的脸上,如同撒上一片红云,卫襄的脸颊红彤彤的,忽然就透露出一种夺人心魄的美。 尉迟嘉只觉得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含笑凝视她良久,到底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将她揽进了怀里。 “不管火云宗的宗主心里怎么想,我的心里都很高兴——襄襄,多谢你肯承认,谢谢你。” 在卫襄看不到的地方,尉迟嘉如墨一般的双眸中聚集起无限的深情,耀眼而夺目,带着无尽的喜悦和安心。 “我……其实我也没想承认,我就是觉得这样说的话,咱们两个天天凑在一处应该比较不会惹人怀疑什么……” 卫襄弱弱的辩解,辩解到一半,又觉得这样的辩解实在是没意思,现在大家心里肯定都以为她心甘情愿想要嫁给尉迟嘉了。 而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刚刚那一刻为什么毫不犹豫的,就那么自然而然的说出了那样的话。 而此时尉迟嘉这样温柔的环抱着她,夕阳的余晖斜斜地照在她的眼睛上,卫襄忽然就在这片目眩神迷里,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来。 于是在这一瞬间,她仿佛是鬼迷心窍一般,没有推开尉迟嘉,也没有挣扎,就这么静静地听着耳边传来的心跳,一时间有些如痴如醉。 跟进来的西泠和祝言,本来是打算跟小仙子商讨一下,接下来应该怎么办的,但万万没想到小仙子这啥也不想干,一门心思谈恋爱。 既然如此,他们也不好意思再在旁边碍着人家的眼,两人悄悄退了出去,顺带着还拎走了盘在卫襄胳膊上的两只蛇妖小笨和小白。 火云宗宗主所在的大殿内,松陵子望着身边沉默不言的徒弟,忍不住叹气: “云儿啊,有些事情勉强不得,天涯何处无芳草,你遇见这姑娘偏偏就晚了一步,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你还是不要过于伤心。” 一身红衣的朱云很久以后才抬起头来,眼神有些恍惚: “师父,不是您想的这样,我,我没有想过要跟她怎么样,我只是觉得,觉得她好像会发光一样……” “傻孩子呀!” 松陵子忍不住再次叹息。 这世上所有的人,不都是觉得心爱的那个人闪闪发光吗? 这根本不是那个姑娘自带光芒,是自己的徒弟,自己给人家镀了一层光啊。 他早就算出来他的徒弟早晚有一劫,却单单不知道这一劫会来得如此之快,毫无预兆。 不过这样懵懵懂懂,恍恍惚惚中,就知道结果,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至少,他还不会过于伤心。 “好啦,事已至此,为师也帮不上你的忙,来日方长,你一定还会遇到中意的姑娘的。不过这姑娘看起来年纪还轻,真的有你说的那般厉害吗?” “啊?” 朱云反应过来,连忙,点头: “真的是很厉害的,我亲眼看到那些曾经杀人无数的梦魇骷髅见了她,扭头就跑,连看她一眼都不敢。” “很好,她如果真有这样的本事,对我们火云宗来说可谓是有如神助,以后梦魇森林如果能掌握在我们的手中,那我们火云宗在长陵山脉就站得更稳了。” 松陵子最先考虑的还是火云宗的利益得失,想了想又叮嘱朱云: “人是你引荐进来的,你平日里也要多照看一些,与那姑娘相处时,也不必觉得失望难过伤心什么的,多多磨砺自己的心境,对你的修为大有好处。” 听师父这么叮嘱,朱云不知道为什么,自心底生出一种悲哀难言的感觉来。 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懵懵懂懂的感情小白,之前喜悦不知道自己为何喜悦,此时伤心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伤心,唯独想要再见到卫襄的心思,自始至终不曾变过。 朱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出了大殿的门,直奔卫襄的住处。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卫襄正在住处的花园里漫步。 火云宗的花园和凡间的花园式完全不同,凡间的花园最多就是在一些奇花异草,但是火云宗的花园,栽的全都是玉树琼芝。 自带仙气的玉树琼芝,在夜色中泛着微微的光芒,如同萤火闪烁,让人一眼望过去就知道这些都是仙草。 “这北海仙门果然是物资丰饶,你看咱们东海就什么都没有,只有幻影海的那些花花草草能跟这里有得一拼。” 卫襄漫步其中,不禁感叹。 “襄襄你要是喜欢,那就等咱们走的时候,向宗主讨要一些带回去,你看如何?” “行,就是不知道他们给不给咱们带走,反正我觉得越是大门派的人越是规矩严谨,这样的宝物他们肯定也很小气的。” 卫襄和尉迟嘉嘀嘀咕咕的说着自己的猜想。 花园的入口处,朱云遥遥望着两道仙姿翩翩的身影漫步其中,只觉得此时刮过的风格外的冷。 但是再冷,他也还是想走过去靠近他们—— 在他只有修行的人生里,他从来就没有像此时一样感觉到,一个姑娘就像一团炽热的火焰吸引着他不断靠近。 朱云再也没有犹豫,大步走了过去。 还没走到卫襄身边,忽然又觉得身侧多了一个女子,正是郁郁寡欢的水灵。 先前水灵不惜跟天机闹翻,也想带着那个会画符的小姑娘进火云宗,但偏偏那小姑娘还没进来,就忽然之间不见了。 人倒也还罢了,问题是这驻颜符,数目根本就不够,她勉强能回到近三十岁时的容颜,想要再年轻一些,却没有那种符纸了。 郁闷之下,水灵就想来看看,见见能进火云宗做客卿的这些人,转移下自己的注意力。 此时和朱云差点撞上,水灵及时收住了自己的脚步: “朱云师兄也来走走啊?” 只不过火云宗内这么多花园,朱云怎么会特意到这里来呢? 水灵表面上问着,心里嘀咕着。 火云,倒也没有逃避,指了指卫襄: “他们初来乍到,我怕他们也不习惯,所以来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朱云师兄真是一个好人!” 水灵露出笑容夸赞道。 虽然那天她和天机争执不下,最终也没能得出一个结果,但最后,朱云与天机之间,却是朱云获胜,让这几人顺顺利利来了火云宗。 这无疑于是在想要抓捕几人的天机脸上,狠狠给了一耳光,以至于天机这几日感觉大失颜面,已经很少在人前出现。 所以对于这个结果,水灵,还是很满意的。 朱云被水灵这么一夸,有点害羞,红着脸推辞了几句。 师兄妹两人正说着话,那边祝言就急匆匆的赶到了卫襄和尉迟嘉身边,压低了声音道: “小仙子,尉迟仙长,我好像,好像感觉到我的躯体存在了……” “什么?” 原本在和尉迟嘉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的卫襄立刻精神抖擞,直接跟祝言传音道: “真的吗?你在什么地方发现的?是在这里吗?” “我能感觉到是在这附近,但我确定不了具体的位置。” 祝言有点苦恼,站在花园中茫然四顾。 卫襄也举目望了一圈,暮色沉沉中的花园,很快做出了决定: “既然是你的躯壳,那想必你的感觉不会错,这样,你闭上眼睛跟着自己的感觉走,我们跟在你的身后,咱们在这里仔细找找。” “好。” 祝言心里有点小激动,他没想到卫襄这么好说话,想都没想就会帮他。 如果能找到自己的躯壳,那他就再也不用这样时刻担心自己会被赶出别人的身体,又能堂堂正正的做回一个真正的人了。 祝言带着激动的心情闭上了眼睛,沉下心来,慢慢的感受着四面八方涌来的那种微弱的气息,努力让自己灵魂和躯壳之间的那根细弱的线连上。 然后他就凭着直觉慢慢的朝着花园东边的地方走去,卫襄和尉迟嘉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后,也慢慢朝着那个地方移动过去。 “他们在做什么呀?” 水灵无意间一抬头,就看见远处那三人忽然朝着山脚下的某处走去,先是有点不解,随即神情大变,伸手抓住了朱云的袖子: “朱云师兄……你看他们!” “他们怎么了?” 朱云望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淡淡的问道。 心里那种说不出的悲伤难过却再次涌上了朱云的心头—— 他们是不是看见他来了,所以才远远走开的?可他,他也没有说什么逾越的话呀。 水灵见往日聪明伶俐的朱云师兄,此时忽然变得这样恍惚,也急了,狠狠的拽了他一把,手指直直的指向山脚下的某一处: “不是,朱云师兄,你看那里,他们朝着那里过去了!” “那里……” 朱云恍惚的神思终于被拉了回来,待看清那个方向远远矗立着的巨大石壁时,终于明白了水灵所说的意思—— 那个地方可是火云密藏所在之地,他们若是闯了过去,那师父一定会生气的! “襄襄,襄襄快回来!” 朱云瞬间将那些顾虑和心痛都抛去了一旁,飞身而起,大喊着追了过去。 水灵也紧随其后,朝着那三人的地方飞过去。 “谁在叫我?” 卫襄听到了朱云的喊声,疑惑地回头,张望了一番,就瞧见两个身影朝自己飞了过来。 很快朱云和水灵就到了卫襄的面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襄襄,那个地方不能去,没有师父的允许,谁也不能靠近,我们快点离开吧!” 这声“襄襄”叫得卫襄心里大不自在,与此同时,尉迟嘉牵着卫襄的那只手,忽然之间也收紧了,不用他开口说话,卫襄都能感觉到他的不悦。 卫襄也没空多想尉迟嘉这是怎么了,她看了看还在继续往前走的祝言,疑惑道: “那里是什么地方?为何不能靠近?” “那里是,是我们火云宗的禁地,靠近了就会有危险的。” 朱云低着头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那可真是对不住了,我们无意冒犯,这就离开。” 就在朱云以为自己还要说些别的来说服卫襄时,卫襄特别通情达理的答应了,然后叫住了祝言: “好了,回来吧,游戏到此结束。” 第374章 重获新生 “游戏到此结束?你们,这是何意?” 朱云不解问道。 “这个嘛……” 卫襄一本正经地解释: “我这家仆修为远不如人,所以我们在帮他练一练闭目感知的能力,但我们并不知道那边是火云宗的禁地,无意冒犯,还请朱云师兄见谅!” “这,这有什么可见谅的,你们又不是有意的,无妨,无妨的……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 朱云连连摆手,并且在心里反省,是不是自己太过严肃了,才让卫襄看起来这么拘谨。 卫襄原本就对朱云的印象很好,此时见朱云的态度这样谦逊温和,心里对朱云的好感更是倍增,笑眯眯地跟他道谢: “多谢朱云师兄体谅,朱云师兄真是个好人!” “我,我……” 望着卫襄的笑容,朱云眼前又是一阵忍不住的眩晕,想要说点儿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心里乱得像是猫抓了一样。 好在水灵是个极有眼色的人,只一眼就看出了朱云怕是对眼前这女子有些不一样的心思,就在一边笑道: “朱云师兄虽然是个好人,但也不是对谁都好的,可见卫仙子是投了朱云师兄的缘了。” “是么,那我可真是荣幸。”卫襄客气地笑了笑。 水灵听出了卫襄话里的客气,知道卫襄怕是对她的话不以为然,心底不由得叹息。 朱云师兄是整个火云宗最受掌门宠爱器重的弟子,在北海各大门派年轻一代的弟子中颇负盛名,这位卫姑娘想来从前很少在各大仙门间走动,根本就不明白被朱云师兄如此相待,意味着什么。 只不过……听说她身边的男子就是她的未婚夫,那朱云师兄的这份情愫,怕是要落空了。 水灵默默地想着,顺带着瞥了一眼尉迟嘉。 这一眼,倒是让她浑身一震,站在原地久久无言。 没有别的原因,还是因为尉迟嘉实在长得好看。 绝美的容颜在夜色中被周围的仙草微光映照得如同天神下凡,长身玉立,紫衣微动,如墨一般的双眸满含深情,毫不掩饰地凝视着他身边的女子,让人刚刚生出一丝惊艳,就要生出一分感叹—— 刚刚见到人间美玉,就知道这人间美玉绝无可能属于自己,这怎能不让人遗憾? 而卫襄将水灵眼底的惊艳和遗憾都看在眼中,心里默默感叹,希望这女子不要如同西海的那位冰清上仙一般对尉迟嘉生出觊觎之心来,不然,这下场怕是不太妙啊。 四人就这么各怀心思相对而立了一会儿,还是尉迟嘉率先打破了沉默,牵着卫襄的手和朱云告别: “天色晚了,我们这就回去了,朱云师兄和这位师姐请便。” “哦,你们,你们这就回去了吗?” 朱云依依不舍地从卫襄身上收回目光,有些不情愿。 他其实,其实也不想做什么,就是想多见她一会儿而已,却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宣之于口。 之前那些欢喜和悲伤,此刻骤然都化成了浓浓的苦涩。 卫襄却仿佛浑然不觉,很认真指指头顶夜幕降临的苍穹: “嗯,我们要回去了,天都黑了呢,我们又对火云宗不熟,还是不要出来乱走了,免得给朱云师兄添麻烦。” “其实不麻烦的,我可以带着你们走走……”朱云极力想留人。 “不了,不了,来日方长,明日我们再来寻师兄师姐。” 卫襄客气地跟朱云和水灵挥手告别: “我们就先回去了,朱云师兄和水灵师姐也早点儿回去歇息吧,明天见。” 夜风微微,夜色中一对璧人渐渐走远,从花园里穿行而过,惊起无数萤火,围绕着他们追逐飞舞,远远望去,直如神仙眷侣。 朱云莫名心酸。 水灵却深感疑惑: “朱云师兄,你刚才没跟他们介绍我吧?” “没有啊。”朱云直觉答道。 “那我也没有跟他们说我是谁吧?” “也没有。” “那……”水灵神色凝重地看着朱云:“那刚才那位卫姑娘,是如何知道我叫水灵的?难道我在火云宗已经这么出名了?” 水灵之所以认得卫襄和尉迟嘉,是因为他们进火云宗的时候,大家都看见他们了,但是水灵可不认为自己有多么不同凡响,以至于掌门能特意告知他们火云宗还有个叫水灵的。 “这……” 朱云望着深深的夜色,也陷入了沉思。 与此同时,回到了住处的卫襄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卫襄随手一挥,在房间四周牢牢布下结界,才开始肆无忌惮地吐槽: “你说刚才那朱云什么意思啊,他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啊?难道他看出来了我们是故意过去的吗?” 听卫襄这么说,尉迟嘉本来还觉得发闷的胸口,忽然间就舒服了许多—— 原来那朱云百般献殷勤,襄襄却半点儿没多想。 可惜尉迟嘉正在为卫襄的这点小迟钝感到高兴,跟着溜达回来的西泠就毫不留情地戳穿了真相: “小仙子你是不是傻?那个人明显就是对你有意思,你难道看不出来他盯着你的眼神都在散发着光芒吗?多明显啊你看不出来……” “好了好了,别说了……你一定是看错了……” 祝言一听西泠这么说,赶紧就出声拦住—— 这个缺心眼儿的,尉迟嘉就怕小仙子明白呢,他还在这多事儿! 西泠还不明白祝言为什么拦他,颇为不服气: “你拦我干什么,我怎么会看错,我虽然是个妖怪,可我好歹也是个雄性呢,我能不知道那人心里在想什么……” “好了,你可以闭嘴了。” 西泠还在滔滔不绝,尉迟嘉就已经无情地挥了挥手,然后一道金光直直地打在了西泠的身上,随着一声惨叫,西泠原地消失,只剩下一只白色的海豚在地上扑腾,嘴巴一张一合,似乎还想说点儿什么。 祝言连忙扑过去,强行捂住了海豚妖的嘴—— 真是的,都被打回原形了,还是脑子不转弯儿,也不怕被尉迟嘉给剁了煲鱼汤! 周围终于清净了,尉迟嘉才将目光转回了卫襄身上,眼神温和地看着目瞪口呆的卫襄: “襄襄不必多想,那人那样看你,明显就是有蹊跷,看来我们暂时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今晚你早点歇息,等我们过几日再对火云宗熟悉一些,再去寻找。” “好,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毕竟是初来乍到,还是不要打草惊蛇,惹人怀疑的好。” 卫襄并没有再去深究方才那朱云为何那般看着她了,因为西泠说了这么多,尉迟嘉又如此防备,她要是再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那可就是真的没脑子了。 只是,她有那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吗? 卫襄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明月光,心里想着这个问题,迟迟不能入睡。 在她隔壁,尉迟嘉站在窗前,也迟迟不能入睡。 前世,他从来都没有这样患得患失过。 那时,他虽然内心卑微,不敢面对襄襄如火焰一般燎原的爱情,但是他有的只是对于命运无奈的悲哀,而从来没有想过襄襄会喜欢上别人,因为他只要抬头,就能看得见襄襄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 但是今生,困扰他的问题解决了,他却时时刻刻担心,因为襄襄不再像前世那样毫无保留地喜欢他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似乎越来越多了。 如果,她看懂了这些目光,如果,她喜欢上了别人……他一定会疯的。 尉迟嘉放在窗棂上的手不知不觉地收紧,坚固的窗棂在他手心里化成粉末,随风飘扬而去。 翌日一早,第一缕晨曦照进卫襄房间的时候,卫襄不知不觉地打了个哆嗦,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睁开了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然后,看清了床边坐着一个人影。 再然后,她一跃而起,抱紧了被子缩进了床角,如临大敌: “你,你怎么又跑我房间来了?男女有别你懂不懂?人要互相尊重你懂不懂?” 卫襄看着坐在床边,一双墨色眸子紧紧盯着她的人,不由得摸了摸自己薄薄的寝衣,心有余悸—— 幸好她及时醒来了,不然,岂不是被他给看光了? 这人真是越来越无耻了。 尉迟嘉却没有因为卫襄的斥责起身离开,反倒直接欺身而上,修长有力的身躯直接将卫襄困在了墙角,双臂撑开在卫襄身侧,牢牢地将她锁在了自己的胸膛之间。 “你,你想干什么呀?”卫襄色厉内荏地叫道。 她告诉自己别怕,可这人的眼神,怎么就跟饿狼看着肉一般,让她从心底里发颤啊? 尉迟嘉不说话,如墨的双眸中带着一夜未眠的通红,就这么死死地盯着卫襄。 时间一点点地从两人身边流淌而过,透进来的晨曦渐渐照亮整间屋子。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足足有一刻钟,像是一场无声的对峙,似乎谁先说话谁就要落了下风。 最终,当然是卫襄忍不住了。 她推了尉迟嘉一把,眉眼间的气势全都弱了下来,语气里带着商量和讨好: “咱们别这样行吗?有话好好说行吗?你,你先让让,好歹让我先把衣服给穿上,不然你不觉得……” “襄襄,我想和你成亲。” 就在卫襄苦口婆心劝说尉迟嘉的时候,尉迟嘉终于开口说话,冒出了这么一句。 这可把卫襄吓了一大跳: “你什么意思?好好的怎么要成亲?” “我们既然已经是未婚夫妻了,而且也订亲这么久了,还不如早点成亲。” 尉迟嘉平静中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卫襄顿时觉得脑袋疼,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昨晚还好好的,怎么忽然之间就想一出是一出了呢? 可这会儿要是直接拒绝他,万一他发起疯来再干点别的什么…… 卫襄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寝衣,默默的把到了嘴边的那句“你发什么神经”给咽了回去。 她咬咬牙,抬头朝着尉迟嘉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那什么,成亲这种事情,不是立刻说立刻就能办的,咱们就算要成亲,也得先准备准备,你好歹让我先起来……” “好。” 似乎是看到了卫襄这样软化的态度,尉迟嘉没有再像刚才那样倔强,深如幽潭一般的眸子渐渐荡漾出柔情,轻轻的应了一声。 然后终于从卫襄身边退开,顺手替她拉上了帐帘: “你若是没睡醒,可以再睡一会儿,我先去厨房为你准备早饭。” “好,好,你去吧!” 卫襄忙不迭地答应了,缩在被子里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这些日子以来尉迟嘉一直都很安分,她还以为尉迟嘉这人转性了呢,没想到这会儿忽然又给她来这一出,不会是跟昨晚上的事情有关吧? 卫襄脑子里灵光一闪,冒出这个念头。 所以等卫襄战战兢兢,满心戒备地吃完了尉迟嘉做的饭,她就直奔出门找朱云去了。 她得问问清楚这人到底什么意思,以后别有事没事那么“深情款款”地看着她,要是尉迟嘉再受点刺激发起疯来,她可就遭殃了。 此时的朱云却根本不见人影,因为他一大早就被师父带着去了火云密藏的所在地。 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朱云对师父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师父怎么突然带我来这里?这里不是轻易不能来的吗?” “我也不想来啊,可是昨晚上我正在打坐,感觉到这里面有异动,所以还是决定带着你来看看。” “异动?”朱云有点儿不明白。 火云密藏里面的神器之类的,就算再怎么神乎其神,到底也只是器具而已,能有什么异动呢?难道神器还能造反不成? 但是火云密藏的大门一打开,朱云就被吓了一跳—— 只见门后,直挺挺的躺着一个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只能看到那人面色惨白,全身僵硬。 “师父,这,这是什么?怎么会有人在这里面?” 朱云的声音莫名有点发抖。 松陵子走过去捏了捏地上的人,确定他不会再动了,才叹道: “这不是人,这是一件举世无双的神器罢了。” “神器?怎么能把人当神器?是把活生生的人变成器具吗?” 朱云喃喃问道,只觉得后背冒凉气,一阵毛骨悚然。 第375章 找上门来 “游戏到此结束?你们,这是何意?” 朱云不解问道。 “这个嘛……” 卫襄一本正经地解释: “我这家仆修为远不如人,所以我们在帮他练一练闭目感知的能力,但我们并不知道那边是火云宗的禁地,无意冒犯,还请朱云师兄见谅!” “这,这有什么可见谅的,你们又不是有意的,无妨,无妨的……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 朱云连连摆手,并且在心里反省,是不是自己太过严肃了,才让卫襄看起来这么拘谨。 卫襄原本就对朱云的印象很好,此时见朱云的态度这样谦逊温和,心里对朱云的好感更是倍增,笑眯眯地跟他道谢: “多谢朱云师兄体谅,朱云师兄真是个好人!” “我,我……” 望着卫襄的笑容,朱云眼前又是一阵忍不住的眩晕,想要说点儿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心里乱得像是猫抓了一样。 好在水灵是个极有眼色的人,只一眼就看出了朱云怕是对眼前这女子有些不一样的心思,就在一边笑道: “朱云师兄虽然是个好人,但也不是对谁都好的,可见卫仙子是投了朱云师兄的缘了。” “是么,那我可真是荣幸。”卫襄客气地笑了笑。 水灵听出了卫襄话里的客气,知道卫襄怕是对她的话不以为然,心底不由得叹息。 朱云师兄是整个火云宗最受掌门宠爱器重的弟子,在北海各大门派年轻一代的弟子中颇负盛名,这位卫姑娘想来从前很少在各大仙门间走动,根本就不明白被朱云师兄如此相待,意味着什么。 只不过……听说她身边的男子就是她的未婚夫,那朱云师兄的这份情愫,怕是要落空了。 水灵默默地想着,顺带着瞥了一眼尉迟嘉。 这一眼,倒是让她浑身一震,站在原地久久无言。 没有别的原因,还是因为尉迟嘉实在长得好看。 绝美的容颜在夜色中被周围的仙草微光映照得如同天神下凡,长身玉立,紫衣微动,如墨一般的双眸满含深情,毫不掩饰地凝视着他身边的女子,让人刚刚生出一丝惊艳,就要生出一分感叹—— 刚刚见到人间美玉,就知道这人间美玉绝无可能属于自己,这怎能不让人遗憾? 而卫襄将水灵眼底的惊艳和遗憾都看在眼中,心里默默感叹,希望这女子不要如同西海的那位冰清上仙一般对尉迟嘉生出觊觎之心来,不然,这下场怕是不太妙啊。 四人就这么各怀心思相对而立了一会儿,还是尉迟嘉率先打破了沉默,牵着卫襄的手和朱云告别: “天色晚了,我们这就回去了,朱云师兄和这位师姐请便。” “哦,你们,你们这就回去了吗?” 朱云依依不舍地从卫襄身上收回目光,有些不情愿。 他其实,其实也不想做什么,就是想多见她一会儿而已,却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宣之于口。 之前那些欢喜和悲伤,此刻骤然都化成了浓浓的苦涩。 卫襄却仿佛浑然不觉,很认真指指头顶夜幕降临的苍穹: “嗯,我们要回去了,天都黑了呢,我们又对火云宗不熟,还是不要出来乱走了,免得给朱云师兄添麻烦。” “其实不麻烦的,我可以带着你们走走……”朱云极力想留人。 “不了,不了,来日方长,明日我们再来寻师兄师姐。” 卫襄客气地跟朱云和水灵挥手告别: “我们就先回去了,朱云师兄和水灵师姐也早点儿回去歇息吧,明天见。” 夜风微微,夜色中一对璧人渐渐走远,从花园里穿行而过,惊起无数萤火,围绕着他们追逐飞舞,远远望去,直如神仙眷侣。 朱云莫名心酸。 水灵却深感疑惑: “朱云师兄,你刚才没跟他们介绍我吧?” “没有啊。”朱云直觉答道。 “那我也没有跟他们说我是谁吧?” “也没有。” “那……”水灵神色凝重地看着朱云:“那刚才那位卫姑娘,是如何知道我叫水灵的?难道我在火云宗已经这么出名了?” 水灵之所以认得卫襄和尉迟嘉,是因为他们进火云宗的时候,大家都看见他们了,但是水灵可不认为自己有多么不同凡响,以至于掌门能特意告知他们火云宗还有个叫水灵的。 “这……” 朱云望着深深的夜色,也陷入了沉思。 与此同时,回到了住处的卫襄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卫襄随手一挥,在房间四周牢牢布下结界,才开始肆无忌惮地吐槽: “你说刚才那朱云什么意思啊,他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啊?难道他看出来了我们是故意过去的吗?” 听卫襄这么说,尉迟嘉本来还觉得发闷的胸口,忽然间就舒服了许多—— 原来那朱云百般献殷勤,襄襄却半点儿没多想。 可惜尉迟嘉正在为卫襄的这点小迟钝感到高兴,跟着溜达回来的西泠就毫不留情地戳穿了真相: “小仙子你是不是傻?那个人明显就是对你有意思,你难道看不出来他盯着你的眼神都在散发着光芒吗?多明显啊你看不出来……” “好了好了,别说了……你一定是看错了……” 祝言一听西泠这么说,赶紧就出声拦住—— 这个缺心眼儿的,尉迟嘉就怕小仙子明白呢,他还在这多事儿! 西泠还不明白祝言为什么拦他,颇为不服气: “你拦我干什么,我怎么会看错,我虽然是个妖怪,可我好歹也是个雄性呢,我能不知道那人心里在想什么……” “好了,你可以闭嘴了。” 西泠还在滔滔不绝,尉迟嘉就已经无情地挥了挥手,然后一道金光直直地打在了西泠的身上,随着一声惨叫,西泠原地消失,只剩下一只白色的海豚在地上扑腾,嘴巴一张一合,似乎还想说点儿什么。 祝言连忙扑过去,强行捂住了海豚妖的嘴—— 真是的,都被打回原形了,还是脑子不转弯儿,也不怕被尉迟嘉给剁了煲鱼汤! 周围终于清净了,尉迟嘉才将目光转回了卫襄身上,眼神温和地看着目瞪口呆的卫襄: “襄襄不必多想,那人那样看你,明显就是有蹊跷,看来我们暂时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今晚你早点歇息,等我们过几日再对火云宗熟悉一些,再去寻找。” “好,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毕竟是初来乍到,还是不要打草惊蛇,惹人怀疑的好。” 卫襄并没有再去深究方才那朱云为何那般看着她了,因为西泠说了这么多,尉迟嘉又如此防备,她要是再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那可就是真的没脑子了。 只是,她有那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吗? 卫襄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明月光,心里想着这个问题,迟迟不能入睡。 在她隔壁,尉迟嘉站在窗前,也迟迟不能入睡。 前世,他从来都没有这样患得患失过。 那时,他虽然内心卑微,不敢面对襄襄如火焰一般燎原的爱情,但是他有的只是对于命运无奈的悲哀,而从来没有想过襄襄会喜欢上别人,因为他只要抬头,就能看得见襄襄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 但是今生,困扰他的问题解决了,他却时时刻刻担心,因为襄襄不再像前世那样毫无保留地喜欢他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似乎越来越多了。 如果,她看懂了这些目光,如果,她喜欢上了别人……他一定会疯的。 尉迟嘉放在窗棂上的手不知不觉地收紧,坚固的窗棂在他手心里化成粉末,随风飘扬而去。 翌日一早,第一缕晨曦照进卫襄房间的时候,卫襄不知不觉地打了个哆嗦,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睁开了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然后,看清了床边坐着一个人影。 再然后,她一跃而起,抱紧了被子缩进了床角,如临大敌: “你,你怎么又跑我房间来了?男女有别你懂不懂?人要互相尊重你懂不懂?” 卫襄看着坐在床边,一双墨色眸子紧紧盯着她的人,不由得摸了摸自己薄薄的寝衣,心有余悸—— 幸好她及时醒来了,不然,岂不是被他给看光了? 这人真是越来越无耻了。 尉迟嘉却没有因为卫襄的斥责起身离开,反倒直接欺身而上,修长有力的身躯直接将卫襄困在了墙角,双臂撑开在卫襄身侧,牢牢地将她锁在了自己的胸膛之间。 “你,你想干什么呀?”卫襄色厉内荏地叫道。 她告诉自己别怕,可这人的眼神,怎么就跟饿狼看着肉一般,让她从心底里发颤啊? 尉迟嘉不说话,如墨的双眸中带着一夜未眠的通红,就这么死死地盯着卫襄。 时间一点点地从两人身边流淌而过,透进来的晨曦渐渐照亮整间屋子。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足足有一刻钟,像是一场无声的对峙,似乎谁先说话谁就要落了下风。 最终,当然是卫襄忍不住了。 她推了尉迟嘉一把,眉眼间的气势全都弱了下来,语气里带着商量和讨好: “咱们别这样行吗?有话好好说行吗?你,你先让让,好歹让我先把衣服给穿上,不然你不觉得……” “襄襄,我想和你成亲。” 就在卫襄苦口婆心劝说尉迟嘉的时候,尉迟嘉终于开口说话,冒出了这么一句。 这可把卫襄吓了一大跳: “你什么意思?好好的怎么要成亲?” “我们既然已经是未婚夫妻了,而且也订亲这么久了,还不如早点成亲。” 尉迟嘉平静中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卫襄顿时觉得脑袋疼,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昨晚还好好的,怎么忽然之间就想一出是一出了呢? 可这会儿要是直接拒绝他,万一他发起疯来再干点别的什么…… 卫襄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寝衣,默默的把到了嘴边的那句“你发什么神经”给咽了回去。 她咬咬牙,抬头朝着尉迟嘉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那什么,成亲这种事情,不是立刻说立刻就能办的,咱们就算要成亲,也得先准备准备,你好歹让我先起来……” “好。” 似乎是看到了卫襄这样软化的态度,尉迟嘉没有再像刚才那样倔强,深如幽潭一般的眸子渐渐荡漾出柔情,轻轻的应了一声。 然后终于从卫襄身边退开,顺手替她拉上了帐帘: “你若是没睡醒,可以再睡一会儿,我先去厨房为你准备早饭。” “好,好,你去吧!” 卫襄忙不迭地答应了,缩在被子里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这些日子以来尉迟嘉一直都很安分,她还以为尉迟嘉这人转性了呢,没想到这会儿忽然又给她来这一出,不会是跟昨晚上的事情有关吧? 卫襄脑子里灵光一闪,冒出这个念头。 所以等卫襄战战兢兢,满心戒备地吃完了尉迟嘉做的饭,她就直奔出门找朱云去了。 她得问问清楚这人到底什么意思,以后别有事没事那么“深情款款”地看着她,要是尉迟嘉再受点刺激发起疯来,她可就遭殃了。 此时的朱云却根本不见人影,因为他一大早就被师父带着去了火云密藏的所在地。 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朱云对师父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师父怎么突然带我来这里?这里不是轻易不能来的吗?” “我也不想来啊,可是昨晚上我正在打坐,感觉到这里面有异动,所以还是决定带着你来看看。” “异动?”朱云有点儿不明白。 火云密藏里面的神器之类的,就算再怎么神乎其神,到底也只是器具而已,能有什么异动呢?难道神器还能造反不成? 但是火云密藏的大门一打开,朱云就被吓了一跳—— 只见门后,直挺挺的躺着一个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只能看到那人面色惨白,全身僵硬。 “师父,这,这是什么?怎么会有人在这里面?” 朱云的声音莫名有点发抖。 松陵子走过去捏了捏地上的人,确定他不会再动了,才叹道: “这不是人,这是一件举世无双的神器罢了。” “怎么能把人当神器?是把活生生的人变成器具吗?” 朱云喃喃问道,只觉得后背冒凉气,一阵毛骨悚然。 第376章 幽冥重现 “祝言!” 卫襄大喊一声,就要跑过去。 尉迟嘉却揽着她飞去了一边:“别过去,那不是祝言!” “不是祝言?那他是谁?” 卫襄死死地盯着前方那个满身死气的人,只觉得心口直直地往下沉。 而远处,已经得知了消息的松陵子已经带着一大批弟子赶了过来,对他们所在的方向形成了合围之势。 卫襄见状,倒吸一口凉气,举目四顾:“蛇妖和小白呢?他们两个去哪里了?” 卫襄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的树林里传来草木碰撞的刷剌剌声响,她回头一看,正是一褐一白两只巨蛇游走出来,艰难地挪到了他们身旁。 尉迟嘉掌心金芒吞吐,轻缓柔和地落在了两条巨蛇身上,蛇妖和小白庞大的身躯飞快地缩小到了小蛇的形状,一左一右地盘在了卫襄的手臂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 眼看着火云宗的人就要到眼前了,卫襄焦急地问道。 蛇妖的声音奄奄地响了起来: “你和主人走了以后,祝言就忽然往外跑,我跟了出来,发现他一直往这边过来,我怎么叫他都不理我,最后跑到这边山脚下,他直接就消失在了山上,我和小白绕着这里找了一圈儿都没找到……后来,他出现了,我刚要和他说话,他就,就忽然出手,把我打飞了出去……小白来救我,他把小白也给打了……” 蛇妖说到这里,一直没说话的小白却忽然开口了: “不,那不是祝言……小仙子,你相信我的直觉,出来的这个人,不是祝言……他身上全都是和幽冥之城一模一样的死气,而且他的手掌坚硬如铁,根本不是人类能有的……” “如果是这样……” 卫襄微怔,随即看向尉迟嘉: “那出来的这个,会不会,不是祝言,而是,祝言的躯壳?” 尉迟嘉看了一眼仍然在原地狂笑的那个人,片刻之后,神色凝重地点头: “应该是这样——祝言的躯壳消失了这么多年,只是一具尸体而已,现在却变成了这样,应该是,尸变了。” “尸变?那就糟了。” 卫襄虽然不学无术,但是最基本的东西还是知道的—— 僵尸这种东西不常见,可一旦出现,那就是一场大灾难! 而且,眼前这个是祝言的躯壳,那消失的那个祝言,又去了哪里? 卫襄稍微往深处想想,就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冒出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尉迟嘉察觉到了,将她揽得更紧了几分,轻声安慰: “不怕,我在。” “我知道你在,可我觉得,这件事咱们怕是不能,善了。” 卫襄艰难地说道,因为她已经清楚地感觉到了火云宗众人的怒火冲天。 “快,布阵,将这里围住!决不可放他们出去!” 火云宗弟子天机高声下令,立刻就有很多拥护他的弟子听令,持剑布阵,将浑身散发着死气的僵尸和卫襄尉迟嘉一起围了起来。 朱云见状,连忙过来喝止: “我们要对付的是那个人,你将卫仙子他们也围住是什么意思?” 天机原本就因为卫襄他们的事情丢了面子,现在见朱云又出来跟自己作对,当下斥责道: “你说什么意思?眼前这恶鬼一般的人难道朱云师兄不认得吗?这正是他们带进我们火云宗的人!由此可见他们居心叵测,原本就是冲着我们火云宗来的,正是朱云师兄你黑白不分,才让他们有了可趁之机,如此祸害我们火云宗!今日必须将他们与这恶鬼一同捉拿,才能保我火云宗上下安然无恙!” 天机说得义正言辞,而祝言的躯壳也的确和卫襄他们带进来的祝言长得一模一样,所以天机话音一落,跟来的火云宗弟子们就纷纷声援: “天机师兄说得没错,这件事和他们脱不了关系,必须把他们都抓起来!” “他们就是故意带着这样的恶鬼来祸害我们火云宗的,朱云师兄万万不可手软!” 眼看着同门们义愤填膺,朱云原本想说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这僵尸根本就不是他们带来的,而是火云宗中原本就有的,这话他到底能不能说? 朱云回头看向了师父松陵子,但松陵子早已无心理会弟子们之间的争执,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面前还在狂笑不止的僵尸身上。 不,一个会说话的僵尸已经不是僵尸了,这明显就是生出了灵智的尸魔! 而对付这种刀剑不惧的尸魔,寻常的刀剑已经完全没有用处,只能用别的方法压制了。 松陵子一边在心里叹息,为什么自己的师父这么坑徒弟,给自己留下这么个祸害,一边认命的咬破了手指,唰唰唰地凌空开始画符。 松陵子不愧是火云宗的掌门,临危不惧,很快就画了两张大大的符纸出来,一手持一张,直直地拍向了张牙舞爪的僵尸。 那僵尸到底是刚刚生出了灵智,并不知道眼前这老头朝自己扑过来要干嘛,直到两张符贴在了他的身上,他才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叫。 很快,伴随着瘆人的怒吼声,僵尸的双目开始变得通红,浑身也开始散发出一阵又一阵的黑气,向四周迅速蔓延。 渐渐缩小包围圈的火云宗弟子们猛地被这黑气直袭面门,猝不及防之下,一口气吸了进去,犹如吸入了毒气迷烟,身子晃了晃,扑通扑通纷纷倒地。 “谁让你们过来的?!快退回去!” 专心致志对付僵尸的松陵子,这才发现自己这些蠢弟子们居然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敢往这边凑,刹时雷霆大怒,高声怒斥。 这一声怒斥出来,没有晕倒的弟子们赶紧伸手将晕倒过去的同门拖起来,远远退到了一边。 而下令形成包围圈的天机则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如同当众被师傅打了一个耳光一般,脸上火辣辣的疼—— 明明这一切的祸患都是朱云招过来的,宗主却当众来斥责他,真的就偏心到这个地步了吗? 可惜这个节骨眼儿上松陵子根本就没有心情照顾天机的心情挥挥手让天机退得远一些,然后对着朱云下令道: “将你的朱雀召唤出来,给我烧!” “遵命!” 面对僵尸,朱云毫无经验,只是本能的听从师父的命令,立刻就挥手将自己的镇魂兽朱雀召唤了出来。 天空中很快出现了一道火红色的影子,羽毛火红的朱雀发出清脆的啼鸣声,张口朝着僵尸的方向喷出一道道火焰! 朱雀虽然比不上神鸟凤凰,但在现存于世的神鸟中,已经算得上神禽之首,喷出来的三昧真火,可焚烧世间万物。 狂怒的僵尸,终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怒吼着往后退,很快就退到了他之前出来的山洞洞口处。 但是朱雀受命于主人,并不肯放过他,依旧一口一口的喷着火焰,虽然没能立刻就将僵尸焚化成灰,却将僵尸身侧的山石都已经烧的融化掉了,原本围绕在僵尸身周的黑色死气也在飞速消散。 眼见僵尸不敌,松陵子才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转过身命令弟子们远远退开,然后挥挥手,直接在周围布下一个结界,只将自己和朱云,朱雀,以及站在一旁的卫襄和尉迟嘉笼罩在内。 此时的僵尸已经惨叫着紧紧贴在了山石上,甚至已经开始掉头往山洞内跑去。 松陵子也举步往山洞内走去,走了两步回头看看站在原地不动的尉迟嘉和卫襄,叹息一声,朝着他们挥挥手: “两位也来看看吧。” 尉迟嘉和卫襄对视一眼,举步跟了上去。 朱云见状也连忙带着朱雀跟了进去。 他们身后山洞的洞口再次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山间,就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敢问宗主,这是什么地方?” 山洞内黑漆漆的,却有整整齐齐的石阶,一看就是人工凿成的。 卫襄想起朱云所说的火云宗禁地,已经有了几分了然,却还是谨慎的问道。 松陵子侧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卫襄: “你们就是冲着我这火云密藏来的,难道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我们来之前根本都不知道你们火云宗有什么密藏,今日之事,我们也丝毫没有预料到,不知道宗主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卫襄有点生气的说道。 听她这么说,松陵子回过头来,面上带了几分诧异: “这么说我还是冤枉了你们不成?那你们带来的家仆和这僵尸面目完全一样,又该作何解释?” 确定松陵子起了疑心,卫襄不甘示弱的争辩起来: “这也正是我想要问宗主的事情,为何你们堂堂火云宗,会藏匿这样一具僵尸,意欲何为?” “这僵尸并非我们刻意藏匿,乃是早年我火云宗前辈从北海带回来的一具无主尸身罢了,那位前辈也是念着他可怜,才将他放在了我火云宗之内。” 松陵慷慨凛然,振振有词: “几十年来,从来没有利用他做过恶事,他也从未有过异状。为何你们一来他就变成了这样,我想卫仙子应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此时几人已经走到了原本放置僵尸的密室前,受到了威胁的僵尸已经自动自发的跳回了自己的棺材内,重新静卧在内,而他的棺材就像一道天然的屏障,任凭朱雀再喷火过去,也伤不到他分毫了。 密室中就只剩下松陵子铿锵有力的声音来回回荡。 看来这老头疑心还挺重啊。 卫襄听着这老头啰嗦,心中雪亮,所以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她决定开门见山的说这件事情: “没错,事实上我那家仆本是失魂之人,他体内的魂魄并不属于他,正是属于你们火云宗藏匿起来的这句尸体——” “但我们一开始来到贵宗,也只是为了寻求庇护,我们也没想到这事居然就能这么巧,他的魂魄在此遇上他的尸身,两相召唤之下,就发生了这般变故。如果您非要一个合理的解释,那这也就是我唯一的解释,信与不信,在您。” 卫襄干脆利索的说完,就转身出了密室: “如果宗主怀疑我在撒谎,那还请帮帮忙,把我的家仆找出来,两相对峙,宗主便知我说的是真是假。” 卫襄和尉迟嘉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密室的门外,朱云望着空荡荡的门外,心里不由得焦躁,转身看着松陵子,哀求道: “师父,她虽然才来火云宗不久,但我知道她不是有所图,一切相遇只是因为偶然——当初海上相遇本就属于意外,后来迎她做客卿,也是我的主意,今天发生的一切,跟她没有关系!” 松陵子原本还在犹豫,此时一见徒弟这个没出息的样子,顿时恨铁不成钢,叹道: “我这还没说要把他们怎么样呢,你就这么着急,难道咱们家自己的事情我心里没数吗?我只是试探试探罢了。好了,我知道你怎么想的,把朱雀留下来,我们也跟着出去找人吧。” 于是师徒两人也跟着出去,在密室中寻找起来,找了半天才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已然昏迷的祝言。 祝言表面上看着没有什么伤痕,但是尉迟嘉探查之下,发现他原本完整的魂魄现在只剩下一魂一魄而已。 卫襄和尉迟嘉只能先把昏迷的祝言弄了出去。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纵然松陵子有满腹的疑问,一时也问不出来了,只能令人看紧了卫襄和尉迟嘉,自己去召集门中长老,一起商议如何将那尸魔彻底毁去。 只是还未商议出个子丑寅卯来,就有守山的弟子来报,有长陵山脉其他仙门的人找上门来了,说是听闻火云宗内出现了尸魔,要来探查详情,以免祸害众生。 本就心中烦躁的松陵子一听这话,顿时拍案而起,怒气冲天: “你们难道就没问问他们,这是在我们火云宗安插了眼线还是怎么着?我们火云宗前脚有个风吹草动,后脚他们就能闻风而动,这是想干什么?” 看到宗主勃然大怒,前来报信的弟子也只能默默低头,一句话都不敢反驳。 在场的其他长老也有些生气: “查,必须彻查,到底是谁走露了风声出去?如有这样的孽徒,绝不能轻饶!” 第377章 祝言的选择 火云密藏又不是位于火云宗大门口,出现僵尸这件事却这么快就传了出去,自不必说,定然是有内鬼的。 但是生气归生气,现在第一要务还真不是追查内鬼,而是尽快将找上门来的那些人打发走是正事。 松陵子只能匆匆离开,去应付找上门来的那些人,长老们则是继续商讨到底拿这个尸魔怎么办。 卫襄和尉迟嘉所住的院子内,此时已经被尉迟嘉布下了重重结界。 火云宗的人想要盯着他们,他们却不想事事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被救回来的祝言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彻底陷入昏迷,西泠坐在他身边时刻照顾着,难过之情溢于言表。 严格来说,卫襄和尉迟嘉是一伙儿的,蛇妖和小白是一伙儿的,只有他和祝言惺惺相惜,算是一伙儿的。 如果祝言有个什么好歹,那以后连个抱头痛哭的人都没有了,只能任由卫襄和尉迟嘉两个人将他搓扁揉圆了,只要想到这一点,西泠就想哭。 可惜他到底是个男人,想哭也不好意思真的哭出来,忍了自己的伤心,苦苦哀求卫襄和尉迟嘉救救祝言。 卫襄也颇为西泠的情深义重而感动,但是,祝言现在这个样子,她再心急也不能贸然行动。 不必说,祝言丢失的那两魂六魄,肯定是被那僵尸给吸走了,如果她想要去找那僵尸给讨要回来,就要想办法再次进入火云密藏。 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就算是用脚丫子想,也能知道,松陵子那老头短时间内绝对不会再放任他们进入火云秘藏。 更何况,她还不知道,按照祝言的本心,到底是继续在这个躯壳内做个普通人,还是回到自己原本的躯体内,做一个狠人? 多少修仙的人,为了得到强大的力量而走上歧途,不惜一切代价。 而祝言,他的本体已经获得了这样强大的力量,只要魂魄完全回归,他就等于是重获新生。 面对这样的诱惑,卫襄完全无法确定,祝言扛不扛得住。 入夜时分,西泠坐在祝言身旁沉沉地睡了过去,卫襄和尉迟嘉坐在院子里,对着溶溶的月色,看着天上稀疏的星子。 蛇妖和小白盘在院子里的树上,交缠在一处酣然入梦,树下的杂草中,传来幽幽的虫鸣。 一切看起来都是现世安稳的静谧美好,但是卫襄和尉迟嘉依旧能透过结界,看到外面巡视不断的火云宗弟子,这一切都提醒着他们,他们身上的麻烦只会越来越深重,绝不会就此远去。 “襄襄,夜间不宜饮茶。” 正当卫襄端起茶杯,准备一饮而尽的时候,尉迟嘉温柔地说道,然后伸手从她手里拿走了茶杯,塞过来一杯白开水: “渴了就喝白水吧,不然一会儿会睡不着的。” “你觉得现在这个情况,我能安然如梦?” 卫襄自嘲地撇了撇嘴角,接过了白水,一饮而尽,眉目间却涌上了更多的愁闷。 “我之前总以为,帮助祝言寻找他的身躯,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无非就是找得着或者找不着,但我从来没想过,会是这个结果。” 卫襄清脆悦耳的声音在院子里幽幽回荡,带着说不尽的愁绪。 尉迟嘉伸手,将她的脑袋掰了过来,轻轻地靠在自己的肩上,才笑道: “我知道你发愁,但我居然不知道你居然发愁到这个地步,其实,这有什么可愁的呢?” “怎么就没什么可发愁的了?万一祝言的魂魄永远回不来,他自己心甘情愿地成为尸魔怎么办?万一他成了尸魔大开杀戒怎么办?到那个时候,火云宗上下,还不得吃了我们?” 卫襄挣开尉迟嘉的手臂,瞪圆了眼睛反问道。 “襄襄。” 尉迟嘉很执拗地再次将她摁回了自己怀里,才笑道: “如果祝言的魂魄最后选择成为尸魔,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无论他以后的结果是好是坏,那具僵尸都是他自己的躯壳,这是上天给他的安排,我们只能做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到时候我们和火云宗的人一起出手,将他彻底灭杀。” “至于火云宗的人么,襄襄,你觉得,我们需要怕他们吗?我不想直接跟他们为敌是一回事,能不能护住你,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尉迟嘉的声音如同淙淙的流水从卫襄的耳边淌过,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卫襄在这样的安抚中有一刹那的神思恍惚。 但她很快又清醒过来,忧心忡忡地问尉迟嘉: “可是,如果祝言成为了尸魔,大开杀戒,那岂不是还是因我们而起?” “这怎么能是因为我们而起呢?襄襄你别忘了,到底是谁将祝言的尸体带回来放在火云密藏中的,使我们吗?” 这样的反问,让卫襄彻底沉默了下去。 好一会儿,她才闷闷地摇摇头:“不是。” “那就对了啊,凡事皆有因果,从火云宗的人将祝言的尸体带回火云宗开始,命中注定就会有这么一天,而我们。不过是将这一切凑到一块的棋子罢了。” 尉迟嘉的话,逻辑顺畅,条理清晰,极其具有说服力。 但是卫襄悄悄仰起头的时候,还是猝不及防地从尉迟嘉眼底看到了漠然。 她犹豫了一下,声如蚊蚋,却还是语气坚定地问道: “尉迟嘉,人命在你眼里,就只是,命中注定吗?” 闻言,尉迟嘉微微垂眸,清晰地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明亮双眸中微微的惧怕和疏离。 “襄襄啊。” 他一声叹息,将她的眼睛蒙上,有些无可奈何地低头,让自己的额头与她带着凉意的温润肌肤碰触在一起。 “无论人命在我眼中是怎么样的,在上天眼中,都是一样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得,在上天眼中,众生平等。而在我眼中,除了你的一切,别的,真的都不重要。” 男子的肌肤坚实而温润,一种无可言喻的震撼慢慢地顺着温润的肌肤蔓延到了卫襄心底,似乎有一层坚冰一样的隔阂渐渐在卫襄心底分崩瓦解,四分五裂。 夜风依旧,但有很多东西,明显不一样了。 而结界外面,那些影影憧憧巡视的人影,在卫襄眼里,也逐渐化作虚无,和她身边的每一棵草木,每一缕清风没有丝毫区别。 月上中天的时候,她终于伏在尉迟嘉的怀里,沉沉睡去。 翌日,将找上门来的各路人马一一打发走的松陵子终于得了片刻的宁静。 但这宁静也只是相对的,他该操心的事情,一件也不会少。 鉴于长老们的压力,松陵子没有再顾及徒弟朱云的哀求,直奔卫襄的院子,来找他们摊牌。 “……反正要说这件事情和你们毫无关系,那是不可能的,只能说,咱们都有责任。而现在最要紧的事呢,也不是分清楚到底是谁的责任,而是要想办法尽快把这件事情处理掉,免得影响我火云宗的声誉,也免得你们成为北海人人喊打的祸害,你们觉得呢?” 松陵子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苦口婆心地劝说卫襄。 卫襄也没有跟松陵子绕圈子,直接问道: “那按照您老人家的意思,该怎么办呢?” 这一声老人家叫得松陵子浑身不自在。 要知道修仙的人,有一定修为的,哪个不是修炼多年的老妖怪,这小姑娘虽然看着年轻,但凭着这手段,肯定也不年轻了,偏偏还要在他面前装嫩! 松陵子在心里暗暗腹诽了几句,才板起面孔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我的意思,我们合力将那尸魔从棺材里唤醒,然后引出来,命朱雀用三昧真火再行焚烧,卫仙子觉得呢?” 卫襄点点头,却没有一口答应,而是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这个方法可行,但问题是,我这家仆现在昏迷不醒,我不能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把他的原身给烧了,万一连带着他缺失的魂魄也一起烧了怎么办?他岂不是这辈子都要这样浑浑噩噩睡下去了?” 听卫襄不同意的理由居然是这个,松陵子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了,他拍着桌子,急道: “我的卫仙子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我火云宗上下的性命和我火云宗千年的清誉,都还比不上你一个家仆吗?就算是他果真成了傻子,失了魂魄,只要能解决这件事情,我火云宗都会好好照料他,直到死的那天,所以,卫仙子,你如今好歹也是咱们火云宗的客卿,这件事情孰轻孰重,您就不能好好掂量掂量吗?” “如果彻底失去了魂魄,那他就已经是真正地死了,何须你们来照料?况且,我认为,火云宗身为名门大派,不应该如此草菅人命才对。”卫襄没有说出来更难听的话的,但是态度一如既往地坚决。 松陵子看着这小姑娘倔强的样子,真是一口气憋在心口,忍了又忍才咽了下去。 他无力地挥挥手: “那还请卫仙子直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还请宗主允许我带着我的家仆,再进一趟火云密藏,让他最后剩余的魂魄,自行选择是回归原身,还是舍弃原身。”卫襄说出了自己一早的盘算。 松陵子再也忍不住了,直接跳了起来: “卫仙子,你是真的年纪小,还是故意装作不懂事啊?现在那尸魔魂魄不全都这么嚣张,要是让他的魂魄完全归位——敢问卫仙子你是打算给我们火云宗造出来一个逆天魔头出来吗?” “如果真的出现逆天魔头,那也是你们火云宗自己种下的因,才有今日的果。当然,我卫襄也不是什么冷心冷肺的人,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们定然不会袖手旁观,也会与宗主您齐心协力,将尸魔毁去,并不会因为他的魂魄曾经与我相识,就放过他,这一点还请宗主放心。” 卫襄软硬兼施,将自己的意思全部说了出来。 松陵子瞅着面前这振振有词的小姑娘,无力地瘫在了椅子上,思来想去,最后不得不勉强点头了。 他安慰自己,这样彻底解决了也不错,不然这小姑娘的家仆万一什么时候再和那尸魔勾搭上了,真要再进火云密藏,他们也拦不住啊。 就这样,在火云宗弟子的重重把守之下,卫襄和尉迟嘉带着昏迷不醒的祝言再度进了火云密藏。 之前来的时候,兵荒马乱的,卫襄都没好好看明白火云密藏到底是个什么拉风的所在,这次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才发现,这火云密藏其实和蓬莱的藏兵阁差不多,森森罗列的,大都是各种神兵利器,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法器。 卫襄也只看了看,就收回了好奇的目光。毕竟没个门派都会有这么一个藏宝的地方,就连只有两个和尚的须弥山,不也有藏着宝贵经书的密室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她又不会贪图这里的东西。 只是卫襄越往里走,越觉得不对劲—— 之前只是祝言的躯壳上面溢出死气,在那尸魔跳进棺材以后,也就消失了,但是现在,她感觉到周身都开始不舒服起来,眼前的黑沉,也不再是光线幽暗的黑沉,而是带着一种死气沉沉。 这种感觉,简直让卫襄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 卫襄站住脚,瞧了瞧手腕上白色的小蛇: “小白,你有没有看出什么?” 之前还安安静静的白色小蛇被卫襄这么一敲,纤细的身体顿时开始瑟瑟发抖,小白的微弱的声音里带着难以言说的颤抖: “小仙子,我,我觉得,这里好像,好像有幽冥之主的气息……” “幽冥之主?”卫襄诧异不已:“他不是彻底灰飞烟灭了吗,怎么还会重现人间?” “我,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 小白抖得越来越厉害,声音里满是惶惶然,而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前方密室门口就飞出来一个人影,直直朝着她们这边砸了过来! “云儿!” 松陵子惊怒的声音传来,卫襄堪堪伸手接住了砸过来的人——正是满脸黑气的朱云! 卫襄霍然抬头朝着前方望去,只见仓惶奔来的松陵子背后,站着一个高大的黑影,青面獠牙,背生双翅,唯一与从前不同的,是额间没有了红色印记。 “白无瑕。” 他血色的眼眸朝着卫襄这边望过来,狰狞一笑。 第378章 幽冥执念 白无瑕。 就冲着这三个字,卫襄就已经能确定眼前这个黑影,的的确确就是那个已经被毁灭的幽冥城主,只是,他为何会在这里? 卫襄蹲在地上,正在纳闷儿,她怀里的朱云动了动,在幽暗的光线里对着卫襄露出一个笑容: “谢……谢谢……” 随着朱云开口说话,血沫子不断地从朱云的唇边溢出来,触目惊心。 卫襄下意识地就抬手去擦,身后却冷不防地伸出一只手,将朱云直接从她怀里拎了出去,转手扔给了松陵子: “你的徒弟你自己看好。” 这人可真是…… 卫襄无可奈何地站起来,再次看向了幽冥之主那边。 松陵子接到了自己的徒弟之后,伸手一挥,就将密室通道两旁墙壁上的灯全部点燃,灯光全都照在了幽冥之主的身上。 卫襄这才看清,幽冥之主的身影带着些隐隐约约,并不是在幽冥之城的时候那般凝实,难怪他只是站在那里吓唬人,却迟迟不动手。 而在他的身影中,一道人类男子的身影也忽隐忽现,不用说,那肯定是祝言原本的躯壳。 而此时缠绕在卫襄手臂上的小白,已经整条身子都缩在了卫襄的袖中瑟瑟发抖,连个头都不敢露了。 蛇妖小笨却是从尉迟嘉的袖中游走而出,化出庞大的身躯,在这狭窄的密室通道中昂起身子,挡在了众人面前,朝着前任幽冥之主的身影吞吐着蛇信,发出嘶撕的声响,眼看着就是要干一架。 但如果真的打起来,卫襄觉得蛇妖一定不是幽冥之主的对手,因为幽冥之主的厉害之处,并不是修仙者推崇的修为和法力,而是他本身那能够侵蚀一切的死气。 所以说,小笨的勇气让人感动,可这个举动,是真的蠢。 卫襄拽了拽尉迟嘉的袖子: “把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镇魂兽给叫回来,别让他丢了命,你也跟着受牵连。” 尉迟嘉点点头,直接出手将蛇妖给收了回来,不由分说地将他打昏,重新塞进了衣袖中。 对峙的两方中间,再次空无一物。 松陵子安顿好了徒弟,立刻从怀里拿出一大把符纸,站在了卫襄身边,低声问道: “卫仙子如今可有什么好办法?为什么这尸魔会变成这副鬼样子?” 松陵子总觉得能够逃过自家徒弟追杀,还能掌控梦魇森林的这对未婚夫妻,应该不会很弱才对,而看这小姑娘的表现,应该是知道眼前这是什么鬼东西才对。 卫襄看出了这老头儿在紧张,拍了拍松陵子的肩,安慰道: “宗主不要害怕,这黑影乃是从前的幽冥之主,他虽然死而复生,但如今只是一道虚影罢了,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谁,谁说我害怕了?你这没大没小的孩子!” 卫襄的动作和说话的语气,都让松陵子心里一阵不自在,他梗着脖子反驳道。 不过他心里没那么慌了也是真的。 到底是做了几十年掌门的人,一直到眼前这家伙没什么威胁力,松陵子手里的符立刻就像是下雨一般朝着幽冥之主撒了过去,一道道闪动着金光的符纸,将幽冥之主的影子团团围住。 不得不说,松陵子这老头是真的实力强横,这么一大把符纸撒出去,原本看着威风凛凛的幽冥之主顷刻间发出一声声的惨叫,身上的死气开始溃散,原本就不凝实的身影更是淡了几分。 松陵子大袖一挥,冲着痛苦的幽冥之主义正言辞地开始训斥: “你若真是那什么幽冥之主,就该知道人间各有道,阴阳之间,不可混淆,为何还要来人间作乱?” 面对松陵子的训斥,被符咒包围的幽冥之主一边挣扎在金光点点中,一边再度发出怒吼: “白无暇,白无瑕!” 这……松陵子有些懵,转头看着卫襄:“他什么意思?” 卫襄不着痕迹地拍了拍袖子里发抖的小白,淡淡地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松陵子总觉得这小姑娘在撒谎。 卫襄很认真地继续摇头: “真的不知道。” 松陵子只好回头对着幽冥之主再次怒斥: “不管你是何处来的阴魂厉鬼,今日有我在,你就休想祸乱我火云宗,休想祸乱我北海仙门!” 说完就开始放大招,直接以剑为笔,催动灵力,在虚空中画出一道道的符咒。 那些符咒一旦成形,很快就如同实质的金线一般,密密麻麻地形成了一张天罗地网,朝着幽冥之主的身上压了下去。 在这张密网的压制之下,幽冥之主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淡,到最后,彻底消失,祝言的躯壳,再次清晰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而耗费了太多灵力的松陵子,也终于收回了手中不断画符的长剑,怦地一声将长剑杵在了地上,借以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 “宗主!” 卫襄关切地出声上前,尉迟嘉也已经赶在卫襄前面伸手扶住了松陵子。 昏黄色的光影里,原本精神矍铄的老头儿奄奄一息,脸上的褶子都像是多了十几道。 卫襄顺手就将两张固元符拍在了老头身上,轻声道:“好了,您可以休息了,剩下的,我们来。” 说实在的,鉴于对人性的认知,卫襄原本以为,这老头不会傻到自己一个人上的,怎么也得先让他们出手,但是此时此刻,老头这种大公无私,不畏牺牲的表现,还是让卫襄不禁动容。 松陵子也实在是撑不住了,点点头,顺从地被尉迟嘉搀扶到了墙根儿,和还在吐血的朱云排排坐了。 转头间,卫襄瞥见了朱云唇角如同小河蜿蜒一般的血痕,心底不由得很是同情。 这师徒俩也真是不容易,被他们的祖师爷坑得够呛。 于心不忍之下,卫襄就将剩下的一张固元符拍在了朱云身上,先帮他稳定住伤势。 只是卫襄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张符拍下去,原本还奄奄一息的朱云,立刻就眼神亮晶晶地盯住了她。 “襄襄……” 朱云伸手拽住了她的衣袖,然后伸出手掌,手掌心一只火红色的鸟雀正在沉眠。 卫襄愣住了:“这是……” “这是我的镇魂兽……朱雀……”灯光里,朱云的笑容里带着期待和忐忑:“我把它给你,如果不敌,让它再次迎敌吧……” 再次迎敌。 这四个字看似风轻云淡,实则重逾千斤,吧嗒一声砸在了卫襄的心底。 如果此时,朱云爬起来说,我去迎敌吧,或者跟她说,卫襄,一切都交给你了,她的心情大概不会有任何的波动。 但是,他却将等同他性命一般的镇魂兽就这么送在了她面前,带着在所不惜的态度—— 要知道以他此时的状况,一旦他的镇魂兽出了意外,他必死无疑。 这种失心疯一般的事情,不是没有人做过,譬如尉迟嘉,就经常疯狂地干这种事情,但朱云和尉迟嘉是不一样的。 尉迟嘉和她,是两世纠缠到如今,可朱云,和她认识才有几天啊? 这种把自己性命就这么交到她手里,他真的,就不怕自己一狠心,用他的命为自己抵挡僵尸吗? 时间几乎在这一刻凝固,卫襄就这么蹲在朱云身边出神,尉迟嘉的眼底,却已经闪过了数道冷光。 他上前一步,伸手将朱云手心里那只脆弱不堪的朱雀攥在了手里。 “你做什么?” 卫襄大惊,连忙起身喊道。 仅仅是四个字而已,尉迟嘉的心底却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疼—— 不过是这个人一个举动而已,襄襄就毫不犹豫地来质疑他? 尉迟嘉闭上眼睛,竭力遏制住了想要一把掐死这只鸟儿,然后让眼前这个可恶的人死于非命的冲动。 他不能就这么,在襄襄心里扎下一根刺。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尉迟嘉眼底的难过和痛恨都已经隐没不见。 他松开手掌,将朱雀扔回了朱云的怀里。 “不要用这种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来博取襄襄的同情,你明明知道,我们不可能做出卑劣的事情。” 尉迟嘉冷冷说道。 朱云的脸色立刻煞白。 诛人诛心,这个人一句话而已,就将他对眼前这个姑娘的所有用心全都抹杀—— 他怎么能这样?! 尉迟嘉却已经懒得再看他一眼,径直拉过卫襄从朱云面前走过,只留下一句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的话: “我的未婚妻,我自己会护她周全,不必你多事。” 男子的声音飘逸出尘,女子的背影窈窕轻快,两人携手在昏黄的光线里走向那具僵尸。 朱云渐渐垂眸,再也没有勇气看过去。 此时的僵尸,虽然还是僵尸,但在经历过幽冥之主的折腾以后,又被松陵子的符咒压制,已经没有多少反抗的余地了。 卫襄轻轻松松就用一张镇魂符将他拍倒—— 之前他只是僵尸,没有魂魄,镇魂符对他来说没有用,但是现在他体内有祝言的两魂六魄,又有幽冥之主的魂魄寄居在内,是可以用符压制的。 不过为了万无一失,尉迟嘉还是伸手将毫无反抗之力的僵尸拎了起来,扔回了密室的棺材里,加上了重重符咒的封印。 至此,卫襄和尉迟嘉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两人拍拍手,转了回去将依旧昏迷不醒的祝言再次拖了进来,放在了棺材旁。 卫襄也拍了一张镇魂符在祝言的身上,避免他再被原身把剩下的魂魄都给吸走。 如此一番折腾之后,卫襄才拿出了自己的终极法宝——招魂符。 卫襄将招魂符在祝言头顶点燃,然后将灰烬撒在祝言的身上,双手结印,开始念动咒语。 “以彼之肉身,招彼之魂魄,魂归来兮,魂归来兮……” 随着卫襄的吟唱,飘渺似烟的魂魄从棺材内逐渐升起,然后在密室内盘旋围绕,许久之后才顺着卫襄指尖的烟灰,慢慢降落在了祝言的身上,消失不见。 “成了!” 大功告成,卫襄兴奋地拍掌。 “嗯。”尉迟嘉应了一声,随即在祝言的身上又拍了一张搜魂符。 他们要问清楚祝言的意愿,看他到底是愿意继续做祝言,还是想要回到自己原本的躯壳内,去获得强大的力量。 尉迟嘉护法,卫襄则是站在了祝言的身边,闭上眼睛去面对已经恢复了完整的魂魄。 白茫茫一片的心海内,祝言的魂魄安安静静地沉睡其中。 卫襄慢慢地走了过去,叫醒了他。 “祝言,醒醒,我要问你一句话。” 沉睡在雾海中的魂魄茫然睁开双眼,看了卫襄好一会儿,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小仙子,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原本肃穆的气氛顿时被打破,卫襄瞧着仿佛西泠附体一般哭得凄凄惨惨的祝言,哭笑不得。 “好了,不要哭了,我这不是把你救回来了吗?” 卫襄坐在他身旁安慰他。 想了想又说道: “其实也算不上是救你回来,因为你的魂魄去到的,是你原本的躯壳。” “这……” 祝言的哭声有片刻的停顿,他很快抹了抹眼睛,擦了擦那并不存在的眼泪,哽咽道: “我不想回去了,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虽然之前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但是祝言的回答还是让卫襄愣了一下: “难道你不希望拥有强大无匹的力量吗?” “我当然希望啊,可,可我从没想过做僵尸啊……” 祝言很委屈: “那个僵尸已经生出了灵智,那已经,已经不是我了,再说,幽冥之主的魂魄也来捣乱,我都打不过他们……呜呜呜……” 说着说着,祝言的魂魄悲从中来,又开始哭。 “别哭别哭,不想回去咱就不回去。” 卫襄温和地劝慰,原本紧绷着的心弦也骤然放松—— 幽冥之主忽然重生,是一件坏事,却也有它的好处,她终于不用像之前想过的那样,苦口婆心劝祝言做出正确的选择了。 因为祝言一旦选择回到自己的躯壳中,那么她和尉迟嘉势必是要将其诛杀的。 相处这么长时间,谁敢保证,就一定能干脆利落地下得了这种狠手呢? 还好还好,祝言没有让她失望。 卫襄心情很好地跟祝言许诺: “你放心,只要你不想回去,我就做主,把你现在这具身躯永远送给你!” 第379章 进入符堂 “永远给我?真的吗?” 祝言的眼泪彻底止住了,惊喜地看着卫襄。 如果说,舍弃自己原本的躯壳,他最担心的是什么,无非就是自己要变成孤魂野鬼了,以后要么就去投胎,要么就四处游荡。 他根本没敢想过卫襄能把这个“祝言”的身躯送给他,而且是永远。 因为他很清楚小仙子做事的底线。从她一言不合就改造西海这件事,足以看出端倪。 卫襄点点头:“我想过了,这个祝言虽然出生在西海,但他天生痴傻,如果没有魂魄,纵然活着,也是浑浑噩噩,惨淡一生。如果你和他真正地合二为一,成为一个新生的人,那么你不用再害怕自己灰飞烟灭,他也不用活得凄凄惨惨,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再说——” 卫襄想了想,叹道:“或许,这也是天意,他也可能原本就是上天为你准备的机缘。” “多谢小仙子,多谢。” 祝言的魂魄从雾茫茫的心海中站起来,正正经经地朝着卫襄鞠了一躬。 离开自己的躯壳几十年了,他时刻记得,自己只是天地间的一抹孤魂,无论何时何地,从来没有过踏踏实实的安全感。 但是此刻,这个他曾经想要算计的女子,却给了他重生的机会,以后,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人了。 卫襄也站了起来,笑眯眯地朝他摆摆手: “谢我做什么,你该感谢老天爷才对。好了,我要出去了,你好好休息。等我带你离开这里之后,我会赠你一滴鲜血,让你的魂魄和这句身躯彻底融合,以后你就再也不用害怕了。” 若说原本祝言只是感激,那么这一刻,祝言几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一滴鲜血啊! 要知道,西泠有多么心心念念想要咬小仙子一口,但是得到的,都是死亡威胁,现在小仙子却主动要送自己一滴鲜血,助自己重生! 她为什么要对自己这样一个一直对她有所图的人这么好? 祝言颤抖着低下头,隐去了眼角的泪水。 卫襄没看到祝言的泪水,只看到他双肩抖动,但是雾气太大,也看不清楚。 大概是高兴得要疯了吧。 卫襄这样想着。 她拍了拍祝言的肩膀,以示理解,然后转身离去。 祝言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白茫茫的雾气中,女子翩翩的身姿已经远去,几乎要被心海中的白雾完全笼罩。 “小仙子!”祝言朝着她的背影大喊了一声。 卫襄回过头来,一张俏脸在雾气中朦朦胧胧:“怎么了,还有事?” “如果,如果我刚刚,选择回到我原本的躯壳里,你……你会杀了我吗?” 虽然这话问得艰难,但是祝言还是努力问出了口。 “这个嘛……”卫襄笑笑:“你说呢?” 他说……好吧,自己就不该问。 祝言咬咬牙,再次躬身行礼,算是恭送。 卫襄睁开眼睛,密室中还是昏昏暗暗的,但是原本死气沉沉祝言,脸色已经好多了。 “看来祝言是真心选择回到这具身躯的。” 卫襄检查了一番,终于是彻底放心了。 灵魂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躯壳自然也会跟着做出正确的选择,这可真是一个让人皆大欢喜的结果。 尉迟嘉没说话,默默地将手放在卫襄的额头上,确定她魂魄无损,才跟着放心。 一般来说,用搜魂符,都是直接查看别人的所思所想即可,但是襄襄却坚持要亲口去问祝言的魂魄。 她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鬼魅之物,却也不想冤枉任何一个良善之人。 “襄襄,你真是个小仙女。” 尉迟嘉拍了拍卫襄的脑袋,低声夸赞。 卫襄没听清他说什么,只是晃了晃脑袋,避开他的手,然后指了指棺材中的僵尸: “这玩意儿,咱们到底怎么处置?” “直接烧掉吧。”尉迟嘉淡淡地说道。 卫襄微怔,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没有任何的纠结了—— 尉迟嘉对人命都不怎么在意,更何况这一具僵尸? 更何况这还不是一具普通的僵尸,甚至都不是一具普通的尸魔,因为他不但生出了灵智,还被幽冥之主附了身。 除了彻底毁掉,别无他法,因为谁也不想看到人间有灾难出现。 卫襄望了望密室外面:“那,是我们来烧,还是让他们火云宗自己来烧?” “我们来烧吧。”略微沉吟之后,尉迟嘉说道,“如果他们有这个能力,也不至于到如今这个地步。而且,我们既然做了火云宗的客卿,最好还是让他们心服口服。” “好吧,你来,反正我是没这个本事。” 卫襄很有自知之明地后退一步,把这件事彻底交给尉迟嘉。 尉迟嘉挥挥手,在密室里布下结界,将自己和那具棺材笼罩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卫襄不解的问道。 “幽冥之主很难对付,我怕伤到你,你就在外面等我就好。” 尉迟嘉说完,就举起手掌,掌心的金光前所未有的耀眼刺目,直直朝着棺材中的僵尸劈了下去。 原本已经陷入昏迷,毫无动静的僵尸,在金光劈到身上的那一刹那,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一团浓重的黑气顷刻间从僵尸身上浮现而出。 “白无瑕,白无瑕!” 惨叫过后的黑影,已经彻底从僵尸身体内分离了出来,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不断的喊着这三个字。 “小心!” 卫襄在结界外面为尉迟嘉捏了一把汗,忍不住低呼出声。 “放心。” 尉迟嘉简短的回了卫襄两个字,手心里的金光开始不断变幻,很快就变成了一个金色的笼子,将那团黑影团团笼罩。 曾经在尉迟嘉手上吃过亏的黑影,明显极为惧怕这金光,高大的身躯迅速缩小,很快化作小小的一团黑气。 但这小小的一团黑气,却格外顽强,无论金光再怎么缩小,他也没有彻底消失。 “怎么回事?他的魂魄这么厉害?” 卫襄觉得有些想不通。 因为幽冥之主要是这么厉害的话,在幽冥之城就不会那么轻易被他们干掉。 “不是,这根本就不是幽冥之主的魂魄,而是他的一缕执念。” 尉迟嘉耐心的跟卫襄解释。 “执念?” 卫襄惊讶出声,惊愕不已。 要说这世间的亡魂,最难对付并不是那些穷凶极恶的阴魂厉鬼,而是心怀执念的厉鬼。 凶恶的那些厉鬼,吓唬吓唬,打一顿就好了,但是心怀执念的魂魄,除非能将他心中的执念彻底解决,不然的话是没有办法让他们魂飞魄散,彻底消失在这个世间的。 而这曾经的幽冥之主心中的执念,看来就是白无瑕了。 也就是,蛇妖小白。 卫襄从来没见过有人会对自己的坐骑生出什么执念,但这幽冥之主又不是人,大概是不能以常理论之的。 卫襄想了想,把缠绕在她手臂上的小白从衣袖中给拎了出来。 “小白,我知道你再也不想见到他,但你得告诉我,你和他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子纤细匀称的手臂上,白色小蛇,像一根僵硬的棍子一般,缓慢的游走而下,在落地之前化身成了一个很漂亮的白衣少女。 似乎是因为感觉到了白衣少女的出现,结界内被尉迟嘉压制的黑影再次激烈地波动起来。 “白无瑕,白无瑕!” 呼喊声再次从结界内传出,声声入耳,带着令人心悸的绝望和不甘。 “小仙子,能帮我把这个结界打开吗?” 白衣少女温柔的请求。 卫襄有些意外的看着她: “你不害怕了吗?” 白衣少女摇摇头:“不管怕不怕,总归是要面对的,我知道,逃不掉的。” 卫襄这才发现之前一直在她衣袖中瑟瑟发抖的小白蛇,此刻化为人形,反倒格外镇定。 卫襄转头看向尉迟嘉,目光中带着询问。 尉迟嘉点点头: “解铃还需系铃人,她敢于面对,最好不过。” 说完,他微微抬手,密室中那层无形的结界就瞬间消失了。 白衣少女对着卫襄微微一礼,转身朝着棺材走了过去。 尉迟嘉手心里的金光也略微松动,放松了压制。 那团黑影渐渐恢复原貌,逐渐化出了幽冥城主的模样,仰头定定地凝望着走到他面前的白衣少女。 白衣少女微微低头,黑色的眸子对上了那双血色的眸子,良久,才微微叹息: “事已至此,何必呢?” “白无瑕。” 幽冥之主仍旧只有这三个字。 就好像在他千年的生命中,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被忘记了,只剩下这三个字。 但是这样的固执却在瞬间激怒了原本面容平静的白衣少女,她的手穿过那层淡淡的金光,扼住了幽冥之主的脖颈,整个人都愤怒起来: “事到如今,你还想怎么样?你到底想怎么样?!为何就不能尘归尘,土归土?!”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是这个样子。” 幽冥之主只是一道幻影,少女的愤怒并没有把他怎么样,却让他终于开口说出了别的话。 “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白衣少女眼眸渐渐阖上,低声说道。 伴随着她的低语,成串的泪珠从她眼角滑落。 幽冥之主狰狞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他的声音却骤然间变得柔和飘忽: “你或许不记得了,但我永远都不可能忘记——北海茫茫,你像是落入凡尘的仙子,昂着头颅,对那人说,你就是死,也绝不肯与人为奴。” “那样骄傲又美丽,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魂魄都要夺人心魄。不管你信不信,在那一刻,我真的是想要救你的。” “可惜我是幽冥之主,而非凡间的主宰,等我能够脱离黑暗,沐浴阳光的时候,你已经死了。” 说到这里,幽冥之主朝着白衣少女咧嘴一笑,虽然比世间最可怕的恶鬼还要丑陋,却无端多了无限温柔的意味: “那一刻,我也说不清我是悲伤难过,还是窃喜万分——我终究没能救得了你,但我却可以顺理成章,永远地将你留在身边了。” “后来,我们一同征战,一通遨游北海,一同在幽冥之城度过无尽的岁月……只是我从来不知道,你居然,一刻都不想与我在一起。你说,我能甘心吗?” “我为什么要想和你在一起?我为什么要想和一个将我制成兵器的恶鬼在一起?” 白衣少女没有再像先前那般激动,但她的质问里带着无可言说的悲哀和冷漠: “你知道在暗无天日的幽冥之城,被锁在暗室中,日复一日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纵然我已经死了,纵然那时我的魂魄零零散散,但我真的恨不得亲手杀了你——所以,不要把你的自私和残忍说的那般理所当然,说的那般情深意重,这样会让我恶心。” “呵呵,亲手杀了我,原来你一直都是这样想得啊。可你知不知道,当我偷窥你的灵魂,当我知道你的心底住着另外一个人的时候,我有多么愤怒?” 幽冥之主转了转脖子,眼神执拗地盯住了面前的白衣少女: “我对你的用心,你真的就从来不曾察觉到一丝一毫吗?” “用心?”白衣少女不屑一顾:“一个自始至终都在利用我,欺压我的人,有心吗?” “原来你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幽冥之主发出了几声自嘲的笑声,点点头: “好,很好,这也是你的愿望了,那么今日我就最后一次成全你,你来杀我吧——只有你能杀了我,也只有你能让我彻底魂飞魄散,因为你,就是我最大的执念。” “你以为我不敢吗?” 白衣少女从卫襄手边抢过长剑,直指幽冥之主,朝着他狠狠刺了下去。 但即使长剑穿心而过,幽冥之主的神色也没有任何的变动,因为他已经不是人了,他只是一缕执念,寻常的刀剑对他来说又能起什么作用呢? “这样不行的。” 卫襄叹息,然后从白衣少女手里拿回了自己的剑。 顺带着给了幽冥城主一个鄙夷的眼神: “所以说来说去,你的执念也就是再见她一面,然后让她亲手结果了你?你也真是太无聊了吧?!” “不,不是的。” 幽冥之主看向白衣少女的眼神重新变得柔和,他再度开口: “其实,我只是想问一句,白无瑕,你有没有爱过我?哪怕,只有一丁点——有没有?” 第380章 天机挑衅 有没有爱过? 这个问题可真是…… 卫襄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 她并不是觉得这个问题可笑,她只是觉得,一般来说,这个问题问出来的时候,答案就已经昭然若揭了。 但是很显然,幽冥之主可不这么想,他仍旧仰望着白衣少女,等待着答案。 白衣少女的神色却因为听见这话,更加淡漠。 “没有,一丁点儿都没有。”她毫不犹豫地说道。 时间仿佛凝滞了,又仿佛飞速地掠过,在卫襄和尉迟嘉都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幽冥之主的身影就毫无预兆地开始溃散。 再也没有说一个字,再也没有任何的纠缠,就这么迅速而安静地烟消云散。 “这……” 卫襄低低地惊呼了一声,抬起头看着小白。 白衣少女依旧静静地站立在棺材前,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眼睛连眨动一下都没有。 但不知道是不是卫襄的错觉,只觉得她如同黑色珍珠一般的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道光亮,转瞬即逝。 等到幽冥之主的身影彻底消散,原本萦绕在棺材周围的死气也丝毫无存,棺材里的那句躯壳仍旧在静静沉睡,好像,那个黑影,从未来过。 卫襄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涌上来—— 不是同情,只是有些感慨。 祝言去过幽冥之城,所以幽冥之主这不甘心的魂魄借机随他而来,化作执念,只为得到这一个答案。 所以,这个答案就决定了他的生死。 如果是前世,卫襄大概会觉得小白冷酷又无情,别人如此深情以待,你怎能无动于衷? 但是两世为人,卫襄已经不会再这么想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问对方心意的爱,其实只是自私的执念而已。 对于幽冥之主来说,或许在与小白朝夕相处的岁月中,他有了伴,他觉得两人之间,应该是带着暧昧和喜欢的。 但是对于小白来说,死后尸骨被制成兵器,供人驱使,给她留下的只是无尽的屈辱和仇恨而已。 是以,如今这个结局,卫襄除了感慨,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密室中的沉默持续了短短的一刻,尉迟嘉就伸手摸了摸卫襄的发顶,打发她离开: “你们先出去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好。” 卫襄对尉迟嘉的能力很放心,只要幽冥之主不在,那剩下要对付的,也只是一个可以被金光所伤的尸魔而已。 卫襄朝着小白伸出手,白衣少女重新化作一条白色小蛇,缠绕在了卫襄的手臂上。 卫襄抬脚向外走去,只觉得手臂的肌肤上,一片冰凉。 她双手拢了起来,另一只手拍了拍小白,无声地安抚着。 密室外面,松陵子已经开始打坐疗伤,朱云还在直直地盯着密室的出口。 卫襄的身影一出现在密室门口,朱云黯淡的眼神瞬间就凉了起来,他挣扎着坐起来,看着卫襄: “你,你还好吧?” “嗯,很好。” 卫襄客气而礼貌地笑笑,然后走到他面前,俯身问道:“需要我出去通知其他人吗?” “还是,还是不要了吧,师父并不希望太多的人知道这件事……” 朱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卫襄瞬间了然,自家仓库里放着一具僵尸,还让这具僵尸进化成了尸魔,这要是再让有心人传出去,火云宗大概又得面对一波质疑。 也罢,将这件事情彻底而隐秘地解决,也算是对得起火云宗给予他们的客卿之位了。 卫襄没再说什么,转过身,静静地伫立在密室门口,望着密室中越来越盛的金光,眼神逐渐温柔。 等到一行人走出密室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松陵子和朱云在前,卫襄和尉迟嘉在后,而尉迟嘉的背上,还扛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祝言。 皎洁的月光从东方铺洒下来,静静地照耀着人间,卫襄抬头望了望,转身和松陵子和朱云告别。 亲眼看到原本放置僵尸的棺材内空空如也,空无一物,松陵子终于意识到,请眼前这两位来火云宗做客卿,并非是他照顾他们,而是他有幸得到他们的认可。 鉴于这种认知,松陵子对卫襄的态度就变得格外客气,满面笑容地回应了卫襄的告别,并且邀请卫襄和尉迟嘉参与明日午时火云宗的议事大会,说要把他们介绍给所有的弟子认识。 对于这种热情,卫襄自然不会推脱,很愉快地答应了。 于是翌日一早,睡到自然醒的卫襄风卷残云地用了早膳之后,就跟尉迟嘉一起前往松陵子处理事务的仙云殿了。 一般来说,越是人多的地方,越是有江湖,江湖的关系也就越复杂,只要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那是立刻就会传遍整个江湖的。 虽然火云宗弟子们并不知道在火云密藏中发生了什么,但是都很敏锐地发现了宗主对于这几个来历不明的客卿,态度已经是天上地下的变化了。 所以在卫襄前往仙云殿的路上,但凡遇到火云宗的弟子,无一不是恭敬问好,热情寒暄,整个火云宗上下,骤然就对卫襄露出了最为温和的嘴脸。 卫襄是个极其识好歹的人,她也不计较众人之前的轻慢,只要有人上前端着笑脸搭讪,她就也笑脸相对。 卫襄的容貌本来就带着姐姐卫锦七分的美艳,再加上她性子又活泼讨喜,很快她就和火云宗的弟子们打成一片,称兄道弟,勾肩搭背。 当然,勾肩搭背的人也仅限于女弟子,但即使这样,还惹得尉迟嘉在旁边脸色各种冷淡,吓得一众女弟子只敢跟卫襄热络几句,很快规规矩矩站去了一旁。 到最后,敢于冒着尉迟嘉冰冷的眼神,留在卫襄身边的,只剩下一个水灵。 因为用了之前卫襄假扮的小姑娘给的那些驻颜符,水灵的容颜已经恢复到了二十八九的样子,但想要再往前恢复一些,就有些难。 人也就是这样的,之前容貌固定在三十多岁的时候也就那样了,水灵并不是特别在意。 可骤然间年轻了好些岁,并且知道自己还能够年轻一些,水灵心中就有了无限的贪欲。 只可惜她后来再怎么在山下的市集上去找,也找不着当日带回来的那小姑娘。 自然,水灵根本不知道那小姑娘就是卫襄,她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试探性地询问卫襄: “卫仙子可曾听说过,这世间有一种能够让人恢复少时容貌的驻颜符?” 卫襄一听水灵这话,就知道她什么意思。 卫襄慷慨又大方的点头: “是啊,我知道呀,我不但知道,我还会画呢。” 凭良心讲,水灵对她还不错,是火云宗弟子中第一个对她释放出善意的,她不介意再给水灵画些符。 “卫仙子,你,你真的会画这种符吗?”水灵惊讶万分。 卫襄笑嘻嘻地点头:“会啊,不过几张驻颜符而已,这有什么难画的,等得了空我就给你多画几张。” 卫襄说得漫不经心,浑不在意,仿佛这只是举手之劳一样容易。 但这话落在水灵耳中,不啻于掀起一场惊涛骇浪—— 这几乎跟先前的小姑娘一模一样的性子,还都会画符,该不会真的是一个人吧? 这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一般从水灵心头闪过,她震惊的久久不能言语。 等她彻底反应过来,连忙追上去拽住了卫襄,压低了声音问道: “卫仙子,您老实跟我说,之前那个小姑娘是不是你?” “什么小姑娘啊?我不知道啊。” 卫襄发誓要将装傻进行到底。 水灵却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她拽住了卫襄的手臂,直直地盯着卫襄的眼睛: “既然卫仙子不承认,那卫仙子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卫襄有些心虚,仔细回想了一下,又觉得自己没有露出破绽。 水灵露出一个莫测的笑容: “那晚我们第一次在火云秘藏不远处相遇,朱云师兄并没有对我进行任何的介绍,卫仙子又是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这……” 卫襄如同被人当头来了一棒,一下子就知道哪里不对了。 “这个,这个之前朱云师兄对我提到过你……” 卫襄厚着脸皮找了个理由。 但对于此时的水灵来说,这个理由根本就无法将她搪塞过去。 水灵也不再说什么,似笑非笑的盯着卫襄点点头,不知道心里在盘算些什么。 卫襄转头悄悄和尉迟嘉嘀咕: “你觉得她想干嘛?” 尉迟嘉摇摇头:“除了你,别的女人的心思,我不想猜。” 卫襄:…… 呸,假正经! 卫襄拂袖而走,把尉迟嘉和水灵全部抛在了身后。 仙云殿,火云宗的议事大会准时开始。 整个火云宗各个分堂的掌事者,黑压压站了一大片。 松陵子,对着他们隆重的介绍了尉迟嘉和卫襄。 他们也对尉迟嘉和卫襄表达了极大的热情,纷纷邀请他们去自己所掌管的分堂交流学习。 尉迟嘉和卫襄谦逊地一一答应,不卑不亢,不骄不躁的态度,又获得了众弟子一大波好感。 唯一自始至终对尉迟嘉和卫襄没有任何好脸色的,也就只有天机了。 在火云宗混了这么几日,卫襄对于天机和朱云之间的恩怨,多多少少也有所耳闻,无非就是不得宠的弟子对得宠的弟子各种羡慕嫉妒恨,进而处处以处做对的平常事而已。 这就跟朝堂上,那些大臣为了赢得皇帝的欢心互相倾轧是一样的道理。 只要天机不对他们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事情,卫襄是懒得理会这种人的。 但偏偏怕什么就非要来什么,在松陵子亲口发话,尉迟嘉和卫襄可以在各分堂自由出入以后,天机就立刻当着众弟子的面儿,邀请卫襄和尉迟嘉去自己掌管的剑堂切磋。 卫襄一听,就客气的拒绝了: “还请这位师兄见谅,我的剑术一塌糊涂,毫无所长,实在不敢在天机师兄面前献丑。” 天机听她这么说,冷哼一声嘲讽道: “如果卫仙子连修仙者最基本的剑术都不会,那我倒要怀疑,你是靠什么成为我们火云宗的客卿的?难道只靠朱云师兄对你的偏爱吗?” 这话卫襄就不爱听了,说她就说她,好端端的扯上朱云干什么? 本来尉迟嘉就端着一坛子老醋,时不时喝上两口,这会儿扯上朱云,尉迟嘉的一张脸早就由晴转阴了。 “天机师兄慎言。”尉迟嘉冷冷出声。 但天机并没能领会尉迟嘉的意思,反倒一意孤行的以为自己是抓住了他们的痛脚,干脆趁势抓着不放,颇有些咄咄逼人: “这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当初你们能进入火云宗,靠的本来就是朱云师兄的袒护,而你们后来给火云宗带来的麻烦,不必我多说,你们自己心里也有数,何必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至此,卫襄算是看明白了,天机这哪里是仅仅对他们不满啊,这根本就是要没事儿找事儿。 朱云怎么样,他们心里很有数,但这天机恐怕心里没数。 不过,看在自己还要在火云宗混很长一段时间的份上,卫襄也不想和这种脑袋不正常的人起什么纷争,她直接转过身,拉住了水灵: “水灵师姐,刚才不是还说要画符吗?走吧,我们去符堂看看,我先帮你把驻颜符画出来可好?” “真的吗?那可真是荣幸之至,走,我这就带你们去符堂看看!” 水灵立刻心领神会,做欣喜状。 反正她和天机的关系不好,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此时就算再把天机的面子放在地上踩踩,那也没什么。 水灵在前,卫襄和尉迟嘉在后,三人往符堂而去,很快就把天机抛得没影了。 火云宗的符堂正如其名,是各种符纸的天下。 符堂内,也到处放置着朱砂和符纸,供弟子们随时练习。 “真是大手笔,有钱!” 卫襄走过去捻了捻朱砂,发现这都是上好的朱砂,不禁由衷地发出感叹。 蓬莱在东海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门派了,可要是和火云宗比起来,那真是有些寒酸了。 不过等她以后回到蓬莱,一定要照这个样子休整蓬莱,争取也让蓬莱朝着顶级大门派进发。 心里这样想着,卫襄就随手开始画符。 免费的上好材料,不用白不用。 第381章 一战成名 这话似乎听得尉迟嘉很是愉悦,他朝着祝言赞许地点点头: “那就拜托你们了。” “祝言一定不辱使命!” 祝言恭谨地保证。 直到尉迟嘉翩翩的身姿消失在门外,祝言死死地摁着西泠的那只手才松开了。 西泠从水里一跃而起,甩了祝言一脸水花: “你是不是傻?你会拿针还是我会捏线?” 祝言看着西泠,无语地摇摇头: “你才是脑壳被驴踢过,一点都不了解我们人类的事情——谁家成亲光要喜服就够了?” 西泠闷闷:“那他这到底什么意思嘛?” “他的意思就是,成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要我们可以开始筹备了。” 祝言说完,忍不住感慨: “要说小仙子能早点儿成亲也是好事情,我听说姑娘家在闺中的时候是娇客,脾气什么的都很大,但是嫁了人,都会变得温柔贤淑的,到那个时候……嘿嘿。” 祝言的脑子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西泠也立刻就被带偏了——一个温柔贤淑的小仙子?虽然不太敢想这是什么画面,但是他很是期待再也不挨打的日子呢。 于是他立刻就兴奋地结束了自己的泡澡,从水缸里跳了出来,化成了人形: “既然是这样,那我们现在就开始筹备吧!” 此时,正坐在外面花园子里赏月看星星的卫襄,压根儿就没想到这两个家伙这么快就叛变了。 她把白色的小蛇也放在地上,然后抱着膝盖,看着小白蛇: “小白,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自打从火云密藏中出来以后,小白就没有了从前那般的精神抖擞,也没有再像从前那样总是和小笨腻歪在一起,多数时候,都是一种郁郁寡欢的状态。 这让卫襄不免有些担忧。 小白的确是没什么精神,身体像是一根白色的白面条一般软软地摊在泥土地上,黑豆一般的眼睛眨了眨,摇摇头。 见她这样,卫襄心里更加明白了。 虽然小白没有爱过幽冥之主,但是,幽冥之主最后留下的这缕执念,还是影响到了小白。 没有人,能够面对这样的事情,真正做到水过无痕。 这无关情爱,只与命运的狗血程度有关。 所以,卫襄也只是无声地抚了抚小白,不再说什么,一人一蛇都静静地抬头望月,各自想着心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白才转过头来,幽幽地问卫襄: “小仙子,你和尉迟仙长,真的要成亲了吗?” “嗯?”卫襄冷了一下,下意识地否认:“才没有……” “可是尉迟仙长说要成亲的时候,你并没有生气啊。”小白毫不留情地戳破卫襄的口是心非。 但是卫襄怎么可能承认呢? “我才没有呢!” 卫襄面不改色地眨眨眼睛,维持自己最后的倔强: “我不生气,是因为我知道我就算生气,他也不会在意。他觉得我们应该成亲了,就说要成亲,但对于我来说,就算是真的要成亲,也不该是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 “为何?你们人类还有什么讲究吗?我们蛇类都是遇到喜欢的,直接住一起生蛋就好了。”小白很好奇。 “直接住一起生蛋……” 卫襄被小白这话逗得忍俊不禁。 不过在稍稍红了红脸之后,她还是决定忘记这句话,好好给小白解释一下: “我们人类当然有讲究,讲究可多了!我们人类女子成亲,讲究拜天地,拜高堂,可是这里既不是我的故乡,也没有我的高堂长辈。我的亲人,我的师门,通通都不在这里,我如果成亲,没有他们的见证,也得不到他们亲口祝福,我就会觉得,觉得……” 卫襄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因为她一时间有点儿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的感受,双手徒劳地在小白面前比划了几下之后,放了下来: “我就是觉得,成亲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小白歪着小脑袋,看了卫襄一阵子,忽然点点头:“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了你想什么——你想要得到你想象中的婚礼,亲人簇拥,师长见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一个无亲无故的陌生地方,孤独地成亲。”小白有条有理地分析。 “你,你居然能明白?”卫襄很为小白的蕙质兰心惊讶。 小白望着卫襄,从脑海里搜刮了一个词儿出来: “我当然能明白,因为你们人类不就喜欢各种各样的繁文缛节吗?” 卫襄:……果然是不能对一只张口闭口住一起生蛋的蛇妖抱什么希望啊! 那不是繁文缛节,那是一个女子本应该对自己的人生大事抱有的,最美好的期待。 不过小白也只是一条蛇而已,自己不应该对她要求太高的,她能理解,就已经很难得了。 于是一人一妖继续静静的赏月看星星,直到月上中天,卫襄打了一会儿瞌睡,居然就这么直接歪在花园子里见周公去了。 好在小白在卫襄歪下去的一刹那,就迅速化成了人形,扑过去给卫襄当了垫子。 “我还以为你会满腹心事睡不着呢,白白陪你在这里熬夜,没想到你倒是睡得香!” 小白哭笑不得地嘀咕,爬起来抱起卫襄往回走。 别看她外表是个弱不禁风的少女,内外可是修炼近千年的妖怪,所以抱着卫襄毫不费力,也不用有太多的顾忌。 不过她一转身就看到了月光下站着的人影儿,吓得她差点儿没把卫襄给扔地上。 “尉迟仙长,你,你怎么在这儿?” 小白想拍拍心口,又腾不出手来,小心翼翼的看着尉迟嘉,唯恐他误会是自己拐带小仙子出来看月亮的。 尉迟嘉却什么都没说,只朝小白伸出手: “把她给我。” 这……她是个雌性啊,她难道她抱一下小仙子,这人也要吃醋吗? 但她也不敢迟疑,利利索索地把人给交了出去。 月光下,紫衣翩翩的男子抱着蓝衣逶迤的女子渐渐走远,小白瞧了瞧他们的背影,忽然觉得小仙子也有点儿可怜—— 小仙子不想成亲,可这是她能做主的吗? 这话似乎听得尉迟嘉很是愉悦,他朝着祝言赞许地点点头: “那就拜托你们了。” “祝言一定不辱使命!” 祝言恭谨地保证。 直到尉迟嘉翩翩的身姿消失在门外,祝言死死地摁着西泠的那只手才松开了。 西泠从水里一跃而起,甩了祝言一脸水花: “你是不是傻?你会拿针还是我会捏线?” 祝言看着西泠,无语地摇摇头: “你才是脑壳被驴踢过,一点都不了解我们人类的事情——谁家成亲光要喜服就够了?” 西泠闷闷:“那他这到底什么意思嘛?” “他的意思就是,成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要我们可以开始筹备了。” 祝言说完,忍不住感慨: “要说小仙子能早点儿成亲也是好事情,我听说姑娘家在闺中的时候是娇客,脾气什么的都很大,但是嫁了人,都会变得温柔贤淑的,到那个时候……嘿嘿。” 祝言的脑子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西泠也立刻就被带偏了——一个温柔贤淑的小仙子?虽然不太敢想这是什么画面,但是他很是期待再也不挨打的日子呢。 于是他立刻就兴奋地结束了自己的泡澡,从水缸里跳了出来,化成了人形: “既然是这样,那我们现在就开始筹备吧!” 此时,正坐在外面花园子里赏月看星星的卫襄,压根儿就没想到这两个家伙这么快就叛变了。 她把白色的小蛇也放在地上,然后抱着膝盖,看着小白蛇: “小白,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自打从火云密藏中出来以后,小白就没有了从前那般的精神抖擞,也没有再像从前那样总是和小笨腻歪在一起,多数时候,都是一种郁郁寡欢的状态。 这让卫襄不免有些担忧。 小白的确是没什么精神,身体像是一根白色的白面条一般软软地摊在泥土地上,黑豆一般的眼睛眨了眨,摇摇头。 见她这样,卫襄心里更加明白了。 虽然小白没有爱过幽冥之主,但是,幽冥之主最后留下的这缕执念,还是影响到了小白。 没有人,能够面对这样的事情,真正做到水过无痕。 这无关情爱,只与命运的狗血程度有关。 所以,卫襄也只是无声地抚了抚小白,不再说什么,一人一蛇都静静地抬头望月,各自想着心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白才转过头来,幽幽地问卫襄: “小仙子,你和尉迟仙长,真的要成亲了吗?” “嗯?”卫襄冷了一下,下意识地否认:“才没有……” “可是尉迟仙长说要成亲的时候,你并没有生气啊。”小白毫不留情地戳破卫襄的口是心非。 但是卫襄怎么可能承认呢? “我才没有呢!” 卫襄面不改色地眨眨眼睛,维持自己最后的倔强: “我不生气,是因为我知道我就算生气,他也不会在意。他觉得我们应该成亲了,就说要成亲,但对于我来说,就算是真的要成亲,也不该是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 “为何?你们人类还有什么讲究吗?我们蛇类都是遇到喜欢的,直接住一起生蛋就好了。”小白很好奇。 “直接住一起生蛋……” 卫襄被小白这话逗得忍俊不禁。 不过在稍稍红了红脸之后,她还是决定忘记这句话,好好给小白解释一下: “我们人类当然有讲究,讲究可多了!我们人类女子成亲,讲究拜天地,拜高堂,可是这里既不是我的故乡,也没有我的高堂长辈。我的亲人,我的师门,通通都不在这里,我如果成亲,没有他们的见证,也得不到他们亲口祝福,我就会觉得,觉得……” 卫襄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因为她一时间有点儿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的感受,双手徒劳地在小白面前比划了几下之后,放了下来: “我就是觉得,成亲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小白歪着小脑袋,看了卫襄一阵子,忽然点点头:“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了你想什么——你想要得到你想象中的婚礼,亲人簇拥,师长见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一个无亲无故的陌生地方,孤独地成亲。”小白有条有理地分析。 “你,你居然能明白?”卫襄很为小白的蕙质兰心惊讶。 小白望着卫襄,从脑海里搜刮了一个词儿出来: “我当然能明白,因为你们人类不就喜欢各种各样的繁文缛节吗?” 卫襄:……果然是不能对一只张口闭口住一起生蛋的蛇妖抱什么希望啊! 那不是繁文缛节,那是一个女子本应该对自己的人生大事抱有的,最美好的期待。 不过小白也只是一条蛇而已,自己不应该对她要求太高的,她能理解,就已经很难得了。 于是一人一妖继续静静的赏月看星星,直到月上中天,卫襄打了一会儿瞌睡,居然就这么直接歪在花园子里见周公去了。 好在小白在卫襄歪下去的一刹那,就迅速化成了人形,扑过去给卫襄当了垫子。 “我还以为你会满腹心事睡不着呢,白白陪你在这里熬夜,没想到你倒是睡得香!” 小白哭笑不得地嘀咕,爬起来抱起卫襄往回走。 别看她外表是个弱不禁风的少女,内外可是修炼近千年的妖怪,所以抱着卫襄毫不费力,也不用有太多的顾忌。 不过她一转身就看到了月光下站着的人影儿,吓得她差点儿没把卫襄给扔地上。 “尉迟仙长,你,你怎么在这儿?” 小白想拍拍心口,又腾不出手来,小心翼翼的看着尉迟嘉,唯恐他误会是自己拐带小仙子出来看月亮的。 尉迟嘉却什么都没说,只朝小白伸出手: “把她给我。” 这……她是个雌性啊,她难道她抱一下小仙子,这人也要吃醋吗? 但她也不敢迟疑,利利索索地把人给交了出去。 月光下,紫衣翩翩的男子抱着蓝衣逶迤的女子渐渐走远,小白瞧了瞧他们的背影,忽然觉得小仙子也有点儿可怜—— 小仙子不想成亲,可这是她能做主的吗? 第382章 一战成名(二) 这话似乎听得尉迟嘉很是愉悦,他朝着祝言赞许地点点头: “那就拜托你们了。” “祝言一定不辱使命!” 祝言恭谨地保证。 直到尉迟嘉翩翩的身姿消失在门外,祝言死死地摁着西泠的那只手才松开了。 西泠从水里一跃而起,甩了祝言一脸水花: “你是不是傻?你会拿针还是我会捏线?” 祝言看着西泠,无语地摇摇头: “你才是脑壳被驴踢过,一点都不了解我们人类的事情——谁家成亲光要喜服就够了?” 西泠闷闷:“那他这到底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就是,成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要我们可以开始筹备了。” 祝言说完,忍不住感慨: “要说小仙子能早点儿成亲也是好事情,我听说姑娘家在闺中的时候是娇客,脾气什么的都很大,但是嫁了人,都会变得温柔贤淑的,到那个时候……嘿嘿。” 祝言的脑子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西泠也立刻就被带偏了——一个温柔贤淑的小仙子?虽然不太敢想这是什么画面,但是他很是期待再也不挨打的日子呢。 于是他立刻就兴奋地结束了自己的泡澡,从水缸里跳了出来,化成了人形: “既然是这样,那我们现在就开始筹备吧!” 此时,正坐在外面花园子里赏月看星星的卫襄,压根儿就没想到这两个家伙这么快就叛变了。 她把白色的小蛇也放在地上,然后抱着膝盖,看着小白蛇: “小白,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自打从火云密藏中出来以后,小白就没有了从前那般的精神抖擞,也没有再像从前那样总是和小笨腻歪在一起,多数时候,都是一种郁郁寡欢的状态。 这让卫襄不免有些担忧。 小白的确是没什么精神,身体像是一根白色的白面条一般软软地摊在泥土地上,黑豆一般的眼睛眨了眨,摇摇头。 见她这样,卫襄心里更加明白了。 虽然小白没有爱过幽冥之主,但是,幽冥之主最后留下的这缕执念,还是影响到了小白。 没有人,能够面对这样的事情,真正做到水过无痕。 这无关情爱,只与命运的狗血程度有关。 所以,卫襄也只是无声地抚了抚小白,不再说什么,一人一蛇都静静地抬头望月,各自想着心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白才转过头来,幽幽地问卫襄: “小仙子,你和尉迟仙长,真的要成亲了吗?” “嗯?”卫襄冷了一下,下意识地否认:“才没有……” “可是尉迟仙长说要成亲的时候,你并没有生气啊。”小白毫不留情地戳破卫襄的口是心非。 但是卫襄怎么可能承认呢? “我才没有呢!” 卫襄面不改色地眨眨眼睛,维持自己最后的倔强: “我不生气,是因为我知道我就算生气,他也不会在意。他觉得我们应该成亲了,就说要成亲,但对于我来说,就算是真的要成亲,也不该是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 “为何?你们人类还有什么讲究吗?我们蛇类都是遇到喜欢的,直接住一起生蛋就好了。”小白很好奇。 “直接住一起生蛋……” 卫襄被小白这话逗得忍俊不禁。 不过在稍稍红了红脸之后,她还是决定忘记这句话,好好给小白解释一下: “我们人类当然有讲究,讲究可多了!我们人类女子成亲,讲究拜天地,拜高堂,可是这里既不是我的故乡,也没有我的高堂长辈。我的亲人,我的师门,通通都不在这里,我如果成亲,没有他们的见证,也得不到他们亲口祝福,我就会觉得,觉得……” 卫襄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因为她一时间有点儿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的感受,双手徒劳地在小白面前比划了几下之后,放了下来: “我就是觉得,成亲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小白歪着小脑袋,看了卫襄一阵子,忽然点点头:“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了你想什么——你想要得到你想象中的婚礼,亲人簇拥,师长见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一个无亲无故的陌生地方,孤独地成亲。”小白有条有理地分析。 “你,你居然能明白?”卫襄很为小白的蕙质兰心惊讶。 小白望着卫襄,从脑海里搜刮了一个词儿出来: “我当然能明白,因为你们人类不就喜欢各种各样的繁文缛节吗?” 卫襄:……果然是不能对一只张口闭口住一起生蛋的蛇妖抱什么希望啊! 那不是繁文缛节,那是一个女子本应该对自己的人生大事抱有的,最美好的期待。 不过小白也只是一条蛇而已,自己不应该对她要求太高的,她能理解,就已经很难得了。 于是一人一妖继续静静的赏月看星星,直到月上中天,卫襄打了一会儿瞌睡,居然就这么直接歪在花园子里见周公去了。 好在小白在卫襄歪下去的一刹那,就迅速化成了人形,扑过去给卫襄当了垫子。 “我还以为你会满腹心事睡不着呢,白白陪你在这里熬夜,没想到你倒是睡得香!” 小白哭笑不得地嘀咕,爬起来抱起卫襄往回走。 别看她外表是个弱不禁风的少女,内外可是修炼近千年的妖怪,所以抱着卫襄毫不费力,也不用有太多的顾忌。 不过她一转身就看到了月光下站着的人影儿,吓得她差点儿没把卫襄给扔地上。 “尉迟仙长,你,你怎么在这儿?” 小白想拍拍心口,又腾不出手来,小心翼翼的看着尉迟嘉,唯恐他误会是自己拐带小仙子出来看月亮的。 尉迟嘉却什么都没说,只朝小白伸出手: “把她给我。” 这……她是个雌性啊,她难道她抱一下小仙子,这人也要吃醋吗? 但她也不敢迟疑,利利索索地把人给交了出去。 月光下,紫衣翩翩的男子抱着蓝衣逶迤的女子渐渐走远,小白瞧了瞧他们的背影,忽然觉得小仙子也有点儿可怜—— 小仙子不想成亲,可这是她能做主的吗? 天机提出挑战,卫襄痛快地应战,这让整个火云宗上下都沸腾了。 对于天机的嚣张跋扈,火云宗上下一直以来都是有目共睹,印象深刻,至于卫襄…… 大部分火云宗底层弟子并不看好她。 毕竟火云密藏中发生的事情,也不是人人都知道,只有火云宗的堂主级别才清楚这小姑娘几斤几两。 于是卫襄所住的云霞楼,一时之间人来人往,热闹不堪,而这一波又一波的火云宗弟子,几乎没什么例外,都是来劝卫襄提前放弃的。 甚至还有两个自认为和卫襄知心的弟子,很直白地劝诫: “卫仙子有所不知,天机师兄乃是鸿钧师伯的爱徒,修为高深,脾气嘛,也不大好,跟他切磋,非死即伤……” “就是,就算到时候他把卫仙子你打伤打残,最多也就是一句‘失了分寸’了事,没有人会真的把他怎么样的,因为我听说鸿钧师伯有意让天机师兄将来接任火云宗主之位……” “不会吧,你这话是哪里听来的?宗主怎么可能会绕过朱云师兄,把宗主之位传给天机师兄?” “你别管我哪里听来的,反正这个消息千真万确!” “那宗主会不会和鸿钧师伯打起来啊?到时候我们站哪边啊?” “谁知道呢,反正我站朱云师兄,天机师兄太暴躁了……” “可是朱云师兄性子有些优柔寡断,做宗主还真不一定合适……” 三言两语,两个人就彻底忘记了自己来云霞楼的初衷,完全无视了卫襄,开始了面红耳赤的争辩。 卫襄只好把自己竖起来的耳朵悄悄放了下来—— 麻蛋,这都什么人啊?她还等着听他们阐述一下天机如何凶残呢! 不过,这些火云宗的弟子也实在是太小瞧她了吧……谁说对决只能她一个人参加的? 三日之后,火云宗后山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上至宗主,下至看门的弟子,人人都想看看天机是怎么厚着脸皮欺负一个小姑娘的。 当然,这也是卫襄自己揣测,或许,人家是想看看本门师兄吊打外来者呢。 不过这些都不是卫襄要考虑的问题,她要考虑的是怎么能赢。 在卫襄看来,这不光关系着她的脸面和以后在火云宗的待遇,也关系着蓬莱的脸面——她出自东海蓬莱这件事,或许现在没有人知道,但是天长日久的,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总会被人知道的。 要是她给师门抹了黑,回去师父说不定会揍她。 所以,今天她不是要赢,而是必须要赢。 秉承着一个人是打,几个人也是打的无赖理念,卫襄左边衣袖里藏着小白,右手衣袖里藏着从海豚妖西泠身上拽下来的一小块鱼皮,信心满满地登上了火云宗的擂台。 火云宗的擂台位于宗内山间一块平坦的空地上,一眼望去,只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土台子。 正在卫襄感叹这擂台跟火云宗处处土豪的风格不搭的时候,被一群火云宗大佬簇拥着的松陵子走到了擂台前,慈祥地望着卫襄,温柔地问道: “卫仙子,害怕吗?” “我当然不怕啊。”卫襄也对着松陵子露出微笑,觉得这老头还是蛮慈祥的嘛。 谁知道这慈祥的老头下一刻就收了自己的笑容,对着卫襄脚下的擂台挥了挥手。 “啥意思?” 卫襄正在猜测老头的用意,一个不防,只觉得身体一晃,差点儿跌倒—— 是脚下的擂台动了起来。 卫襄惊叫起来:“哎哎,干嘛呢?” 站在她对面的天机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如果觉得害怕,现在就可以认输。” “认输?那不可能!当然,如果你想认输,我也不拦着。” 卫襄扬起下巴说道。 心里却在腹诽,这火云宗实在是不厚道,说什么公平对决,提前都不告诉她这台子有猫腻,这算是哪门子的公平啊? 但无论卫襄心里如何腹诽,这个原本与地面水平的台子还是升了起来,然后台子周围的地形迅速变幻,台子底部如同地底喷泉一般涌出大量的水,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小型的湖泊,把整个擂台包围在了中间。 虽然见识少,但是卫襄朝着那波澜微微的水面望了一眼,还是能看得出来,水面上有牢固的结界,足以把擂台和旁边所有的一切彻底隔绝开来。 朱云的声音隔着水面遥遥地传过来: “襄襄不要害怕,如果不敌,认输就可以出来了,有这层结界在,外面的人就没办法进去干扰正常的对决了,你放心好了。” 放心好了……请问这到底是在防着谁?这到底是想保护她,还是要保证天机直接把她揍扁? 卫襄郁闷地摸了摸袖子里的小白和那一小块鱼皮,庆幸自己提前做了准备。 而人群中的尉迟嘉冷眼看着这一切,只悄悄地抬手比划了一下。 这结界看似牢不可破,但在他面前,再高明的结界,也不过如此。 所以他特地传音安慰卫襄: “别怕,真的不敌,我会来的。” 尉迟嘉? 卫襄惊讶地转过头去,在涌涌的人潮中一眼就看到了紫衣翩翩,长身玉立的男子。 他能够传音过来,那是该说明,水面上的结界,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吧? 这可真是太好了,至少她不用担心自己万一打不过会被天机给打死了。 卫襄朝着尉迟嘉咧嘴一笑,重新转过了头去。 天机冷冷地看着卫襄的种种小动作,和变化丰富的表情,眼底渐渐有得意之色闪现。 这个讨人厌的女子说过了,她不擅长剑术,那就看她拿什么来对敌了。 天机“唰”地一声抽出了自己的长剑,直直指向了卫襄: “开始吧。” “你说开始就开始啊,都没有个裁判的吗?”卫襄扫了一眼远处黑压压的围观群众,不满地说道。 天机愣了一下,眼神里就多了些不耐烦,皱眉斥道: “切磋对决,输赢本就是一目了然的事情,还需要裁判?难道你平日里遇上敌人,对敌的时候也还有个人能来公允地给你判定输赢生死?” “有道理。”卫襄似乎很受教地点点头,却又问道:“那照你这么说,我们这场切磋,也可以和平日里对敌一般,各凭手段喽?” 天机觉得卫襄这话说得奇怪,但他也还是点了头: “当然。” “很好,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 卫襄笑嘻嘻的地从袖中拿出了小白,在手里甩了甩,信心十足地点头:“开始吧。” 第383章 引发猜忌 “这是什么?”天机看着对面女子手里白色绳子一样的东西,有点懵。 “这是我的武器啊。”卫襄笑嘻嘻地说道。 擂台下的火云宗弟子们却瞬间哗然—— 常跟卫襄一起厮混的弟子们都知道,这哪里是什么武器,这就是卫襄带来的那条小白蛇嘛! 这样公然带着一条蛇上去跟人打,真的不算是犯规吗? 更何况,用一条蛇去对削铁如泥的虹铁剑,这是打算把这小白蛇斩成几段啊? 反正没有人对卫襄有什么信心。 而原本被尉迟嘉揣在袖子里的小笨则是“哧溜”一声就从尉迟嘉的袖子里窜了出来,朝着擂台上扑去。 还好尉迟嘉早就提防着,淡淡地伸出手,把小笨给拽了回来。 “冷静。”他淡淡地说道,看起来淡定又从容。 小笨瞬间怒了:“我怎么冷静?!合着被人抓在手里的不是你老婆,所以你们才这么对小白!” “这跟是谁的老婆没有关系——她们自己也终归是要成长,小白是自己心甘情愿和襄襄并肩战斗的。” 尉迟嘉望着擂台上镇定自若的女子,最终说道。 曾经他以为,对一个人好,就是让自己变得绝对强大,然后将她牢牢护在羽翼下就好,但是后来他却明白了—— 那样的话,自己会快乐,但襄襄,却永远不会真正立足于世,如此一来,她又怎么能快乐? 此时的她,虽然看似身处险境,但她却学会了面对,能够意气风发地活着,如同越来越美丽的木棉,坚韧自信。 但这些也只是尉迟嘉一个人的想法,对于小笨来说,这些都是废话,他挣扎着要扑过去: “什么并肩战斗,那是你老婆设的局!现在是我老婆被你老婆拿在手里,你才能这么云淡风轻,要是你老婆被我老婆拿在手里,我看你还会不会装逼!” “既然你这么想,那干脆就不要看了,眼不见心不烦,更何况,你就算不同意,也改变不了什么。” 尉迟嘉懒得再跟自己这陷入热恋中的镇魂兽废话,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一巴掌拍了下来,直接把小笨给拍得昏了过去。 这对主仆的对话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旁边哗然讨论的火云宗弟子并没有人发觉,但是刚要过来给自己求情的西泠却是生生打了个寒颤,拍拍小心肝,直接跑远了。 祝言见状连忙拦住了:“干什么去,你不是要让尉迟仙长为你主持公道吗?” “主持什么公道啊,你没看到那蛇妖的老婆都被小仙子当武器用了,他都没有一点办法吗?我这只不过是少了一块鱼皮,大不了就帮小仙子做个弊好了,我犯不上现在就去找死!” 西泠神态沮丧,说出来的话通透的很。 祝言见状,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干脆双手拢在袖子里,站在尉迟嘉身旁看热闹。 擂台上的天机已经露出了更加得意的笑容—— 这个女子已经不仅仅是傻了,简直就是脑子缺根筋,用长鞭来对长剑,不是找死是什么? 下一刻,他就飞身而起,毫不犹豫地朝着卫襄飞了过去。 在观战的所有人眼里,卫襄应该是会光明正大地迎上去的,毕竟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嘛。 但是大家都低估了卫襄不按常理出牌的程度,就在天机飞到卫襄面前的一瞬间,卫襄直接就消失了。 消失了…… 这下不仅是擂台下的火云宗弟子们,就连天机本人也有了片刻的呆滞,人呢? 卫襄当然还在原地啊,她只不过是触动了腰间海螺上的阵法而已。 然后已经完全隐匿了身形的她,绕着懵逼的天机转了一圈,好不犹豫地把小白朝着他身上扔了过去。 小白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在接触到天机的一刹那,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然后化出了庞大的身躯,一圈又一圈地将天机紧紧缠绕起来。 “什么东西?!” 天机被忽然出现的小白吓了一跳,又惊又怒地呵斥。 但是小白才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呢,不仅用庞大的身躯把他死死缠住,还当机立断地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地在天机的胳膊上咬了一口。 天机只觉得手臂一痛,剧烈的疼痛瞬间席卷了他半边身子。 “孽畜!” 剧痛之下,天机终于看到了缠着自己的庞然大物,厉喝一声,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剑朝着自己身上劈下来! 不得不说,天机不愧是火云宗的风云弟子,反应够快,心也够狠,这一剑下来,落在他自己的身上,也落在了小白的身上。 好在卫襄让小白冒着生命危险上场,也不是毫无准备的,小白的山上早就被她拍了好几张“金刚符”,所以天机的剑只在小白的身上擦出一阵火花,却没能伤到小白分毫! “天啊,这不是鞭子,这是一条白蛇,不过这蛇的身体是什么做的?金刚石吗?要知道那可是削铁如泥的虹铁剑啊!” 擂台下的人群再次发出一阵阵的惊叹声。 而就在这个瞬间,卫襄的身形忽然自虚空中出现,在天机的身后挥舞双臂,像是在跳着什么古老的舞蹈,动作大开大合,口中念念有词: “天下之水,听我号令!” “妖女!” 天机反应过来,回手就是一剑劈向了卫襄,恼羞成怒地吼道。 好在卫襄在他身后,他就是再灵活,此时也是被小白死死缠绕着身躯,这一剑劈下去失了准头,而擂台四周的湖水,已经随着卫襄手臂的舞动,呼啸着飞上高空,如同一条巨大的水龙,在擂台上空飞舞盘旋,渐渐,将他们严严实实地围在了中间。 “你居然会控水?”天机惊愕地问道。 卫襄继续挥舞手臂,得意洋洋地笑着点头: “对啊,我会啊,没想到吧?你们火云宗也真是搞笑,好好的土擂台,非要在周围加水,这可就不能怪我咯!” 这……天机只觉得脸上又被这该死的女人打了一巴掌—— 这是在说他们火云宗自作自受吗?真是该死! 天机也不再试图用长剑劈人了,而是念动咒语,直接将自己的镇魂兽玄龟召唤了出来,抛向高空: “交给你了!” 只见那原本只有巴掌大的小乌龟,迎风就长,很快就变得如同脸盆一般大小了。 而玄龟的脖子微微一仰,大口张开,做长鲸吸水状,很快就开始将那飞舞盘旋的水龙吸入腹中。 “天机师兄的玄龟好厉害!” 台下有弟子的惊呼声传来,朱云也担心地看着卫襄。 卫襄却浑不在意,再一次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拍拍手: “天机师兄真是好手段,您这小乌龟也真是可爱的紧,不过,我召唤这些水过来,可不是要把你淹死的哦。” “那你……”鉴于这会儿频频发生的变故,天机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忍不住出口问道。 卫襄从袖中拿出一小块软软的肉皮一样的东西,在天机面前晃了晃: “我是为了把你们冻成美丽的冰渣啊,亲爱的天机师兄!” “你什么意思?” 还被小白紧紧的缠绕着,动弹不得的天机本能的察觉到了莫大的危险,声嘶力竭的喊道: “卫襄,你不要太过分!” “我过分?” 卫襄瞪大了眼睛,夸张的笑了一声: “一开始是谁跟我提出挑战的?一上来就要打个你死我活的人是谁?我过分,你开什么玩笑?” 不过卫襄真是一句废话都不想跟这人说了,反正最后的底牌已经亮了出来,与其磨磨唧唧,还不如速战速决。 卫襄摇了摇手里那小块肉皮,对着擂台下遥遥喊道: “好了,发动吧!” “好的好的!” 一直精神高度紧张的西泠终于等到了来自小仙子的召唤,心中默默感叹自己总算要完成任务了,然后就毫不犹豫的跳进了擂台与岸边之间的水泊里。 他化出海豚真身,直接潜到水底,念动寒冰功法,下一刻,还没等天机反应过来,就听见噼里啪啦的一阵声响,那些原本围绕着他们的湖水,已经瞬间冻成了厚厚的冰墙。 而正张大嘴巴不停吸水的玄龟,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变成了一只冰雕一般的乌龟! 而天机也在猝不及防,被从头到尾变成了一尊冰雕。 唯一能让天机稍许安慰的是,那条刀枪不入的白蛇,终于从他身上掉了下来,迅速缩成小小的一团,直接进入了冬眠—— 毕竟遇冷就冬眠,这是蛇妖的本能。 “辛苦了,小白。” 卫襄心疼的将小白捡起来,重新揣入衣袖中,然后伸手拍了拍那只被钉在半空中的黑色乌龟: “不错不错,挺可爱。” “妖女!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就在卫襄得意洋洋,天机心碎流泪的时候,擂台下忽然传出一声暴喝,正是那一排长老中的一个,气势汹汹的就要往擂台这边冲。 “我当然是在跟他打架呀。” 卫襄感到莫名其妙,瞪了那老头一眼: “要是心疼他,觉得他输不起,当初就管着不要让他随便找人挑衅呀,现在还想替他出头,这算怎么回事?!” 卫襄冲着人群大声嚷嚷了起来: “你们火云宗的弟子就是这样赢得起输不起吗?” 还好火云宗的长老并不是鸿钧一个人,其他长老纷纷出手拦住了鸿钧: “小辈们打架,就算有所伤残,咱们也不能贸然出手,不然只会让人看低!” 可是眼看着心爱的徒弟还是冰雕状态,鸿钧还是一阵心疼,厉声喝道: “妖女,你到底想怎么样?” “当然是等着他开口认输。” 这一次没有等卫襄回答,尉迟嘉就走到了鸿钧面前,淡淡的说道。 卫襄也终于得意洋洋的抽出了自己的长剑,在天机晶莹一片的脑壳上敲了敲: “只要他认输,我立刻就放了他,你们劝劝他吧!不过前辈你也休想用强权压着我放了他,只要他自己不低头认输,我就是把他冻成一块一块的渣渣,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卫襄恶狠狠的宣布。 天机挑衅她的时候,也没见这些长老们跳出来主持个公道,这会儿倒是想来掺和,门儿都没有! “徒儿!” 鸿钧看着自己被冻成冰坨子的徒弟一阵心疼,再瞅瞅卫襄那小人得志的样儿,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到底还是只能咬咬牙跺跺脚,转身走开了。 天机的眼神一瞬间就彻底黯淡了下来—— 他原本还指望着师父为他出头的,可是这个妖女,居然对师傅如此言语相激! 可他,真的要向这个妖女认输吗? 就在他犹豫间,这个可恶的妖女又把剑往下挪了挪,从他的脑壳上挪到了他的脖子中间: “生死有命,是你非要跟我斗个你死我活的,给你个机会吧,赶紧认输。还有你这乌龟,借我玩两天。” 天机:……玩你妹啊! 他的一世英名啊! 最后的最后,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或者说为了保住自己尚且英俊的脸,天机很是忍辱负重,终于在自己被卫襄大卸八块之前,开口认输了。 从擂台上下来的卫襄,左手挽着小白,右手拿着小乌龟,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因为这一战,卫襄毫无损伤,而天机一败涂地,卫襄在火云宗弟子们心目中的形象,立刻就变得高大上起来,算得上是一战成名。 “卫仙子卫仙子,能给我讲讲,您刚才是如何隐匿身形的吗?” “您是师从何人学会的控水之力,能告诉我吗?” “您又是从哪里学来的寒冰之力,是在幽冥之城吗?” 平日里跟卫襄关系还不错的弟子们纷纷涌上前来,拉着卫襄问个不停。 “好了好了,你们都一边儿去!这都是人家的独门绝学,能轻易告诉你们吗?一个个没眼力见儿的!” 就在卫襄觉得有点为难的时候,旁边忽然窜出来一个貌美的少女,呵斥着赶跑了围绕着卫襄各种探寻的火云宗弟子。 少女的脸微微有些熟悉,却又带着陌生,卫襄瞅着她瞅了好几眼也想不起来这到底是谁。 不过人家这也是好意嘛,于是卫襄感激的朝着这位少女点点头,还顺带着赠送了她一张隐身符: “虽然这符的作用跟我刚才的手段略有不同,但也还是能够隐匿人的气息的,还望这位仙子笑纳!” “给,给我的?” 少女瞬间激动了,一把将符抢了过去,抱在了怀里。 第384章 火云内讧 “哎,你谁啊,卫仙子跟你客气两句,你还当真啊?” 没走远的火云宗弟子们一看这少女居然拿了卫仙子的符,顿时不乐意了,都再次围过来,出声嚷嚷道。 那少女却一点儿不示弱,柳眉倒竖,怒道: “你们这些眼拙的家伙,我不过就是年轻了几岁,你们居然装作不认识我?!” 这话说得围过来的弟子都是一愣,指着那少女半晌,震惊难言: “你,你是……你是水灵师姐?!” 少女这才满意一笑: “不错,还算你们有点儿眼色!” “天啊,水灵师姐你怎么变得这么年轻了?你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了?” 一群弟子发出轰然的惊叹声,全都凑过来拉着水灵仔细看—— 毕竟他们上次看到水灵师姐这样的少女状态,已经是将近一百年前的事情了! “这个嘛,暂时不能告诉你们。” 水灵神秘兮兮地说道,一双杏仁一般的大眼睛却是悄悄瞟向了卫襄。 卫襄也是愣了好一会儿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对上水灵询问的眼神,默默地扶额,然后对她摇了摇头。 水灵是在问她能不能对大家说出真相,她的回答就是不能。 要是让火云宗的这些弟子知道她画出来的驻颜符有这么大的功效,那还不得从早到晚缠着她画符啊? 她只想在火云宗混日子,可没打算为劳苦大众做贡献啊。 水灵很快会意,胡乱应付了那些好奇的师弟师妹们一通,就高高兴兴地挽着卫襄朝着人群外面走去。 以松陵子为首的火云宗大佬们站在远处看着卫襄和火云宗的弟子们说说笑笑,心头滋味尤其复杂。 卫襄打败了天机,这对火云宗来说,算得上是耻辱,但是火云宗的弟子们却对卫襄毫无芥蒂,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虽然说这也彰显了火云宗弟子们的广阔胸怀,应该是令人心中宽慰的,但这说明了什么呢? 这也变相说明了,天机平日里,是真的不得人心啊。 而且天机的骄傲自得在这种时候成为了一个致命的缺点,如果他一开始没有那么轻敌,或许还不会输得这么快,又这么惨。 毕竟谁都看得出来,卫襄事实上并没有多么强大,能赢主要是靠得投机取巧的手段。 可是,此时此刻,赢了就是赢了,输了,也就真的是输了。 松陵子沉默了一会儿,转过头望着鸿钧,无言地拍了拍鸿钧的肩头,举步走开。 鸿钧的脸色瞬间就变了——虽然松陵子什么都没说,但是这样的举动,无异于是在告诉他,天机,与未来的宗主之位,怕是彻底无缘了! 这边,鸿钧觉得阵阵扎心,那边,紫衣翩翩的男子已经含笑站在了卫襄面前。 众目睽睽之下,尉迟嘉抬手抚了抚卫襄的脑袋,笑着夸赞: “襄襄今天很厉害。” 尽管这样的夸赞简短又平平无奇,但是此时的尉迟嘉,满眼都透露着宠溺和欣喜,墨色眸子中的深情款款几乎能融化在场所有女弟子的心。 不知不觉中,大半的女弟子都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这么一个神仙般的人儿,居然是有主的,真是让人心绞痛! 她们现在只想静静! 而被众位女弟子羡慕嫉妒恨的卫襄,则是对尉迟嘉摸自己脑袋的行为严重不满,她又不是小猫小狗,不喜欢被人摸脑袋! 她侧头躲开尉迟嘉的手,飞快地向前走去: “走吧,我们先回去,我得想办法把西泠身上的这块皮给缝回去!” 没错,之前被卫襄强行拽了一块皮的西泠此时被祝言抱在怀里,奄奄一息地喊痛。 虽然知道身为妖类,西泠绝对没有这么脆弱,但是卫襄的良心到底还是痛了一会儿的。 尉迟嘉被卫襄如此对待,倒也不恼,跟了上去牵住了卫襄的手,与她并肩向前走去: “不要急,我们一起想办法,不会让他受罪的……” 擂台之下的湖泊渐渐消失,施法完毕的朱云转头望向卫襄的时候,看到的只是远去的两道身影,手牵着手,一路呢喃细语,言笑晏晏地离去。 朱云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地望着,直到两道身影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他才收回了目光,转身走开。 尉迟嘉和卫襄回到云霞楼的时候,西泠已经被祝言重新泡在了大厅里的大水缸内。 卫襄刚刚在水缸上方露了个头,原本沉在水底的西泠就跳了起来,在水里各种搅和,各种翻腾,努力地表达出自己已经疼得要死了的状态。 卫襄原本还觉得西泠是真可怜,这会儿一看这家伙各种作,顿时就笑了: “好了,别给我装了,你是曾经冰封西海的大妖,取你一块皮,最多就像是揪了人类几根头发,没有这么要命的!” 这话说得……好吧,的确是表演过头了。 西泠讪讪地停止了自己的各种作,从水里露出头来,眼巴巴地看着卫襄:“那小仙子,我毕竟是受了这么大的罪的,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就按照之前说的那样,给你两颗培元丹,送你十张隐身符,怎么样?”卫襄问道。 “这个嘛……”西泠露出讨好的笑:“不能给我一滴,一滴血吗?” 西泠话音刚落,当头就挨了一掌:“再敢有这样的心思,我立刻杀了你!” 西泠被打得直接跌回了水底,差点儿把缸底给砸穿。 但是望着头顶忽然出现的那张绝美容颜,西泠彻底连个屁都不敢放了,缩在水底大气儿都不敢喘。 没办法,小仙子这人虽然整天撂狠话,事实上却是个心肠很软的小仙子,但尉迟嘉不一样啊,这人纯属人狠话不多的主儿,说杀了他,那肯定是会杀了他的。 卫襄回过神来,瞅瞅缩在缸底瑟瑟发抖的西泠,再瞅瞅满脸杀气的尉迟嘉,无奈地叹了口气。 尉迟嘉都是为她好,她都知道,可这种自己的身体,自己的鲜血,自己都做不了主的诡异感觉,是怎么回事? 而为了保障西泠接下来的生命安全,卫襄琢磨了一下,还是温情脉脉地赶走了尉迟嘉: “刚才打架太累,我饿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前一刻还凶神恶煞一般的绝美男子,顷刻间就柔和了面孔,很快点头: “打架是很容易饿的,你等着,我去做饭。” 当那一袭翩翩的紫衣消失在门口之后,水缸里的西泠和水缸外面的祝言齐齐松了一口气,暗暗庆幸小仙子真是个心底善良的好人。 “多谢小仙子救命之恩,我还是只要两颗培元丹,十张隐身符吧,其他的,我都不要了!” 西泠重新开始游动,很是乖觉地说道。 卫襄点点头:“你能知足常乐,是最好不过了,来,你上来一点儿,我把皮给你缝上。” 西泠一听,连忙浮出水面,露出了自己尾鳍附近的伤口。 卫襄小心翼翼地将那块藏在怀里的海豚皮贴在了西泠的身上,然后飞快地贴了一张复原符上去。 符纸在西泠身上渐渐融化,卫襄又直接给西泠嘴里扔了两颗帮助伤口恢复的丹药,才叮嘱祝言: “你好好照顾他,我现在去符堂给他画那十张隐身符。” “遵命。”自从灵魂和这具躯壳彻底合一,真正地重获新生以后,祝言对卫襄事事遵从,此时听卫襄有吩咐,连忙答应了下来。 但是在卫襄转身走开几步之后,他到底还是忍不住,问道: “小仙子,其实,你刚才在擂台之上,只要召唤西泠即可,为何,为何非要拿他一块皮呢?” 说完之后,祝言就飞快地低下了头,再也不敢去看卫襄的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为西泠打抱不平,会不会惹恼小仙子。 但是有些话,他憋在心里不说,他也做不到。 这样想,只能说祝言还是不够了解卫襄。 有了前世的那些经历,卫襄从来不会为了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打抱不平生气,她只会厌恶那些人情冷漠,自私自利的人。 所以她非但没有任何恼火的迹象,反倒走了回来,站在水缸旁,看着在水里浮浮沉沉的西泠,最终叹了口气,耐心地向祝言解释: “其实一开始,我根本不知道擂台的四周有水,我原本是想着,想办法将这块皮粘在天机的身上,这样西泠就可以利用本体和这块皮的感应,直接把天机给冻成冰块。” “把天机冻成冰块?”祝言没明白卫襄的意思:“他一个大活人,怎么冻?” “正因为他是大活人,他体内才有流动的鲜血啊,而且鲜血也是水的一种嘛,应该也能冻得起来……” 卫襄分析得头头是道,祝言却听得后背发凉—— 亲娘啊,谁说这小仙子心肠软来着?西泠这个蠢货! 小仙子这比直接喊打喊杀的尉迟嘉还要狠啊! 祝言瞬间对卫襄肃然起敬,然后敬而远之,再也不敢废话,老老实实地目送卫襄去院子里逗那只带回来的玄龟,然后伸手到水里抱了抱毫无所觉,还在欢快摇尾巴的海豚: “可怜的西泠啊,以后可万万不能胡说了啊,绝对不能!” 火云宗的仙云殿,一群老头子也聚在一起研究卫襄这姑娘到底是个什么人。 也不知道是出于卫襄打败自己徒弟的耻辱和愤怒呢,还是出于对门派高度的责任感,鸿钧的发言一直很激烈: “……卫襄与她那未婚夫,原本又来历不明,如今又携带妖物进入我们火云宗,如果将来有一日,她仗着身边的几只妖物为我们火云宗惹来祸患,到时又该怎么办?” 鸿钧说得慷慨激昂,大义凛然,其余的长老和堂主们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鸿钧师兄言之有理,我们火云宗立足北海千年,好不容易有了些根基,如今此女行事诡谲,性情不定,对于我们火云宗来说,有这样一位客卿,的确让人担忧。” 松陵子却是从头到尾都没说话,只静静地听着他们义愤填膺地说卫襄的不是。 等他们彻底说完了,松陵子才淡淡地抬头环视了一圈这些长老和堂主们,缓缓开口问道: “既然诸位对卫襄如此猜忌,敢问诸位觉得,这件事我们该如何处理才好呢?” 鸿钧一直都在等松陵子这句话,松陵子话音一落,他立刻就站起来道: “自然是将她与她的未婚夫,还有那几条妖物抓起来,严刑拷打,看看那妖物到底是用了何种手段,才将我的徒儿冰封的!而且宗主该知道,北海仙门一直都想要得到来自于北海的寒冰之力,却苦寻千年而不得。一旦今日这妖物身负寒冰之力的消息传出去,我们火云宗还会有安宁日子过吗?” 不得不说,鸿钧不愧是活了快二百年的老怪物,说话直中人心,这样的利害关系一摆,原本还觉得为难一个小姑娘不太好的长老们,立刻就转了心思。 的确,那妖物所用的,的确是寒冰之力,这是多少仙门弟子毕生向往的力量,却出现在他们火云宗的一个客卿手里,这真是天大的祸患啊。 长老和堂主们再次附和道: “鸿钧师兄说得对,对于此女,我们绝不能放任不理,我认为,她既然做了我们火云宗的客卿,那所拥有的一切,自然也是属于我火云宗的,宗主不妨召她前来一问。” “就是,既然我们火云宗庇护了她,给了她容身之处,她理应回报我们——更何况,先前听说此女曾经去过幽冥之城,还疑似杀了幽冥城主,如此女子,实非善类!” 松陵子坐在上首,撑着脑袋,默默地听着这些人七嘴八舌地商讨,心中一声长叹。 人上年纪了,好处是脸皮变厚,见多识广,坏处却是人性贪婪,杂念滋生。 也不知道徒弟当初要那女子来做客卿,到底是为她好,还是害了她。 那些长老和堂主们见松陵子迟迟不说话,这才渐渐停下了议论声,个个眼巴巴地看着松陵子,活像一群等待瓜分一个宝藏的盗贼。 鉴于此,松陵子到底还是叹了口气,问道: “诸位心里这样想要欺负一个姑娘,难道,脸皮不觉得疼吗?” 第385章 初现端倪 “哎,你谁啊,卫仙子跟你客气两句,你还当真啊?” 没走远的火云宗弟子们一看这少女居然拿了卫仙子的符,顿时不乐意了,都再次围过来,出声嚷嚷道。 那少女一点儿不示弱,柳眉倒竖,怒道: “你们这些眼拙的家伙,我不过是年轻了几岁,你们居然装作不认识我?!” 这话说得围过来的弟子都是一愣,指着那少女半晌,震惊难言: “你,你是……你是水灵师姐?!” 少女这才满意一笑: “不错,还算你们有点儿眼色!” “天啊,水灵师姐你怎么变得这么年轻了?你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了?” 一群弟子发出轰然的惊叹声,全都凑过来拉着水灵仔细看—— 毕竟他们上次看到水灵师姐这样的少女状态,已经是将近一百年前的事情了! “这个嘛,暂时不能告诉你们。” 水灵神秘兮兮地说道,一双杏仁一般的大眼睛却是悄悄瞟向了卫襄。 卫襄也是愣了好一会儿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对上水灵询问的眼神,默默地扶额,然后对她摇了摇头。 水灵是在问她能不能对大家说出真相,她的回答就是不能。 要是让火云宗的这些弟子知道她画出来的驻颜符有这么大的功效,那还不得从早到晚缠着她画符啊? 她只想在火云宗混日子,可没打算为劳苦大众做贡献啊。 水灵很快会意,胡乱应付了那些好奇的师弟师妹们一通,就高高兴兴地挽着卫襄朝着人群外面走去。 以松陵子为首的火云宗大佬们站在远处看着卫襄和火云宗的弟子们说说笑笑,心头滋味尤其复杂。 卫襄打败了天机,这对火云宗来说,算得上是耻辱,但是火云宗的弟子们却对卫襄毫无芥蒂,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虽然说这也彰显了火云宗弟子们的广阔胸怀,应该是令人心中宽慰的,但这说明了什么呢? 这也变相说明了,天机平日里,是真的不得人心啊。 而且天机的骄傲自得在这种时候成为了一个致命的缺点,如果他一开始没有那么轻敌,或许还不会输得这么快,又这么惨。 毕竟谁都看得出来,卫襄事实上并没有多么强大,能赢主要是靠得投机取巧的手段。 可是,此时此刻,赢了就是赢了,输了,也就真的是输了。 松陵子沉默了一会儿,转过头望着鸿钧,无言地拍了拍鸿钧的肩头,举步走开。 鸿钧的脸色瞬间就变了——虽然松陵子什么都没说,但是这样的举动,无异于是在告诉他,天机,与未来的宗主之位,怕是彻底无缘了! 这边,鸿钧觉得阵阵扎心,那边,紫衣翩翩的男子已经含笑站在了卫襄面前。 众目睽睽之下,尉迟嘉抬手抚了抚卫襄的脑袋,笑着夸赞: “襄襄今天很厉害。” 尽管这样的夸赞简短又平平无奇,但是此时的尉迟嘉,满眼都透露着宠溺和欣喜,墨色眸子中的深情款款几乎能融化在场所有女弟子的心。 不知不觉中,大半的女弟子都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这么一个神仙般的人儿,居然是有主的,真是让人心绞痛! 她们现在只想静静! 而被众位女弟子羡慕嫉妒恨的卫襄,则是对尉迟嘉摸自己脑袋的行为严重不满,她又不是小猫小狗,不喜欢被人摸脑袋! 她侧头躲开尉迟嘉的手,飞快地向前走去: “走吧,我们先回去,我得想办法把西泠身上的这块皮给缝回去!” 没错,之前被卫襄强行拽了一块皮的西泠此时被祝言抱在怀里,奄奄一息地喊痛。 虽然知道身为妖类,西泠绝对没有这么脆弱,但是卫襄的良心到底还是痛了一会儿的。 尉迟嘉被卫襄如此对待,倒也不恼,跟了上去牵住了卫襄的手,与她并肩向前走去: “不要急,我们一起想办法,不会让他受罪的……” 擂台之下的湖泊渐渐消失,施法完毕的朱云转头望向卫襄的时候,看到的只是远去的两道身影,手牵着手,一路呢喃细语,言笑晏晏地离去。 朱云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地望着,直到两道身影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他才收回了目光,转身走开。 尉迟嘉和卫襄回到云霞楼的时候,西泠已经被祝言重新泡在了大厅里的大水缸内。 卫襄刚刚在水缸上方露了个头,原本沉在水底的西泠就跳了起来,在水里各种搅和,各种翻腾,努力地表达出自己已经疼得要死了的状态。 卫襄原本还觉得西泠是真可怜,这会儿一看这家伙各种作,顿时就笑了: “好了,别给我装了,你是曾经冰封西海的大妖,取你一块皮,最多就像是揪了人类几根头发,没有这么要命的!” 这话说得……好吧,的确是表演过头了。 西泠讪讪地停止了自己的各种作,从水里露出头来,眼巴巴地看着卫襄:“那小仙子,我毕竟是受了这么大的罪的,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就按照之前说的那样,给你两颗培元丹,送你十张隐身符,怎么样?”卫襄问道。 “这个嘛……”西泠露出讨好的笑:“不能给我一滴,一滴血吗?” 西泠话音刚落,当头就挨了一掌:“再敢有这样的心思,我立刻杀了你!” 西泠被打得直接跌回了水底,差点儿把缸底给砸穿。 但是望着头顶忽然出现的那张绝美容颜,西泠彻底连个屁都不敢放了,缩在水底大气儿都不敢喘。 没办法,小仙子这人虽然整天撂狠话,事实上却是个心肠很软的小仙子,但尉迟嘉不一样啊,这人纯属人狠话不多的主儿,说杀了他,那肯定是会杀了他的。 卫襄回过神来,瞅瞅缩在缸底瑟瑟发抖的西泠,再瞅瞅满脸杀气的尉迟嘉,无奈地叹了口气。 尉迟嘉都是为她好,她都知道,可这种自己的身体,自己的鲜血,自己都做不了主的诡异感觉,是怎么回事? 而为了保障西泠接下来的生命安全,卫襄琢磨了一下,还是温情脉脉地赶走了尉迟嘉: “刚才打架太累,我饿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前一刻还凶神恶煞一般的绝美男子,顷刻间就柔和了面孔,很快点头: “打架是很容易饿的,你等着,我去做饭。” 当那一袭翩翩的紫衣消失在门口之后,水缸里的西泠和水缸外面的祝言齐齐松了一口气,暗暗庆幸小仙子真是个心底善良的好人。 “多谢小仙子救命之恩,我还是只要两颗培元丹,十张隐身符吧,其他的,我都不要了!” 西泠重新开始游动,很是乖觉地说道。 卫襄点点头:“你能知足常乐,是最好不过了,来,你上来一点儿,我把皮给你缝上。” 西泠一听,连忙浮出水面,露出了自己尾鳍附近的伤口。 卫襄小心翼翼地将那块藏在怀里的海豚皮贴在了西泠的身上,然后飞快地贴了一张复原符上去。 符纸在西泠身上渐渐融化,卫襄又直接给西泠嘴里扔了两颗帮助伤口恢复的丹药,才叮嘱祝言: “你好好照顾他,我现在去符堂给他画那十张隐身符。” “遵命。”自从灵魂和这具躯壳彻底合一,真正地重获新生以后,祝言对卫襄事事遵从,此时听卫襄有吩咐,连忙答应了下来。 但是在卫襄转身走开几步之后,他到底还是忍不住,问道: “小仙子,其实,你刚才在擂台之上,只要召唤西泠即可,为何,为何非要拿他一块皮呢?” 说完之后,祝言就飞快地低下了头,再也不敢去看卫襄的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为西泠打抱不平,会不会惹恼小仙子。 但是有些话,他憋在心里不说,他也做不到。 这样想,只能说祝言还是不够了解卫襄。 有了前世的那些经历,卫襄从来不会为了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打抱不平生气,她只会厌恶那些人情冷漠,自私自利的人。 所以她非但没有任何恼火的迹象,反倒走了回来,站在水缸旁,看着在水里浮浮沉沉的西泠,最终叹了口气,耐心地向祝言解释: “其实一开始,我根本不知道擂台的四周有水,我原本是想着,想办法将这块皮粘在天机的身上,这样西泠就可以利用本体和这块皮的感应,直接把天机给冻成冰块。” “把天机冻成冰块?”祝言没明白卫襄的意思:“他一个大活人,怎么冻?” “正因为他是大活人,他体内才有流动的鲜血啊,而且鲜血也是水的一种嘛,应该也能冻得起来……” 卫襄分析得头头是道,祝言却听得后背发凉—— 亲娘啊,谁说这小仙子心肠软来着?西泠这个蠢货! 小仙子这比直接喊打喊杀的尉迟嘉还要狠啊! 祝言瞬间对卫襄肃然起敬,然后敬而远之,再也不敢废话,老老实实地目送卫襄去院子里逗那只带回来的玄龟,然后伸手到水里抱了抱毫无所觉,还在欢快摇尾巴的海豚: “可怜的西泠啊,以后可万万不能胡说了啊,绝对不能!” 火云宗的仙云殿,一群老头子也聚在一起研究卫襄这姑娘到底是个什么人。 也不知道是出于卫襄打败自己徒弟的耻辱和愤怒呢,还是出于对门派高度的责任感,鸿钧的发言一直很激烈: “……卫襄与她那未婚夫,原本又来历不明,如今又携带妖物进入我们火云宗,如果将来有一日,她仗着身边的几只妖物为我们火云宗惹来祸患,到时又该怎么办?” 鸿钧说得慷慨激昂,大义凛然,其余的长老和堂主们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鸿钧师兄言之有理,我们火云宗立足北海千年,好不容易有了些根基,如今此女行事诡谲,性情不定,对于我们火云宗来说,有这样一位客卿,的确让人担忧。” 松陵子却是从头到尾都没说话,只静静地听着他们义愤填膺地说卫襄的不是。 等他们彻底说完了,松陵子才淡淡地抬头环视了一圈这些长老和堂主们,缓缓开口问道: “既然诸位对卫襄如此猜忌,敢问诸位觉得,这件事我们该如何处理才好呢?” 鸿钧一直都在等松陵子这句话,松陵子话音一落,他立刻就站起来道: “自然是将她与她的未婚夫,还有那几条妖物抓起来,严刑拷打,看看那妖物到底是用了何种手段,才将我的徒儿冰封的!而且宗主该知道,北海仙门一直都想要得到来自于北海的寒冰之力,却苦寻千年而不得。一旦今日这妖物身负寒冰之力的消息传出去,我们火云宗还会有安宁日子过吗?” 不得不说,鸿钧不愧是活了快二百年的老怪物,说话直中人心,这样的利害关系一摆,原本还觉得为难一个小姑娘不太好的长老们,立刻就转了心思。 的确,那妖物所用的,的确是寒冰之力,这是多少仙门弟子毕生向往的力量,却出现在他们火云宗的一个客卿手里,这真是天大的祸患啊。 长老和堂主们再次附和道: “鸿钧师兄说得对,对于此女,我们绝不能放任不理,我认为,她既然做了我们火云宗的客卿,那所拥有的一切,自然也是属于我火云宗的,宗主不妨召她前来一问。” “就是,既然我们火云宗庇护了她,给了她容身之处,她理应回报我们——更何况,先前听说此女曾经去过幽冥之城,还疑似杀了幽冥城主,如此女子,实非善类!” 松陵子坐在上首,撑着脑袋,默默地听着这些人七嘴八舌地商讨,心中一声长叹。 人上年纪了,好处是脸皮变厚,见多识广,坏处却是人性贪婪,杂念滋生。 也不知道徒弟当初要那女子来做客卿,到底是为她好,还是害了她。 那些长老和堂主们见松陵子迟迟不说话,这才渐渐停下了议论声,个个眼巴巴地看着松陵子,活像一群等待瓜分一个宝藏的盗贼。 鉴于此,松陵子到底还是叹了口气,问道: “诸位心里这样想要欺负一个姑娘,难道,脸皮不觉得疼吗?” 第386章 露出面目 玄龟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的主人。 “主人!” 玄龟刹时热泪盈眶,立刻就划动四肢想要朝着主人扑过去。 不过它划了几下,发现自己还在原地纹丝未动。 它这才后知后觉地低头看了一眼,看到的,是白皙又柔软的手掌心—— “我怎么还在你手里?把我还给主人!” 玄龟悲愤地咆哮。 可惜这种咆哮听在卫襄耳朵里,和小猫叫差不多。 她拍了一下玄龟的龟壳,示意它安静,然后扬着下巴朝着对面那个面目狰狞的男子扬了扬手: “看见没有,你的镇魂兽在我手里,你如果不答应我的要求,我现在就,一把掐死它!” 卫襄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刻意加重了语气,顺带两根手指掐了一下小乌龟的脖子。 这副心狠手辣的样子,让天机和小乌龟齐齐打了个哆嗦。 小乌龟怕死,天机是怕自己死—— 这可是他的镇魂兽啊,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算能保住命,那这上百年的修为,怕是也要毁于一旦了! 天机愤怒地拔出长剑指向卫襄: “你敢胡来,我现在就杀了你!” “那你试试呗,看咱俩谁怕谁!” 仗着小乌龟在自己手里,卫襄相当嚣张。 天机气得脸色发青,与卫襄僵持了一刻之后,最终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妥协: “你直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啊?其实我也不想怎么样,你过来我跟你说呀!” 卫襄笑嘻嘻的说道,冲着天机招招手,一派天真烂漫。 可天机绝对不会认为这女人无害,他站在原地犹豫良久,最后带着满心的警惕跟戒备,一步一步朝着卫襄挪过去—— 他实在是讨厌死了这女人,可他的镇魂兽真的不能死啊! “放心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看着他犹豫,卫襄笑眯眯地继续招手,像是鼓励一个胆小的孩子。 这……天机几乎一口老血喷出来,这也太羞辱人了! 气愤羞辱之下,天机脑袋一热,彻底抛弃了警惕和防备,大步朝着走了过去,带着视死如归的态度: “不要再给我搞这些花样,你直接说你想怎么样?” “当然是……” 卫襄一只手高高的抬起来,似乎要去抚摸天机的脸。 这样的举动让天机下意识的躲避,但因为卫襄的笑容实在是太过于甜美,出于一个男人的本能,天机还是不由自主的愣了一下。 于是就这么一刹那的时间,卫襄手里暗暗藏着的搜魂符就准确无误的拍在了天机的脸上。 天机的表情瞬间呆滞,整个人也顿时如同石化一般僵硬的杵在了原地。 卫襄笑容分毫未改,接着说出来剩下的那半句话: “想知道你所有的秘密啊。” 被卫襄另一只手掐着脖子的小乌龟,再也忍不住了,热泪瞬间夺眶而出—— 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他和主人先后栽在这个女人的手上! “襄襄!”远处传来尉迟嘉带着怒气的声音,紫衣翩翩的男子很快走了过来。 小乌龟眼底不由的浮现出希冀,这个女人这么坏,她男人来了,总要把她打一顿的吧? 但是小乌龟万万没想到的是,男人的确很生气,但男人说出来的话,却根本与这件事情没有关系: “襄襄,你以后再敢私自去碰别的男人,你就给我试试看!” 尉迟嘉神情冷峻,眉眼中毫无遗漏的写着“吃醋”两个大字。 卫襄莫名有些心虚,飞快的垂下双眸,不敢直视尉迟嘉的眼睛。 不过片刻之后她就反应了过来——她这也是在尽心竭力做事情呀,又不是真的要勾引男人,心虚个什么劲儿啊? 卫襄很快就又理直气壮起来,把手里的小乌龟往尉迟嘉怀里一塞,就打算对天机动手: “好了好了,你先去一边吧,我看看这家伙脑子里到底想的是什么,看看他们详细的内讧计划是什么!” “我说的话,你当耳旁风吗?” 尉迟嘉没有接卫襄递过来的乌龟,直接伸手将卫襄从天机面前拉开,毫不犹豫的在她身上拍了一张定身符。 “如果还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那就站这儿好好反省一下。” 尉迟嘉的语气很温柔,卫襄瞬间却想哭—— 这什么人啊?这是要来抢夺她的胜利果实吗? 察觉到卫襄被牢牢定住,小乌龟在卫襄掌心心儿里恨不得手舞足蹈,正打算飞快逃离,“啪”地一声,一张符又拍在了它的壳上。 “还有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男子冷冷的声音当头而下,小乌龟再一次泪流满面,还有没有天理了,这都什么人啊?! 不管卫襄和小乌龟两个人在心里如何悲愤,事实就是两个人被彻底定住了,尉迟嘉则是开始仔细查看天机灵魂内所有的秘密。 仙云殿,刚刚跟着师父做完功课的朱云,迈步走出大殿,迎头就遇到了关系颇为密切的小师弟。 小师弟一看见是他,赶紧拉住,张口就喊: “朱云师兄,不好了,不好了,卫仙子居然和天机那家伙凑一块儿了!” “卫襄和天机?这不可能!”朱云心头一慌,下意识的否认。 “怎么不可能啊,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着清清楚楚,卫仙子正在摸天机的脸!我们快把这件事情告诉宗主吧,看看他们俩凑一块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那弟子并不知道朱云对卫襄的那份心思,他只是单纯觉得天机平日里和朱云师兄不对付,此时和卫襄反常地凑在一起肯定没好事。 所以他惊奇的发现,等他说完这些话,朱云师兄原本红润的脸颊“唰”地一下变得煞白,一丝血色也没有了。 小弟子直觉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话,忐忑不安的摇了摇朱云的手臂: “师兄,师兄你怎么了?” 朱云只觉得脑袋里一阵头晕目眩,嗡嗡作响,被小师弟这么一摇,总算是清醒了些许。 “走吧,我们去看看。” 良久,他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然后直接飞上高空,顷刻间就见了人影。 “哎,师兄,等等我啊,你又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小弟子一边喊一边匆忙跟上。 火云宗的山脉间,有不少参天古木,郁郁葱葱,遮天蔽日,朱云在高空徘徊许久,才终于看到了卫襄的身影,就连忙落了下去。 “襄襄!” 在看到卫襄与天机之间还横着一个尉迟嘉之时,朱云心口一松,前所未有的觉得尉迟嘉这人顺眼了许多,立刻就出声呼喊卫襄。 此刻卫襄从头到脚动也不能动,目光转动间看到是朱云,脸色忽然有些尴尬—— 现在天机的野心,朱云他们大概还不知道吧,如果他看到他们两个这样折腾天机,肯定会以为他们是要谋害天机! 如果这样,那可真是糟透了! 再说尉迟嘉的意识,此刻肯定已经与天机的魂魄相连在一起了,如果被打扰了,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卫襄心里万分着急,脸上还是对着朱云露出微笑: “朱云师兄,你怎么来了?” “我听人说……看到你和天机在这里……我,我怕他再欺负你,所以赶来看看。” 朱云并不擅长撒谎,支支吾吾了一下,才总算找了个不算蹩脚的借口。 “谁啊这么大嘴巴,居然惊动了朱云师兄,真是不该。”卫襄笑嘻嘻地盯着朱云,唯恐朱云朝着尉迟嘉那边看。 朱云也并没有真的把尉迟嘉放在眼里,他现在满眼都是卫襄,还有卫襄如同白玉一般的手掌上,托着的那只小乌龟。 “我原先还担心你和天机师弟会从此留下心结呢,没想到……天机师兄居然舍得把自己的玄龟送给你玩。” 朱云的话里带着浓浓的幽怨,卫襄一下子就听了出来。 她连忙解释: “没有没有,这小乌龟是我刚之前从擂台上抢过来的,师兄你当时也看到了呀!” 开玩笑,要是让朱云误认为自己和天机是一伙的,那可真是大大的不妙。 朱云却苦涩的笑了一下,摇摇头道: “襄襄不必否认,天机师弟的这只玄龟,可能会被别人掳走,但绝不会这么乖顺的臣服于他人,除非,有天机师弟的授意。” 卫襄听朱云这么说,真是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 人要多疑起来的时候,那可真是没有办法,她再解释也是无用功。 不过尉迟嘉这探索什么时候能够完成呀?早知道,就应该找一个彻底没有人烟的地方,也省得这会儿眼看着麻烦就要找上门。 朱云只看见卫襄不说话了,还以为她是默认了,眼底的神采彻底黯淡,强忍着心口的憋闷,转头朝旁边的天机和尉迟嘉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很快就让朱云发现了不同寻常,为什么这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却如同入定了一般,纹丝不动? 这算是在干什么?是在用意念进行交流吗? 朱云脑海里闪过这个荒谬的念头,很快又摇头否定了,转头看着卫襄: “襄襄,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这个呀,嗯,你先把我身上的这张图揭下来,我就告诉你!” 卫襄眼珠子转了转,很快说道。 朱云这也才注意到,卫襄的身上贴着一张符。 他赶忙伸手揭了下来,放在眼前仔细观察: “这是谁给你贴上的?这是干什么用的?定身符吗?” 朱云的三连问,算是让卫襄对火云宗上下的画符能力有了一个彻底的了解。 看来这火云宗样样都好,却于这画符一道,并无什么特殊技巧,以致于这些定身符之类的都是很常见的,朱云却好像完全不认得。 不过尉迟嘉这探索什么时候能够完成呀?早知道,就应该找一个彻底没有人烟的地方,也省得这会儿眼看着麻烦就要找上门。 朱云只看见卫襄不说话了,还以为她是默认了,眼底的神采彻底黯淡,强忍着心口的憋闷,转头朝旁边的天机和尉迟嘉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很快就让朱云发现了不同寻常,为什么这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却如同入定了一般,纹丝不动? 这算是在干什么?是在用意念进行交流吗? 朱云脑海里闪过这个荒谬的念头,很快又摇头否定了,转头看着卫襄: “襄襄,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这个呀,嗯,你先把我身上的这张图揭下来,我就告诉你!” 卫襄眼珠子转了转,很快说道。 朱云这也才注意到,卫襄的身上贴着一张符。 他赶忙伸手揭了下来,放在眼前仔细观察: “这是谁给你贴上的?这是干什么用的?定身符吗?” 朱云的三连问,算是让卫襄对火云宗上下的画符能力有了一个彻底的了解。 看来这火云宗样样都好,却于这画符一道,并无什么特殊技巧,以致于这些定身符之类的都是很常见的,朱云却好像完全不认得。 不过尉迟嘉这探索什么时候能够完成呀?早知道,就应该找一个彻底没有人烟的地方,也省得这会儿眼看着麻烦就要找上门。 朱云只看见卫襄不说话了,还以为她是默认了,眼底的神采彻底黯淡,强忍着心口的憋闷,转头朝旁边的天机和尉迟嘉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很快就让朱云发现了不同寻常,为什么这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却如同入定了一般,纹丝不动? 这算是在干什么?是在用意念进行交流吗? 朱云脑海里闪过这个荒谬的念头,很快又摇头否定了,转头看着卫襄: “襄襄,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这个呀,嗯,你先把我身上的这张图揭下来,我就告诉你!” 卫襄眼珠子转了转,很快说道。 朱云这也才注意到,卫襄的身上贴着一张符。 他赶忙伸手揭了下来,放在眼前仔细观察: “这是谁给你贴上的?这是干什么用的?定身符吗?” 朱云的三连问,算是让卫襄对火云宗上下的画符能力有了一个彻底的了解。 看来这火云宗样样都好,却于这画符一道,并无什么特殊技巧,以致于这些定身符之类的都是很常见的,朱云却好像完全不认得。 第387章 重返北海 一声叹息过后,两人好一会儿也没再说什么。 卫襄是觉得火云宗的事情可真复杂,这客卿做起来也不太好做的样子,还不如早些找到寒冰之力,早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比较好。 朱云心中则是觉得自己宗门之内如此不堪的事情,在卫襄面前被揭开,十分不自在。 就在朱云再次张口,准备再跟卫襄说点什么的时候,尉迟嘉终于将自己的意识从天机的魂魄中撤了出来。 睁开眼睛以后,尉迟嘉第一时间走过来,将卫襄从朱云面前拉开,护在了自己的身后,毫不客气的问道: “朱云师兄找襄襄可有什么事情?以后若有要紧事,可以先来找我,襄襄已经与我定亲,还请朱云师兄记得避嫌。” 这话带着明显的质询和醋意,即使朱云,很想装个傻,也知道是装不下去了。 朱云原本温和的眉目也瞬间凌厉起来: “定亲了又怎么样呢?只要没有成亲,都还有反悔的余地,不是吗?” “别人或许有反悔的余地,但我和襄襄之间,不存在这种可能,所以有些念头,朱云师兄还是早些歇了吧。” 朱云把话说的很明白,尉迟嘉也毫不客气的回敬了过去,两人言语交锋间,火星子蹭蹭乱冒,眼看着就能打起来。 卫襄站在尉迟嘉身后,一脸尴尬—— 这两个人是不是有病?想打架,直接打就好了啊,何苦拿她做什么筏子! 卫襄干脆从尉迟嘉身后绕出来横在了两人中间,不耐烦地嚷嚷: “哎,我说你们干什么呢??能不能说正事儿?你们能不能先关心关心远处那家伙,和我手里这小乌龟到底该怎么处置?” “咱们毕竟窥见了他们的秘密,就这样放回去吧,眼见着就要起乱子,可要不放她们吧,难不成把他们干掉吗?” “襄襄别急,完全用不着。” 尉迟嘉,很淡定的安慰卫襄,然后转身走回天机面前,往依旧处在昏迷中的天机身上又拍了一张符。 朱云连忙跟了过去,对尉迟嘉怒目而视: “你这是干什么?” “让他忘了之前发生的一切啊,还是你真的打算现在就跟他打起来?”尉迟嘉冷冷地问道。 朱云一惊,终于想起来刚刚要问卫襄的事情: “你们是对天机师兄用了搜魂符?你们在他的魂魄里看到了什么?” “你知道搜魂符呀?”卫襄对朱云这忽高忽低的水平有点迷惑。 朱云苦笑:“我曾经听说过这种符,但并没有亲眼见过。不过现在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既然明白了,那你也应该明白,自欺欺人终归不长久——我们还是一起去见宗主吧,把这件事情说明白,至于以后你们火云宗弟子之间如何内斗,就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了。” 尉迟嘉只要看到朱云试图跟卫襄多说话,心情就很恶劣,他冷冷地说完,就牵着卫襄的手,将她远远带离了朱云的身边。 朱云眼睛直直的盯着卫襄与尉迟嘉牵在一起的手,眼神逐渐暗淡,片刻之后,他转身大步走开: “走吧,我们现在就去见师父。” 仙云殿内,松陵子听卫襄和尉迟嘉讲完了整件事情的经过,整个人都严肃了起来: “你们所用的搜魂符如何画成?可否让我一观?” 不是松陵子不相信卫襄和尉迟嘉,是他一时之间,真的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宗门之内,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情,居然会有这样的弟子! 卫襄不用这老头多说话,只要瞧一瞧松陵子皱的能夹死蚊子的眉头,就明白了这老头心里在想什么。 做宗门内出现这种事情,身为宗主,这老头的心情一定是极其复杂的。 卫襄于是就没有再推脱,当着老头的面直接要了朱砂和符纸,挥笔画就一张搜魂符,送给了松陵子: “如果宗主不放心,自己一探便知。” “好,这件事情我一定会查明,多谢你们费心了。” 松陵子神情灰败地跟卫襄道谢。 卫襄还了松陵子一礼,没有再说一个字,很快就和尉迟嘉一起离开了仙云殿。 虽说他们现在是火云宗的客卿,但是看松林子这样子,明显是有很多话不想为外人道也。 既如此,他们还是知趣一些的好。 回到云霞楼以后,卫襄就跟尉迟嘉商议: “你说我们到底应该去哪里找寒冰之力呢?早一些找到,早些把这里的事情了断,这火云宗的浑水,咱们可千万不能淌!” “襄襄说得有道理,我看有空我们还是往北海去一趟吧。”尉迟嘉说道。 一声叹息过后,两人好一会儿也没再说什么。 卫襄是觉得火云宗的事情可真复杂,这客卿做起来也不太好做的样子,还不如早些找到寒冰之力,早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比较好。 朱云心中则是觉得自己宗门之内如此不堪的事情,在卫襄面前被揭开,十分不自在。 就在朱云再次张口,准备再跟卫襄说点什么的时候,尉迟嘉终于将自己的意识从天机的魂魄中撤了出来。 睁开眼睛以后,尉迟嘉第一时间走过来,将卫襄从朱云面前拉开,护在了自己的身后,毫不客气的问道: “朱云师兄找襄襄可有什么事情?以后若有要紧事,可以先来找我,襄襄已经与我定亲,还请朱云师兄记得避嫌。” 这话带着明显的质询和醋意,即使朱云,很想装个傻,也知道是装不下去了。 朱云原本温和的眉目也瞬间凌厉起来: “定亲了又怎么样呢?只要没有成亲,都还有反悔的余地,不是吗?” “别人或许有反悔的余地,但我和襄襄之间,不存在这种可能,所以有些念头,朱云师兄还是早些歇了吧。” 朱云把话说的很明白,尉迟嘉也毫不客气的回敬了过去,两人言语交锋间,火星子蹭蹭乱冒,眼看着就能打起来。 卫襄站在尉迟嘉身后,一脸尴尬—— 这两个人是不是有病?想打架,直接打就好了啊,何苦拿她做什么筏子! 卫襄干脆从尉迟嘉身后绕出来横在了两人中间,不耐烦地嚷嚷: “哎,我说你们干什么呢??能不能说正事儿?你们能不能先关心关心远处那家伙,和我手里这小乌龟到底该怎么处置?” “咱们毕竟窥见了他们的秘密,就这样放回去吧,眼见着就要起乱子,可要不放她们吧,难不成把他们干掉吗?” “襄襄别急,完全用不着。” 尉迟嘉,很淡定的安慰卫襄,然后转身走回天机面前,往依旧处在昏迷中的天机身上又拍了一张符。 朱云连忙跟了过去,对尉迟嘉怒目而视: “你这是干什么?” “让他忘了之前发生的一切啊,还是你真的打算现在就跟他打起来?”尉迟嘉冷冷地问道。 朱云一惊,终于想起来刚刚要问卫襄的事情: “你们是对天机师兄用了搜魂符?你们在他的魂魄里看到了什么?” “你知道搜魂符呀?”卫襄对朱云这忽高忽低的水平有点迷惑。 朱云苦笑:“我曾经听说过这种符,但并没有亲眼见过。不过现在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既然明白了,那你也应该明白,自欺欺人终归不长久——我们还是一起去见宗主吧,把这件事情说明白,至于以后你们火云宗弟子之间如何内斗,就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了。” 尉迟嘉只要看到朱云试图跟卫襄多说话,心情就很恶劣,他冷冷地说完,就牵着卫襄的手,将她远远带离了朱云的身边。 朱云眼睛直直的盯着卫襄与尉迟嘉牵在一起的手,眼神逐渐暗淡,片刻之后,他转身大步走开: “走吧,我们现在就去见师父。” 仙云殿内,松陵子听卫襄和尉迟嘉讲完了整件事情的经过,整个人都严肃了起来: “你们所用的搜魂符如何画成?可否让我一观?” 不是松陵子不相信卫襄和尉迟嘉,是他一时之间,真的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宗门之内,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情,居然会有这样的弟子! 卫襄不用这老头多说话,只要瞧一瞧松陵子皱的能夹死蚊子的眉头,就明白了这老头心里在想什么。 做宗门内出现这种事情,身为宗主,这老头的心情一定是极其复杂的。 卫襄于是就没有再推脱,当着老头的面直接要了朱砂和符纸,挥笔画就一张搜魂符,送给了松陵子: “如果宗主不放心,自己一探便知。” “好,这件事情我一定会查明,多谢你们费心了。” 松陵子神情灰败地跟卫襄道谢。 卫襄还了松陵子一礼,没有再说一个字,很快就和尉迟嘉一起离开了仙云殿。 虽说他们现在是火云宗的客卿,但是看松林子这样子,明显是有很多话不想为外人道也。 既如此,他们还是知趣一些的好。 回到云霞楼以后,卫襄就跟尉迟嘉商议: “你说我们到底应该去哪里找寒冰之力呢?早一些找到,早些把这里的事情了断,这火云宗的浑水,咱们可千万不能淌!” “襄襄说得有道理,我看有空我们还是往北海去一趟吧。”尉迟嘉说道。 一声叹息过后,两人好一会儿也没再说什么。 卫襄是觉得火云宗的事情可真复杂,这客卿做起来也不太好做的样子,还不如早些找到寒冰之力,早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比较好。 朱云心中则是觉得自己宗门之内如此不堪的事情,在卫襄面前被揭开,十分不自在。 就在朱云再次张口,准备再跟卫襄说点什么的时候,尉迟嘉终于将自己的意识从天机的魂魄中撤了出来。 睁开眼睛以后,尉迟嘉第一时间走过来,将卫襄从朱云面前拉开,护在了自己的身后,毫不客气的问道: “朱云师兄找襄襄可有什么事情?以后若有要紧事,可以先来找我,襄襄已经与我定亲,还请朱云师兄记得避嫌。” 这话带着明显的质询和醋意,即使朱云,很想装个傻,也知道是装不下去了。 朱云原本温和的眉目也瞬间凌厉起来: “定亲了又怎么样呢?只要没有成亲,都还有反悔的余地,不是吗?” “别人或许有反悔的余地,但我和襄襄之间,不存在这种可能,所以有些念头,朱云师兄还是早些歇了吧。” 朱云把话说的很明白,尉迟嘉也毫不客气的回敬了过去,两人言语交锋间,火星子蹭蹭乱冒,眼看着就能打起来。 卫襄站在尉迟嘉身后,一脸尴尬—— 这两个人是不是有病?想打架,直接打就好了啊,何苦拿她做什么筏子! 卫襄干脆从尉迟嘉身后绕出来横在了两人中间,不耐烦地嚷嚷: “哎,我说你们干什么呢??能不能说正事儿?你们能不能先关心关心远处那家伙,和我手里这小乌龟到底该怎么处置?” “咱们毕竟窥见了他们的秘密,就这样放回去吧,眼见着就要起乱子,可要不放她们吧,难不成把他们干掉吗?” “襄襄别急,完全用不着。” 尉迟嘉,很淡定的安慰卫襄,然后转身走回天机面前,往依旧处在昏迷中的天机身上又拍了一张符。 朱云连忙跟了过去,对尉迟嘉怒目而视: “你这是干什么?” “让他忘了之前发生的一切啊,还是你真的打算现在就跟他打起来?”尉迟嘉冷冷地问道。 朱云一惊,终于想起来刚刚要问卫襄的事情: “你们是对天机师兄用了搜魂符?你们在他的魂魄里看到了什么?” “你知道搜魂符呀?”卫襄对朱云这忽高忽低的水平有点迷惑。 朱云苦笑:“我曾经听说过这种符,但并没有亲眼见过。不过现在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既然明白了,那你也应该明白,自欺欺人终归不长久——我们还是一起去见宗主吧,把这件事情说明白,至于以后你们火云宗弟子之间如何内斗,就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了。” 尉迟嘉只要看到朱云试图跟卫襄多说话,心情就很恶劣,他冷冷地说完,就牵着卫襄的手,将她远远带离了朱云的身边。 第388章 再遇游侠儿 这一次,虽然卫襄画出来的符还是狗爬一样,但是符堂的弟子们看着卫襄的眼神,活生生就是看祖师爷的眼神。 火云宗立派千年,各方面在长陵山脉之内都是佼佼者,唯独在这符咒一事上,基本上没什么建树,这也和北海仙门一贯的修仙风气有关系。 因为在北海仙门的人看来,身为修仙者,除了自身强大,其他的什么兵器神兽,符咒丹药什么的,都是靠不住的,都是虚的。 所以他们只一心一意开发各种修炼功法,论起修为,那是能碾压东海和西海修仙者的,但是其他这些他们眼中的“旁门左道”,就实在是惨不忍睹了。 就比如符堂之内的这些弟子,一个个画符跟练字一样,笔画整齐,线条优美,但是,有用吗? 啥用也没有,至少符堂弟子画出来的隐身符,那是一个人影都藏不住。 自从踏入仙门,卫襄终于第一次实打实地感觉到了被一群修仙者崇拜敬仰,外加阿谀奉承是什么滋味。 因为,大家不但看到了卫襄的符颇有神效,而且,火云宗的内讧终于有了结果,让他们的心灵受到了更为直观的冲击。 事情的开端,就是水灵所说的,松陵子扣押了天机,然后,鸿钧长老为了救徒弟,纠结了一批堂主和长老,去仙云殿要人。 就在这时,松陵子利用搜魂符,查出了当初将火云宗有僵尸这件事透露出去的人,正是天机。 也就是说,天机为了与朱云争抢将来的宗主之位,故意向外透露这个消息,意图引起更大的麻烦,好让大家都记着这个祸端是朱云让卫襄他们来火云宗做客卿才引来的,以达到彻底让朱云失去继承资格的目的。 知道了这些,松陵子毫不费力地就按照天机的记忆,追查出了相关人等,搜集了足够多的证据。 而且据小道消息,松陵子还查出了鸿钧曾经做过的诸多不利于火云宗良好发展的事情。 原本鸿钧还表示自己死都要为徒弟讨个公道,带着一群人雄赳赳气昂昂地直奔仙云殿,火云宗内部的战火一触即发。 但是当松陵子把这些证据全部甩出来之后,鸿钧的气焰立时就下去了一半。 等松陵子再将那些对鸿钧不利的证据甩出来之后,鸿钧那颗想要造反的心,顿时就熄火了—— 这样子,还造什么反啊?不用松陵子多说,火云宗的长老们都会把他锤死的好吗? 无奈,野心勃勃筹划了几十年的鸿钧,就这么认了怂,眼睁睁地看着松陵子下令,将天机废去修为,终身囚禁,然后扔进了刑堂。 而一腔壮志雄心全部化成飞灰的鸿钧,死也想不到,他和徒弟,居然就是栽在一张搜魂符之上。 可是松陵子是知道的啊。 所以松陵子除了对卫襄表示感谢,还亲自去符堂下令,任命卫襄为新任的符堂堂主,以便于让所有弟子好好钻研符术。 只是对于搜魂符,松陵子却是下了禁令,决不许卫襄私自教给任何人。 对此,松陵子是如此解释的: “人心本难测,正是因为这份难测,世人才活得小心翼翼,才活得有分寸。如果单凭一张符就能将别人的所思所想一概看清楚,那许多人怕是都要对这搜魂符趋之若鹜了。但事实上,这符若是掌握在心思不正的人手里,那就是歪门邪道了。所以,此符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用了。” 这是给卫襄的解释,也是对卫襄的警示。 卫襄也没生气,反倒很识趣地保证,自己不会将这搜魂符随意教给外人—— 她还准备靠着这搜魂符横行北海呢,怎么会随便将画法像是大白菜一样送给别人? 而且,随手拿几张符的画法出来,就够符堂这些弟子学上个一年半载了,反正画得好不好,都是她来判定的。 日子就这么过了半个多月,没有天机在眼前晃,也没人再来找事儿,卫襄的小日子一天过得比一天滋润,除了看着符堂的弟子画符,就是带着小白满山窜,和火云宗的弟子们各种玩耍,各种称兄道弟,看起来一点儿要寻找寒冰之力的意思都没了。 尉迟嘉则是依旧在火云宗弟子们的面前保持着一无所长的人设,天天有事儿没事儿还是围着卫襄转。 只是卫襄还记恨他那天的非礼,再也不肯给他个好脸色,这让尉迟嘉颇为烦恼。 偏偏蛇妖小笨就好死不死地来给主人瞎出主意: “主人,那天我好像看到祝言在屋子里缝制什么东西,似乎是您和小仙子成亲所用的喜服,您要不要去看看?” 尉迟嘉一听,默默沉思了一瞬,很快点头:“去看看。” 没错,祝言这个从前只会拿刀拿剑的糙汉子正在屋子里——指挥别人绣花。 他也想亲手拿针给小仙子绣个喜服表达一下自己受她恩惠的心意,奈何他真的不是这块料,差点将鸳鸯绣成大鹅之后,他就彻底抛弃了这个念头,老老实实地在火云宗内找了几个手艺很好的绣娘,自己亲自看着她们绣喜服。 尉迟嘉来的时候,喜服衣袖上的煌煌金凤绣了一大半,其他地方还空着。 祝言见尉迟嘉来了,忐忑地邀请尉迟嘉欣赏这绣了一半儿的喜服。 尉迟嘉站在那件喜服面前良久,才缓缓地摇了摇头。 祝言有点儿懵:“您是觉得,绣得不好看?” 尉迟嘉再次摇头:“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件喜服不太何时宜,先收起来吧。” “这……” 祝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喜服也变得不合时宜,只得镇定地遣散那些绣娘,然后将只绣了袖子的喜服收了起来。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尉迟嘉:“那,剩下的东西,还要不要准备了?” “不必了。” 尉迟嘉简短地丢下三个字,出门走人。 一头雾水的祝言只得回去找西泠商议对策。 毕竟西泠这家伙如今虽然足不出户,一直待在水缸里养伤,但是知道的事儿却比他多。 西泠听祝言说完了,翻了个白眼儿:“还能怎么样,这是不想成亲了呗。活该小仙子那么作,如今人家不想娶她了吧?” 这一次,虽然卫襄画出来的符还是狗爬一样,但是符堂的弟子们看着卫襄的眼神,活生生就是看祖师爷的眼神。 火云宗立派千年,各方面在长陵山脉之内都是佼佼者,唯独在这符咒一事上,基本上没什么建树,这也和北海仙门一贯的修仙风气有关系。 因为在北海仙门的人看来,身为修仙者,除了自身强大,其他的什么兵器神兽,符咒丹药什么的,都是靠不住的,都是虚的。 所以他们只一心一意开发各种修炼功法,论起修为,那是能碾压东海和西海修仙者的,但是其他这些他们眼中的“旁门左道”,就实在是惨不忍睹了。 就比如符堂之内的这些弟子,一个个画符跟练字一样,笔画整齐,线条优美,但是,有用吗? 啥用也没有,至少符堂弟子画出来的隐身符,那是一个人影都藏不住。 自从踏入仙门,卫襄终于第一次实打实地感觉到了被一群修仙者崇拜敬仰,外加阿谀奉承是什么滋味。 因为,大家不但看到了卫襄的符颇有神效,而且,火云宗的内讧终于有了结果,让他们的心灵受到了更为直观的冲击。 事情的开端,就是水灵所说的,松陵子扣押了天机,然后,鸿钧长老为了救徒弟,纠结了一批堂主和长老,去仙云殿要人。 就在这时,松陵子利用搜魂符,查出了当初将火云宗有僵尸这件事透露出去的人,正是天机。 也就是说,天机为了与朱云争抢将来的宗主之位,故意向外透露这个消息,意图引起更大的麻烦,好让大家都记着这个祸端是朱云让卫襄他们来火云宗做客卿才引来的,以达到彻底让朱云失去继承资格的目的。 知道了这些,松陵子毫不费力地就按照天机的记忆,追查出了相关人等,搜集了足够多的证据。 而且据小道消息,松陵子还查出了鸿钧曾经做过的诸多不利于火云宗良好发展的事情。 原本鸿钧还表示自己死都要为徒弟讨个公道,带着一群人雄赳赳气昂昂地直奔仙云殿,火云宗内部的战火一触即发。 但是当松陵子把这些证据全部甩出来之后,鸿钧的气焰立时就下去了一半。 等松陵子再将那些对鸿钧不利的证据甩出来之后,鸿钧那颗想要造反的心,顿时就熄火了—— 这样子,还造什么反啊?不用松陵子多说,火云宗的长老们都会把他锤死的好吗? 无奈,野心勃勃筹划了几十年的鸿钧,就这么认了怂,眼睁睁地看着松陵子下令,将天机废去修为,终身囚禁,然后扔进了刑堂。 而一腔壮志雄心全部化成飞灰的鸿钧,死也想不到,他和徒弟,居然就是栽在一张搜魂符之上。 可是松陵子是知道的啊。 所以松陵子除了对卫襄表示感谢,还亲自去符堂下令,任命卫襄为新任的符堂堂主,以便于让所有弟子好好钻研符术。 只是对于搜魂符,松陵子却是下了禁令,决不许卫襄私自教给任何人。 对此,松陵子是如此解释的: “人心本难测,正是因为这份难测,世人才活得小心翼翼,才活得有分寸。如果单凭一张符就能将别人的所思所想一概看清楚,那许多人怕是都要对这搜魂符趋之若鹜了。但事实上,这符若是掌握在心思不正的人手里,那就是歪门邪道了。所以,此符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用了。” 这是给卫襄的解释,也是对卫襄的警示。 卫襄也没生气,反倒很识趣地保证,自己不会将这搜魂符随意教给外人—— 她还准备靠着这搜魂符横行北海呢,怎么会随便将画法像是大白菜一样送给别人? 而且,随手拿几张符的画法出来,就够符堂这些弟子学上个一年半载了,反正画得好不好,都是她来判定的。 日子就这么过了半个多月,没有天机在眼前晃,也没人再来找事儿,卫襄的小日子一天过得比一天滋润,除了看着符堂的弟子画符,就是带着小白满山窜,和火云宗的弟子们各种玩耍,各种称兄道弟,看起来一点儿要寻找寒冰之力的意思都没了。 尉迟嘉则是依旧在火云宗弟子们的面前保持着一无所长的人设,天天有事儿没事儿还是围着卫襄转。 只是卫襄还记恨他那天的非礼,再也不肯给他个好脸色,这让尉迟嘉颇为烦恼。 偏偏蛇妖小笨就好死不死地来给主人瞎出主意: “主人,那天我好像看到祝言在屋子里缝制什么东西,似乎是您和小仙子成亲所用的喜服,您要不要去看看?” 尉迟嘉一听,默默沉思了一瞬,很快点头:“去看看。” 没错,祝言这个从前只会拿刀拿剑的糙汉子正在屋子里——指挥别人绣花。 他也想亲手拿针给小仙子绣个喜服表达一下自己受她恩惠的心意,奈何他真的不是这块料,差点将鸳鸯绣成大鹅之后,他就彻底抛弃了这个念头,老老实实地在火云宗内找了几个手艺很好的绣娘,自己亲自看着她们绣喜服。 尉迟嘉来的时候,喜服衣袖上的煌煌金凤绣了一大半,其他地方还空着。 祝言见尉迟嘉来了,忐忑地邀请尉迟嘉欣赏这绣了一半儿的喜服。 尉迟嘉站在那件喜服面前良久,才缓缓地摇了摇头。 祝言有点儿懵:“您是觉得,绣得不好看?” 尉迟嘉再次摇头:“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件喜服不太何时宜,先收起来吧。” “这……” 祝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喜服也变得不合时宜,只得镇定地遣散那些绣娘,然后将只绣了袖子的喜服收了起来。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尉迟嘉:“那,剩下的东西,还要不要准备了?” “不必了。” 尉迟嘉简短地丢下三个字,出门走人。 一头雾水的祝言只得回去找西泠商议对策。 毕竟西泠这家伙如今虽然足不出户,一直待在水缸里养伤,但是知道的事儿却比他多。 西泠听祝言说完了,翻了个白眼儿:“还能怎么样,这是不想成亲了呗。活该小仙子那么作,如今人家不想娶她了吧?” 第389章 小白异状 海底深处的幽冥之城里,正在打盹儿的幽冥城主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猛然惊醒:“真是见了鬼了,我还会怕冷?” 说完又觉得这话不太对,他天天在这幽冥之城里,时时刻刻都能见着鬼。 那这是,见着人了? 一想起“人”这种生物,不知道为什么,他脑子里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就是那个身穿蓝衣的女子—— 那个杀了他大哥的女魔头!还有她带的那个男人! 不会这两人又回来了吧? 这个念头一起,幽冥城主顿时觉得透心凉。 不不不,不可能,这两人走的时候,看那意思,是不会再回来了,那就肯定不会再回来了! 幽冥城主好生安慰了自己一番,然后,召集了所有鬼差,严令他们看守好幽冥之城的各个入口,宁可孤魂野鬼收不进来,也绝不能再放那两人进来! 看到城主这般害怕,整个幽冥之城自上到下如临大敌,就连平日里闹得最凶的厉鬼们,也安安分分不敢再闹事。 毕竟上次那两人给大家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海面之上,卫襄也的确是在打幽冥之城的主意。 因为根据卫襄所知道的常识,阴诡之气和寒冰之力其实是有相同之处的,只不过阴诡之气冰冻的是人间生灵的魂魄,而寒冰之力冰冻的是世间万物罢了。 但是他们在海面上转悠了一天,都没找到幽冥之城的入口。 卫襄有些想不通: “明明上次我们来的时候很容易就找到了,为什么这一次却找不到呢?” 尉迟嘉思忖了一番,慢慢解释道: “上一次是因为有小白的气息指引,所以才能很快就找到,但是这一次,我们与幽冥之城之间的联系已经彻底切断了,再加上幽冥之城只是一个虚无之地,位置是不断变换的,定然没有那么容易再找到。” “那万一我们一直都找不着呢,去哪里找寒冰之力呀?” 卫襄实在是不甘心,如果找不到寒冰之力,他们就等于是白白来北海跑了一趟,一无所获。 尉迟嘉指了指他们四周: “自然是在这海水中寻找啊,北海仙门想要得到寒冰之力的人并不少,我们只管在这慢慢转悠,来日方长,总会有结果的。” 听尉迟嘉这么一说,卫襄原本沮丧的心情振奋了很多。 “好,从今日起,我们就做海上漂泊客,好好的见识见识这极北之海。” 做好了决定,一群人就开始兴致勃勃地找船。 毕竟接下来他们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在海上度过,北海又不像东海那样多岛屿,连个栖息的地方都没有。 如果再没有条船,天天踩在海面上走,除了西泠,剩下的人都是不愿意的。 而根据祝言的回忆,离这边海岸约莫三百里的地方有一个大城池,那里有很多专门经营船只生意的店铺和仙门,找到一条适合他们的床应该不是难事。 就是一群人又上了岸,在祝言的指引下直奔那座城池。 一行人连飞带走,前后不过一个多时辰,就赶到了那座城池。 卫襄站在巨大的城墙外面,眺望着眼前这座气势恢宏的城池,不禁赞叹: “不但北海的修仙者比其他三海要墙,就连人家的城池。也比咱们大周的城池气派多了。” 感叹完了,想起来一事,就扭过头来问祝言: “一直忘了问你,你们北海的疆土是怎么划分的?这座城池是属于仙门掌管,还是属于哪位国君?” “据说在一千多年以前是属于国君掌管,但是后来,北海仙门逐渐鼎盛,人间帝王的势力逐渐被削弱,北海的疆域就完全被各大仙门掌管了,就比如眼前这座城,就是天炎掌门的私产。” 祝言很详细地介绍着,指了指城门上的两个大字: 舶来。 “舶来城?”卫襄笑了,“这倒是挺名副其实的。” “是啊,这座城里的凡人也主要是做船只生意的,叫这么个名字,人家一看就知道是卖船的,口耳相传,时间久了离得再远的人想要买船,都知道往这边来。” “有道理。”卫襄点点头,继续前进。 不多时,几人就通过了审查,光明正大地进了城。 城内果然和城外那冷冷清清的样子大为不同,到处都是吆喝声,还有讨价还价的声音,恍然间,卫襄觉得仿佛回到了大周的街头。 海底深处的幽冥之城里,正在打盹儿的幽冥城主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猛然惊醒:“真是见了鬼了,我还会怕冷?” 说完又觉得这话不太对,他天天在这幽冥之城里,时时刻刻都能见着鬼。 那这是,见着人了? 一想起“人”这种生物,不知道为什么,他脑子里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就是那个身穿蓝衣的女子—— 那个杀了他大哥的女魔头!还有她带的那个男人! 不会这两人又回来了吧? 这个念头一起,幽冥城主顿时觉得透心凉。 不不不,不可能,这两人走的时候,看那意思,是不会再回来了,那就肯定不会再回来了! 幽冥城主好生安慰了自己一番,然后,召集了所有鬼差,严令他们看守好幽冥之城的各个入口,宁可孤魂野鬼收不进来,也绝不能再放那两人进来! 看到城主这般害怕,整个幽冥之城自上到下如临大敌,就连平日里闹得最凶的厉鬼们,也安安分分不敢再闹事。 毕竟上次那两人给大家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海面之上,卫襄也的确是在打幽冥之城的主意。 因为根据卫襄所知道的常识,阴诡之气和寒冰之力其实是有相同之处的,只不过阴诡之气冰冻的是人间生灵的魂魄,而寒冰之力冰冻的是世间万物罢了。 但是他们在海面上转悠了一天,都没找到幽冥之城的入口。 卫襄有些想不通: “明明上次我们来的时候很容易就找到了,为什么这一次却找不到呢?” 尉迟嘉思忖了一番,慢慢解释道: “上一次是因为有小白的气息指引,所以才能很快就找到,但是这一次,我们与幽冥之城之间的联系已经彻底切断了,再加上幽冥之城只是一个虚无之地,位置是不断变换的,定然没有那么容易再找到。” “那万一我们一直都找不着呢,去哪里找寒冰之力呀?” 卫襄实在是不甘心,如果找不到寒冰之力,他们就等于是白白来北海跑了一趟,一无所获。 尉迟嘉指了指他们四周: “自然是在这海水中寻找啊,北海仙门想要得到寒冰之力的人并不少,我们只管在这慢慢转悠,来日方长,总会有结果的。” 听尉迟嘉这么一说,卫襄原本沮丧的心情振奋了很多。 “好,从今日起,我们就做海上漂泊客,好好的见识见识这极北之海。” 做好了决定,一群人就开始兴致勃勃地找船。 毕竟接下来他们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在海上度过,北海又不像东海那样多岛屿,连个栖息的地方都没有。 如果再没有条船,天天踩在海面上走,除了西泠,剩下的人都是不愿意的。 而根据祝言的回忆,离这边海岸约莫三百里的地方有一个大城池,那里有很多专门经营船只生意的店铺和仙门,找到一条适合他们的床应该不是难事。 就是一群人又上了岸,在祝言的指引下直奔那座城池。 一行人连飞带走,前后不过一个多时辰,就赶到了那座城池。 卫襄站在巨大的城墙外面,眺望着眼前这座气势恢宏的城池,不禁赞叹: “不但北海的修仙者比其他三海要墙,就连人家的城池。也比咱们大周的城池气派多了。” 感叹完了,想起来一事,就扭过头来问祝言: “一直忘了问你,你们北海的疆土是怎么划分的?这座城池是属于仙门掌管,还是属于哪位国君?” “据说在一千多年以前是属于国君掌管,但是后来,北海仙门逐渐鼎盛,人间帝王的势力逐渐被削弱,北海的疆域就完全被各大仙门掌管了,就比如眼前这座城,就是天炎掌门的私产。” 祝言很详细地介绍着,指了指城门上的两个大字: 舶来。 “舶来城?”卫襄笑了,“这倒是挺名副其实的。” “是啊,这座城里的凡人也主要是做船只生意的,叫这么个名字,人家一看就知道是卖船的,口耳相传,时间久了离得再远的人想要买船,都知道往这边来。” “有道理。”卫襄点点头,继续前进。 不多时,几人就通过了审查,光明正大地进了城。 城内果然和城外那冷冷清清的样子大为不同,到处都是吆喝声,还有讨价还价的声音,恍然间,卫襄觉得仿佛回到了大周的街头。 海底深处的幽冥之城里,正在打盹儿的幽冥城主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猛然惊醒:“真是见了鬼了,我还会怕冷?” 说完又觉得这话不太对,他天天在这幽冥之城里,时时刻刻都能见着鬼。 那这是,见着人了? 一想起“人”这种生物,不知道为什么,他脑子里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就是那个身穿蓝衣的女子—— 那个杀了他大哥的女魔头!还有她带的那个男人! 不会这两人又回来了吧? 这个念头一起,幽冥城主顿时觉得透心凉。 不不不,不可能,这两人走的时候,看那意思,是不会再回来了,那就肯定不会再回来了! 幽冥城主好生安慰了自己一番,然后,召集了所有鬼差,严令他们看守好幽冥之城的各个入口,宁可孤魂野鬼收不进来,也绝不能再放那两人进来! 看到城主这般害怕,整个幽冥之城自上到下如临大敌,就连平日里闹得最凶的厉鬼们,也安安分分不敢再闹事。 毕竟上次那两人给大家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海面之上,卫襄也的确是在打幽冥之城的主意。 因为根据卫襄所知道的常识,阴诡之气和寒冰之力其实是有相同之处的,只不过阴诡之气冰冻的是人间生灵的魂魄,而寒冰之力冰冻的是世间万物罢了。 但是他们在海面上转悠了一天,都没找到幽冥之城的入口。 卫襄有些想不通: “明明上次我们来的时候很容易就找到了,为什么这一次却找不到呢?” 尉迟嘉思忖了一番,慢慢解释道: “上一次是因为有小白的气息指引,所以才能很快就找到,但是这一次,我们与幽冥之城之间的联系已经彻底切断了,再加上幽冥之城只是一个虚无之地,位置是不断变换的,定然没有那么容易再找到。” “那万一我们一直都找不着呢,去哪里找寒冰之力呀?” 卫襄实在是不甘心,如果找不到寒冰之力,他们就等于是白白来北海跑了一趟,一无所获。 尉迟嘉指了指他们四周: “自然是在这海水中寻找啊,北海仙门想要得到寒冰之力的人并不少,我们只管在这慢慢转悠,来日方长,总会有结果的。” 听尉迟嘉这么一说,卫襄原本沮丧的心情振奋了很多。 “好,从今日起,我们就做海上漂泊客,好好的见识见识这极北之海。” 做好了决定,一群人就开始兴致勃勃地找船。 毕竟接下来他们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在海上度过,北海又不像东海那样多岛屿,连个栖息的地方都没有。 如果再没有条船,天天踩在海面上走,除了西泠,剩下的人都是不愿意的。 而根据祝言的回忆,离这边海岸约莫三百里的地方有一个大城池,那里有很多专门经营船只生意的店铺和仙门,找到一条适合他们的床应该不是难事。 就是一群人又上了岸,在祝言的指引下直奔那座城池。 一行人连飞带走,前后不过一个多时辰,就赶到了那座城池。 卫襄站在巨大的城墙外面,眺望着眼前这座气势恢宏的城池,不禁赞叹: “不但北海的修仙者比其他三海要墙,就连人家的城池。也比咱们大周的城池气派多了。” 感叹完了,想起来一事,就扭过头来问祝言: “一直忘了问你,你们北海的疆土是怎么划分的?这座城池是属于仙门掌管,还是属于哪位国君?” “据说在一千多年以前是属于国君掌管,但是后来,北海仙门逐渐鼎盛,人间帝王的势力逐渐被削弱,北海的疆域就完全被各大仙门掌管了,就比如眼前这座城,就是天炎掌门的私产。” 第390章 上古大阵 不得不说,生意人到底是察言观色的好手,卫襄只不过一句话,陈景就立刻能猜出他们什么意思。 “你这还算句人话!” 这话听得卫襄身心舒畅。 这就对了嘛,她画出来的符如果真那么廉价,真是对师门的一大侮辱! 卫襄俨然是忘了,当初把符的价钱定成十两银子一张的,也是她自己啊! 不过尉迟嘉和陈景对此都同时忽略,尉迟嘉是卫襄说什么都是对的,陈景则是想着多买几张符才是真的。 毕竟上次他拿回去的符对父亲受伤的魂魄用处很大,这间船铺,就是父亲给他的褒奖。 这一次,如果能拿到更多的镇魂符,那么自己将会得到更多的利益。 陈景很快笑着问道: “不知道仙子需要银钱做什么呢?可是要买我家的船?” 卫襄点点头:“没错,不过我们可是没想到你家这店里的小二如此势力!” 久在人间混迹的陈景只觉得这小姑娘说这话实在是太天真了,忍不住笑道: “小仙子此言差矣,店小二乃是受雇于我,每日面对的就是银钱之事,势力些也是他的本职,小仙子还是不要生气了。” 卫襄亮亮的眸子闪了闪,笑眯眯地盯住了陈景:“让我不生气也可以,那你说说,我话多少张符,能换你一条船?” “几张符就要换我一条船,小仙子莫不是在说笑?”陈景也笑眯眯地回道。 “我说笑?当初是我们不了解行情,所以才会将那两张符五两银子一张卖给了你,可是现在——你自己摸着良心说,我们的符,值不值你的船?” 卫襄挑了挑眉毛,站起来就要走: “或者你不诚心做生意也行,我们这就走,反正这舶来城里卖船的又不是你一家,我相信我们总会找到识货的人!” 说完,卫襄就朝外走去,尉迟嘉也微笑着站了起来,毫不犹豫地跟上去。 陈景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忙赔笑拦住了: “小仙子莫怪,方才是我开玩笑呢,是我说错了,小仙子莫恼,咱们可以慢慢谈!” 原本他还以为这三人中,当家做主的应该是那个面容绝美的男子,万万想不到,最终居然是这个冲动易怒的小姑娘。 真是看走眼了呢。 卫襄站住脚,回过头来,双手抱在胸前,倨傲地看着陈景: “那你说吧,几张?” “五张吧。”陈景略微思忖,很快给出了一个具体的答复。 父亲的伤势最多再用五张符即可康复,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一条船才能换来五张符,更能显出这镇魂符的珍贵,父亲也会更加感念他之前付出的心血。 陈景心中的小算盘很快扒拉完毕,又加了一句: “对于之前那两张符,的确给的价格低了些,我会再给姑娘补些银两,还请姑娘不要再将此事告知他人。” “这个嘛……”卫襄装作犹豫了一下,很快就答应了:“看在你这么爽快的面儿上,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毕竟曾经五两银子就卖出去一张符,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彼此彼此。”陈景然后看破了她的心思,也跟着笑道。 半个时辰以后,尉迟嘉和卫襄就手里捧着那条看中的大船模型,跟着风帆阁掌柜的前往海边提船。 他们走后,陈景看着手里五张镇魂符,沉默了一会儿,叫来了一个手下: “你跟着去,告诉掌柜,看他们除了船以外还有什么要求,尽力满足。” “是。”手下答应了,很快走了出去。 另一名随从看到了,就上前建议到: “公子就这么让他们走了吗?万一以后还要用到他们……” “真到那时候,再说吧。他们这样的人,并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只不过此时他们有所需,咱们手里刚好有罢了。” 陈景又拿起桌子上那两张用过的隐身符,出了半晌的神,摇了摇头。 既然能画得出隐身符,只要手段稍微卑劣些,银钱就根本就不成问题,但是这两人却丝毫没有歪念,反倒老老实实的来拿符换钱。 这样的人,怕是不屑于跟他再做其他交易了吧? 前往海边的路上,卫襄也趁机套掌柜的话: “你家公子之前不是做游侠儿的吗?怎么又回来老老实实做生意了?” 那掌柜的很快赔笑答道: “公子先前性子的确是不拘了些,喜欢在各处游荡。但是如今,我家主人年岁渐长,公子也颇有孝心,就回来替主人操劳这些俗事了。” “哦,原来如此,那你家公子也是个纯孝之人了。” 卫襄随口夸了一句,没有再说什么。 一望无际的海面上,风浪重重,岸边的浅海处却,停泊着各式各样的大船。 卫襄比对着手中的模型,很快找到了看中了船。 这是一条主要用来玩乐的客船,总共分上下三层,甲板宽阔,桅杆高耸,气势不凡之余,雕梁画栋,精美万分。 卫襄兴奋的招呼尉迟嘉和祝言一起登上了大船,里里外外看了一遍。 这船果然是贵有贵的道理,就连里面的一应铺设陈列,都显得精心雅致,其他日常生活所要用到之处,也是一应俱全。 有这么一条船在,卫襄对于接下来漂泊海上的日子,没那么担忧了,反倒多了一层隐隐的期待。 掌柜的不愧是老板的得力手下,很快就带着卫襄他们在船上各处走了一圈,又仔仔细细的介绍了一遍,这才恭敬的告辞。 临行前又特意问他们是否需要人来帮忙开船,毕竟这么大的船,靠一两个人想开起来是很难的。 对此卫襄摆摆手拒绝了。 寻找寒冰之力这件事不宜张扬,少一个外人就少一分风险。 更更何况她之前看模型的时候,小二说的很清楚,对于仙门弟子来说,这种专门为仙门弟子打造的船,是可以用法力来驱使的。 等到掌柜的走了以后,卫襄就将小笨小白,还有西泠,通通给放了出来。 “好了,以后你们跟着我在海上漂,总算有个住的地方了,你们自己随意挑吧,想住哪间住哪间。”卫襄很大方的说道。 小笨和小白两条蛇挑中了最底层的一间房,西泠则是表示自己根本不想要房间,只想在海里畅游,偶尔来甲板上看看他们就足够了。 既然是这样,卫襄也没有勉强,然后看着尉迟嘉,说道: “我要去住最上层,你可不要跟着来,你跟祝言住中间一层吧。” 对此,祝言并没有什么异议,反正他是远离小仙子比较好一点。 尉迟嘉却不愿意了,似笑非笑地看着卫襄: “我也甚是喜欢顶层独特的风景呢,我要与你同住。” “呸呸呸,胡说八道什么呢?孤男寡女如何能一起同住?你还是老实在二楼待着吧,不要来打扰我!” 尉迟嘉没说话,却等卫襄挑好了房间,直接走进她隔壁房间休息去。 气的卫襄干瞪眼,却也拿尉迟嘉没有办法。 航行很快开始,在尉迟嘉法力的驱动之下,大船稳稳当当地驶向了深海。 不得不说,生意人到底是察言观色的好手,卫襄只不过一句话,陈景就立刻能猜出他们什么意思。 “你这还算句人话!” 这话听得卫襄身心舒畅。 这就对了嘛,她画出来的符如果真那么廉价,真是对师门的一大侮辱! 卫襄俨然是忘了,当初把符的价钱定成十两银子一张的,也是她自己啊! 不过尉迟嘉和陈景对此都同时忽略,尉迟嘉是卫襄说什么都是对的,陈景则是想着多买几张符才是真的。 毕竟上次他拿回去的符对父亲受伤的魂魄用处很大,这间船铺,就是父亲给他的褒奖。 这一次,如果能拿到更多的镇魂符,那么自己将会得到更多的利益。 陈景很快笑着问道: “不知道仙子需要银钱做什么呢?可是要买我家的船?” 卫襄点点头:“没错,不过我们可是没想到你家这店里的小二如此势力!” 久在人间混迹的陈景只觉得这小姑娘说这话实在是太天真了,忍不住笑道: “小仙子此言差矣,店小二乃是受雇于我,每日面对的就是银钱之事,势力些也是他的本职,小仙子还是不要生气了。” 卫襄亮亮的眸子闪了闪,笑眯眯地盯住了陈景:“让我不生气也可以,那你说说,我话多少张符,能换你一条船?” “几张符就要换我一条船,小仙子莫不是在说笑?”陈景也笑眯眯地回道。 “我说笑?当初是我们不了解行情,所以才会将那两张符五两银子一张卖给了你,可是现在——你自己摸着良心说,我们的符,值不值你的船?” 卫襄挑了挑眉毛,站起来就要走: “或者你不诚心做生意也行,我们这就走,反正这舶来城里卖船的又不是你一家,我相信我们总会找到识货的人!” 说完,卫襄就朝外走去,尉迟嘉也微笑着站了起来,毫不犹豫地跟上去。 陈景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忙赔笑拦住了: “小仙子莫怪,方才是我开玩笑呢,是我说错了,小仙子莫恼,咱们可以慢慢谈!” 原本他还以为这三人中,当家做主的应该是那个面容绝美的男子,万万想不到,最终居然是这个冲动易怒的小姑娘。 真是看走眼了呢。 卫襄站住脚,回过头来,双手抱在胸前,倨傲地看着陈景: “那你说吧,几张?” “五张吧。”陈景略微思忖,很快给出了一个具体的答复。 父亲的伤势最多再用五张符即可康复,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一条船才能换来五张符,更能显出这镇魂符的珍贵,父亲也会更加感念他之前付出的心血。 陈景心中的小算盘很快扒拉完毕,又加了一句: “对于之前那两张符,的确给的价格低了些,我会再给姑娘补些银两,还请姑娘不要再将此事告知他人。” “这个嘛……”卫襄装作犹豫了一下,很快就答应了:“看在你这么爽快的面儿上,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毕竟曾经五两银子就卖出去一张符,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彼此彼此。”陈景然后看破了她的心思,也跟着笑道。 半个时辰以后,尉迟嘉和卫襄就手里捧着那条看中的大船模型,跟着风帆阁掌柜的前往海边提船。 他们走后,陈景看着手里五张镇魂符,沉默了一会儿,叫来了一个手下: “你跟着去,告诉掌柜,看他们除了船以外还有什么要求,尽力满足。” “是。”手下答应了,很快走了出去。 另一名随从看到了,就上前建议到: “公子就这么让他们走了吗?万一以后还要用到他们……” “真到那时候,再说吧。他们这样的人,并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只不过此时他们有所需,咱们手里刚好有罢了。” 陈景又拿起桌子上那两张用过的隐身符,出了半晌的神,摇了摇头。 既然能画得出隐身符,只要手段稍微卑劣些,银钱就根本就不成问题,但是这两人却丝毫没有歪念,反倒老老实实的来拿符换钱。 这样的人,怕是不屑于跟他再做其他交易了吧? 前往海边的路上,卫襄也趁机套掌柜的话: “你家公子之前不是做游侠儿的吗?怎么又回来老老实实做生意了?” 那掌柜的很快赔笑答道: “公子先前性子的确是不拘了些,喜欢在各处游荡。但是如今,我家主人年岁渐长,公子也颇有孝心,就回来替主人操劳这些俗事了。” “哦,原来如此,那你家公子也是个纯孝之人了。” 卫襄随口夸了一句,没有再说什么。 一望无际的海面上,风浪重重,岸边的浅海处却,停泊着各式各样的大船。 卫襄比对着手中的模型,很快找到了看中了船。 这是一条主要用来玩乐的客船,总共分上下三层,甲板宽阔,桅杆高耸,气势不凡之余,雕梁画栋,精美万分。 卫襄兴奋的招呼尉迟嘉和祝言一起登上了大船,里里外外看了一遍。 这船果然是贵有贵的道理,就连里面的一应铺设陈列,都显得精心雅致,其他日常生活所要用到之处,也是一应俱全。 有这么一条船在,卫襄对于接下来漂泊海上的日子,没那么担忧了,反倒多了一层隐隐的期待。 掌柜的不愧是老板的得力手下,很快就带着卫襄他们在船上各处走了一圈,又仔仔细细的介绍了一遍,这才恭敬的告辞。 第391章 寒冰本源 等到卫襄和尉迟嘉将撕扯在一起的三条妖怪扯开的时候,已经是差不多一盏茶之后了。 小白庞大的身躯奄奄一息地瘫在甲板上,小笨抱着小白嚎啕大哭,而那满嘴鲜血的龙鱼,也只剩下一口气儿了。 卫襄先去查探了小白的气息,好在小白本体庞大,虽然被咬了,但并不致命,卫襄一张止血符拍上去,小白的血很快就止住了。 反倒是那条龙鱼,先是被小笨一阵撕扯,又被尉迟嘉一掌拍上去,眼看着就要没命了。 但此时,想死却是没那么容易的。 卫襄对它格外照顾了一番,一连给它贴了三张止血符,硬生生是把要断了气的龙鱼给抢救了回来。只是这龙鱼肢体残破,却咽不了气,眼看着也是可怜。 蛇妖扭头看着卫襄居然在对这条龙鱼施救,瞬间就怒了:“你为什么要救它?我要杀了它!” “蠢货,你难道不想弄清楚它到底为什么要咬小白吗?问清楚了再让它死也不迟!”卫襄不屑地斥道。 她可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无缘无故的恨,这条龙鱼可不是懵懂的禽兽,它也是个小妖怪,这么冒着必死的风险来咬小白,定然是有缘故的。 蛇妖听卫襄这么说,明知道有道理,却依然抵不过心中的恨意,咬牙切齿道:“我不管,它伤了小白,我就要杀了它! “不要……” 这一次,不再是卫襄阻拦了,而是虚弱的小白在蛇妖身后出声阻拦。 “小白!”蛇妖回过头去抱住了小白,又心痛又不解:“为什么不让它死?” “它是,它是我弟弟……”小白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了这句话,然后彻底昏了过去。 “弟弟?” 小白这句话说出来,整个甲板上一片安静,大家彻底震惊了—— 这龙鱼,居然是小白的弟弟? 一条鱼为什么会是一条蛇的弟弟? 请问,它们的父母是怎么把他们生出来的? 可就算是弟弟,也不能见了自己家姐姐就往死里咬啊! 一群人带着疑惑不解的心情,面面相觑了一阵,最后尉迟嘉伸出手,一到金光打在小白的身上,将它恢复成了小小的一条。 小笨立刻抱着小白走进了船舱,他再也不想看到这条死鱼了,他怕自己一个冲动再过去将它给弄死。 卫襄则是蹲在那条龙鱼旁边看了看,还是没下得了手,挥手叫祝言: “先把它弄水缸里去泡着,要是醒了来叫我。” 夜幕降临,卫襄躺在船舱里,和隔壁的尉迟嘉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你说在哪种情况下,龙鱼会是蛇妖的弟弟呢?小白出身毗陵国,怎么会和这遥远的北海扯得上关系的?”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并非同父同母的姐弟,只是有共同的父亲或者共同的母亲,算得上是血脉相连,但认真论起来种族却是完全不同。” “那他为什么要咬他姐姐?嫉妒吗?嫉妒他姐姐都能化成人形,而他只能永远这样做一个小怪物?” 卫襄按照自己的思路揣测。 “这个,就只能问他自己了。” 尉迟嘉温柔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好了,今天也折腾了一天了,你早点睡,明天等那龙鱼好一些我们就去审他。” “好吧。”卫襄也确实是困了,打了个哈欠,翻过身,沉沉地睡过去了。 第二天天光大亮的时候,一群人已经聚在了甲板上,因为他们发现水缸里的那条龙鱼,已经完全恢复了昨天那鳞片亮闪闪的样子,完全没有昨天晚上快要断气儿的惨状。 “他这恢复的也太快了吧,这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西泠是一万分不解。 祝言却立刻反驳: “别胡说,昨天晚上小仙子走了以后就没有再回来,根本就没有喂他吃任何的东西!” 因为昨天晚上他是整夜都在这里盯着这条龙鱼的,任何人都没有靠近过。 面对一群人的讨论,水缸里的龙鱼摆着尾巴蹿过来蹿过去,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众人,仿佛昨天咬人的那个恶魔不是他一样。 这样的眼神惹得蛇妖大为恼火,一巴掌朝着水里拍了下去: “孽畜!你把小白害成了那样,你自己反倒好好的,有没有天理?” “你这是做什么,他的生死自有小仙子来定,你不要再来插手了!” 西泠连忙拦住了,顺带着给蛇妖使了个眼色。 蛇妖觉得不对,连忙回头,就见卫襄冷冷的朝他看过来。 女子的眼睛很漂亮,在朝晖的照映下仿佛盛满了霞光,但是锐利冷然的眼神还是让蛇妖缩回了手。 “小仙子,我可以听你的话,但我势必要为小白讨回个公道,不然我枉为人!” 蛇妖垂头站在卫襄面前,表达着自己的决心。 卫襄冷嗤一声: “你原本就不是人啊,你只是条蛇妖而已。再说,他可不光是你的仇人,他还是你的小舅子,你确定你要讨什么公道?” 小舅子…… 蛇妖的脸色瞬间铁青。 西泠和祝言也是强忍着才没笑出声—— 谁能想得到这种凡俗间的狗血事情,居然会发生在他们这种妖类身上呢? 卫襄没有再理会傻乎乎的蛇妖,径直走进最底层的船舱去找小白。 没办法,她试过了,那条龙鱼根本就无法沟通,纯粹一个混混沌沌的小怪物,连使用搜魂符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这一切的谜底,终究只能从小白身上来寻找。 船舱内,白衣少女正在静静沉睡,似乎是听到了卫襄走进来的脚步声,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小仙子……”白衣少女微微出声,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卫襄站在床边,低下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挥手在船舱内布下结界,然后将一张搜魂符扔在了小白的枕边。 “是你自己说,还是我自己看,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卫襄的声音里没带什么波澜起伏,小白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良久,小白才忽然翻身坐起,跪在了卫襄的面前: “小仙子,对不起。”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要真说有,也是对不起你自己——难得你这么隐忍,也不容易啊。” 卫襄冷冷地感叹。 等到卫襄和尉迟嘉将撕扯在一起的三条妖怪扯开的时候,已经是差不多一盏茶之后了。 小白庞大的身躯奄奄一息地瘫在甲板上,小笨抱着小白嚎啕大哭,而那满嘴鲜血的龙鱼,也只剩下一口气儿了。 卫襄先去查探了小白的气息,好在小白本体庞大,虽然被咬了,但并不致命,卫襄一张止血符拍上去,小白的血很快就止住了。 反倒是那条龙鱼,先是被小笨一阵撕扯,又被尉迟嘉一掌拍上去,眼看着就要没命了。 但此时,想死却是没那么容易的。 卫襄对它格外照顾了一番,一连给它贴了三张止血符,硬生生是把要断了气的龙鱼给抢救了回来。只是这龙鱼肢体残破,却咽不了气,眼看着也是可怜。 蛇妖扭头看着卫襄居然在对这条龙鱼施救,瞬间就怒了:“你为什么要救它?我要杀了它!” “蠢货,你难道不想弄清楚它到底为什么要咬小白吗?问清楚了再让它死也不迟!”卫襄不屑地斥道。 她可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无缘无故的恨,这条龙鱼可不是懵懂的禽兽,它也是个小妖怪,这么冒着必死的风险来咬小白,定然是有缘故的。 蛇妖听卫襄这么说,明知道有道理,却依然抵不过心中的恨意,咬牙切齿道:“我不管,它伤了小白,我就要杀了它! “不要……” 这一次,不再是卫襄阻拦了,而是虚弱的小白在蛇妖身后出声阻拦。 “小白!”蛇妖回过头去抱住了小白,又心痛又不解:“为什么不让它死?” “它是,它是我弟弟……”小白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了这句话,然后彻底昏了过去。 “弟弟?” 小白这句话说出来,整个甲板上一片安静,大家彻底震惊了—— 这龙鱼,居然是小白的弟弟? 一条鱼为什么会是一条蛇的弟弟? 请问,它们的父母是怎么把他们生出来的? 可就算是弟弟,也不能见了自己家姐姐就往死里咬啊! 一群人带着疑惑不解的心情,面面相觑了一阵,最后尉迟嘉伸出手,一到金光打在小白的身上,将它恢复成了小小的一条。 小笨立刻抱着小白走进了船舱,他再也不想看到这条死鱼了,他怕自己一个冲动再过去将它给弄死。 卫襄则是蹲在那条龙鱼旁边看了看,还是没下得了手,挥手叫祝言: “先把它弄水缸里去泡着,要是醒了来叫我。” 夜幕降临,卫襄躺在船舱里,和隔壁的尉迟嘉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你说在哪种情况下,龙鱼会是蛇妖的弟弟呢?小白出身毗陵国,怎么会和这遥远的北海扯得上关系的?”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并非同父同母的姐弟,只是有共同的父亲或者共同的母亲,算得上是血脉相连,但认真论起来种族却是完全不同。” “那他为什么要咬他姐姐?嫉妒吗?嫉妒他姐姐都能化成人形,而他只能永远这样做一个小怪物?” 卫襄按照自己的思路揣测。 “这个,就只能问他自己了。” 尉迟嘉温柔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好了,今天也折腾了一天了,你早点睡,明天等那龙鱼好一些我们就去审他。” “好吧。”卫襄也确实是困了,打了个哈欠,翻过身,沉沉地睡过去了。 第二天天光大亮的时候,一群人已经聚在了甲板上,因为他们发现水缸里的那条龙鱼,已经完全恢复了昨天那鳞片亮闪闪的样子,完全没有昨天晚上快要断气儿的惨状。 “他这恢复的也太快了吧,这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西泠是一万分不解。 祝言却立刻反驳: “别胡说,昨天晚上小仙子走了以后就没有再回来,根本就没有喂他吃任何的东西!” 因为昨天晚上他是整夜都在这里盯着这条龙鱼的,任何人都没有靠近过。 面对一群人的讨论,水缸里的龙鱼摆着尾巴蹿过来蹿过去,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众人,仿佛昨天咬人的那个恶魔不是他一样。 这样的眼神惹得蛇妖大为恼火,一巴掌朝着水里拍了下去: “孽畜!你把小白害成了那样,你自己反倒好好的,有没有天理?” “你这是做什么,他的生死自有小仙子来定,你不要再来插手了!” 西泠连忙拦住了,顺带着给蛇妖使了个眼色。 蛇妖觉得不对,连忙回头,就见卫襄冷冷的朝他看过来。 女子的眼睛很漂亮,在朝晖的照映下仿佛盛满了霞光,但是锐利冷然的眼神还是让蛇妖缩回了手。 “小仙子,我可以听你的话,但我势必要为小白讨回个公道,不然我枉为人!” 蛇妖垂头站在卫襄面前,表达着自己的决心。 卫襄冷嗤一声: “你原本就不是人啊,你只是条蛇妖而已。再说,他可不光是你的仇人,他还是你的小舅子,你确定你要讨什么公道?” 小舅子…… 蛇妖的脸色瞬间铁青。 西泠和祝言也是强忍着才没笑出声—— 谁能想得到这种凡俗间的狗血事情,居然会发生在他们这种妖类身上呢? 卫襄没有再理会傻乎乎的蛇妖,径直走进最底层的船舱去找小白。 没办法,她试过了,那条龙鱼根本就无法沟通,纯粹一个混混沌沌的小怪物,连使用搜魂符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这一切的谜底,终究只能从小白身上来寻找。 船舱内,白衣少女正在静静沉睡,似乎是听到了卫襄走进来的脚步声,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小仙子……”白衣少女微微出声,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卫襄站在床边,低下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挥手在船舱内布下结界,然后将一张搜魂符扔在了小白的枕边。 “是你自己说,还是我自己看,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卫襄的声音里没带什么波澜起伏,小白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良久,小白才忽然翻身坐起,跪在了卫襄的面前: “小仙子,对不起。”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要真说有,也是对不起你自己——难得你这么隐忍,也不容易啊。” 卫襄冷冷地感叹。 第392章 妖怪们的爹 “小仙子,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干……” 西泠瞅着自己差点被冻掉一层皮的双手,痛哭流涕,外加庆幸万分。 还好小仙子带着尉迟嘉及时赶到了,不然他的鳍可就彻底玩完了,以后在海里可就成了一条不会游泳的废海豚了! 不过此时卫襄根本没心情理会西泠,她正在目不转睛的琢磨祝言这个人。 祝言被卫襄这种专注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不由自主地瞥了几眼尉迟嘉。 老天爷啊,他们几个根本无法挣脱的寒冰都能被尉迟嘉掌心里的金光给击碎,那尉迟嘉要是想把他给劈成碎渣,大概,只需要动动手指头吧? 可他还没活够呢,他好不容易得到新的躯壳,好不容易重生为人,他才不要死呢! 于是祝言思考了半天,还是硬着头皮,战战兢兢的问道: “小仙子,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我,我脸上没长花吧?” “你脸上的确没长花,但你这个人,好像是长花了。” 卫襄如此说道。 然后卫襄指了指还没醒来的时候要和小白,又指了指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的西泠,郑重的质问祝言: “蛇妖和小白是一对,所以蛇妖如果沾染上了小白的寒冰之力,我是能够理解的。西泠本身就有强大的寒冰之力,这也是毋庸置疑的。” “而水缸里的这条鱼,既然是小白的弟弟,那他有寒冰之力也是说得过去的。唯独只有你,怎么能拥有寒冰之力的?” 卫襄的分析全面又精准,合乎情合乎理,但是祝言呆呆的想了半晌,他也没能想出来是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他们全都是妖怪,只有我一个是人?” 最后,祝言实在没有办法,试探着问道。 卫襄摇头: “或许有这个原因,但这绝对不是主要原因。我觉得关键,应该在你的这具身体上。” “我的身体?我从来没感觉到这个新躯壳体内有什么寒冰之力啊!” “可我记得……” 卫襄努力回忆了一下,十分笃定的说道: “在西海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我们收了你的魂魄,只剩下这具身躯到处游荡,冰天雪地中穿着单薄的衣衫,却从来没有被冻坏过,这个怎么解释?” 怎么解释? 他哪知道怎么解释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啊! 祝言简直要哭了,他怎么就这么倒霉? 自己死的不明不白就算了,死后身躯变成僵尸,也就算了,可这种人在船中坐,祸从天上来的事,叫他怎么接受啊? 好在卫襄身边,始终站着一个尉迟嘉,看到卫襄这样和祝言一起钻进死胡同,尉迟嘉终于开口劝道: “襄襄,如果真的是这具躯壳原本就具有寒冰之力,那祝言不知道也说得过去,因为他毕竟不是这具躯壳真正的主人。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这条龙鱼是不是已经进化完成了?” “进化完成?” 卫襄一愣,霎那间如同醍醐灌顶—— 对呀,之前西泠和祝言,还有小笨和小白,并不是没有在一起凑过,但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 为何现在有了这条龙鱼的加入,就立刻激发了什么寒冰本源? 卫襄回头看了看还没醒来的小白,到底还是伸出手,将那条龙鱼捞了起来,举到了眼前: “小怪物,之前我说话你听不懂,现在我说话你应该能听懂了吧?老老实实交代,是不是你耍的花招?” “……” 龙鱼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一言不发。 卫襄怒了: “警告你,你再不说话我就让他把你劈成碎渣渣!” 卫襄指了指尉迟嘉,恶狠狠的威胁道。 然后在卫襄凶狠的的眼神里,龙鱼先是打了几个哆嗦,然后猝不及防的发出了小男娃特有的奶音: “父亲,救命,救命!” 在卫襄听来,这声音细细小小的,很微弱。 但旁边正哭得伤心的西泠却猛然抬起头,满脸的惊恐: “小仙子,快,快,拦住他,他在喊他爹!” “我知道他在喊他爹,问题是他爹听得到吗?” 卫襄茫茫然不知道这有什么问题。 西泠顿时觉得头大—— 这龙鱼的喊声在人类听起来没什么,可在听他这个白海豚的耳朵里,这简直就是拼了命的呐喊! 是一个孩子召唤亲爹的呐喊! 就在同一时间,原本很平稳的船只忽然之间就开始晃荡,像是有风浪袭击了船只一样,屋子里的东西稀里哗啦的朝着地上掉下去,几个人也摇摇晃晃,差点跌倒在地。 卫襄好不容易扶着尉迟嘉站稳,一巴掌就拍在了龙鱼的身上: “斗不过别人就叫你爹,你这小妖怪可真有出息!” “小仙子,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干……” 西泠瞅着自己差点被冻掉一层皮的双手,痛哭流涕,外加庆幸万分。 还好小仙子带着尉迟嘉及时赶到了,不然他的鳍可就彻底玩完了,以后在海里可就成了一条不会游泳的废海豚了! 不过此时卫襄根本没心情理会西泠,她正在目不转睛的琢磨祝言这个人。 祝言被卫襄这种专注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不由自主地瞥了几眼尉迟嘉。 老天爷啊,他们几个根本无法挣脱的寒冰都能被尉迟嘉掌心里的金光给击碎,那尉迟嘉要是想把他给劈成碎渣,大概,只需要动动手指头吧? 可他还没活够呢,他好不容易得到新的躯壳,好不容易重生为人,他才不要死呢! 于是祝言思考了半天,还是硬着头皮,战战兢兢的问道: “小仙子,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我,我脸上没长花吧?” “你脸上的确没长花,但你这个人,好像是长花了。” 卫襄如此说道。 然后卫襄指了指还没醒来的时候要和小白,又指了指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的西泠,郑重的质问祝言: “蛇妖和小白是一对,所以蛇妖如果沾染上了小白的寒冰之力,我是能够理解的。西泠本身就有强大的寒冰之力,这也是毋庸置疑的。” “而水缸里的这条鱼,既然是小白的弟弟,那他有寒冰之力也是说得过去的。唯独只有你,怎么能拥有寒冰之力的?” 卫襄的分析全面又精准,合乎情合乎理,但是祝言呆呆的想了半晌,他也没能想出来是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他们全都是妖怪,只有我一个是人?” 最后,祝言实在没有办法,试探着问道。 卫襄摇头: “或许有这个原因,但这绝对不是主要原因。我觉得关键,应该在你的这具身体上。” “我的身体?我从来没感觉到这个新躯壳体内有什么寒冰之力啊!” “可我记得……” 卫襄努力回忆了一下,十分笃定的说道: “在西海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我们收了你的魂魄,只剩下这具身躯到处游荡,冰天雪地中穿着单薄的衣衫,却从来没有被冻坏过,这个怎么解释?” 怎么解释? 他哪知道怎么解释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啊! 祝言简直要哭了,他怎么就这么倒霉? 自己死的不明不白就算了,死后身躯变成僵尸,也就算了,可这种人在船中坐,祸从天上来的事,叫他怎么接受啊? 好在卫襄身边,始终站着一个尉迟嘉,看到卫襄这样和祝言一起钻进死胡同,尉迟嘉终于开口劝道: “襄襄,如果真的是这具躯壳原本就具有寒冰之力,那祝言不知道也说得过去,因为他毕竟不是这具躯壳真正的主人。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这条龙鱼是不是已经进化完成了?” “进化完成?” 卫襄一愣,霎那间如同醍醐灌顶—— 对呀,之前西泠和祝言,还有小笨和小白,并不是没有在一起凑过,但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 为何现在有了这条龙鱼的加入,就立刻激发了什么寒冰本源? 卫襄回头看了看还没醒来的小白,到底还是伸出手,将那条龙鱼捞了起来,举到了眼前: “小怪物,之前我说话你听不懂,现在我说话你应该能听懂了吧?老老实实交代,是不是你耍的花招?” “……” 龙鱼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一言不发。 卫襄怒了: “警告你,你再不说话我就让他把你劈成碎渣渣!” 卫襄指了指尉迟嘉,恶狠狠的威胁道。 然后在卫襄凶狠的的眼神里,龙鱼先是打了几个哆嗦,然后猝不及防的发出了小男娃特有的奶音: “父亲,救命,救命!” 在卫襄听来,这声音细细小小的,很微弱。 但旁边正哭得伤心的西泠却猛然抬起头,满脸的惊恐: “小仙子,快,快,拦住他,他在喊他爹!” “我知道他在喊他爹,问题是他爹听得到吗?” 卫襄茫茫然不知道这有什么问题。 西泠顿时觉得头大—— 这龙鱼的喊声在人类听起来没什么,可在听他这个白海豚的耳朵里,这简直就是拼了命的呐喊! 是一个孩子召唤亲爹的呐喊! 就在同一时间,原本很平稳的船只忽然之间就开始晃荡,像是有风浪袭击了船只一样,屋子里的东西稀里哗啦的朝着地上掉下去,几个人也摇摇晃晃,差点跌倒在地。 卫襄好不容易扶着尉迟嘉站稳,一巴掌就拍在了龙鱼的身上: “斗不过别人就叫你爹,你这小妖怪可真有出息!” “小仙子,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干……” 西泠瞅着自己差点被冻掉一层皮的双手,痛哭流涕,外加庆幸万分。 还好小仙子带着尉迟嘉及时赶到了,不然他的鳍可就彻底玩完了,以后在海里可就成了一条不会游泳的废海豚了! 不过此时卫襄根本没心情理会西泠,她正在目不转睛的琢磨祝言这个人。 祝言被卫襄这种专注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不由自主地瞥了几眼尉迟嘉。 老天爷啊,他们几个根本无法挣脱的寒冰都能被尉迟嘉掌心里的金光给击碎,那尉迟嘉要是想把他给劈成碎渣,大概,只需要动动手指头吧? 可他还没活够呢,他好不容易得到新的躯壳,好不容易重生为人,他才不要死呢! 于是祝言思考了半天,还是硬着头皮,战战兢兢的问道: “小仙子,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我,我脸上没长花吧?” “你脸上的确没长花,但你这个人,好像是长花了。” 卫襄如此说道。 然后卫襄指了指还没醒来的时候要和小白,又指了指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的西泠,郑重的质问祝言: “蛇妖和小白是一对,所以蛇妖如果沾染上了小白的寒冰之力,我是能够理解的。西泠本身就有强大的寒冰之力,这也是毋庸置疑的。” “而水缸里的这条鱼,既然是小白的弟弟,那他有寒冰之力也是说得过去的。唯独只有你,怎么能拥有寒冰之力的?” 卫襄的分析全面又精准,合乎情合乎理,但是祝言呆呆的想了半晌,他也没能想出来是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他们全都是妖怪,只有我一个是人?” 最后,祝言实在没有办法,试探着问道。 卫襄摇头: “或许有这个原因,但这绝对不是主要原因。我觉得关键,应该在你的这具身体上。” “我的身体?我从来没感觉到这个新躯壳体内有什么寒冰之力啊!” “可我记得……” 卫襄努力回忆了一下,十分笃定的说道: “在西海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我们收了你的魂魄,只剩下这具身躯到处游荡,冰天雪地中穿着单薄的衣衫,却从来没有被冻坏过,这个怎么解释?” 怎么解释? 他哪知道怎么解释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啊! 祝言简直要哭了,他怎么就这么倒霉? 自己死的不明不白就算了,死后身躯变成僵尸,也就算了,可这种人在船中坐,祸从天上来的事,叫他怎么接受啊? 好在卫襄身边,始终站着一个尉迟嘉,看到卫襄这样和祝言一起钻进死胡同,尉迟嘉终于开口劝道: “襄襄,如果真的是这具躯壳原本就具有寒冰之力,那祝言不知道也说得过去,因为他毕竟不是这具躯壳真正的主人。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这条龙鱼是不是已经进化完成了?” “进化完成?” 卫襄一愣,霎那间如同醍醐灌顶—— 对呀,之前西泠和祝言,还有小笨和小白,并不是没有在一起凑过,但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 为何现在有了这条龙鱼的加入,就立刻激发了什么寒冰本源? 第393章 父神道场 鉴于大家认爹的热情实在是太过于高涨,卫襄忍住了将那块冰坨子砸碎成渣的冲动,最终还是任由尉迟嘉拿出一个专门装妖怪的玉瓶,将这条“子孙满天下”的蛟龙装了进去。 天空重新恢复了湛蓝色,海面上肆虐的风浪也渐渐平静下来,一切又随着黑影的消失,恢复到了先前的静谧死寂。 刚刚发生过的那一切了无痕迹,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船舱里,卫襄正在数人头: “你觉得这是你爹,你也觉得这是你爹,你还觉得这是你爹……至于你——” 卫襄手指头在龙鱼的脑袋上戳了戳: “你原本就认定这是你爹!” 卫襄无奈的瘫坐回了椅子上,感叹道: “你们的爹是有多么博爱,多么花心,多么神通广大啊?不但能从这聚灵阵溜出去,还能东南西北海到处生娃,真是让人佩服!” “小仙子,不是这样的,我并不是说‘这就是我爹’,我只是觉得‘这是我爹’……” “没错,我很清楚我爹已经死了,可是这种感觉来的莫名其妙,我们也控制不了……” 西泠和祝言试图解释,被卫襄直接挥手打断: “打住!不必解释了,或许他还真是你们的爹呢,不过你们随便认爹都是可以的,唯独小笨……” 卫襄以一种极其怜悯的眼神望着蛇妖小笨: “你确定,你和小白要有情人终成兄妹吗?” 想想看,这两条蛇妖本来非常恩爱,生死相依,不离不弃,也在一起睡了,还准备一起生蛋,结果却忽然变兄妹—— 卫襄都觉得小笨好惨好惨,惨绝人寰的那种! 但是小笨自己似乎并不这么觉得,反倒一本正经地反问卫襄: “兄妹怎么了?兄妹就不能在一起了?我们蛇类,兄妹也可以在一起生蛋啊。” 卫襄:……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哦,不,这原本就不是人! 卫襄拍拍脑袋,再也不想跟这些小妖怪们说话了。 她转过身去问硕果仅存的尉迟嘉: “你,你肯定不会觉得这妖怪是你爹是吧?” 尉迟嘉被卫襄这警惕的小眼神儿逗笑了,摇摇头: “没有,我完全没觉得这怪物会是我爹,我爹早就长眠在大周的土地上了。” 卫襄连连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我也牢牢记得,我爹还好好的活在大周的土地上呢!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个不难知道,来,我们一起来看看。” 尉迟嘉温柔地在卫襄手里放了一样东西。 卫襄眼前一亮,兴奋地跳了起来: “搜魂符!没错,就用这个!” 凡是有魂魄存在的生物,搜魂符皆能施展出自己无上的威力。 没多大会儿,卫襄就将这条蛟龙脑子里所有的一切都搜刮了个差不多,然后,瞠目结舌: “他居然觉得,这几只真的是他的儿女——那边热衷于认爹,这边热衷于认娃,这什么世道啊?!” 尉迟嘉没有回答,依旧将全部心神放在蛟龙的识海中,并且很快得出了结论: “只有小白和龙鱼是他真正的孩子,别的,都是着了道了。” 鉴于大家认爹的热情实在是太过于高涨,卫襄忍住了将那块冰坨子砸碎成渣的冲动,最终还是任由尉迟嘉拿出一个专门装妖怪的玉瓶,将这条“子孙满天下”的蛟龙装了进去。 天空重新恢复了湛蓝色,海面上肆虐的风浪也渐渐平静下来,一切又随着黑影的消失,恢复到了先前的静谧死寂。 刚刚发生过的那一切了无痕迹,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船舱里,卫襄正在数人头: “你觉得这是你爹,你也觉得这是你爹,你还觉得这是你爹……至于你——” 卫襄手指头在龙鱼的脑袋上戳了戳: “你原本就认定这是你爹!” 卫襄无奈的瘫坐回了椅子上,感叹道: “你们的爹是有多么博爱,多么花心,多么神通广大啊?不但能从这聚灵阵溜出去,还能东南西北海到处生娃,真是让人佩服!” “小仙子,不是这样的,我并不是说‘这就是我爹’,我只是觉得‘这是我爹’……” “没错,我很清楚我爹已经死了,可是这种感觉来的莫名其妙,我们也控制不了……” 西泠和祝言试图解释,被卫襄直接挥手打断: “打住!不必解释了,或许他还真是你们的爹呢,不过你们随便认爹都是可以的,唯独小笨……” 卫襄以一种极其怜悯的眼神望着蛇妖小笨: “你确定,你和小白要有情人终成兄妹吗?” 想想看,这两条蛇妖本来非常恩爱,生死相依,不离不弃,也在一起睡了,还准备一起生蛋,结果却忽然变兄妹—— 卫襄都觉得小笨好惨好惨,惨绝人寰的那种! 但是小笨自己似乎并不这么觉得,反倒一本正经地反问卫襄: “兄妹怎么了?兄妹就不能在一起了?我们蛇类,兄妹也可以在一起生蛋啊。” 卫襄:……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哦,不,这原本就不是人! 卫襄拍拍脑袋,再也不想跟这些小妖怪们说话了。 她转过身去问硕果仅存的尉迟嘉: “你,你肯定不会觉得这妖怪是你爹是吧?” 尉迟嘉被卫襄这警惕的小眼神儿逗笑了,摇摇头: “没有,我完全没觉得这怪物会是我爹,我爹早就长眠在大周的土地上了。” 卫襄连连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我也牢牢记得,我爹还好好的活在大周的土地上呢!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个不难知道,来,我们一起来看看。” 尉迟嘉温柔地在卫襄手里放了一样东西。 卫襄眼前一亮,兴奋地跳了起来: “搜魂符!没错,就用这个!” 凡是有魂魄存在的生物,搜魂符皆能施展出自己无上的威力。 没多大会儿,卫襄就将这条蛟龙脑子里所有的一切都搜刮了个差不多,然后,瞠目结舌: “他居然觉得,这几只真的是他的儿女——那边热衷于认爹,这边热衷于认娃,这什么世道啊?!” 尉迟嘉没有回答,依旧将全部心神放在蛟龙的识海中,并且很快得出了结论: “只有小白和龙鱼是他真正的孩子,别的,都是着了道了。” 鉴于大家认爹的热情实在是太过于高涨,卫襄忍住了将那块冰坨子砸碎成渣的冲动,最终还是任由尉迟嘉拿出一个专门装妖怪的玉瓶,将这条“子孙满天下”的蛟龙装了进去。 天空重新恢复了湛蓝色,海面上肆虐的风浪也渐渐平静下来,一切又随着黑影的消失,恢复到了先前的静谧死寂。 刚刚发生过的那一切了无痕迹,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船舱里,卫襄正在数人头: “你觉得这是你爹,你也觉得这是你爹,你还觉得这是你爹……至于你——” 卫襄手指头在龙鱼的脑袋上戳了戳: “你原本就认定这是你爹!” 卫襄无奈的瘫坐回了椅子上,感叹道: “你们的爹是有多么博爱,多么花心,多么神通广大啊?不但能从这聚灵阵溜出去,还能东南西北海到处生娃,真是让人佩服!” “小仙子,不是这样的,我并不是说‘这就是我爹’,我只是觉得‘这是我爹’……” “没错,我很清楚我爹已经死了,可是这种感觉来的莫名其妙,我们也控制不了……” 西泠和祝言试图解释,被卫襄直接挥手打断: “打住!不必解释了,或许他还真是你们的爹呢,不过你们随便认爹都是可以的,唯独小笨……” 卫襄以一种极其怜悯的眼神望着蛇妖小笨: “你确定,你和小白要有情人终成兄妹吗?” 想想看,这两条蛇妖本来非常恩爱,生死相依,不离不弃,也在一起睡了,还准备一起生蛋,结果却忽然变兄妹—— 卫襄都觉得小笨好惨好惨,惨绝人寰的那种! 但是小笨自己似乎并不这么觉得,反倒一本正经地反问卫襄: “兄妹怎么了?兄妹就不能在一起了?我们蛇类,兄妹也可以在一起生蛋啊。” 卫襄:……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哦,不,这原本就不是人! 卫襄拍拍脑袋,再也不想跟这些小妖怪们说话了。 她转过身去问硕果仅存的尉迟嘉: “你,你肯定不会觉得这妖怪是你爹是吧?” 尉迟嘉被卫襄这警惕的小眼神儿逗笑了,摇摇头: “没有,我完全没觉得这怪物会是我爹,我爹早就长眠在大周的土地上了。” 卫襄连连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我也牢牢记得,我爹还好好的活在大周的土地上呢!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个不难知道,来,我们一起来看看。” 尉迟嘉温柔地在卫襄手里放了一样东西。 卫襄眼前一亮,兴奋地跳了起来: “搜魂符!没错,就用这个!” 凡是有魂魄存在的生物,搜魂符皆能施展出自己无上的威力。 没多大会儿,卫襄就将这条蛟龙脑子里所有的一切都搜刮了个差不多,然后,瞠目结舌: “他居然觉得,这几只真的是他的儿女——那边热衷于认爹,这边热衷于认娃,这什么世道啊?!” 尉迟嘉没有回答,依旧将全部心神放在蛟龙的识海中,并且很快得出了结论: “只有小白和龙鱼是他真正的孩子,别的,都是着了道了。” 鉴于大家认爹的热情实在是太过于高涨,卫襄忍住了将那块冰坨子砸碎成渣的冲动,最终还是任由尉迟嘉拿出一个专门装妖怪的玉瓶,将这条“子孙满天下”的蛟龙装了进去。 天空重新恢复了湛蓝色,海面上肆虐的风浪也渐渐平静下来,一切又随着黑影的消失,恢复到了先前的静谧死寂。 刚刚发生过的那一切了无痕迹,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船舱里,卫襄正在数人头: “你觉得这是你爹,你也觉得这是你爹,你还觉得这是你爹……至于你——” 卫襄手指头在龙鱼的脑袋上戳了戳: “你原本就认定这是你爹!” 卫襄无奈的瘫坐回了椅子上,感叹道: “你们的爹是有多么博爱,多么花心,多么神通广大啊?不但能从这聚灵阵溜出去,还能东南西北海到处生娃,真是让人佩服!” “小仙子,不是这样的,我并不是说‘这就是我爹’,我只是觉得‘这是我爹’……” “没错,我很清楚我爹已经死了,可是这种感觉来的莫名其妙,我们也控制不了……” 西泠和祝言试图解释,被卫襄直接挥手打断: “打住!不必解释了,或许他还真是你们的爹呢,不过你们随便认爹都是可以的,唯独小笨……” 卫襄以一种极其怜悯的眼神望着蛇妖小笨: “你确定,你和小白要有情人终成兄妹吗?” 想想看,这两条蛇妖本来非常恩爱,生死相依,不离不弃,也在一起睡了,还准备一起生蛋,结果却忽然变兄妹—— 卫襄都觉得小笨好惨好惨,惨绝人寰的那种! 但是小笨自己似乎并不这么觉得,反倒一本正经地反问卫襄: “兄妹怎么了?兄妹就不能在一起了?我们蛇类,兄妹也可以在一起生蛋啊。” 卫襄:……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哦,不,这原本就不是人! 卫襄拍拍脑袋,再也不想跟这些小妖怪们说话了。 她转过身去问硕果仅存的尉迟嘉: “你,你肯定不会觉得这妖怪是你爹是吧?” 尉迟嘉被卫襄这警惕的小眼神儿逗笑了,摇摇头: “没有,我完全没觉得这怪物会是我爹,我爹早就长眠在大周的土地上了。” 卫襄连连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我也牢牢记得,我爹还好好的活在大周的土地上呢!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个不难知道,来,我们一起来看看。” 尉迟嘉温柔地在卫襄手里放了一样东西。 卫襄眼前一亮,兴奋地跳了起来: “搜魂符!没错,就用这个!” 凡是有魂魄存在的生物,搜魂符皆能施展出自己无上的威力。 没多大会儿,卫襄就将这条蛟龙脑子里所有的一切都搜刮了个差不多,然后,瞠目结舌: “他居然觉得,这几只真的是他的儿女——那边热衷于认爹,这边热衷于认娃,这什么世道啊?!” 尉迟嘉没有回答,依旧将全部心神放在蛟龙的识海中,并且很快得出了结论: “只有小白和龙鱼是他真正的孩子,别的,都是着了道了。” 第394章 达成同盟 卫襄很想安慰尉迟嘉几句,很想说你不要紧张了,可她到底也不知道该要如何说出口。 最终,她反手握住了尉迟嘉的手掌,纤细如玉的手指与他修长的骨节纠缠在一起,算是无声的安慰。 但这无声的微弱柔情却如同在一片平静的海面上掀起巨浪,浪潮无风自起,奔雷无声自来,尉迟嘉毫不迟疑地反手,化被动为主动,将卫襄的手,重新包裹在了自己的掌心,第一次难以控制自己的力道,几句将卫襄的手指捏碎。 手指很疼,但是卫襄却忘记了挣扎,因为此时她眼前的这双如墨双眸中,像是燃烧着一片火焰,以燎原之势,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神。 海天辽阔,细雨如丝,船舷边,一紫一蓝两道人影相对而立,如同两尊伫立千年的雕像,颇有一种地老天荒的架势。 站在不远处的西泠和祝言连大气儿都不敢喘,唯恐打扰了他们,两人会挨揍。 两人偷偷溜回船舱之后,西泠才敢出声发表意见: “我算是看明白了,小仙子实在是个再虚伪不过的人了——整天喊着自己不喜欢尉迟嘉,你们觉得,这是不喜欢吗?” 祝言摇摇头:“不像是不喜欢。” 西泠一听祝言也是这个意思,立刻就开始大放厥词: “所以啊,小仙子就是死鸭子嘴硬,明明一颗芳心早都已经遗落在了尉迟嘉的身上,偏偏还要装模作样不承认,也不知道这是折磨谁呢!” 祝言赶紧就拦着: “女孩子脸皮儿薄,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哪里胡说八道了?你们人类定亲成亲不都讲究个情投意合吗,小仙子要是不喜欢尉迟嘉,他们俩怎么能成了未婚夫妻呢?所以嘛,小仙子净说假话!” “快闭嘴吧你!” 祝言使劲儿给西泠使眼色,就差扑过去捂住他的嘴了,可惜西泠完全就领会不了祝言的好意,得意洋洋地为自己这番言辞下了结论: “咋了?她能干出这事还不许我说啊?要我说,小仙子这人就俩字儿:矫情!” “闭嘴!” 祝言再也忍不下去了,冒着挨揍的风险,直接扑倒了西泠! 西泠猛然之间被扑倒,后脑勺都磕在了坚硬的地板上,忍不住恼羞成怒: “我说你是疯了吧?干什么呢你?小仙子她……她,她实在是个好人……” 西泠从气势汹汹到彻底认怂,也不过用了一刹那的功夫。 因为他终于看到了,站在船舱门口的卫襄。 “我怎么觉得,有的人特别想挨揍呢,大家觉得呢?” 卫襄面无表情的搓了搓两只手,手指关节发出嘎巴嘎巴的声响,一听就是要打人的前奏。 “小仙子那啥?我,我,我胡说的,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你就把我当个屁,放了我吧……” 西泠嘴上求着饶,心头在滴血,甚至看向尉迟嘉的眼神也带着几哀怨—— 含情脉脉的对视,就不能时间长一点吗? 真是太倒霉了! 卫襄才不管西泠怎么认怂呢,她早就想给这家伙一顿教训了,真好,机会送上门来了。 于是搓手完毕的卫襄毫不犹豫的上前,一手抓起西泠的白袍子,直接把他抓到甲板上,狠狠一甩扔进了大海。 “不要啊!” 已经了解到这片海域有多危险,西泠发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叫,不过这惨叫声很快就被海水淹没,西泠一头扎进去的地方很快就水过无痕了。 卫襄再次走进船舱,挺胸抬头,扬着下巴,态度格外傲慢: “以后你们有什么想法呢,可以当面跟我说,背后说人可不是个好习惯哦。” “是是是,我们记住了!” 祝言和蛇妖,以及小白三个人点头如捣蒜,连声答应。 卫襄点点头: “很好,看在你们态度诚恳的份上,就不追究你们的从犯问题了,我们来说说下一个问题。” 祝言立刻微微躬身,做洗耳恭听状。 卫襄将放在桌子上的玉瓶拿起来,在几人面前晃了晃: “这里面装着你们认定的那个爹,那现在你们来说说看,我该拿你们的这个爹怎么办?” “你放了我爹,不然我要你好看!” 三人还都没说话,水缸里就传出一个稚嫩的男童声音,凶巴巴的喊着。 小白立刻扭过头去,将龙鱼拍入了水底: “你先不要说话!” 说完转过头,眼神祈求地看着卫襄: “小仙子,我知道我父亲他做错了事情,但我还是想求小仙子,看在我的面上,饶他一命……” “这个你放心,我暂时不会取他性命的。” 卫襄看着可怜兮兮的小白,于心不忍,干脆直接跟她表明自己根本没有取她爹性命的意思: “我并不是要杀了你父亲,我只是想要让你们劝劝他,让他放弃抵抗,和我们一起对抗这座聚灵阵吧,不然,我们全都会死在这里的。” “多谢小仙子,多谢小仙子!” 小白连忙道谢,然后听明白了卫襄的意思,笑容顷刻就凝固在了脸上。 “小仙子,发生了什么?”小白的脸色逐渐苍白。 到了这个地步,卫襄也不隐瞒他们了,指了指外面的高空: “这里的结界正在一点一点崩塌,等到完全崩塌的那一刻,这个地方就会彻底被毁灭,我们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想办法离开这里,二,摧毁这里的上古大阵——无论是哪一个,都需要你父亲积极配合,毕竟说到对这里的了解,还是你父亲知道的最多。” “居然是这样……小仙子放心,我一定会说服我父亲的!” 小白吃了一惊,但还是很快应允了下来。 “嗯,看好你。” 祝言和蛇妖算是乱认爹,但是小白可是这条蛟龙的亲闺女,血脉相连是实打实的,不然她用小白来威胁他的时候,他不会妥协。 交待完了小白,卫襄就和尉迟嘉再度走了出去,然后回到了三楼的船舱里开始画符。 卫襄问尉迟嘉:“你确定,即使我们的本体是灵丹,也走不掉吗?” 尉迟嘉一边在桌子上铺好符纸,一边继续跟卫襄解释:“我们走不掉,正是因为我们的本体是灵丹。” “难道……”卫襄有了个十分不好的猜想,“这个地方想要吞掉我们?” 尉迟嘉想了想,说道:“也算是,但也不算,因为想要吞掉我们的,不只是这个地方,还有父神留下的一缕魂魄。” “父神留下的一缕魂魄?”卫襄很迷茫,直觉这水是越来越深了。 “父神是天地初开的创世神,后来被天地不容才殒身的,但他定然是不甘心的,所以才在自己殒身之前布下了这样的一个阵法,真实目的恐怕并不是聚集什么灵力,而是引我们这样的人过来,然后,借助我们的躯壳,重生在这个世间——所以我才说,外面的结界的使命,恐怕就是等待我们前来,然后将我们吞噬掉,借助我们生于混沌之间的本体,让父神重生。” 这下卫襄懂了: “也就是说,这个父神并不是什么好人,也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那对付这样的老家伙,我们画的破灵符,有用吗?会不会适得其反,只是加速这个结界的毁灭,并不能起到破坏聚灵阵的作用呢?” “这就得我们亲自试一试了。” 尉迟嘉提笔蘸了朱砂,开始笔走游龙地画符。 卫襄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也提了笔,开始了狗爬一样地画符,不多时,两人面前就堆起了高高的一叠符纸。 “符纸有了,可是这片海域这么大,我们怎么能找得到那个聚灵阵呢?” 卫襄站在窗口,有点儿发愁。 他们知道这片海域里肯定是有聚灵阵的,但是他们还没有找到聚灵阵的具体位置。 尉迟嘉将那些符纸收了起来,递给卫襄,然后牵着她的手出门: “这个,我们就要去问问小白和那条龙鱼的父亲了。走吧,我们先去看看他想开了没有,到底要不要和我们结为同盟。” “好。”卫襄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还是听尉迟嘉的比较好。 不过…… “你是怎么知道得这么多的?就算是认真读书,认真上早课了,你也应该不知道这些吧?” 卫襄狐疑地问尉迟嘉。 尉迟嘉微微一笑:“因为我把蛟龙脑袋里的东西都看完了,而且,之前在火云宗的时候,我看了不少火云宗的典籍。” 卫襄:……没有耐心果然会吃亏啊,而勤奋学习,似乎还真是个能救命的优点呢。 很快,底层的船舱里就多了一个身穿黑色衣袍的中年大叔—— 蛟龙爽快地同意了卫襄和尉迟嘉的提议,卫襄让他发了个誓,就把他从玉瓶里放了出来。 这大叔长相英武,身形雄伟,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眼神太过于邪气,让卫襄很难想象得出这居然会是小白这么好的女孩子的爹。 但是黑袍大叔看着小白和那条龙鱼的眼神是绝对做不了假的——即使是有父神之力的影响,卫襄也能看得出来他眼中满含着的专属于父亲的柔情。 交待完了小白,卫襄就和尉迟嘉再度走了出去,然后回到了三楼的船舱里开始画符。 卫襄问尉迟嘉:“你确定,即使我们的本体是灵丹,也走不掉吗?” 尉迟嘉一边在桌子上铺好符纸,一边继续跟卫襄解释:“我们走不掉,正是因为我们的本体是灵丹。” “难道……”卫襄有了个十分不好的猜想,“这个地方想要吞掉我们?” 尉迟嘉想了想,说道:“也算是,但也不算,因为想要吞掉我们的,不只是这个地方,还有父神留下的一缕魂魄。” “父神留下的一缕魂魄?”卫襄很迷茫,直觉这水是越来越深了。 “父神是天地初开的创世神,后来被天地不容才殒身的,但他定然是不甘心的,所以才在自己殒身之前布下了这样的一个阵法,真实目的恐怕并不是聚集什么灵力,而是引我们这样的人过来,然后,借助我们的躯壳,重生在这个世间——所以我才说,外面的结界的使命,恐怕就是等待我们前来,然后将我们吞噬掉,借助我们生于混沌之间的本体,让父神重生。” 这下卫襄懂了: “也就是说,这个父神并不是什么好人,也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那对付这样的老家伙,我们画的破灵符,有用吗?会不会适得其反,只是加速这个结界的毁灭,并不能起到破坏聚灵阵的作用呢?” “这就得我们亲自试一试了。” 尉迟嘉提笔蘸了朱砂,开始笔走游龙地画符。 卫襄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也提了笔,开始了狗爬一样地画符,不多时,两人面前就堆起了高高的一叠符纸。 “符纸有了,可是这片海域这么大,我们怎么能找得到那个聚灵阵呢?” 卫襄站在窗口,有点儿发愁。 他们知道这片海域里肯定是有聚灵阵的,但是他们还没有找到聚灵阵的具体位置。 尉迟嘉将那些符纸收了起来,递给卫襄,然后牵着她的手出门: “这个,我们就要去问问小白和那条龙鱼的父亲了。走吧,我们先去看看他想开了没有,到底要不要和我们结为同盟。” “好。”卫襄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还是听尉迟嘉的比较好。 不过…… “你是怎么知道得这么多的?就算是认真读书,认真上早课了,你也应该不知道这些吧?” 卫襄狐疑地问尉迟嘉。 尉迟嘉微微一笑:“因为我把蛟龙脑袋里的东西都看完了,而且,之前在火云宗的时候,我看了不少火云宗的典籍。” 卫襄:……没有耐心果然会吃亏啊,而勤奋学习,似乎还真是个能救命的优点呢。 很快,底层的船舱里就多了一个身穿黑色衣袍的中年大叔—— 蛟龙爽快地同意了卫襄和尉迟嘉的提议,卫襄让他发了个誓,就把他从玉瓶里放了出来。 这大叔长相英武,身形雄伟,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眼神太过于邪气,让卫襄很难想象得出这居然会是小白这么好的女孩子的爹。 但是黑袍大叔看着小白和那条龙鱼的眼神是绝对做不了假的——即使是有父神之力的影响,卫襄也能看得出来他眼中满含着的专属于父亲的柔情。 第395章 聚灵阵 “我错了,我错了!” 西泠一看不好,立刻潜入海底逃窜。 卫襄足尖轻点,在海面上凌波微步,步步紧追,操控海水一波一波地拍向了西泠,打得西泠在海底也不得安生,时不时的浮上海面求个饶。 甲板上,黑袍大叔望着海面上追逐打闹的一人一妖,低声问女儿: “那个女娃娃,到底是什么人?” “她是东海蓬莱门下的弟子,曾经在幽冥之城救了我的命。” “幽冥之城?” 黑袍大叔的神色凝重起来: “居然能从那个地方将你救出来,看来的确不简单。不过她居然是来自东海……看来他们万里迢迢来到东海,必定是有所图谋。” 黑袍大叔心中飞快的思索着,声音又压低了几分: “乖女儿,你知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干什么来的?” 小白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摇摇头: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黑胖大叔严重怀疑。 “真的不知道。”小白回答得斩钉截铁。 黑袍大叔只好放弃了询问。 虽然这个女儿算得上是万里迢迢来救他了,但毕竟此前从未谋面,蛟龙又生性狡猾多疑,让他此刻完全相信这个女儿,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不过这个地方除了这股莫名其妙的力量和这个上古大阵,也没什么值得他们看得上眼的东西了吧? 黑袍大叔琢磨了一下,走回去找他那个似乎是刚生出灵智不久的蠢儿子去了。 “儿子,在我来之前,你有没有听到他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黑袍大叔趴在水缸边儿上问道。 水缸里的龙鱼奶声奶气地回答: “没有。” “你是听不懂他们说话,还是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我之前咬了姐姐一口,他们都防我像防贼一样。” 龙鱼很诚实的解释。 黑袍大叔终于死了这条心,拍了拍龙鱼的脑袋: “好吧,乖儿子,玩去吧。” 罢了,问不出来也就算了,反正等解决了聚灵阵,那两人到底有什么目的,迟早都会露出狐狸尾巴来的。 海面上,卫襄把西泠追的到处逃窜,连声求饶,她却越玩越高兴,到处跑得不亦乐乎。 直到尉迟嘉做好了饭,喊她吃饭,她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好了,今天就暂且放过你,再敢在背后诋毁我,小心好了,今天就暂且放过你,再敢诋毁我,小心我打的你爹娘都认不出来你!” 卫襄拍拍手掌,原路返回,跳上了甲板。 厨房里面传出了米粥和炒菜的香味儿,带着专属于人间的烟火气,准确无误地蹿进了卫襄的鼻子。 “好香!”卫襄由衷赞叹。 然后望着在炉灶前依然忙碌的紫色身影,她心底居然莫名的有一点小小的骄傲和得意。 前世柱国公太夫人百般看不上她,可偏偏这辈子尉迟嘉就跟着她跑了,还沦为了专业厨子—— 这算是她跟那老太太之间的斗争的最终胜利吧? “祝言,小笨,小白,来吃饭!” 心情一好,卫襄很大方的招呼小伙伴们一起来吃。 小白和小笨平日最喜欢吃的东西是生肉,闻见这香味儿也还好,能够把持得住,祝言身为一个人类,却早都开始流口水了。 此时听见卫襄招呼,一人两妖飞快地凑了过去。 “多谢小仙子!” 他们齐齐忽略了尉迟嘉不悦的眼神,很狗腿儿地跟卫襄道谢。 因为这饭菜可不仅仅是饭菜,这也代表着尉迟嘉和卫襄给他们的面子,毕竟尉迟嘉亲手做出来的饭菜,一直以来都只有小仙子一个人能够专享,别人是想都不要想的。 尉迟嘉虽然不太乐意这些人来打扰他和卫襄,但也看得出来卫襄这会儿的心情特别好。 所以他也很快收起了那一点点不悦,指挥着几人往外面甲板上的大桌子上面端菜。 很快,一群人和妖就热热闹闹地围在了甲板上的桌子旁,开始享用美食。 一片欢声笑语中,西泠漂浮在远处,时不时在海面上露出个头望着这边,眼巴巴的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唯二剩下的就是被众人彻底遗忘的黑袍大叔和他的蠢儿子龙鱼。 “这些人,吃饭都不叫咱们,根本就没把咱们当同盟。”黑袍大叔酸溜溜的说道。 龙鱼对此并不在意: “父亲,他们人类的饭又不好吃,何必羡慕他们?” “你懂什么,不是好吃不好吃,关键是有没有把咱们当成一伙儿人!” 黑袍大叔莫名恼火。 毕竟远离尘世几百年,其实他是真的觉得挺孤独的。 但他有种直觉,那个女娃娃看他并不顺眼。 至于那个面容绝美的男子…… 黑袍大叔越想越觉得郁闷,因为他发现他根本就看不懂这人心里在想什么。 那个女娃娃好歹还爱说爱叫,三言两语间就能让人看透她的心思。 可这个男子,看起来气质矜贵,沉默寡言,即使笑起来也只是微微一笑。 除了那个女娃娃,他就没见他跟别人多说过话。 这样的人最为捉摸不透,也是最危险的。 黑袍大叔根据自己从前行走人间的经验,做出了这样的结论。 可惜现在他也没有了别的选择,只能等晚上见机行事吧。 最好,是能先让这两人出大力气,把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了,他再出手坐收渔翁之利。 黑袍大叔心中默默盘算着,望着天边的夕阳,一点一点消失在海平面上。 等到天空中的云霞慢慢失去最后一缕光彩之时,黑袍大叔终于等到了自己要等的时机。 “你们看,那颗星星出来了,聚灵阵的阵心就在那颗星星所对应的方向。” 黑袍大叔激动地对卫襄和尉迟嘉说道。 卫襄波澜不惊地瞥了一眼天空,看黑袍大叔的眼神就有点像是看白痴: “那是北极星啊,可星星那么高,离海面这么远,怎么能确定方位的远近?” “这个嘛,你们跟我来。” 黑袍大叔纵身一跃,跳入海面,很快重新化身为蛟龙,在波涛间起伏前行,像是在引路。 “走,我们跟上去看看!” 卫襄扯着尉迟嘉急忙跟上,小白和小笨还有祝言也纷纷入水,追了上去。 结果就剩下龙鱼一只鱼,在水缸里扯着嗓子开始大喊: “你们别走呀,有没有人看着我呀?我在这里会被海兽吃掉的!” 但是已经远去的那些人,一个都没有听见。 只有西泠从海里跳了上来,直接跳进了水缸里: “小宝宝别害怕,哥哥来跟你做伴!” 只是西泠化成的白海豚,相对于小龙鱼来说,体型有些庞大,小龙鱼直接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寂静的大船上,瞬间响起了西泠手忙脚乱的哄劝声和小龙鱼奶声奶气的哭泣声,久久萦绕不散。 随着夜色越来越浓重,天空中的星星也越来越多,明亮璀璨地闪烁着,犹如在高空中冷冷的俯视着无边无际的大海。 行走在海水中的卫襄,一抬头就看到了星星冰冷的凝视。 “尉迟嘉,我觉得哪里不太对……你看天上的星星。” 尉迟嘉闻言抬头看去,只见他仔仔细细盯着那些星星看了一会儿,忽然之间脸色大变,随手一挥,将正在前进的卫襄拉住了。 “先不要过去,我算一下。” 卫襄也就立刻停住了,静等尉迟嘉算出结果。 虽然尉迟嘉比她入门晚,可对于星象之类的,卫襄仍然是半吊子,既然这会儿浴池家说要算,那就算算好了,只要不是如同贺兰师兄那样的乌鸦嘴就好。 波光离合的海水中,面容绝美的男子双目微阖,双手飞快在身前结印,指尖发出丝丝缕缕微弱的金光,无声的穿出海面,似乎与高空的星光相连。 几个人不由自主的被这玄妙的场景所震慑,连呼吸都停止了。 过了好一会儿,尉迟嘉才霍然睁开双眼,拉着卫襄的手就往回走: “快走,星象大凶!北方有贪狼出现,寓意血光之灾!” “大凶?!血光之灾?!” 卫襄瞬间心惊胆战,二话不说跟着尉迟嘉就走。 尉迟嘉这人,向来说话的风格都是含蓄内敛的,现在竟然能说出出“大凶”两个字来,那就是非常非常不好了。 蛟龙却不干了: “哎,你们干什么去?我们都走到这儿了,你们居然要回去,这是在耍我吗?” “你可以一个人留在这里,没有人拦着你。” 卫襄冷冷的甩下一句,飞快的在海水中穿行,蓝色裙裾荡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波浪。 蛟龙咬咬牙,只能跟了上去。 虽然他觉得没有问题,但他一个人去往聚灵阵的阵心又有什么用呢? 在这里困了几百年都没能动这座大阵分毫,再急也不在这会儿了。 只是几个人重新来到海面上,遥遥望见远处的大船之时,心中都狠狠一惊—— 借着夜色中微弱的星光,他们能看得到大船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溃散,一点一点的消失在空中,然后朝着他们刚刚回来的那个方向疯狂的涌动过去! “发生了什么?” 卫襄吃了一惊,然后就听到远处传来西泠撕心裂肺的喊声: “救命,小仙子救命!” 而这呼救声中还夹杂着一个奶声奶气的男童声音: “父亲,救我,救救我!” 但是蛟龙并没有如同卫襄那样朝着大船奔去,反倒用自己庞大的身躯拦在了几人面前: “快,我们赶紧走!那是聚灵阵开始吸取他们的灵力了,我们没有办法阻止的!” 卫襄惊呆了: “走什么走?你儿子还在水缸里,你也不去救他吗?!” “我想救他,可我没有那个能力,你们有吗?你们如果有的话,就不会心生害怕跑回来了!” 蛟龙振振有词,总之就一个意思:管他亲儿子还是什么,死了就死了,他是不会冒险去救的! 卫襄冷冷地看了蛟龙一眼,一言不发地拉过尉迟嘉继续朝着大船飞快掠过去。 虽然她觉得西泠这家伙越来越可恶了,但要她眼睁睁的看着西泠去死,还是做不到的。 只是这蛟龙,对待自己的子女可真是泡沫亲情啊。 小白看着自己父亲的眼神也逐渐变得陌生而畏惧。 基于那种存在于血脉之中的孺慕和召唤,她一直对于“父亲”这两个字存在着温情的幻想。 可是这一刻,那些曾经幻想过无数遍的父爱,在她内心深处轰然碎裂—— 她和弟弟都爱着他们的父亲,但他们的父亲,好像谁都不爱。 此时被困在水缸中的西泠和龙鱼,虽然还是在大喊大叫,实则已经绝望了—— 小仙子已经彻底走远了,怎么可能为了他们舍弃寻找寒冰之力机会? 意识渐渐消失的过程中,西泠心灰意冷的将身体与身边的龙鱼紧紧依偎在一起,绝望地喃喃: “不会回来了,他们不会回来的……” 就在这时,忽然重重的一巴掌落了下来,将几乎陷入混沌的西泠彻底打醒: “醒醒!出来!” 西泠心头一震,瞬间清醒! “小仙子!” 对上水缸上方凶巴巴的女子脸庞,西泠简直要落下泪来,不过这一次不再是心酸,而是感动! 女子伸出手,粗暴的领着白色海豚和龙鱼的尾巴,一手一只将他们拎出了水缸,恨铁不成钢地训斥: “你们两个是不是傻,觉得不对就赶紧出来呀,还在水里面待什么?这聚灵阵就是借由海水吸取灵力,我们要是不回来,你们两个是打算把自己变成肉干吗?” 奔向大船的这一路上,卫襄已然发现,他们没有碰到海水,就完全没有灵力流失的感觉,而出水慢一些的祝言,就已经脸色苍白,明显像是被人抽去了一部分力气一样气喘吁吁。 “我真的不知道这聚灵阵还有这种奇葩手段呀……” 那种可怕的生命流失的感觉,在他出水的一瞬间彻底消失,西泠庆幸又后怕。 “吃一堑长一智,你好歹也曾经是冻结了整个西海的风云大妖,你能不能有点儿危机意识,稍微长点脑子?” 卫襄毫不留情地训斥道。 完了没等西泠说话,她就已经拎着龙鱼再度走出船舱,明亮的眼神如同锐利的匕首,直指站在甲板上的黑袍大叔: “现在,当着你儿子的面儿,你敢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你真的不知道聚灵阵是利用海水吸取灵力吗?” 第396章 父神遗魂 “我,我真的不知道……” 黑袍大叔眼神躲闪,但依旧是死鸭子嘴硬。 卫襄了然一笑: “也对,你刚才就不肯回来救你儿子的命,现在你自然也是不会在意你儿子的命的,我问你也是白问,反正你的良心又不会痛。” 听卫襄这么说,正在挣扎的龙鱼身体慢慢僵硬,他虽然刚开灵智不久,但对于父子天性也是通晓的,他很敬仰他的父亲,也愿意维护他的父亲,但是,他的父亲,好像并没有把他当成一回事儿。 龙鱼奶声奶气的声音里带上了失望: “父亲,你刚才,没有打算来救我吗?你,你不要我了吗?” “没有,哪有……”黑袍大叔讪讪地否认。 但是龙鱼蠢是蠢了点,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他放弃了挣扎,朝着卫襄嚷嚷道: “既然父亲想要我死……你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 “呸,什么人啊你,你父亲想要你死,你就真的去死啊?真是我们人类都没你这么孝顺的。” 卫襄对龙鱼这种愚孝非常唾弃,一甩手把它扔给了跟出来的小白,然后忽然指了指怒波渐起的大海: “大叔,现在,跳下去。” “你,你叫我?”黑袍大叔愣了一下反问道。 卫襄挑挑眉毛:“不然呢?船上不就你最老吗?” “……”黑袍大叔很生气,他还没有一千岁呢,他能有多老? 而且,跳进这海水里,他是疯了吗?现在这海水已经开始被聚灵阵当成媒介吸取灵力了,他是有多傻啊他跳下去等着被吸干? “我不跳。”黑袍大叔干脆利落地决绝了。 卫襄指了指天空:“大叔,我劝你三思。” 黑袍大叔一愣:“啥?” 卫襄:“记不记得你自己发的誓?” 黑袍大叔:“啥?” 卫襄:“不听话就天打五雷轰。” 黑袍大叔哈哈一笑: “你这女娃娃真好笑,你当我傻啊,我是说过我不听话就天打五雷轰,但我可没说不听谁的话啊。” 卫襄指了指自己:“我啊。你不听我的话,你就天打五雷轰。” 黑袍大叔嗤之以鼻: “女娃娃你可真是太高看你自己了,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是能主宰天地的上古创世神吗?虽然你们是比我厉害一些,可是做人呢,千万不能太自大……” 黑袍大叔絮絮叨叨地嘲讽卫襄,丝毫没有发现他头顶的苍穹之上,一团乌云正在慢慢凝结。 这也没办法,黑更半夜的,的确也不容易发现。 但是直直劈下来的五道雷就很容易看见了—— 只见五道天雷自那团乌云中,毫无预兆地劈下来,精准无误地劈在了黑袍大叔的身上! “咔嚓!” “啊!” 一声惨叫过后,黑袍大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甲板上一条头上长角的小蛇,像是被人扔烤炉里烤了一样,不仅浑身漆黑地冒着烟,还散发出一阵皮肉烤糊了的焦香味道。 祝言和蛇妖目瞪口呆,小白抱着弟弟龙鱼神色复杂,闻声跑出来的西泠倒是晃着脑袋到处找好吃的: “刚才打雷了吗?好端端的怎么打雷了……咦,小仙子,你们居然还有心思烧烤!不过你可真不厚道,烤肉居然没叫我,还有没有?好歹给我留一串儿呗?” 西泠啰里啰嗦地说了一长串话,才发现甲板上的气氛不太对。 他左右看了看,除了发现他们站的这一块儿的光线比较暗以外,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 所以他最后将目光锁定了在了那条乌黑乌黑的“烤蛇”身上: “小仙子,这什么玩意儿?能吃吗?” 说完就动手去拿“烤蛇”。 奄奄一息,原本打算装死的蛟龙终于忍无可忍地发出一声怒吼: “滚!” “嘿,你这小黑蛇骂谁呢?信不信我把你一口给吃了?” 西泠冷不丁被骂,气不打一处来,二话不说拎起“烤蛇”就往嘴边送。 “不要!” 龙鱼和小白齐齐出声喊道。 西泠愣住了:“怎么,你们也想吃?” 龙鱼要哭了:“放开我父亲!” “什么?……这是你爹?” 西泠一惊,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之前的那个黑袍大叔不见了。 他顿时像是被蝎子蛰了一般将手里的“烤蛇”给扔了出去: “大叔你是被雷给劈了吗?你这是干什么天理不容的坏事儿了?” 被西泠狠狠插刀的黑袍大叔:……一群该死的小兔崽子! 卫襄轻轻一扬手,将半空中飞来的“烤蛇”给接住了。 “怎么样?现在跳不跳?”卫襄波澜不惊地问道。 黑袍大叔忍着泪,弱弱地辩解: “我,我跳进去会死的……” “你是说聚灵阵会通过海水吸取你的灵力?”卫襄微微一笑:“别人跳下去或许会被聚灵阵给吸成人干,但是你……我相信你在这个结界里生存了这么多年,不应该会轻易死掉。” 说完,笑容就全部收了起来:“立刻给我跳下去,不然,就等着继续被劈。” 黑袍大叔憋了好一会儿的眼泪终于决堤了: “呜呜呜,太欺负人了……” “别哭了,你哭能解决什么问题呢?你女儿那么漂亮,哭都解决不了什么问题,更不要说你这么个糟老头子,小仙子不会心软的,快跳!” 可能是被卫襄折磨得多了,西泠很喜欢看别人也遭受到跟自己一样的待遇,此时幸灾乐祸地在旁边补刀。 黑袍大叔彻底绝望了,终于放弃了反抗,没等卫襄动手,自己就纵身一跃,跳进了海水中。 然后,漆黑一片的海水里就像是亮起了很多盏灯一般,璀璨一片。 “那是什么?”卫襄惊奇地飞身而起,想要靠近去看。 尉迟嘉及时拦住了她:“先不要过去,我去看看。” 夜色中,尉迟嘉紫衣翩翩地飞了过去,在海面上轻轻掠过,很快就折了回来: “那是水母,他在身上藏了很多水母。” “在身上缠绕水母?水母不是有毒吗?” 卫襄记得第一次去东海的时候,在东海之滨的临仙镇,曾经听说过有人被水母蛰了,然后中毒丧生。 “这种水母没有毒。” 尉迟嘉摊开手掌,给卫襄看他手心里的一小团还在发着光的软体动物。 小小的水母只有尉迟嘉的手掌心那么大,半透明的身体内,正在幽幽地散发着温暖的光芒,看起来漂亮极了。 卫襄小心翼翼地从尉迟嘉手里接过这个小东西,好奇道: “他不害怕被吸光灵力,就是因为这个小东西?” “应该是,我先拿这只试试吧。” 说完,尉迟嘉再次从卫襄手里拿过了那只水母,然后纵身一跃跳进了大海。 “尉迟嘉!” 卫襄吓了一大跳,扑到船舷边也跟着跳了下去。 这下可是把尉迟嘉给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也不等等,万一这水母不管用可怎么办?” “不管用也没有关系吧,大不了被吸走一点灵力,反正又不会死。” 卫襄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子,在海面露出头来,笑嘻嘻的对尉迟嘉说道。 “襄襄啊。” 尉迟嘉忽然伸出手,将卫襄紧紧抱住,在她耳边轻声叹息,带着无尽的欢喜。 卫襄这会儿却没心情跟他打情骂俏,推开了他,惊喜的喊道: “尉迟嘉,我没有感到自己的灵力被吸走,这个水母真的有用!” “是的,有用。” 尉迟嘉低头看了看被他和卫襄紧紧相贴在一起的身体,挤压成饼状的半透明小生物,笑容越来越灿烂。 既然找到了解决的办法,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了。 不管黑袍大叔愿意还是不愿意,卫襄都强制性的从他身上将那些发着光的小水母一个一个救了下来,除了留给他一只,剩下的全部分给了其他人。 所以大家再次入水的时候,再也没有出现像祝言那样气喘吁吁的情况。 暗夜茫茫,海面上波澜起伏,一些人潜在海底,继续朝着北面前行。 一直走了,大概有一百多里,在前面带路的蛟龙才停了下来。 “就在那边了。”蛟龙重新化身为黑袍大叔,指了指前方。 卫襄借着手中水母微弱的光芒看了看,只见前方的海底似乎有一座巨大的水晶宫殿,在暗无天日的深海幽暗之处,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那就是聚灵阵吗?”卫襄问尉迟嘉:“你不是博学多才吗?知不知道聚灵阵是什么个样子?” “根据古籍中记载,最初的聚灵阵是以五行八卦之数,东南西北之方位,排列而成,远观之如同天地之熔炉。” 尉迟嘉没有辜负博学之名,很快给卫襄解释的清清楚楚。 “很好很好,那我们这就过去看看吧!” 卫襄在水中拍掌,很快朝着水晶宫殿的方向走去。 直到走近了,她才发现这还真不是什么宫殿,而是一个非常巨大的阵法。 那些发出微弱光芒的水晶也并非真正的水晶,而是由寒冰凝成的巨大冰块,卫襄刚要伸出手去触摸,就感觉到阴寒之气扑面而来。 “襄襄别动!” 尉迟嘉连忙捉住了她的手,将她拉了回来,护在了自己身后。 然后他抬起手掌心,直直地将一道金光第在了那巨大的冰块之上。 身处海底,他们除了传音是听不清楚任何声响的,但是在这一刻,所有人耳边都响起了一声深深的叹息。 “唉,终于来了。” 这一声叹息,像是痛苦,又像是欣喜,其中复杂的意味让人心头忍不住发酸。 更可怕的是,就在这一刻,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他们的父亲。 尉迟嘉想起来的,是柱国公府祠堂里面悬挂着的那幅金戈铁马的人物画像。 所有人都告诉他,那是他的父亲,半生戎马,最后马革裹尸。 卫襄想起来的,自然是自己那严厉又慈爱的亲爹卫国公。 离开家这么久了,也不知道爹爹有没有想她? 其他两只妖怪和祝言也是各想各的爹,虽然印象很模糊了,但好歹还有个印象在。 就譬如此刻,寒冰中慢慢走出来的高大身影,就和他们的爹,很像。 “父亲……” 祝言泪光闪闪地喊了一句,然后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扑了过去! “回来!” 卫襄急得大叫。 但为时已晚,祝言已经朝着那个身影抱了过去。 下一刻,那道人影却骤然虚化,祝言抱了个空,跌落在阵法中的冰块上。 “祝言!” 卫襄赶忙扑过去试图将他拉回来,因为她很清楚那股阴寒之气,如果侵入祝言体内,会造成多么可怕的后果。 但是当她接触到祝言指尖的那一瞬间,她还是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真是太冷了,冷得她仅仅碰触了一下,就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可是她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祝言一出场,就莫名其妙死在这里呀。 卫襄咬咬牙,继续把祝言往回拖,尉迟嘉也及时出手,一道金光闪过,总算是把祝言和他身边的冰块分开了。 “孩子,为何躲着我?” 虚化的那道身影也在此刻重新凝聚成形,发出呓语一般的质问。 卫襄抬起头,看着这道高大的身影,胸臆间不由自主涌现出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个人她好像见过,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成千上万年以前。 “你是谁?”卫襄仰头问道。 “我是你的父亲啊。” 虚影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慈爱,仿佛一个父亲在凝视着自己的儿女一般。 “我父亲还活着好好的呢,你可别跟我来这一套,说,你到底是什么鬼?” 卫襄毫不客气地问道。 那虚影似乎皱了皱眉,声音骤然变冷: “你的父亲?你怎么能有父亲呢?生于天地之间的灵丹,你唯一的父亲,只有我——只有我,才有资格做你的父亲。” “这你都知道啊,那你到底是谁?” 卫襄心中一惊,再次问道。 那道身影轻轻晃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就充满了难以置信: “你居然不知道我是谁?是我离开这人间太久,还是你们的人间,已经没有我了?” “你都不说你是谁,我怎么知道我们人间还有没有你呀?” 卫襄觉得跟这人对话好费劲。 就在这时,尉迟嘉安顿好了祝言,走了过来,打断了卫襄的纠结: “襄襄,不必问了,他就是父神陨落以后,留下来的那一缕魂魄。” 第397章 大阵崩塌 “这就是父神的魂魄啊?” 卫襄再次仰头,仔仔细细地打量面前的虚影。 漂浮在巨大冰块之间的身影高大伟岸,但是面容模糊,朦朦胧胧间卫襄看不清他的真容,只能感觉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威严气息。 而这威严的气息中,夹杂着诡异的慈爱,让人说不出心头是个什么滋味。 父神的魂魄似乎也能感觉到卫襄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忽然朝着卫襄伸出手,呼唤道: “来吧,我的孩子,来我的身边。” 这一声呼唤,似乎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尽管卫襄已经足够警惕,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 好在尉迟嘉一直牵着她的手,看她往前走,直接将她拽了回来,严严实实地护在了自己身后。 “咦,你们居然能对我的力量视而不见?” 虚影很惊讶,困惑地嘀咕道。 卫襄也瞬间回过神来,在尉迟嘉身后探出头来,瞪着那道虚影: “我看你根本就不是什么父神,你是可怕的妖魔鬼怪——哪有神袛总是这么阴险的蛊惑人心的?” “你居然说我阴险,说我蛊惑人心?” 虚影似乎为这样的话而生气,伸手在虚空中紧握成拳: “我是堂堂创世神,我需要蛊惑人心吗?所有的人心,本就该掌握在我手中!” “呵,难怪你会被天地所不容,原来你还妄想掌控所有的人心——你这样布下聚灵阵害人的神袛,配得上人心所向吗?” 卫襄冷笑一声,彻底对这个所谓的父神失去了耐心: “好了,实话告诉你吧,你早就已经死了,你也早就不存于世间了,所有生灵的记忆里,也早就没有你的存在了!所以,还请你哪里来哪里去,不要再在这里挡着我们的路!” “不,不可能,我是受万物尊崇的创世神,这个世间怎么可能忘记我?你们怎么能忘记我?你胡说,你胡说!” 似乎听到了最为可怕的事情,父神魂魄愤怒地咆哮起来。 “我胡说?” 卫襄轻笑一声,回头问祝言:“你听过父神这个名号吗?” 祝言很配合地摇摇头:“没有,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卫襄又问黑袍大叔:“你呢,你听过吗?” “没有。”黑袍大叔乖巧地摇头。 接下来卫襄又问了小白和小笨,甚至西泠和那只蠢蠢的龙鱼也都被问了一遍。 当然,所有人都是一致摇头。 这种时候,就算是听过,也一定得说没听过才行啊。 “你们,你们真的将我遗忘在岁月之中了?你们居然忘了我?” 惊讶,愤怒,不甘,那个虚影的质问中饱含着种种情绪。 卫襄问尉迟嘉:“这真的只是一缕遗留下来的魂魄吗?看起来不像啊,感情这么丰富的。” 尉迟嘉伸手抚了抚卫襄被海水拂动的长发,微微一笑:“你就不怕将他彻底激怒?” “要的不就是这个效果吗?”卫襄拽了拽尉迟嘉的衣襟,偷偷说道:“等他发怒了,我们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速战速决吧!” 尉迟嘉无声地点头,然后向前走了几步,故意抬起手掌,将一道金光打向了那道虚影: “不管有没有人记得你,反正我们看着你都不像什么好人,我还是先将你这孤魂野鬼收服了吧,免得你再害人!” 金光打在了虚影之上,虚影的身形顿时溃散了几分,但是虚影的声音却空前震怒: “你们这些如同蝼蚁一般的凡人,居然敢对我动手?!” 父神的遗魂很显然还活在他本体存在的那个时代,对凡人的这等挑衅怒不可遏,怒吼一声,伸展双臂,朝着尉迟嘉的方向飞了过来。 尉迟嘉并没有再像先前挑衅那般迎过去,而是轻轻展臂,揽着卫襄在海水中轻轻一划,飞速后退。 而飞过来的父神,却始终没能追上来,像是直直撞上了什么东西一样,整条人影又飘飘摇摇地荡了回去。 “他出不了这个聚灵阵。” 就在卫襄还觉得莫名其妙的时候,尉迟嘉已经飞快地下了结论。 卫襄反应过来,立刻高兴地拍手: “原来如此,那我们还怕他干什么?我们动手吧!” “好。” 尉迟嘉再无迟疑,从衣襟内掏出一大把破灵符,朝着寒冰结成的大阵之内扔了过去! “这是什么?” 虚影发出疑惑的声音,但是他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他得到的,只有一阵又一阵突然而起的波澜。 海中有波澜,再正常不过了,但这里是深海啊,并没有洋流经过,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波澜呢? 虚影觉得哪里不太对,但以他现在的状态,他也说不出哪里不太对。 倒是原本站在尉迟嘉和卫襄身后的祝言和黑袍大叔等人纷纷划动双臂,拼命地朝着远处游去—— 小仙子真是太坏了,一声不吭就开始拆聚灵阵,也不怕连累到他们这些无辜! 上万年积蓄起来的灵力一朝溃散,虽然散开的只是非常非常小的一部分,但还是浓郁非常,以致于全都凝结成了实质,像是海底被囚禁万年的蛟龙一般咆哮着冲出了聚灵阵。 而阵外海底的礁石,被这些与海水融在一处的灵力冲刷而过,立刻就化作了粉末,转瞬就消失在了水流中。 被困在阵中的虚影也终于发现,那些维持着他存在的灵力,正在汹涌离去,这个大阵里的灵力,已经无法控制了! “不,不!” 虚影发出愤怒的咆哮,在阵中四处飘荡,似乎想要阻拦灵力的溃散,但全是徒劳,因为在他所处的上古时代,他知道如何掌控人心,却根本不知道有符咒这种东西存在! 而他的存在,是和这个阵法息息相关的,如果这个阵法不在了,那他就要彻底消失了! “你们是谁,你们到底是谁!” 好一会儿过后,试图阻拦的虚影终于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愤怒地转身,再次朝着大阵外的尉迟嘉和卫襄怒吼道。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不用尉迟嘉再总结,卫襄也能得出两个结论: 第一,破灵符的确是可以破坏掉这个聚灵阵的。 第二,父神的魂魄看起来威严无比,其实除了蛊惑人心,什么本事都没有。 所以,还怕什么呢? 卫襄站在大阵的边缘,笑嘻嘻的说出真相: “我们就是你苦苦在这里等候的人啊。” “我要等的人?我要等谁……” 虚影因为卫襄的话陷入了新一轮的迷茫。 卫襄一愣,转头去看尉迟嘉: “你不是说父神可能是想借我们重生吗?为什么他留下的魂魄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这只是一缕残魂而已,可能连父神都没有想到,万年过去了,他在人世间的影响力已经等于没有,他的神位也已经接收不到信仰之力了,所以他的残魂可能比刚刚留下来的时候要弱。” 这个卫襄能听懂,这个比如她在南海也有个神庙,也算是有神位的人了,要是有人信奉她呢,她自然就会受到源源不断的信仰之力,让自身变得越来越强,要是没有人信奉的话,那可能根本就没有什么信仰之力。 好在卫襄无论是活着还是修炼,都不会指着这信仰之力过日子,可父神就不一样了。 父神属于天地初开之时的创世神之一,他最大的成就并非给这人间带来了多么大的贡献,而是得到了一个神位。 万年以前因为这个神位,父神收割了人间一波又一波的信仰之力,也变得越来越强大,最后才为天地所不容,无奈陨落。 而万年以后,人间早就已经没有了父神的名号,也没有人再供奉他的神位,就算是父神再世,也未必能得到什么信仰之力,更何况现在只是一缕苟延残喘的残魂,根本什么力量也捞不着。 所以,还怕什么啊? 卫襄彻底放飞自我了,跑过去将手里的破灵符左一张,右一张地朝着有质无形的聚灵阵扔了过去。 尉迟嘉也再次抬起手掌,一道又一道的金光打在了布下聚灵阵的那些巨大的寒冰之上,引起一阵又一阵的震荡,整个聚灵阵顿时摇摇欲坠。 “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父神的残魂在阵中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怒吼,但终究是无济于事。 半个时辰以后,在卫襄和尉迟嘉的联手摧残下,聚灵阵终于千疮百孔,其中凝结了上万年的灵力彻底溃散。 在尉迟嘉,最后一道金光打过去的时候,他回头朝着卫襄和躲在远处的祝言还有几只妖怪喊道: “快躲开!” 朱岩和那几只妖怪原本就跑得远远的,只有卫襄还跟在尉迟嘉身后,这会儿听到尉迟嘉的喊声,就下意识的往后退去。 刚刚站稳,就看到聚灵阵所在之处的海水如同被煮沸了一般,开始冒出无数的巨大气泡,让整个海底都几乎沸腾了起来! “我的聚灵阵!” 黑袍大叔眼睁睁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发出急促的叫声。 他可就是奔着父神之力和聚灵阵,才在这里困了好几百年,可此刻面对不断崩塌溃散的大阵,他算是彻底明白,自己什么都得不到了! 而对于卫襄和尉迟嘉来说,聚灵阵的崩塌算是好事,也算是坏事。 好事是他们终于有希望拿到被做了基石的寒冰本源,坏事嘛,则是父神的魂魄失去了最后的禁锢,已经顺着聚灵阵的缺口跑了出来。 “胆敢藐视我的凡人,去死吧!” 虚影发出咆哮,如同一阵飘忽的云烟一般,直直扑到了尉迟嘉的身上。 “尉迟嘉!”卫襄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转过身再次向着尉迟嘉游了过去。 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那团虚影已经与尉迟嘉的本体撕扯在了一起。 “哈哈哈哈,居然是上古时期的灵丹,这是专门为我打造的新躯壳吗?老天待我不薄,不薄啊!” 虚影发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声,传入几人耳中都觉得毛骨悚然—— 尉迟嘉这是要被人夺舍了吗? “滚,快滚!” 卫襄站在尉迟嘉身边,飞快的挥舞着双臂,手中的长剑一下一下的砍向了缠绕着尉迟嘉的虚影。 但这样的呵斥并没有带来明显的效果,因为虚影与尉迟嘉算是缠绕在一处,卫襄手中的长剑劈下去,唯恐劈到了尉迟嘉,处处束手束脚,颇为忌惮。 “襄襄,你先走远些,我没事。” 眼睁睁的看着卫襄试图解救自己,尉迟嘉欣慰感动之余,更多的是担心。 虽然他此刻被这虚影纠缠,但他的实力摆在这里,不至于落了下风。只要坚持一会儿,等到聚灵阵彻底散尽,这虚影也就没有了支撑的力量,很容易就能对付。 尉迟嘉这是要被人夺舍了吗? “滚,快滚!” 卫襄站在尉迟嘉身边,飞快的挥舞着双臂,手中的长剑一下一下的砍向了缠绕着尉迟嘉的虚影。 但这样的呵斥并没有带来明显的效果,因为虚影与尉迟嘉算是缠绕在一处,卫襄手中的长剑劈下去,唯恐劈到了尉迟嘉,处处束手束脚,颇为忌惮。 “襄襄,你先走远些,我没事。” 眼睁睁的看着卫襄试图解救自己,尉迟嘉欣慰感动之余,更多的是担心。 虽然他此刻被这虚影纠缠,但他的实力摆在这里,不至于落了下风。只要坚持一会儿,等到聚灵阵彻底散尽,这虚影也就没有了支撑的力量,很容易就能对付。尉迟嘉这是要被人夺舍了吗? “滚,快滚!” 卫襄站在尉迟嘉身边,飞快的挥舞着双臂,手中的长剑一下一下的砍向了缠绕着尉迟嘉的虚影。 但这样的呵斥并没有带来明显的效果,因为虚影与尉迟嘉算是缠绕在一处,卫襄手中的长剑劈下去,唯恐劈到了尉迟嘉,处处束手束脚,颇为忌惮。 “襄襄,你先走远些,我没事。” 眼睁睁的看着卫襄试图解救自己,尉迟嘉欣慰感动之余,更多的是担心。 虽然他此刻被这虚影纠缠,但他的实力摆在这里,不至于落了下风。只要坚持一会儿,等到聚灵阵彻底散尽,这虚影也就没有了支撑的力量,很容易就能对付。 第398章 对不起啊 果然,伴随着虚影的大笑声,卫襄发现,身边的一切都被冻住了,但是那缕虚影,依然飘逸地附着在尉迟嘉的身上。 反倒是尉迟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冰封,身形受阻,动作渐渐迟缓下来,如墨的双眸也在一瞬间失去了原本的潋滟明亮,变得一片空茫! “不,不!” 卫襄脑子里“嗡”地一声响,如同被人打了几记闷棍一样,眼前都是黑的—— 她并没有帮到尉迟嘉,她只是给他帮了一个倒忙! 她忘了,这道虚影只是一缕残缺的魂魄,没有身躯,没有实质,寒冰又怎能将其冰封? 她真是太蠢了,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蠢! “西泠,解开冰封,快解开!” 在前后左右无数寒冰的包围之下,卫襄艰难地朝着西泠传音过去,然后挥舞长剑,一点一点凿开面前的寒冰,朝着尉迟嘉的方向努力前行! 西泠反应很快,赶忙停止了寒冰之力的运转,并且飞快地开始逆转功法让寒冰解封,但这寒冰冻起来容易解封难,一时半刻只是将大块的寒冰分解成了小块,稀里哗啦地互相撞击,并没有直接就恢复到之前海水的状态。 所以等卫襄好不容易来到尉迟嘉身边的时候,那道虚影已经快要消失了—— 并非消散,而是他就要占据尉迟嘉的身体了! “放开他!” 卫襄手中长剑再次斩下,但是虚影却笑着躲在了尉迟嘉的身体里,生生地让卫襄的剑刃停留在了尉迟嘉的头顶! 虚影的笑声带着狂妄得意: “哈哈哈,你杀啊,有本事杀了我啊,只要你舍得杀了他,你就杀了我吧!” “你!” 卫襄眼眶都红了,持剑的手一直在颤抖,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她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你这样的鬼东西,算什么父神,算什么创世神!你不能堂堂正正地活在人间,就用这么卑劣的手段来欺负后人,你不配为神!” “我配不配为神,又不是你说了算——你们人类既然对我无情无义,将我彻底遗忘,那我自然不会再护佑你们,你们不配得到我的护佑!而上天,凭什么让你们这种卑微如蝼蚁一般的人类活着,却让我这样的神袛殒身?我们创造了这个世界,最后却要抹去我们的存在,凭什么?!” 似乎是笃定了自己一定会重生,又或许是因为拥有了尉迟嘉身体的一般主导权,此刻的父神遗魂比之先前强盛了不少,就再也按捺不住地将自己的怨恨和不甘尽数吐出! 他再次发出得意的笑声:“你放心吧,等我重临世间,我会记得这个人的牺牲,我会向世人宣扬他的奉献,我会让你们成为我的侍从,赐予你们无上的荣光!” 说完,他就不再理会卫襄,而是专心致志地想要和尉迟嘉的身体彻底融合。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这个人类极其不配合,虽然已经快要失去全部的神智了,但还是不肯屈服。 虚影有点儿沉不住气了—— 难道,是因为这个人不是凡人,而是拥有灵丹本体的人类,他就要无可奈何地放弃这个绝好的宿主? 不,他等了上万年,等的绝对不是这样的结果! 虚影从尉迟嘉的身上暂时离开,再次朝着尉迟嘉的识海中冲击,想要重开这个人意识中的最后一道屏障! 可是,一次次的冲击,换来的,只是他的灵力越来越微弱,虚影彻底慌了。 这个人的识海如此坚固,短时间内他是无法攻破的,可再这样下去,他就要彻底消失在这天地间了! 聚灵阵已经彻底崩溃,灵力四散,已经不可能再给他提供灵力维持魂魄的存在了,他没有时间了! 怎么办,怎么办? 就在虚影慌乱之际,卫襄手中的长剑再次斩下,似乎想要趁着他脱离出来的这短暂机会将他诛杀! 这个动作瞬间激怒了已经近乎绝望的虚影,有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瞬间生成—— 他干脆放弃了尉迟嘉,直接朝着卫襄扑了过来: “蠢女人,既然得不到那个躯壳,那就拿你的来用用也行,我就不信我找不到机会占据他的身躯!” 没错,虚影在这一刻唯一的念头就是活下来,绝不能就这么消失! 而眼前的这个蠢女人,正是现成的宿主! 虚影没有躯体的拖累,扑过来的时候,也就是一眨眼的事情,卫襄尚且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脑子猛然一痛,仿佛被人用刀割开,然后另一个魂魄生生挤了进来! “哈哈,居然是赤灵丹,是比那颗紫灵丹更为纯粹的本体,太好了,太好了,这是上天对我的补偿,我就要重临时间了!” 虚影狂喜的笑声回荡在卫襄脑海里,她竭力睁大眼睛,却发现,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的视线里,最后出现的,是尉迟嘉的脸。 他目眦欲裂地扑过来,喊着,襄襄。 真是对不起啊,我又犯错了。 真是对不起。 两世为人,以为自己变聪明了,以为自己强大了,却还是栽在了“蠢”字上。 在最后一丝意识消失之前,卫襄用尽全力,从衣襟内摸出一张破魂符,反手拍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既然要夺去我的身躯,那就一起死,一起消失吧。 襄襄,襄襄! 耳边是尉迟嘉绝望的呼喊,卫襄却再也没有办法给出任何回应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寒冰与海水激荡的海面上才重新平静下来,紫衣的绝美男子抱着陷入沉睡的蓝衣女子,呆呆地漂浮在海面上,一行又一行的热泪从他眼眶中又快又急地涌出来,无声地落入蔚蓝的大海里,像极了传说中的鲛人泣泪。 而在他的身后,一颗如同明月一般的水晶球,漂浮在半空中,散发着冰冷的气息,闪动着璀璨的光芒,美丽得夺人心魄。 再度苏醒过来的黑袍大叔只看了一眼,就两眼发直地要往哪个水晶球上扑: “寒冰本源,这是压在聚灵阵下面的寒冰本源!” “想死你就去!” 一直待在一边,屏气凝神望着那两人的祝言忽然出身喝道,拦在了黑袍大叔面前。 西泠也飞快地游了过来,义正言辞地伸开双臂,挡住了黑袍大叔的去路: “身为龙蛇之类,你居然还妄想要寒冰本源,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而且我警告你们,寒冰本源只能是小仙子的,你们谁也别想要!谁敢抢,我跟谁拼命!” 被这一人一妖像是防贼一样防着,黑袍大叔愣了一下,连忙讪讪地摆手: “没有,我没有想要,我就是想去看看……” “看看也不许,滚开!要不是小白非要来救你,小仙子根本不会到这里来,你快滚!” 西泠眼眶红红的,毫不客气地斥道。 黑袍大叔讪讪地后退:“她自己也想要这寒冰本源的,关我什么事啊……” 不过话音还未落,就变成了一声惨叫,远处一道金光打了过来,直接将黑袍大叔打得现出了原形。 “不要让我再听到你非议她,不然就去死!” 紫衣的男子已经抱着沉睡的女子站在了海面上,容颜俊美,神色却淡漠至极,冷冷地俯视着海水中翻滚的蛟龙,带着冷冷的死亡气息。 蛟龙彻底闭嘴,大气儿都不敢喘地潜入了海底。 尉迟嘉这才转身,轻轻一招手,将那颗水晶球拿在了手里。 无尽的寒冰之气从水晶球上源源不断地传出来,他的手掌和骨节很快发白,但他始终没有松开。 “襄襄,这是你想要的东西,我先替你拿着,只要你醒来,我就给你,如果你不早点醒来,我就不会给你了,明白吗?” 他低下头,喃喃地威胁怀中沉睡的女子。 但是女子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无尽的悲伤就忽然涌上心头,尉迟嘉的眼泪再次毫无预兆地落下来,掉落在女子如同白瓷一般苍白的脸颊上。 他低下头,将脸伏在她的肩膀上,痛哭出声。 海面上的海浪再次一波一波地涌来,却始终无法将这悲恸之声冲刷而去。 万里之遥的东海,语凝海的海水悄无声息地流动着,重复着千万年的寂静。 没有生物敢于在语凝海发出任何的声音,所以语凝海的海底也一直是寂静无声的。 曾经因为出声而丧命在这片海域的生灵,都已经与这里的海底融为一体,无声地为海底的珊瑚提供着养分。 穿过海底,就是海底深渊,深渊之下,是千万条迷宫一般的通道,而这些通道的劲头,才是整个语凝海的中心。 这里已经没有了不能开口说话的禁制,人身鱼尾的鲛人女子匆匆在透明的水中划过,来到了高大的白玉鼎前,向白玉鼎前站立的中年男子行礼: “轮回大人,我刚才去查看了,海面上并没有异动,回来的路上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 鲛人女子的话音刚落,另一个长相俊美的鲛人男子也从另一个方向归来,朝着中年男子摇摇头: “没有,什么动静都没有。我说轮回镜灵你是不是太闲了,才会这样疑神疑鬼的啊?只要卫襄这小祖宗不在,语凝海能有什么事发生?” 轮回镜灵皱眉摇头: “不可能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明明感觉到白玉鼎震动了一下。” “别是你的错觉吧?”鲛人男子抓过一个贝壳填进嘴里,一边嘎嘣嘎嘣地咬着,一边问道。 鲛人女子莳溪连忙低头恭敬道: “王,这并非是轮回大人的错觉,我当时也在,我也感觉到了。” “这样啊,那就是真的了。” 鲛人之王抬头看了看高大的白玉鼎,然后摆动鱼尾,游到了白玉鼎的上方朝白玉鼎内望去: “既然感觉震动了,那说不定是鼎里有什么东西了呢,我们不如进去看看?” 莳溪有些迟疑:“可是鼎内供奉着赤灵丹和紫灵丹,不好惊动吧?” 鲛人之王很为自己子民的迂腐感到无奈: “莳溪啊,既然是供奉着两颗灵丹的本体,那更应该进去看看了,万一是灵丹有什么异常,谁负得起这个责啊?” 说完就居高临下地对着轮回镜灵挥挥手: “嘿,说你呢,你掌管这语凝海几万年了,你就没有点儿相关经验?” 轮回镜灵抬起头望了他一眼,直接挥手把他打了下来。 “我进去看看,你们在外面守着。” 说完就直接消失在了两人面前。 莳溪不由得劝道: “王,虽说您是好意,但是也要注意别伤了轮回大人的面子,轮回大人说过,赤灵丹迎回来没多长时间,紫灵丹也才开了灵智,不能轻易惊动,所以他才犹豫的。” “好了,别提他说好话了,一口一个大人的,他算哪门子的大人啊?” 鲛人之王很是不乐意地说道,愤愤然地开始发牢骚: “要说这赤灵丹和紫灵丹也真是两位祖宗,只管自己出去乱跑,把我逮来这东海,往这儿一扔就不管我了,真是太过分了!好歹也把我送回南海去啊,我的子民们还等着我呢!” 对此,莳溪垂头保持了沉默。 身为鲛人,她不能反驳自己的王,但是陪伴大巫娘娘在东海待了这么长时间,她对南海,以及南海的同族,早就没什么感情了。 白玉鼎中,轮回镜灵挥袖赶走一朵又一朵往自己面前凑的胖云朵,走到了云海深处。 柔软如同棉花的一般的云丛中,一赤一紫两颗灵丹静静地悬浮在其中,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 只是赤灵丹的光芒好像有点儿……黯淡? 轮回镜灵凑近了赤灵丹仔细去看,眼前却忽然出现了一双亮亮的眼睛。 然后是眉毛,鼻子,嘴巴,头发,脸,肩,直到整个纤细窈窕的身体。 “这,这哪儿啊?我回来了?” 一个蓝衣女子从云丛中跳出来,仔细打量了一番,惊讶地说道。 轮回镜灵吓了一跳,在云海中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说话都有点儿发抖: “赤,赤灵丹?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哦,轮回大叔啊,真的是你啊,我居然回到这里来了!” 面前的女子兴奋地跳过来,伸手就朝着轮回镜灵的衣袖抓去,但却抓了个空。 不,不是落了空,是自己根本就抓不住。 卫襄低头看着自己从轮回镜灵手臂上直直穿过,毫无交集的手掌,懵了: “这,这什么情况?” 第399章 都知道了 高大的白玉鼎下面,轮回镜灵和莳溪相对而立,鲛人之王鱼沧海坐在旁边嘎嘣嘎嘣嚼贝壳。 这声音听得轮回镜灵一阵火大,直接挥袖将他打了出去: “一天到晚就知道吃,既然这么喜欢吃,就滚去其他海域慢慢吃!” 在地上翻了个跟头的鲛人之王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爬起来之后勃然大怒地冲到了轮回镜灵面前叫嚣: “我不过就是吃两个贝壳,你都要打我,你还是不是人?你以为我愿意待在这里?还不是那个祖宗把我扔在这里的!有本事你叫她送我走啊!” 轮回镜灵凉凉地看他一眼:“不好意思,我本来就不是人。而且,既然是赤灵丹把你扔在这里的,那你有本事就自己找赤灵丹,不然我的地盘,我想打你就打你。” 这种嚣张而低调的回答把鱼沧海给起了个半死,转头就朝着远处一个通道冲了过去,嘴里嚷嚷着: “你这个破镜子,我现在就把你砸碎!” 莳溪急忙追了上去: “王,您不能砸轮回大人的本体!” 但是鱼沧海哪里理会莳溪的劝诫,尾巴一摆就跑得没影儿了。 轮回镜灵也不在意,只是淡淡地朝着通道内喊了一声: “一个月以内,语凝海所有生灵都不许为此人提供食物。” 刹那之后,一片寂静中响起了鱼沧海对轮回镜灵祖宗十八辈的各种问候。 对此,轮回镜灵完全无动于衷,反正他就是一个镜灵而已,他根本没有祖宗十八辈。 只是从头到尾,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去打扰坐在白玉鼎上,双腿正在晃来晃去的那个蓝衣少女。 此刻的卫襄,正在心里为自己感到默默的悲伤。 虽然轮回镜灵和莳溪都安慰她,说她只是魂魄和身躯分离了,但她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不然的话,东海和北海万里迢迢,她的魂魄怎么就跑回东海来了呢? 而且她只要伸手去碰触这里的一切,就会发现自己其实是透明的。 只有无形无体的魂魄才会是透明的。 也不知道尉迟嘉看到她死了,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卫襄脑海里默默地勾勒着那张颠倒众生的绝美容颜,心里一阵阵的难过。 尉迟嘉喜欢她,他真的是很喜欢她。 这是她在临死的时候,看到他扑过来的那一刻,心中冒出的一个念头。 可惜,她死了。 卫襄越想越伤心,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融入了透明的水里。 轮回镜灵和莳溪站在白玉鼎前,看着一颗颗圆润的水珠出现在面前的水里,荡出小小的涟漪,然后消失,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他们要怎么办,才能让这小祖宗相信她自己只是魂魄离体,而不是死了呢? 莳溪想了想,仰头劝道: “小仙子,您别伤心,您是赤灵丹,如果您死了,语凝海不可能这么风平浪静的,您说呢?” “这……” 卫襄一愣,眼泪刹住了: “对啊,我如果死了,语凝海至少也得毁一半……” “对啊对啊,而且您的镇魂兽胖胖还好端端地活在蓬莱呢!您想想,如果您真的死了,胖胖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呢?” 莳溪趁热打铁,继续分析。 “嗯,有道理。” 卫襄先前光顾着难过了,这会儿,莳溪这么一说,她倒是想起来了,自己的镇魂兽和自己命运相连,镇魂兽死了,她不一定死,但要是她死了,镇魂兽是必死无疑了。 况且,尉迟嘉的紫灵丹本体还好端端地供在这白玉鼎中呢,而她上次临走时,扔下的那滴血化成的赤灵丹,也还好好的。 这说明什么,说明她没死啊! 卫襄举一反三地想明白之后,立刻就从白玉鼎上面跳了下来,站在了莳溪的面前,夸奖她: “多谢你点醒我,那能不能请你帮我跑一趟?” 对于卫襄来说,莳溪曾经在大巫娘娘手里救过她的命,怎么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了,所以她对莳溪一直都很尊重。 这份尊重让莳溪受宠若惊,连忙敛衽行礼: “赤灵丹但有吩咐,莳溪莫敢不从。” “不不不,吩咐不敢当,我只是想请你帮我去一趟蓬莱,把我那傻乎乎的镇魂兽给带过来!” 卫襄决定先把胖胖给叫过来,最起码要一定以及确定自己真的还活着。 莳溪答应了,转身就要走,临走前却又回过头来问道: “敢问小仙子,此事要不要告知蓬莱掌门和程仙子?” 在莳溪心中,蓬莱掌门德山和大师姐程无心,对小仙子都是极好的。 但卫襄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不要,我暂时,不想让他们知道我的事情。” 走的时候雄心万丈,但是回来的时候如此狼狈,连身躯都丢在北海了,卫襄还是觉得有点儿没脸见人。 既然如此,莳溪也就没有再勉强,很快摆动鱼尾,身姿蹁跹地消失在了其中的一条通道内。 蓬莱,后山,正在树上睡觉的胖胖翻了个身,从树上掉了下来。 “啊!” 一声惊叫过后,胖胖拍着心口,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回事你说不好了?” 旁边山坡上走来一个妖艳女子,抱起胖胖问道。 自从得了卫襄一滴鲜血,狐狸精不仅个头见长,皮毛光亮,就连化作人形的容貌,都更加妖艳夺目。 胖胖在狐狸精的怀里慢慢平静下来,但是一想起刚刚那个梦,它还是忍不住心有余悸: “我梦见小仙子死了……太可怕了!” “这怎么可能,小仙子要是死了,你还能好端端的活着?别害怕,人常说梦和现实是反的,小仙子有尉迟嘉那个大魔王护着,不会有事的。” 狐狸精耐心地安慰着胖胖,抱着它往蓬莱阁大殿走去。 自从胖胖被扔回蓬莱,直接就成了蓬莱大弟子程无心的专宠,今日程无心去给新进的小弟子们授课,把胖胖托付给她了,她总得保证胖胖安然无恙才行。 走了没多远,狐狸精就听见不远处的溪流里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有鱼!”酷爱吃鱼的胖胖立刻喊道。 “大白天的,哪里来的鱼在这里喧哗?胖胖你是不是听错了?” 狐狸精边说便朝着溪边望了一眼。 这一望就呆住了——这溪里不仅有鱼,而且还是条美人鱼! “莳溪,你怎么来了?可是语凝海有什么事?有没有去见过掌门和程仙子?” 狐狸精连忙过去问道。 莳溪半个身体泡在水里,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才朝着狐狸精悄声道: “我是来接胖胖去一趟语凝海,小仙子的本体有异,轮回大人说让请胖胖过去压一压。” 这是莳溪一路上想好的理由,此时毫无磕绊地说了出来。 “你想带走胖胖呀……这个,还是得问掌门和程仙子。” 狐狸精在蓬莱待了这么久,各种条条框框早已烂熟于心。有人想将胖胖带走,这是一件大事,即使是莳溪,也不能悄无声息的将人给带走。 高大的白玉鼎下面,轮回镜灵和莳溪相对而立,鲛人之王鱼沧海坐在旁边嘎嘣嘎嘣嚼贝壳。 这声音听得轮回镜灵一阵火大,直接挥袖将他打了出去: “一天到晚就知道吃,既然这么喜欢吃,就滚去其他海域慢慢吃!” 在地上翻了个跟头的鲛人之王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爬起来之后勃然大怒地冲到了轮回镜灵面前叫嚣: “我不过就是吃两个贝壳,你都要打我,你还是不是人?你以为我愿意待在这里?还不是那个祖宗把我扔在这里的!有本事你叫她送我走啊!” 轮回镜灵凉凉地看他一眼:“不好意思,我本来就不是人。而且,既然是赤灵丹把你扔在这里的,那你有本事就自己找赤灵丹,不然我的地盘,我想打你就打你。” 这种嚣张而低调的回答把鱼沧海给起了个半死,转头就朝着远处一个通道冲了过去,嘴里嚷嚷着: “你这个破镜子,我现在就把你砸碎!” 莳溪急忙追了上去: “王,您不能砸轮回大人的本体!” 但是鱼沧海哪里理会莳溪的劝诫,尾巴一摆就跑得没影儿了。 轮回镜灵也不在意,只是淡淡地朝着通道内喊了一声: “一个月以内,语凝海所有生灵都不许为此人提供食物。” 刹那之后,一片寂静中响起了鱼沧海对轮回镜灵祖宗十八辈的各种问候。 对此,轮回镜灵完全无动于衷,反正他就是一个镜灵而已,他根本没有祖宗十八辈。 只是从头到尾,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去打扰坐在白玉鼎上,双腿正在晃来晃去的那个蓝衣少女。 此刻的卫襄,正在心里为自己感到默默的悲伤。 虽然轮回镜灵和莳溪都安慰她,说她只是魂魄和身躯分离了,但她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不然的话,东海和北海万里迢迢,她的魂魄怎么就跑回东海来了呢? 而且她只要伸手去碰触这里的一切,就会发现自己其实是透明的。 只有无形无体的魂魄才会是透明的。 也不知道尉迟嘉看到她死了,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卫襄脑海里默默地勾勒着那张颠倒众生的绝美容颜,心里一阵阵的难过。 尉迟嘉喜欢她,他真的是很喜欢她。 这是她在临死的时候,看到他扑过来的那一刻,心中冒出的一个念头。 可惜,她死了。 卫襄越想越伤心,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融入了透明的水里。 轮回镜灵和莳溪站在白玉鼎前,看着一颗颗圆润的水珠出现在面前的水里,荡出小小的涟漪,然后消失,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他们要怎么办,才能让这小祖宗相信她自己只是魂魄离体,而不是死了呢? 莳溪想了想,仰头劝道: “小仙子,您别伤心,您是赤灵丹,如果您死了,语凝海不可能这么风平浪静的,您说呢?” “这……” 卫襄一愣,眼泪刹住了: “对啊,我如果死了,语凝海至少也得毁一半……” “对啊对啊,而且您的镇魂兽胖胖还好端端地活在蓬莱呢!您想想,如果您真的死了,胖胖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呢?” 莳溪趁热打铁,继续分析。 “嗯,有道理。” 卫襄先前光顾着难过了,这会儿,莳溪这么一说,她倒是想起来了,自己的镇魂兽和自己命运相连,镇魂兽死了,她不一定死,但要是她死了,镇魂兽是必死无疑了。 况且,尉迟嘉的紫灵丹本体还好端端地供在这白玉鼎中呢,而她上次临走时,扔下的那滴血化成的赤灵丹,也还好好的。 这说明什么,说明她没死啊! 卫襄举一反三地想明白之后,立刻就从白玉鼎上面跳了下来,站在了莳溪的面前,夸奖她: “多谢你点醒我,那能不能请你帮我跑一趟?” 对于卫襄来说,莳溪曾经在大巫娘娘手里救过她的命,怎么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了,所以她对莳溪一直都很尊重。 这份尊重让莳溪受宠若惊,连忙敛衽行礼: “赤灵丹但有吩咐,莳溪莫敢不从。” “不不不,吩咐不敢当,我只是想请你帮我去一趟蓬莱,把我那傻乎乎的镇魂兽给带过来!” 卫襄决定先把胖胖给叫过来,最起码要一定以及确定自己真的还活着。 莳溪答应了,转身就要走,临走前却又回过头来问道: “敢问小仙子,此事要不要告知蓬莱掌门和程仙子?” 在莳溪心中,蓬莱掌门德山和大师姐程无心,对小仙子都是极好的。 但卫襄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不要,我暂时,不想让他们知道我的事情。” 走的时候雄心万丈,但是回来的时候如此狼狈,连身躯都丢在北海了,卫襄还是觉得有点儿没脸见人。 既然如此,莳溪也就没有再勉强,很快摆动鱼尾,身姿蹁跹地消失在了其中的一条通道内。 蓬莱,后山,正在树上睡觉的胖胖翻了个身,从树上掉了下来。 “啊!” 一声惊叫过后,胖胖拍着心口,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回事你说不好了?” 旁边山坡上走来一个妖艳女子,抱起胖胖问道。 自从得了卫襄一滴鲜血,狐狸精不仅个头见长,皮毛光亮,就连化作人形的容貌,都更加妖艳夺目。 胖胖在狐狸精的怀里慢慢平静下来,但是一想起刚刚那个梦,它还是忍不住心有余悸: “我梦见小仙子死了……太可怕了!” 第400章 确定没死 “下来。” 德山老头盯着卫襄半晌,最终假装和蔼地招招手。 卫襄却不敢下去,甚至还往白玉鼎里面缩了缩: “师父,你是不是想揍我?你带这么多人来干嘛呀?” “我们就是来看看你,小师妹别怕。”程无心笑眯眯地说道。 可看在卫襄眼里,大师姐这笑容,着实算得上是皮笑肉不笑了。 所以,她干脆挪了挪,继续往白玉鼎里面躲。 可惜芜青忍不了了,再也不想浪费时间了,直接飞身而上,朝着卫襄抓了过去: “少废话,你给我下来!” “啊,师叔饶命!” 卫襄直接身体后仰,朝着软绵绵的云堆里一头扎了下去。 芜青只来得及去抓她的两只脚,但是,没抓住。 “卫襄,你……”芜青愣愣地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掌心,愣在了白玉鼎外面。 她明明抓住了卫襄的,但却什么都没抓住,她的手掌从卫襄的脚踝处直直穿了过去。 看到芜青惊愕难言地愣在了原地,正准备逃遁的卫襄微微觉得有些抱歉,芜青师叔一定也是吓到了吧? 她整个人都埋在了白云堆里,只露出一张脸来,眼巴巴地盯着芜青: “芜青师叔,对不住啊……不是我不让你抓,是我给你抓,你也抓不住啊,我,我可能已经死了呢。” 可能已经死了呢。 卫襄说得特别淡定,芜青听得心里一阵难过。 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人,怎么就这么回来了? 如果,如果这丫头本体不是赤灵丹,不是有着海之领主的特殊身份,此时此刻,怕是连魂魄都保不住了吧? 她在外面四处漂泊,到底都经历了什么?那个口口声声要护她周全的尉迟嘉,又在哪里? 芜青心头一酸,朝着卫襄招招手,语气也变得特别柔和: “襄襄,你先出来,有话我们好好说,反正我们也抓不到你,打你也是打不了的,你怕什么?” “对哦,芜青师叔说得有道理!” 卫襄眼前一亮,立刻就从云堆里蹦了出来。 没办法,她一见这么一大群大佬盯着她,直接吓得魂飞魄散了,哪里还有心思想这么多? 不过,不都说鬼魂走路是用飘的吗,怎么到她这儿还走得这么费劲? 卫襄心里寻思着,脚下却也没敢停,磨磨蹭蹭地从高处落下来,低着头站在了德山老头面前。 “师父,徒儿不孝,让您老人家担心了……” 卫襄呐呐地说道,低着头,不敢看德山老头的眼睛。 德山老头伸出手,打算在徒弟的脑袋上拍两下,但是他的手也如同芜青一样,落了个空,直直从卫襄头顶穿过去,从脖子旁边斜斜穿过来。 “师父……”卫襄毫无所觉,抬头茫然地看着师父。 德山老头却是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本来已经沧桑的心,居然一阵钻心的疼。 但是此时此刻,周围站着这么多人,德山老头最终还是忍住了心疼,怒吼道: “尉迟嘉去哪儿了?他到底是怎么照料你的?” “这不关他的事情!”卫襄一听师父上来就要迁怒尉迟嘉,连忙解释:“这回是我自己不谨慎,咎由自取,他为了我已经吃了很多苦了,真的不关他的事情!” “你,你居然会为尉迟嘉说好话了?” 程无心特别惊讶,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卫襄问道。 但是这一次,卫襄并没有如她预想的那样反驳或是躲避她的眼神,反倒眼神坦荡地点点头: “是,他没有错,所以我现在魂魄离体,怎么也怪不到他头上去的。”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不过这也是好事儿。” 程无心点点头,不再问了。 小师妹和尉迟嘉一起在外飘荡了这么长时间,很可能,感情已经从由量变发生了质变。 只要尉迟嘉没有什么大过错,这都是一件好事情。 德山老头一听小徒弟这语气,就知道对尉迟嘉的谴责怕是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不过这不妨碍他表达自己的不满意: “那你说说看,你现在都成了这个鬼样子,他在哪里?他好歹是你的未婚夫,你成了这个样子,他在哪儿?” “他啊……”卫襄眼睛忽闪了几下,有些无奈地叹气:“大概,还在北海守着我的尸身,等我醒来吧。不过他曾经说过我和他现在是魂魄相连的,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感知得到我的魂魄飘回东海了。” “北海……” 德山老头略一沉吟,直接回头对芜青下令: “往北海传信,先通知尉迟嘉把襄襄的身体带回来再说,不然襄襄的魂魄离体时间太长,总归不是好事。” “遵命。” 芜青答应了,转身就去准备传信用的符纸了。 德山老头又吩咐莱芜: “好在她这也还算是活着,想办法把她带回蓬莱,扔进抚仙湖里养着吧。” “万万不可!” 没等莱芜答应,一直静静站立一旁的轮回镜灵就赶忙上前阻拦: “赤灵丹的魂魄既然回到了语凝海,那就说明她的魂魄还是待在语凝海是最安全的,就不要让她再冒险去蓬莱了。” “不行,她是赤灵丹,但她更是我的徒弟,只有放在我眼皮子底下看着,我才能放心!” 德山老头在这个问题上没打算让步,斩钉截铁地说道。 轮回镜灵也不跟德山老头吵,很耐心地解释道: “我知道你们担心她,但是现在对于赤灵丹来说,守着她的本体,待在她的诞生之地,比在任何地方都要安全。况且我也听说了如今蓬莱进了不少新弟子,不比从前人少事少,要是被人知道她如今魂体分离,将她视作鬼魅之类,又该如何是好?” “这……”德山老头想反驳,但又不得不承认轮回镜灵这番话有几分道理。 从前蓬莱就那么几个弟子,人少事儿也少,但是现在却不同了。 蓬莱想要发展壮大啊,收新弟子是必经之路,可是新弟子又鱼龙混杂,谁能一下子就看透每一个人的内心呢? 就这么把襄襄的魂魄带回去,风险的确是大了些。 谋算来谋算去,德山老头只得无奈妥协: “那好吧,就让襄襄暂时留在这里,我留门下两个弟子在此照看。” 对此,轮回镜灵没有异议。 只要不带走赤灵丹的魂魄,其他的都好说。 商议已定,德山老头又交代了卫襄一堆诸如“不许胡闹,不许乱跑”之类的话,才心事重重地带着莱芜和芜青离开了。 留下来的程无心和贺兰辰,还有白翼这才团团围住了卫襄。 “来来来,小师妹,说说看,你在西海闹了一通之后,又去北海祸害谁了?”程无心笑着打趣道。 “什么叫我祸害谁啊?是别人祸害我还差不多!” 师父和师叔们都走了,卫襄一下子就放飞了自我,笑嘻嘻地伸手去攀程无心的肩膀,然后搂了个空。 不过卫襄已经习惯了,也已经不觉得伤感了,很快就眉飞色舞地讲起自己在北海祸害幽冥城主,又跑去火云宗灭了个僵尸等等“英雄事迹”。 正讲得兴高采烈之际,只听两声带着哭腔的呼喊传入耳中: “小仙子!” “小姐姐!” 卫襄还没回过神来,就见一红一蓝两道身影直直朝着她这边扑了过来。 “狐狸精,胖胖!” 卫襄见到这两小只,也还是很高兴的,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但是之前的场景重现,两大只妖怪直直地从卫襄的身体里穿越而过,“吧嗒”两声响,双双撞在了白玉鼎坚硬无比的玉璧之上。 两声惨叫过后,狐狸精吱吱地叫了起来,带着说不出的悲哀心痛,胖胖则是嚎啕大哭,伤心至极: “小姐姐,你是不是真的死了?!” “假的假的,我活得好好的呢,你可别胡乱咒我啊!我现在十分确定我没死!” 卫襄连忙过去安慰胖胖,顺带着跟狐狸精解释。 白玉鼎前热闹一片,寂静万年的语凝海底有一次喧闹起来。 万里之外,北海,舶来城。 一家客栈里,整个二楼都笼罩着一层结界,任何想要窥探的人,都被结界上附着的金光打得飞出去老远。 所以,上到客栈老板,下到跑堂的小二,靠近二楼的时候,都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放轻脚步,恨不得自己不存在。 反正那位客人也没少给银子,他们只管别去打扰就好。 甚至,有人不长眼想要靠近的时候,他们还会拦着。 就比如此时踏进店门,直接往二楼走的这位锦衣公子。 店小二看着这锦衣公子眼熟,却想不起来是哪家的,只是本能上前去拦住了: “这位公子,我们二楼没有房了,您要不去别的楼看看?” “无妨,我是受邀前来的。” 锦衣公子谦和有礼地跟店小二解释,然后信心满满地走上了二楼。 只是打脸来得实在太快,店小二还没来得及核实,信心满满的锦衣公子就给金光打得飞了回来,重重地摔在了一楼门口。 小二捂着眼睛不忍目卒,但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准备扶这位公子起来,毕竟这几天这种事情很常见,已经不稀奇了。 不过有一双手比他更快的扶起了躺在地上的锦衣公子。 “陈公子也是来探听消息的吗?” 朱云认得陈景,将他扶了起来,客客气气地问道。 陈景尴尬地站好,朝着朱云拱了拱手: “是啊,他们毕竟是买的我家船出海,结果出了事儿回来,我不好不闻不问。不然的话,万一传出来什么对我们造船质量有损害的流言,那可就不好了。” “陈公子所言甚是。不过,陈公子可有什么好办法?” 朱云指了指二楼上那层无形的结界: “之前我尝试过,很可惜,和陈公子你今日的遭遇一模一样。” “这样啊……” 听到朱云也曾经被打飞出来过,陈景心里立刻痛快多了,说话间也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不知道朱云仙长可是有什么好办法?您又与他们有什么渊源呢?” “他们两位,是我们火云宗的客卿,听闻他们在此落脚,颇有些不放心,所以来看看。” “嗯,前几日我听人来报,两人确实遇到了些事情,那个姑娘不知为何昏迷不醒,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陈景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如实相告。 朱云愣了一下,手掌心都攥到了一起,竭力压下了担心和焦虑问道: “那你有没有听说那位姑娘是因为什么昏迷过去的呢?” 陈景摇摇头: “这个嘛,倒是不曾听说,应该是在海上遇到了什么事情。” “好,多谢陈公子告知,我这就去找人想办法破开这层结界,进去看个究竟。” 朱云心急如焚,但是他刚刚目睹了陈景被那金光打飞,再想一想自己之前一模一样的遭遇,只能按捺了下来,转过身就朝着客栈外面走去。 他没有办法破开这层结界,但师父应该有办法,但愿师父看在卫襄还挂着火云宗“客卿”之名,能出手助他一臂之力。 不过朱云前脚刚刚迈出去,后脚就听到头顶上传来尉迟嘉的声音: “既然是两位来了,那就请进吧。” 与此同时,原本笼罩着二楼的那层结界自动露出了一个通道,像是在对他们做着无声的邀请。 陈景和朱云对视一眼,两人都心一横,举步上了台阶。 结界裂开又合拢,店小二没有得到任何的允许,只能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到最后就只看见雾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看清楚。 罢了罢了,仙门之事,他这等凡人还是不要掺和了。 店小二很快走开,结界内,隐隐间有些支离憔悴的绝美男子目光柔和地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蓝衣女子,最终开口道: “今日请两位上来,是有一事相求。” “你但说无妨,陈某若是能做到,绝不推辞。” 陈景已经深深被这两位画符的功力折服,想也没想地说到。 朱云倒是想刺尉迟嘉几句,想问问他们当初不告而别,可曾想过今日? 但等他的目光落在昏迷女子苍白的容颜上时,还是不由得心软了。 “你说吧,我会全力相助。”朱云最终说道。 “我想要两位与我联手,封印一个恶魂。” 尉迟嘉眼神幽深地说道,仿佛透过沉睡中的女子,在看着什么十恶不赦的恶鬼。 第401章 封印父神 “恶魂?” 朱云的眼神也放在了昏迷中的卫襄身上,但他实在难以置信: “你的意思是说,那恶魂就在卫仙子体内?这怎么可能!” “就是呀,这小丫头不是会画符吗,一般会画符的人,不可能这么轻易被别人上身的吧?她自己就没有一些镇魂符什么的吗?” 陈景也觉得不可思议,跟着问道。 尉迟嘉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轻轻从卫襄身上拂过。 一道淡淡的金光中,朦胧的虚影再次浮现。 “别以为她现在有冰魄护体,我就没有办法占据她的识海——尔等蝼蚁,皆为后辈,这等伎俩,休想将我困住!” 虚影张牙舞爪地发出咆哮,看得朱云和陈景全都愣住了—— “这什么玩意儿?是你们从深海放出来的?” 朱云转身就朝尉迟嘉脸上揍了一拳: “你一声不响带她离开,那你就要有本事护住她啊,你怎么能让她受到这样的伤害?” 朱云出离愤怒,所以这一拳是结结实实砸过来的。 只是他以为尉迟嘉会躲,可尉迟嘉根本就没有躲,也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拳。 尉迟嘉如同美玉一般俊美的脸上,很快就青了一大片。 望着这一团乌青,朱云的愤怒立刻就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瞬间凝结。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拳头攥得更紧了些,片刻之后,发出一声冷笑: “怎么,是不是觉得挨了我这一拳,负罪感少了很多?” 尉迟嘉却根本没有理他,走到床边,再次挥手将那虚影压制了回去,才淡淡地说道: “只要你们愿意与我联手封印这个恶魂,怎么样都可以。” 屋内光线幽幽,帐幔之下女子的面容苍白恬淡,尉迟嘉的身上,流淌着浓的化不开的忧伤。 而这种忧伤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一片寂静中越发让人觉得心有戚戚。 陈景看看尉迟嘉,再看看朱云,就算他并不知道之前这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也大概能猜得出来跟那个昏迷过去的小丫头脱不了关系。 唉,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不过这也不是他要操心的问题,他该考虑的,是自己到底该不该出手,或者说,有没有那个本事出手。 沉吟一番过后,陈景开口打破了沉默: “按说,此等鬼魅之事,我等皆有出手铲除的义务,只是我先前四处游荡,并算不得真正的仙门弟子,修为远远不如两位,不知道能否帮得上忙?” “陈公子虽然并非仙门弟子,但是陈公子仗剑人间,也曾斩妖除魔,你的剑上自有浩然正气,用来压制恶鬼,最好不过。” 尉迟嘉说出了自己请他来的目的。 听尉迟嘉这么说,陈景也就不好再推辞,一口答应了下来: “既然如此,但凭尉迟仙长吩咐。” “多谢。” 尉迟嘉朝着陈景行礼道谢。 眼看着陈景爽快的答应了下来,朱云虽然心中对尉迟嘉充满了怨愤,但还是忍了气问道: “那需要我做些什么?” “你与我联手,封印这个恶魂即可。” 朱云点点头,却又皱眉问道: “这个恶魂到底是什么来历?你连尸魔都不怕,还曾打败过幽冥城主,居然也会败在他的手下?” “因为,他的原身是万年以前的创世神之一,并非一般的阴魂厉鬼可比,仅凭我一人的力量,没有办法将它彻底压制。” “居然是上古创世神的遗魂啊,真是难以想象神明也会沦落成为恶魂。” 陈景不胜感慨,他听说过关于上古神魔的诸多传说,但从来没想过,神明会和恶魔扯上什么关系。 朱云对于上古神魔的了解比陈景要多一些,所以他听尉迟嘉这么说,原本八分的把握瞬间就剩下了不到五分。 “如此说来,即使是我们三人联手,也未必有胜算——因为上古创世神与天地万物本就同源同息,即使现在他只是一缕残魂,也绝对不可小觑。” “有道理。”陈景点点头,“那依朱云上仙的意思,我们现在该如何做,才能万无一失?” 朱云看了一眼昏迷中的卫襄,说道: “尉迟嘉,如果你相信我,那就带着她,跟我回火云宗,有师父和各位长老在,总比我们三人联手要有把握的多。” 陈景一听,连忙附和: “这个主意不错,我们三个到底年轻,经验有限,倒不如去寻求长辈的帮助,也能让卫仙子尽早摆脱这个恶魂的压制。” 说完,陈景就忐忑的看向了尉迟嘉,等待着他的回应。 因为陈景这么说,其实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他家虽然有钱,但父亲的势力带给他的便利到底有限,他还没有光明正大的去过火云宗呢,如果能借着这个机会去火云宗转转,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不过尉迟嘉仿佛根本就没瞧出他的小心思一般,很快就颔首认可了这个提议: “好。” 这让朱云准备了一肚子的劝说之词,全都憋了回去。 “那我们这就走吧。” 朱云一刻都不愿意再在这里停留了,大步走了出去。 尉迟嘉也很快抱起昏迷不醒的卫襄跟了上去。 舶来城离火云宗虽然有一段距离,但对于尉迟嘉和朱云这样的人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不多时三人带着卫襄,还有祝言,以及几只大大小小的妖怪,就到了火云宗的山门外。 好在当初尉迟嘉和卫襄不告而别之时,松陵子和朱云虽然生气,但考虑种种之后,并没有昭告宗门上下,只是说他们有事先行离开一段时间。 所以如今尉迟嘉抱着卫襄再次出现,火云宗的弟子们并没有觉得惊讶, “恶魂?” 朱云的眼神也放在了昏迷中的卫襄身上,但他实在难以置信: “你的意思是说,那恶魂就在卫仙子体内?这怎么可能!” “就是呀,这小丫头不是会画符吗,一般会画符的人,不可能这么轻易被别人上身的吧?她自己就没有一些镇魂符什么的吗?” 陈景也觉得不可思议,跟着问道。 尉迟嘉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轻轻从卫襄身上拂过。 一道淡淡的金光中,朦胧的虚影再次浮现。 “别以为她现在有冰魄护体,我就没有办法占据她的识海——尔等蝼蚁,皆为后辈,这等伎俩,休想将我困住!” 虚影张牙舞爪地发出咆哮,看得朱云和陈景全都愣住了—— “这什么玩意儿?是你们从深海放出来的?” 朱云转身就朝尉迟嘉脸上揍了一拳: “你一声不响带她离开,那你就要有本事护住她啊,你怎么能让她受到这样的伤害?” 朱云出离愤怒,所以这一拳是结结实实砸过来的。 只是他以为尉迟嘉会躲,可尉迟嘉根本就没有躲,也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拳。 尉迟嘉如同美玉一般俊美的脸上,很快就青了一大片。 望着这一团乌青,朱云的愤怒立刻就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瞬间凝结。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拳头攥得更紧了些,片刻之后,发出一声冷笑: “怎么,是不是觉得挨了我这一拳,负罪感少了很多?” 尉迟嘉却根本没有理他,走到床边,再次挥手将那虚影压制了回去,才淡淡地说道: “只要你们愿意与我联手封印这个恶魂,怎么样都可以。” 屋内光线幽幽,帐幔之下女子的面容苍白恬淡,尉迟嘉的身上,流淌着浓的化不开的忧伤。 而这种忧伤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一片寂静中越发让人觉得心有戚戚。 陈景看看尉迟嘉,再看看朱云,就算他并不知道之前这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也大概能猜得出来跟那个昏迷过去的小丫头脱不了关系。 唉,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不过这也不是他要操心的问题,他该考虑的,是自己到底该不该出手,或者说,有没有那个本事出手。 沉吟一番过后,陈景开口打破了沉默: “按说,此等鬼魅之事,我等皆有出手铲除的义务,只是我先前四处游荡,并算不得真正的仙门弟子,修为远远不如两位,不知道能否帮得上忙?” “陈公子虽然并非仙门弟子,但是陈公子仗剑人间,也曾斩妖除魔,你的剑上自有浩然正气,用来压制恶鬼,最好不过。” 尉迟嘉说出了自己请他来的目的。 听尉迟嘉这么说,陈景也就不好再推辞,一口答应了下来: “既然如此,但凭尉迟仙长吩咐。” “多谢。” 尉迟嘉朝着陈景行礼道谢。 眼看着陈景爽快的答应了下来,朱云虽然心中对尉迟嘉充满了怨愤,但还是忍了气问道: “那需要我做些什么?” “你与我联手,封印这个恶魂即可。” 朱云点点头,却又皱眉问道: “这个恶魂到底是什么来历?你连尸魔都不怕,还曾打败过幽冥城主,居然也会败在他的手下?” “因为,他的原身是万年以前的创世神之一,并非一般的阴魂厉鬼可比,仅凭我一人的力量,没有办法将它彻底压制。” “居然是上古创世神的遗魂啊,真是难以想象神明也会沦落成为恶魂。” 陈景不胜感慨,他听说过关于上古神魔的诸多传说,但从来没想过,神明会和恶魔扯上什么关系。 朱云对于上古神魔的了解比陈景要多一些,所以他听尉迟嘉这么说,原本八分的把握瞬间就剩下了不到五分。 “如此说来,即使是我们三人联手,也未必有胜算——因为上古创世神与天地万物本就同源同息,即使现在他只是一缕残魂,也绝对不可小觑。” “有道理。”陈景点点头,“那依朱云上仙的意思,我们现在该如何做,才能万无一失?” 朱云看了一眼昏迷中的卫襄,说道: “尉迟嘉,如果你相信我,那就带着她,跟我回火云宗,有师父和各位长老在,总比我们三人联手要有把握的多。” 陈景一听,连忙附和: “这个主意不错,我们三个到底年轻,经验有限,倒不如去寻求长辈的帮助,也能让卫仙子尽早摆脱这个恶魂的压制。” 说完,陈景就忐忑的看向了尉迟嘉,等待着他的回应。 因为陈景这么说,其实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他家虽然有钱,但父亲的势力带给他的便利到底有限,他还没有光明正大的去过火云宗呢,如果能借着这个机会去火云宗转转,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不过尉迟嘉仿佛根本就没瞧出他的小心思一般,很快就颔首认可了这个提议: “好。” 这让朱云准备了一肚子的劝说之词,全都憋了回去。 “那我们这就走吧。” 朱云一刻都不愿意再在这里停留了,大步走了出去。 尉迟嘉也很快抱起昏迷不醒的卫襄跟了上去。 舶来城离火云宗虽然有一段距离,但对于尉迟嘉和朱云这样的人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不多时三人带着卫襄,还有祝言,以及几只大大小小的妖怪,就到了火云宗的山门外。 好在当初尉迟嘉和卫襄不告而别之时,松陵子和朱云虽然生气,但考虑种种之后,并没有昭告宗门上下,只是说他们有事先行离开一段时间。 所以如今尉迟嘉抱着卫襄再次出现,火云宗的弟子们并没有觉得惊讶,“恶魂?” 朱云的眼神也放在了昏迷中的卫襄身上,但他实在难以置信: “你的意思是说,那恶魂就在卫仙子体内?这怎么可能!” “就是呀,这小丫头不是会画符吗,一般会画符的人,不可能这么轻易被别人上身的吧?她自己就没有一些镇魂符什么的吗?” 陈景也觉得不可思议,跟着问道。 尉迟嘉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轻轻从卫襄身上拂过。 一道淡淡的金光中,朦胧的虚影再次浮现。 “别以为她现在有冰魄护体,我就没有办法占据她的识海——尔等蝼蚁,皆为后辈,这等伎俩,休想将我困住!” 虚影张牙舞爪地发出咆哮,看得朱云和陈景全都愣住了—— “这什么玩意儿?是你们从深海放出来的?” 朱云转身就朝尉迟嘉脸上揍了一拳: “你一声不响带她离开,那你就要有本事护住她啊,你怎么能让她受到这样的伤害?” 朱云出离愤怒,所以这一拳是结结实实砸过来的。 只是他以为尉迟嘉会躲,可尉迟嘉根本就没有躲,也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拳。 第402章 封印父神(二) 听到“以父之名”这四个字的时候,朱云是发自内心觉得可笑—— 以父之名叫别人去死,别人就会去死吗?这是什么烂招数? 但接下来心中浮现出的一种莫名情绪,让朱云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缓缓回过头,凝望着自己的师父,死死的咬住了牙,才勉强将到了嘴边的那声“爹”给咽了下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朱云回过神,咬牙切齿地问尉迟嘉。 尉迟嘉却顾不上理会他,而是从怀中拿出几块亮晶晶的石头,开始在卫襄周围摆下一个很小的阵法,看起来丝毫都没有受到这个所谓“父神”的命令干扰。 朱云的生气中立刻就带上了一层暗暗的佩服,连忙凑过去看: “你这什么阵法?” “聚灵阵。”尉迟嘉淡淡地回了三个字,看起来一点儿没藏私。 但是原本还淡定地坐在远处的松陵子瞬间就不淡定了,身形一闪,就到了尉迟嘉面前: “你居然会布聚灵阵?!这可是失传了好几千年的阵法啊!” “原先并不会,这次在海上遇到了,就记了下来。” 说话间,尉迟嘉已经布好了阵法,虽然灵力无形,但是以松陵子和朱云的修为,还是很容易就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灵力飞快地向着虚影那边涌过去。 松陵子默默地看了尉迟嘉一眼,心痛得厉害—— 悟性这么高的人,居然不是他们火云宗的人! 但是朱云此时的想法和师父完全是不在一条线上的,他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你是不是疯了?!”朱云朝着尉迟嘉低吼:“这个恶魂本来就已经要吞噬掉襄襄的魂魄了,你还在给他输送灵力,你这是打算让他直接吞掉襄襄的魂魄吗?” “襄襄的魂魄有冰魄相护,暂时不会有事。而父神的遗魂,如果没有灵力的支持,是很难强大到天地不容的地步的。” 尉迟嘉耐心地解释完,微微欠身,对着松陵子行礼道谢: “多谢宗主指点,接下来,我会守着她,等到时机合适,就要劳烦宗主出手了。只是父神之力对于火云宗范围内的弟子恐怕会有些影响,还请宗主做好准备。” “你是说,方才那种,想要认你当儿子的冲动?” 松陵子毫不忌讳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感受,并且忽略了旁边徒弟那骤然扭曲的脸。 尉迟嘉点头:“正是。” “好,我知道了。” 松陵子点点头,转身望向了那道张牙舞爪的虚影。 “没想到过去了上万年,这父神遗魂还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可见鼎盛时期的父神有多么强大。可惜,再厉害的强者,也终将被天地同化,被时间埋藏。” 松陵子望着那个渐渐凝实的虚影,喃喃道: “我们修仙者,毕生孜孜以求的,无非是踏上仙路,但谁又知道,踏上仙路以后,会不会也像上古的创世神一样,被天地所不容呢?” “师父,您老人家……” 朱云从师父这番感慨里听出了一丝伤感,正要开口相劝,松陵子却又挥挥手阻止了他的劝说。 “我们先出去吧,让他留在这里就好。”松陵子说完,就直接走了出去。 朱云有心留下来,但是看了看师父的背影,只能跟了出去。 密室的门在他们身后严丝合缝地关上,彻底隔绝了外界。 回头的一刹那,女子安静苍白的容颜,男子忧伤的目光,还有女子身体上方来回飘荡的虚影,都一起从朱云眼前消失了。 “师父,我真的不放心让他们就这么留在密室里……” 朱云跟在松陵子身后,呐呐地开口。 松陵子回过头,眼神凌厉地看向了往日里格外纵容的徒弟: “那你是想怎样?是想取代尉迟嘉吗?你觉得,卫襄有这样的夫婿,还会看上你这样的人?” “为什么不会看上徒儿?正是因为有尉迟嘉这样的夫婿,襄襄才会被恶魂上身,才会遭受如今苦楚……”朱云不服气地辩解。 松陵子的眼神却越发幽深而晦暗:“导致她被恶魂上身的,根本不是尉迟嘉,而是她的‘灵丹之体,重生之魂’。” “灵丹之体,重生之魂?”朱云眼神迷茫:“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卫襄这个人,无论是身躯,还是灵魂,都是连上古神袛都要觊觎的存在——这样的人,就像是一个谜团,如果能解开,那将是一场天大的机缘。” “那师父是想要将襄襄如何?”朱云听着师父这意思,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想什么呢你!”松陵子直接给了徒弟一记白眼:“她再怎么是灵丹之体,重生之魂,也是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我能将她如何?我不过是想着这样的人,要是能一直留在我们火云宗,于我们火云宗而言,或许是一场天大的机缘而已!” 朱云脸一红,瞬间为自己对师父的“恶意揣测”而羞愧难当: “是徒儿想岔了……” “好了,别废话了,去,通知各堂主,即日起,所有火云宗弟子,除了采买以外,不许出入火云宗!”松陵子重新恢复了一本正经,下了令。 “是,徒儿这就去办。”朱云再也不敢多说什么,赶紧去照办了。 松陵子对着空旷的大殿开始了深深的思索——这么奇怪的女子,和她的这个悟性极高的未婚夫,到底是来自何方呢? 他可从来没听说过北海还有这等人物啊。 接下来的几天,火云宗弟子齐齐得了一种心病:想爹。 “我昨晚梦见我爹了……我离开家上火云宗的时候,我爹还很年轻,后来我再回去的时候,我爹都老了,现在,我爹的尸骨怕是都化了……呜呜呜,我好想我爹,我这会儿特想去给我爹上个坟……” “我也是,我爹已经不在快五十年了,我都忘了他长什么样儿了,可我这会儿就特别想他,我好后悔那会儿不听他的话啊。呜呜呜……我也想哭……” “爹啊,儿子不孝……” “呜呜呜,爹啊……” …… 因为卫襄逃跑而暂时掌管符堂的水灵一走进符堂,看见的就是两个大男人在抱头痛哭,深情怀念他们的爹。 水灵忍不住叹气,这是见了鬼了么? 这已经是她今儿看见的第十八个哭爹的火云宗弟子了好么?! “好了,别哭了,一个个的在这儿哭什么丧呢?你们现在都是仙门弟子了,能不能把那点儿虚无缥缈的尘缘给断了?” 水灵怒其不争地斥责道。 两个哭得正来劲儿的符堂弟子抬头看了看站在他们面前,俏脸含霜的少女,哭声停了下来,但是哽咽声依旧: “水灵师姐,我们也不愿意这样啊……可是,可是想爹这种事情,谁能控制得住啊?您难道就不想您的父亲吗?我还记得长训师伯的音容笑貌呢……” “我……” 水灵正要倔强地说一句“不想”,却乍然间鼻端一酸,这句话居然就说不出口了! 卧槽,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忽然间她也这么想爹呢? 长训,正是她爹的名字啊! “呜呜呜……都怪你们,没事儿提我爹干嘛……” 有关父亲的回忆一旦被勾起,就一发不可收拾,水灵忍了半晌,到底还是没能忍住满腹的思爹之情,也蹲在门边哭了起来。 一时间,火云宗上下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忧伤,爹还在的,闹着要回去看爹去,没了爹的,除了哭,就是闹着要去给自己爹上坟,然后守卫山门的弟子一边哭爹,一边拦人,日子过得可谓是心力交瘁。 唯一不哭的群体,是已经当了爹的那群人,天天抱着儿女不撒手,父爱尤其泛滥。 普通弟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当是人的情绪会感染,看着别人想爹,自己也想爹。但是几位长老和堂主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很快去找宗主商量对策。 “宗主,我们怀疑是有人对我们火云宗施了什么咒,才会导致大批弟子心绪杂乱,忧思伤神!” “我觉得,也有可能是有人下了蛊,不然施咒我们不会感觉不出来。再说了,要对我们火云宗上万名弟子施咒,没有强大的灵力支撑,就算修为再厉害的人也难以做到!” “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个人一定很厉害,不然也不能弄得我这一把年纪的人了,也跟着想爹啊!” 剑堂的堂主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无奈地说道。 几位长老说出了各自的猜测,松陵子静静地听着,然后静静地抹了一把眼角。 哎,没办法,他这辈子无儿无女,结果这些天也是想爹想得厉害,可他爹都投胎转世了好吧? “忍忍吧,忍过这几天就好了。”松陵子最终如此说道。 仙云殿后山,密室的另一个出口之外,是一片无人踏足的山野。 此时绿草如茵,山花烂漫,彩蝶蜜蜂之类的虫子在花丛中嗡嗡飞舞,让这片山野越发显得静谧而幽然。 山脚下,紫色衣衫的男子坐在一张躺椅旁边,神色温柔地望着躺椅上沉睡的女子,一边看花一边和她絮絮地聊天: “……你也好几天没有见太阳了,我带你出来晒晒,不过先说好,你要是不早点醒来,晒黑了可不要怪我……还有啊,你醒了以后,一定要离朱云远一些,不然我怕我会忍不住揍他……” 躺椅上的女子却如同沉眠在某个美梦之中,长长的睫毛安静地栖息在下眼睑上,连一丝微微的颤动都没有。 那双一直紧盯着女子的如墨双眸,终于在这样让人恐惧的静止中,渐渐悲哀涌现。 “襄襄,襄襄……” 尉迟嘉停止了絮絮叨叨,低下头,伏在她的身边,哽咽着呼喊她的名字。 女子的身体上,又慢慢地浮现出了那道虚影。 “你们凡人惯会为了情情爱爱哭哭啼啼,让人好生心烦!能不能让我安静会儿?!” 虽然虚影越来越强大,但是他的承受能力也是有限的。 他被凡人膜拜过,被凡人祈祷过,却很少被凡人在身边这么没完没了地说话,还有哭。 不就一个女人吗,有什么可哭的?这人真是太年轻,还不明白这世上除了自己,是没有任何人值得他掉眼泪的。 虚影在心里暗暗唾弃着尉迟嘉,然后再次试图冲击卫襄的识海,然后,再次失败。 “真是见了鬼了?她这魂魄是金刚石做的不成?”虚影忍不住发出抱怨,自言自语地琢磨:“还有她原来的魂魄去了哪里?如果还在,应该抵挡不住我的魂魄,如果不在,那这识海是怎么回事?” 尉迟嘉自然听到了虚影的抱怨,但他的神色也只是微微凝滞了一刻,就像什么也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对虚影冷漠以对。 没错,即使有冰魄的相护,襄襄的魂魄也应该是没有这么强大才对——而且,他能够感觉到襄襄的魂魄并没有出现零碎飘散的状况,毕竟两个人的魂魄如今是相连着的。 那么,襄襄的魂魄,去了哪里? 尉迟嘉坐在山野间,陷入了沉思。 直到落日的余晖渐渐将他笼罩,他才微微转头,似是有心灵感应一般看向了远方的山野。 那里,一只散发着淡淡光芒的纸鹤慢慢飞来,像是小孩子的玩具,又像是一只巨大的萤火虫,却让尉迟嘉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这是来自蓬莱的纸鹤,蓬莱传讯用的符纸所折成的纸鹤!只有蓬莱弟子能够看得见! “襄襄,是你吗?” 尉迟嘉几乎是屏住呼吸将那只纸鹤捉在了手心里,欣喜若狂地盯着! 纸鹤很快散开,化作一张微光莹莹的符纸,躺在了尉迟嘉的手心里—— “魂魄已归东海,速将本体带回。”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让尉迟嘉瞬间泣涕如雨而下: “襄襄,我知道,我就知道你还在……” 他飞快地转身,抱起躺椅上的女子,重新回到了密室中。 “喂喂,你又要干什么?” 虚影烦躁地喊道,在尉迟嘉眼前张牙舞爪。 尉迟嘉却在密室门完全阖上之后,从怀中掏出一个精巧的镂空小鼎。 “我觉得,你强大得太慢了,所以,打算助你一臂之力。”尉迟嘉举着小鼎,朝着卫襄笼罩了过去。 “混元鼎?哈哈哈,混沌本源,本源之气!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 虚影发出喜悦的笑声,残缺的魂魄,让他毅然回到了卫襄体内,心甘情愿地与这具身躯,一起被装进了混元鼎。 第403章 封印父神(三) 与此同时,整个火云宗弟子的情绪波动达到最大,几乎是人人都因为想爹这件事泪流满面。 朱云擦了一把眼睛,瞅着同样眼泪汪汪的师父: “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时机到了。” 松陵子抹了抹眼睛,尽量不让徒弟看到自己的失态,抬脚就往仙云殿后面的密室走去。 朱云也连忙跟了过去。 果然,松陵子一踏进密室,就有一种莫名想要下跪膜拜的感觉——不用说,那位父神一定是恢复到了全盛时期了! 但是,人去哪儿了? 松陵子在密室里找了一圈儿,都没能看到卫襄的影子,只看到尉迟嘉将一个小鼎捧在手心里,正全神贯注地往小鼎里看。 松陵子走了过去: “卫仙子呢?她去哪儿了?” “她在这里。” 尉迟嘉将那小鼎放在床帐之内,双手挥舞,一道道金芒再次朝着小鼎笼罩了过去,不过倏忽的功夫,卫襄的身躯就已经再次出现在了床帐内,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松陵子和朱云齐齐傻眼儿—— 尉迟嘉是在变戏法儿吗? 身为火云宗的大佬,他们能将阴魂在一个容器里装来装去的,但是一个大活人,他们是根本做不到的! 松陵子顿时就更加小心谨慎起来,他停下了上前的脚步,双手挥动,现在自己和徒弟面前布下了厚厚的一层结界,才警惕地喝道: “尉迟嘉,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在让他回到万年以前啊。” 充斥着金光的床帐内,女子的容颜也带上了淡淡的金光,尉迟嘉绝美的容颜在这光芒的照耀下,虚无缥缈得不像是真人,也让人十分怀疑他说这话的真实性。 但是原本一直漂浮在女子身体上方的虚影此时的确在渐渐凝实,很快就现出了清晰的身形—— 那是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身影,有着山岳一般伟岸的身躯,和日月一般耀眼的容颜,轻飘飘地浮现在密室的顶端,冷冷地俯视众生。 “尔等凡人,先前对我多有不敬,今日,我就要让你们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价!” 虚影冷冷地开口,声音如同金玉相击一般铿锵,唯独听不出半点应该属于父亲的慈爱和温柔。 松陵子已经全然明白了,那个小鼎,必然是什么稀世宝器,连这样残破的魂魄都能给修复出本貌来。 可现在也不是琢磨稀世宝器的时候,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让这个所谓的“父神”招来天地的镇压,然后一起出手,将其诛杀! 确定这道虚影因为太过得意,已经暂时和卫襄的身体分开之后,松陵子双手隐在背后,悄悄地在身后对着徒弟做了个手势,然后对着投过目光来的尉迟嘉微微点了点头。 跟在师父身边多年,朱云对于师父的一举一动还是比较了解的,他立刻做出了判断——开门,叫人! 朱云撒脚丫子就去开了门,与此同时,松陵子一边抬手飞快地打向虚影,一边飞快地向着门边退去,随手将一枚符纸朝着门外掷了出去! 尉迟嘉则是抱起卫襄的身躯,飞快地赶在松陵子之前,掠出了门外! “我的身体!” 虚影发出愤怒的咆哮,如雷电一般追了出去。 密室的门洞开,大殿外面矗立着无数面明光湛湛的镜子,因为贴了诛神符,发出刺目的光芒,像是燃烧起了白炽的火焰。 而在镜子的两侧,数十名火云宗弟子手持长剑,肃然而立,陈景站在所有的最前面,手中那柄曾经斩妖除魔的利剑锋芒吞吐,直直地对着密室门口。 朱云跑出来的时候,一眼看见眼前这一幕,刹那间心神震荡,几乎生出一种自己会被无情诛杀的错觉! 好在他早就料到师父要搞事情,也只是稍微震惊片刻,就飞快地抽出自己的长剑,加入了那些弟子的行列。 随后,尉迟嘉和松陵子的身影先后掠了出来,紧跟在他们身后的,就是父神的魂魄。 “站住,把我的身体还给我,那是我的!” 占据了这具完全至极的身躯这么长时间,这道残魂发自内心地认为这就是自己的身躯,怒吼着扑出了密室。 迎接他的,是万年都不曾再见到过的炽热光芒,还有,自头顶轰鸣而下的天雷! 一道道奔雷符在仙云殿上空和四周爆开,电闪雷鸣包裹了仙云殿,雷电的轰鸣声如同滚滚浪潮,冲击得整个仙云殿都一阵阵颤抖,咔嚓咔嚓的声响更是让人胆寒。 毫无预备地冲到了白炽光芒中的父神遗魂这才发现了不对——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为什么眼前的一切看起来如此熟悉? 为什么那些将他团团围住的镜子像极了万年前他临死之前看到的那些劫雷? 劫雷? 不,不是像极了,这根本就是劫雷! “不,我不要湮灭在这天地间,谁也别想再将我从这世间抹去!” 虚影发出愤怒而恐惧的咆哮,转头就要回到那间密室中,但已经晚了。 密室的门以及关上,从仙云殿各个角落飘然而出的长老和堂主们已经迅速联手,在这白炽的光阵之外,布下了压制的结界,而被一柄柄长剑接引而来,穿过仙云殿,落入这个光阵中的雷电,也越来越密集,几乎织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 这些雷电不再仅仅是奔雷符引来的雷电,而是带着紫金之色,这是地地道道的劫雷! 这是上天对于一切敢于超越他,违逆他的存在的诛杀之雷! 原本悄无声息浸润在火云宗每一个角落里的父神之力,就在这毁天灭地的雷声中快速消退,快速衰弱,很快消失不见。 眼泪汪汪的火云宗弟子们如梦初醒一般面面相觑: “刚才怎么回事?我为什么哭啊?” “你说你想你爹了,所以你才哭的……” “我爹?我爹早都化成灰了……” 仙云殿的雷网之中,原本已经现出原貌的父神遗魂,再次被压制,重新化成了一道虚影。 “我生于混沌之中,鸿蒙之初,我创造了这个世界,我创造了这方天地,结果你们却想要抹杀我的存在……为何如此忘恩负义?为何如此卑劣?” 虚影在白炽的光阵中挣扎着,咆哮着,质问着。 但是没有人回答他,只有一道道的诛神符源源不绝地融入到这个光阵中,将他彻底压制。 半个时辰以后,光阵周围的镜子几近碎裂,劈下来的雷电也渐渐变弱,因为光阵中那个原本散发着神袛气息的虚影,此时已经化作了一道扁平的影子,淡淡地铺展在地上,随时可能消逝。 “……真是愚蠢的凡人啊,你们居然帮着天道来镇压我……我超越了他,所以他要诛杀我,而你们,你们终有一日也终将超越天道的力量,到时,谁来帮你们?” 毕竟曾经身为神袛,即使只剩下最后的残魂,父神遗魂的声音也仿佛利刃一般穿透人心,带着直击人心的蛊惑。 几个守护结界的长老被这话说得心神一阵不稳,心口一阵绞痛,纷纷吐血,结界差点儿破碎。 松陵子见时机差不多了,直接纵身入阵,双手结印,一道道灵力朝着地上的影子压了下去,尉迟嘉手心里的金芒,也随之而下,两人合力将那道淡淡的影子直接击碎。 影子彻底破碎的一瞬间,周围的镜子也再支撑不住,尽数破碎。 在满地的碎片中,那缕魂魄的碎片如同光点一般,盘旋飞舞,最终凝结成了小小的一粒白色的珠子。 四周彻底安静下来,之前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幻梦,所有人都盯着这粒如同珍珠一般的小珠子,久久无言。 但最后响彻在他们心底的那道声音,却余音袅袅,许久不曾散去—— “你们太蠢了……你们联手天道将我封印……终有一天,你们也会被天道诛杀……因为修仙之路,本就是逆天而行。” 这道声音带着无尽的遗憾和不甘,就这样在所有人的心头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影。 就连松陵子,也有片刻的神情怔忪,过了好一会儿,才挥挥手,命受伤的长老们退下歇息。朱云也才反应过来,带着火云宗弟子们收拾残局,忙乱了起来。 而那颗掉落在地的白色珠子,被陈景捡起来,送到了松陵子面前。 松陵子将那颗珠子托在手心里,看向了尉迟嘉: “这颗珠子,你要不要留着?” “不必了。这颗珠子里面封印着父神最后的魂魄,必须由火云宗这样的仙门镇守,才能保证他没有再出来的那一日。所以,还是烦请宗主保管吧。” 尉迟嘉摇摇头,干脆地拒绝了。 松陵子就毫不犹豫地将那珠子揣进了怀里: “我想也是,这珠子其实就是个祸害,我就替大家守着它吧。” “嗯。” 对于松陵子是否有其他的打算,尉迟嘉并不在意,淡淡地应了一声,就将目光放回了卫襄身上。 之前他抱着卫襄冲了出来,就将卫襄交给了一直守在门外的祝言。 此时终于将父神封印,尉迟嘉就直接带着卫襄回了之前他们居住过的云霞楼。 因为离开的时日尚短,云霞楼的一切依旧如故,卫襄被尉迟嘉重新放在了纱幔围绕的大床上,继续沉睡。 此时没了火云宗那些弟子在侧,祝言能大大方方地现身,被祝言各种藏各种掖的那几只妖怪也全都出来了。 蛇妖小笨是一直盘在尉迟嘉手腕上的,西泠藏在祝言的袖子里,小白则是负责照顾自己的龙鱼弟弟,还有自己那个不靠谱的爹。 此时几只都出来了,黑压压站了一片。 尉迟嘉安顿好卫襄,一回头看见,眉头就皱了起来。 “你们各自有各自的去处,不必一直跟着我。” 祝言低着头不说话,蛇妖就眼神睥睨地看着自己的“小舅子”,以及自己的“岳父”: “小白和我是要跟着主人的,但是你们……北海这么大,你们自由了,可以自己走了。” “我们不知道该去哪里呀,我就想跟着姐姐。” 龙鱼在小白怀里扒紧了小白的袖子,奶声奶气地说道。 反正他也看出来了,跟自己那个不靠谱的爹比起来,跟着姐姐要好得多。 黑袍大叔则是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我不走,我不能走,我得留在我女儿身边!” “得了吧,你能有这份慈父之心?骗鬼呢你!” 西泠化作的白袍男子发出一声冷嗤,毫不留情地扒开了黑袍大叔的真面目: “我看你就是觊觎仙长手里的寒冰本源!” 也不知道是不是西泠的话戳中了黑袍大叔内心深处的小算盘,黑袍大叔一下子就恼羞成怒地跳了起来: “你这是污蔑!我什么时候要寒冰本源了,我是一条蛟龙,我要寒冰本源干什么,我又驾驭不了……” “那你就是别有所图,反正你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废话,我当然不是好人,但我可是一只好妖……” 黑袍大叔和西泠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吵了没几句,就双双从窗口飞了出去—— “太吵。” 尉迟嘉冷冷地抛出两个字,挥挥手,布下了一个结界,将他和卫襄彻底与剩下的一人三妖隔绝开来。 床帐内,沉睡的女子依然无知无觉,虽然呼吸绵长而安稳,但曾经熠熠生辉的眼睛,还是紧紧阖着没有睁开。 “襄襄,咱们现在就回东海好不好?我带你回东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尉迟嘉轻轻地将脸贴在女子的颈间,轻声说道。 尉迟嘉跟松陵子辞行的时候,松陵子惊讶地发现,之前被尉迟嘉牢牢看护的卫襄,又不见了。 松陵子瞧了瞧尉迟嘉手里那个小巧玲珑的镂空小鼎,忍不住问道: “卫仙子这是,又被你装进去了?” “嗯。”尉迟嘉点头。 松陵子觉得奇怪: “那你就不怕我好奇之下,也对卫仙子这所谓的‘灵丹之体,重生之魂’有所觊觎?” “不怕。” 尉迟嘉神情淡定: “反正觊觎她的人非死即伤,我不怕的。” 松陵子脊背一寒:…… 哎,如今这小辈啊,都太张狂了吧? 不过,光是瞧着那个小鼎上的花纹,松陵子就自动自发地生出一种敬而远之的感觉。 那种来自上古的沧桑气息,让人不由得心中生畏,他还是远着些吧。 松陵子很有自知之明地想着。 第404章 平安归来 尉迟嘉这一次离开火云宗,是光明正大地走,前来送行的弟子不少。 尤其是以水灵为首的符堂弟子,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尉迟嘉手里的小鼎,想起那个爱说爱笑的卫襄居然被装进这样的小鼎里,心里都忍不住难受。 水灵走过去,想要摸一摸那小鼎,最后还是在尉迟嘉冷冷的眼神里讪讪地将手缩了回来。 “卫仙子她……以后还会回来吗?” 水灵忐忑地问道。 尉迟嘉沉默了一瞬,点点头:“会的。” 襄襄一定会醒过来的,她也一定会想念北海的,对吧? 尉迟嘉忍着此刻涌上心头的心酸,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火云宗山间的枫叶绯红如火,高大宏伟的宫殿在日光下泛着金灿灿的光芒。 朱云亦步亦趋地跟在尉迟嘉身后,走到了山门前。 在尉迟嘉走出山门的那一刻,朱云还是拉下了脸面,出声问道: “她醒了以后,能不能让她,回来看看我?” “回不回来看你,在她,不在我。” 尉迟嘉头也没回地说道。 一旁祝言却走了出来,递给了朱云几张薄薄的符纸: “这是镇魂符,这是搜魂符……你们,自己琢磨吧,以后进入梦魇森林,或许能用得上。” “镇魂符?搜魂符?” 朱云一惊,接过了符纸,手微微有些抖—— 对于掌控梦魇森林的方法,他们火云宗不是没有觊觎过的,但是衡量再三,师父总说尉迟嘉和卫襄不会给他们的。 可谁能想得到,居然这么会在这种时候,这么轻易地得到了呢? 相比于朱云的惊愕,祝言微微欠身,继续解释道: “之前小仙子说过再回来的话,就把这两样符的画法教给你们,但是现在……只能你们自己琢磨了。” “足够了。” 朱云愣了一会儿,说道。 然后对着已经走远的尉迟嘉微微躬身,拱手为礼。 其实襄襄陷入昏迷,谁也不知道这几张符的存在,尉迟嘉是可以不给他的。 但是他还是给了。 从卫襄出现在自己面前开始,心海上掀起的那场波澜终于渐渐归于平静,掩盖了所有的心酸。 终归,不是他的,就是强求不来。 只希望,那个衣衫如同大海一般蔚蓝的女子,能够平平安安,然后,在将来的某一天,想起北海的火云宗,还有一个他。 十日之后,尉迟嘉带着祝言还有西泠来到了北海的边境。 只要跨过最后一座高山,他们就要彻底离开北海了。 尉迟嘉站在山脚下,回头望了望身后广袤的原野,目之所及,波澜壮阔的大海已经彻底看不见了。 “好了,你们可以离开了,不必再跟着我了。” 尉迟嘉望着黑袍大叔说道。 黑袍大叔顿时有点慌,连忙说好话: “我也跟着你们这么长时间了,您就把我留在身边吧,做牛做马,做镇魂兽都行……” “哎哎,你想抢我的位置?” 蛇妖一点儿没顾忌这是他“老丈人”,立刻怒目问道。 此时的他已经化成了褐色衣衫的少年,虽然站在黑袍大叔面前看起来身形有些单薄,但是仗着尉迟嘉的势,看起来气势凌人。 黑袍大叔赶忙摆手: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可以跟着尉迟仙长回家,做别人的镇魂兽——修仙的人,不都有个师兄弟姐妹什么的吗?那啥,女儿,你帮爹说两句好话!” 黑袍大叔的态度谦恭又小心翼翼,看起来十分可怜。 蛇妖看了看小白,只要将差点儿出口的训斥收了回去。 白衣飘飘的小白此时的脸色也不太好。 自从父神之力的影响彻底从她身上消失,她就看清了自己的父亲是个什么货色。 一个原本连她和弟弟的存在都不知道的人,算得上什么父亲? 她一个人在毗陵国飘零,弟弟一个人在北海懵懂无知地活着,如果不是他陷入困境,需要她和弟弟的帮助,他会知道他有儿有女了吗? 可是父亲再不对,那是这个做父亲的不称职,她怀里胖乎乎的弟弟,却十分无辜啊。 小白想了想,向尉迟嘉求情: “尉迟仙长,我知道我们跟着您会给您带来困扰,但是我们眼下也没有地方可以去,如果独自在这北海边境漂泊,说不定就会被人捉走或是打杀,您能不能,带我们回毗陵去?” 蛇妖有些意外: “小白,你不跟着我前往东海吗?” “小笨,你现在做了人类的镇魂兽,所以你肯定是要跟着他们的,但我不同,我还有弟弟要照顾。我得在毗陵找个没有人烟的山野,让他尽快长大,能早点儿化出人形才可以。不然人间险恶,万一他被人捉走了,只有死路一条。而我,能护得他一时,护不了他一世。” 白衣少女满脸真诚地说道,如同人间任何一个爱护幼弟的长姐一样,对手足的呵护之情溢于言表。 “那你,就不要我了吗?”蛇妖望着散发着母性光辉的小白,闷闷地问道。 小白摇摇头: “怎么会不要你呢?我们既然已经在一起了,我就不会再去和别的蛇生蛋,我只是觉得,既然我们现在都已经成为大妖了,那我们的生命就会很长很长,我可以分出一些时光去给我的弟弟,这并不耽误我们在一起,你说呢?” “我觉得,不好。”蛇妖有点儿生气。 他听说过娶了媳妇忘了娘什么的,从来就没听说过为了弟弟抛弃心上人的! 这条臭鱼,就不该出现!蛇妖暗暗腹诽。 小白的笑容里却多了一丝温柔的安抚,她伸手抱了抱小笨: “我弟弟很快就可以长大的,等他长大了,我就去找你,很快的。” 蛇妖原本想着坚持不答应的,但是小白这一个拥抱,让他僵在了原地。 化作少女的小白肩胛骨凸起,整个人过于纤瘦,让蛇妖心中一阵泛酸。 也是,他的小白已经吃了太多的苦,他怎么好意思再去违逆她的意思? 蛇妖不由自主地反手抱了抱小白,口不应心地答应了: “好,我答应你暂时分开的,但你也要答应我,一旦他能独立,你就要立刻来找我!” “好,一言为定!反正的从前只记得你一条蛇,以后也还是会只记得你一条蛇,绝不会跟别人跑的!” 小白知道蛇妖在担心什么,很爽快地承诺道。 眼看着这两人在尉迟嘉面前秀恩爱,导致尉迟嘉的神色慢慢寂寥,黑袍大叔心里暗暗叫苦。 这都什么女儿啊,懂不懂先解决你爹的事儿啊? 你爹我好不容易打算投靠人类,这是用了多大的勇气啊,你居然不帮忙! 没办法,黑袍大叔只能自力更生,再次对着尉迟嘉赔笑脸: “尉迟仙长,我知道您嫌弃我,可是,我到底年纪大,也算是见过些世面,最要紧的——” 黑袍大叔朝着尉迟嘉眨眨眼睛: “您手里还有给卫仙子拿到的寒冰本源,而这个世界上,对寒冰本源了解最多的人,就是我啦!” 不得不说,黑袍大叔这把年纪,还眨眼卖萌,实在是特别辣眼睛。 甚至在他眨眼睛的一刹那,冷眼旁观的西泠都打算暴起打人了,但是西泠还没来得及打人,就听见尉迟嘉冷冷地回了一声“嗯”。 尉迟嘉眼神冷淡地看着黑袍大叔,说出来的话却让西泠无声地将手给缩了回去: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那就跟着我吧。” “多谢仙长,多谢仙长,我一定为尉迟仙长和卫仙子效犬马之劳,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黑袍大叔语无伦次地表着忠心。 对此,尉迟嘉的回应是转过身,继续朝前走。 祝言和西泠也跟着走,黑袍大叔更是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完全把自己的女儿和儿子抛在了脑后。 只有蛇妖落在后面劝说小白: “你父亲都要跟着我主人前往东海了,你要不要去?” 小白坚定地摇摇头:“不去了,我父亲是我父亲,我是我,我既然选择照顾我弟弟,我和他就是完全不同的两条路上的人了。” 蛇妖明白了,小白这是彻底放弃了她的父亲了。 也是,这世上哪有只顾着自己,对子女的以后不闻不问的父亲呢? 又或许,妖类本来就不能奢望与人类一般无二的父子亲情。 一行人在夕阳的照映下继续翻越了北海边境最后一座山峦,终于踏上了回返东海的路。 半个月以后,除了在毗陵国边境离开的小白和龙鱼以外,一行人终于翻越了岚苍山,赶到了东海之滨的临仙镇。 小镇先前被海水淹没过两次,他们离开的时候,还是有些凋敝萧条的,但是此时归来,临仙镇显然是已经恢复了元气,又恢复了从前的热闹和繁华。 甚至,这种热闹比之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街上修仙者来来往往,喧哗热闹,即使尉迟嘉和祝言并没有刻意去听,也都能听到那些人的高谈阔论。 “……你们听说了吗,扶桑故地的扶桑神木浴火重生之后,那儿就频频有神异之事出现,都说是长生不老药终于要出世了呢!” “管他是不是长身不老药,就冲着这扶桑神木的重生之能,我们都得去看看,万一能运气好,窥见这重生的奥秘呢?”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这个月十八,咱们就齐聚扶桑故地,怎么也要抢占个先机,可不能再任由蓬莱那些大派将我等的修仙之路彻底堵死!” “哎,对了,说起蓬莱,你们有没有发现蓬莱那德山老头最近行踪诡秘得很?” “怎么个诡秘法儿,说说看!” “你们说这德山老头好歹也是掌门之尊吧,但就是天天往那语凝海跑,在语凝海里一泡就是一整天,这是不是不想活了?就不怕自己打个喷嚏什么的,被直接崩成碎片?” “嗨,爱去去呗,语凝海那个晦气地方,德山老头儿就算是在那里泡到尸骨无存,我看也泡不出什么花儿来!” …… 扶桑故地,扶桑神木,重生之力,蓬莱,德山,语凝海。 一个个熟悉的字眼儿听下来,尉迟嘉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不少。 还好,没有人知道襄襄的魂魄已经在语凝海了,只要她的魂魄安然无恙,那一切就都不算什么。 尉迟嘉将手里的小鼎牢牢地抱在胸前,飞身而起,隐匿了身形,掠过无垠的大海,朝着深海飞去—— 襄襄,我们回来了。 被抛在身后的祝言和黑袍大叔还有西泠,面面相觑:“我们,我怎么办啊?” “我们现在去找入海的船,先坐船去蓬莱,然后在蓬莱耐心等待他们回来吧。”蛇妖到底跟着尉迟嘉的时间长一些,很快做出了决定。 黑袍大叔和西泠虽然不满意,但是眼下这情况,除了听这蛇妖的,似乎也没别的办法了。毕竟同行死人,三个都是妖怪,这要是被那些修仙者发现了,那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千里波涛,万里流光,语凝海的海水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一片寂静中,紫衣男子翩翩自空中而来,海中的游鱼都看得有些呆。 海底深处,坐在白玉鼎上俯视四方,正在跟鲛人之王鱼沧海斗嘴的蓝衣女子忽然就停了下来。 “他带着我回来了!” 蓝衣女子似乎能穿透无尽的海水,清晰地看到海面上翩翩而来的那个人,一瞬间跳了起来,兴高采烈地落在了白玉鼎前,就要冲进石洞里。 鱼沧海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眼前一道白影掠过,轮回镜灵冲过去拦住了卫襄: “赤灵丹,您绝对不能出去!” “为什么啊?”卫襄瞪圆了大眼睛,反抗道:“我的本尊回来了,我为什么不能去迎接?” “您离体太久,魂魄本就不如先前那般凝实了,现在要是贸然出去,万一您的五感有误,出什么意外怎么办?” 轮回镜灵苦口婆心地劝说。 卫襄不耐烦地挥挥手: “我能有什么事儿啊,这不是语凝海吗?不是咱们的地盘吗?瞎担心!” 说完就要继续向前冲,可怜轮回镜灵几次伸手都没能逮着卫襄的魂体,只能快步跟了上去。 卫襄手舞足蹈地跑进了最近的石洞: “尉迟嘉,我来了!” 刚刚走到石洞外的尉迟嘉,终于有了那种久违的魂魄相连的感觉,听到了这句呼喊。 他唇角微翘,笑了起来,却又有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里涌出来,融入水中。 襄襄,我终于带着你,平安归来。 第405章 从来没变过 语凝海底成千上万条通道中的镜灵纷纷清醒,一个个在石洞中露出明光湛湛的本体,照得石洞中一片片透亮。 “紫灵丹回来了!” “赤灵丹也回来了呢!这下好了,我们再也不用担心了!” 镜子中幻化出的男男女女,皆是欣喜地低呼。 卫襄的魂魄从离自己最近的石洞中跑过去,身后跟着闻声而来的胖胖。 胖胖拖着圆滚滚的小肚皮跑得飞快,边跑边和路过的镜灵打招呼: “未来姐姐你好啊!小姐姐的本体回来了,你们不用再担心赤灵丹会破碎了!” 从镜面上浮现而出的白衣女子含笑点点头,却在看向石洞尽头的时候,笑容倏忽之间,尽数不见: “未来……他们的未来为何会空茫茫一片呢?” 石洞外,尉迟嘉一直站着没动。 正对着他的那个洞口出现了一张娃娃脸,提醒他: “紫灵丹,您既然回来了,为何不走了呢?” “我就在这里等她,我怕她跑错了。” 尉迟嘉笑微微地答道。 那镜灵诧异不已:“您知道赤灵丹跑过来了?她还是魂体状态,您也能听见吗?” “能的,只要我想听,都是能听到的。” 尉迟嘉依旧微笑作答,并且很快举步走开,站在了另一处洞口外。 “尉迟嘉,尉迟嘉!” 蓝色衣衫的女子如风一般从石洞中飞掠而出,然后喊着他的名字,扑了上来。 尽管知道那只是一抹虚影,尉迟嘉依旧伸出手臂相迎。 “尉迟嘉,你可真厉害,你真的能带着我的本体跨过千山万水回到东海,你太厉害了!” 卫襄跳起来,抱紧了尉迟嘉,整个人都挂在了他的脖子上,兴高采烈地喊道。 “嗯,我是很厉害的……反正带着你的本体跨越千山万水,又不是第一次。” 尉迟嘉一手抱着混元鼎,一手抱着卫襄,即使只是抱着一抹虚无的魂体,也能准确地将下巴放在她的肩上,安心地闭眸片刻。 “咦,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什么时候还干过这种事情?” 卫襄愣了一下,松开了尉迟嘉的手从他怀里跳了出来,明亮的眼睛牢牢地盯住了他。 尉迟嘉伸手从卫襄的长发上拂过,笑道: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可我完全不记得啊。”卫襄仔细地想了想,得出一个结论:“我看你就是故弄玄虚!” 尉迟嘉好脾气地笑笑:“嗯,记不起来就算了。” “这……” 卫襄有点儿气闷,怎么听着这语气,她想不起来,还挺对不起他呢? 不过这都是小事儿了,卫襄围着尉迟嘉绕了一圈,盯着他手里的小鼎,继续夸他: “我的本体是被你装进这个小鼎里面了吧?你还真是有先见之明,知道我会捅娄子,提前替我准备了这个!” 对此,尉迟嘉哭笑不得:“你这是夸我,还是怪我?” “肯定是夸你啊,要是我,我可能就想不到将你放进混元鼎中呢,在我看来,这鼎差点儿要了我的命呢!” 卫襄一边拉着尉迟嘉往回走,一边嚷嚷。 尉迟嘉也想起来那次她被祁连带去冰莲海,差点儿葬身于鲛人大巫娘娘之手的事情,不由得好笑: “其实那次是你自己吓自己,你没那么容易死的。” “那当然,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卫襄毫不在意地进行自我嘲讽。 然后她的手甩得幅度有点儿大,就生生地从尉迟嘉的手心里穿了过去。 卫襄站住了,看着自己透明的魂体,望向尉迟嘉的眼神就变得温柔如水: “刚才……你知不知道你拥抱的只是魂魄?你为什么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一碰触我,就从我的身边穿过去?” “当然知道啊。但是,这一路上,在我心里,我已经拥抱过你千次万次——我想过无数次,看到你的这一瞬间,我要如何将你抱进怀里,我要如何,让你知道,我再也不会这样把你弄丢。” 深海的波光离合中,尉迟嘉的笑容如同深海中最明亮的鲛珠一般散发着柔和的光亮,绝美的容颜如梦似幻一般不真实。 以至于这些话穿过无声而动的海水,到达卫襄耳中的时候,她的感觉也是那样的不真实。 她仰头望着面前这个温柔的男子,问道: “你,你就没有怪我吗?其实在北海的时候,是我真的蠢,是我真的连累了你……” “没关系啊。”尉迟嘉轻轻摇头,笑容丝毫未变:“我的襄襄一直都不太聪明,一直都很任性,我一直都知道啊。如果有一天,你变得太聪明,太乖巧,那我肯定会怀疑,你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你,你居然这么贬低我……” 卫襄觉得自己应该很生气的,但是斥责的话只说到一半,她就抬手捂住了脸—— 她想哭,又有点儿想笑,这样滑稽而不知所措的脸,怎么能让尉迟嘉看见? 海里没有起波涛,她心底却凭空风起云涌,她不知道要怎么说这种仿佛酝酿已久,又仿佛突如其来一般的感觉。 幽暗的海底深渊中,身为魂体的女子捂着脸,无形的泪珠从她的指缝间穿过,融入水中,但是她松开手的时候,脸上却又满是笑容。 她再度跳起来,抱住了眼前的男子,却不敢抱得太紧,唯恐自己的手臂从他的身体里穿过。 她把耳朵贴在他的肩膀上,悄声问道: “尉迟嘉,我知道你喜欢我了,我已经知道了,但是,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 尉迟嘉一瞬间心跳如擂鼓,笑容彻底盛放。 他小心翼翼地环抱着自己怀里这虚无的灵魂,语气恍然: “或许是喜欢多年前,你在长安城郊的大雪里,对着我抛过来的那一枝梅花,又或许,是喜欢你纵马离去之时的那一身红衣,但我肯定喜欢你那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对我穷追不舍的样子——你不知道,在那以前,从没有女子那样大胆地说过喜欢我。” “就因为这个?”卫襄严重怀疑:“从长安城到蓬莱,那么多那么多的人都讨厌我,都不喜欢我,你真的没有受影响吗?” 尉迟嘉的笑声在她头顶响起: “襄襄,你是真的不太聪明,还是真的不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我喜欢你,并不是你优秀到让这世间的人都喜欢,我才会喜欢你,而是世间这么多人,我只喜欢你。或许只要我愿意,我能够讨得所有人的喜欢,但是襄襄,我不想要任何人的喜欢,我只想讨你一个人的喜欢。” 男子温和的声音停了一下,小心而犹豫地问道: “那么襄襄,你现在,喜欢我了吗?” “我……”卫襄将自己无形的脸颊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闭上了眼睛: “喜欢。从我十三岁那时起我就喜欢你,而且……可能从来都没有变过。” “从来,都没有变过吗?”尉迟嘉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狂喜,带着难以置信。 卫襄却似乎是终于能够坦诚自己的内心,声音变得格外平静: “前世我在你们柱国公府过了八十多年,你变成小花陪伴在我身边,那你应该知道,那是多么漫长又无助的时光——可我,却从来没有逃离过。” “很多人都以为,我能为你守一辈子的寡,是因为圣德皇帝的圣旨,是因为来自皇室和臣民的施压,是因为太夫人的苛刻,甚至是因为我的懦弱无能,我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可是,尉迟嘉,在我死的那一晚,我躺在床上,进入梦境的时候,我居然,还是看到了你。” 魂体的眼泪再度悄无声息地融入海水,带着终于彻悟的大喜大悲,带着跨过时间长河和隔世而来的悲哀和庆幸: “我一直觉得,我的师门因我而灭,我的家人因我不幸,这一切一切的源头,只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在余生,我用尽一切力气去推翻我曾经对你的喜欢,我用尽一切力气去后悔,去怨恨,去发誓如果能重来,我再也不要喜欢你。” “可是,我却如此不争气,没出息。重来一回,我依旧是那个人怨狗憎的我,我还是喜欢你。我做了那么多的努力,我居然还是喜欢你……” 卫襄伏在尉迟嘉的肩头哭了起来,不知道到底是哭自己的不争气,还是哭自己这迟来的恍然大悟。 尉迟嘉的唇角越扬越高,然后又慢慢地平复到先前的弧度。 终于听到他喜欢的襄襄再度开口对他说喜欢,他应该笑的。 可是他喜欢的姑娘在哭,他又怎么能笑? 只是犹豫再三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对着这深海中的幽暗和寂静,彻底绽开了璀璨的笑容。 没办法啊,尽管他此刻抱着的是一片虚无,但还是阻挡不了这跋山涉水,终究得偿所愿的喜悦幸福啊。 白玉鼎前,原本追出去的胖胖和轮回镜灵等人已经尽数返回。 鲛人之王鱼沧海一看见轮回镜灵回来,吓得一个激灵,生生把嘴里还没嚼碎的贝壳给咽了下去,差点儿划破自己的喉咙。 好不容易稳住了,他才问道: “人呢?那祖宗呢?她回到自己身体里了没?活过来了没有?是不是该想办法送我回南海了?你们东海的伙食实在是太差劲了!” 五连问外加一句抱怨,彻底把鱼沧海的心思暴露无遗。 反正他知道自己现在再怎么作,在没有得到那个小祖宗的允许之前,轮回镜灵也不敢轻易赶他走,索性就放飞自我了,再也不憋着了。 轮回镜灵给他的回应只是冷冷的一瞥,外加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滚。”轮回镜灵冷冷地说道。 他是拿这条死鱼没办法,但这条死鱼也休想骑到他的头上来。 鱼沧海在水里飞出去好远,啪嗒一声撞在白玉鼎上,撞得眼冒金星,好一会儿才爬起来指着轮回镜灵破口大骂: “你这个破镜子,居然敢打我,我一定要告诉小仙子!” “有本事你去啊,反正又不是没当着她的面儿打过你。”轮回镜灵直直从鱼沧海面前走过,冷漠又嚣张。 互相看不顺眼,但又干不掉对方,这就是轮回镜灵和鱼沧海相处的日常。 况且,他又不是打不过鱼沧海,不打白不打,打了也白打,何乐而不为呢? 而可怜的鱼沧海,自然是打不过轮回镜灵的,只能坐在地上气得尾巴直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还是胖胖念着他这些日子常常分鱼给自己吃,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劝慰他: “好了好了,你别急,小姐姐正在和姐夫卿卿我我,我和轮回大叔也不好意思打扰人家,你也别闹了。” “是我闹么?明明是那个破镜子太欺负人!我再怎么说也是堂堂的南海鲛人之王啊,他怎么能这么欺负我!” 鱼沧海依旧愤愤,并且立下志愿: “我告诉你,等你主人回归本体以后,她要是还不打算送我回去,我就死给她看!” “爱死不死,难道小姐姐会在意么?” 胖胖也受不了鱼沧海了,丢下一句不屑的嘲讽就跑去找莳溪玩了,可怜的鱼沧海只能破口大骂人心不古。 半个时辰以后,互诉完衷肠的尉迟嘉和卫襄终于走过石洞,回到了白玉鼎前。 卫襄轻飘飘地挂在尉迟嘉身上,像一只寄生的浮游生物一般随着水流飘来飘去。 轮回镜灵嘴角抽出了几下,总算是控制住了自己的严重不适,低头向尉迟嘉行礼: “欢迎您的归来。” 尉迟嘉也很有礼貌地还礼: “多谢您替我照顾襄襄,辛苦了。”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轮回镜灵谦逊地回道,然后才看向了卫襄,眼底带着隐隐的迫不及待: “赤灵丹,既然紫灵丹已经把您的本体带了回来,那么您就要尽快返回本体了。” 可惜挂在尉迟嘉身上的蓝衣女子大眼睛眨了眨,说出来的话正中轮回镜灵的担心之处: “可我还不想回到本体中啊——现在这样多好,师父想揍我也揍不了,我能欺负得了别人,但没人能欺负得了我,我不想回去!” 轮回镜灵顿时头大——从几日前听这小祖宗念叨“这样也挺好”开始,他就知道这个小祖宗又要出幺蛾子! 无奈,他只能耐心劝说: “可是您的魂魄和身体分离时间太长,终归是不好,万一遇到个收魂的高手,您立刻就会魂飞魄散的!” “我不怕啊,我有这个啊!” 卫襄指了指尉迟嘉手里的混元鼎,得意洋洋的样子格外欠揍。 第406章 回归本体 名义上,轮回镜灵是语凝海的掌管者,但此刻,看着赤灵丹这得意洋洋的样子,他感到自己连人间传说中的奴才都不如—— 他费心费力,是为了谁啊?为什么赤灵丹会生成这样的心性啊? 太顽劣了,这样如同三岁顽童一般不知轻重的海之领主,叫他怎么发自内心服从? 轮回镜灵觉得自己好倒霉,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逐渐浮现出悲怆的神色,然后酝酿了许久,终于受不了了,转过头就抱着白玉鼎开始嚎啕大哭: “我不要再管这些烂事儿了,我什么都不想管了,我太累了……为什么别的镜灵都可以安安生生什么都不管,我为什么要管什么狗屁四海安定,天下太平?我不管了,我什么都不想管了,翻山倒海也罢,生灵全无也好,跟我没关系,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卫襄见过稳重严肃的轮回镜灵,也见过面带微笑的轮回镜灵,也见过对她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的轮回镜灵,但她从来就没有见过哭成这个样子的轮回镜灵。 尤其是轮回镜灵和其他的那些小年轻不一样,一直都是一个中年美男子的形象出现的,在卫襄的眼里,算不上父辈吧,至少也是叔叔辈儿的人。 现在这样的一个人,似乎是因为她的任性哭成这个德行,要说卫襄的良心一点都不会痛,那是不可能的。 卫襄从尉迟嘉身上飘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俯身凑到轮回镜灵面前偷偷瞟了一眼,发现轮回镜灵不是在装哭,是真哭,一双饱含风霜沧桑的眼睛,变成了通红的颜色,满脸的悲怆,好生熟悉。 卫襄仔细想了一下这种悲怆,想起来每年大周会试过后,那些人到中年,却死活都考不中进士的举子来。 那些人哭,是心痛自己半生蹉跎,哀叹自己怀才不遇。 而轮回镜灵,是被她给气哭的吧? 卫襄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也许,可能,是有点可恶? “嘿,别哭了……” 卫襄伸出手指捅了捅轮回镜灵,但是她的手指在触碰到轮回镜灵的一刹那就变成透明了。 “真是奇怪,我好像碰到你们就会变成透明的,但是刚才我碰尉迟嘉的时候就不会啊……”卫襄看着自己的手指嘀咕道。 正哭得伤心的轮回镜灵一听,哭声停了片刻,然后本能地扭过头来给卫襄解释: “还不是因为你身为赤灵丹,本就和紫灵丹同出本源,别人不能碰触你的魂体,他是可以的!” 卫襄很惊喜: “大叔,你不哭了?” “谁说我不哭了,我还没哭完呢……” 瞬间感觉自己被套路的轮回镜灵愤愤地甩下这么一句,然后回过头,抱着白玉鼎继续哭: “我好惨啊,我太累了,我什么也不想管了……” “哎,大叔,你哭得累不累啊,何必呢?就不能容我再玩两天吗?” “不能!” 一听卫襄的语气有所松动,轮回镜灵立刻回头,斩钉截铁地说道。这种在哭与不哭之间来回切换的本领,让卫襄几乎看呆了。 她一直以为这大叔老实又稳重的,没想还会这么花式装可怜啊! 哼,装可怜,谁不会啊? 卫襄干脆也抹抹眼睛,也趴在白玉鼎上开始装哭: “我也好累啊,我不想做海之领主,我就是一混吃等死的废柴,我就想开开心心活着,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凭什么让我这么累啊……凭什么把那些狗屁四海安定,天下太平加在我身上啊……呜呜呜,我还不如真的死了算了……” 轮回镜灵:…… 你妹啊,说好的良心呢?被狗吃了吗?! 妄图以卖惨唤醒卫襄良心的轮回镜灵,终于败在了卫襄的没心没肺没良心之下。 说白了,卫襄这个海之领主可以随时撂挑子走人,但是他不能。 他只能再次派遣莳溪,前往蓬莱请德山老头儿来。 如果说这个世上还有人能在卫襄这等无赖面前取得压倒性胜利,那就只有这个老头儿了。 至于站在一边的紫灵丹么……呵,只要不跟着赤灵丹胡闹,保持冷静客观,不助纣为虐,他就心满意足了! 莳溪这些日子没少在语凝海和蓬莱之间来回,得了命令,很快就摆尾离去,前往蓬莱搬救兵了,任凭卫襄在她身后如何呼唤,都没有回头。 气得卫襄直接跑过去踢了鱼沧海一脚: “我说你也太没出息了吧,还鲛人之王呢,连自己的子民都管不住!” 鱼沧海也很委屈: “不都是你把我们送来这里给这个破镜子管的吗?现在还怪我,你讲不讲理?” “跟你我讲什么理!” 卫襄气哼哼跑了,继续回去歪缠轮回镜灵: “我说大叔,你就不能再容我两天吗?” “你唤我一声大叔,我很想再容你胡闹几天,但我可不只是你大叔,我还担负着整个语凝海的安危。换而言之,您可以胡闹,但我不能。” 哭完了的轮回镜灵,责任感继续爆棚,对卫襄的无理要求断然拒绝。 卫襄非常不服气: “我怎么就是胡闹了啊,我就是觉得这样其实也很好玩,想多玩两天而已!” “可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您得知道轻重,知道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能做……” 轮回镜灵再次开启了苦口婆心的教导模式。 但是卫襄可是不愿意再跟他打嘴仗了,捂着耳朵二话不说就跑了,然后去找尉迟嘉探讨“私奔”的问题。 “尉迟嘉,咱们跑吧,等师父来了,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卫襄挂在尉迟嘉身上说道。 尉迟嘉已经回到了白玉鼎中,将卫襄的本体从混元鼎中拿了出来,放在白云团中养着。 卫襄这边猛地扑上来,让他既惊喜又有些羞涩。 他故作镇定地垂眸片刻,缓缓摇头: “不行,我不能带你走。” “怎么,你不喜欢我了?”卫襄立刻对尉迟嘉发出灵魂拷问。 “不是不喜欢你,正是因为我喜欢你,才不能再容忍你胡闹。” 尉迟嘉将卫襄的本体在白云团化作的云床上安顿好,告诉卫襄一件事: “我从北海归来之时,路过临仙镇,听到满大街的人都在议论去扶桑故寻找机缘的事情——我总怀疑,这个在背后散布流言的人,和当初散布你是妖女的人是同一个。这个时候,你就算是好端端的,都会令人担心,更何况你现在魂体分离,又怎么能让人放心呢?” “散布流言?又有人要搞事情了?”卫襄听了这件事第一反应也是这个,但是她很困惑:“可是当初总想害死我的那个什么凌瀚的师父,不是已经死了吗?” “听涛真人的确是死了,但是我怀疑,还有一个人。你仔细想想,看能想起来吗?”尉迟嘉诱导卫襄自己动脑筋。 卫襄捧着下巴做思考状,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 “你是说我们从南海神庙穿到扶桑故地那天晚上,与听涛一起出现在扶桑故地的那个黑衣人?” “没错,就是他。” 说起那个黑衣人,尉迟嘉微微皱眉: “我总觉得,那个黑衣人很熟悉……” “不管熟悉不熟悉,那个黑衣人铁定是和我们有仇,所以,你是担心他再来害我?” “不是我担心他会来害你,是他一定会来害你的。”尉迟嘉很笃定地说道。 卫襄的魂体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本体旁边,哭丧着脸: “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啊,自从做了这个见鬼的海之领主,三天两头就有人想要我的小命,我也太不容易了……” “世间事有失就有得,如果不是我们身为语凝海的海之领主,那么在北海遇到父神遗魂的时候,你的魂魄,未必能保留下来。所以,襄襄,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你如今不愿意回归本体,并不是好玩,而是冒险,不光是拿你自己的性命在冒险,还在拿整个语凝海以及东海的安定在冒险。” 尉迟嘉将利弊一一摊开之后,并不再多说什么,而是留给卫襄自己思考。 卫襄坐在自己的本体旁边沉思了一会儿,再次确认: “我要是出事了,真的会对东海有影响吗?” “那当然,我们两人任何一个人出事,都会让语凝海崩塌,东海是肯定会跟着遭殃的,你忘了之前东海的两次海水上涨肆虐吗?”尉迟嘉神情十分严肃而认真。 “我……” 卫襄一口气堵在了胸口,说不出话来了。 这种背负天下的感觉,可真是糟透了! 可谁让她在意蓬莱,在意东海呢?甚至,她还得在意外面那个捶胸顿足的大叔啊。 片刻过后,卫襄终于妥协了,自嘲地摊摊手掌: “算了算了,我回归本体就是,我既然这么幸运地被上天选中,我能有什么办法?哼,大叔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在心里骂我自私自利呢。” 说完,她身体就直直往后一倒,毫无预兆地倒在了自己的本体之上。 尉迟嘉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 任性的时候比谁都任性,但是懂事的时候,却比谁都懂事,这本来就是襄襄的性子啊。 白玉鼎外面,轮回镜灵尚且不知道卫襄已经被尉迟嘉教化成功,还在苦苦等待德山老头这个盟友。 而因为语凝海如今牵系着徒弟的生死,德山老头这个盟友比往常任何时候都给力,一听说轮回镜灵有请,二话不说就放下一切事务,风风火火地赶来了语凝海。 一到白玉鼎前,德山老头就怒喝道: “孽徒,还不给我滚出来!” 这一声怒喝,吓得莳溪和鱼沧海还有胖胖同时一哆嗦,都跑得老远。 但是卫襄却悄悄地从白玉鼎上面探出头来,笑嘻嘻地朝着师父挥手: “师父,我在这里!” 毕竟被师父骂了三年多,她很清楚,师父这声中气十足的怒喝中,只带了三分怒火,剩下的,带着五分担忧,两分激动。 担忧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徒弟还好不好,激动自己这个孽徒的本体总算是从北海被运回来了。 德山老头闻声抬头看去,一眼看见自家徒弟那张可恶的脸,顿时也顾不上什么仪态自尊了,飞身而起直奔卫襄而去。 “你给我出来!” 德山老头明知道自己现在是抓不住徒弟的魂体的,但还是出手朝着徒弟抓了过去,带着严父看见顽劣的孩子之时的恨铁不成钢。 但是出乎德山老头意料的是,他这一抓,居然真的抓住了什么东西—— 他抓住了小徒弟的衣角,还有她的一截手臂! 本来也就没想着反抗,卫襄就被德山老头这么一扯,被生生从白玉鼎中扯了出来,漂浮在了透明的水中。 “师父饶命,您这回要打我,您轻点儿打,我可是刚好不久,禁不起你狠揍的!” 卫襄习惯性地抱住了脑袋自我保护,尽管她知道事实上师父并不会下太重的手。 但是她等了一会儿,并没有迎来师父的一顿胖揍,耳旁响起的,却是师父如同炸雷一般的一声怒喝: “轮回镜灵你太过分了!我徒弟哪里不听话了?她明明已经回归本体了,她这么乖,你还叫人来我面前诬陷她?我看你就是居心叵测,诚心想要离间我们师徒之间的感情!” 卫襄被德山老头扯着落到了白玉鼎前面,长发在水中漾来漾去,仿佛在应和着德山老头的怒吼。 “不可能,她明明说了不愿意的……” 轮回镜灵莫名背后,满肚子的冤枉,直接就去扯卫襄的衣袖,但是结果很显然,他把卫襄的衣袖扯在了手里! “你!” 轮回镜灵差点儿一口老血吐出来—— 这个可恶的小祖宗,这是知道自己逃不过去了,所以干脆在自己师父面前卖个好,顺便倒打他一耙是吧?! 可偏偏他还不能说什么,因为这特么是好事儿啊! 他敢说赤灵丹回归本体不是好事儿吗?! 她这么乖,乖你妹啊! 轮回镜灵再也忍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好在卫襄既然已经决定“弃恶从善”,就不打算再为难这大叔了,她很快跟德山老头儿解释道: “师父息怒,其实,大叔没说错,我之前不愿意的,我也是刚刚才想开的——弟子是什么人,您心里不清楚吗?再说了,大叔也挺不容易的,整天操碎了心,您就原谅他吧!” 轮回镜灵:……祖宗啊,您到底是说好话,还是说反话啊?! 果然,德山老头:“襄襄,不必害怕,师父在,谁也别想欺负你!” 卫襄:…… 算了,她救得了天下,救不了大叔啊,爱谁谁吧。 语凝海底,轮回镜灵和德山老头很是比划了一场,半个时辰以后,两个人才平息了怒火,开始商议卫襄这个人的归属问题。 第407章 又打架了 德山老头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的徒弟应该跟着自己回蓬莱。 轮回镜灵则是觉得,自己费心费力,日夜小心地保住了赤灵丹的魂魄,赤灵丹怎么着也应该在语凝海多待些日子,以表示她对于语凝海的爱护。 两人三言两语谈了一下,很快就又谈崩了。然后继续比划,又打了快半个时辰。 打完了两人才想起来,他们说了管什么用?难道他们说了算吗? 这事儿不应该是去问那小祖宗本人吗? 后知后觉的两个人终于想起来要去找卫襄,但是就在他们忙着打架的这一个时辰里,卫襄终于说动了尉迟嘉,两人带着鲛人之王鱼沧海还有胖胖,早就悄悄的溜没影了! “混账,这个混账!” 德山老头气得鼻子都歪了,三两步过去抓住了站在一旁的莳溪: “你是怎么回事?她走你都没提醒我们一声吗?” 莳溪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觉得莫名其妙: “小仙子走的时候和您打招呼了呀,可是您两位正在打架,没听她说话,她就自己走了……” 德山老头:“难道还怪我自己不成?” 轮回镜灵倒是比德山老头更为深知卫襄的秉性,反正人已经跑了,他也不纠结这个问题了,直接问莳溪: “那她说没说她干什么去?” “这……”莳溪面色为难,但在轮回镜灵的眼神逼视之下,还是说了实话:“小仙子说要送我们的王回南海……” “南海?难道他们要万里迢迢再跑一趟南海不成?” 德山老头很纳闷。 但是片刻之后,他却忽然脸色大变: “不好,这个孽徒怕是又要闯祸!” 说完也来不及跟轮回镜灵解释,直接飞身而出,向着石洞而去,慌张匆忙的样子,活像有人在后面追。 轮回镜灵心底也是一沉,赤灵丹和紫灵丹到底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一望无际的东海之上,碧波千里,海天一色,徜徉在云层中的卫襄望着脚下的波澜壮阔,禁不住意动神摇。 等到遥遥望见远处那如同绿色宝石一般点缀在天地之间的仙山时,卫襄忍不住对着大海张开怀抱,大声呐喊: “东海,蓬莱!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女子清脆的声音穿透云层,遥遥地传出去很远。 卫襄这么一动作,被她抱在怀里的胖胖差点跌下云层,吓得伸出两只小爪子紧紧揪住了卫襄的衣襟。 而被尉迟嘉拎在手里的鱼沧海,则是捂住耳朵抗议: “小仙子啊,你能不能别喊啊,也不怕把你们蓬莱的人都给吓死,我可听说了,你对于蓬莱的人来说,就是一个万年祸害!” “我呸,我是不是祸害还用得着你管!” 被人莫名其妙的揭短,卫襄恼羞成怒。 得得,不愿意面对现实的人,现实一定会狠狠给她一巴掌。 鱼沧海很识趣的闭了嘴,冷眼等着看好戏。 果然卫襄的声音传到岸上之时,虽然已经极其微小,但还是被耳朵灵敏的抚仙神兽捕捉到了这一点点空气的波动。 正窝在抚仙湖里打盹儿的神兽蓦然站起身来,朝着蓬莱山间怒目圆睁大吼了一声! 神兽的吼声,极富有穿透力,惊得整个山间的鸟兽乱飞乱跑,四散沸腾。 正在打坐的莱芜和芜青同时睁开了眼睛,正在给新弟子授课的程无心也蓦然停了下来。 “小师妹回来了。” 她转过头,飞快的对坐在不远处的沈良夜说道,随即飞身而起,再一次在蓬莱新弟子面前上演了一出不告而别。 沈良夜侧耳倾听片刻,也微笑着点点头:“不错,正是小师妹回来了。” 说完也直接抛下了师弟师妹们,转身走了出去。 被留在原地的新弟子们面面相觑,忽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感从心底滋生出来—— 程师姐和沈师兄口中的小师妹,不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卫襄师姐吗? 他们没进蓬莱之前,就听人说过,蓬莱有个卫襄,天天欺负同门。 进了蓬莱以后,虽然没具体听说过关于卫襄的什么坏话,但就人人对卫襄避而不谈的态度来看,这位卫襄师姐,恐怕真的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她回来了,不会逮着他们这些新弟子继续欺负吧? 怀着满腔思念与热切归来的卫襄,完全不知道自己还没露面,就把这些新弟子们吓得瑟瑟发抖。 在她的想象中,自己猛然间回来,肯定是人人惊喜,花草都巴不得列队欢迎。 以至于她在后来抱着莫大的善意与这些新弟子接触的时候,就感受到了极其巨大的心理落差。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此时兴高采烈在山门外的栈桥上落下来的卫襄,一眼望见火红色的身影,立刻就满心欢喜的张开双臂,像只鸟儿一样朝着程无心扑了过去。 “大师姐,我回来了!” 蓝色衣衫的女子如同鸟儿扑腾着翅膀,欢快的自蔚蓝的大海间飞奔而至,很是热情的抱住了容颜艳丽的红衣女子。 “大师姐,我好想你哦,你想我不想?” 卫襄笑嘻嘻地问道。 程无心被卫襄猛然这么一扑,差儿点没站稳,幸好沈良夜在她身后扶了她一把。 程无心堪堪稳住,颇有些敷衍的张开手臂抱了抱卫襄。 “小师妹啊……” 程无心张张嘴想要说点什么,最终却欲言又止的,收了回去。 卫襄松开程无心,仰着一张笑脸看着她: “大师姐你想说什么啊?是不是想说看到我回归本体很高兴啊?” “额,算是吧。” 程无心到底没有将自己心底的感慨说出来。 如果不是她曾经百般试探,确定了小师妹最多只是重生,她真的要怀疑小师妹是不是也是穿过来的。 毕竟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从来没有遇到过如小师妹这般热情奔放的女子呢。 只是这种话只能在心里想想,说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 卫襄也没有再多想,很快放开了程无心朝着后面跟出来的贺兰辰和沈良夜等人扑了过去。 不过这次没能等到她熊抱过去,就被尉迟嘉给拎了回来。 “你干嘛?”卫襄回头怒目。 尉迟嘉神色淡淡:“你这样扑过去,会吓到师兄们的,再说,男女有别。” 贺兰辰和沈良夜也连忙尴尬地躲开—— 开玩笑,只要是个男人,都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跑去抱别人吧? 小师妹这样的举动,怕是跟他们有仇! 好在卫襄只是一时高兴得忘了形,并非完全忘记了男女避讳,很快就哈哈一笑,不纠结这件事了,欢欢喜喜地拉着程无心朝着山门内走去,叽叽喳喳地开始跟她说自己在北海的种种见闻: “……大师姐,你可能都没有见过那么大的船,毕竟咱们东海的修仙者多,凡人少,可人家北海不一样,凡人和修仙者和睦共存,那活得叫一个热闹,咱们东海可就太冷清了……” 贺兰辰还有沈良夜一一和尉迟嘉见礼,几人寒暄了几句,也一起往山门内而去。 走了没多远,贺兰辰眼神一扫,就看见了站在路旁,半个身子隐在树林里的白翼、 贺兰辰走过去打招呼: “白翼师兄怎么也不过去和小师妹还有尉迟师弟说句话?” “有什么好说的,小师妹一回来,蓬莱又该鸡飞狗跳了。” 白翼淡淡地说道,但是血红色的眸子中还是闪闪烁烁地流淌出一丝笑意来。 他朝着走远的那个活泼的身影望了望,转过头问贺兰辰: “贺兰师弟可曾知晓小师妹这次去北海可曾遇到了什么好事儿?我觉得,这次回来的她,整个人都变得轻快了,与之前那种心中藏着什么事儿的模样简直是天壤之别。” “有吗?我没注意呢。” 贺兰辰说道。 不过他仔细地想想白翼说的话,又觉得很有道理。 没错,之前的小师妹也活泼,但是一年多以前,她从大周探亲回来以后,整个人就无时不刻给人一种心事重重的感觉。 那种感觉很是说不清道不明,而她的性子,说好点儿是懂事了,说不好点儿就是受了什么深重的打击。 而这次回来,那种明媚而张扬的笑容又回到了她的脸上,从头到脚,都在散发着一种截然不同的欢愉。 这趟去北海,到底发生了什么? 贺兰辰边想边和白翼往蓬莱阁大殿走去,走了没几步,就听远远地传来一阵吵闹叱骂声。 两人倶是抬头望去,只见半山腰上,两道蓝色的身影扭打在了一起,其中占据上风的,很显然正是他们正在琢磨的小师妹。 “我就说吧,这家伙一回来就是鸡飞狗跳,谁也别想安生过日子。” 白翼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加快脚步往前走: “走,我们过去看看。” 白翼和贺兰辰很快走到了近前,却惊讶地发现,对于小师妹一回来就打架的事儿,无论是程无心还是沈良夜,甚至尉迟嘉,都处于袖手旁观的状态,任凭卫襄将那个新入门不久的弟子打得抱头躲避,也没有一点儿要劝阻的意思。 贺兰辰下意识地就很同情那名新弟子,赶忙上前阻拦: “小师妹你这是干什么,他现在也是你的师弟了,你能不能有点儿爱护同门的觉悟?” “爱护同门?也得这同门值得我爱护啊!” 卫襄很生气地甩开了贺兰辰的手,恨恨地说了一句,又要冲上去打人。 那名新弟子好不容易逃脱了,顿时也顾不得讨什么公道了,抱着头就要跑。 卫襄却手一挥,一股宛如实质的灵气从她手指尖挥出,像是一条绳子一般将那弟子牢牢地捆了起来。 然后她的手轻轻往回一收,就像是拽着一根绳子一般将那弟子给拽到了面前,又是一脚踹了上去: “你说谁的坏话不好,你居然敢说白翼师兄的坏话,我看你才是个妖怪,你全家都是妖怪!” 那名新弟子刚刚入门不久,别说逃跑了,就连以灵力护体都做不到,只得哀哀求饶: “卫师姐饶命,我就是胡说八道的!” “胡说八道?你开口说话的时候不长脑子的吗?告诉你,再让我听见你对白翼师兄有不敬的言辞,我丢你去海里喂鱼!反正我卫襄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你大可以试试我敢不敢!” 卫襄脸颊通红,明亮的眸子中如同燃烧着两簇火焰。 贺兰辰忍不住苦笑,还是这样的性子啊,亏他还觉得小师妹懂事乖巧了许多呢。 不过两人这样的一对一答,贺兰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新弟子怕是说了白翼师兄什么不好听的话了。 他略有些尴尬地回头看了一眼白翼,之间白发白肤的妖异男子负手而立,皓白如雪的脸上一点儿神情波动都没有,唯有望着卫襄的血红眼眸中,带了那么一点儿微微的悸动。 贺兰辰说不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是觉得,这个感觉不太妙。 但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到白翼开口了: “小师妹,你刚刚才从语凝海回来,不要生这么大的气,毕竟气大伤身。” 白翼走过去,伸手拍了拍卫襄的肩膀,语气柔和地劝道。 “白,白翼师兄……” 卫襄猛然回头,看见白翼就站在自己身后,顿觉尴尬,然后,就有些后悔—— 她本来教训这个胡说八道的人,就是不想让白翼师兄再听见那种话,可现在,白翼师兄怕是已经听见了吧? 卫襄霎时就觉得心里很难过,既为了自己的徒劳无功,也为了白翼师兄被人非议。 她垂下头去,放开了那名弟子,低低地喝了一声:“滚!” 好不容易得了这一声,那名弟子立刻连滚带爬地跑了,卫襄犹豫了一下,抬头看着白翼,小心地解释道: “白翼师兄,其实,他也没说什么,就是我脾气暴躁了点儿,跟他动手是我不对……” “没什么,我生来如此,我并不在意别人说我什么。”白翼笑了笑,诡异的容颜上带了几分温和:“反正也就是那么几句怀疑我是妖人之类的话,我早就不在意了。” “那,那是我冲动了……”听白翼这么说,卫襄讪讪地揉了揉鼻子,安心之余,颇为尴尬。 本以为是路见不平一声吼,结果,貌似是多管闲事闲如狗呢。 第408章 仰慕和觊觎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翼立刻解释道。 相比于常人,白翼多活了五十多年,再加上前半生的坎坷艰难,他早就练就了一双能够轻易看透人心的眼睛。 一眼扫过去,他就知道小师妹是误会了。 若是从前,误会了也就误会了,反正他又不在意。 但这会儿,他却是很不想让小师妹误会。 白翼想了想,解释得更具体了一点: “我在意的是,小师妹为我出头和人打架,恐怕会被掌门师伯责罚。” “这……” 卫襄猛然醒悟,眼神更加可怜兮兮地扫了一圈儿,看向了程无心和沈良夜,还有贺兰辰: “大师姐,二师兄,贺兰师兄,你们不会,告诉师父的吧?” 面对卫襄哀求的眼神,程无心和沈良夜很有默契地选择了沉默,贺兰辰则是毫不客气地嘲笑卫襄: “我说小师妹,掌门师伯只是对你比较溺爱,又不是真的什么都看不见,我们不说,他就不会知道的吗?” “完了完了,那我又要挨揍了!” 卫襄顿时有点儿慌。 慌完了抱起胖胖,拉过尉迟嘉就飞快地逃窜而去:“算了算了,我们去看看狐狸精和小八,就赶紧开溜吧!” 尉迟嘉似乎早有心理准备,被卫襄这么一拽,直接就伸手揽过卫襄,飞身而起,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带着卫襄逃之夭夭,向着狐狸精和卫曦居住的后山奔去。 留下一个可怜的鱼沧海在地上直拍尾巴: “哎,哎!这都什么人啊,不知道我是鲛人啊,这是要把我扔在陆地上活活晒死吗?” 方才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卫襄身上,根本没注意到鱼沧海,这会儿听他惨叫,才发现这家伙居然被尉迟嘉给拎到陆地上来了。 贺兰辰对这位鲛人之王的印象还根深蒂固地留在他刚来蓬莱,臭气熏天的时候,就忍不住捏了捏鼻子,往后退了一步,揶揄他: “要我说,你还真不愧是鲛人之王啊,莳溪就不能在陆地上停留太久,但你看起来还可以啊!” “我也要被这太阳晒死了,求求你们了,先把我送回水里吧,我快不行了……” 鱼沧海可怜兮兮地看着贺兰辰说道,然后,暗搓搓地开始给程无心抛媚眼。 可惜鱼沧海完全就没学到人类抛媚眼的精髓,这媚眼儿实在是抛得太过于红果果,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程无心接收到鱼沧海这样的眼神,仿佛被勾起了什么恶心不堪的回忆,冷冷地瞪了鱼沧海一眼,直接就转身走了。 旁边的沈良夜则是脸色铁青,“唰”地一声拔出剑来,直指鱼沧海: “不想活了你就直说!” 贺兰辰连忙上前拦住了沈良夜,恨铁不成钢地瞪着鱼沧海: “快给沈师兄赔不是!沈师兄说放你回海里,我就放你回海里,否则,休想!” 鱼沧海一看他们这架势,那傲娇的王者小脾气顿时也上来了,头一扭,脖子一梗,表示: “要我放弃程仙子,你们休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人人都知道的道理,你们凭什么要我放弃?哼,我宁死不屈!” 要说在南海的时候,身为鲛人之王,鱼沧海也是有妻子有儿子的人,但他从来就没有过猛烈心跳的感觉—— 只有在这东海的蓬莱见到程无心的那一刻,他才真正知道,什么叫不由自主的心跳! 鲛人这一生,如同人类一般,漫长又短暂,情感之事,也如人类一般,惊鸿一瞥,终生难忘,他凭什么要选择放弃? 不过死撑着的鱼沧海,也在心里深深后悔,自己怎么能选择在这种时候,跟卫襄那祖宗说自己要回南海的事情? 那祖宗魂体分离这么久,现在好不容易回归本体了,肯定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不狂放地浪遍整个东海,是根本不会靠谱地为他解决问题的好吗? 不过种种衡量之下,鱼沧海很快也有了自己的主意。 他眼珠子转了转,干脆摊开肚皮和尾巴,彻底往地上一摊,开始嚷嚷: “算了算了,就让我被晒死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我堂堂鲛人之王,在你们蓬莱活得都不如一条海里的带鱼,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若说之前贺兰辰对于鱼沧海的困境还选择性地视而不见,那么这会儿,他们就不能再视而不见了。 毕竟嘴上刻薄这鲛人之王几句是可以的,但真要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晒死,那可是要被掌门和师父责罚的。 因为掌门说过,这鲛人之王虽然看起来颇为滑稽又荒唐,但到底是世间种族的王者之一,如果真的让他死于非命,恐怕蓬莱会沾染上因果。 无奈,嘲讽鱼沧海最起劲儿的贺兰辰只得忍着恶心,上前去拎起了鱼沧海: “走吧,我送你回水里。” 沈良夜冷冷地盯着鱼沧海,咬咬牙,忍了又忍,才没动手,收了剑转身而去。 白翼则是默默地跟在贺兰辰身后,看着他拎着鱼沧海,从半山腰处一路走到了抚仙湖。 “好了,先去我们这抚仙湖中好好给你洗个澡,相信抚仙湖的湖水和抚仙神兽的教化,能够让你的身心得到最纯粹的洗涤。” 贺兰辰说得一本正经,然后手一扬,把鱼沧海扔进了抚仙湖清澈的湖水中。 鱼沧海落入水中,露出半个身子,茫然地望着眼前碧波轻摇的湖泊,明知道这家伙不怀好意,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也只能傻傻地任由贺兰辰把他丢进了湖水中。 反正对于这会儿的他来说,有点儿水让他容身,不至于将他晒死,就很好了。 碧波浮沉的抚仙湖上,一片祥和,湖水中却陡然开始泛起层层雾气,一派仙境模样。 贺兰辰对着鱼沧海微微一笑,挥挥手,转身离去。 白翼依旧无声地跟在贺兰辰身后,一同离开。 直到他们身后传来抚仙神兽震天的怒吼声,白翼才微微叹了口气: “贺兰师弟,我觉得,我们对他,有些过分了。” 贺兰辰摇摇头: “无妨,他死不了的,白师兄放心就是,他也就是吃些苦头罢了,要是从今以后老老实实,不敢再觊觎大师姐,也算是他的造化。” “觊觎?” 白翼转过头来看着贺兰辰,神情莫测: “程师妹和沈师弟是什么关系?成亲了吗?定亲了吗?有名分了吗?” 白翼忽然之间问出这么几句,把贺兰辰问得有点儿懵: “白师兄的意思是……”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鲛人都懂的的道理,贺兰师兄如何不明白?所以,他对于程师妹的心思,可以说是仰慕,但不能说是觊觎,只要程师妹一天没有与沈师弟定下名分,我们就不能苛责他太多。” 白翼说得很认真,贺兰辰听得很茫然,白翼师兄,从前不是这样爱多管闲事的人吧? 而且,这话虽然听起来分外有道理,但是,但是他怎么总感觉意有所指呢? 贺兰辰沉默了下去,没有再说什么,白翼也没有再说什么。 直到两人在一个岔路口分道扬镳的时候,贺兰辰回头看了白翼一眼,发现白翼双手负在身后,眼神却飘过丛林,直直的望向后山的方向,神情莫测中多了一些他不曾看到过的东西。 贺兰辰莫名其妙就发自心底打了个寒颤—— 之前白翼师兄说什么来着?说在意的是小师妹会被掌门师伯责罚? 不是,白翼师兄什么时候,会在意他人了? 这……白翼师兄到底想干什么呀? 蓬莱后山,卫襄带着胖胖,先去见了狐狸精,然后又去看了卫曦,惊喜的发现自己的小八妹妹长高了好几寸。 卫襄欣慰的摸着卫曦的小脑袋,不由得有些得意: “看来我不在蓬莱的这段时间小八乖的很呢,一定有好好吃饭吧?看到你长高了,我也就放心了,六婶如果见了现在的小八,定然也会感谢我的!” “是吗?可是二姐姐,我娘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我呀?我想回大周了,我想回家。” 卫曦扑在卫襄怀里,悄声说道。 这么一句话让卫襄忍不住心头泛酸,只得抱住了卫曦耐心哄劝: “小八不要着急,等姐姐有时间了就带你回大周,咱们回家探亲去!” “探亲,难道我回去了以后还要来吗?我能不能永远待在家里呀?” 卫曦眨巴着眼睛问道。 “这……” 卫襄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小八和她不同,小八并非心甘情愿来修仙的,而是迫不得已为了保命才来到蓬莱的。 她的心里心心念念着的,必然还是凡世中的家人。 可是大家心里都清楚,身为莫离师伯的转世,小八是永远不可能再回到大周去做一个凡人的。 她要怎么跟小八解释,你再也回不去了呢? 好在小八身边一块镜子里,浮现出了一个容颜艳丽的男子,对着小八笑得和蔼可亲: “小曦是想家了吗?那就一定要跟着蓬莱的各位仙长好好修炼,等到你长大了,强大了,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想一直待在大周也是可以的,至于现在,我们还不能离开蓬莱呢。” 听到这样的劝说,刚刚还一心想着要回大周的卫曦,很快就点点头: “嗯,你说的对,那我就在这里好好修炼,反正有你陪着我,我也不会害怕。” 这,小八的态度转变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卫襄仔仔细细看了一眼镜子中的妄念镜灵,真是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在卫襄的心里,这家伙固执又狂妄,没想到居然也会为了小八变的如此和蔼可亲! 真是这世上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缘法啊,妄念镜灵对前世的莫离师伯念念不忘,终于在今生的小八身上得到了回响。 默默感叹完毕,卫襄又和卫曦寒暄了几句,就告别了她,带着胖胖和狐狸精走了出来,准备跑路。 只是这么一大会儿功夫耽误过去,哪里还跑得掉? 卫襄前脚刚走出来,后脚就听见韩知非那个二傻子在远处大声喊她: “小师妹,别跑啦,师父已经看见你啦!师父叫你去见他呢,快去,不然他要亲自来揍你的!” 韩知非中气十足的喊着,惊得林间飞鸟扑棱棱的一阵乱飞。 卫襄顿时咬牙切齿地朝着他冲了过去: “闭嘴,你给我闭嘴!师父找我,我自己会去,用不着你来喊!” 韩知非见机不对,转过头撒腿就跑,边跑边喊: “师父救命啊,小师妹又要打我啦!” 这下可把卫襄气的牙齿嘎嘣嘎嘣响,一路硬是追着韩知非到了蓬莱阁大殿,好不容易追上了,抓住了正要开打,就听见大殿里传出德山老头威严的声音来: “孽徒,还不给我进来!” 先前还仓皇逃窜的韩知非一听到师父的声音,立刻就变了一副脸孔,嬉皮笑脸的对着卫襄眨眨眼睛: “小师妹,这可是你自己跑到这里来的哦,不能怪我啊!” “你这个混账!” 卫襄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中了这家伙的激将法了,只顾着要抓住他狠狠揍一顿,却忘了师父肯定在这里,结果就跑来自投罗网了! 卫襄再也忍无可忍,对着韩知非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就是一拳: “我看你就是欠揍!” 韩知非立刻开始哭唧唧的扯着嗓子继续告状: “师父,小师妹又打人了,您老人家可要为我做主啊!” “好了,全都给我滚进来!” 一看见这两个不争气的徒弟,德山老头就气不打一处来,怒喝了一声,就把目光牢牢锁定在了走进来的卫襄身上。 卫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师父看她的眼神有点不对劲,但绝不是想要立刻揍她的样子,那师父想干啥? 百思不得其解的卫襄,战战兢兢的站好,正琢磨着要怎么跟师父开口解释自己一回来就打人的事情,就听见德山老头开口说话了: “卫襄,我听说你现在已经能以灵力为索,收放自如了?” “以灵力为索?什么时候的事儿?弟子,弟子还做不到吧……” 卫襄惊疑不定地答道。 其实也不怪她不知道,而是她对这“以灵力为索”的意思,根本就是一知半解。 再加上当时打人打的太嗨,她也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居然还能超常发挥。 所以,一对上德山老头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儿,卫襄就不争气的又说了一句: “师父,我发誓我可没拿绳子捆人,我就是打了人而已……” 德山老头:…… 谁来告诉他,亲手捶死自己的蠢徒弟,算不算没人性? 第409章 是她的本事 等到卫襄好不容易搞明白“以灵力为索”是个什么意思的时候,她终于想起来自己对那位口出狂言的新弟子做了什么事情。 可是,她这样做有错吗? 卫襄不服气的辩解道: “师父,我跟你说这事儿可不能单单怪我,您知不知道那个可恶的家伙在说什么?他说白翼师兄长得怪里怪气像个妖怪!您说说,他这样说话,我不揍他,我揍谁?” 德山老头长叹一声,痛苦的捂住了额头,蠢,真是蠢的没边儿了! “我不是说你打架的事情,我是说你能将灵力化为实质的事情!” 德山老头怒吼出声,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这事儿要是放在其他弟子身上,早就欣喜若狂了好吗?为什么自己这个蠢徒弟就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呢?! 她到底知不知道,一个凡人,至少也要修行上百年,才能做到这一步?! 真是修为太低,见识太少,能活活把他这个师父给气死! 卫襄这才后知后觉地觉出这件事的不寻常来—— 对啊,能将体内的灵力化作实质展现出来,目前蓬莱只有三个人能做到呢,那自己这算是第四个?! 终于反应过来的卫襄,总算如德山老头期望的那样,露出了欣喜若狂——不,应该是得意洋洋的神色,高兴又得意的样子,活像一只抓到了老鼠的猫: “师父师父,我是不是变厉害了?我出去溜达了这么一大圈,是不是长进了许多?” “没错,你终于长进了。” 德山老头也终于能露出正常的欣慰神色,表达一下自己对于徒弟长进的欣喜。 但是欣喜过后,就是莫名的担心。 德山老头站起来,感慨道: “不过你这长进,只能说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运气比其他人好些罢了——你先别骄傲,是祸是福尚且不知道呢!从现在开始,哪也不要去了,就在这儿呆着,等我回来!” 德山老头说完就直接出门走了,把卫襄一个人撂在大殿里发呆。 尉迟嘉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卫襄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光可鉴人的大殿地板上,歪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间十分落寞。 “怎么了?被师父训斥了?” 尉迟嘉走过去将她扶了起来,低头看着她问道。 卫襄摇摇头,可怜巴巴中透露着委屈: “刚才师父好像是要夸我的,可他又莫名其妙将我训了一通——他明明说我长进了的,可又好像我的长进是偷来的一般,我根本都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 在蓬莱,尉迟嘉很少见卫襄露出这样委屈的神色,眼看着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襄襄这是伤心了啊。 尉迟嘉能感知到她心里所有的委屈和难过,心口也跟着钝钝地痛了起来,温柔地伸手将卫襄揽在了怀里,安慰她: “师父肯定是想夸你的,但毕竟咱们跑出去这么远,你又忽然长进这么快,他有所担心也算平常,并非说你哪里不好。” 尉迟嘉不安慰还好,这么一安慰,卫襄更委屈了: “可我干什么了?我什么都没干啊,师父他也不问问我,他就这样……他这是怀疑我走了什么歪门邪道吗?” 卫襄眼圈儿红了又红,实在是忍不住,眼泪如同决了堤一般往外冒,一头扑在尉迟嘉怀里开始放声大哭: “从前我不好好修行的时候,师父说我应该好好上进,现在好不容易长进了,他也不夸我,还这样训我……呜呜呜,我好伤心,我太伤心了……” 芜青峰,德山老头挥挥手,将眼前卫襄痛哭失声的这一幕幻影抹去,忍不住头痛: “我说她什么了?我可什么都没说啊,她哭成这样是闹哪样?活脱脱显得是我这个做师父的欺负了她一般!” “可是师兄你那样说她,不就是怀疑她长进这么快是走了什么歪门邪道吗?她哭得这么伤心也是有道理的。” 一身青衣的芜青坐在一旁,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似乎是在看德山老头的笑话,又似乎是在努力克制自己不要笑出声。 唯有一旁的莱芜对于卫襄这般痛哭毫无半分同情之意,冷漠地皱眉反问: “怎么,难道师兄怀疑她还怀疑错了不成?蓬莱这么多弟子中,就数她修炼最懒散,听课最敷衍,如果不是运气,她如何能比别人更早契约镇魂兽,如何就能做到化灵力为实质了?而她这运气,谁敢保证一定就没毛病?” “这……” 被莱芜这么冷冷地一番提醒,德山老头刚刚对小徒弟生出来的那点儿愧疚和怜惜顿时也无影无踪了。 是啊,小徒弟哭得可怜是真,可她向来不学无术也是真。 啥本事都没有,轻而易举几句话就为自己忽悠了一只镇魂兽,出去跑了一圈回来就修为突飞猛进,这事儿说出去谁信? 德山老头低下头,陷入了沉思。 见德山老头垂着头不说话,莱芜还以为师兄又要包庇卫襄了,神情更严肃了,语气也重了许多: “我知道师兄向来偏爱卫襄,但是如今这件事,师兄是绝对不能随便夸她的,应该细细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今蓬莱新弟子众多,对于这些新弟子来说,卫襄可谓是大名鼎鼎,如果师兄对于卫襄太过褒奖,那岂不是告诉这些新弟子,修仙不必刻苦,也不必认真,随意胡闹,只要运气好即可?” 莱芜这番话说完,德山老头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无奈叹道: “师弟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活了这么多年,难道我就不知道为师的道理?” 莱芜却对德山老头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很不满意,垂了眸子,继续进言: “我并不敢质疑师兄的为师之道,我只是想提醒师兄,我们身为蓬莱师长,并非一人之师,而是百人之师。莫要为一人而废了规矩,歪了风气!” “不是,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我现在只能将襄襄当做反面事例来讲,绝对不能以她为榜样来激励别的弟子?” 德山老头原本还觉得莱芜说话有几分道理,但是莱芜这般咄咄逼人,让他十分不痛快,直接反问道。 原本没说什么的芜青一看两位师兄这架势,眼看着就要吵起来,连忙站了起来,走过去站在他们两人之间,出声相劝: “好了,襄襄长进了,这于我们蓬莱来说,归根结底是好事,两位师兄没有必要为了这件事争吵,可否听我一言?” “你说!” 见师妹开口,德山老头和莱芜齐齐转过头来说道。 芜青点点头,很认真地分析道: “我觉得吧,两位师兄是不是对这件事的反应太激烈了?首先,襄襄出去历练这许久,长进了,这是事实,不管我们心底有什么怀疑,都必须夸奖她,这是为人师该做的。” “其次,襄襄本身就不是凡人,她的本体是语凝海的赤灵丹,是东海十三域海之领主之一,她就算比别人长进快些,又有什么值的大惊小怪的呢?如果我们不夸赞她,还要怀疑她,责问她,万一她一个想不开真的走上歪路呢?” “最后,最重要的一点,两位师兄恐怕都忽略了——襄襄能有如今的长进,她并不是毫无付出。别的弟子或许比她刻苦认真,但是她也出游四海,颠沛流离地走出了自己的路,尤其是这次,她在北海九死一生,差点儿就要神魂俱亡,如果不是幻蝶赠与的冰魄安魂,尉迟嘉所带的混元鼎护体,她现在还有命在?” 芜青的声音带着女子特有的温柔和缓,不疾不徐的一番话说下来,让德山和莱芜之间紧绷的气氛也和缓了许多。 而芜青逐条分析,让人听来的确很有道理,这次轮到莱芜陷入沉思,不吭声了。 德山老头则是给了师妹一个赞赏的眼神。 他就说么,明明是他的弟子争气,为什么他不能夸?没看襄襄都哭得那么伤心了吗? 三人一阵僵持之后,莱芜终于抬头看了看德山老头,又看了看芜青,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 “罢了,你们两个对我一个,我也说不过你们,不过说来说去,还是靠别人……卫襄这也算不得什么真本事……” “怎么就不算真本事了呢?” 芜青含笑反驳道: “幻蝶能赠她安魂的冰魄,是因为她曾经救助过幻蝶一族的尊者,尉迟嘉能对她死心塌地,是因为她曾经对尉迟嘉付出过全部的深情——凡事有因才有果,卫襄虽然性子顽劣了些,但她一颗赤子之心十分难得,这样的本性,何尝不是她的本事呢?” 莱芜:……他还能说什么? 怀疑和凝重之色终于从莱芜脸上褪去,莱芜讪讪地打趣芜青: “我竟不知道,芜青师妹何时有了这般伶俐的口齿。” 芜青莞尔一笑:“我的口齿向来就伶俐得很,只是未曾与师兄较量过罢了。” 见师弟低头,师妹说笑,德山老头的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他转身就走: “这么说来,襄襄实在是无辜的很,我这就去好生安慰她几句,莫要让她灰心丧气!” “师兄!”莱芜却又叫住了德山老头。 德山老头不耐烦地回头: “又怎么了?你又想寻些什么事端来找襄襄的麻烦?” 莱芜顿时被德山老头这句话给噎得说不出话来—— 难道一开始,只是他一个人怀疑卫襄的吗?师兄这过河拆桥也太快了! 不过该说的话他到底还是要说的。 莱芜清了清嗓子,郑重提醒: “无论何时,师兄莫要忘了,我曾为卫襄和尉迟嘉两人卜过一卦,他们二人皆是无命之人——这意味着,他们有可能踏上仙路,为我蓬莱成就一番辉煌,也有可能,堕入魔道,最后成为为祸世间的魔头。是仙是魔,只在一念之间,还请师兄三思,慎重而待之。” 这一次德山老头没有反驳,略微沉吟了一番,才点点头: “此事我会铭记于心,多谢师弟提醒。” 莱芜见他听进去了,也就不再纠缠,微微躬身施礼,目送德山老头离去。 不过等德山老头心急火燎地赶回去的时候,发现想象中应该待在大殿中哭得昏天黑地的小徒弟,又没影儿了! 在德山老头的想象中,小徒弟应该是伤心欲绝,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的,但事实是,卫襄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趴在尉迟嘉怀里哭了一鼻子之后,就决定不等师父了。 “哼,师父居然怀疑我,我伤心了,我要走人啦!” 卫襄拽着尉迟嘉就从空无一人的大殿里溜了。 但她也没能溜出去太远,溜了没几步,就迎头遇上了狐狸精。 狐狸精轻盈地跳上卫襄肩头,焦急地在她耳边吱吱: “不好了小仙子,那个鲛人之王被扔到抚仙湖里去了,你再不去看看,神兽就要把他吃掉了!” “扔到抚仙湖里了?那个缺德鬼干的好事儿?” 卫襄一听,怒了,顿时也忘了要逃跑这回事,气势汹汹地直奔抚仙湖而去。 开玩笑,鱼沧海不管怎么说都是她从南海带过来的,她偶尔欺负欺负他也就算了,别的阿猫阿狗,凭什么也来欺负? 哼,要是被她知道是哪个新弟子干的好事儿,她一定要狠狠揍丫的一顿! 与此同时,干了缺德事儿的阿猫阿狗贺兰辰,莫名其妙地打了一连串的喷嚏。 然后他很有自知之明地点点头。 嗯,肯定是小师妹在骂他,绝对的! 抚仙湖中,原本平静的湖面上此时升起了浓浓的大雾,将整个湖面笼罩,而阵阵怒吼声,求饶声,穿过浓雾,从画面上传了过来。 不用亲眼看见,卫襄也几乎能想象得出来,鱼沧海被凶巴巴的抚仙神兽给蹂躏成什么样儿了。 她下意识地抬手,一股灵力行云流水一般从她的手心里涌出,化作了宛如实质一般的利剑,劈开了她面前的重重迷雾: “孽畜,放开我小弟!” 正被抚仙神兽巨大的爪子按在湖水里当球踢的鱼沧海闻声抬头,眼睛里的眼泪都要化成鲛珠落下来了—— 这个小祖宗,终于来了! 不过,重重迷雾中,丝丝缕缕穿过去,向着声音来的方向涌过去的那些气息,又是什么东西? 第410章 真的成神了 抚仙神兽身为德山老头的镇魂兽,性情自然而然随着德山老头这个主人,平时就十分暴躁,更不用说这会儿一个不人不鱼的怪物忽然闯进她的地盘。 于是抚仙神兽直接暴走,成了抚仙凶兽,卫襄隔着重重大雾,费了好大的劲儿,都没能把它给制服。 她虽然可以做到以灵力为剑,但是她的实力摆在那里,远远不能与这镇守蓬莱上千年的凶兽相较量。 最后还是尉迟嘉出手,再加上胖胖一直在旁边冲着抚仙神兽喊“掉下来”三个字,才总算是将抚仙神兽赶回了水底,将湖面上的大雾驱散开来。 等到卫襄将鱼沧海拖出水面的时候,鱼沧海全身伤痕累累,经是奄奄一息了。 “小仙子你好没良心呀,你丢下我一个人你们就跑了,知不知道我受了多大的罪啊?他们都欺负我……” 鱼沧海哭得凄凄惨惨,眼看着就想往卫襄怀里扑。 尉迟嘉神色一冷,直接抬脚将他踢飞了出去。 可怜的鱼沧海再一次遭受重创,啪啦一声掉进了湖里。 这一摔终于把他彻底给摔清醒了,他眼巴巴的望着卫襄再也不敢靠近了,但是眼底的神色却逐渐变得仰慕而崇拜。 要是其他人这样看着自己,卫襄铁定得意洋洋,觉得自己是不是干了啥好事。 但是鱼沧海这么看着自己……卫襄由衷地从心底发出一阵恶寒。 “干什么啊?你再这么看着我,你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给抠了,当夜明珠卖?” 卫襄凶巴巴地喊道。 鱼沧海却摆动尾巴,游到了她的面前,带着满脸的谄媚讨好,小心翼翼的问道: “小仙子,你最近睡觉有没有做梦啊?” “做梦?”卫襄皱眉摇头,“你是不是在开玩笑啊?我最近一直都是离魂状态,魂魄根本都不需要睡觉的,怎么做梦?” “嗯嗯,也对。” 鱼沧海的笑容更真挚了几分,接着说道: “那我觉得您现在很有必要回去先好好睡一觉,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做点美梦。” 这话说的卫襄一头雾水: “你到底想干嘛?我睡不睡觉关你什么事情?我就问问你现在还想不想上岸了?” 一句话提醒了鱼沧海,他连忙语无伦次的阐述着自己的诉求: “想啊想啊,我当然想上岸啊……不不不,我也不是想上岸!我只是不想再在这个湖里面待着,在这里随时可能会被吃掉,我想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待着,要不您还是送我回语凝海吧……” 呜呜呜,他宁可回语凝海天天和那个破镜子斗嘴,也不想待在这里担惊受怕! 卫襄点点头: “行啊,那就如你所愿,来吧,我把你丢回去,这回可不要自己乱跑了,安安生生在那里等着,我有空了送你回去。” 卫襄飞身而起,朝着鱼沧海飞了过去,就要伸手把他从水里拖出来。 尉迟嘉却伸手拦住了卫襄,抢先一步飞过去拎起了鱼沧海。 “我去吧,你也真的该回去好好睡一觉了。” 尉迟嘉眼神温柔的看着卫襄说道,转过头去看鱼沧海的时候,眼神瞬间就变得凌厉起来。 对此一无所知的卫襄试图反对: “我不困啊,我不想回去睡觉……” “不困也要睡觉,魂魄离体这么长时间,也的确是该休息休息了。听话,乖乖等我回来。” 尉迟嘉说完,看着卫襄还是一脸的不服,就笑微微的反问道: “还是说襄襄不愿意睡觉,是想等我回来陪你睡?” “呸呸呸,谁要你陪睡!赶紧走,赶紧走,别管我的事情!” 卫襄老脸一红,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尉迟嘉低低的笑声,卫襄的脸更是红的像是要炸了一样。 偏偏缺乏人类感官的胖胖还在旁边叨叨地啰嗦: “咦,小姐姐,姐夫说要陪你睡,你为什么不愿意呀?我都看过你们俩玩亲亲啦,睡一起有那么难吗?” “滚滚滚,你赶紧给我滚!” 卫襄顿时感觉自己这像是被大的调戏完了,又被小的调戏,再也忍不住骂道。 “不滚,不滚,我要陪小姐姐睡觉……” 胖胖屁颠屁颠地跟上去,唯恐自己再被卫襄给抛弃。 毕竟在蓬莱这种地方,它身为一只主人不在身边的小妖怪,实在是害怕得很,天天和狐狸精两个妖相依为命,瑟瑟发抖。 大步走向前的卫襄却真的开始在心里琢磨,她是不是,真的得好好睡一觉啊? 鱼沧海不说她还不觉得,鱼沧海这么一说,她就觉得困得很,眼皮子都快要睁不开了。 “胖胖,我那房间还能住人吗?” 卫襄朦胧着眼睛问胖胖。 毕竟她出去晃悠了这么久,房间里估计已经满是灰尘了。 但是胖胖却肯定地点点头: “可以的可以的,程仙子一直都定时来打扫的,我和狐狸精也没去别的地方,一直住的都是你的房间。” “好吧,还是大师姐和你们对我好……” 卫襄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加快了脚步,很快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房间,一头扎在床上,直接就睡了过去。 胖胖被卫襄这神奇的入睡速度惊得目瞪口呆,担心地跳上床,伸出小爪子戳了戳卫襄的脸,甚至还试了一下她的呼吸: “小姐姐,你怎么忽然就这么困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但是卫襄毫无反应,呼吸也均匀绵长,看起来也不像是身体有问题,仿佛真的只是有些疲惫而已。 胖胖只能在卫襄身边蹲了下来,安静地守着自己的主人,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乖巧。 语凝海,尉迟嘉拎着鱼沧海落在了一块礁石上。 鱼沧海很纳闷: “我们,不走了吗?” 尉迟嘉神色淡淡: “不急,我们来聊聊刚才的事情。” “刚才的事情?如你所见,我被你们的那位贺兰师兄扔进了抚仙湖,然后被那只怪兽欺负……” “我不是要和你说这个。”尉迟嘉眼神一横,打断了鱼沧海,“我是要问问你,看到了什么?为什么会忽然间劝襄襄去睡觉?” “看到了什么……” 鱼沧海愣了一下,立即矢口否认: “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不说的话那你就不必再去水里了,我现在就可以让你魂归南海。”尉迟嘉也不多说废话,抬起手掌在鱼沧海面前晃了晃。 鱼沧海立刻就抖了一下。 他很能想象得出来这个人手心里可怕的金光如果打在他的身上,会产生怎样可怕的后果—— 那可是和被雷劈没什么两样啊! 于是鱼沧海只衡量了短短的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老实地招了: “我,我在水里看见好多好多朦朦胧胧的气息,朝着小仙子的方向涌了过去,好像,好像全都进入她的体内了……我看得很清楚,那些气息来的方向,是南海,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我怀疑那是来自我们南海的,信仰之力。” 鱼沧海忐忑地说道。 然后,他又想起了什么,弱弱地问了一句:“难道,难道您就没有看到吗?” 蓬莱后山,卫襄正在梦里劝慰一个哭得十分伤心的妇人。 卫襄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她只隐约知道自己坐在一个高高的台子上,然后台子下面这三十岁左右的妇人已经跪在地上哭了足足半个时辰了。 这半个时辰里,她边哭边诉说自己成亲十载还一无所出的困境。据这妇人哭诉,因为没孩子,丈夫纳了一房又一房的小妾,婆婆也时常苛待她,嫌她是不下蛋的母鸡,最近饭都不给她吃了…… 反正零零碎碎,对于卫襄来说,都是尘世间女子最常遇见的悲惨琐碎。 卫襄经历过人间最大的绝望,但是她没有经历过这样受着零碎折磨的日子。 她并不知道要如何安慰才比较好,只是觉得,再这么任由她哭下去,眼睛一定会哭坏的。 可惜她站起来试了试,自己也走不下这高台,最终只能遥遥地对着那妇人喊着劝说: “……大嫂啊,您别哭了行吗?成亲十年没有孩子,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日子您还得继续过,孩子也一定会有……那啥,您先起来行吗?” 但那妇人仿佛根本就听不到她说话,还是跪在地上自顾自地哭。 又过了一会儿,才有一个身穿红色衣袍的女子走了过来,在那妇人身边跪坐了下来,将一只签递给了她: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海神娘娘已经应允了你所求之事,孩子会有的。” 海神娘娘应允了?这什么意思? 卫襄迷迷糊糊地想着,觉得那红衣女子很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不过那妇人接了红衣女子手里的签,却是霎时就止住了眼泪,惊喜道: “海神娘娘真的应允我了?” “是,海神娘娘亲口应允你,孩子一定会有。” 那红衣女子神态端庄,眼眸低垂,无论是姿态,还是说话的强调,都和一般神庙中的庙祝没什么两样。 可是什么庙里,能用一个女子当庙祝? 卫襄正在疑惑不解的时候,那妇人已经开始泪中带笑地对着她连连叩首,欢天喜地地道谢许愿: “多谢海神娘娘大恩大德!多谢海神娘娘大恩大德,信女如能得偿所愿,必定日日供奉香火,今生虔诚信奉!” 哦豁,听这语气,这妇人也并不是十分虔诚地信奉什么海神娘娘呢,如今怕是求遍了各路神佛都不管用,才会来求什么海神娘娘吧? 卫襄知道自己说什么那妇人都听不见,也就肆无忌惮地发了句牢骚: “平时不烧香,现在想来抱海神娘娘的大腿,是你太天真,还是海神娘娘太好糊弄啊?” 那妇人也果然是听不见,擦了眼泪,规规矩矩地上了香,然后又对着那红衣女子施礼道谢过后,才匆忙离开了。 卫襄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不由得觉得十分无聊。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自己被困在这里,走又走不掉,说话也没人听,做个梦都做得这么没意思。 卫襄正在腹诽,抬眼间就又看见那红衣女子径直朝着高台这边扑了过来,宽大的红色衣袍在地上铺展开来,她整个人匍匐在地,对着卫襄行大礼参拜。 等她再直起腰的时候,卫襄发现她脸上满是泪痕。 “海神娘娘,您终于肯受南海香火了,信女一直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够好,才让您再也不想驾临南海了,再也不愿意庇佑南海的子民了……是信女错了,信女不该怀疑娘娘的善心……信女余生,只愿侍奉娘娘,直至终老!” 这女子的一通哭泣和表忠心,彻底把卫襄给惊呆了—— 啥意思?这是在向她效忠吗? 不是,她是谁啊?她到底为什么要在这个地方啊? “哎,你先别哭,有话说清楚……” 卫襄一急,就站了起来,谁知道这一站,居然一头撞在了一块坚硬的东西上—— 卧槽,这什么鬼地方,站起来都能碰到房梁?! 卫襄愤愤地捂住脑袋,整个人瞬间清醒。 而她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发现自己眼前,有一张被格外放大的俊颜。 “尉,尉迟嘉?” 卫襄受到了大大的惊吓,飞速向后退去,然后又“咣”的一声撞在了身后的床架子上! 梦里撞到房梁的疼痛和此时的疼痛重叠在一起,完美地让卫襄受到了大大的打击。 “怎么回事啊,我就睡个觉,这是犯了哪路神仙了?还有你,别离我这么近,男女授受不亲!” 卫襄气呼呼地抬手一抡,推开了凑过来的尉迟嘉。 尉迟嘉被卫襄无情推开,也不恼,依旧笑微微地凝视着卫襄: “襄襄做了什么梦了?可是梦到我亲你了?可我还没来得及亲你啊。” “你,你……你个登徒子,流氓!” 卫襄觉得尉迟嘉这家伙从前是高冷如谪仙,现在么,真是越来越堕落了。 不过,她这会儿脑子彻底一清醒,梦里的那些对话忽然就全都有了答案—— 那个红衣女子,是他们从海里救起来的那位被部落进献给骷髅白骨的“海王的新娘”! 那女子不是被她放回部落了吗?怎么还口口声声要信奉海神娘娘? 而且,这海神娘娘,貌似,是自己没错吧? 还有神庙,自己在南海是有座庙的!那个石三给自己建的海神娘娘庙! 嘿,老娘真的成神了! 卫襄身后,有一只无形的小尾巴,瞬间就翘上了天! 第411章 信仰之力 得知自己成了神的卫襄,不仅仅尾巴翘到了天上,整个人也如同打了鸡血一般,蹦起来就要往南海跑。 “我要去南海做海神娘娘,我要去看看我的庙,我要去庇护我的子民……” 之前还打算老老实实做个小仙子的卫襄,瞬间就变成了一个狂热爱护子民的神仙。 还好,这种狂热只是暂时的,德山老头一出现,还没等巴掌扬起来,就把卫襄吓清醒了。 “师,师父……” 正在和尉迟嘉,还有胖胖描述自己宏伟大愿的卫襄吓得说话都结巴了。 德山老头冷冷地瞟她一眼: “跟我来。” 德山老头沉着脸的时候,可谓是气场全开,卫襄刚刚翘起来的小尾巴彻底耷拉下去了。 胖胖的大眼睛咕噜咕噜的转了转,在心里深深地为自己主人叹了口气。 哎,什么成神成仙的,她师父一个白眼儿瞪过来,还不是立刻就怂了? 怂怂的卫襄耷拉着脑袋跟着德山老头到了蓬莱阁大殿。 然后发现从程无心到韩知非,自己的师兄师姐一个不拉都在。 卫襄就越发战战兢兢,这是要干什么啊?为什么她看着这架势,这么像三堂会审呢? 她忍不住就害怕地往后退了两步。 还好尉迟嘉就站在她身后,及时伸手托住了她。 “别怕,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有我在。” 他低低的在卫襄耳边说道。 或许是因为知道尉迟嘉一个人几乎能对抗大半个蓬莱,又或许是因为卫襄打心底里相信自己的师父师叔,和师兄师姐们,其实是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一阵自我鼓励之后,卫襄终于鼓足了勇气,端端正正的站好,然后态度极其诚恳的开始认错: “师父……我之前没有在大殿里等您回来,是因为我困了,我回去睡觉了……您得体谅我一下,毕竟快两个月没合眼了,我实在是撑不住了……” “我叫你来,不是说你私自回去睡觉这件事情的。”德山老头神情凝重。 卫襄这就有点儿不明白了:“那师父您是要说什么?” “说说你的修为为什么会突飞猛进这件事。” 德山老头抬手在大殿里指了一圈,说道: “你所有的师兄师姐,都比你早入门,都比你刻苦勤奋,都比你先学会御剑而行,但是至今为止,唯独你有了自己的镇魂兽,唯独你能够以灵力为剑与人对抗。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卫襄仰头看着神色凝重的师父,鼻端又开始觉得酸酸的。 她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但谁能真正说得清为什么呢? 是因为她今生的好运气,还是因为她是重生而来的人,上天对她格外眷顾? 她只是一个在别人眼里又蠢又自私,又随心所欲又无理取闹的人而已,她又怎么能弄懂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她一路跌跌撞撞到如今,自以为自己终于没有辜负师父的期望,但是师父却不曾为了她的长进露出丁点儿欢喜。 在师父的眼里,她这长进,大概又是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偷来的吧? 卫襄心地蔓延出一片凄凉,但她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辩解。 她屈膝跪在了冰凉的地板上,朝着上座的三位师长叩首。 然后垂眸说道: “师父若要问我为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弟子敢对天发誓,如果我曾因增长修为而走上邪路,曾因增长修为而做过恶事,那弟子必定遭天打雷劈,尸骨无存!” 女子清泠泠的声音已经褪去了少女时期的稚气,这样重的誓言发出来,掷地有声,格外动人心魄。 “小师妹!” 程无心和贺兰辰同时出声喊道,似乎是要阻止。 韩知非早已在卫襄跪下之时目瞪口呆——这个看起来格外可怜的女子,真的还是他那个横得像螃蟹一般的小师妹吗? 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白翼已经抬脚走出弟子的行列,走到了卫襄的面前,血眸中神色复杂: “小师妹这是做什么?你是什么难道我们不清楚吗?好端端的,不要乱发这种誓言。” “不是好端端的,是师父怀疑我。白翼师兄,除了这样,我没有办法自证清白。” 卫襄仰头看着白翼,认真地解释。 尉迟嘉却再一次从她身后伸手过来,将她直接拎了起来揽入怀中。 “你别拉我……” 卫襄回头反抗,却发现尉迟嘉如墨一般的双眸中有金色的微芒一闪而逝。 他,他生气了? 卫襄恍惚了一下,尉迟嘉却已经再度伸手,一柄长剑铿然在手,昂首质问上首的三人: “襄襄,你没有做过任何恶事,所以也不必对任何人低头——而你们,若要为难,尽管来为难我,何必要这样为难一个对你们全心全意,甚至情愿为你们去死的弟子?” “尉迟嘉!” 卫襄立刻清醒,双手攀上了尉迟嘉持剑的那只手,用尽一切力气去阻拦: “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能对师父拔剑?!” 尉迟嘉的手腕不动声色地转了转,将剑送得离卫襄远了一些,才安抚卫襄道: “别怕,只要他们不为难你,我就不会动手,否则——襄襄,你应该知道,当初我为什么愿意入蓬莱门下。” 尉迟嘉的声音并不大,但是这冷冷的一句话还是传遍了整个蓬莱大殿,所有人倏然变色—— 是啊,当初,修为几乎可以与掌门匹敌的尉迟嘉,为何会选择入蓬莱门下? 不正是因为他们这个顽劣不堪的小师妹吗? 不然,以尉迟嘉当时的实力,完全可以做一个逍遥自在的散修,甚至可以自己寻一处海岛开门立派。 只是入了蓬莱以后的尉迟嘉,太过沉默,再也没有在他们面前展露过锋芒,而是如同一个真正的蓬莱弟子那样,在必要的时候守护蓬莱,所以他们几乎忘了,这个人甘愿入蓬莱,完全只是爱屋及乌而已。 只可惜,卫襄对蓬莱,并非爱屋及乌,她对蓬莱的感情,是从前世知道蓬莱覆灭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的—— 她愿意为蓬莱付出一切,甚至愿意为了蓬莱去死。 所以,卫襄毫不迟疑地松开双手,转而握向尉迟嘉的剑刃: “把你的剑收起来,不然,就对准我好了!” “襄襄!” 猝不及防之下,尉迟嘉只能飞快地收回了手中利剑,将长剑远远扔在了一旁。 长剑落在坚硬的地板上,发出叮当脆响,传入人心底,让人心中莫名生出一阵悲哀。 韩知非悄悄地抬眼,偷偷看了师父一眼,发现自己的师父还端坐在高处,好像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是空气一般。 他就忍不住在心中默默吐槽,师父也太过分了,如果小师妹真的犯了什么错,打一顿,骂几句不就好了,何必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吓得她发下这种重誓呢? 如果小师妹真的干过什么坏事儿,再来个应誓而亡,师父你就真的不会心疼吗? 但是,在德山老头眼中,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真的就和空气差不多。 因为他不但没有忘记尉迟嘉是为什么入的蓬莱,他更没有忘记小徒弟对蓬莱,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或许从前的襄襄真的是抱着某种目的来到蓬莱的,修行不认真,整天都在动歪脑筋,但是后来有一天,她从长安归来,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就连贺兰辰那样与她接触不多的人都能察觉出来她的改变,更何况是自己这个做师父的? 所以,即使此刻尉迟嘉对他拔剑,他也没什么感觉,没有伤心愤怒,也没有惊慌害怕。 尉迟嘉对蓬莱原本就没什么感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襄襄,这本就是事实。而只要有襄襄在,尉迟嘉的剑永远无法真正落到蓬莱弟子的身上,这也是事实。 说来,还是自己有些“恃襄襄而骄”呢。 这么一想,德山老头就忍不住笑了一声,笑话自己这么一大把年纪,还要占小辈的便宜。 只是这声笑落在其他人耳中,实在是惊悚的很。 尤其是卫襄,顿时望着师父,忧心忡忡—— 师父,不会是被自己和尉迟嘉给气疯了吧? 真是罪过,罪过! “师父,您别生气,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在外面从来没有干坏事,也从来没有给您和蓬莱抹黑,真的……” 卫襄又赶紧乖乖跪下开始跟师父说好话。 德山老头却站起身来,走下台阶,一步一步走到了卫襄面前。 卫襄惊疑不定地仰头望着自己眼中最最慈爱,又最最严厉的师父,愣住了。 从前她知道师父因为自暴自弃,从来不曾刻意留意过他自己的容貌,才一百多岁就做出一副糟老头子状。 但是此刻,她这样近地看着师父,才发现,师父是真的老了。 他眼角皱纹横生,蓝色的掌门袍服穿在他身上都有些松松垮垮,完全展现不出什么掌门的气势来。 这样的师父,霎时让卫襄眼底一酸,眼泪差点儿滚落下来。 其实,师父怀疑她,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毕竟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被师父怀疑一下又能怎么样呢?又不会掉块肉。 卫襄哽咽着再度开口:“师父,您老人家千万别生气,我知道我自己胡闹,让您生气了……” “生气?不,我不是生气。我曾经生过你的气,也曾经为你担忧,但如今,师父却是真舍不得你啊。” 德山老头伸手将往日里最疼爱的小徒弟扶了起来,感慨不已。 卫襄更懵了: “师父您什么意思?您是要赶我走?” “不是师父要赶你走,是你必须走啊。” 德山老头逡巡在卫襄脸上的目光前所未有地慈爱,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欣慰和不舍: “你已经不再是普通的凡间弟子了,你是一方海域的海之领主,你是可以庇护凡间生灵,以意念为他们逆天改命的神袛了。” “算,算是吧,可是……您,您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卫襄有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就好像师父这一刻还对她闻言软语,下一刻就要赶她出门的那种感觉! 这是一种非常不妙的感觉! “什么意思?”德山老头脸上的严肃彻底不见了,笑眯眯地反问道:“你之前不好嚷嚷这要去南海,去做你的海神娘娘,去庇护你的子民吗?” “我,我……” 卫襄忽然后悔起来,支支吾吾地解释: “师父,我那就是瞎说的……您不要当真,千万不能当真!” “胡闹,身为神袛,是不能随便许愿的,你既然许了愿,就必须去履行自己的承诺,不然,你的神位自然会被天地所剥夺。我的徒弟中居然出了一个神袛,这是多大的荣耀,够我吹好几百年的牛呢,你怎么能不好好把握?” 德山老头拍了拍卫襄的脑袋,嗔怪了几句,然后转身走了回去,重新坐回了掌门的位置上。 随后,他朝着虚空中挥挥手,说道: “你们都不知道襄襄为什么忽然长进了,包括我也不知道,但是现在,我知道了,你们也应该知道。” 德山老头的话音一落,程无心正想要继续询问,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原本空无一物的大殿内,忽然出现了无数条细微的细线,虽然微弱,但都闪烁着细微的光芒,千丝万缕地围绕在卫襄的身周,然后一点一点地消失在了她的身上! “神袛,原来这就是神袛……” 程无心喃喃道。 韩知非则是看得眼睛都直了: “小,小师妹,你这是什么法术?你是在引灵力入体吗?” 卫襄此时也才看到这些来源不明的微弱气息,惊讶地伸手去捉,却什么都捉不住。 面对韩知非的询问,她也只能呐呐回答: “我没有啊,我可什么都没干……” “你什么都没干,怎么会有这么多灵气涌到你身上?”韩知非似乎懂了:“你的修为突飞猛进,就是靠的这个吧?这,这到底是什么啊?” “这就是信仰之力——这是供奉海神娘娘的信众们的意念,和他们的感激。” 回答韩知非的,是尉迟嘉。 等他再度沉默下去的时候,他在满殿沸腾中抬眼看了一眼德山老头的手掌—— 那上面,一定有南海鲛人的血,不然,如何能让这么多人都看见? 信仰之力啊,终归是瞒不住了。 第412章 憋屈的神 所幸,德山老头此举,也只是让弟子们一饱眼福而已。 等到弟子们赞叹够了惊讶够了,他就下了死令,禁止弟子们将此事向外透露。 “此事你们知晓便可,绝不许对任何人,提起包括新入门的弟子。如有外露,我绝不会轻饶!” 程无心等人一众弟子自然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连声应诺,保证绝对不会对外透露分毫。 只是他们看向卫襄的眼神,和从前是再也不一样了—— 当初小师妹从南海回来的时候,是跟他们说起过在南海遇到的那些事情的,对于有人把小师妹尊为海神娘娘,他们更多是带着一种,听笑话一般的心情去听的。 可谁能想得到,他们那个顽劣不堪不成器的小师妹,居然真的成为了传说中的神。 他们都听说过“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这句话,可是真正能这样做的人又有几个呢? 看着弟子们各自若有所思的神情,一直没有说话的莱芜和芜青对视一眼,各自在心中苦笑。 师兄可真是的,有这么一个徒弟,的确够他吹牛吹上几百年的,可是这样做,就不考虑其他弟子的心情吗? 万一有人羡慕嫉妒,或者羡慕嫉妒恨呢? 莱芜权衡一番,在德山老头出声让众弟子散去之前,站出来挑明了劝慰站在阶下的弟子们: “或许今日你们看到卫襄有此成就,心中会觉得不公平,甚至不忿,觉得她得来的一切都太过容易。甚至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辛苦努力到最后,却没有她在这条仙路上走得快走得远。” “如果你们有这种羡慕嫉妒恨的念头,也实属人之常情。但有这种念头的时候,还请你们想一想你们的掌门,想一想你们的师尊——” 莱芜似乎是在劝人,也似乎是在劝己,苦笑着说道: “你们还年轻,而我们三个已经活了上百年,同样没有找到自己的仙缘。” 莱芜这样的以身说法,让原本眉头紧皱的弟子们都纷纷露出释然的神情。 其实他们对小师妹羡慕之情有,嫉妒有那么一点点,恨倒是说不上。 更多的其实是担心和忧虑—— 担心自己是不是修炼错了,忧虑师父会不会因此苛责他们这些师兄师姐进境迟缓。 但现在莱芜能这么说,他们就放心太多了。 莱芜朝着这些弟子脸上随意一扫,就知道自己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不怕徒弟不太争气,也不怕徒弟太争气。 就怕太争气的徒弟,让这些不太争气的徒弟受打击太大,从此以后怀疑自身,无端滋生出心魔。 莱芜干脆就多说了几句,也算借此事给弟子们上一堂课: “修仙也是讲究仙缘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缘法,卫襄早早的就找到了她的仙缘,小有成就,那就说明这是她的缘法,她只是误打误撞,比你们更早一些摸到修仙之路的门槛而已。” “你们无需为此苛责自身,你们也有自己的路要走。或许十年,或许百年,甚至上千年,只要坚持初心,总能得到你们的结果。上天不会辜负你们每一个人的努力和坚持。” 莱芜一番话说下来,韩知非已经一扫之前的颓丧,双眼中重新绽放出了兴奋的光芒—— 是啊,连小师妹这样的仙门混子,都能有个结果,何况是自己呢? 至于程无心……莱芜师叔这不就是大型灌鸡汤现场吗? 但没有办法,弟子们之间相差太远,一不留神就可能引起心态失衡,莱芜师叔这样的心灵鸡汤的确是及时而有效的。 至少,也或多或少安抚了她心里那片刻的失落。 对于他们这些辛勤刻苦的弟子来说,看到小师妹这样“不劳而获”,想要保持心境平和,真的太难了。 程无心也算是明白了师父为什么不让新入门的弟子知道这件事,甚至连早先入门的蓝冰都要死死瞒着。 因为,小师妹这又是海之领主,又是海神娘娘的,若是传出去,说不定会被别人如何觊觎。就算小师妹的修为突飞猛进,也抵不过这世间险恶。 这样瞒着,既是为了小师妹的安全,也是为了不让新入门的弟子迷失方向。 毕竟小师妹只有一个,而她的人生是别人根本无法复制的。 万一那些新弟子心志不坚,以为修仙真的是投机取巧就可以,那将是蓬莱的一场灾难。 而一直惴惴不安的,满心惶恐的卫襄,也总算是明白了在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算是个神了,所以她获得的信仰之力直接化作灵力涌入了她的身体,她的修为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猛然增长起来。 这原本应该是好事,甚至是莫大的荣耀,但是师兄师姐们看着她的眼神却……各种情绪中带了不知不觉的疏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生生隔了一层天堑。 仿佛亘古以来,人和神之间,总有一道跨不过去的天堑相隔一般。 尤其是走出蓬莱阁大殿的时候,除了尉迟嘉依旧跟在她的身旁,所有人都径自离去,连看都没有再看她一眼,漠然疏离的样子,让她心里一阵难过。 卫襄就忍不住伸手去拽住了程无心的衣袖: “大师姐,我……” “你什么?” 红衣烈烈如火的美艳女子回过头,明眸笑微微地看向卫襄: “你如今可不是我的小师妹了呢,你可是海神娘娘了,怎么,我要不要大礼参拜一个?” “大师姐!” 卫襄心里仿佛有一根紧绷的弦“啪”地一声断了,眼圈儿瞬间就红了。 她委屈又茫然无措地站在程无心身旁,像是被抛弃的小兔子一样可怜又害怕: “大师姐,你不要这样跟我说话好不好,我也不是故意要成神的……” “哈哈哈,小师妹你也太天真了!” 看她这个样子,程无心再也绷不住,哈哈地笑了起来。 原本冷漠地从卫襄身边走过去的沈良夜和贺兰辰也走了回来。 “你们,你们什么意思啊……” 卫襄莫名地有一种感觉,她,是不是被耍了? 韩知非大笑着跳过来拍了拍卫襄的肩膀: “傻不傻啊你,难道你以为,你成神了我们就能把你当神敬着?” “韩师弟,你的爪子要是不想断的话,就赶紧拿开!” 贺兰辰看了看跟在卫襄身后的某人阴沉的脸色,好意提醒。 韩知非也瞧见了尉迟嘉那张结满冰霜的脸,讪讪地缩回了手,嘴上却还是说个没完: “小师妹,我们刚刚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想让你彻彻底底体会一下成神的感觉——按照规矩呢,你是高高在上的神灵啦,而我们最多只能算是修仙者,我们见了你,应该顶礼膜拜之后,远远避开,以示神和凡人的区别。但是呢,我们看看你这个傻样子,觉得还是算了吧,管你是什么神呢,我们还是只当你是我们的小师妹就好了!” “你,你们……” 卫襄顿时怒了,可是她又发不出火来,因为听到韩知非啰啰嗦嗦说这么一大堆,她心里,还是高兴又欢喜。 “你们这帮混蛋!” 卫襄最终狠狠一拳朝着韩知非砸了过去,眼泪哗啦一下就飚了出来。 真是吓死她了,还以为她真的成个神,连师兄师姐都要没有了呢。 可怜的韩知非,就这么成了小师妹真正成神之后,第一个揍的人。卫襄如今的一拳下去,可不是从前那根本没啥力道的一拳,韩知非的半个肩膀都要断了。 “小师妹,你成个神就了不起啦?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韩知非凄惨地叫了起来。 程无心则是转过身去,温柔地抱了抱自己这可怜又忐忑的小师妹。 “小师妹,这是我们作为师兄师姐,能够教给你最后的东西。只要你确定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那么无论别人如何看待你,是谄媚或是冷眼,你都要好好地走自己的路。你成为天地许可的神灵,这是天大的好事,也是我们蓬莱的荣耀,无论别人说什么,师父师叔,还有我们,都以你为荣。” 程无心的声音向来中正平和,此时娓娓道来,如同安抚人心的安魂曲,卫襄一颗沮丧难过的心瞬间就活了过来。 呜呜呜,大家并没有因为她成神就抛弃她,真是太好了。 胖胖躲在大殿外的柱子后面,看看感动得泪流满面的卫襄,再回头看看狐狸精,很纳闷儿: “哎,你说说,这世上还有比小姐姐成神成得更憋屈的人吗?别人成神都是天地齐贺,光宗耀祖,小姐姐怎么就哭唧唧地成神了?” “你懂什么,这是小仙子乍然间变得和别人不一样了,害怕别人疏远她而已——你根本就不了解,她对于蓬莱的感情有多深。” 狐狸精抬头望着这方仙气缥缈的天地,悠悠地叹道。 感叹完了,又想起一件事情来: “胖胖,其实小仙子的那个海神娘娘庙里,应该也有我的神像吧?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也拜拜我,让我也成个神什么的……” “你说你一个妖精,怎么整天做白日梦呢?” 胖胖不屑地嘲笑狐狸精: “你最多算个陪侍的狐狸,谁会来拜你啊……” 但是狐狸精却陡然间精神一震,四肢轻盈地跃起,朝着南边的山头奔去,带起一路的风声。 “这……这家伙疯了?”胖胖百思不得其解。 狐狸精却蹲在了山头上,迎着南边而来的海风安逸地闭上了眼睛。 她并不知道有没有人拜她,但是她能感觉得到,站在这个地方,自己是真的和从前不一样了。 万里之外的南海之滨,小小的海神娘娘庙里,一个老妇人正带着孙子在给海神娘娘上供。 “……多谢海神娘娘保佑了我的儿子顺利归来,我今天是特意来给您还愿的……” 老妇人眉开眼笑地给供桌上摆上自己做的饭菜,上了香,磕了头,临走时却又站住了脚。 她拉着自己的小孙子走到了海神娘娘旁边那座狐狸雕像前,颤颤巍巍地给狐狸雕像面前的小香炉里,也上了三炷香。 “海神娘娘能护佑我儿子平平安安地回来,想必也有你这小狐狸把海神娘娘侍奉得好的功劳,给你三柱香罢。” 老妇人带着小孙子渐渐走远,狐狸雕像前的三炷香燃出袅袅白烟,然后飘出神庙,化作微弱的气息,向着东海而来。 午后,蓬莱后山,卫襄又躲得无踪无影,谁也找不着了。 只因为德山老头郑重地告诉她,她如今已经做了南海的海神娘娘,那就不能继续再留在东海了,得去南海赴任。 卫襄听师父这么说的时候,眼珠子瞪得溜圆: “什么?谁规定的做神仙还要像朝廷指定官员一样,领了神位就必须去赴任?” 德山老头眼珠子也瞪得老大,一副“徒弟你真是蠢透了”的表情: “难道你以为神仙就是随心所欲的,想在哪里当神仙就在哪里当神仙吗?” 卫襄:……面对这种破规矩,我特么还能说什么? 她这个神,能不能再憋屈点儿? 但是卫襄向来就不是个乖顺的人,现在成了神,也根本不可能是个守规矩的神。 她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绝好的借口拒绝前往南海: “我是南海的海神娘娘没错,但我还是东海的海之领主呢,我爱在哪儿呆着,就在哪儿呆着,谁也管不着!” 德山老头气得胡子直颤:“蠢货,等到老天出手管的时候,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可是师父,我成为南海的海神娘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在西海北海晃悠了个遍,也没见老天把我怎么样,我干嘛要自寻烦恼?再说了,要不是鱼沧海揭破,我连我自己是个神都不知道呢!放心吧师父,我哪儿也不去,我就要待在东海,好好孝敬您老人家!” 卫襄利利索索地说完,就一溜烟儿地跑没影了,顺手把自己那枚丢在房间已久的海螺法器挂在了身上,彻底隐藏了自己的踪迹。 德山老头:这是什么坑爹的徒弟?要是被她多孝敬几年,自己大概会被气死! 老天爷:听说人间有个我治不了的神?不过,到底让她滚去南海呢,还是滚去东海呢? 麻蛋,为什么会有这种不合常理的存在? 芜青峰上的一大片花树林里,卫襄高高地坐在树上,吧唧吧唧地啃着尉迟嘉烤好的兔子。 远处草丛里,好不容易过上了幸福生活的兔子们再次开始瑟瑟发抖。 卫襄一边啃,一边问尉迟嘉: “对了,你把我带回来了,祝言他们呢?” 第413章 第四百一十三 妖怪们来了 “这……”? 尉迟嘉神情一凝,总算想起来自己并不是一个人从北海回来的。 “他们,这会儿大概快到蓬莱了吧?”尉迟嘉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卫襄一听,撂了手里的肉骨头,从树上跳了下来: “我说你是怎么回事啊,其他人你忘了也就算了,蛇妖好歹是你的镇魂兽啊,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上哪哭去?快走,快走,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们!” 卫襄拽着尉迟嘉从林间飞快地跑过,惊得皓白如雪的梨花洋洋洒洒飘落枝头,落满了他们身后的路。 女子蓝色的裙裾从花海中穿过,背影美得像是林间生出的精灵。 过了许久,一道白衣白发如同梨花一般寂寥的身影,才慢慢地从林子里走了出来,伸手在空中轻轻一扬,捉住了落下的最后一片梨花。 “不属于这个季节的花,师父非要强留,结果还是留不住。” 他望着满地的雪白,低低叹息。 卫襄和尉迟嘉在半山腰的地方遇到了贺兰辰。 “小师妹,你这又是要上哪儿去?要掌门师伯正找你呢!” 贺兰辰拦住了卫襄,试图劝说她妥协: “你现在也是成了神的人了,别任性了,该去南海就去,以后我们会一起去看你的!真不行,给你烧柱香,也能入梦见你一面!” “我才不会去呢,师父这就是想赶我走,我才不要走!” 卫襄身形利索的绕过贺兰辰,继续往前跑。 贺兰辰却追了上来: “小师妹,我看你今天印堂发黑,恐怕有血光之灾,实在是不宜出门。” “呸呸呸,贺兰师兄你个乌鸦嘴!” 卫襄赶紧呸了两声,对贺兰辰的话是半个字儿都不信。 贺兰师兄一定是想帮着师父把她赶去南海! 卫襄如今修为大增,在地上跑的时候,轻盈得如同一阵风,此时心里着急,直接凌空而起,也像是一只鸟儿一样,“嗖”地一下就没了踪影,贺兰辰追都没追上。 贺兰辰无奈,只得拉住了尉迟嘉,千叮咛万嘱咐: “我可没跟你们开玩笑,小师妹她今日真的不宜出门,你快去把她追回来!” “好,多谢贺兰师兄。” 尉迟嘉很有礼貌地跟贺兰辰行礼道谢,然后也“嗖”地一声没了人影,留下目瞪口呆的贺兰辰在原地苦笑。 他就知道,这两家伙没一个能听得进去的。 罢了罢了,就得了病,救不了命,小师妹命里该有此一劫,谁也拦不住啊。 此时卫襄早就已经跑到了山门前。 但是秉承着弟子过山门不可御空的原则,卫襄还是从空中落了下来,规规矩矩地从山门下面穿行而过,以示对师门的尊重。 而在山门外面的岸边,一群新弟子正聚在一起指指点点。 “……你瞧,就是那里,好几只大妖怪呢!” “我们要不要去试试?如果我们能抓住几只大妖怪,师尊们一定会对我们另眼相看的!” “没错没错!放手去试,才能知道这段时间我们学得到底怎么样!” 卫襄站在这群叽叽喳喳的弟子身后,撇撇嘴,表示这真是一群天真快乐的孩子。 大师姐是所有师兄弟姐妹中修为提升最快的,也才在入门两年以后才逮了一只海妖,这些小弟子才入门多久? 真是还没学会走,就打算飞了呢。 卫襄暗暗地鄙视了他们一通,准备走人。 蛇妖为什么叫小笨,是因为这家伙有时候是真笨,能不能带着几只妖怪顺利来到蓬莱,实在是个让人怀疑的事情。 而且来往的船只上,灵兽贩子颇多,这几只妖怪会不会被人识破,想方设法带走,也是个问题。 不过卫襄往前走了几步之后,猛然醒悟过来。 就是那里,好几只大妖怪呢—— 哪里啊?哪几只大妖怪啊?! 卫襄几步跑了过去,揪住离得最近的那个弟子的衣领就把他拉到了眼前: “什么妖怪?在哪儿?” 那弟子冷不防被人揪了起来,回头一看是卫襄,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卫,卫师姐……我这回可什么都没说,你别打我……” 没错,卫襄顺手抓过来的这个新弟子正是之前因为说白翼的闲话被她痛揍过的那一个。 卫襄瞧着他这战战兢兢的样子,也懒得解释,干脆借此恐吓道: “那就老老实实说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弟子一点儿没敢隐瞒,说了个清楚明白: “刚刚我们在这边巡视,就发现有好几只妖怪在咱们蓬莱山门外乱跑,一开始我们只是想把他们驱赶走的,但是他们不肯走,我们就想着要不要把他们捉起来……师姐您看,就在那边!” “捉起来?你们啊,真是无知者无畏,才修炼了几天,就敢扬言捉妖,小心不但没捉到妖怪,还被妖怪把你捉了去,那才是笑话呢!” 卫襄训斥了他几句,过足了当师姐的瘾,才放开了那弟子,交待道: “下次再有这种事情,可千万不要一群人傻乎乎地去送死,应该撒腿就跑,回去告诉你们的师父师叔和师兄师姐,保住你们的小命要紧!来来来,我来给你们展示什么是真正的捉妖!” 卫襄挥挥手,朝着那弟子指着的方向飞了过去。 那名被放开的弟子这才算是回过了神儿,从可能会挨揍的恐惧中回过神来,望着卫襄潇洒离去的身影,忍不住喃喃: “原来,卫师姐也没那么坏啊……” 下一刻,他却忽然捂住了张大的嘴巴,惊讶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只见原本还只是在平静地晃悠的海水随着蓝衣女子挥舞手臂,立刻扬起了滔天巨浪,浪花冲上高空,像是透明的水晶莲台一般翻腾在蓝衣女子的脚下,看起来波澜壮阔而又如梦似幻! “卫师姐她,她是怎么做到的?” 从来没见过这般场景的新弟子再次自语。 海面的高空之上,卫襄朝着海中那几条影子挥了挥手: “你们,都给我过来!自己去岸上站好!” 女子的话音清甜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别说海中的几只大妖怪了,就是站在岸上围观的新弟子们都觉得莫名其妙。 “就算,就算卫师姐很,很厉害,可这样也太托大了吧,难道就不怕被那几只妖怪吃掉吗?” 弟子们一阵哗然,议论纷纷。 其中一名年纪稍大的弟子却凝视着卫襄,皱眉思索: “卫师姐这样做,难道是在修习御兽?可咱们蓬莱并没有专门的御兽之道啊……” 站在旁边的尉迟嘉却是看着高空中慨然下令的卫襄,忍俊不禁,绝美的容颜上,笑意挡都挡不住—— 襄襄又开始玩闹了呢,万一这些弟子真以为她能号令妖兽,那可就好玩儿了。 尉迟嘉原本就拥有绝色的容貌,此时微微一笑,顿时让旁边站着的两位新入门的女弟子眼里直冒小星星。 两人一边按捺着自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小心脏,一边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搭讪: “这位师兄好生眼熟,您和蓝冰师兄是兄弟吗?” 蓝冰…… 尉迟嘉的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出的,是长安街头那个与他七分肖似的小倌儿。 其次才是入了蓬莱门下的弟子蓝冰。 虽然蓝冰一再声称自己流落到冰莲海,最后来到蓬莱纯属意外,但是尉迟嘉总觉得此人另有所图。 此时听这两个女子提起,尉迟嘉也只是淡淡地摇摇头: “不,我们并无关系。” 说完就直接迈步走人,朝着卫襄的方向飞身而去,将两个满脸激动的女弟子撇在了原地。 “师兄,你……” 其中一个女弟子还有些不舍,刚要开口再说几句话,就被另外一个伶俐的女弟子还给拽住了。 她指了指卫襄的方向,额头冒汗地劝说: “好了,刚才是咱们眼拙,现在你也该看出来了,这位师兄怕就是传说中的那位面容绝美,却宠妻无度的尉迟师兄,是卫师姐的男人!咱们想保住小命儿,以后可千万别师徒沾染卫师姐的男人!” “卫师姐的男人又怎么了,不是还没成亲吗……” 犯花痴的女弟子不服气,正要反驳,却又忽然闭了嘴,震惊地看向远处—— 原本蔚蓝一片的海面上,忽然间就翻滚起了墨色的风浪,朝着海岸席卷拍打而来,片刻之后,这些风浪却又从中间分开,当先的是一直褐色的巨蛇,蜿蜒上岸,乖乖地盘起身子,伏在了岸边的草丛里。 而剩下的几只妖怪,也依次上岸,化作了三个衣着不一的男子,乖乖地站在了那巨蛇身边,垂着头,仿佛犯了什么大错误一般。 一个是身着青衫的憨厚男子,一个身着白袍的俊美男子,还有一个,则是身着黑袍的中年大叔。 “天,天啊,这还是那几只试图吃了我们的妖怪吗?他们到底是什么妖怪啊,怎么都能化成人形啊?” “是,当然是,不过这么看来,卫师姐精通御兽之道啊!” “不,我觉得这根本不是什么御兽之道,而是卫师姐自带的王霸之气,对这些妖怪形成了震慑!” …… 弟子们炸了锅一般,开始疯狂议论。 两个女弟子也是对视一眼,心中波涛翻涌。 “你还敢打她男人的主意吗?”一个问另一个。 “不敢了不敢了,绝对不敢了……”另一个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卫襄则是得意洋洋地挥挥手,脚下的水莲台瞬间散去,她重新落回了岸上,站在了几只妖怪的面前,出声安慰他们: “好了,你们别害怕,我来接你们了!不过你们也真是的,都不知道自报家门的吗?” “小仙子,我们也想啊,可是,可是我们怕被打……” 祝言委屈巴巴地看着卫襄: “您都这么厉害了,您的同门合起伙来恐怕更厉害,我们,实在是害怕呀……” “这……” 祝言如此给面子的回答,导致卫襄一时竟然有点儿语塞—— 她要怎么说,说自己这群师弟师妹其实根本没有那么厉害? 这不是拆自己的台嘛。 卫襄烦恼片刻,只能将这个问题就此揭过: “好吧好吧,你们也不容易,走,先跟我去见我师父,请他老人家允许你们待在蓬莱。” 嗯,身为一个优秀的蓬莱弟子,从遵守规矩开始。 尉迟嘉对于卫襄的决定向来是无异议的,直接抬手将身躯庞大的蛇妖化作了一条小蛇缠绕在手腕上,就跟着卫襄往回走。 至于那些目瞪口呆的新弟子——尉迟嘉觉得自己没有跟他们解释什么的必要。 卫襄默默地数了一遍妖怪的人头,纳闷儿道: “小白呢?” 祝言看了一眼黑袍大叔,解释道: “小白想要助她弟弟龙鱼修炼成人形,所以带着龙鱼回毗陵国了,只有这个人,抛下儿女不管,非要厚着脸皮跟来蓬莱。” 被祝言指名道姓地谴责,黑袍大叔顿时低下了头颅大气儿都不敢出。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卫襄并没有接着祝言的话谴责他,而是冷笑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迟早的事情而已——呵,渣爹。” 我……黑袍大叔气闷的很,偏偏一个字也不敢反驳。 尽管以他的直觉,总觉得是女儿故意把他支开的。但是这种事情说出来,谁信呢? 好在卫襄并不在意这只妖怪有没有父女之情,她抬脚继续往前走了,几只妖怪连忙跟上。 再后面,则是浩浩荡荡一群好奇又兴奋的新弟子。 德山老头站在蓬莱大殿门口,一看这个阵仗,顿时就又开始头痛。 他抬手,指了指远处山坡上正在撒欢儿的胖胖和狐狸精,又指了指那只大猫在闭关的山洞,胡子乱颤地对着身边站着的莱芜和芜青发牢骚: “你们看看,咱们这地儿还是蓬莱仙山吗?这简直成了收留猫猫狗狗的地儿!什么猫猫狗狗,什么南海鲛人,这是把蓬莱当什么了?!” 莱芜和芜青都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瞅了一眼半山腰那一块格外突兀的菜地—— 一个狂热喜欢种地的师父,有一个狂热地喜欢收养各种小妖怪的徒弟,这是很奇怪的事情吗? “哼,简直是胡来!” 没有得到任何声援的德山老头窘迫了片刻,只能气哼哼地转过身,拂袖进了大殿,发誓这次自己绝不收留这些来历不明的小妖怪们! ? 第414章 送去语凝海 蓬莱阁大殿里,德山老头吹胡子瞪眼地瞧着站在下首的几人,沉着脸半晌不做声。 祝言的腿一直在抖,西泠也快要喘不上气儿来了,黑袍大叔倒是想说两句话,又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 虽然他活了一把年纪,但是他再三衡量过了,自己根本不是上首这糟老头子的对手。 总而言之,一起来的四人中,只有蛇妖因为是尉迟嘉的镇魂兽,能够毫无障碍地留下来,剩下这三个,都不招德山老头的待见。 但是当众说不同意吧,似乎又有点儿像是在外人面前打小徒弟的脸,这事儿以德山老头护短的性子,也干不出来。 纠结了半晌,德山老头只能悄悄地把小徒弟给叫了出去,苦口婆心地劝说: “襄襄啊,自从你去年回了趟长安,你就不停地往回带小妖怪。但是师父我说过什么吗?我容下了你的大花猫,也容下了你的龙猫,就连你扔只狐狸精回来,师父也帮你养着。因为师父觉得,你喜欢猫猫狗狗什么的,说明你有爱心。但是,咱们蓬莱就这么大点儿地方,你这一次又是一带带回来三个,师父真的养不起了!” “怎么就养不起了?他们的吃喝拉撒都不要你管,只要给他们个容身的地方就行了,就比如这个西泠啊,师父你知不知道他多牛?当初西海忽然变得那么冷,就是被他给冻住了!” 卫襄眉飞色舞地给德山老头勾画美好前景: “我跟您说啊,如果再有人来攻打蓬莱,您什么都不用干,直接把他推出去咔嚓一声就能把那些人给冻上!” 德山老头深深皱眉: “他要是这么厉害,能乖乖地跟着你到处跑?” “他可不是跟着我,他是震慑于尉迟嘉的威力。不过呢,他如果进了蓬莱,那就和咱们是一家人了,就当我给蓬莱新招了个看门的,不好吗?” “好什么啊好,还进了蓬莱的门就是一家人,那尉迟嘉对我拔剑算是怎么回事儿?!” 卫襄不说这话德山老头还不生气,卫襄一说,他更生气了。 德山老头对弟子发出警告: “我可告诉你,襄襄,这三人,一个是海豚妖,能冰冻整片海域,一个是借尸还魂的活死人,还有一个满身黑气,一看就不是好什么好玩意儿,我是绝对不容许他们待在蓬莱的,你赶紧想办法把他们给我送走!” “可是师父,我在东海最亲的人就是您了,除了蓬莱,我能把他们送哪儿去啊?” “随你便,语凝海不是你的地盘吗?幻影海的幻蝶不是与你交好吗?冰莲海的大巫娘娘不是也被你收拾了吗?还有那什么,极渊海的听涛,也死了吧?你爱送哪里送哪里。” 德山老头准备得很充分,振振有词地把小徒弟给堵得说不出话来。 “师父……” 卫襄一听,就知道师父这是横了心了,但还是不死心地想要厮缠。 德山老头直接挥手赶人: “快走吧!其实为师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你带着他们,去祸害……不,是去庇护你的南海子民,这是最好的办法!” 卫襄:…… 算了算了,不说了,再说下去,自己在蓬莱的地位都要不保了。 卫襄只得垂头丧气地回了蓬莱阁大殿,带着三人走了出去,坐在悬崖边上的石头上,开始跟他们商量: “说吧,你们这么不离不弃地跟着我们,到底是什么个想法?” “我,我除了跟着你,我也没地方可去……”? 祝言怯生生地说道。 “自从您帮我赶走了和我争夺身躯的幽冥城主,把我从成为尸魔的边缘拉回来以后,我就觉得待在小仙子身边特别有安全感——你从来不会因为我是借尸还魂,就对我冷眼相待,也不会遇到危险抛下他我,你,你就像是我的家人和姐姐!” 面对祝言这忽如其来的“真情流露”,卫襄瞠目结舌。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忍不住扶额: “你……”? 卫襄原本想说你瞧瞧你一个大男人,这个腔调像什么样子?? 但是想了想,她又没能说出口。 她自己是重生的?,也曾经有过战战兢兢,唯恐别人发现自己异常的恐惧。 ?虽然那种恐惧对她来说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过去了,但正因为有过,她就特别能明白祝言的这种心情。 但是看着卫襄神情变幻,祝言并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祝言的心情越来越忐忑。 对于莫名其妙在西海飘荡了几十年的他来说?,眼前的这个看起来很不靠谱的女子,是他最为难能可贵的依靠。 更何况这偌大的天地间,他已经无亲无故,孑然一身,本能的就想去抓住点什么牵系和依靠。? 如果抓不住,抓不住的话…… 祝言脑子一热,热血上头,咬咬牙,几步跑去了大殿的柱子旁,紧紧地抱住了石柱,威胁卫襄: “小仙子,反正我是不走的,你要是赶我走,我就,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哦豁,威胁我是吧?” 卫襄原本已经心软了,但是一看祝言这架势,本就焦躁的心火一下子被点燃,火花子蹭蹭往上冒: “快快快,撞,不撞你就不是人!” 祝言:…… 小仙子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我到底,撞还是不撞啊?! 站在大殿门口凉凉看戏的程无心见状,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个人肯定跟着小师妹的时间不长,对小师妹不够了解,不然他就该知道,小师妹这人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你要是泪眼婆娑,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她一准儿会心软,可你要是寻死觅活威胁她……呵呵。 果然,就在祝言下定决心,终于一头向着石柱撞过去的刹那,卫襄直接起身飞了过来,拎起祝言,直接将他丢下了悬崖: “不是要死吗,这样比较快!” 可怜的祝言惊叫一声,像一只断了翅膀的鸟儿一样坠了下去,直到快摔到底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在空中勉勉强强上了飞剑,免去了摔的半死不活的凄惨命运。 卫襄回过头,冷冷的看着剩下的那两只: “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西泠:…… 黑袍大叔:…… 请问,他们还能说点什么? 然后再没有话讲的三人一致表示,只要能跟着小仙子,待在哪里都行,一切听从小仙子的安排。 卫襄很满意的点点头: “这不就对了,早这么听话不就什么都好了?” 三人:……貌似是你说要带我们来见你师父的,好吧? 但是卫襄哪里还记得这个,直接拎着三人去了语凝海,把他们扔给了轮回镜灵。 “大叔,我知道,这个世上除了我爹娘和师父,您就是对我最最好的长辈啦,能不能帮我先收留一下他们三个呢?如果我再出去玩儿的时候,我一定会来把他们带走的!” 卫襄眨巴着大眼睛,乌亮亮的眸子里像是有星星闪耀一般,瞬间让轮回镜灵生出一种这是自己亲生女儿的错觉来。 可是他跟这个不听话的赤灵丹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他移开眼神以后,很快就清醒了—— 这个赤灵丹,有好事儿永远想不起他,一有麻烦事儿就立刻来推给他,肯定是德山那老头不肯收人,才勉强送到他这里来的—— 哼,当他是什么,垃圾回收站吗? 可要是不收下这一人两妖,这个任性又没良心的赤灵丹,说不得一时三刻就要和他翻脸。 轮回镜灵沉吟了一下,很快开始诉苦: “赤灵丹,不是我不收留他们,实在是咱们这儿庙小,你看啊,之前你送来两个南海鲛人,我都留下来了,如果你再往我这儿塞两个妖怪,被东海仙门的人知道了,岂不是要踏平咱们这语凝海?” 面对和德山老头一模一样的说辞,卫襄一个字儿都不信。 她亮闪闪的眸子转了两圈,就得出了结论: “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卫襄这话一说出口,轮回镜灵常年严肃的脸上笑容骤然盛开: “到底是上古诞生于混沌中的灵丹,果然心思玲珑剔透!” “行啦行啦,别乱拍马屁了,我要是连这点儿眼力见儿也没有,那我就不配是大周卫国公府出身!有话直说!” 卫襄气呼呼地做好了被讹诈的准备。 但是轮回镜灵哪里舍得讹诈她,笑眯眯的神情里带了哄劝的意味: “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我只是希望,你能留在语凝海一些时日,也算是让你的气息和语凝海多融合融合,这样无论是对你的修为,还是对语凝海的安定,都有好处。” “这样啊,让我想想。” 卫襄坐在白玉鼎上,托着腮开始思考。 不过这个问题几乎也用不着过多的思考,很好解决。 因为师父现在是一心一意想让她赶紧去南海领自己的神位去,免得她被雷劈。 而轮回镜灵则是希望她留下来。 最最关键的是,她自己也十分希望留下来。 所以,她既能光明正大顺理成章地留下来,又能把祝言他们给塞到语凝海来,何乐而不为呢? 考虑清楚的卫襄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轮回镜灵: “好吧,既然大叔都这么说了,我就在语凝海多待些日子,庇护庇护语凝海的镜灵们,尽尽我身为海之领主的职责,也算是对大叔你的回报吧。” 庇护,职责,回报。 这几个关键词听得轮回镜灵热泪盈眶。 可怜的他不明就里,连连感叹: “苍天有眼,赤灵丹总算是懂事了!” 卫襄瞅着轮回镜灵这样感动,心里微微有些愧疚。 其实,轮回镜灵才是对语凝海最重要的那个人,他兢兢业业,殚精竭虑,一心一意为了语凝海的未来打算,相比之下,自己这个所谓的海之领主,从来都是失职的。 哎,上天也不知道怎么安排的,这么负责任的好人不是海之领主,自己这样不靠谱的人,却要因为本体的原因主宰这片海。 卫襄觉得老天爷真是有病。 老天爷:……我当初是怎么造出这么个混账东西的? 对于被卫襄像是甩包袱一样甩到语凝海来的一人两妖,一直惴惴不安地站在石洞旁边等着。 这会儿卫襄和轮回镜灵谈妥了,就让莳溪带着他们去熟悉环境,交待一下他们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哪里可以大声说话,哪里绝对不能发出声音。 然后卫襄就去探望受伤的鱼沧海了。 鱼沧海被抚仙神兽狠狠揍了一顿,浑身是伤,被尉迟嘉送回来以后,轮回镜灵看着他那凄惨的样子,破例允许他一个外人进入白玉鼎中温养。 鱼沧海温养了这么大半天,本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会儿一看见卫襄来了,立刻又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躺在云堆里奄奄一息。 卫襄也没想着鱼沧海会作假,就有点惊讶的蹲在他旁边儿,扒拉了一下他脸上的青青紫紫: “我说你不至于吧,被打的这么惨?” “怎么不至于啊,我是南海的鲛人啊,我本来就没你们这些修仙的厉害,你们还养那么凶的宠物……” 鱼沧海说着还举起自己被抚仙神兽豁了两道大口子的手臂给卫奥胳膊,差不多溜了襄看: “你看,光我这条胳膊,都差不多留了三大碗的血!” “切,你就算吹牛也打打草稿好不好?就你这么不堪一击的身板,要是流上三大碗血,你这会儿已经挂了!” 卫襄严重唾弃鱼沧海的夸张。 不过看着鱼沧海胳膊上的大口子,她倒是想起一件事儿来: “今天,我师父用你们南海鲛人的血,让别人看到了我所获得的信仰之力——为什么用你们的血就可以看到?” 鱼沧海听卫襄说起这个,顿时也不装虚弱了,“嗖”地一下蹦了起来,惊喜又期待地看着卫襄: “那真的是信仰之力?看来我没看错,你真的成神了,你获得了来自南海的信仰之力,那你一定能打开南海神庙和你们这边的通道入口的对不对?求求你,看在我帮你发现信仰之力的份儿上,送我回南海好不好?” “你,很想回南海?”卫襄似笑非笑地看着鱼沧海:“你不追我大师姐了?” 鱼沧海脸上顿时惆怅起来。 他仰头望着头顶无处不在的云团,幽幽叹道: “东海虽好,程仙子虽美,但毕竟不是故乡,亦非故人。小仙子,我真的想家了。” 第415章 血光之灾? 想家了。 三个字沉甸甸地砸在卫襄心上,惹得她一阵惆怅。 连鲛人都知道想家,她也想家了呢。 卫襄想了想,安慰鱼沧海: “这样,你放心,我是一定会送你回去的,不过,可能需要一点时间。你先好好养伤,等我把南海神庙和扶桑故地之间的关系彻底弄清楚了,就送你回去。” “可以可以,只要小仙子愿意送我回去,我都已经感激不尽了!” 鱼沧海根本没多想这“一点时间”到底是多久,只听到卫襄那句“一定会送你回去的”,就已经感激不已,差点儿热泪盈眶。 卫襄拍怕鱼沧海的手臂: “好了,不要激动,安心养伤。不过,你还没回答我,到底为什么,用你的血,就可以看见我获得的信仰之力?” “这个呀,是因为我是南海鲛人啊,这是血脉的力量。” “南海鲛人?”卫襄似有所悟:“这么说,你要是东海的鲛人,你的血就没用喽?” “嗯,差不多就是这样。”其实这也是鱼沧海自己的猜想。 卫襄点点头: “我明白了,这也不是什么血脉的力量,这是南海赐予你的地域之力吧。” 卫襄这么一说,鱼沧海被绕得有点儿晕,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回家有望了。 卫襄又安慰了鱼沧海几句,就起身出了白玉鼎。 尉迟嘉虽然被轮回镜灵给绊住了没跟进来,但是卫襄和鱼沧海在白玉鼎中的对话,他亦能听得清楚。 抬头看卫襄从白玉鼎中出来,他就笑睇着卫襄问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送他回去?” “这个嘛,有时间再说吧,总得让我弄清楚他们鲛人的神庙和扶桑故地有什么关系才行,不然这万里迢迢的,总不能带着他从陆地上走吧?不然没等到南海,他就要被晒成一条咸鱼了。” “嗯,襄襄说得有道理,此事不能急。” “那啥,他不是想家了吗,我也想家了,等过两天,咱们回长安看看好不好?我看看我爹娘,你看看你的老祖母,你觉得怎么样?” 卫襄兴致勃勃地计划着。 尉迟嘉听了,脸上的笑意渐渐变深,对卫襄的提议全盘应下: “好,想回去咱们就回去,等有空了咱们再去说扶桑故地的事情。” “嗯嗯。”卫襄扯着尉迟嘉在海底漫无目的地走着,又问尉迟嘉:“刚才轮回大叔找你说什么了?” “说让我们在语凝海多待一段时间。” “这样啊,轮回大叔也真够杞人忧天的,我既然答应他会留在语凝海一段时间,那就不会偷跑的,他还真是对我不放心呢。” 卫襄对轮回镜灵这种不信任颇有微词。 “可不是,你以为我大哥能那么容易就相信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旁边的石洞里忽然传出一个男童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哀怨和控诉。 卫襄转头一看,原来她和尉迟嘉不知不觉地走到了石洞中,而这个石洞中的镜灵,正是曾经跟着他很久的小一千,就是前世今生都给过她梦境,还随着她回长安给卫曦看过病的那面小镜子。 卫襄就笑眯眯地凑了过去,在小镜子的镜面上敲了两下: “怎么,这是说谁坏话呢?” “别摸我的脸!”镜子里的小娃娃胖嘟嘟的脸一闪而逝,气呼呼地拒绝卫襄的靠近:“你既然都把我扔回了这里,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你以为我是回来找你的?” 卫襄哑然失笑,但是她反问了一句之后,看到镜子里那张气呼呼的小脸儿,到底没忍心立刻否认。 她招招手,将小镜子从墙上摘了下来,拿在了手中,好声好气地哄道: “没错,我回来呢,也是想看看你,那时候把你送回语凝海,我也是迫不得已——前段时间我魂体分离回到语凝海这件事,你是知道的吧?你看看我后来出去这几次多危险,差点儿就没命了,你说万一带上你,遇到危险我保护不了你,你被人打碎了怎么办?那不是彻底完蛋了吗?” “可是,可是你都没有把胖胖留下来。” 小镜子思考了一下,觉得卫襄说得也有道理,可是,可是他也不甘心就这么原谅她! 卫襄好话说得差不多了,看见这小镜子还想耍脾气,也就故意板了脸: “胖胖怎么没有被留下来啊?我把它留在蓬莱了。我这次出去,谁也没带,又不是单单针对你,你要是还想不开,那我可就走啦!” 卫襄说完,就伸手要把小镜子给送回去。 小镜子一下子就慌了,从镜子里浮现出来: “我错了小姐姐,我不该耍脾气的,你不要再丢下我!” 小娃娃可怜兮兮的模样十分惹人垂怜,卫襄看着他,就想起自己许久未见的小侄儿。 卫襄的心就更软了,但是心软又代表不了她就能答应带他走。 因为卫襄觉得自己的负担已经够重了,什么小花胖胖狐狸精,祝言西泠蛟龙怪,她个个都得妥善安置。 要是再带这小镜子走,她也不敢保证自己哪天不会把他遗忘在哪个角落。 卫襄摇摇头,将小镜子嵌回了石壁上。 “对不起,我不能带你走,因为相对于跟我四处漂泊来说,语凝海才是你的归宿,你只要在这里好好修炼,总有一天你能够不借助任何人的力量,自己去游览外面的世界。” “你说得好听,你就是想抛弃我!” 小镜子开始哭喊起来。 卫襄也只是在镜面上抚了抚,算是帮他擦擦眼泪,毅然转身离开了。 而对于卫襄的决定,尉迟嘉向来没有任何反对。 重活一世,他只希望他的襄襄能随心所欲地活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要像她前世期待的那样,自由而快乐地活着。 反倒是卫襄走出石洞之后有些惆怅。 “尉迟嘉,明明我刚刚重生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个小花的,可现在,人越来越多……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不安心。” “哦?说说看。”尉迟嘉笑微微地看着卫襄,似乎对她的反思有些意外。 卫襄望着面前透明的海水,沉默了一瞬,才慢慢地说道: “师父说过,凡事皆有因果,我觉得,他们,都可能是我的因果。” 想家了。 三个字沉甸甸地砸在卫襄心上,惹得她一阵惆怅。 连鲛人都知道想家,她也想家了呢。 卫襄想了想,安慰鱼沧海: “这样,你放心,我是一定会送你回去的,不过,可能需要一点时间。你先好好养伤,等我把南海神庙和扶桑故地之间的关系彻底弄清楚了,就送你回去。” “可以可以,只要小仙子愿意送我回去,我都已经感激不尽了!” 鱼沧海根本没多想这“一点时间”到底是多久,只听到卫襄那句“一定会送你回去的”,就已经感激不已,差点儿热泪盈眶。 卫襄拍怕鱼沧海的手臂: “好了,不要激动,安心养伤。不过,你还没回答我,到底为什么,用你的血,就可以看见我获得的信仰之力?” “这个呀,是因为我是南海鲛人啊,这是血脉的力量。” “南海鲛人?”卫襄似有所悟:“这么说,你要是东海的鲛人,你的血就没用喽?” “嗯,差不多就是这样。”其实这也是鱼沧海自己的猜想。 卫襄点点头: “我明白了,这也不是什么血脉的力量,这是南海赐予你的地域之力吧。” 卫襄这么一说,鱼沧海被绕得有点儿晕,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回家有望了。 卫襄又安慰了鱼沧海几句,就起身出了白玉鼎。 尉迟嘉虽然被轮回镜灵给绊住了没跟进来,但是卫襄和鱼沧海在白玉鼎中的对话,他亦能听得清楚。 抬头看卫襄从白玉鼎中出来,他就笑睇着卫襄问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送他回去?” “这个嘛,有时间再说吧,总得让我弄清楚他们鲛人的神庙和扶桑故地有什么关系才行,不然这万里迢迢的,总不能带着他从陆地上走吧?不然没等到南海,他就要被晒成一条咸鱼了。” “嗯,襄襄说得有道理,此事不能急。” “那啥,他不是想家了吗,我也想家了,等过两天,咱们回长安看看好不好?我看看我爹娘,你看看你的老祖母,你觉得怎么样?” 卫襄兴致勃勃地计划着。 尉迟嘉听了,脸上的笑意渐渐变深,对卫襄的提议全盘应下: “好,想回去咱们就回去,等有空了咱们再去说扶桑故地的事情。” “嗯嗯。”卫襄扯着尉迟嘉在海底漫无目的地走着,又问尉迟嘉:“刚才轮回大叔找你说什么了?” “说让我们在语凝海多待一段时间。” “这样啊,轮回大叔也真够杞人忧天的,我既然答应他会留在语凝海一段时间,那就不会偷跑的,他还真是对我不放心呢。” 卫襄对轮回镜灵这种不信任颇有微词。 “可不是,你以为我大哥能那么容易就相信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旁边的石洞里忽然传出一个男童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哀怨和控诉。 卫襄转头一看,原来她和尉迟嘉不知不觉地走到了石洞中,而这个石洞中的镜灵,正是曾经跟着他很久的小一千,就是前世今生都给过她梦境,还随着她回长安给卫曦看过病的那面小镜子。 卫襄就笑眯眯地凑了过去,在小镜子的镜面上敲了两下: “怎么,这是说谁坏话呢?” “别摸我的脸!”镜子里的小娃娃胖嘟嘟的脸一闪而逝,气呼呼地拒绝卫襄的靠近:“你既然都把我扔回了这里,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你以为我是回来找你的?” 卫襄哑然失笑,但是她反问了一句之后,看到镜子里那张气呼呼的小脸儿,到底没忍心立刻否认。 她招招手,将小镜子从墙上摘了下来,拿在了手中,好声好气地哄道: “没错,我回来呢,也是想看看你,那时候把你送回语凝海,我也是迫不得已——前段时间我魂体分离回到语凝海这件事,你是知道的吧?你看看我后来出去这几次多危险,差点儿就没命了,你说万一带上你,遇到危险我保护不了你,你被人打碎了怎么办?那不是彻底完蛋了吗?” “可是,可是你都没有把胖胖留下来。” 小镜子思考了一下,觉得卫襄说得也有道理,可是,可是他也不甘心就这么原谅她! 卫襄好话说得差不多了,看见这小镜子还想耍脾气,也就故意板了脸: “胖胖怎么没有被留下来啊?我把它留在蓬莱了。我这次出去,谁也没带,又不是单单针对你,你要是还想不开,那我可就走啦!” 卫襄说完,就伸手要把小镜子给送回去。 小镜子一下子就慌了,从镜子里浮现出来: “我错了小姐姐,我不该耍脾气的,你不要再丢下我!” 小娃娃可怜兮兮的模样十分惹人垂怜,卫襄看着他,就想起自己许久未见的小侄儿。 卫襄的心就更软了,但是心软又代表不了她就能答应带他走。 因为卫襄觉得自己的负担已经够重了,什么小花胖胖狐狸精,祝言西泠蛟龙怪,她个个都得妥善安置。 要是再带这小镜子走,她也不敢保证自己哪天不会把他遗忘在哪个角落。 卫襄摇摇头,将小镜子嵌回了石壁上。 “对不起,我不能带你走,因为相对于跟我四处漂泊来说,语凝海才是你的归宿,你只要在这里好好修炼,总有一天你能够不借助任何人的力量,自己去游览外面的世界。” “你说得好听,你就是想抛弃我!” 小镜子开始哭喊起来。 卫襄也只是在镜面上抚了抚,算是帮他擦擦眼泪,毅然转身离开了。 而对于卫襄的决定,尉迟嘉向来没有任何反对。 重活一世,他只希望他的襄襄能随心所欲地活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要像她前世期待的那样,自由而快乐地活着。 反倒是卫襄走出石洞之后有些惆怅。 “尉迟嘉,明明我刚刚重生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个小花的,可现在,人越来越多……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不安心。” “哦?说说看。”尉迟嘉笑微微地看着卫襄,似乎对她的反思有些意外。 卫襄望着面前透明的海水,沉默了一瞬,才慢慢地说道: “师父说过,凡事皆有因果,我觉得,他们,都可能是我的因果。” 第416章 三个梦境 “如果贺兰师兄说的血光之灾是指这个,那倒是件好事。” 海底的白玉鼎前,尉迟嘉细心地查看着卫襄的额头,语气温柔地安抚她。 卫襄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已经摸不到那道伤口了。 她很冷静地点点头: “你说得没错,而且这事儿我不是怪贺兰师兄——他算卦算得准,这是好事儿,我不是怪他。我是觉得,这西泠最近越发地皮痒痒了,你说我们是扒了它的皮,还是把它扔出东海自生自灭?” “随你高兴,不过现在,还是让他们先去尝尝他们原本就该尝过的滋味吧。” 尉迟嘉朝着身后挥挥手,将原本战战兢兢站在远处的西泠和祝言,连同黑袍大叔,一起扔进了石洞中。 石洞中的水无声地流淌过白玉一般的石壁,西泠抬眼看去,一眼就看到了一片幻梦一般的白色。 身为一只白色海豚,西泠极其喜欢这样美得不像人间的地方。 他很快化出原形,在石洞中欢快地游了几圈儿,然后发现,出不去了。 “咦,明明我是从外面进来的啊。” 西泠纳闷地又游了几圈,严重怀疑自己这是被圈养起来了。 不过,被圈养几天也没有问题,总比小仙子要将他扒皮抽筋什么的好多了。 “哎,其实这事儿也不能怪我,又不是我先动手的,都怪祝言那家伙,小仙子就算要扒皮抽筋,也该先对那家伙动手才对!” 西泠游累了,停了下来,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嘀咕完了,发现四周的水越来越冷,似乎,似乎开始慢慢地结冰。 “这是干什么啊?谁在这水里用寒冰之力啊,这简直是在关公门前耍大刀好吧?” 西泠眼睛微眯,很快就催动体内的功法开始散发寒冰之力,将石洞里的水全都冻了起来,似乎在与那个看不见的人较量。 就在所有的水都结成了冰的瞬间,忽然有一道声音在西泠身后响了起来: “西泠,你怎么又开始调皮了?你一个小妖怪,总是惦记着偷我的功法,你这样会酿成大错的!” “你……” 西泠的身体艰难地在周围的寒冰中转动,终于回头看到了那个人。 那是一个身穿道袍,手执拂尘的男子,站在一只冰怪的身上,眉目严肃地凝视着他,眼底,是深深的谴责。 “师,师父……”西泠张了张嘴,喊道。 “谁是你师父,我才没有你这样涂炭生灵的徒弟!你永远都不可能是我的弟子!” 那人冷冷地一甩拂尘,嫌恶地看了西泠一眼,转身离去。 冰块开始咔嚓咔嚓地破碎,西泠摆动身躯追了上去: “师父,师父!对不起,我不该贪心地窃取你的功法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您原谅我,原谅我!” 石洞外,卫襄和尉迟嘉肩并肩坐在白玉鼎上,看着面前水流凝聚而成的镜子,卫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 “这个骗子!当初还跟我们说他是无意中得到这寒冰功法的,原来是他偷来的!难怪他自己没办法掌控!” “嗯,所以襄襄,以后千万不要以为妖怪就不会骗人,其实妖类多诡谲之辈,只是分善恶而已。” “好,好吧。” 卫襄心情很失落,很是鄙夷自己—— 当初在西海逮到西泠的时候,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可是…… 卫襄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对: “可是当初我们是对西泠用过搜魂符的呀,如果他撒谎了,为什么我们,没看出来?” “因为我们用搜魂符的时候,他自己也以为自己是真的无意中得到寒冰功法的——一个人太过于不想记起某件事情,他就会在心里将这件事抹去,到最后,自己都会信以为真。所以,小小一个搜魂符,搜得了人的魂,却搜不了人的心。” “搜得了人的魂,却搜不了人的心……” 卫襄呆呆地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百感交集。 是啊,前世的时候,自己在无数个深夜,内疚得想要去死的时候,也曾经不停地骗自己,事情不是这样的,一切都不是她的错,她并没有想要给师门和家人带来灾难—— 可是,发生过的一切,真的是多想想假如,就可以抹杀的吗? 很显然是不能,譬如她曾经充满愧疚的一生,譬如此刻被困在梦境中的西泠。 “那这个石洞里的镜子,叫什么名字呢?” 卫襄觉得这个石洞里的镜子真的是很厉害,竟然能窥探到人内心深处的秘密,而非灵魂深处的秘密。 “它啊,它的名字应该叫‘自我’。当它照进一个人内心的时候,人就不得不面对自我,面对那些世间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 尉迟嘉缓缓解释着,温和的声音伴随着流水,一般温柔,一般安抚人心。 卫襄忽然转过头看着尉迟嘉: “那你,还有什么只有你自己知道的秘密吗?” “我啊,当然有啊。” 尉迟嘉笑了笑,忽然低下头去,将眼底一闪而逝的羞涩妥当藏好,才再次抬起头来,双手捧着卫襄的脸: “但是襄襄,你现在不要问,等到合适的时间,我自然会告诉你。” “不说就不说吧,我还不稀罕知道呢。” 卫襄将尉迟嘉的手扒拉开,气哼哼地说道,然后在水镜上挥了挥手,水镜上的画面顿时一转,出现了一个浑身冒着黑色魔气的高大身影。 这是祝言的梦,祝言的梦比西泠的简单。 他梦见的是他在北海火云宗的密室中,最终没能战胜幽冥城主的魂魄,以致于自己变成了尸魔,为祸人间。 在梦里,他痛哭,他忏悔,但却回不到过去,因为他与天地间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关系了,再也不会有人来帮他了。 即使隔着波动的水镜镜面,卫襄也能感觉得到祝言的撕心裂肺和绝望。 卫襄盯着祝言看了一会儿,幽幽地感叹: “祝言还真是一个善良的人呢——你说,当初要是没遇见我们,他还会不会落到这样的境地呢?” “这就没人知道了,但我想,世上之所以有命运这回事,大概他的结局,也还是逃不开原有的禁锢吧。不过你放心,这只是一个梦境而已,这个梦境的主宰者,是恐惧,只要祝言不自暴自弃,他是能平安出来的。” 尉迟嘉挥手将画面翻过,去看最后被扔进去的那位黑袍大叔。 黑袍大叔正坐在石洞里生闷气: “他们两个打架,关我什么事?折腾他们就算了,牵连我算什么?哼,大家都是做妖怪的,居然还讲连坐!两个惹祸精,两个坏东西!” “嘿,这个渣爹,这指桑骂槐的,在抱怨我们吗?” “没错,就是在抱怨我们。”尉迟嘉也觉得好笑:“他一定觉得,我们根本听不见。” “那他真是太天真了。” 卫襄撇撇嘴,对黑袍大叔表示鄙夷。 但她也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凭什么别人都开始进去梦境了,他就一动不动啊?他是会什么法术吗?” “不是他会法术,是他的梦境时间还没到。” “没到?我只听过‘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句话,我可没听说过这些镜灵给人梦境还挑时间的!” “可是他进的这个石洞里的镜灵,真的是要挑时间的。” “挑什么时间?挑个好日子……这,这什么情况?” 卫襄百无聊赖地靠在尉迟嘉的肩上开始打瞌睡,却在再次看向水镜的时候一下子坐了起来,睡意全无。 只见镜子里的黑袍大叔化身成了一只凶猛的恶蛟,吞吃海中生灵。 他吞鱼吞虾,甚至吃鲨鱼巨鲸,可这也就算了,他最红居然把一只胖胖的龙鱼叼进了嘴里! “嘿,渣爹,那是你儿子!虎毒不食子,放开你儿子!” 卫襄急了,直接上手拍水镜。 但是水镜在她掌心里碎裂又聚拢,镜子中的画面并没有因为她的愤怒发生丝毫的改变或者是静止。 凶恶的蛟龙最终还是将自己的亲儿子吞吃入腹,然后继续寻觅食物,最终小白,还有许多只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妖怪都被他吞了下去。 卫襄看着这残忍的一幕幕,手都有点儿抖,指着水镜愤怒不已: “这哪里是蛟龙,这是只饕鬄吧?哪有人连自己的亲生儿子和女儿都不放过的?” 一句话说完,卫襄却又想到了一个更可怕的事情: “这个渣爹不会只有小白和龙鱼这双儿女吧?他,他后面吃的那些大小妖怪,都,都是……” 卫襄声音都发抖了,就算是妖怪,也不能光吃自己儿女吧? 尉迟嘉点点头,抬起一只手在卫襄的背上轻抚着,缓缓的声音却依旧为卫襄揭开这残忍的真相: “没错,他在梦境中吞吃的,都是他的儿女,这只蛟龙原本的人生轨迹,就是一只食子恶兽。” “呃……好恶心!” 卫襄捂着胸口,觉得自己简直要吐了。 “这样的渣爹,为什么还能活着?” 卫襄忍住想吐的冲动问道。 “因为这毕竟,只是梦境啊,而且,这个石洞里的镜子,名字叫做,报应。” 报应,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卫襄一头雾水地看向水镜中。 果然,镜子里的时光飞速过去了几千年,凶名赫赫,残忍食子的蛟龙,终于老了,却始终登仙无望。 他拖着衰弱的身躯在海水中游荡,却最终被一拥而上的大鱼小鱼分而食之,最后连个渣滓都没剩下。 临死前,恶蛟也曾苦苦哀求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鱼: “阿鲤,求求你看在我们曾经相好一场的份儿上,放过我吧……” 那大鱼一尾鳍扇在了恶蛟的脸上: “你当初吃掉你亲生儿子的时候,可曾想过今日?还放过你,我这辈子最恨的事情就是曾经和你相好一场!” 食人者,人恒食之。 看到恶蛟落得这样的下场,卫襄心头闪过这样一句话。 卫襄百无聊赖地靠在尉迟嘉的肩上开始打瞌睡,却在再次看向水镜的时候一下子坐了起来,睡意全无。 只见镜子里的黑袍大叔化身成了一只凶猛的恶蛟,吞吃海中生灵。 他吞鱼吞虾,甚至吃鲨鱼巨鲸,可这也就算了,他最红居然把一只胖胖的龙鱼叼进了嘴里! “嘿,渣爹,那是你儿子!虎毒不食子,放开你儿子!” 卫襄急了,直接上手拍水镜。 但是水镜在她掌心里碎裂又聚拢,镜子中的画面并没有因为她的愤怒发生丝毫的改变或者是静止。 凶恶的蛟龙最终还是将自己的亲儿子吞吃入腹,然后继续寻觅食物,最终小白,还有许多只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妖怪都被他吞了下去。 卫襄看着这残忍的一幕幕,手都有点儿抖,指着水镜愤怒不已: “这哪里是蛟龙,这是只饕鬄吧?哪有人连自己的亲生儿子和女儿都不放过的?” 一句话说完,卫襄却又想到了一个更可怕的事情: “这个渣爹不会只有小白和龙鱼这双儿女吧?他,他后面吃的那些大小妖怪,都,都是……” 卫襄声音都发抖了,就算是妖怪,也不能光吃自己儿女吧? 尉迟嘉点点头,抬起一只手在卫襄的背上轻抚着,缓缓的声音却依旧为卫襄揭开这残忍的真相: “没错,他在梦境中吞吃的,都是他的儿女,这只蛟龙原本的人生轨迹,就是一只食子恶兽。” “呃……好恶心!” 卫襄捂着胸口,觉得自己简直要吐了。 “这样的渣爹,为什么还能活着?” 卫襄忍住想吐的冲动问道。 “因为这毕竟,只是梦境啊,而且,这个石洞里的镜子,名字叫做,报应。” 报应,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卫襄一头雾水地看向水镜中。 果然,镜子里的时光飞速过去了几千年,凶名赫赫,残忍食子的蛟龙,终于老了,却始终登仙无望。 他拖着衰弱的身躯在海水中游荡,却最终被一拥而上的大鱼小鱼分而食之,最后连个渣滓都没剩下。 临死前,恶蛟也曾苦苦哀求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鱼: “阿鲤,求求你看在我们曾经相好一场的份儿上,放过我吧……” 那大鱼一尾鳍扇在了恶蛟的脸上: “你当初吃掉你亲生儿子的时候,可曾想过今日?还放过你,我这辈子最恨的事情就是曾经和你相好一场!” 食人者,人恒食之。 看到恶蛟落得这样的下场,卫襄心头闪过这样一句话。 第417章 乾坤兽 揍他们? 这三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小仙子还是太年轻. 莳溪不由得暗暗发愁,干脆绕过卫襄去寻轮回镜灵。 卫襄正觉得最近这日子过得十分没意思呢,看着生气,其实兴奋中加了几分跃跃欲试—— 她如今有信仰之力,师父也说她能够化灵力为实质了,怕什么?! 海面上,三三两两的人影飞过,最后都聚在了海面上的石礁上开始商讨对策。 为首的人先发表高见: “其实那卫襄一直就是个饭桶,她有什么可怕的?她就是块肥肉,人人可以吃得!唯一要忌惮的就是蓬莱的那三个老家伙,还有时时跟在卫襄身边的那个长得像娘儿们一样的男人!” 这话其实也算是总结了从前卫襄生活轨迹的精髓,所以很快就有人出声附和: “李真人所言极是,那卫襄根本不必忌惮,只要我们联手对付,根本就是一只丧家之犬,但是那个尉迟嘉,却是一定要小心——你们还记得听涛真人的高徒凌瀚吧?当初就是被他一招击败,颜面扫地的!” “记得记得,不过说来也奇怪,我们都有多久没有见过听涛真人了,也不知道他如今去哪里了,我数次去极渊海也没找到他人!” “可能是出海云游去了吧,我们也不说他了,来说说这尉迟嘉要怎么对付。” “要说那尉迟嘉来历不明,所练功法也是前所未见,你说我们要是能把他和卫襄一起抓住,得到他的功夫,那该多好!” “对对对,这卫襄的皮肉,可让我等长生不老,尉迟嘉这功法,我们也要了!不过我们今日一定要趁其不备,立刻下手,不然等到德山那死老头赶来,怕又是一场恶战。” “好,李大哥可将那只乾坤兽带来了?” “带来了,没有这只乾坤兽,我们还真是没有把握呢!” 一群人情绪高涨地讨论着,波澜淡淡的海面下,卫襄对尉迟嘉传音道: “这群人真是脑子有坑吧,这种话,也是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乱嚷嚷的吗?哎,你听见了没,这群人说你是娘娘腔呢!” “嗯。” 尉迟嘉回应了一声,看起来没受这三个字的影响,但是他手一扬,抛出去的小蛇已经表明了他的心情。 小蛇见风就长,一出海面直接就变成了一条巨蛇,朝着那群人就长开了血盆大口。 “啊!” 那些人猝不及防之下被吓了一大跳,一个没站稳,就从礁石上掉下去了好几个。 “哈哈,一群落水狗!” 卫襄看得心中大快,在溅起的波浪间露出头,笑眯眯地看着那群人。 但是很快她又想起一件事情: “不对,他们刚刚是不是还骂我是狗了?他们才是狗!我这就让他们变成丧家之犬!” 卫襄心一横,手一挥,数丈高的滔天巨浪随之而起,海水在卫襄的控水之力操纵下,化作水墙,化作冰凌,甚至化成绵绵密密细如牛毛一般的冰针,全都朝着那群人招呼过去! “怎么回事,是谁?!给我出来!” 领头的那位李真人被劈头盖脸的巨浪打得一阵发懵,一边在波涛间挣扎着飞起来,一边怒吼道。 但是卫襄哪里会让他看见自己的真容呢,她和尉迟嘉两人隐匿了身形,坐在了一旁的礁石上惬意地看好戏—— 各种冰凌冰锥冰针朝着那些人招呼着,蛇妖庞大的身躯在他们中间来回扫荡,抽在那些人身上,直如被巨石砸中,而那些人只要想逃,巨浪就会化作樊笼,将他们牢牢地圈在中间。 当然,也有不服气的,手里利剑大吼着冲向了水墙,然后毫无预兆地就触动了语凝海的禁制,在喊出声音的刹那间炸开,很快消失在海水中,连个渣子都没剩下。 卫襄靠在尉迟嘉肩上,看着眼前这残忍的一幕,攥了攥手指,最终还是没有把自己的控水之力收回来。 她不想杀人,但她也不能留着这些人养虎为患—— 毕竟,这可是一群想要吃了她的人啊。 想要蚕食同类的人,还能算是人吗? 大概已经不是了吧。 尉迟嘉感知到了她的情绪,轻轻地将她拥在了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 卫襄的情绪慢慢地低落下去,最后闭上眼睛,窝在尉迟嘉的怀里,再也没有去看愈来愈惨烈的场面。 从前她在长安横行霸道,可最多也就是大家纠结在一起打个群架,作天作地胡闹一通,做一些家里人不让做的事情,从来都不曾伤人性命。 但是这修仙路,看似美好和平,事实上,却杀意重重,转瞬即死的事情也变得平常。 这样的修仙,修的到底是仙,还是魔? 海面上原本一群雄心勃勃的修仙者很快就被这天上地下全方位的痛击给打得脑袋发懵,眼前都是一片血红。 而经过这一场恶战,终于有人想起来,他们是带了法宝来的—— “快,放乾坤兽,快放乾坤兽出来!” “乾坤兽是什么东西?” 卫襄听到了,也睁开了眼睛,好奇地朝着混乱一片的人群看去。 只见有人手忙脚乱地从衣袖中掏出了一只小兽,捧在了手心里。 那是一只和白色的小猫一样的小动物,只有巴掌大小,睁着一双黑黝黝的眸子,骨碌碌地四下张望,粉色半透明的鼻尖微微耸了耸,像是在闻什么味道。 “好可爱的小猫啊。” 卫襄因为小花的缘故,对猫这种动物一直都很有好感,此时见这小猫如此可爱,忍不住就有点儿过去摸一把的冲动。 尉迟嘉却是在看见这小猫的瞬间,脸色就不好起来,他将卫襄揽在怀里,直接飞离了礁石: “我们先走,不要留在这里。” “为什么啊?”卫襄万分不解。 “因为……” “吼——” 尉迟嘉还没来得及答完,卫襄就听见一声仿佛远古巨兽一般的吼声—— 卫襄刹那间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有什么在她耳朵里炸开了一般,脑子里的余音一波一波的,她几乎有种昏过去的冲动! 她对天发誓,就算是抚仙神兽在她耳边这样吼,她也不曾有过这种感觉! 卫襄疑惑又戒备地回过头去,只见那人掌心里的小白猫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好像是透过隐匿的阵法看到了卫襄一般,朝着她这个方向再次张了张嘴。 好在这次尉迟嘉已经抬手将卫襄的耳朵捂住了,虽然那种音波冲击脑海的感觉再次袭来,但卫襄已经能够勉强稳住了。 “这,这小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 卫襄有点儿惊恐地问尉迟嘉。 难怪那些前来送死的人这次这么有把握,原来是手里有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小东西。 尉迟嘉没说话,抱着卫襄直接飞出去几十里,几乎看不见那些人了,才松开了捂在卫襄耳朵上的手: “这就是乾坤兽,原本也只是寻常的猫妖,但是上古开天之时,有神袛偷了盘古大神的乾坤阵,被盘古大神发现,慌乱之下,将这乾坤阵藏在了猫妖腹中,猫妖身躯虽小,却从此身负乾坤,其声如雷,其势如电,而这世间的万物,在它的面前都无所遁形。” “这么厉害的啊,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又是在蓬莱的典籍上看到的?” “不是,是前世我偶尔遇到别的猫妖时,听他们说的。当然,这也只是传说,到底是不是这样的,也无从考证,因为乾坤兽在人类的典籍中,不曾正经出现过。” 尉迟嘉很坦诚地说道。 卫襄点点头: “哦,我想起来了,你以前可是冒充小花的,自然了解猫。不过,这乾坤兽要怎么降服?我看它似乎挺听那个人的话的。” “没什么特别的手段,唯美食尔。” 尉迟嘉说这话时,墨色眸子中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卫襄瞪大了眼睛: “什么?美食?我没听错吧?!” “没错,传说中,这乾坤兽只要人类给吃的,就愿意跟着走,所以,前世那猫妖告诉我,乾坤兽之所以很少被人发现,是因为它只要不开口大吼大叫,就和普通的猫没什么两样,寻常人根本无法分辨。而且,即使它大吼大叫,也只有被它针对的那个人才能听见。” 这下卫襄是真的无语了—— 听起来这么高大上的乾坤兽,真的是给点儿吃的就能哄走? 不过,被它针对——那个小家伙发现自己了? 卫襄想了想,转头看着尉迟嘉,目露期待: “你说,这家伙长得这么像猫……和龙猫是不是有什么亲戚关系啊?” “龙猫?哦,你是说胖胖。” 尉迟嘉也是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胖胖还有这么个高大上的名字。 不过襄襄说得也没错,这乾坤兽的习性如果真的如传说中一般,那还真是和胖胖一般无二呢,当初胖胖不就是被襄襄两块肉干,几句好话就哄过来了吗? 只是,襄襄这时候,忽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尉迟嘉电光火石间明白了卫襄的意思,立刻揽过她继续朝着远处飞去,并且对卫襄发出严厉警告: “你绝对不准再打这只乾坤兽的主意!” “可是它长得这么好看,有这么好养活……” “但是你之前还觉得你的因果已经太多了,你都忘了吗?” 尉迟嘉将频频回头的卫襄强行摁回了自己怀里,不容置疑地带着她远去。 襄襄一直觉得胖胖是被她忽悠回来的,但是胖胖何尝不是贪恋她身上那种来自灵丹本体的诱惑呢? 他是再也不会容许她再招惹精怪回来的。 语凝海的海面上,因为卫襄和尉迟嘉的离去,海面很快重归于平静,侥幸存活的人们四顾一圈,发现茫茫的海面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就连刚刚还砸肉饼一样砸他们的那条巨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踪影。 一群人飘在死寂一片的海面上,往日里关于语凝海的恐怖传说齐齐涌上心头,顿觉后背一阵寒凉—— 难道,刚才偷袭他们的,真的是鬼不成? 而被那人捧在手心儿里的乾坤兽,此时也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缩了回去,似乎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做。 顿时就有人对这只看起来和大老鼠差不多大的平凡小猫发出了质疑: “这到底是不是乾坤兽啊,怎么什么用都没有?” 乾坤兽的主人也有些尴尬: “这,应该不会有错吧,这可是我花重金从万老三的手里买来的……” “什么?你居然是从万老三那个灵兽贩子手里买来的?哎呦我的李真人,李大哥,您到底怎么想的啊,那万老三手里的灵兽,有真的吗?” “就是,去年他还把一只黄鼠狼冒充寻宝鼠卖给了我,他就是个坑蒙拐骗的骗子!” 尉迟嘉电光火石间明白了卫襄的意思,立刻揽过她继续朝着远处飞去,并且对卫襄发出严厉警告: “你绝对不准再打这只乾坤兽的主意!” “可是它长得这么好看,有这么好养活……” “但是你之前还觉得你的因果已经太多了,你都忘了吗?” 尉迟嘉将频频回头的卫襄强行摁回了自己怀里,不容置疑地带着她远去。 襄襄一直觉得胖胖是被她忽悠回来的,但是胖胖何尝不是贪恋她身上那种来自灵丹本体的诱惑呢? 他是再也不会容许她再招惹精怪回来的。 语凝海的海面上,因为卫襄和尉迟嘉的离去,海面很快重归于平静,侥幸存活的人们四顾一圈,发现茫茫的海面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就连刚刚还砸肉饼一样砸他们的那条巨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踪影。 一群人飘在死寂一片的海面上,往日里关于语凝海的恐怖传说齐齐涌上心头,顿觉后背一阵寒凉—— 难道,刚才偷袭他们的,真的是鬼不成? 而被那人捧在手心儿里的乾坤兽,此时也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缩了回去,似乎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做。 顿时就有人对这只看起来和大老鼠差不多大的平凡小猫发出了质疑: “这到底是不是乾坤兽啊,怎么什么用都没有?” 乾坤兽的主人也有些尴尬: “这,应该不会有错吧,这可是我花重金从万老三的手里买来的……” “什么?你居然是从万老三那个灵兽贩子手里买来的?哎呦我的李真人,李大哥,您到底怎么想的啊,那万老三手里的灵兽,有真的吗?” “就是,去年他还把一只黄鼠狼冒充寻宝鼠卖给了我,他就是个坑蒙拐骗的骗子!” 第418章 齐聚扶桑 “不是好像,是真的朝着我们来了。” 轮回镜灵镇定地回了一句,转走开: “不过你放心,它进不来——纵然是上古妖兽,这语凝海也不是它撒野的地方。” “上古妖兽?” 莳溪难以置信: “大人,这小白猫看起来不像是妖兽啊。” 轮回镜灵点点头: “没错,看起来不像,所以才迷惑了那么多人,以为它真的人畜无害呢。刚刚死掉的那个人倒是知道几分它的可怖,可惜啊,一知半解是会要人命的。” 这话听得莳溪懵懵懂懂,但是轮回镜灵不再往下说,她也不好再追着问。 只是有些担心地提醒轮回镜灵: “轮回大人,我们,真的不出去看看赤灵丹和紫灵丹吗?” 轮回镜灵的身影消失在白玉鼎中,最后的声音遥遥传来: “不必。这语凝海终归是他们的世界,他们成为海之领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他们不可能在自己的地盘上都做不了主。” “是。” 莳溪应了一声,才算是放了心。 而想起鲛人之王告诉她的事情,她的心情又变得复杂起来。 难怪从前万事小心的轮回大人忽然间对赤灵丹和紫灵丹这般放心,原来是赤灵丹成了南海的海神娘娘。 鲛人之王问她的那句话也一直都盘旋在她心底—— 莳溪,如果我们能从扶桑故地回到南海,你愿意回到我们鲛人的故乡吗? 愿意吗? 莳溪问了自己很久,也没有答案。 毕竟当初小仙子对她说过的话还在耳畔回荡。 或许,那只是鲛人一族的故乡。 而她,只算是一个背弃了大巫娘娘,背弃了鲛人一族的人罢了。 茫茫海面上,尉迟嘉带着卫襄御空而行,很快就望见了蓬莱仙山的影子。 卫襄却在这个时候拽了尉迟嘉一把,尉迟嘉立刻停了下来: “怎么了?” “我们,还是先不要回蓬莱去了吧?”卫襄一副近乡情怯的样子。 尉迟嘉想了想,问道: “你是害怕回去以后师父赶你去南海呢,还是害怕现在回去,给蓬莱招祸?” “都有吧,反正,我就是觉得现在回去不合适……再说,我答应了轮回大叔会在蓬莱多住些日子的。” 卫襄用合适的理由掩盖了自己的心虚,呐呐地说道。 尉迟嘉迟疑片刻,就点点头,揽着卫襄很快转了方向: “既然这样,我们就还是先不要回蓬莱了,回语凝海去吧。” “语凝海,也还是先不要回去了……这次可不是我自己跑出来的,我也是被迫无奈才跑出来的,轮回大叔一定能理解我的,所以,我们还是先去扶桑故地看看吧,你不是说你回来的时候东海的修仙者们沸沸扬扬地都在讨论扶桑故地出现重生之力的事情吗?” “你啊……” 尉迟嘉笑笑,望着卫襄如同黑宝石一般亮晶晶的眸子,到底没有忍心拒绝他。 “好,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反正那个地方的重生之力,也算是和我们有关。” “对,你说得没错,要不是扶桑神木被毁,那个地方绝对不会出现什么重生之力!” 卫襄猛点头,高高兴兴地调转方向,扯着尉迟嘉向着天边那巨大的扶桑木影子飞去了。 此时的蓬莱,德山老头却焦急地在山崖上转圈圈,等着自己那不争气的徒弟狼狈归来。 因为那些人一开始惦记自己的徒弟,他立刻就知道了。 如今他也没别的念头,只希望卫襄自己乖觉一点,自己乖乖去南海,彻底避开这些是是非非。 莱芜在旁边看着德山老头这担忧焦躁的样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出言相劝: “师兄你别再转了,你自己不觉得晕,我都已经觉得眼花了——你放心好了,以卫襄现在的本事,就算是真的被那些人惦记上了,也绝对不会有事的,再说她身边还有一个尉迟嘉,难道他那么厉害,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吗?” “谁说我担心她了?我是担心长此以往下去,这东海的修仙风气必定会恶劣下去,最后落得和曾经的西海一样,修仙者之间互相算计,互相倾轧,到最后就不是修仙,而是修魔了!” “师兄说的是,但是以东海现在的局势,长生不老药的事情已经是愈演愈烈,单凭我们蓬莱的力量,根本就无法阻止。所以,师兄也不要太过忧心了,如果这个世上有人想作恶,我们是拦不住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明哲保身,然后在必要的时候推波助澜一把,看那些人自食恶果罢了。” “胡说,身为蓬莱弟子,怎么能有这种明哲保身的念头?” 德山老头一听莱芜这么说,眼睛立刻就瞪了起来,怒道: “难道你忘了蓬莱的祖训门规吗?天地不宁,方有蓬莱!我们蓬莱顶天立地,岂能是避祸畏缩之徒?东海大乱已起,我们要是袖手旁观,隔岸观火,那么这把火,迟早还是要烧到我们头上来!蓬莱可不仅仅是蓬莱,也是东海仙门之一,若是东海仙门坠入魔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们蓬莱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莱芜面对暴怒的师兄,默默地叹了口气,什么都不想说了。 师兄是个好人,是个正直的人,是个心怀天下的人。 这样的人,让人敬佩,也让人担忧。 那个惹祸的卫襄,到底什么时候能自己乖乖回来呢? 而在离蓬莱百里之外的海面上,一群人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想吃“卫襄肉”的甲某:“李真人那边是指望不上了,我们只能想办法让卫襄自己送上门来!” 想吃“卫襄肉”的乙某:“说得轻巧,兔子看到人有人想逮它还知道逃跑呢,更何况是那狡猾的卫襄?她这会儿要么藏进语凝海,要么跑回蓬莱,这两边咱们都无可奈何,我看我们是注定动不了她了!” 甲某:“非也非也,我的意思呢,并非是我们去动她,而是要让她自己心甘情愿送上门来。” 乙某:“呵呵,你居然能说出这种话,那是你傻还是卫襄傻呢?” 甲某:“这不在于谁傻谁不傻,在于谁在意谁不在意!” 还是觉得稀里糊涂的乙某:“好了,你有话就直说,别绕圈子了行吗?” 甲某:“嘿嘿,那什么,蓬莱和语凝海这两处,咱们自然是动不得的,但是我听说,卫襄这妖女和须弥山那个小和尚关系匪浅。” “所以,你的意思是,咱们去捡须弥那只软柿子捏捏!”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贤弟觉得可还行?” “可行可行,这是个绝好的主意!人人都说那卫襄如何如何不堪,但那卫襄是个仗义的人,这一点可没得说!” 乙某立时心如明镜,连连点头,并且很有见地的补充道。 “那我们,就即刻去往须弥?” “好,我们这就去须弥,一定要打她卫襄一个措手不及!” 于是想吃“卫襄肉”的一干人等,就眉开眼笑地击掌为誓,然后齐心合力地前往须弥山了。 对此一无所知的卫襄站在扶桑故地原本的大坑形成的大湖边上,仰头看着高耸入云的参天巨树,由衷地发出赞叹: “真不愧是扶桑神木啊,被你引雷烧毁,居然还能重生,可见其神奇之处!” 尉迟嘉却没说话,而是绕着那湖边一步一步走出去很远,才又回到了卫襄的身旁,神色郑重地问道: “襄襄,你可还记得那夜我们从南海的鲛人神庙来到这里之时的出口在哪里吗?” “出口?”卫襄一愣,很快摇头:“具体在哪里不记得了,那晚黑漆漆的,我只记得我们是从这树下出来的……” “嗯,我们当时就是从这个地方出来的,但是现在,这里严丝合缝,一点儿阵法的波动都没有,我怀疑那个出口已经消失了。” 尉迟嘉皱眉,将自己的感觉全部说了出来: “而且,我总觉得,那个出口并不是自己消失的,而是被人可以掩盖了。” “掩盖了?那就再试试!” 卫襄说干就干,二话不说,直接抬手将一股灵力打在了扶桑神木粗壮的枝干上。 但是扶桑神木实在是过于巨大,并没有因此有分毫的撼动,粗壮的主干动也没有动一下。 “咦,这树好顽强啊,当初你抬抬手就能把它给灭了,我这么打上去,却一点儿用都没有,也太欺负人了吧?” 卫襄不甘心,嘀咕了一句再次抬手,接二连三地以灵力为剑,朝着扶桑神木劈了过去。 可扶桑神木的顽强可真不是说说而已,这重生出来的神木似乎比原来那棵还要结实,任凭卫襄一道道的灵力劈过去,黑黢黢的树皮上连个木屑都没能掉下来。 卫襄这下可就不服气了: “这可真是见了鬼了,这树成精了?” 尉迟嘉拦住了她: “不是成精了,是它的秘密,我们并不了解。” 尉迟嘉仰头望着头顶绿荫如盖的高大树冠,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我怀疑,当初扶桑门下的人,还有人幸存,并且,是一个掌握着扶桑神木秘密的人。” “那会是谁呢?是他们的掌门,还是哪位长老?” 卫襄两辈子加起来,对扶桑的了解都不多,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是什么人。 甲某:“嘿嘿,那什么,蓬莱和语凝海这两处,咱们自然是动不得的,但是我听说,卫襄这妖女和须弥山那个小和尚关系匪浅。” “所以,你的意思是,咱们去捡须弥那只软柿子捏捏!”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贤弟觉得可还行?” “可行可行,这是个绝好的主意!人人都说那卫襄如何如何不堪,但那卫襄是个仗义的人,这一点可没得说!” 乙某立时心如明镜,连连点头,并且很有见地的补充道。 “那我们,就即刻去往须弥?” “好,我们这就去须弥,一定要打她卫襄一个措手不及!” 于是想吃“卫襄肉”的一干人等,就眉开眼笑地击掌为誓,然后齐心合力地前往须弥山了。 对此一无所知的卫襄站在扶桑故地原本的大坑形成的大湖边上,仰头看着高耸入云的参天巨树,由衷地发出赞叹: “真不愧是扶桑神木啊,被你引雷烧毁,居然还能重生,可见其神奇之处!” 尉迟嘉却没说话,而是绕着那湖边一步一步走出去很远,才又回到了卫襄的身旁,神色郑重地问道: “襄襄,你可还记得那夜我们从南海的鲛人神庙来到这里之时的出口在哪里吗?” “出口?”卫襄一愣,很快摇头:“具体在哪里不记得了,那晚黑漆漆的,我只记得我们是从这树下出来的……” “嗯,我们当时就是从这个地方出来的,但是现在,这里严丝合缝,一点儿阵法的波动都没有,我怀疑那个出口已经消失了。” 尉迟嘉皱眉,将自己的感觉全部说了出来: “而且,我总觉得,那个出口并不是自己消失的,而是被人可以掩盖了。” “掩盖了?那就再试试!” 卫襄说干就干,二话不说,直接抬手将一股灵力打在了扶桑神木粗壮的枝干上。 但是扶桑神木实在是过于巨大,并没有因此有分毫的撼动,粗壮的主干动也没有动一下。 “咦,这树好顽强啊,当初你抬抬手就能把它给灭了,我这么打上去,却一点儿用都没有,也太欺负人了吧?” 卫襄不甘心,嘀咕了一句再次抬手,接二连三地以灵力为剑,朝着扶桑神木劈了过去。 可扶桑神木的顽强可真不是说说而已,这重生出来的神木似乎比原来那棵还要结实,任凭卫襄一道道的灵力劈过去,黑黢黢的树皮上连个木屑都没能掉下来。 卫襄这下可就不服气了: “这可真是见了鬼了,这树成精了?” 尉迟嘉拦住了她: “不是成精了,是它的秘密,我们并不了解。” 尉迟嘉仰头望着头顶绿荫如盖的高大树冠,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我怀疑,当初扶桑门下的人,还有人幸存,并且,是一个掌握着扶桑神木秘密的人。” “那会是谁呢?是他们的掌门,还是哪位长老?” 卫襄两辈子加起来,对扶桑的了解都不多,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是什么人。 第419章 谁更重要? 语凝海底的石洞里,沉溺于梦境的祝言已经醒来了。 祝言呆呆地坐在地上,直到卫襄走到他面前,他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过去揪住了卫襄的袖子,哭得像个一百多斤的孩子。 “怎么了这是?你已经战胜了自己的心魔,怎么还哭成这个样子?” 卫襄于心不忍地准备安慰他两句,尉迟嘉就已经一挥袖把祝言打得飞出去老远。 “矫情。” 尉迟嘉冷冷地抛下两个字,带着卫襄从祝言面前走过的时候,又补了一句: “以后注意你的身份。” “我,我刚刚……我错了。” 面前这绝美男子身上凛然的气息如同利剑一般切割着祝言的意志,祝言直接就认怂了,人也彻底清醒了。 其实他没有别的意思,他就是想要表达一下对卫襄的感激之情,如果没有卫襄的出现,如果没有卫襄后来对他的倾力出手,他最后落得的,也就是梦境里的那个下场—— 成为人人痛恨的大魔头,最后被人围剿而死,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但是尉迟嘉已经牵着卫襄走远,祝言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只能默默地爬起来,擦干眼泪跟了上去。 卫襄和尉迟嘉回到白玉鼎前的时候,莳溪激动地迎了出来: “赤灵丹,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嗯,放心,这是我们的地盘,我们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被人欺负得没用还手之力。” 卫襄看得出来莳溪很担心,安慰了她几句,就挥挥手,在面前凝结了一面水镜查看石洞中的那另外两只妖怪的情况。 西泠虽然也被心魔侵扰,但在梦境里,他终于面对了自己当年的过错,向自己的师父忏悔,并且将自己偷来的寒冰功法废去,算是给师父一个交代。 也因为他这样的选择,他最终撑过了梦境,只是人还有些懵,呆呆地坐在石洞中,应该是还没反应过来。 至于那条恶蛟……卫襄看在躺在石洞中奄奄一息的他,心中也忍不住骂了一句“报应”。 这黑袍大叔别说是做人了,做妖都不配啊。 虎毒还不食子呢,但是这大叔从头到尾所做之事,都是在利用自己的儿女。而他却从来没有对自己的儿女付出过任何,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儿女的存在。 当初被困在父神的聚灵阵里,就胡乱召唤一通,无辜的小白和龙鱼都差点儿做了炮灰。 所以,这样的渣爹要来干嘛? 也难怪小白宁可带着龙鱼回毗陵,也不愿意跟着渣爹前来东海。 就在卫襄默默吐槽的时候,尉迟嘉却是忽然一挥手,就将那条恶蛟从石洞中凭空拽到了面前。 “你把他抓过来干嘛?他的死活不应该是由石洞中的镜灵最终来定吗,你干嘛要救他?” 卫襄不解地问道。 尉迟嘉摇摇头: “我不是要救他,我是要问他一件事情。” 那条恶蛟此时终于脱离了石洞中镜灵的压制,稍微缓了缓,抬起头来看着尉迟嘉,刚要道谢,就被尉迟嘉掐着脖子拎了起来: “来东海的路上,是不是你跟别人说起我们回来的事情?” 尉迟嘉的声音完全不复和卫襄说话时的温柔,带着寒冰的凛冽之意。 恶蛟愣住了,然后挣扎起来: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好,那现在也不用你说了。” 眼下多事之秋,尉迟嘉也没有耐心和他多废话,直接一张搜魂符贴上去,事情瞬间明了。 没错,卫襄回到了东海的事情,的确是这条蛟龙透露出去的,他在回东海的路上遇到了灵兽贩子万老三。 万老三与各种精灵妖怪打交道多年,一眼就看出了在海里游来游去的这几人里至少有三只妖怪。 只不过他也能看得出来蛇妖是有主的,海豚妖他是惹不起的,只有这条恶蛟,认真论起来,也没什么大本事,根本斗不过常年抓捕灵兽的万老三,没交手几个回合,就被万老三拿下了。 然后为了保命,就毫不犹豫地把卫襄和尉迟嘉给拉出来当挡箭牌了。 要说万老三除了做灵兽买卖,平日里还做一些贩卖消息的买卖,一听到有卫襄的消息,立刻重视起来,从蛟龙的嘴里将卫襄和尉迟嘉的一切消息都套了出来。 虽然蛟龙对卫襄和尉迟嘉了解的也不多,但是卫襄和尉迟嘉回到了东海这件事却是实打实的。 万老三得了这个重大消息,就很是宽怀大度地放过了蛟龙,干脆地离去了。 但万老三这种人,怎么可能真的放过蛟龙呢? 他表面上是放了蛟龙,暗地里却在蛟龙的身上下了追踪的标记,是以那些人才能那么快就从蓬莱追到了语凝海。 所以,说来说去,虽然不是蛟龙主动出卖了卫襄和尉迟嘉,但是一切又都与他有关系。 卫襄看着蛟龙的眼神里就带了一丝怜悯。 蛟龙觉得自己读懂了卫襄的眼神,连声哀求: “小仙子,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出卖你们的,我只是以为你们在东海颇有名望,那些人看在你们的份儿上,不敢欺负我……” “你是不是故意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卫襄撇撇嘴,不屑地转过头,朝着尉迟嘉眨眨眼睛: “我听说,极渊海自从听涛老贼不在了以后,缺一个主人?” “嗯,这么能自作主张的东西,送去那里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尉迟嘉眼眸微垂一瞬,最终配合地点点头,然后一道金光打出去,直接将蛟龙打得昏了过去,整条龙也缩成了一条小蛇大小。 尉迟嘉将她拎在了手里: “我这就把他丢去极渊海。” “好,我跟你一起去。” 卫襄就要跟着尉迟嘉往外跑,尉迟嘉却将她按回了白玉鼎前: “你乖乖在这里等我回来,我去去就来,你魂魄归体不久,还是在白玉鼎中多养养吧。” 他们头顶,轮回镜灵的身影也浮现了出来: “紫灵丹所言极是,赤灵丹你要是想要以后不留后患,就在白玉鼎中多将养些日子为好。” 卫襄仰头看了看轮回镜灵,也想起来自己答应他会好好待在语凝海,只能怏怏地答应了: “好吧。” 然后不舍地朝着尉迟嘉挥手: “那你快去快回。” 语凝海底的石洞里,沉溺于梦境的祝言已经醒来了。 祝言呆呆地坐在地上,直到卫襄走到他面前,他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过去揪住了卫襄的袖子,哭得像个一百多斤的孩子。 “怎么了这是?你已经战胜了自己的心魔,怎么还哭成这个样子?” 卫襄于心不忍地准备安慰他两句,尉迟嘉就已经一挥袖把祝言打得飞出去老远。 “矫情。” 尉迟嘉冷冷地抛下两个字,带着卫襄从祝言面前走过的时候,又补了一句: “以后注意你的身份。” “我,我刚刚……我错了。” 面前这绝美男子身上凛然的气息如同利剑一般切割着祝言的意志,祝言直接就认怂了,人也彻底清醒了。 其实他没有别的意思,他就是想要表达一下对卫襄的感激之情,如果没有卫襄的出现,如果没有卫襄后来对他的倾力出手,他最后落得的,也就是梦境里的那个下场—— 成为人人痛恨的大魔头,最后被人围剿而死,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但是尉迟嘉已经牵着卫襄走远,祝言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只能默默地爬起来,擦干眼泪跟了上去。 卫襄和尉迟嘉回到白玉鼎前的时候,莳溪激动地迎了出来: “赤灵丹,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嗯,放心,这是我们的地盘,我们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被人欺负得没用还手之力。” 卫襄看得出来莳溪很担心,安慰了她几句,就挥挥手,在面前凝结了一面水镜查看石洞中的那另外两只妖怪的情况。 西泠虽然也被心魔侵扰,但在梦境里,他终于面对了自己当年的过错,向自己的师父忏悔,并且将自己偷来的寒冰功法废去,算是给师父一个交代。 也因为他这样的选择,他最终撑过了梦境,只是人还有些懵,呆呆地坐在石洞中,应该是还没反应过来。 至于那条恶蛟……卫襄看在躺在石洞中奄奄一息的他,心中也忍不住骂了一句“报应”。 这黑袍大叔别说是做人了,做妖都不配啊。 虎毒还不食子呢,但是这大叔从头到尾所做之事,都是在利用自己的儿女。而他却从来没有对自己的儿女付出过任何,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儿女的存在。 当初被困在父神的聚灵阵里,就胡乱召唤一通,无辜的小白和龙鱼都差点儿做了炮灰。 所以,这样的渣爹要来干嘛? 也难怪小白宁可带着龙鱼回毗陵,也不愿意跟着渣爹前来东海。 就在卫襄默默吐槽的时候,尉迟嘉却是忽然一挥手,就将那条恶蛟从石洞中凭空拽到了面前。 “你把他抓过来干嘛?他的死活不应该是由石洞中的镜灵最终来定吗,你干嘛要救他?” 卫襄不解地问道。 尉迟嘉摇摇头: “我不是要救他,我是要问他一件事情。” 那条恶蛟此时终于脱离了石洞中镜灵的压制,稍微缓了缓,抬起头来看着尉迟嘉,刚要道谢,就被尉迟嘉掐着脖子拎了起来: “来东海的路上,是不是你跟别人说起我们回来的事情?” 尉迟嘉的声音完全不复和卫襄说话时的温柔,带着寒冰的凛冽之意。 恶蛟愣住了,然后挣扎起来: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好,那现在也不用你说了。” 眼下多事之秋,尉迟嘉也没有耐心和他多废话,直接一张搜魂符贴上去,事情瞬间明了。 没错,卫襄回到了东海的事情,的确是这条蛟龙透露出去的,他在回东海的路上遇到了灵兽贩子万老三。 万老三与各种精灵妖怪打交道多年,一眼就看出了在海里游来游去的这几人里至少有三只妖怪。 只不过他也能看得出来蛇妖是有主的,海豚妖他是惹不起的,只有这条恶蛟,认真论起来,也没什么大本事,根本斗不过常年抓捕灵兽的万老三,没交手几个回合,就被万老三拿下了。 然后为了保命,就毫不犹豫地把卫襄和尉迟嘉给拉出来当挡箭牌了。 要说万老三除了做灵兽买卖,平日里还做一些贩卖消息的买卖,一听到有卫襄的消息,立刻重视起来,从蛟龙的嘴里将卫襄和尉迟嘉的一切消息都套了出来。 虽然蛟龙对卫襄和尉迟嘉了解的也不多,但是卫襄和尉迟嘉回到了东海这件事却是实打实的。 万老三得了这个重大消息,就很是宽怀大度地放过了蛟龙,干脆地离去了。 但万老三这种人,怎么可能真的放过蛟龙呢? 他表面上是放了蛟龙,暗地里却在蛟龙的身上下了追踪的标记,是以那些人才能那么快就从蓬莱追到了语凝海。 所以,说来说去,虽然不是蛟龙主动出卖了卫襄和尉迟嘉,但是一切又都与他有关系。 卫襄看着蛟龙的眼神里就带了一丝怜悯。 蛟龙觉得自己读懂了卫襄的眼神,连声哀求: “小仙子,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出卖你们的,我只是以为你们在东海颇有名望,那些人看在你们的份儿上,不敢欺负我……” “你是不是故意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卫襄撇撇嘴,不屑地转过头,朝着尉迟嘉眨眨眼睛: “我听说,极渊海自从听涛老贼不在了以后,缺一个主人?” “嗯,这么能自作主张的东西,送去那里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尉迟嘉眼眸微垂一瞬,最终配合地点点头,然后一道金光打出去,直接将蛟龙打得昏了过去,整条龙也缩成了一条小蛇大小。 尉迟嘉将她拎在了手里: “我这就把他丢去极渊海。” “好,我跟你一起去。” 卫襄就要跟着尉迟嘉往外跑,尉迟嘉却将她按回了白玉鼎前: “你乖乖在这里等我回来,我去去就来,你魂魄归体不久,还是在白玉鼎中多养养吧。” 他们头顶,轮回镜灵的身影也浮现了出来: “紫灵丹所言极是,赤灵丹你要是想要以后不留后患,就在白玉鼎中多将养些日子为好。” 卫襄仰头看了看轮回镜灵,也想起来自己答应他会好好待在语凝海,只能怏怏地答应了: “好吧。” 然后不舍地朝着尉迟嘉挥手: “那你快去快回。” 第420章 我愿意为你去死 卫襄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落尘了。 当她来到蓬莱山门外,远远地朝着海面上密密麻麻的人群望过去的时候,一时半会儿居然没有找到落尘的身影。 “他在哪里?”卫襄问胖胖。 胖胖眨巴着大眼睛也朝着海面上望了望,摇摇头: “我走的时候还没这么多人,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我只知道他被人劫持了。” 卫襄:…… 她只能隐匿了身形,带着胖胖悄悄溜进山门,来到了师父德山老头的身后。 “师父……”卫襄悄悄地戳了戳德山老头的肩膀。 正对着山门外那群人严阵以待的德山老头被吓了一大跳,回头看见是卫襄,立刻一个巴掌就拍了过去: “谁让你回来的,快滚!” 德山老头的态度极其恶劣,但卫襄却忽然间眼圈儿一红,伸手抓住了德山老头的手臂: “我不走,我自己闯的祸,我自己能收拾这个烂摊子!” “你能干点儿什么你说说你?!叫你滚去南海,就是不听,现在知道自己闯祸了?晚了!” 德山老头吹胡子瞪眼,似乎根本不想听卫襄多说,直接叫来了程无心: “快,把这个孽障给我送走!敢回来我就打断她的腿!” “师父,我真的可以把落尘救回来的……”卫襄扯着德山老头的衣袖苦苦哀求。 德山老头却完全不为所动,挥袖拂开卫襄,只有三个字相对: “滚滚滚!” “师父……” 卫襄无助地站在原地,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心里难过。 因为她的顽劣,被师父责骂,已经是家常便饭,可她从来都没有像!此刻这样难过,难过得想去死。 为什么呢?是因为此时此刻,和前世蓬莱被灭之前,师父将她逐出师门时的场景几乎完全一样吗? 卫襄转过身,望了一眼海面。 密密麻麻的修仙者磨刀霍霍,抚仙神兽和莱芜师叔的蛟龙在山门内盘旋打转,远处,幻蝶一族的身影也在翩翩靠近。 就连原本隐于无形的护山大阵似乎都能察觉到蓬所要面对的危险,不断地闪烁着如同彩虹一般的彩色,不为炫人眼目,只为示警鸣危。 眼前混乱的一切,就这样坦陈在卫襄的视线里,逐渐与前世的种种完全重合。 那些许久许久都不再想起的前世啊,就这么毫无预兆地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她的面前,曾经以为的逆天改命,就这么变成了一个笑话。 她昨日还是无忧无虑的蓬莱弟子,海之领主,觉得自己终于掌控了命运,甚至还信心满满地想要跟老天爷作对。 但今日,老天爷就果断干脆地给了她一巴掌,就这么把一切打回了从前。 所以,的确是她闯的祸,的确又是她的缘故,就这么为蓬莱招来了祸患吧? 难过,绝望,内疚,自弃。 卫襄心口被这些齐齐涌上来的情绪冲撞着,最终眨了眨眼睛,眼泪终于崩不住了,汹涌而出,散落在自海上而来的风中。 她转身就走,再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和纠缠。 被师父召唤过来的程无心,看见了卫襄的眼泪,心中大不忍,追上去将卫襄拉去了一旁劝道: “小师妹,师父的意思你应当明白,师父如此对你,是怕你落在那些人手里,怕我们救不了你。你赶快回语凝海,或者好生找个地方藏起来,落尘我们会救,你护住你自己就好。” “可是他们这么多人,如果真的铁了心跟蓬莱死磕,蓬莱根本扛不住的。” 卫襄茫然地回了一句,却又忽然点点头,露出了满脸笑容: “不过大师姐你说的对,我的确应该离远一点!” 程无心觉得卫襄这笑容让她有些看不懂: “小师妹,你……你是想通了还是……” “想通了,我应该跑得远远的,不能再留下来给你们添麻烦了。” 卫襄说完,想了想,又走回去两步,扯了扯衣服,把自己的衣裳打理平整,然后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朝着德山老头行了个大礼: “师父,弟子自知自己向来顽劣,入门多年,为师门带来麻烦无数,而师父向来对我多有爱护宽纵。今日这场麻烦,还是因弟子而起,不肖弟子卫襄,再无颜面留在师门,一人事一人当,今日离去,但愿能护师门平安,愿蓬莱从此安定如初,愿师父和师叔们早问仙途。” 卫襄啰啰嗦嗦一长串话说完,当即“哐哐哐”地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转身就跑。 德山老头望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皱眉: “这又是要出什么幺蛾子?” 程无心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师父,小师妹这话,怎么听着有点儿不对劲……不像是想通了,倒像是要做什么大事一样,对了,尉迟嘉呢?尉迟嘉为什么不在?” “尉迟嘉没有跟着襄襄?” 德山老头这才发现周围的确没有尉迟嘉的身影! “不好,快把她抓回来,打晕塞回去蓬莱阁!” 德山老头刹那间明白过来没什么规矩的小徒弟忽然来这么一出是为什么了! “是!” 程无心和沈良夜立刻就飞身追了上去,但还是晚了一步。 卫襄把胖胖扔入了山林,然后一个人飞身而起,飞快的朝着山门外飞了过去。 这一次,她没有再隐匿身影,海一般蔚蓝的裙裾如同飞舞的浪花,从蓬莱山门外的栈桥上空掠过,孑然一身的身影带着孤注一掷,如同一只野鹤一般朝着密密麻麻的人群飞去,挥舞着手臂大喊道: “你们不是要抓我吗?来呀,有本事抓得到我,我就心甘情愿被你们吃掉!” 女子的喊声中带着骄傲得意,带着十足的挑衅。 但这些都已经被人完全忽略了,他们定睛看去,确定了那个忽然出现的身影真的是卫襄之后,瞬间就沸腾了: “卫襄,那真的是卫襄!” “哈哈哈,真是卫襄,真是天助我也!” “我还以为有蓬莱相护,我们要花费好大的力气才能抓到这个妖女,没想到她自己居然出来送死了!” “没错,敢这么做的,一定是卫襄,她向来又蠢又作!” “追,快追!追上了,我们就能长生不老了!” 海面上的修仙者们沸腾着,叫喊着,如同蝗虫过境一般,密密麻麻地从天空掠过,朝着那个蓝色的身影追了过去。 卫襄在空中飞快地倒退着,对着追逐而来的人群露出了笑容。 来吧,跟她走吧,离开蓬莱,离开这片海域。 海面上滔天的巨浪逐渐翻涌而起,裹挟着疯狂追逐的修仙者们逐渐远去。 而这一切的发生,只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 “小师妹!”程无心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直接追了上去。 “卫襄!” 德山老头反应过来之后,直接挥剑斩断了身旁一方山石,但却丝毫没办法减轻他心底如同被人插了一刀的痛苦! 孽障,这个孽障,早知道她如此任性妄为,就该早早将她逐出东海! “敢动我的徒弟,老子今天宰了你们!” 德山老头怒吼一声,红着眼眶提剑冲了出去。 一时之间,蓬莱山门外人影纷纷,除了留下莱芜和韩知非以及新弟子们看家,芜青带着其他的蓬莱弟子全都跟随德山老头追了出去。 茫茫碧波间,数不清的人影在海浪间追逐着,嘶喊着,卫襄的身影忽东忽西,忽高忽低,每次他们要追上的时候,就会有巨浪劈下来,将他们的前路阻隔。 甚至在毫无章法的巨浪拍打之下,很多人猝不及防被拍中,相互撞成一团,坠入海中。 追逐的人群纷纷咒骂: “真不愧是妖女,居然有这等妖术!” “她不是妖女,她不是妖女……” 密密麻麻的人群中,传出一个虚弱的声音。 有人低头一看,是一个瘦骨嶙峋的光头和尚。 他们这才想起来他们是倚仗着什么才敢去蓬莱闹事儿的。 “停下,都停下!” 有领头的人大声喊了起来。 众人纷纷停了下来,回头看着那人。 那人伸手一抓,将小和尚拎在手里,一马当先冲到了人群的最前面,将手里的和尚遥遥冲着卫襄举了起来,大声喊道: “站住!你若是再前进一步,我就立刻杀了这小秃驴!” 前方在风浪中翻飞的蓝色身影应声而立,在海面上停了下来。 秋日的阳光照在海面上一片波光粼粼,晃得人眼花。 光芒万丈中,卫襄终于再次见到了落尘,也再一次被晃了眼睛—— 那个瘦骨嶙峋,在别人手中如同一片即将飘零的落叶一般的枯瘦和尚,真的是曾经眉清目秀,风姿卓绝的落尘吗? 明明还是一个少年,却像是一个饱经风霜的中年人。 唯有那双看向她的眼睛,依旧带着璀璨流光,仿佛只要看见她,就倒映进了漫天星河。 卫襄踩着波浪,一步一步走了回来,朝着枯瘦的和尚伸出手去: “落尘……” 只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卫襄就忍不住哽咽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 自从在语凝海窥见了他的梦境,卫襄就开始下意识地疏离落尘。 她不愿意如同梦中那般,最后让他落得个叛出师门,身死道消的下场。 可最终,命运的绳索还是要把他们紧紧地绞在一起,她还是牵连了他,拖累了他。 “襄襄……” 枯瘦的和尚被人拎在手里,尊严全无,满身狼狈。 但他还是努力地直起身体,朝着卫襄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久别重逢,眼前的女子和从前不一样了。 “别哭。” 前方在风浪中翻飞的蓝色身影应声而立,在海面上停了下来。 秋日的阳光照在海面上一片波光粼粼,晃得人眼花。 光芒万丈中,卫襄终于再次见到了落尘,也再一次被晃了眼睛—— 那个瘦骨嶙峋,在别人手中如同一片即将飘零的落叶一般的枯瘦和尚,真的是曾经眉清目秀,风姿卓绝的落尘吗? 明明还是一个少年,却像是一个饱经风霜的中年人。 唯有那双看向她的眼睛,依旧带着璀璨流光,仿佛只要看见她,就倒映进了漫天星河。 卫襄踩着波浪,一步一步走了回来,朝着枯瘦的和尚伸出手去: “落尘……” 只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卫襄就忍不住哽咽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 自从在语凝海窥见了他的梦境,卫襄就开始下意识地疏离落尘。 她不愿意如同梦中那般,最后让他落得个叛出师门,身死道消的下场。 可最终,命运的绳索还是要把他们紧紧地绞在一起,她还是牵连了他,拖累了他。 “襄襄……” 枯瘦的和尚被人拎在手里,尊严全无,满身狼狈。 但他还是努力地直起身体,朝着卫襄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久别重逢,眼前的女子和从前不一样了。 “别哭。” 前方在风浪中翻飞的蓝色身影应声而立,在海面上停了下来。 秋日的阳光照在海面上一片波光粼粼,晃得人眼花。 光芒万丈中,卫襄终于再次见到了落尘,也再一次被晃了眼睛—— 那个瘦骨嶙峋,在别人手中如同一片即将飘零的落叶一般的枯瘦和尚,真的是曾经眉清目秀,风姿卓绝的落尘吗? 明明还是一个少年,却像是一个饱经风霜的中年人。 唯有那双看向她的眼睛,依旧带着璀璨流光,仿佛只要看见她,就倒映进了漫天星河。 卫襄踩着波浪,一步一步走了回来,朝着枯瘦的和尚伸出手去: “落尘……” 只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卫襄就忍不住哽咽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 自从在语凝海窥见了他的梦境,卫襄就开始下意识地疏离落尘。 她不愿意如同梦中那般,最后让他落得个叛出师门,身死道消的下场。 可最终,命运的绳索还是要把他们紧紧地绞在一起,她还是牵连了他,拖累了他。 “襄襄……” 枯瘦的和尚被人拎在手里,尊严全无,满身狼狈。 但他还是努力地直起身体,朝着卫襄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久别重逢,眼前的女子和从前不一样了。 “别哭。” 但他还是努力地直起身体,朝着卫襄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久别重逢,眼前的女子和从前不一样了。 “别哭。” 第421章 我不怪你 人间有句话叫做“千古艰难唯一死”。 所以这个世界上说自己愿意为别人去死的人很多,但真的敢为别人去死的人,寥寥无几。 落尘从来都没有亲口对卫襄说过这句话。 他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句,然后就这么做了。 谁也不知道枯瘦如同落叶一般的落尘,这个看起来懦弱胆小又安静的和尚,居然有勇气做出这种事情。 甚至那个将落尘提在手里的人,是被卫襄一道灵力打在身上,震碎胸腔,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之后,才知道,自己千辛万苦,不喜得罪东海几大门派才抓来的人质,就这么死了。 而他,也要为自己的野心和贪婪付出代价了。 闭上眼睛之前,他看到不远处的蓝衣女子飞奔着跑来,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和绝望的恸哭声响彻整个海面。 “落尘,落尘!” 卫襄终于从吐血不止的修仙者手中将支离憔悴的落尘抢了回来。 她抱着他跪倒在起伏的波涛间,眼前的色彩全消,只余一片黑暗,前世的噩梦,扑面而来,将她淹没。 谁说重生就可以逆天改命的?谁说事事小心就能不再重蹈覆辙? 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老天让她重生一次,大概就是想要告诉她,你看,你就是个又蠢又作的人,你就是个傻逼。 所以你重生又能怎么样呢?就算你成为海之领主,甚至成为神又能怎么样呢? 该被你害死的人还是会被你害死,该降临的命运还是会降临。 你以为前路一片光明,其实这只是悬崖边上一朵诱惑你跌落下去的花而已。 蓝衣女子痛哭失声,失魂落魄,周围被这陡生变故惊得发呆的人群也终于回过神来。 原本密密麻麻如同飞蝗过境一般的人群瞬间露出了獠牙,化身恶狼,再也没有犹豫地朝着卫襄扑了过去—— 机会就在眼前,他们就要长生不老了! 但是那个仿佛已经完全沉浸在了悲伤痛苦中的蓝衣女子却霍然抬起头来,抱着和尚的尸身飞速远去,然后朝着他们挥动了手臂,容颜冷漠地俯瞰着她曾经热爱过的地方,平静地说了一句话: “你们全都去死。” 那些人并没有听清楚她说了什么,因为滔天的巨浪一瞬间咆哮着席卷而至,将他们尽数掩埋。 纵然是能够飞天动地的修仙者,在这样仿佛要毁天灭地一般的力量面前,也体会到了身为人类的渺小。 更不用说,此时的蓬莱众人已经追了上来,蛟龙盘旋,幻蝶废物,德山老头手中长剑纵横而至。 远处的天边,海天相接的地方,紫衣翩翩的绝美男子,身影如同闪电一般奔袭而来,纵横交错的金光密密麻麻地将这些人笼罩。 如果有人离他近一些,就能看到他如墨双眸中透出来的害怕——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在这个时候去什么见鬼的极渊海?! 襄襄,对不起,对不起。 惨叫声,求饶声,痛骂声,与震耳欲聋的波涛声混在一起,整片海域都成了东海修仙者的噩梦。 尸体将海面盖满,鲜血将海域染红,蓝衣的女子很快不见了踪影。 海底的时间仿佛是静止的,这段时间的语凝海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安静。 蓝色衣衫的女子坐在白玉鼎中的云团中,静静的望着面前的落尘。 平躺在云床上的小和尚神情安静,唇角带着微微的笑意,仿佛只是沉浸在一场美梦里。 轮回镜灵站在旁边想要劝几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 赤灵丹带这个小和尚回来的时候,这个小和尚就已经没有了气息,但是赤灵丹却坚持说他没死,要将他放在这白玉鼎中温养气息。 当时他看着赤灵丹失魂落魄,神智几近崩溃,也就没有说什么。 可这已经半个月过去了,赤灵丹就这样,不吃不喝,不说话也不出去,片刻不离的坐在这具尸体的面前,将她自身的灵力源源不断地 很显然,赤灵丹根本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人的死去。 那天在海面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轮回镜灵仰头望着头顶亘古不变的海水,叹息一声,出了白玉鼎。 紫色的身影从远处走来,与他擦肩而过。 轮回镜灵望着他进了白玉鼎,心绪越来越乱。 从前的尉迟嘉和卫襄两个人,吵架也好,打架也好,至少让人觉得他们是密不可分的。 但是如今……谁也说不好啊。 白玉鼎中,尉迟嘉走到了卫襄身边,将手里的提盒放下,伸手将卫襄从落尘的面前拉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劝道: “先吃点东西吧,你已经这么多天不吃饭了,如果真的想要救活他,最起码,你要好好活着,你说是不是?” 神情落寞的女子摇摇头: “我不饿……我可是能让人长生不老的灵丹啊,我不会因为不吃饭就饿死的。” “可是你不吃饭,他就能活过来吗?” 尉迟嘉轻轻的将卫襄拢在在自己胸口,隐忍着心底翻涌而起的种种情绪,哑声道: “襄襄,这件事情,是我的错,我不该在这种时候离开,我……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男子低沉沙哑的声音中带着难以言说的愧疚,还有恐慌。 没有人知道,当他感知到她那样整颗心都破碎了一般的痛苦之时,心里有多么害怕。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想要好好保护的人啊,他想要她过得自由快乐,但在那一瞬间,他只感觉到了她心碎之后的一片死气沉沉。 正就如同一片完全黑暗的沼泽,只要陷进去,就再出不来。 卫襄在他怀里仰起头,平静的看着他: “我不怪你。这件事情是我的,怎么能怪你?” “襄襄……” 尉迟嘉转过头去,努力遏制住了这一瞬间的心酸。 为什么不能怪他呢? 曾经那双的黑亮亮,盈满光彩的眼睛,此时如同两汪没有丝毫波澜的幽潭,安静而死寂。 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前世被困在柱国公府里那个落寞哀伤的女子—— 整个人都被困在一个地方,好像再也走不出来。 卫襄看到了尉迟嘉泛红的眼眶,她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人间有句话叫做“千古艰难唯一死”。 所以这个世界上说自己愿意为别人去死的人很多,但真的敢为别人去死的人,寥寥无几。 落尘从来都没有亲口对卫襄说过这句话。 他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句,然后就这么做了。 谁也不知道枯瘦如同落叶一般的落尘,这个看起来懦弱胆小又安静的和尚,居然有勇气做出这种事情。 甚至那个将落尘提在手里的人,是被卫襄一道灵力打在身上,震碎胸腔,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之后,才知道,自己千辛万苦,不喜得罪东海几大门派才抓来的人质,就这么死了。 而他,也要为自己的野心和贪婪付出代价了。 闭上眼睛之前,他看到不远处的蓝衣女子飞奔着跑来,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和绝望的恸哭声响彻整个海面。 “落尘,落尘!” 卫襄终于从吐血不止的修仙者手中将支离憔悴的落尘抢了回来。 她抱着他跪倒在起伏的波涛间,眼前的色彩全消,只余一片黑暗,前世的噩梦,扑面而来,将她淹没。 谁说重生就可以逆天改命的?谁说事事小心就能不再重蹈覆辙? 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老天让她重生一次,大概就是想要告诉她,你看,你就是个又蠢又作的人,你就是个傻逼。 所以你重生又能怎么样呢?就算你成为海之领主,甚至成为神又能怎么样呢? 该被你害死的人还是会被你害死,该降临的命运还是会降临。 你以为前路一片光明,其实这只是悬崖边上一朵诱惑你跌落下去的花而已。 蓝衣女子痛哭失声,失魂落魄,周围被这陡生变故惊得发呆的人群也终于回过神来。 原本密密麻麻如同飞蝗过境一般的人群瞬间露出了獠牙,化身恶狼,再也没有犹豫地朝着卫襄扑了过去—— 机会就在眼前,他们就要长生不老了! 但是那个仿佛已经完全沉浸在了悲伤痛苦中的蓝衣女子却霍然抬起头来,抱着和尚的尸身飞速远去,然后朝着他们挥动了手臂,容颜冷漠地俯瞰着她曾经热爱过的地方,平静地说了一句话: “你们全都去死。” 那些人并没有听清楚她说了什么,因为滔天的巨浪一瞬间咆哮着席卷而至,将他们尽数掩埋。 纵然是能够飞天动地的修仙者,在这样仿佛要毁天灭地一般的力量面前,也体会到了身为人类的渺小。 更不用说,此时的蓬莱众人已经追了上来,蛟龙盘旋,幻蝶废物,德山老头手中长剑纵横而至。 远处的天边,海天相接的地方,紫衣翩翩的绝美男子,身影如同闪电一般奔袭而来,纵横交错的金光密密麻麻地将这些人笼罩。 如果有人离他近一些,就能看到他如墨双眸中透出来的害怕——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在这个时候去什么见鬼的极渊海?! 襄襄,对不起,对不起。 惨叫声,求饶声,痛骂声,与震耳欲聋的波涛声混在一起,整片海域都成了东海修仙者的噩梦。 尸体将海面盖满,鲜血将海域染红,蓝衣的女子很快不见了踪影。 海底的时间仿佛是静止的,这段时间的语凝海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安静。 蓝色衣衫的女子坐在白玉鼎中的云团中,静静的望着面前的落尘。 平躺在云床上的小和尚神情安静,唇角带着微微的笑意,仿佛只是沉浸在一场美梦里。 轮回镜灵站在旁边想要劝几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 赤灵丹带这个小和尚回来的时候,这个小和尚就已经没有了气息,但是赤灵丹却坚持说他没死,要将他放在这白玉鼎中温养气息。 当时他看着赤灵丹失魂落魄,神智几近崩溃,也就没有说什么。 可这已经半个月过去了,赤灵丹就这样,不吃不喝,不说话也不出去,片刻不离的坐在这具尸体的面前,将她自身的灵力源源不断地 很显然,赤灵丹根本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人的死去。 那天在海面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轮回镜灵仰头望着头顶亘古不变的海水,叹息一声,出了白玉鼎。 紫色的身影从远处走来,与他擦肩而过。 轮回镜灵望着他进了白玉鼎,心绪越来越乱。 从前的尉迟嘉和卫襄两个人,吵架也好,打架也好,至少让人觉得他们是密不可分的。 但是如今……谁也说不好啊。 白玉鼎中,尉迟嘉走到了卫襄身边,将手里的提盒放下,伸手将卫襄从落尘的面前拉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劝道: “先吃点东西吧,你已经这么多天不吃饭了,如果真的想要救活他,最起码,你要好好活着,你说是不是?” 神情落寞的女子摇摇头: “我不饿……我可是能让人长生不老的灵丹啊,我不会因为不吃饭就饿死的。” “可是你不吃饭,他就能活过来吗?” 尉迟嘉轻轻的将卫襄拢在在自己胸口,隐忍着心底翻涌而起的种种情绪,哑声道: “襄襄,这件事情,是我的错,我不该在这种时候离开,我……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男子低沉沙哑的声音中带着难以言说的愧疚,还有恐慌。 没有人知道,当他感知到她那样整颗心都破碎了一般的痛苦之时,心里有多么害怕。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想要好好保护的人啊,他想要她过得自由快乐,但在那一瞬间,他只感觉到了她心碎之后的一片死气沉沉。 正就如同一片完全黑暗的沼泽,只要陷进去,就再出不来。 卫襄在他怀里仰起头,平静的看着他: “我不怪你。这件事情是我的,怎么能怪你?” “襄襄……” 尉迟嘉转过头去,努力遏制住了这一瞬间的心酸。 为什么不能怪他呢? 曾经那双的黑亮亮,盈满光彩的眼睛,此时如同两汪没有丝毫波澜的幽潭,安静而死寂。 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前世被困在柱国公府里那个落寞哀伤的女子—— 整个人都被困在一个地方,好像再也走不出来。 卫襄看到了尉迟嘉泛红的眼眶,她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第422章 我也可以 “这就奇怪了!” 语凝海底,闻讯而来的德山老头和轮回镜灵轮番上阵,对落尘进行了一遍又一遍的查看,最后确定落尘是真的生机未绝,两人几乎是同时发出惊叹。 德山老头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小徒弟,发出质问: “卫襄,你说老实话,你是不是给他吃了你的肉,或是喝了你的血?” 此时白玉鼎中没有外人,德山老头这话也问得直言不讳。 因为终于被人认可,卫襄心情大好,此时正守着尉迟嘉带来的提盒大吃大喝,听师父这么问,她愣了一下,就跳了起来,含混不清地喊道: “没有……肯定没有……我那会儿太慌张,太难过了,我哪还记得这个啊……不过您说起来了,我现在就试试!” 卫襄艰难地将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掏出随身的小匕首就往自己手上割,准备实现这个大胆的想法。 “你又要干什么!” 德山老头直接出手打落了卫襄手里的匕首,对卫襄发出严词警告: “再敢胡来,也不用别人再惦记着吃你了,我就先打死你!” 卫襄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匕首从手中脱落,掉入无尽的云海里,不由得沮丧: “师父,只是割一块肉,洒一滴血而已,您为什么不让我试试?” “试试?你知不知道很多事情一旦开了头,就再难收场?你是不是忘了满东海的人都想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你这么做,是在剜谁的心,你知不知道?!” 卫襄不作这个死还好,这么一作死,倒是勾起了德山老头隐忍许久的怒气,他一口气不带停歇地叱骂道: “我当了一回你的师父,非但没有把你教成才,反倒把你教出了脾气!那日我不过是说你几句,你就耍脾气,跑去那些人面前蹦跶,唯恐你自己死得不够快?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本事不大,脾气不小,你有本事闯祸,有本事收拾烂摊子吗?懂不懂就割肉放血,我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个蠢东西……” 似乎是因为这些日子憋得太难受,德山老头这一开骂,就如同江河开流,滔滔不绝地骂了近半个时辰。 跃跃欲试准备割肉放血的卫襄哪里还敢胡作非为,愣是被德山老头骂得彻底垂下了脑袋,灰溜溜地滚回了食盒边,拿起一只鸡腿,拼命地开始吃,以图堵上自己的嘴,让自己不至于去反驳正在气头上的师父。 其实要她说,她就算是掉块肉,放点儿血,也死不了,失去的血肉都会长回来的,可要是能救得了至关重要的人,那岂不是非常划算? 卫襄默默决定,这会儿先不和师父对着干,让师父消消气,回头自己悄悄这么干。 只不过卫襄打算得挺好,却忘了身边还站着一个跟她魂魄相连的家伙。 卫襄刚刚扔了手里的鸡骨头,站起来准备给骂她骂累了的师父弄杯茶喝,尉迟嘉就在她耳边淡淡地开口了: “襄襄,有些事情,不但不要做,想都不要想哦。” 卫襄一愣: “啥意思?” “意思就是你刚刚的打算,赶紧收回去吧,不然不光师父不会放过你,我也不会放过你。” 尉迟嘉的神态和语气一直都很平淡,但是卫襄刹那间却像是见了鬼一般盯着尉迟嘉,声音莫名有点儿发抖: “你,你是我肚子里的虫子啊你?” “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虫子,但我和你,本来就是一体的。” 尉迟嘉很平静地陈述着这个事实,接下来的话并没有说出来。 从前他总觉得,自己要给襄襄自由,就不能像个偷窥狂一样,时时刻刻去感应她在想什么,但是刚刚卫襄的这个念头隐隐约约浮现在他脑海里的时候,他就觉得,做人哪,还是不要脸一点的好一些。 卫襄也立刻明白了尉迟嘉的意思,她立刻跑得离尉迟嘉远远的: “我可告诉你,你不许再利用什么见鬼的魂魄相连来对付我,做人要厚道!” 德山老头在旁边听见了,冷哼道: “亏你还知道做人要厚道,你对我们可曾厚道?孽障!” 卫襄一看师父又有责骂她的先兆,就忍不住委屈: “我说师父,你们是怎么回事啊,明明这么多天你们都没有说我什么的,怎么今天就这么合起伙儿来欺负我?” “先前还不是看着你要死不活的样子,让你三分,你也不看看自己做的好事儿!我可告诉你,这事儿没完,等我先去查出来到底是谁在后面推波助澜,再回头来收拾你!” 德山老头气冲冲地说道,转身就走。 “师父,师父!” 卫襄连忙讨好地追了上去,揪着德山老头的袖子说好话: “您别生气啊,其实我觉得我这个想法很好的!您想想,如果我的血肉真的可以让人长生不老起死回生什么的,等哪天您老人家也老了,快要羽化的时候,我直接割快肉给您一吃,您就能长生不老了,那多好……” “卫襄!” 德山老头终于忍无可忍,回过头,一巴掌把卫襄给拍得扎进了云堆儿里,半天都没能爬出来。 “师父……” 棉花一般的云团深处,传来卫襄哀哀的叫声。 德山老头横眉怒目地吩咐尉迟嘉: “把这个孽障给我看住了!真是有点儿修行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也不看看自己身上总共才有几两肉,够几个人分的!不自量力!” “弟子遵命。” 尉迟嘉垂头应下,入蓬莱门下这么久,第一次和德山老头的想法高度统一。 德山老头离去后,一直保持沉默的轮回镜灵也走了。 毕竟德山老头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了,该预防的事情也都预防了,他何必再多言多语惹得赤灵丹不快呢? 白玉鼎中重新安静下来,只是跟之前那种凝重的气氛比起来,此时的气氛轻松愉悦多了。 吃饱喝足的卫襄,趴在落尘的床边,一门心思地研究要怎么样才能救落尘。 “其实我真的觉得只是一滴血的事情而已,你们偏偏要这么看着我,那你告诉我,除此以外,我要怎么样才能救他?这么天长日久地拖下去,万一他好不了呢?” 卫襄愤愤地嘀咕。 尉迟嘉也不说话,笑微微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 “那不如,我来试试。”“这就奇怪了!” 语凝海底,闻讯而来的德山老头和轮回镜灵轮番上阵,对落尘进行了一遍又一遍的查看,最后确定落尘是真的生机未绝,两人几乎是同时发出惊叹。 德山老头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小徒弟,发出质问: “卫襄,你说老实话,你是不是给他吃了你的肉,或是喝了你的血?” 此时白玉鼎中没有外人,德山老头这话也问得直言不讳。 因为终于被人认可,卫襄心情大好,此时正守着尉迟嘉带来的提盒大吃大喝,听师父这么问,她愣了一下,就跳了起来,含混不清地喊道: “没有……肯定没有……我那会儿太慌张,太难过了,我哪还记得这个啊……不过您说起来了,我现在就试试!” 卫襄艰难地将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掏出随身的小匕首就往自己手上割,准备实现这个大胆的想法。 “你又要干什么!” 德山老头直接出手打落了卫襄手里的匕首,对卫襄发出严词警告: “再敢胡来,也不用别人再惦记着吃你了,我就先打死你!” 卫襄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匕首从手中脱落,掉入无尽的云海里,不由得沮丧: “师父,只是割一块肉,洒一滴血而已,您为什么不让我试试?” “试试?你知不知道很多事情一旦开了头,就再难收场?你是不是忘了满东海的人都想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你这么做,是在剜谁的心,你知不知道?!” 卫襄不作这个死还好,这么一作死,倒是勾起了德山老头隐忍许久的怒气,他一口气不带停歇地叱骂道: “我当了一回你的师父,非但没有把你教成才,反倒把你教出了脾气!那日我不过是说你几句,你就耍脾气,跑去那些人面前蹦跶,唯恐你自己死得不够快?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本事不大,脾气不小,你有本事闯祸,有本事收拾烂摊子吗?懂不懂就割肉放血,我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个蠢东西……” 似乎是因为这些日子憋得太难受,德山老头这一开骂,就如同江河开流,滔滔不绝地骂了近半个时辰。 跃跃欲试准备割肉放血的卫襄哪里还敢胡作非为,愣是被德山老头骂得彻底垂下了脑袋,灰溜溜地滚回了食盒边,拿起一只鸡腿,拼命地开始吃,以图堵上自己的嘴,让自己不至于去反驳正在气头上的师父。 其实要她说,她就算是掉块肉,放点儿血,也死不了,失去的血肉都会长回来的,可要是能救得了至关重要的人,那岂不是非常划算? 卫襄默默决定,这会儿先不和师父对着干,让师父消消气,回头自己悄悄这么干。 只不过卫襄打算得挺好,却忘了身边还站着一个跟她魂魄相连的家伙。 卫襄刚刚扔了手里的鸡骨头,站起来准备给骂她骂累了的师父弄杯茶喝,尉迟嘉就在她耳边淡淡地开口了: “襄襄,有些事情,不但不要做,想都不要想哦。” 卫襄一愣: “啥意思?” “意思就是你刚刚的打算,赶紧收回去吧,不然不光师父不会放过你,我也不会放过你。” 尉迟嘉的神态和语气一直都很平淡,但是卫襄刹那间却像是见了鬼一般盯着尉迟嘉,声音莫名有点儿发抖: “你,你是我肚子里的虫子啊你?” “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虫子,但我和你,本来就是一体的。” 尉迟嘉很平静地陈述着这个事实,接下来的话并没有说出来。 从前他总觉得,自己要给襄襄自由,就不能像个偷窥狂一样,时时刻刻去感应她在想什么,但是刚刚卫襄的这个念头隐隐约约浮现在他脑海里的时候,他就觉得,做人哪,还是不要脸一点的好一些。 卫襄也立刻明白了尉迟嘉的意思,她立刻跑得离尉迟嘉远远的: “我可告诉你,你不许再利用什么见鬼的魂魄相连来对付我,做人要厚道!” 德山老头在旁边听见了,冷哼道: “亏你还知道做人要厚道,你对我们可曾厚道?孽障!” 卫襄一看师父又有责骂她的先兆,就忍不住委屈: “我说师父,你们是怎么回事啊,明明这么多天你们都没有说我什么的,怎么今天就这么合起伙儿来欺负我?” “先前还不是看着你要死不活的样子,让你三分,你也不看看自己做的好事儿!我可告诉你,这事儿没完,等我先去查出来到底是谁在后面推波助澜,再回头来收拾你!” 德山老头气冲冲地说道,转身就走。 “师父,师父!” 卫襄连忙讨好地追了上去,揪着德山老头的袖子说好话: “您别生气啊,其实我觉得我这个想法很好的!您想想,如果我的血肉真的可以让人长生不老起死回生什么的,等哪天您老人家也老了,快要羽化的时候,我直接割快肉给您一吃,您就能长生不老了,那多好……” “卫襄!” 德山老头终于忍无可忍,回过头,一巴掌把卫襄给拍得扎进了云堆儿里,半天都没能爬出来。 “师父……” 棉花一般的云团深处,传来卫襄哀哀的叫声。 德山老头横眉怒目地吩咐尉迟嘉: “把这个孽障给我看住了!真是有点儿修行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也不看看自己身上总共才有几两肉,够几个人分的!不自量力!” “弟子遵命。” 尉迟嘉垂头应下,入蓬莱门下这么久,第一次和德山老头的想法高度统一。 德山老头离去后,一直保持沉默的轮回镜灵也走了。 毕竟德山老头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了,该预防的事情也都预防了,他何必再多言多语惹得赤灵丹不快呢? 白玉鼎中重新安静下来,只是跟之前那种凝重的气氛比起来,此时的气氛轻松愉悦多了。 吃饱喝足的卫襄,趴在落尘的床边,一门心思地研究要怎么样才能救落尘。 “其实我真的觉得只是一滴血的事情而已,你们偏偏要这么看着我,那你告诉我,除此以外,我要怎么样才能救他?这么天长日久地拖下去,万一他好不了呢?” 卫襄愤愤地嘀咕。 尉迟嘉也不说话,笑微微地看着她,伸出手: “那不如,我来试试。” 第423章 幕后黑手 这…… 卫襄和尉迟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个大大的“蠢”字—— 是啊,放着天地间最纯粹的灵丹本体不用,他们两个在这较的什么劲啊? 只是这样的蠢事儿,谁能承认? 他们也要脸的啊,尤其是卫襄。 卫襄盯着鱼沧海看了一会儿,最终挥挥手,“温柔”地将他送回了云团深处: “多谢你的建议,我们会认真考虑的,赶紧回去养伤吧,谢谢。” “不是,为什么不表扬我啊?哎,我说对了是不是……” 云团深处,传来鱼沧海不甘心的叫喊声,但是很快就远去了。 卫襄则是和尉迟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莫名的尴尬。 “我说你是不是傻?这么简单的问题,我想不到你也想不到吗?” 善于爱护自己脸皮的卫襄,情不自禁的就开始把责任往尉迟嘉身上推,活脱脱还是一个任性又赖皮的孩子。 但是尉迟嘉就是喜欢看到这样的卫襄啊,他笑了起来,忽然伸手将卫襄揽在怀里,朝着之前鱼沧海指的方向飞了过去,并且自动自发揽下了责任: “嗯嗯,都是我的错,我忘了我原本也不是什么灵丹之体,只不过是机缘巧合占了紫灵丹的便宜而已。” “嗯嗯,知道错就好,下次机灵一点!” 卫襄很满意尉迟嘉的上道。 当两人来到两颗灵丹面前时,卫襄的心情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其实我们也算不上傻,毕竟你说要是从这灵丹上掰一块下来,和割我们的肉,放我们的血有什么区别呢?不都还是我们自己的本体吗?” “对你来说没有区别,对我来说是有区别的,所以,还是用紫灵丹来救落尘吧。” 尉迟嘉心里觉得,卫襄的身体和本体是实打实的上古灵丹,但是他就不一样了,他只是魂魄与紫灵丹合二为一罢了。 如果这样做会伤到灵丹本体,那应该对他的影响不大。 但偏偏卫襄的想法和尉迟嘉刚好是相反的。 她是觉得,自己以前放过血,并没有什么损伤,但这事儿要是放在尉迟嘉身上,那可就说不准了。 所以卫襄什么废话也没再说,毫不犹豫的又再次伸手,召唤自己的小匕首飞回来,二话不说就准备从赤灵丹的本体之上剜一块下来! “襄襄!” 尉迟嘉伸手就去阻拦,他们身后也传来了轮回镜灵恼怒的斥责声: “你们两个也太胡闹了,这灵丹本体是说损毁就能损毁的吗?” “哎呀,轮回大叔你怎么来了?” 卫襄回头看见轮回镜灵,就知道这事儿实施起来怕是有些难。 轮回镜灵从前对卫襄和尉迟嘉都是尽量保持尊重的态度,但这会儿他也实在是忍不住了,衣袖一挥,怒气冲冲的上前展开双臂,拦在了两颗灵丹本体面前: “敢问两位,是想要彻底毁了这语凝海的万千生灵吗?你们可知灵丹本体受损会引发多么严重的后果?” “这……” 卫襄自知理亏,也不敢强行辩解什么,只是小心翼翼的问道: “轮回大叔,我以前放过那么多血来救尉迟嘉,他也放过血来寻我,我们不都还好好的吗?您是不是有点儿太小心了?” “您为了紫灵丹放血,那是在您来语凝海之前,紫灵丹放血寻人,也是情非得已,别无他法——可是如今,明明那个和尚并不一定要用这种方法来救,你们何必还要冒这样的险?” 这话听的卫襄一头雾水,很快却又兴奋异常: “大叔,您什么意思啊?难道您有别的方法救落尘?” “不是我有别的办法,是你自己有别的办法。” “这不可能。” 卫襄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连声否认: “我要是有别的办法,我至于这样折腾吗?谁喜欢割自己的肉放自己的血啊,我又不是自虐狂!” “赤灵丹能这么想当然最好不过,那就还请赤灵丹回蓬莱一趟,将您的镇魂兽接来吧。” 听卫襄这么说,轮回镜灵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终于心平气和下来,提出了建议。 卫襄不解至极: “叫胖胖来干什么?难道胖胖来就能救得了落尘吗?” “您的镇魂兽能不能救落尘,我不清楚,但我方才听莳溪说,您的镇魂兽有出口成真之能,所以,我觉得,不妨一试。” “出口成真之能?” 卫襄愣住了,喃喃地重复了几遍之后,二话不说,转头就飞出了白玉鼎。 “襄襄!” 尉迟嘉也立刻跟了出去。 只剩下轮回镜灵一个人目瞪口呆地站在云团中,过了好一会儿才把嘴巴合上,脸上的担忧之色一点都没少: “这……赤灵丹这风风火火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啊?”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怎么能改得了呢?” 鱼沧海又从云团里挣扎着出来,跟轮回镜灵邀功: “要不是我通知你,你也不会来的这么快,你可别忘了帮我在小仙子面前多说几句好话,让她早点送我南海。” 轮回镜灵却眼神一转,冷冷的盯住了鱼沧海: “是你给我通风报信的没错,可我也很想知道,到底是谁给他们出了这个馊主意?” “这个嘛……你千万不要问我,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鱼沧海再也不敢多废话了,转过身仓皇逃命去了。 麻蛋,这语凝海的人真是从上到下没一个有良心的,全都对他这么不友好! 蓬莱,德山老头将落尘还有一线生机的事情说了一遍,从莱芜到韩知非,蓬莱众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小心翼翼了好些天的韩知非再也不憋着了,眉飞色舞地总结: “照这么说来,小师妹就不用再一味的沉浸在愧疚之中,让人担心了。其实要我说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小师妹,又不是小师妹自己愿意连累落尘的。是那些心怀贪念的人,自己起了坏心思,才会做出这种禽兽不如之事。以后小师妹要是回来,师父可千万不要再说小师妹了。” 这话德山老头不太爱听,吹胡子瞪眼: “我怎么就不能说她了,我是她师父,教训她两句还不行啊?一个个惯的脾气比祖宗都大!” 韩知非:……算了,师父您开心就好。 莱芜却是皱眉道: “好了,现在不必说这些了。尽早找出散播谣言的幕后黑手,才是如今的重中之重。” 这…… 卫襄和尉迟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个大大的“蠢”字—— 是啊,放着天地间最纯粹的灵丹本体不用,他们两个在这较的什么劲啊? 只是这样的蠢事儿,谁能承认? 他们也要脸的啊,尤其是卫襄。 卫襄盯着鱼沧海看了一会儿,最终挥挥手,“温柔”地将他送回了云团深处: “多谢你的建议,我们会认真考虑的,赶紧回去养伤吧,谢谢。” “不是,为什么不表扬我啊?哎,我说对了是不是……” 云团深处,传来鱼沧海不甘心的叫喊声,但是很快就远去了。 卫襄则是和尉迟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莫名的尴尬。 “我说你是不是傻?这么简单的问题,我想不到你也想不到吗?” 善于爱护自己脸皮的卫襄,情不自禁的就开始把责任往尉迟嘉身上推,活脱脱还是一个任性又赖皮的孩子。 但是尉迟嘉就是喜欢看到这样的卫襄啊,他笑了起来,忽然伸手将卫襄揽在怀里,朝着之前鱼沧海指的方向飞了过去,并且自动自发揽下了责任: “嗯嗯,都是我的错,我忘了我原本也不是什么灵丹之体,只不过是机缘巧合占了紫灵丹的便宜而已。” “嗯嗯,知道错就好,下次机灵一点!” 卫襄很满意尉迟嘉的上道。 当两人来到两颗灵丹面前时,卫襄的心情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其实我们也算不上傻,毕竟你说要是从这灵丹上掰一块下来,和割我们的肉,放我们的血有什么区别呢?不都还是我们自己的本体吗?” “对你来说没有区别,对我来说是有区别的,所以,还是用紫灵丹来救落尘吧。” 尉迟嘉心里觉得,卫襄的身体和本体是实打实的上古灵丹,但是他就不一样了,他只是魂魄与紫灵丹合二为一罢了。 如果这样做会伤到灵丹本体,那应该对他的影响不大。 但偏偏卫襄的想法和尉迟嘉刚好是相反的。 她是觉得,自己以前放过血,并没有什么损伤,但这事儿要是放在尉迟嘉身上,那可就说不准了。 所以卫襄什么废话也没再说,毫不犹豫的又再次伸手,召唤自己的小匕首飞回来,二话不说就准备从赤灵丹的本体之上剜一块下来! “襄襄!” 尉迟嘉伸手就去阻拦,他们身后也传来了轮回镜灵恼怒的斥责声: “你们两个也太胡闹了,这灵丹本体是说损毁就能损毁的吗?” “哎呀,轮回大叔你怎么来了?” 卫襄回头看见轮回镜灵,就知道这事儿实施起来怕是有些难。 轮回镜灵从前对卫襄和尉迟嘉都是尽量保持尊重的态度,但这会儿他也实在是忍不住了,衣袖一挥,怒气冲冲的上前展开双臂,拦在了两颗灵丹本体面前: “敢问两位,是想要彻底毁了这语凝海的万千生灵吗?你们可知灵丹本体受损会引发多么严重的后果?” “这……” 卫襄自知理亏,也不敢强行辩解什么,只是小心翼翼的问道: “轮回大叔,我以前放过那么多血来救尉迟嘉,他也放过血来寻我,我们不都还好好的吗?您是不是有点儿太小心了?” “您为了紫灵丹放血,那是在您来语凝海之前,紫灵丹放血寻人,也是情非得已,别无他法——可是如今,明明那个和尚并不一定要用这种方法来救,你们何必还要冒这样的险?” 这话听的卫襄一头雾水,很快却又兴奋异常: “大叔,您什么意思啊?难道您有别的方法救落尘?” “不是我有别的办法,是你自己有别的办法。” “这不可能。” 卫襄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连声否认: “我要是有别的办法,我至于这样折腾吗?谁喜欢割自己的肉放自己的血啊,我又不是自虐狂!” “赤灵丹能这么想当然最好不过,那就还请赤灵丹回蓬莱一趟,将您的镇魂兽接来吧。” 听卫襄这么说,轮回镜灵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终于心平气和下来,提出了建议。 卫襄不解至极: “叫胖胖来干什么?难道胖胖来就能救得了落尘吗?” “您的镇魂兽能不能救落尘,我不清楚,但我方才听莳溪说,您的镇魂兽有出口成真之能,所以,我觉得,不妨一试。” “出口成真之能?” 卫襄愣住了,喃喃地重复了几遍之后,二话不说,转头就飞出了白玉鼎。 “襄襄!” 尉迟嘉也立刻跟了出去。 只剩下轮回镜灵一个人目瞪口呆地站在云团中,过了好一会儿才把嘴巴合上,脸上的担忧之色一点都没少: “这……赤灵丹这风风火火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啊?”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怎么能改得了呢?” 鱼沧海又从云团里挣扎着出来,跟轮回镜灵邀功: “要不是我通知你,你也不会来的这么快,你可别忘了帮我在小仙子面前多说几句好话,让她早点送我南海。” 轮回镜灵却眼神一转,冷冷的盯住了鱼沧海: “是你给我通风报信的没错,可我也很想知道,到底是谁给他们出了这个馊主意?” “这个嘛……你千万不要问我,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鱼沧海再也不敢多废话了,转过身仓皇逃命去了。 麻蛋,这语凝海的人真是从上到下没一个有良心的,全都对他这么不友好! 蓬莱,德山老头将落尘还有一线生机的事情说了一遍,从莱芜到韩知非,蓬莱众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小心翼翼了好些天的韩知非再也不憋着了,眉飞色舞地总结: “照这么说来,小师妹就不用再一味的沉浸在愧疚之中,让人担心了。其实要我说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小师妹,又不是小师妹自己愿意连累落尘的。是那些心怀贪念的人,自己起了坏心思,才会做出这种禽兽不如之事。以后小师妹要是回来,师父可千万不要再说小师妹了。” 这话德山老头不太爱听,吹胡子瞪眼: “我怎么就不能说她了,我是她师父,教训她两句还不行啊?一个个惯的脾气比祖宗都大!” 第424章 幕后黑手(二) 因为来去太匆忙,卫襄也没顾得上去跟师父师姐报备一声,程无心还是无意中听到几个新弟子议论,才知道卫襄回来过,然后带走了龙猫胖胖和狐狸精。 想想那只狐狸精前几日还来找她,暗搓搓地表示想要给她做镇魂兽,转眼一看见旧主子,二话不说就跟着跑了,程无心也只得无奈笑笑。 不过这样也好,小师妹还有心思回来带走她的镇魂兽和狐狸精,想来已经没那么难过了。 只是,小师妹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如今关于小师妹的谣言,已经传遍了东海,就算是把那个幕后黑手抓出来了,也没有办法逆转这件事了,除非那幕后黑手能自己承认,一切都是造谣的。 但这怎么可能呢?造谣的人,很显然就是恨透了小师妹,想要她碎尸万段,尸骨不存。 一般来说,这在言情小说里,是主角才有的待遇啊,难道她穿来的这个世界的主角,已经自动转换成了小师妹了吗? 程无心走在山间,默默地思忖着这些问题,看起来就完全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沈良夜从远处走来,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以为她是在担心卫襄,就走到了近前安慰道: “无心,不用为了小师妹担心,现在那些人没有人质在手,应该不敢再来找师妹的麻烦了,再说了,那日死伤的修仙者也颇多,那些心存不轨的人若是再想要对小师妹动手,应该也会掂量掂量。” “我不是为她担心……”程无心走到高处,指了指远处山野间星星点点分布的几个身穿蓝色衣衫的新弟子:“我要担心,也是为这些人担心。” “嗯?”沈良夜一时没明白过来。 程无心又指了指天边: “那些人既然能把主意打到落尘的身上,就难免不会打到别人的身上,所以这些日子,我们一定要看好蓬莱的门户,免得那些人再寻空子生事,万一再将谁逮去威胁小师妹,你说小师妹该怎么办?” “这……你说的有道理。” 沈良夜平日里杂事颇多,对于这件事也没有想太多想,现在程无心这么一说,也算是提醒了他。 “我们去跟师父再说一下这件事情,最好是下令让蓬莱弟子近段时间不要出山门,免得给人可趁之机。” 沈良夜说完,就放出飞剑,准备去蓬莱阁大殿找师父。 程无心却站在原地不动。 沈良夜朝着程无心伸出手:“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程无心摇摇头:“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你自己去吧。” 说完就转身走开,直接御剑远去了,没给沈良夜任何挽留的机会。 沈良夜站在原地,神情黯淡了一瞬,才微微地叹息了一声,也御剑离开了。 虽然程无心现在对他的态度没以前那么抗拒了,连个人的关系也算是彻底捅破了窗户纸,比从前亲密了许多,可是,想要抱得美人归,似乎还早。 看来,有时间他得去和尉迟嘉聊聊,彼此讨教一番,要如何才能打破这种僵局,毕竟如今他们二人,也算得上难兄难弟了。 人明明就在他们身边,但一日没有娶进门,就一日不安心啊。 语凝海,白玉鼎中,可怜的胖胖被安排在了落尘的床头,对着落尘一遍又一遍地念叨: “快醒来,快醒来……快醒醒,快醒醒……” 一遍又一遍,不知道胖胖自己有没有念晕,在一边听着的狐狸精听得都头晕了。 狐狸精坐在一旁,捂着脑袋给了卫襄无数个鄙夷的眼神,极力用眼神替胖胖表达不满。 卫襄对狐狸精这小眼神儿颇为不满,揪着它出了白玉鼎,质问道: “你这么看着我什么意思?这可不是我故意折腾胖胖,这是给胖胖一个表现的机会!” “得了吧你,你就是你们人类传说中的那什么齐宣王,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哎,也不对,你这是有事就抛弃胖胖,无事才想得起它来……哎,这么说也还是不对……” 狐狸精本想数落卫襄的,但是它到底是对人类的种种道理不精通,没说两句就把它自己给绕进去了。 这回轮到卫襄对狐狸精翻白眼儿了: “我说你是不是傻?我这样不是对胖胖最好了吗?有危险的时候,我自己上,绝对不拿镇魂兽顶缸,平平安安的时候,我就找它来,给它点事情做,免得它失落——摆脱,你整个东海打听打听,有我这么仁义的主人吗?” “你要这么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哦……”狐狸精被卫襄绕得晕晕乎乎,也就放弃了这个问题,八卦地开始了下一个话题:“那你要是抓到了那个害你的幕后黑手,你有没有想过怎么办?我之前听仙长们的意思,是要让幕后黑手就地飞升呢!” “就地飞升?那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卫襄冷冷一笑,手指骨咔吧咔吧地响了两声: “我得让他活着,然后扔进石洞的幻境中,一辈子都别想出来!” 好吧,狐狸精一听,立刻闭嘴。 果然是人不同,各种的手段也不同,它想着要直接要了那人的性命,小仙子却只想着精神折磨。 然后狐狸精又暗搓搓地看了一眼如同隐形人一般跟着卫襄的尉迟嘉,默默为那个幕后黑手感到悲哀—— 这人从头到尾一个字没说,一句意见都没发表,但是,这才是个狠茬子,大魔王啊! 还是小仙子说什么他听什么的大魔王。 谁落在他们手里能有个善终啊?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敢于算计小仙子啊,真是勇气可嘉。 三日后,狐狸精思索的这个问题就有了答案。 白翼亲自带着搜集回来的消息来到了语凝海。 胖胖已经念了三天三夜的经,暂时还没看出来什么效果,落尘还是静静地沉睡着,气息全无,唯有心口微热。 卫襄也还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哀伤担忧的情绪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白翼进入白玉鼎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卫襄这副模样,心口就莫名地揪了一下。 “小师妹,在想什么呢?” 白翼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走过去,笑眯眯地开了口。 因为来去太匆忙,卫襄也没顾得上去跟师父师姐报备一声,程无心还是无意中听到几个新弟子议论,才知道卫襄回来过,然后带走了龙猫胖胖和狐狸精。 想想那只狐狸精前几日还来找她,暗搓搓地表示想要给她做镇魂兽,转眼一看见旧主子,二话不说就跟着跑了,程无心也只得无奈笑笑。 不过这样也好,小师妹还有心思回来带走她的镇魂兽和狐狸精,想来已经没那么难过了。 只是,小师妹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如今关于小师妹的谣言,已经传遍了东海,就算是把那个幕后黑手抓出来了,也没有办法逆转这件事了,除非那幕后黑手能自己承认,一切都是造谣的。 但这怎么可能呢?造谣的人,很显然就是恨透了小师妹,想要她碎尸万段,尸骨不存。 一般来说,这在言情小说里,是主角才有的待遇啊,难道她穿来的这个世界的主角,已经自动转换成了小师妹了吗? 程无心走在山间,默默地思忖着这些问题,看起来就完全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沈良夜从远处走来,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以为她是在担心卫襄,就走到了近前安慰道: “无心,不用为了小师妹担心,现在那些人没有人质在手,应该不敢再来找师妹的麻烦了,再说了,那日死伤的修仙者也颇多,那些心存不轨的人若是再想要对小师妹动手,应该也会掂量掂量。” “我不是为她担心……”程无心走到高处,指了指远处山野间星星点点分布的几个身穿蓝色衣衫的新弟子:“我要担心,也是为这些人担心。” “嗯?”沈良夜一时没明白过来。 程无心又指了指天边: “那些人既然能把主意打到落尘的身上,就难免不会打到别人的身上,所以这些日子,我们一定要看好蓬莱的门户,免得那些人再寻空子生事,万一再将谁逮去威胁小师妹,你说小师妹该怎么办?” “这……你说的有道理。” 沈良夜平日里杂事颇多,对于这件事也没有想太多想,现在程无心这么一说,也算是提醒了他。 “我们去跟师父再说一下这件事情,最好是下令让蓬莱弟子近段时间不要出山门,免得给人可趁之机。” 沈良夜说完,就放出飞剑,准备去蓬莱阁大殿找师父。 程无心却站在原地不动。 沈良夜朝着程无心伸出手:“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程无心摇摇头:“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你自己去吧。” 说完就转身走开,直接御剑远去了,没给沈良夜任何挽留的机会。 沈良夜站在原地,神情黯淡了一瞬,才微微地叹息了一声,也御剑离开了。 虽然程无心现在对他的态度没以前那么抗拒了,连个人的关系也算是彻底捅破了窗户纸,比从前亲密了许多,可是,想要抱得美人归,似乎还早。 看来,有时间他得去和尉迟嘉聊聊,彼此讨教一番,要如何才能打破这种僵局,毕竟如今他们二人,也算得上难兄难弟了。 人明明就在他们身边,但一日没有娶进门,就一日不安心啊。 语凝海,白玉鼎中,可怜的胖胖被安排在了落尘的床头,对着落尘一遍又一遍地念叨: “快醒来,快醒来……快醒醒,快醒醒……” 一遍又一遍,不知道胖胖自己有没有念晕,在一边听着的狐狸精听得都头晕了。 狐狸精坐在一旁,捂着脑袋给了卫襄无数个鄙夷的眼神,极力用眼神替胖胖表达不满。 卫襄对狐狸精这小眼神儿颇为不满,揪着它出了白玉鼎,质问道: “你这么看着我什么意思?这可不是我故意折腾胖胖,这是给胖胖一个表现的机会!” “得了吧你,你就是你们人类传说中的那什么齐宣王,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哎,也不对,你这是有事就抛弃胖胖,无事才想得起它来……哎,这么说也还是不对……” 狐狸精本想数落卫襄的,但是它到底是对人类的种种道理不精通,没说两句就把它自己给绕进去了。 这回轮到卫襄对狐狸精翻白眼儿了: “我说你是不是傻?我这样不是对胖胖最好了吗?有危险的时候,我自己上,绝对不拿镇魂兽顶缸,平平安安的时候,我就找它来,给它点事情做,免得它失落——摆脱,你整个东海打听打听,有我这么仁义的主人吗?” “你要这么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哦……”狐狸精被卫襄绕得晕晕乎乎,也就放弃了这个问题,八卦地开始了下一个话题:“那你要是抓到了那个害你的幕后黑手,你有没有想过怎么办?我之前听仙长们的意思,是要让幕后黑手就地飞升呢!” “就地飞升?那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卫襄冷冷一笑,手指骨咔吧咔吧地响了两声: “我得让他活着,然后扔进石洞的幻境中,一辈子都别想出来!” 好吧,狐狸精一听,立刻闭嘴。 果然是人不同,各种的手段也不同,它想着要直接要了那人的性命,小仙子却只想着精神折磨。 然后狐狸精又暗搓搓地看了一眼如同隐形人一般跟着卫襄的尉迟嘉,默默为那个幕后黑手感到悲哀—— 这人从头到尾一个字没说,一句意见都没发表,但是,这才是个狠茬子,大魔王啊! 还是小仙子说什么他听什么的大魔王。 谁落在他们手里能有个善终啊?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敢于算计小仙子啊,真是勇气可嘉。 三日后,狐狸精思索的这个问题就有了答案。 白翼亲自带着搜集回来的消息来到了语凝海。 胖胖已经念了三天三夜的经,暂时还没看出来什么效果,落尘还是静静地沉睡着,气息全无,唯有心口微热。 卫襄也还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哀伤担忧的情绪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白翼进入白玉鼎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卫襄这副模样,心口就莫名地揪了一下。 “小师妹,在想什么呢?” 白翼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走过去,笑眯眯地开了口。 第425章 报复计划 “反正这件事情你不要多想,追查这件事情的幕后黑手,并且对之严惩,也并非事关你一人,也是关系着整个东海仙门的安定和秩序,我们是肯定要管到底的。” 白翼最终如此说道。 听他这么说,卫襄想了想,请求道: “既如此说,那师父和师兄们看看我能做些什么,也让我自己亲自替自己出了这口气可好?” “你啊,现在还能要求你做什么?只求你能看顾好你自己,就已经是万幸了。如今东海的修仙者有一部分反应过来,慢慢知道这是谣言,但是有些人已经为了长身药疯狂了太久,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想要对你下手的还大有人在。” 白翼笑眯眯地恐吓卫襄。 对此,卫襄早有打算,也笑眯眯地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白翼: “白翼师兄,这个事情好解决——别人可以放谣言,咱们也可以放谣言啊!他们不是个个想吃我吗,行啊,告诉他们,我身中剧毒了,吃一口我的肉,别说长生不老了,不当场横死都算他们命大!让他们不怕死的尽管来吃我,我就站那儿给他们吃!” “这……” 白翼哭笑不得: “小师妹你这主意,罢了,还真是个好主意!” 卫襄得意洋洋:“怎么样,我聪明吧?” “聪明,十分聪明,但你相信我,如果你真的敢站出去让那些人随便吃,师父一定会先把你腿打断!” 白翼心情复杂地交待道。 毕竟他这个小师妹,说聪明也算聪明,说蠢,那也是真蠢。 卫襄连连点头: “不到万不得已,我才不会站出去被人占便宜呢,不过这些人要是把我逼急了,我就真的一瓶子毒药喝下去,先把他们毒死几个再说!” “你!不许胡闹!” 白翼真是彻底绝望了,这动不动就要跟人同归于尽的鲁莽性子,到底是随了谁啊? 大周的卫国公夫妻,小师妹的亲爹娘,看起来也不是这样的脾气啊! 卫襄却不知道白翼想这么多,她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继续为自己这样的“聪明机智”感到骄傲: “这哪里是胡闹啊,我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反正我是灵丹之体,就算是喝点儿毒药也不会死的!” 白翼:…… 他已经不想去跟师父告状了,他想立刻,马上就把这家伙给打死! 最后,白翼在千叮咛万嘱咐之后,极度不放心地离开了。 并且在离开之前,摒弃了心中对尉迟嘉的一切不愉快,叮嘱他一定看好卫襄。 对此,尉迟嘉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毕竟卫襄喜欢胡来,这是公认的事实。 不过白翼走后,尉迟嘉倒也没有对卫襄提出特别警告,反而是一直在落尘床头念经的胖胖停了下来,对着卫襄提出了抗议。 “小姐姐,你老实告诉我,当初在雪山上,你说你身中剧毒,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思,完全就是骗我的?” “这,这个嘛……” 卫襄瞬间心虚。 没错,当初就是骗胖胖的,她哪儿知道这家伙这么好骗啊? 但是,这肯定是不能让胖胖知道的。 “反正这件事情你不要多想,追查这件事情的幕后黑手,并且对之严惩,也并非事关你一人,也是关系着整个东海仙门的安定和秩序,我们是肯定要管到底的。” 白翼最终如此说道。 听他这么说,卫襄想了想,请求道: “既如此说,那师父和师兄们看看我能做些什么,也让我自己亲自替自己出了这口气可好?” “你啊,现在还能要求你做什么?只求你能看顾好你自己,就已经是万幸了。如今东海的修仙者有一部分反应过来,慢慢知道这是谣言,但是有些人已经为了长身药疯狂了太久,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想要对你下手的还大有人在。” 白翼笑眯眯地恐吓卫襄。 对此,卫襄早有打算,也笑眯眯地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白翼: “白翼师兄,这个事情好解决——别人可以放谣言,咱们也可以放谣言啊!他们不是个个想吃我吗,行啊,告诉他们,我身中剧毒了,吃一口我的肉,别说长生不老了,不当场横死都算他们命大!让他们不怕死的尽管来吃我,我就站那儿给他们吃!” “这……” 白翼哭笑不得: “小师妹你这主意,罢了,还真是个好主意!” 卫襄得意洋洋:“怎么样,我聪明吧?” “聪明,十分聪明,但你相信我,如果你真的敢站出去让那些人随便吃,师父一定会先把你腿打断!” 白翼心情复杂地交待道。 毕竟他这个小师妹,说聪明也算聪明,说蠢,那也是真蠢。 卫襄连连点头: “不到万不得已,我才不会站出去被人占便宜呢,不过这些人要是把我逼急了,我就真的一瓶子毒药喝下去,先把他们毒死几个再说!” “你!不许胡闹!” 白翼真是彻底绝望了,这动不动就要跟人同归于尽的鲁莽性子,到底是随了谁啊? 大周的卫国公夫妻,小师妹的亲爹娘,看起来也不是这样的脾气啊! 卫襄却不知道白翼想这么多,她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继续为自己这样的“聪明机智”感到骄傲: “这哪里是胡闹啊,我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反正我是灵丹之体,就算是喝点儿毒药也不会死的!” 白翼:…… 他已经不想去跟师父告状了,他想立刻,马上就把这家伙给打死! 最后,白翼在千叮咛万嘱咐之后,极度不放心地离开了。 并且在离开之前,摒弃了心中对尉迟嘉的一切不愉快,叮嘱他一定看好卫襄。 对此,尉迟嘉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毕竟卫襄喜欢胡来,这是公认的事实。 不过白翼走后,尉迟嘉倒也没有对卫襄提出特别警告,反而是一直在落尘床头念经的胖胖停了下来,对着卫襄提出了抗议。 “小姐姐,你老实告诉我,当初在雪山上,你说你身中剧毒,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思,完全就是骗我的?” “这,这个嘛……” 卫襄瞬间心虚。 没错,当初就是骗胖胖的,她哪儿知道这家伙这么好骗啊? 但是,这肯定是不能让胖胖知道的。 “反正这件事情你不要多想,追查这件事情的幕后黑手,并且对之严惩,也并非事关你一人,也是关系着整个东海仙门的安定和秩序,我们是肯定要管到底的。” 白翼最终如此说道。 听他这么说,卫襄想了想,请求道: “既如此说,那师父和师兄们看看我能做些什么,也让我自己亲自替自己出了这口气可好?” “你啊,现在还能要求你做什么?只求你能看顾好你自己,就已经是万幸了。如今东海的修仙者有一部分反应过来,慢慢知道这是谣言,但是有些人已经为了长身药疯狂了太久,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想要对你下手的还大有人在。” 白翼笑眯眯地恐吓卫襄。 对此,卫襄早有打算,也笑眯眯地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白翼: “白翼师兄,这个事情好解决——别人可以放谣言,咱们也可以放谣言啊!他们不是个个想吃我吗,行啊,告诉他们,我身中剧毒了,吃一口我的肉,别说长生不老了,不当场横死都算他们命大!让他们不怕死的尽管来吃我,我就站那儿给他们吃!” “这……” 白翼哭笑不得: “小师妹你这主意,罢了,还真是个好主意!” 卫襄得意洋洋:“怎么样,我聪明吧?” “聪明,十分聪明,但你相信我,如果你真的敢站出去让那些人随便吃,师父一定会先把你腿打断!” 白翼心情复杂地交待道。 毕竟他这个小师妹,说聪明也算聪明,说蠢,那也是真蠢。 卫襄连连点头: “不到万不得已,我才不会站出去被人占便宜呢,不过这些人要是把我逼急了,我就真的一瓶子毒药喝下去,先把他们毒死几个再说!” “你!不许胡闹!” 白翼真是彻底绝望了,这动不动就要跟人同归于尽的鲁莽性子,到底是随了谁啊? 大周的卫国公夫妻,小师妹的亲爹娘,看起来也不是这样的脾气啊! 卫襄却不知道白翼想这么多,她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继续为自己这样的“聪明机智”感到骄傲: “这哪里是胡闹啊,我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反正我是灵丹之体,就算是喝点儿毒药也不会死的!” 白翼:…… 他已经不想去跟师父告状了,他想立刻,马上就把这家伙给打死! 最后,白翼在千叮咛万嘱咐之后,极度不放心地离开了。 并且在离开之前,摒弃了心中对尉迟嘉的一切不愉快,叮嘱他一定看好卫襄。 对此,尉迟嘉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毕竟卫襄喜欢胡来,这是公认的事实。 不过白翼走后,尉迟嘉倒也没有对卫襄提出特别警告,反而是一直在落尘床头念经的胖胖停了下来,对着卫襄提出了抗议。 “小姐姐,你老实告诉我,当初在雪山上,你说你身中剧毒,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思,完全就是骗我的?” “这,这个嘛……” 卫襄瞬间心虚。 没错,当初就是骗胖胖的,她哪儿知道这家伙这么好骗啊? 但是,这肯定是不能让胖胖知道的。 “反正这件事情你不要多想,追查这件事情的幕后黑手,并且对之严惩,也并非事关你一人,也是关系着整个东海仙门的安定和秩序,我们是肯定要管到底的。” 白翼最终如此说道。 听他这么说,卫襄想了想,请求道: “既如此说,那师父和师兄们看看我能做些什么,也让我自己亲自替自己出了这口气可好?” “你啊,现在还能要求你做什么?只求你能看顾好你自己,就已经是万幸了。如今东海的修仙者有一部分反应过来,慢慢知道这是谣言,但是有些人已经为了长身药疯狂了太久,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想要对你下手的还大有人在。” 白翼笑眯眯地恐吓卫襄。 对此,卫襄早有打算,也笑眯眯地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白翼: “白翼师兄,这个事情好解决——别人可以放谣言,咱们也可以放谣言啊!他们不是个个想吃我吗,行啊,告诉他们,我身中剧毒了,吃一口我的肉,别说长生不老了,不当场横死都算他们命大!让他们不怕死的尽管来吃我,我就站那儿给他们吃!” “这……” 白翼哭笑不得: “小师妹你这主意,罢了,还真是个好主意!” 卫襄得意洋洋:“怎么样,我聪明吧?” “聪明,十分聪明,但你相信我,如果你真的敢站出去让那些人随便吃,师父一定会先把你腿打断!” 白翼心情复杂地交待道。 毕竟他这个小师妹,说聪明也算聪明,说蠢,那也是真蠢。 卫襄连连点头: “不到万不得已,我才不会站出去被人占便宜呢,不过这些人要是把我逼急了,我就真的一瓶子毒药喝下去,先把他们毒死几个再说!” “你!不许胡闹!” 白翼真是彻底绝望了,这动不动就要跟人同归于尽的鲁莽性子,到底是随了谁啊? 大周的卫国公夫妻,小师妹的亲爹娘,看起来也不是这样的脾气啊! 卫襄却不知道白翼想这么多,她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继续为自己这样的“聪明机智”感到骄傲: “这哪里是胡闹啊,我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反正我是灵丹之体,就算是喝点儿毒药也不会死的!” 白翼:…… 他已经不想去跟师父告状了,他想立刻,马上就把这家伙给打死! 最后,白翼在千叮咛万嘱咐之后,极度不放心地离开了。 并且在离开之前,摒弃了心中对尉迟嘉的一切不愉快,叮嘱他一定看好卫襄。 对此,尉迟嘉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毕竟卫襄喜欢胡来,这是公认的事实。 不过白翼走后,尉迟嘉倒也没有对卫襄提出特别警告,反而是一直在落尘床头念经的胖胖停了下来,对着卫襄提出了抗议。 “小姐姐,你老实告诉我,当初在雪山上,你说你身中剧毒,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思,完全就是骗我的?” “这,这个嘛……” 卫襄瞬间心虚。 没错,当初就是骗胖胖的,她哪儿知道这家伙这么好骗啊? 但是,这肯定是不能让胖胖知道的。 第426章 纪宁之死 金鳞万丈的眼光下,扶桑神木的树叶子一阵哗啦啦地响。 卫襄莫名觉得这树可能是在发抖。 卫襄顿觉心情愉悦,抱着树枝丫哈哈一笑: “可怜的神木啊,这个人总是想打你的主意呢!” “襄襄是在可怜它吗?” 尉迟嘉也笑了,枝叶间零零碎碎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眼底有笑意,但是眉眼间却有睥睨万物的漠然。 若是旁人看了,定然觉得尉迟嘉这种神情十分难以琢磨,甚至带着几分诡异。 但也不知道是这辈子在一起厮混得久了,还是魂魄相连的缘故,卫襄却明白无误地读懂了他的意思—— 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是重要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这个念头一起,卫襄就觉得心底一种说不清的感觉蔓延上来,忽而觉得挺高兴,忽而又觉得自己会不会想多了,才会有这种厚脸皮的想法? 但是看在尉迟嘉眼里,却是容颜明媚的女子对着他目眩神迷,眼神忽喜忽悲,缥缈惑人。 这般神情,像极了当年长安城中,她无时不刻追逐着他的那道目光。 那是他苍白短暂的人生里唯一的光芒,刺目灼灼,却从不敢伸手去捉。 但是现在,他如果不伸手抓住,一定会被雷劈的,对吧? “襄襄。”他往前凑了凑,唤了一声。 “嗯?”卫襄还在揣测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脸皮太厚,完全没意识到尉迟嘉的靠得太近,不明所以地回了一个字,花瓣一般的唇瓣微微张开,带着迷茫和错愕。 尉迟嘉再无迟疑,对着眼前微微张开的唇就覆了上去。 “唔……” 猝不及防之下,卫襄被堵住了唇,她扬手就朝着尉迟嘉脸上挥了过去。 却很快被人一把抓住,尉迟嘉的唇在她耳畔徘徊,逸出低低的笑声: “良辰美景,别捣乱。” 良辰美景? 看来不是她脸皮太厚,是有人彻底不要脸了啊。 卫襄继续挥手,尉迟嘉继续镇压,扶桑神木的叶子继续哗啦哗啦。 树下来来去去的人影听到这声音,抬头看了看,又看不出什么来,就算是用了灵力,也没发现有人用隐身符的痕迹。 于是纷纷心中惶恐: “这不是闹鬼了吧?” “闹什么鬼?” “当初扶桑灭门之时,死在这扶桑神木之下的那些人啊……” “呸呸呸,别乱说话,当初扶桑门下,尽皆狼子野心之人,他们死得又不算冤枉!” 一群人惶恐了一番,又自我安慰了一番,追杀纪宁的心更为迫切了,直至半个月以后,纪宁终于被人逼至扶桑故地,联手围剿。 消息传来的时候,卫襄正在蓬莱陪着卫曦下棋玩,并且承诺了卫曦等落尘好些就带着她回大周探亲。 尉迟嘉走进来在卫襄身旁坐下,看着玩得兴高采烈的姐妹俩,也没打扰,一直等到她们不玩了,才牵着卫襄的手走了出去。 还没跨出门槛,就被卫曦给叫住了: “柱国公……啊,不,姐夫,你等等。” 卫曦的声音细细小小,听起来颇有些胆怯。 但是看到尉迟嘉回头,她还是鼓起了勇气叮嘱尉迟嘉: “我二姐姐很喜欢很喜欢你的,不管怎么样,你都千万千万不许辜负她!” “小八!” 卫襄万万没想到卫曦是要说这个,顿时感觉自己被兜了从前的老底,又羞又恼地跺脚。 卫曦却是一脸认真: “柱国公,我二姐姐已经十九了,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如果你要娶她,就早些娶,如果不娶,就不要耽误她的大好年华,反正无论是长安城,还是东海,倾慕我二姐姐的人,很多很多的。” “这个啊……”一直沉默的尉迟嘉笑了笑,终于开口:“好,我尽快娶。” “那就好,别以为我二姐姐非你不可,就这样虚耗她的年华!” 卫曦板着小脸点点头,跟卫襄挥手告别: “好了,二姐姐你们可以走了,但是你可别再像以前那般非要吊死在这一棵树上了,天下好男儿多得是。” “是是是,小八说得十分有道理!回头我就甩了这棵歪脖树,去另找一片森林!” 卫襄此时而已没有羞恼了,反倒被卫曦这一本正经斥责负心汉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 尉迟嘉瞬间黑了脸,再也顾不得什么见鬼的风度,直接拉着卫襄的手走了出去。 一走出门,尉迟嘉就攥紧了卫襄的手,将人紧紧箍在了怀里,凑到了自己面前: “你打算上哪儿去寻别的森林?!” 尉迟嘉的神情算得上平静,但这话音相当不平静。 卫襄莫名心虚,可很快又理直气壮: “这天底下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街都是,我随便挥挥手,都能找到一大片森林!” “可问题是,我这棵树的脖子都歪了,你却始终都不愿意吊上来——你家八妹妹刚好说反了,不是我在耗费你的年华,是你在耗费我的年华呢,这事儿你得负责。如果你不想负责,那我不介意提前跟你入个洞房。” 入个洞房?卫襄目瞪口呆,这人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呢,这种话都能这么云淡风轻地说出口? 不过要跟尉迟嘉入洞房的话……卫襄忽然觉得心里居然有点儿美滋滋的。 不不不,做人怎么能这么没出息,被人占了便宜还美滋滋,美滋滋个头啊! “想得美,做梦吧你!” 卫襄暗暗唾弃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浮想联翩,一把推开尉迟嘉,忍着心口的狂跳,撒腿就跑。 尉迟嘉对卫襄的秉性实在是太了解了,早有防备,长臂一伸就将人重新圈回了怀里,从背后将她紧紧抱住,在她耳边低语: “是不是做梦,我们要不要试试?” “试你个头啊,放开我!” 卫襄扎手舞脚地挣扎,但是那双圈着她的臂膀却像是最为坚固的玄铁一般,让她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去。 卫襄忍不住气急败坏: “登徒子,流氓,不要脸!” 尉迟嘉依旧那样风轻云淡: “身为男人,要是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还做什么君子,那一定是不够喜欢。” 尉迟嘉说着话,薄唇更往卫襄耳边凑了凑,气息拂过,让卫襄一阵心悸: “再说了,在你面前,我从来都是不要脸的,你是今天才知道的吗?” 金鳞万丈的眼光下,扶桑神木的树叶子一阵哗啦啦地响。 卫襄莫名觉得这树可能是在发抖。 卫襄顿觉心情愉悦,抱着树枝丫哈哈一笑: “可怜的神木啊,这个人总是想打你的主意呢!” “襄襄是在可怜它吗?” 尉迟嘉也笑了,枝叶间零零碎碎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眼底有笑意,但是眉眼间却有睥睨万物的漠然。 若是旁人看了,定然觉得尉迟嘉这种神情十分难以琢磨,甚至带着几分诡异。 但也不知道是这辈子在一起厮混得久了,还是魂魄相连的缘故,卫襄却明白无误地读懂了他的意思—— 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是重要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这个念头一起,卫襄就觉得心底一种说不清的感觉蔓延上来,忽而觉得挺高兴,忽而又觉得自己会不会想多了,才会有这种厚脸皮的想法? 但是看在尉迟嘉眼里,却是容颜明媚的女子对着他目眩神迷,眼神忽喜忽悲,缥缈惑人。 这般神情,像极了当年长安城中,她无时不刻追逐着他的那道目光。 那是他苍白短暂的人生里唯一的光芒,刺目灼灼,却从不敢伸手去捉。 但是现在,他如果不伸手抓住,一定会被雷劈的,对吧? “襄襄。”他往前凑了凑,唤了一声。 “嗯?”卫襄还在揣测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脸皮太厚,完全没意识到尉迟嘉的靠得太近,不明所以地回了一个字,花瓣一般的唇瓣微微张开,带着迷茫和错愕。 尉迟嘉再无迟疑,对着眼前微微张开的唇就覆了上去。 “唔……” 猝不及防之下,卫襄被堵住了唇,她扬手就朝着尉迟嘉脸上挥了过去。 却很快被人一把抓住,尉迟嘉的唇在她耳畔徘徊,逸出低低的笑声: “良辰美景,别捣乱。” 良辰美景? 看来不是她脸皮太厚,是有人彻底不要脸了啊。 卫襄继续挥手,尉迟嘉继续镇压,扶桑神木的叶子继续哗啦哗啦。 树下来来去去的人影听到这声音,抬头看了看,又看不出什么来,就算是用了灵力,也没发现有人用隐身符的痕迹。 于是纷纷心中惶恐: “这不是闹鬼了吧?” “闹什么鬼?” “当初扶桑灭门之时,死在这扶桑神木之下的那些人啊……” “呸呸呸,别乱说话,当初扶桑门下,尽皆狼子野心之人,他们死得又不算冤枉!” 一群人惶恐了一番,又自我安慰了一番,追杀纪宁的心更为迫切了,直至半个月以后,纪宁终于被人逼至扶桑故地,联手围剿。 消息传来的时候,卫襄正在蓬莱陪着卫曦下棋玩,并且承诺了卫曦等落尘好些就带着她回大周探亲。 尉迟嘉走进来在卫襄身旁坐下,看着玩得兴高采烈的姐妹俩,也没打扰,一直等到她们不玩了,才牵着卫襄的手走了出去。 还没跨出门槛,就被卫曦给叫住了: “柱国公……啊,不,姐夫,你等等。” 卫曦的声音细细小小,听起来颇有些胆怯。 但是看到尉迟嘉回头,她还是鼓起了勇气叮嘱尉迟嘉: “我二姐姐很喜欢很喜欢你的,不管怎么样,你都千万千万不许辜负她!” “小八!” 卫襄万万没想到卫曦是要说这个,顿时感觉自己被兜了从前的老底,又羞又恼地跺脚。 卫曦却是一脸认真: “柱国公,我二姐姐已经十九了,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如果你要娶她,就早些娶,如果不娶,就不要耽误她的大好年华,反正无论是长安城,还是东海,倾慕我二姐姐的人,很多很多的。” “这个啊……”一直沉默的尉迟嘉笑了笑,终于开口:“好,我尽快娶。” “那就好,别以为我二姐姐非你不可,就这样虚耗她的年华!” 卫曦板着小脸点点头,跟卫襄挥手告别: “好了,二姐姐你们可以走了,但是你可别再像以前那般非要吊死在这一棵树上了,天下好男儿多得是。” “是是是,小八说得十分有道理!回头我就甩了这棵歪脖树,去另找一片森林!” 卫襄此时而已没有羞恼了,反倒被卫曦这一本正经斥责负心汉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 尉迟嘉瞬间黑了脸,再也顾不得什么见鬼的风度,直接拉着卫襄的手走了出去。 一走出门,尉迟嘉就攥紧了卫襄的手,将人紧紧箍在了怀里,凑到了自己面前: “你打算上哪儿去寻别的森林?!” 尉迟嘉的神情算得上平静,但这话音相当不平静。 卫襄莫名心虚,可很快又理直气壮: “这天底下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街都是,我随便挥挥手,都能找到一大片森林!” “可问题是,我这棵树的脖子都歪了,你却始终都不愿意吊上来——你家八妹妹刚好说反了,不是我在耗费你的年华,是你在耗费我的年华呢,这事儿你得负责。如果你不想负责,那我不介意提前跟你入个洞房。” 入个洞房?卫襄目瞪口呆,这人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呢,这种话都能这么云淡风轻地说出口? 不过要跟尉迟嘉入洞房的话……卫襄忽然觉得心里居然有点儿美滋滋的。 不不不,做人怎么能这么没出息,被人占了便宜还美滋滋,美滋滋个头啊! “想得美,做梦吧你!” 卫襄暗暗唾弃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浮想联翩,一把推开尉迟嘉,忍着心口的狂跳,撒腿就跑。 尉迟嘉对卫襄的秉性实在是太了解了,早有防备,长臂一伸就将人重新圈回了怀里,从背后将她紧紧抱住,在她耳边低语: “是不是做梦,我们要不要试试?” “试你个头啊,放开我!” 卫襄扎手舞脚地挣扎,但是那双圈着她的臂膀却像是最为坚固的玄铁一般,让她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去。 卫襄忍不住气急败坏: “登徒子,流氓,不要脸!” 尉迟嘉依旧那样风轻云淡: “身为男人,要是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还做什么君子,那一定是不够喜欢。” 尉迟嘉说着话,薄唇更往卫襄耳边凑了凑,气息拂过,让卫襄一阵心悸: “再说了,在你面前,我从来都是不要脸的,你是今天才知道的吗?” 第427章 纪宁之死(二) 语凝海底,一只白色小猫在各个石洞间穿梭,看起来狂躁不已。 一身黑衣的人影忽然出现的时候,刚好就落在了小白猫的面前。 小白猫正烦着呢,随手一爪子就把人给打飞了。 纪宁狠狠地撞在了石壁上,发出一声惨叫。 小白猫站住了脚步,回过头看了看他,然后继续朝前走。 纪宁却扑过去,一把抓住了小白猫。 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是被小白猫给打飞的,他只是直觉眼前这小白猫和这个地方有关联。 小白猫完全没防备,就这么被他抓在了手里。 “这是什么地方?” 纪宁手里紧紧地抓着小白猫,爬起来抹了抹嘴角的鲜血,自言自语地往前走。 走了几步,就看见墙壁上镶着一面明光湛湛的镜子。 他好奇地朝着那面镜子看了过去,却从镜子中看见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倒影—— 丰神俊朗的男子在镜中与他对视,那是久远以前的自己。 “难道,难道我回到了从前的模样?” 纪宁摸了摸自己的脸,但是触手所及,仍旧是坑坑洼洼的伤痕。 这一刻,无尽的愤怒心酸忽然从纪宁心底涌了出来—— 他本是天之骄子,他本是一代俊杰,可如今,却落到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从人人敬仰到人人追杀,不过短短的一念之间! 如果,如果那个时候卫襄没有出现,如果卫襄那个贱人没有网扶桑身上泼脏水,那如今的自家,又会是如何的光风霁月?! 就在纪宁心中酸楚的时候,那那面镜子仿佛能勘破他的所思所想一般,镜子里慢慢有了变化,迷迷蒙蒙的雾气在纪宁周身升腾而起,将他和小白猫一起笼罩。 “纪宁师叔好!” 恍惚中,纪宁回到了扶桑门下,身边走过的,是门派内年轻的弟子。 远处,扶桑神木参天而立,眼前的扶桑内外一片生机勃勃,衣袂飘飘的弟子们行走期间,依旧是强大无匹的东海仙门。 更远的地方,芜青笑盈盈地走来,对着他敛衽行礼: “纪宁师兄。” 容颜明艳的女子一双妙目看着他,满是敬仰和倾慕,虽然让他心动,但更让他感到得意。 大权在握,美人倾慕,除了不能长生,他的人生没有缺憾。 于是这份缺憾就在安然适意的日子里日渐成了他的心病,越来越能勾起他对死亡的恐惧,对长生的渴望。 于是他雄心勃勃开始寻找,开始筹划,甚至带着人一次次去往蓬莱,借着那个倾慕自己的女子之手,一次次地查探蓬莱的秘密。 因为传说中,蓬莱仙山是有长生不老药的,而蓬莱的弟子,寿命也远比一般的仙门弟子要长。 就在这个时候,语凝海出现无名漩涡的消息传来,很多人都言之凿凿地说他们在那漩涡中看到了两颗灵丹,更多的人猜测,那灵丹就是传说中的东海长生药。 他心动了,也带人前往,却在那漩涡中遇到了蓬莱弟子卫襄。 九死一生之后,漩涡中的灵丹不见了,而卫襄,安然无恙地回到了蓬莱。 风言风语由此而起,那个叫卫襄的少女被蓬莱掌门逐出师门。 他与掌门商议之后,笃定卫襄被逐出师门一定是因为长生药,因为已经有数不清的修仙者盯上了蓬莱,他也觉得,无风不起浪,如果长生药不在卫襄手里,蓬莱为什么要心虚,为什么要这么急着将卫襄赶出师门?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代表扶桑成了东海修仙者的首领,直逼蓬莱,很快就爆发了一场场惨烈的争斗。 蓬莱立派千年,弟子稀少,却个个精悍。 东海修仙者修为有限,却占了一个人多,两方在旷日持久的厮杀之后,两败俱伤,一直出人不出力的他终于在此时站了出来,准备坐收渔翁之利。 昔日倾慕他的女子面对他的长剑,难以置信。 他心中略有愧疚,但到底还是对于长生的渴望占据了上风。 “你若是跟我走,我可以保你平安。”他对她这样说道。 但芜青眼底已经没有他了,她摇摇头,带着她的幻蝶浴血奋战,最终殒身在蓬莱山外的苍茫大海中。 那一刻,他心底空落落的,明明知道自己失去了一样最宝贵的东西,但却连后悔都不能,因为走到了这个地步,如果后悔,那就否定了他之前所有的付出。 可是多年以后,他还是后悔了。 在这场惨烈的争斗中,蓬莱直接覆灭,东海仙门参与进去的修仙者死伤大半,而他,却始终没能得到心心念念的长生药。 百年以后,当东海的一切云烟过往都消失殆尽,他的殒身之期提前到了。 在芜青死去的时候,他以为她不过是他仙路上的一个过客,但是在她死后,他却始终没能忘记她决绝赴死的身影。 说不清的悔恨弥漫心间,权利名望皆有的他有生之年再也没有靠近过别的女子,直至死亡来临的那一瞬间,他仿佛还看到了那个早已逝去的女子,站在他面前对他敛衽行礼,浅然一笑。 可是,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 他的一生如同一场空荡荡的梦,好像什么都有了,却始终什么都没有得到过。 他朝着浅笑嫣然的女子伸出手: “带我走吧。” 梦中千年,梦外却只是弹指一瞬而已。 匆匆赶来的莱芜,芜青,还有卫襄和尉迟嘉,一起目睹了这场梦境。 而与纪宁一起被包裹在梦境中的小白猫,在梦境结束的这一刻,也终于挣脱出来。 “老子做梦已经做够了,还让老子做梦,去死吧你!” 它毫不犹豫的朝着纪宁张了张嘴,一声只有纪宁听得到的怒吼声响彻在他的耳边。 于是,纪宁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倒了下去,倒在了匆匆赶来的四人面前。 在彻底合上眼的那一瞬间,纪宁仿佛看到了梦境中那个浅然一笑的女子。 他终于安心了。 梦与现实,他已然分不清楚,但在临死前,能看到她,这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石洞中的水流无声流淌,面目全非的纪宁很快如同一道烟灰一般,随着水流悄然散去。 不过须臾瞬间而已,眼前一切又恢复如常,就好像这个人从来都没有到这个世界上来过一样。 “就,就这么死了?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卫襄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悄悄的跟尉迟嘉嘀咕了一句,忐忑的看向了芜青。 芜青与莱芜都是经历过语凝海梦境的人,此时此刻,石洞中的梦境对于他们毫无影响。 但那个人的彻底死去,显然让芜青受到了重击。 她的眼神逐渐空茫,直到最后,有泪光闪烁。 原以为会是不死不休,却没想到就这么轻易的离开。 可他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将自己当成一枚棋子,又何必在梦境中念念不忘? 为什么啊。 芜青掩面伫立在空荡荡的石洞中,眼泪与水流交织而下,任谁也看得出她正在伤心难过。 “师妹,节哀。” 虽然很想说一句“此人活该”,但莱芜最终还是不忍心,上前将芜青轻轻拥住,借了肩膀给她依靠。 “他根本就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在梦境里惺惺作态……” 芜青靠在师兄的肩头,终于开口,哀戚的声音伴随着哭泣声在石洞中回荡。 莱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将她拥得更紧一些,叹道: “不过是一个梦境罢了,何必当真。再说人的本性就是这样,得不到的,往往就会变成了心中最念念不忘的——忘了他吧,至少,我们都还在你身边。” 说这话的时候,莱芜的神情与往日里似乎有些不同。 卫襄愣愣的看着他们,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儿不同。 不过她也无意去打扰这两位师叔,就扯着尉迟嘉蹑手蹑脚地从他们身边走过,直接来到了石洞内的镜子面前。 “刚才那人,你为什么要让他死啊?” 卫襄在镜面上敲了敲,问道。 镜面上很快浮现出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影,神情惊讶: “没有啊,我没有让他死啊,他已经通过了梦境的考验……难道是他自己想不开了?” “不可能,他既然能孤注一掷的逃到这个地方来,那就绝不可能这么容易的就去死。” 卫襄沉吟片刻,转头问尉迟嘉: “你刚才可有看到什么不同寻常?” 尉迟嘉笑着指了指石洞的尽头: “我好像看到那只乾坤兽了。” “乾坤兽?” 卫襄一时半会儿差点没想起来这是个啥玩意儿,但是当她眼角余光瞥见即将走出洞口的那只小白猫之时,她就二话不说跑过去,手一伸就拽住了小白猫的尾巴。 “站住,你这个坏东西,怎么出现在这里?” 卫襄气呼呼地问道。 当初这个小东西可是意图吼死他们,现在居然跑来石洞里捣乱,真以为自己是乾坤兽了不起啊? 不过出乎卫襄意料的是,这小白猫看见她,非但没有再张口乱吼,反而转过身来,一下子就蹿上了她的肩头,伸出舌头就在她的脸上舔了一口。 “滚开!” 卫襄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尉迟嘉就已经脸色一沉,劈手就将那小白猫打得飞了出去。 石洞中的水流无声流淌,面目全非的纪宁很快如同一道烟灰一般,随着水流悄然散去。 不过须臾瞬间而已,眼前一切又恢复如常,就好像这个人从来都没有到这个世界上来过一样。 “就,就这么死了?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卫襄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悄悄的跟尉迟嘉嘀咕了一句,忐忑的看向了芜青。 芜青与莱芜都是经历过语凝海梦境的人,此时此刻,石洞中的梦境对于他们毫无影响。 但那个人的彻底死去,显然让芜青受到了重击。 她的眼神逐渐空茫,直到最后,有泪光闪烁。 原以为会是不死不休,却没想到就这么轻易的离开。 可他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将自己当成一枚棋子,又何必在梦境中念念不忘? 为什么啊。 芜青掩面伫立在空荡荡的石洞中,眼泪与水流交织而下,任谁也看得出她正在伤心难过。 “师妹,节哀。” 虽然很想说一句“此人活该”,但莱芜最终还是不忍心,上前将芜青轻轻拥住,借了肩膀给她依靠。 “他根本就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在梦境里惺惺作态……” 芜青靠在师兄的肩头,终于开口,哀戚的声音伴随着哭泣声在石洞中回荡。 莱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将她拥得更紧一些,叹道: “不过是一个梦境罢了,何必当真。再说人的本性就是这样,得不到的,往往就会变成了心中最念念不忘的——忘了他吧,至少,我们都还在你身边。” 说这话的时候,莱芜的神情与往日里似乎有些不同。 卫襄愣愣的看着他们,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儿不同。 不过她也无意去打扰这两位师叔,就扯着尉迟嘉蹑手蹑脚地从他们身边走过,直接来到了石洞内的镜子面前。 “刚才那人,你为什么要让他死啊?” 卫襄在镜面上敲了敲,问道。 镜面上很快浮现出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影,神情惊讶: “没有啊,我没有让他死啊,他已经通过了梦境的考验……难道是他自己想不开了?” “不可能,他既然能孤注一掷的逃到这个地方来,那就绝不可能这么容易的就去死。” 卫襄沉吟片刻,转头问尉迟嘉: “你刚才可有看到什么不同寻常?” 尉迟嘉笑着指了指石洞的尽头: “我好像看到那只乾坤兽了。” “乾坤兽?” 卫襄一时半会儿差点没想起来这是个啥玩意儿,但是当她眼角余光瞥见即将走出洞口的那只小白猫之时,她就二话不说跑过去,手一伸就拽住了小白猫的尾巴。 “站住,你这个坏东西,怎么出现在这里?” 卫襄气呼呼地问道。 当初这个小东西可是意图吼死他们,现在居然跑来石洞里捣乱,真以为自己是乾坤兽了不起啊? 不过出乎卫襄意料的是,这小白猫看见她,非但没有再张口乱吼,反而转过身来,一下子就蹿上了她的肩头,伸出舌头就在她的脸上舔了一口。 “滚开!” 卫襄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尉迟嘉就已经脸色一沉,劈手就将那小白猫打得飞了出去。 第428章 神明的祝福 白玉鼎中,已然脱离了梦境的小白猫兴奋地到处乱窜,在白云团中蹿来蹿去,和那些白白胖胖的云团闹成一团。 “真是没想到,东海居然还有这样的好地方,要是早些知道,我肯定早就来了!” 身为上古神兽,乾坤兽对于白玉鼎中源自上古的本源之力疯狂地喜欢,毕竟这个世界上的本源之力几乎已经消失殆尽,它的威力连从前的十分之一都发挥不到。 卫襄倚在云团凑成的椅子上,作势敲了敲旁边的桌子: “冷静,请你冷静一下,我找你来可不是供着你玩儿的。” 乾坤兽这才想起来这女的赏脸让它进入这白玉鼎,是有原因的。 它收敛了自己的欣喜若狂,磨磨蹭蹭地到了卫襄身边,期期艾艾地说道: “那个死而复生的办法,我知道是知道,就看你能不能做到了……” “你说。”卫襄心里急切,表面上还是竭力镇定,免得这小白猫再有别的什么要求。 乾坤兽低下了头: “想要人死而复生,这是逆天之行,如果你非要他死而复生,除非,除非他能得到神明的祝福……” “神明的祝福?” “嗯,神明的祝福。” 乾坤兽说完,一双琥珀一般的眼睛无辜地盯着眼前的女人,做好了立刻逃跑的准备,等着她发飙。 因为据他所知,这个世间,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已经没有神了。 没有神,又哪里来的神明的祝福呢? 所以,认真点讲,是它骗了这个女人。 这么一想,乾坤兽的良心还是稍微有点痛的呢。 只是眼前的女人听了这话,并没有暴怒而起追上来打它,而是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你说清楚,什么是神明的祝福?只要是神明祝福他就可以了吗?是不是这样?真的就这么简单吗?” 简单? 乾坤兽挠了挠自己的耳朵,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不过既然这女人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这么傻乎乎的,它也没有必要跑了,乾坤兽点点头: “就这么简单,他只要得到一个真正的神明的祝福就可以了。” 接下来,乾坤兽就等着围在旁边的这群人对眼前这傻女人好言相劝了。 毕竟得知了救人的办法,却做不到,这也是一件让人挺伤心的事情。 但奇怪的是,站在它眼前的这一大群男男女女,听到这话的那一刻,非但没有露出震惊惋惜的神色,反倒个个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这让乾坤兽感到自己受到了藐视,或者是,这些人根本没听懂它在说什么? 乾坤兽试探着重复了一遍: “我是说,神明的祝福哦……你们,知不知道神明是真正的神明?” “不就是神明吗,不好意思,我就是哎。” 眼前的傻女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得意洋洋地说道。 乾坤兽只觉得腿一软,整个身体都陷入了白云团里好半天爬不起来—— 敢问,它到底遇上了什么人啊这是?爱吹牛的傻女人! 既然得到了办法,那不管是真是假,卫襄总是要试试的,她很快将乾坤兽抛诸脑后,回到了落尘的床边。 莱芜和芜青也跟着走了过来,看到云床上面容安静的枯瘦和尚,心底都是一松。 德山老头回去跟他们说落尘可能没有死的时候,大家虽然都表示相信了,但是谁也没有太当真—— 他们在暗暗揣测,会不会是卫襄伤心过度,自己出现了幻觉。 但是此刻,他们亲眼看到落尘这副样子,才有几分相信。 因为此刻的落尘和尚,身上不仅没有半分死气,原本枯瘦的面容甚至还丰盈了几分,隐隐约约有几分从前眉清目秀的模样了。 如果说这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是绝不可能出现这种变化了。 而现在乾坤兽这一句“神明的祝福”,也让他们大概猜到了原因。 或许别人想要得到神明的祝福,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但是,对于落尘来说,他一直都在得到神明的祝福—— 卫襄不就是实打实的海神娘娘吗?这可是获得了天地认可,可以接收信仰之力的神啊。 可怜的胖胖还在落尘床头念念叨叨,一看见卫襄回来,连忙爬起来扑到了卫襄怀里,紧紧揪住了她的衣襟质问道: “狐狸精说你又带了一只猫回来,你什么意思?你怎么能在外面有别的猫?小花怎么办?我怎么办?狐狸精怎么办?你这个负心的家伙!” 胖胖一连的谴责加哀怨,让欣喜不已的卫襄顿时哭笑不得。 她抱着胖胖走到了落尘的床边,笑道: “我哪里负心了?你们都是我的爱宠,我一个都不会丢的,那只小猫就不一样了,它和咱们没有关系,我就是带它回来问个事儿而已。” “真的?”胖胖觉得自己的主人简直有猫猫狗狗收集癖,一点儿都不放心。 卫襄点点头,让它安心: “千真万确,现在办法也问到了,等落尘好起来了,我就让它走。” “好,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你要是不让它走,我就去咬它!”胖胖挥舞着小爪子宣誓主权。 “好好好,没问题。”卫襄心不在焉地答应下来,就去看落尘的状况。 落尘此刻还是只有心口的温热,气息还是没有,只是肌肤在白玉鼎的温养之下,有了几分莹润光泽。 卫襄在落尘的床边跪坐下来,准备说话,又回头看了看被尉迟嘉提在手里的乾坤兽,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对了,我需不需要烧柱香啊?” 完全不明所以的乾坤兽一听,更觉得这女人傻得可爱了,它晃晃脑袋,答道: “这就看你自己的了,爱烧不烧吧。不过要我说,你就是抱个香炉来放在这里也没用,这天地间早就没有神了……” 不过乾坤兽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眼前的傻女人做出了更傻的举动—— 她居然低头阖目,一派神圣庄严地对着云床上那个脑袋光秃秃的男人开始念念有词! “以我海神之名,予尔新生之祝,以我海神之躯,赐尔复生之路……” 乾坤兽傻眼儿了,这女人病的不轻吧?发神经都发得这么专业! 白玉鼎中,已然脱离了梦境的小白猫兴奋地到处乱窜,在白云团中蹿来蹿去,和那些白白胖胖的云团闹成一团。 “真是没想到,东海居然还有这样的好地方,要是早些知道,我肯定早就来了!” 身为上古神兽,乾坤兽对于白玉鼎中源自上古的本源之力疯狂地喜欢,毕竟这个世界上的本源之力几乎已经消失殆尽,它的威力连从前的十分之一都发挥不到。 卫襄倚在云团凑成的椅子上,作势敲了敲旁边的桌子: “冷静,请你冷静一下,我找你来可不是供着你玩儿的。” 乾坤兽这才想起来这女的赏脸让它进入这白玉鼎,是有原因的。 它收敛了自己的欣喜若狂,磨磨蹭蹭地到了卫襄身边,期期艾艾地说道: “那个死而复生的办法,我知道是知道,就看你能不能做到了……” “你说。”卫襄心里急切,表面上还是竭力镇定,免得这小白猫再有别的什么要求。 乾坤兽低下了头: “想要人死而复生,这是逆天之行,如果你非要他死而复生,除非,除非他能得到神明的祝福……” “神明的祝福?” “嗯,神明的祝福。” 乾坤兽说完,一双琥珀一般的眼睛无辜地盯着眼前的女人,做好了立刻逃跑的准备,等着她发飙。 因为据他所知,这个世间,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已经没有神了。 没有神,又哪里来的神明的祝福呢? 所以,认真点讲,是它骗了这个女人。 这么一想,乾坤兽的良心还是稍微有点痛的呢。 只是眼前的女人听了这话,并没有暴怒而起追上来打它,而是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你说清楚,什么是神明的祝福?只要是神明祝福他就可以了吗?是不是这样?真的就这么简单吗?” 简单? 乾坤兽挠了挠自己的耳朵,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不过既然这女人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这么傻乎乎的,它也没有必要跑了,乾坤兽点点头: “就这么简单,他只要得到一个真正的神明的祝福就可以了。” 接下来,乾坤兽就等着围在旁边的这群人对眼前这傻女人好言相劝了。 毕竟得知了救人的办法,却做不到,这也是一件让人挺伤心的事情。 但奇怪的是,站在它眼前的这一大群男男女女,听到这话的那一刻,非但没有露出震惊惋惜的神色,反倒个个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这让乾坤兽感到自己受到了藐视,或者是,这些人根本没听懂它在说什么? 乾坤兽试探着重复了一遍: “我是说,神明的祝福哦……你们,知不知道神明是真正的神明?” “不就是神明吗,不好意思,我就是哎。” 眼前的傻女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得意洋洋地说道。 乾坤兽只觉得腿一软,整个身体都陷入了白云团里好半天爬不起来—— 敢问,它到底遇上了什么人啊这是?爱吹牛的傻女人! 既然得到了办法,那不管是真是假,卫襄总是要试试的,她很快将乾坤兽抛诸脑后,回到了落尘的床边。 莱芜和芜青也跟着走了过来,看到云床上面容安静的枯瘦和尚,心底都是一松。 德山老头回去跟他们说落尘可能没有死的时候,大家虽然都表示相信了,但是谁也没有太当真—— 他们在暗暗揣测,会不会是卫襄伤心过度,自己出现了幻觉。 但是此刻,他们亲眼看到落尘这副样子,才有几分相信。 因为此刻的落尘和尚,身上不仅没有半分死气,原本枯瘦的面容甚至还丰盈了几分,隐隐约约有几分从前眉清目秀的模样了。 如果说这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是绝不可能出现这种变化了。 而现在乾坤兽这一句“神明的祝福”,也让他们大概猜到了原因。 或许别人想要得到神明的祝福,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但是,对于落尘来说,他一直都在得到神明的祝福—— 卫襄不就是实打实的海神娘娘吗?这可是获得了天地认可,可以接收信仰之力的神啊。 可怜的胖胖还在落尘床头念念叨叨,一看见卫襄回来,连忙爬起来扑到了卫襄怀里,紧紧揪住了她的衣襟质问道: “狐狸精说你又带了一只猫回来,你什么意思?你怎么能在外面有别的猫?小花怎么办?我怎么办?狐狸精怎么办?你这个负心的家伙!” 胖胖一连的谴责加哀怨,让欣喜不已的卫襄顿时哭笑不得。 她抱着胖胖走到了落尘的床边,笑道: “我哪里负心了?你们都是我的爱宠,我一个都不会丢的,那只小猫就不一样了,它和咱们没有关系,我就是带它回来问个事儿而已。” “真的?”胖胖觉得自己的主人简直有猫猫狗狗收集癖,一点儿都不放心。 卫襄点点头,让它安心: “千真万确,现在办法也问到了,等落尘好起来了,我就让它走。” “好,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你要是不让它走,我就去咬它!”胖胖挥舞着小爪子宣誓主权。 “好好好,没问题。”卫襄心不在焉地答应下来,就去看落尘的状况。 落尘此刻还是只有心口的温热,气息还是没有,只是肌肤在白玉鼎的温养之下,有了几分莹润光泽。 卫襄在落尘的床边跪坐下来,准备说话,又回头看了看被尉迟嘉提在手里的乾坤兽,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对了,我需不需要烧柱香啊?” 完全不明所以的乾坤兽一听,更觉得这女人傻得可爱了,它晃晃脑袋,答道: “这就看你自己的了,爱烧不烧吧。不过要我说,你就是抱个香炉来放在这里也没用,这天地间早就没有神了……” 不过乾坤兽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眼前的傻女人做出了更傻的举动—— 她居然低头阖目,一派神圣庄严地对着云床上那个脑袋光秃秃的男人开始念念有词! “以我海神之名,予尔新生之祝,以我海神之躯,赐尔复生之路……” 乾坤兽傻眼儿了,这女人病的不轻吧?发神经都发得这么专业! 第429章 他忘了她 “你自己的徒弟六根不净,能怪得了我的徒弟?” 德山老头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莱芜只得将一张镇魂符贴在了真一大师的身上,让他重新安睡,才追了出来,劝慰德山老头: “师兄,真一大师如今这个样子,胡言乱语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何必跟他置气?” 德山老头一副被气坏了的样子: “他就是没疯的时候,也是这般胡言乱语!怎么,就他的徒弟是徒弟,我的徒弟就不是徒弟?他的徒弟无辜又可怜,我的徒弟就活该被骂成妖女灾星?难道我徒弟招人喜欢也有错?这什么道理!” 莱芜无奈叹气:“我知道师兄你生气,但这个时候,也不是生气的时候,真一大师虽然是胡言乱语,但我们也的确是要考虑考虑落尘好起来之后,他们师徒俩该如何安置。” 听莱芜这么说,德山老头才冷静了些,顾不上生气了。 没错,落尘现在是保住命了,可是以后跟着这么一个半疯癫的师父,想要有什么成就,几乎是不可能的。 况且将落尘掳去威胁襄襄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如果把这师徒俩再送回须弥去,那说不定下一次连真一和尚都要被掳走。 德山老头沉吟一番,最终有了主意: “须弥山暂时是不能让他们再回去的,我们暂且让他们师徒两人就住在蓬莱吧,既然要庇护他们,那就好人做到底。至于须弥山,让无心和良夜时不时带着弟子过去巡视打理,不至于让其荒废也就罢了。” “师兄仁慈。”莱芜立刻出声赞了一句。 对于德山老头这般的决定,莱芜并不意外。一来须弥和蓬莱一直都是守望相助,二来师兄和真一大师的交情摆在这里,师兄绝对不会弃他们师徒于不顾。 但是思虑再三,莱芜又出声问道: “只是,咱们蓬莱照顾须弥一时可以,如果照顾一世,那么多年以后,这东海还会有人记得“须弥”二字吗?” “你说得没错。” 对于莱芜的忧虑,德山老头颔首赞同。 任何一个门派,想要活下去,都不可能仅仅靠着别人的照顾和庇护。他们能照顾得了须弥一时,却难以照顾一世。 德山老头站在林间,朝着远处须弥的山所在的方向望了望,最终拿定了主意: “这样吧,以后我们每年以须弥的名义,去为须弥寻找有佛缘的弟子,趁着真一和尚还清醒,让他能教多少是多少,万一有几个成器的,须弥再度发扬光大,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师兄所言甚是,就这么办吧。”莱芜对此也没什么说的,为今之计,也只有这样了。 莱芜真正担心的,是最后一桩事: “我听语凝海那边传来的消息,落尘已经醒了……师兄觉得,日后落尘要是与卫襄再牵扯在一起,我们要出手吗?” “牵扯……他们之间,还是别有什么牵扯了。” 一说起这个,德山老头的心情就又恶劣了起来: “要是再敢有什么牵扯,真一这老和尚估计得真疯,再说了,他自己的徒弟不争气也就罢了,我可舍不得我的徒弟再去白白给他骂,以后让他们两个能离多远有多远吧!” 莱芜摇摇头:“以卫襄的性子,怕是会心软。” 德山老头挥挥手: “这个好办,你去知会芜青,让她想想办法,她是女人,应该知道襄襄的心思。” “是。” 莱芜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应了声。 其实在他看来,正因为芜青是女人,所以他才没有去问芜青的意思。 如果师妹能够想得开,又怎会为了纪宁的离去伤心不已呢? 可是看师兄这样子,并不了解这一点。 罢了罢了,这种事情,还是得随缘。按照他给落尘那和尚算出来的命,也没什么大凶险了,不怕,不怕的。 莱芜自我安慰了两句,也没耽搁功夫,转头就去知会了芜青,两人一起朝着语凝海赶去。 一路上,两人也耽误时间,商量好了种种对策,唯一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好像一个都用不上了。 白玉鼎中,卫襄陷入了沉睡,落尘倒是在不久之后,再次醒了过来。 经过这些天白玉鼎的温养,落尘不但活了过来,相貌也不是之前那枯瘦的模样了,基本上已经恢复了从前眉清目秀的佛门弟子模样。 看起来好像一切都很好,但是一说话,就显得哪里有点不太对。 “多谢两位叔叔救了我。” 看到莱芜和芜青,落尘下了床,很感激地道谢。 莱芜和芜青对视一眼,都觉得非常疑惑: 落尘真的不知道是谁救了他吗? 好在守在旁边的胖胖迅速为莱芜解答了这个疑惑。 胖胖跳到莱芜面前,愤愤地挥动小爪子,抗议道: “这个小和尚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明明是小姐姐救了他,我跟他说的时候他死活不相信,还问我小姐姐是谁——这世上有他这样装傻的人吗?” “他,他不记得襄襄了?这不可能吧?” 芜青秀眉微蹙,显然是不相信。 胖胖继续挥舞小爪子: “对啊,肯定不可能,凭什么小姐姐救了他,他就不记得小姐姐了?他肯定是装傻的,他撒谎!” 芜青瞧着胖胖义愤填膺的模样,心底一沉,走到落尘面前,试探着问道: “落尘,你,真的不记得襄襄了吗?” “襄襄……还请师叔恕罪,我,我不太记得了。” 落尘一脸的小心翼翼,看起来有些慌张胆怯,又迷惑茫然。 如果这只是一场表演的话,芜青敢说,谁也挑不出落尘的毛病。 眼前的这个小和尚与卫襄没有来到蓬莱之前的那个小和尚,完美重叠,毫无破绽。 莱芜在旁边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居然把卫襄给忘了……看来,我们也用不着花什么心思了。” “嗯,的确如此。” 芜青低低应了一声,丝毫都没有感觉到轻松,而是由衷的难过。 如果落尘的遗忘是真的,那么卫襄该有多么伤心。 如果是假的……那么落尘,该是多么多么难过啊。 两日之后,卫襄如轮回镜灵所说的那样,安然无恙的醒来了。 一醒来,她就直奔过来看落尘: “落尘落尘,你好些了吗?” “你自己的徒弟六根不净,能怪得了我的徒弟?” 德山老头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莱芜只得将一张镇魂符贴在了真一大师的身上,让他重新安睡,才追了出来,劝慰德山老头: “师兄,真一大师如今这个样子,胡言乱语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何必跟他置气?” 德山老头一副被气坏了的样子: “他就是没疯的时候,也是这般胡言乱语!怎么,就他的徒弟是徒弟,我的徒弟就不是徒弟?他的徒弟无辜又可怜,我的徒弟就活该被骂成妖女灾星?难道我徒弟招人喜欢也有错?这什么道理!” 莱芜无奈叹气:“我知道师兄你生气,但这个时候,也不是生气的时候,真一大师虽然是胡言乱语,但我们也的确是要考虑考虑落尘好起来之后,他们师徒俩该如何安置。” 听莱芜这么说,德山老头才冷静了些,顾不上生气了。 没错,落尘现在是保住命了,可是以后跟着这么一个半疯癫的师父,想要有什么成就,几乎是不可能的。 况且将落尘掳去威胁襄襄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如果把这师徒俩再送回须弥去,那说不定下一次连真一和尚都要被掳走。 德山老头沉吟一番,最终有了主意: “须弥山暂时是不能让他们再回去的,我们暂且让他们师徒两人就住在蓬莱吧,既然要庇护他们,那就好人做到底。至于须弥山,让无心和良夜时不时带着弟子过去巡视打理,不至于让其荒废也就罢了。” “师兄仁慈。”莱芜立刻出声赞了一句。 对于德山老头这般的决定,莱芜并不意外。一来须弥和蓬莱一直都是守望相助,二来师兄和真一大师的交情摆在这里,师兄绝对不会弃他们师徒于不顾。 但是思虑再三,莱芜又出声问道: “只是,咱们蓬莱照顾须弥一时可以,如果照顾一世,那么多年以后,这东海还会有人记得“须弥”二字吗?” “你说得没错。” 对于莱芜的忧虑,德山老头颔首赞同。 任何一个门派,想要活下去,都不可能仅仅靠着别人的照顾和庇护。他们能照顾得了须弥一时,却难以照顾一世。 德山老头站在林间,朝着远处须弥的山所在的方向望了望,最终拿定了主意: “这样吧,以后我们每年以须弥的名义,去为须弥寻找有佛缘的弟子,趁着真一和尚还清醒,让他能教多少是多少,万一有几个成器的,须弥再度发扬光大,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师兄所言甚是,就这么办吧。”莱芜对此也没什么说的,为今之计,也只有这样了。 莱芜真正担心的,是最后一桩事: “我听语凝海那边传来的消息,落尘已经醒了……师兄觉得,日后落尘要是与卫襄再牵扯在一起,我们要出手吗?” “牵扯……他们之间,还是别有什么牵扯了。” 一说起这个,德山老头的心情就又恶劣了起来: “要是再敢有什么牵扯,真一这老和尚估计得真疯,再说了,他自己的徒弟不争气也就罢了,我可舍不得我的徒弟再去白白给他骂,以后让他们两个能离多远有多远吧!” 莱芜摇摇头:“以卫襄的性子,怕是会心软。” 德山老头挥挥手: “这个好办,你去知会芜青,让她想想办法,她是女人,应该知道襄襄的心思。” “是。” 莱芜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应了声。 其实在他看来,正因为芜青是女人,所以他才没有去问芜青的意思。 如果师妹能够想得开,又怎会为了纪宁的离去伤心不已呢? 可是看师兄这样子,并不了解这一点。 罢了罢了,这种事情,还是得随缘。按照他给落尘那和尚算出来的命,也没什么大凶险了,不怕,不怕的。 莱芜自我安慰了两句,也没耽搁功夫,转头就去知会了芜青,两人一起朝着语凝海赶去。 一路上,两人也耽误时间,商量好了种种对策,唯一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好像一个都用不上了。 白玉鼎中,卫襄陷入了沉睡,落尘倒是在不久之后,再次醒了过来。 经过这些天白玉鼎的温养,落尘不但活了过来,相貌也不是之前那枯瘦的模样了,基本上已经恢复了从前眉清目秀的佛门弟子模样。 看起来好像一切都很好,但是一说话,就显得哪里有点不太对。 “多谢两位叔叔救了我。” 看到莱芜和芜青,落尘下了床,很感激地道谢。 莱芜和芜青对视一眼,都觉得非常疑惑: 落尘真的不知道是谁救了他吗? 好在守在旁边的胖胖迅速为莱芜解答了这个疑惑。 胖胖跳到莱芜面前,愤愤地挥动小爪子,抗议道: “这个小和尚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明明是小姐姐救了他,我跟他说的时候他死活不相信,还问我小姐姐是谁——这世上有他这样装傻的人吗?” “他,他不记得襄襄了?这不可能吧?” 芜青秀眉微蹙,显然是不相信。 胖胖继续挥舞小爪子: “对啊,肯定不可能,凭什么小姐姐救了他,他就不记得小姐姐了?他肯定是装傻的,他撒谎!” 芜青瞧着胖胖义愤填膺的模样,心底一沉,走到落尘面前,试探着问道: “落尘,你,真的不记得襄襄了吗?” “襄襄……还请师叔恕罪,我,我不太记得了。” 落尘一脸的小心翼翼,看起来有些慌张胆怯,又迷惑茫然。 如果这只是一场表演的话,芜青敢说,谁也挑不出落尘的毛病。 眼前的这个小和尚与卫襄没有来到蓬莱之前的那个小和尚,完美重叠,毫无破绽。 莱芜在旁边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居然把卫襄给忘了……看来,我们也用不着花什么心思了。” “嗯,的确如此。” 芜青低低应了一声,丝毫都没有感觉到轻松,而是由衷的难过。 如果落尘的遗忘是真的,那么卫襄该有多么伤心。 如果是假的……那么落尘,该是多么多么难过啊。 两日之后,卫襄如轮回镜灵所说的那样,安然无恙的醒来了。 一醒来,她就直奔过来看落尘: “落尘落尘,你好些了吗?” 第430章 她要扬名立万 蓬莱阁大殿,德山老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小和尚,久久无语。 莱芜和芜青也没说话,程无心等弟子亦是沉默相对。 落尘等了许久等不到回答,只得再次叩首道: “还请三位师伯师叔答允落尘的请求,让我们师徒回须弥山吧。” 这一次,德山老头依旧不说话,但是莱芜和芜青却是不好意思再装聋作哑。 “落尘,并非我们不愿意让你们回去须弥山,只是你师父的状况你应当知晓,如今东海仙门是个什么样子你更应该知晓——你们师徒二人回去须弥,谁能保证你们安然无虞?” 芜青走到落尘面前,伸手将他扶了起来,耐心地劝慰道。 从前总是带着几分胆怯懦弱的小和尚却像是换了一个人,再次倔强地摇头: “我和师父可以受蓬莱庇护一时,但不能受蓬莱庇护一世——还请师叔让我回去,为须弥顶门立户,为我佛光大佛法。众位师叔也不必为我担心,师父虽然神智时有混乱,但我会寸步不离地跟着师父的,有我在,无人能欺我师父,有师父在,也无人能轻易欺我。” “你这孩子……” 芜青还想劝说,但是看着落尘双掌合十,满脸倔强的样子,她就仿佛看到了又一个真一大师—— 几十年以前的真一大师,不就是这样一个不听人劝的和尚吗? 所有的劝说的话都被芜青咽回了肚子里,她走回去,朝着德山老头和莱芜摇了摇头。 德山老头看懂了芜青的意思,眼神从落尘身上扫过,最终强忍脾气挥挥手: “既然想回去,那就回去吧,我会着人去常驻须弥,看护你们师徒二人的。” “德山师伯不必如此……”落尘下意识地就想拒绝。 德山老头一双眼睛立刻就瞪了起来: “你这小和尚我劝你不要不知道好歹!你师父当年就是刚愎自用,不听人劝,才让你们须弥落得如今这种人人可欺的局面,你如今是打算彻底让须弥灭门吗?如果你们师徒两人真的能护自己周全,至于被人掳去威胁我的徒弟吗?” 德山老头这扎心的一通吼,终于成功地让落尘闭嘴低头了。 但是这样默默忍受的小和尚看起来却更让人觉得可怜。 “师兄,别激动。” 莱芜于心不忍地劝了德山老头一句,转过头去继续劝说落尘: “我们心里也清楚,蓬莱与须弥的关系再好,也终究是佛道两家,各有各的路要走。但我们既然与真一大师相交一场,就不能眼看着你们须弥有难,而弃你们于不顾。再说,你们无端被人寻衅,说到底也是和我们蓬莱弟子有关,现如今我们着人看护你们,也是我们该做的,你再推辞,那就是存心让我们这辈子都心中不安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落尘觉得这话听着不太对,连忙辩解。 但是莱芜只是朝着他摆摆手: “如果你不是这个意思,就不要拒绝我们的帮助——你想要靠自己光大师门的心是好的,但是活在这个尘世间,总要量力而行才是。” 这一次,落尘彻底哑口无言。 他多想靠自己的力量强大起来啊,可是,太难了。 片刻沉默之后,他终于妥协: “那就多谢德山师伯和两位师叔了。” 不久之后,蓬莱阁大殿的门终于打开,莱芜和芜青以及弟子们各自散去,唯独白翼负责送落尘回真一大师身边,并且行看护之责。 夜幕下的蓬莱仙山,淡淡的夜雾缭绕,白衣白发的男子在前,青色僧衣的小和尚在后,沉默无言地走在山道上。 走至半途,紫衣翩翩的男子从树林中走了出来,立于道旁,似乎是刻意在等他们。 “尉迟师弟什么时候回来的,襄襄呢?” 白翼停下脚步,面带卫襄地问道,好像之前和尉迟嘉之间从来不曾有过任何的矛盾。 “两个时辰以前回来的,襄襄困了已经睡着了。” 尉迟嘉也态度平和地朝着白翼拱手为礼,说完话就将目光投向了站在夜色中,神情如同古井一般无波无澜的小和尚。 “我能和他单独说几句话吗?”尉迟嘉淡淡地问道。 白翼回头看向落尘:“这要看落尘师弟的意思了。” 尉迟嘉如墨双眸中顿时迸射出迫人的寒光,直直看向了落尘。 落尘沉默片刻,双掌合十: “阿弥陀佛,小僧尘缘已了,没什么可说的。” “很好。”尉迟嘉神色淡淡,也不再纠缠,拂袖转身走人:“既然如此,还请你今生今世都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若是日后再自寻烦恼,你的佛祖都不会再容你。” 紫衣翩翩的身影来去如风,很快就消失在两人的视线里,夜风吹动着小和尚青色的僧衣,莫名让白翼觉得这小和尚孤单又可怜。 但是这又如何呢?一个自己选择遗忘的人,谁能唤醒他的记忆呢? “走吧。”白翼最终说道。 蓬莱客房,看着白翼转身离去,落尘才双掌合十,朝着他的背影躬身行礼,然后关上了房门,转头看向了屋内。 屋内一灯如豆,灯下,真一和尚还在沉睡。 落尘站在床榻边上,凝视师父良久,眼睛里忽然漫出无限水光,在灯下闪烁着微微的光芒。 “妖女,卫襄这个妖女!” 睡梦中的真一和尚忽然大声厉喝。 可见他是真的痛恨那个拐走了自己徒儿一颗向佛之心的女子。 “师父,师父,求求您不要怪她……徒儿错了,徒儿知错了……不怪她,真的不怪她……” 小和尚跪倒在师父榻前,呜咽哭泣: “徒儿再也不会起妄念了,徒儿全都忘了,再也不会想起来了……” 夜色幽幽,他流尽了他身在凡尘中的最后一滴眼泪。 从此以后,身许佛门,只愿她余生,平安喜乐。 一个月以后。 卫襄终于渐渐从落尘忘了她的打击中缓过劲儿来,又恢复了蓬莱山间乱蹿的悠哉小日子。 德山老头也再一次对自己这倒霉徒弟发出驱逐令: “你赶紧给我滚去南海做你的海神娘娘去,莫要再祸害蓬莱,快滚!” 对此,卫襄已经有了足够的抵抗力,嬉皮笑脸地回应: “南海那么远,我可不想去,我就要留下来孝敬师父,我才不滚呢!” 德山老头气得追上去就要揍人: “你这个遭雷劈的东西,有本事胡作非为,没本事认?赶紧给我滚!” 动了气的德山老头是相当可怕的,直直追着卫襄撵了她大半个蓬莱。 好在如今的卫襄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不学无术的废柴了,随着信仰之力越来越多想,修为也越来越高,虽说打不过德山老头吧,但是飞起来德山老头居然有点儿追不上。 这下可把德山老头气得七窍生烟,叉着腰站在山头上破口大骂: “有本事这辈子别让我逮到,不然非打断你的腿扔到南海去!” “略略略,我好怕怕哟!” 卫襄哪里会怕,又是吐舌头又是做鬼脸,一溜烟儿地就消失在了蓬莱的密林间。 德山老头:……我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收这么个祖宗回来当徒弟气我?! 最终还是程无心看不下去了,出面找到了卫襄,郑重警告: “小师妹,做人可不能太嘚瑟,师父这不是追不上你,他这是怕追上了真的要打你,心里舍不得,你可得知道点儿好歹。” 彼时卫襄正赖在芜青峰后山的梨树林里摇梨花玩儿,面对程无心这番告诫,她也觉得很委屈: “大师姐,我知道我让师父生气了,可是那海神娘娘又不是我要当的,干什么非要把我撵到南海去,难道我去了南海,你们就不想我吗?我要是不在,你们的日子就不会无聊吗?” “想你?呵呵,你还是饶了我们,让我们过几天清净日子吧。”程无心扯住了正在干坏事的卫襄:“至少,你这会儿别再摧残这梨花了,不然芜青师叔定然饶不了你。” “可是大师姐,我真的不想走,我舍不得你们呀。” 卫襄打蛇随棍上,像是抽了筋一样赖在程无心身上,攀着程无心的脖子装可怜: “我一个人孤苦伶仃,万里迢迢地去南海,你们真的忍心吗?” 程无心对卫襄这种卖可怜嗤之以鼻: “我怎么不忍心?我相当忍心。再说了,什么孤苦伶仃一个人,不是有尉迟嘉这个忠犬跟着你吗?” “什么忠犬?忠犬什么意思?” 卫襄抓住机会开始拉偏话题。 糟糕,穿越女的马甲差点儿又掉了! 程无心心底暗叫不好,赶紧掩饰了过去: “口误口误,我是说尉迟嘉对你忠心不二!不过也不是我说你,落尘已经回了须弥,那他死而复生的事情,终归还是会被人知道的,你就不怕那些想长生想疯了的人再把主意打到你头上?我劝你还是赶紧想想退路,早点儿离开东海比较好。” “这个嘛,大师姐,我是这样想的哦。” 卫襄将程无心拉到一旁的一块大石头旁坐下,开始细细跟她掰扯: “大师姐你看啊,如果我的血肉真的能让人长生不老,我的祝福能让人起死回生,那我干嘛要像个过街老鼠一样遭受人人喊打?我觉得那些人如果真的想长生不来,应该摆个香案把我供起来才对吧?就比如凡间给人看病看的好的大夫,不都被人好好供着敬着吗?” “这……你这是什么歪理……”程无心头痛扶额,“要是那些人真的讲道理,根本就不会追杀你,他们已经红了眼了,吃人的事情都干得出来,你还指望他们保持理智清醒?” “我管他们理智不理智,清醒不清醒呢,我只管谁再招惹我,我就动动嘴皮子,让他们直接去死!” 这么久以来总是在被唾骂和被追杀的边缘徘徊,卫襄也实在是受够了,说出来的话就带着几分狠厉。 程无心愣住了: “动动嘴皮子让他们直接去死?什么意思?” “很简单啊,我既然能用神明的祝福让人死而复生,那我想着我应该还有个神明的诅咒什么的吧?就算没有,那我也可以祝福他们早死早托生,大师姐你说是不是?看他们谁还敢冒着生命危险来烦我!” 卫襄越说越兴奋,眼睛里都仿佛在冒星星。 程无心在她的手舞足蹈中彻底惊呆了—— 原来还可以有这种操作啊?都怪她穿越前修仙知识了解得少啊! 卫襄是个说干就干的行动派,既然打定了主意,她也不继续惹师父生气了,当天就拉着尉迟嘉大摇大摆地在东海的各个海域上绕圈圈,而且,一看见似曾相识的“追杀者”,卫襄就两眼放光地追上去拦住人家,十分热情地打招呼: “嘿,小伙子,想长生不老吗?想百病不侵吗?” “我,我……你是卫襄?!啊!救命啊,救命啊!” 被拦住的小伙子们稍稍反应一下,只要认出是卫襄,基本上都是这个反应。 没办法,他们是贪心,他们又不是蠢,一群人敢去围攻蓬莱,但是一旦落单,遇上卫襄,那绝对是要命的事情! 卫襄瞧着他们落荒而逃地身影,十分鄙夷而唾弃: “这都什么人嘛,当初追杀我的时候不是挺起劲儿的吗?哼,当初姑奶奶一心逃命,你们拼命追杀,现在姑奶奶想扬名立万,你们又跑,真是孬种!” 尉迟嘉不由得好笑: “他们怕你还不好吗?等咱们过几天安静的日子,他们自然还会找来的。” “那不行,之前我想安安生生过日子,他们偏不放过我,现在我还就不放过他们了呢!不行,你得给我想办法让我出了这口恶气!我要让他们都来求我!” 因为体内的冰魄还在,一旦这种报复回去的念头冒出来,就怎么都刹不住,卫襄晃着尉迟嘉的手臂,开始耍无赖。 尉迟嘉看着身边骄纵中带着几分撒娇的女子,整颗心都要化了。 “好,没问题,这件事交给我,保证让他们都哭着喊来求你。”尉迟嘉笑眯眯地答应了。 于是三日过后,大批性命垂危的伤者就被人抬到了蓬莱山门外,个个赔着笑脸请求见卫襄一面。 德山老头又开始觉得肝儿疼,指着跟在卫襄身后的某人,手指抖啊抖: “那些人,是不是你打伤的?” 某个宠妻无度的人微微一笑:“正是。” 第431章 美男计 德山老头气得肝儿疼,韩知非和贺兰辰却是高兴非常。 “这些人之前脑子一定是被浆糊给糊住了,小师妹要是真有让人长生不老之能,早就该敬着供着了,还追杀,呵呵,现在知道后悔了?晚了!” 因为心里实在是太过快意,韩知非和贺兰辰商议了一番,压根儿就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卫襄。 韩知非还直接去山门外将那些前来求见卫襄的人嘲讽了一顿: “你们之前追杀我小师妹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有今天?不好意思,我小师妹上次被你们吓着了,现在也见不了客。生死有命,回吧你们!” 几句话将那些人说的老脸无光,羞愧不已。 可再羞愧,该说的好话还是要说,该求救命还是要求啊。 谁让他们这伤,寻遍整个东海,都没人能医呢? 想起那个将他们打伤的神秘人,他们就恨得牙痒痒,但是想想眼前这道山门内有人能救他们的命,他们还是不得不再次低头: “这位小仙长莫要生气,之前追杀卫仙子的,并不是我们……当然,我们也有管教弟子不严之责,但是常言不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且蓬莱是东海名门,向来以德报怨……“ “我呸!” 韩知非实在是不想再听这人叨叨,直接啐了一口,打断了他: “我小师妹可从来不是惦记着造七级浮屠的人!还以德报怨,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大家都是修仙的,一啄一饮,自有前因,你们今日落得这种下场,也怨不得别人,快走吧你们!” 说完,韩知非就趾高气扬地转身回了山门内,山门外的人虽然心中焦急万分,但是小命重要,谁还敢像之前那样对蓬莱动手? 无奈,一帮人商量了一下,只得命人回去搜罗奇珍异宝,以图打动卫襄。 蓬莱阁,德山老头手抖了半晌之后,也是拿尉迟嘉没办法,想了想,干脆转身回了蓬莱阁密室,只说自己要闭关,谁也不见了。 好在卫襄深知师父是个什么人,还以为尉迟嘉会惶恐,就赶紧安慰她: “你别看师父生气,其实师父还不知道怎么暗搓搓地高兴呢,只不过他向来性子耿直,不好明着高兴,这会儿说是闭关,其实就是躲事儿去了,所以你尽管放心,师父不会追究你的!” “襄襄是觉得我,害怕?” 尉迟嘉低头,神色不明地看着卫襄。 “难道不是?”卫襄伸出手指戳了戳尉迟嘉:“反正不管怎么样,师父永远都是师父,你可不能再干出对他拔剑的事情,不然我要你好看!” “好。” 尉迟嘉应了一声,唇角的笑意一直荡漾到了眼底。 真好,从前的襄襄一点一点回来了呢。 等到那些哭着喊着求卫襄救命的人捧着各种奇珍异宝,再次来到蓬莱山门外的时候,卫襄和尉迟嘉正在小溪边烤兔子吃。 这一次代表卫襄出面的还是韩知非,原本他还想再抖一抖蓬莱的威风,但是看到那些人手里捧着的奇珍异宝,他就啥话也说不出来了。 思虑再三,韩知非还是悄悄的溜回了蓬莱后山。 在卫襄身边转了几个圈之后,韩知非厚着脸皮开口了: “小师妹,其实呢,人性是个相当复杂的东西,有时候善恶就在一念之间,我是觉得呢,就算现在那些人全部都死掉,也改变不了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小师妹你不如大人有大量,原谅他们吧……不然你看他们拿出来的那个乾坤镜,就有点儿太可惜了……啊!” 韩知非正说得起劲儿,一根兔子腿就飞进了他的嘴里,堵住了他的叨叨。 “我说你可拉倒吧,合着那些人之前不是要你的命,你就这么痛快既往不咎了?” 卫襄蹲在小溪边洗干净了手,冷嗤一声: “我卫襄可没有那么心胸宽阔,你去告诉那些人,我是属睚眦的,凡是追杀过我的人,我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 来不及反应的韩知非张了张嘴,嘴里的兔子腿吧唧一声掉在了地上。 “不是,小师妹,那些奇珍异宝那么难得,就算弄到手了难道是留给我了吗?还不是想着给你呀,我这都是为你好……” “襄襄不愿意理会他们,那就不理会好了,韩师兄有意见?” 尉迟嘉一个眼神冷冷的扫过来,韩知非瞬间闭嘴。 好吧,小师妹那家伙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但是尉迟嘉这家伙就不一样了,动不动就要动手,偏偏他们还打不过。 算了算了,他还是闭嘴保命吧。 只是想想要与那些罕见的奇珍异宝擦肩而过,韩知非心都要碎了。 思忖半晌之后,他再次去找了贺兰辰,跟他商量这件事情。 刚好白翼也在,与贺兰辰一同听韩知非将事情说了一遍之后,白翼就笑了: “小师妹有说她不愿意救那些人吗?” “什么意思?”韩知非愣了一下,肯定地点点头,“她肯定是不愿意救呀,她要是愿意救的话就不是这样了……” “不不不,小师妹只是在待价而沽罢了。” 贺兰辰开口说道,他已经完全领会了白翼的意思。 “待价而沽?等着涨价?对现在那些人出的价码不满意?” 一连三问,韩知非总算开窍了。 他转过身撒腿就跑:“既然是这样,我再去跟那些人讲讲价!” “回来!” 白翼叫住了他: “你是堂堂蓬莱弟子,卫襄的师兄,何必自降身价去跟那些人讲什么价?” 韩知非颇有些不知所措: “那,那这会儿就任由他们在山门外闹事儿?” 贺兰辰拍拍他的肩,将他点醒: “没错,随他们去吧,反正那些人是死是活对小师妹影响都不大,只要小师妹能够得到她想要的,让他们闹上一闹也无妨,反正咱们蓬莱都习惯了。” “这样啊,那我就不管那些人了,不过,小师妹她到底想要什么呀?” 韩知非又陷入了猜疑中。 而被晾在蓬莱山门外苦苦等候的人们,此时也在心中思索,这卫襄到底想要什么? 之前追杀卫襄,的确是他们想岔了,总以为抢到卫襄的血肉吃下去,就会百病不侵长生不老,但结果却是他们伤亡惨重,却连卫襄个衣角都没摸到。 这次他们被神秘人打伤,四处求医之时,听说了须弥山的小和尚死而复生的事情。 大批的人涌向了须弥,虽然没敢再次掳走小和尚,但却千真万确看到了活蹦乱跳的小和尚。 而且最最关键的是那小和尚死而复生,并非吃到了卫襄的血肉,而是被卫襄念叨了两天,就给念活了。 这么说来,人家卫襄让人长生不老,靠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血肉之躯,人家靠的是传说中神明的意志呀! 领悟到了这一层,这些人肠子都要悔青了—— 他们这是造了什么孽呀,生生的把自己的生路给掐断了! 不过事情已经做了,现在也是悔之晚矣。 他们现在只想知道,除了赔礼道歉,奉上宝物以外,还有什么能让卫襄心动的? 于是一群人又开始搜肠刮肚地想办法,而卫襄则是悠哉游哉的带着尉迟嘉从后山悄悄溜出了蓬莱。 今天逛逛语凝海,敲打敲打祝言和西泠,明天去幻影海看看美女,后天就去极渊海欣赏一下那头恶蛟的惨状,卫襄的小日别提过得有多么轻松惬意了。 尉迟嘉的心情也随着卫襄对他的日渐亲昵,越来越明朗,越来越灿烂,他觉得,自己几乎是过上了梦想中的日子。 但尉迟嘉这份好心情在他们返回蓬莱之时,就被彻底打破。 只见蓬莱山门前,一溜站着一排仙气飘飘的美男子。 而蓬莱上至莱芜,下至新入门的弟子,全都凑在一处,高高兴兴地看热闹。 卫襄从半空中落下来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凭着从前混长安的本能,直直地朝着那排搔首弄姿的美男子奔了过去。 “啧啧,这个长得真不错,身材修长,皮肤白皙,就是眼睛小了点不好看!还有这个,唉,你说你一个男人,长这么白得跟鬼一样干嘛?还有这个,身材长相都不错,就是这气质咋这么猥琐呢,抬头挺胸,肩背挺直!” 卫襄露出了从前逛窑子的挑剔嘴脸,对着这些美男子们品头论足。 山门外的那群人终于见到了卫襄,个个激动的像是见到了自己的十八辈儿祖宗。 待看明白卫襄似乎对那排美男子颇有兴趣之后,他们更是激动不已,纷纷朝着卫襄拱手行礼: “这些人都是精心挑选来伺候卫仙子的,还请卫仙子笑纳!” “啥?笑纳?” 卫襄中午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这……”卫襄指指那些美男子,目光投向了正看热闹看得兴高采烈的蓬莱弟子们:“你们知道这是给我的?” “是啊是啊,恭喜小师妹!” 韩知非朝着卫襄挤眉弄眼,还暗搓搓的瞟了尉迟嘉好几眼。 其他人都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看着卫襄,尤其是蓝冰,眼神阴郁而嘲讽。 果然还是那个花痴一般的卫国公府二小姐,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德山老头气得肝儿疼,韩知非和贺兰辰却是高兴非常。 “这些人之前脑子一定是被浆糊给糊住了,小师妹要是真有让人长生不老之能,早就该敬着供着了,还追杀,呵呵,现在知道后悔了?晚了!” 因为心里实在是太过快意,韩知非和贺兰辰商议了一番,压根儿就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卫襄。 韩知非还直接去山门外将那些前来求见卫襄的人嘲讽了一顿: “你们之前追杀我小师妹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有今天?不好意思,我小师妹上次被你们吓着了,现在也见不了客。生死有命,回吧你们!” 几句话将那些人说的老脸无光,羞愧不已。 可再羞愧,该说的好话还是要说,该求救命还是要求啊。 谁让他们这伤,寻遍整个东海,都没人能医呢? 想起那个将他们打伤的神秘人,他们就恨得牙痒痒,但是想想眼前这道山门内有人能救他们的命,他们还是不得不再次低头: “这位小仙长莫要生气,之前追杀卫仙子的,并不是我们……当然,我们也有管教弟子不严之责,但是常言不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且蓬莱是东海名门,向来以德报怨……“ “我呸!” 韩知非实在是不想再听这人叨叨,直接啐了一口,打断了他: “我小师妹可从来不是惦记着造七级浮屠的人!还以德报怨,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大家都是修仙的,一啄一饮,自有前因,你们今日落得这种下场,也怨不得别人,快走吧你们!” 说完,韩知非就趾高气扬地转身回了山门内,山门外的人虽然心中焦急万分,但是小命重要,谁还敢像之前那样对蓬莱动手? 无奈,一帮人商量了一下,只得命人回去搜罗奇珍异宝,以图打动卫襄。 蓬莱阁,德山老头手抖了半晌之后,也是拿尉迟嘉没办法,想了想,干脆转身回了蓬莱阁密室,只说自己要闭关,谁也不见了。 好在卫襄深知师父是个什么人,还以为尉迟嘉会惶恐,就赶紧安慰她: “你别看师父生气,其实师父还不知道怎么暗搓搓地高兴呢,只不过他向来性子耿直,不好明着高兴,这会儿说是闭关,其实就是躲事儿去了,所以你尽管放心,师父不会追究你的!” “襄襄是觉得我,害怕?” 尉迟嘉低头,神色不明地看着卫襄。 “难道不是?”卫襄伸出手指戳了戳尉迟嘉:“反正不管怎么样,师父永远都是师父,你可不能再干出对他拔剑的事情,不然我要你好看!” “好。” 尉迟嘉应了一声,唇角的笑意一直荡漾到了眼底。 真好,从前的襄襄一点一点回来了呢。 等到那些哭着喊着求卫襄救命的人捧着各种奇珍异宝,再次来到蓬莱山门外的时候,卫襄和尉迟嘉正在小溪边烤兔子吃。 这一次代表卫襄出面的还是韩知非,原本他还想再抖一抖蓬莱的威风,但是看到那些人手里捧着的奇珍异宝,他就啥话也说不出来了。 思虑再三,韩知非还是悄悄的溜回了蓬莱后山。 第432章 无理取闹 夜深了,这场热闹散了,众人也都散了,该修行的修行,该睡觉的睡觉。 蓬莱后山的小厨房里,尉迟嘉忙碌依旧。 原本仙姿飘逸的人,宽大的袖子挽起来,露出修长结实的手臂,修长的手指如同做饭多年的庖丁一般熟练地洗菜切肉,随着灶台边袅袅升起的炊烟,尉迟嘉的身上完全笼罩上了一层人间的烟火气息。 卫襄搬了个小板凳,百无聊赖地坐在灶台边看着灶膛里跳动的火焰,时不时地往里扔上几根柴。 狐狸精蹲在卫襄身边打瞌睡,打了一会儿,提醒卫襄: “小仙子你不要往里面再塞柴火了,烧会儿再塞,不然这烟一直都有……你看,大魔王都被你熏得流眼泪了……” “啊?” 卫襄有点儿傻眼,抬起头朝着尉迟嘉看过去,猝不及防之下,就看到了尉迟嘉眼底的水光。 “你傻啊,被烟呛着了你就走远点啊!” 卫襄连忙挥手灭了灶膛里的火,跳起来把尉迟嘉拉到了一边。 尉迟嘉手里还握着铲子,看着锅里刚刚扔进去的菜,眼底的水光迅速敛去,一脸的惋惜: “我没有被呛到……只是襄襄你可能又得晚点儿才能吃饭了。” 吃饭……可她根本就不饿啊。 卫襄有点儿烦躁: “尉迟嘉,我说了我这会儿不吃饭的,你能不能回去休息?” “可你平时这个时候都会饿得睡不着,不吃点东西,你一会儿再饿的睡不着怎么办?” 尉迟嘉说着,就去灶膛前再次点燃了柴火,走到锅边重新翻炒锅里的菜。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的尉迟嘉,卫襄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好像,这家伙是在赌气一样。 可他的样子又看不出来生气,整个人都好得很,情绪平稳,笑容温和,做饭勤快。 那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卫襄看着这样似乎完美无瑕的尉迟嘉,更加心烦意乱,再次上前出手阻止: “尉迟嘉,我并没有要把你变成一个厨子的意思,你好歹也是堂堂柱国公,这饭咱不做了成吗?” “可是你会饿。”尉迟嘉很坚持。 卫襄终于怒了,劈手夺了尉迟嘉手里的铲子就扔在了灶台上: “可是大师姐也说了,晚上总吃东西会吃成一个胖子!我不吃了,走!” 卫襄不由分说,气势汹汹地拉着尉迟嘉冲出了厨房的门。 没多大会儿,一股糊味儿就在厨房里蔓延开来,惊呆在原地的狐狸精终于回过神来,抽了抽鼻子,赶紧扑过去灭了灶膛里的火,顺手鞠了一捧冷水泼在了锅里。 灶膛上的锅里冒出一阵白烟,昭示着这口锅的彻底报废。 狐狸精爪子抖了抖,四下看看没人,一溜烟儿地跑出了厨房,心里连道几声造孽。 这世道,男女之间谈个恋爱,可真费锅。 卫襄气冲冲地拉着尉迟嘉回到了自己房间门口,想了想,又一脚踹开了尉迟嘉房间的门,直接把他推了进去: “我困了,早点儿睡吧!” 紫衣翩翩的身影以一个很狼狈的姿势跌入了房间的黑暗之中,但卫襄也没走成。 尉迟嘉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卫襄,站在门口半明半灭的光线里神色幽怨: “我一个人睡不着。” 一个人睡不着?难不成还要人陪睡? 卫襄愣了一下,脸颊突然间爆红,甩开了尉迟嘉的手: “回去睡觉!” 这一次,尉迟嘉没有再去拉她,默默地收回了手,幽幽地控诉了一句: “果然是见过了新人,开始嫌弃我了……” 卫襄:……终于来了! 她就说什么来着?这件事儿果然没这么容易过去! 可是如果要她去陪着他睡的话……算了,退婚! 别看卫襄上辈子是个活了上百岁的老太太,别看她上辈子已经被尉迟嘉借着小花的躯壳看光光了,可她是真没睡过男人,尉迟嘉这么明显的动机,她也会害羞的好吧? 卫襄二话不说转过身,“啪”地一声甩上了自己的房门,还顺手布了个谁也打不开的结界。 屋子里,已经悄悄溜回来的狐狸精缩在角落里,眼看着卫襄甩上了门,确定了尉迟嘉进不来,才瑟瑟发抖地迎了上去。 卫襄一头扎在了柔软的床上,将整张脸都埋在了枕头里,好一会儿才翻过身来,怔怔地望着头顶的帐顶。 “小仙子,是不是有点儿后悔,有点儿遗憾?你现在去,还来得及。” 狐狸精眯着细长的狐狸眼,好心地提出建议。 卫襄恼怒地转过脸瞪着它: “你知道什么,别胡说!” “哪里是我胡说啊,明明就是你们之前亲也亲过了,抱也抱过了,这会儿还矫情什么……” 狐狸精不怕死地叨叨。 卫襄再也忍不住了,坐起来将狐狸精拎到了面前: “我不是把你留在语凝海了吗,谁准你回来的?” “我不回来不行啊。”说起这个,狐狸精一脸的沮丧:“小仙子你是不知道,胖胖在语凝海,和那个小白猫打架打得你死我活,我不劝吧不合适,我劝吧,总会被它们给误伤到,我真是太难了!” “那你离它们远一些不就行了?你身为妖类,白玉鼎中的本源之气对你有好处,你怎么这么不珍惜机会呢?” 卫襄的语气颇有些拿狐狸精撒气的意味,但是狐狸精心知肚明,卫襄是真的为它好。 只是…… 狐狸精眼巴巴地看着卫襄: “小仙子,语凝海底的白玉鼎虽好,可那毕竟不是我的家,我的家乡在大周,我曾经奔跑在大周的原野上,我曾经活在大周的春夏秋冬里,我其实,其实挺想回去看看的……” 挺想回去看看的……这是卫襄第二次听到有人这么说了。 卫曦想要回到大周去,现在连狐狸精一个妖怪也想回到大周去。 其实,她也挺想回去看看的,爹娘和姐姐,兄嫂和侄儿外甥,还有唐子笑和苏静姝,以及她的那狐朋狗友。 甚至连曾经被她打断双腿的卢大头,在此时这思乡的记忆中,都特别让人怀念。 思乡之情一起,卫襄也很惆怅。 她想了想,跟狐狸精保证: “这样吧,等到这里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咱们就回大周探亲去。” “谢谢小仙子!”狐狸精等的就是这句话,激动地捧起两只爪子不断地跟卫襄作揖道谢。 卫襄却是眼神一闪,神情有些暧昧地看着狐狸精:“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想要回去看你哪个老相好啊,比如,唐子笑他爹?” “哪有啊,那个杀妻害子的老匹夫,老娘才不会想着他呢!” 狐狸精老脸一红,矢口否认,跳下床回到了自己常待的角落: “好了好了,小仙子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我们赶紧睡觉,睡觉!” 卫襄哈哈一笑,刚才被狐狸精戏谑的仇总算是报了一大半。 要说狐狸精这么一个妖媚天成的妖精,一直以原形老老实实地跟在她身边修行,也实在是难得。 卫襄迷迷糊糊地想着,很快也就睡了过去。 折腾了这么多天,卫襄也实在是累了,这一睡,就是黑甜一觉,再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乍一睁开眼睛,眼前明晃晃的光线晃人眼目的很。 不过更让卫襄觉得眼睛快要闪瞎的是一双波光潋滟的眼睛。 一双漆黑微亮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如同一头猛虎盯着自己的猎物,让她一眼对上去,心口就像是被什么紧紧揪住了一般,疯狂地开始悸动。 而随着她的眼神对上去,那双眼睛里透露出来的强势瞬间就没了,变成了一汪幽怨的深潭,猛虎顷刻间变成了幽怨又可怜的小兔子。 这种变化是在是比翻书快多了,以至于卫襄差点儿以为是自己眼花。 但她还是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眼神下移,不出所料地看到了本属于自己一个人的被子下面,盖着两个人,眼前这张脸,离她不足一寸。 “啊!!!” 卫襄张了张嘴,还是喊了一嗓子。 毕竟这是对夜闯她闺房的登徒子的基本尊重不是? 然后她毫不留情地伸腿一蹬,把尉迟嘉从床上踹了下去。 卫襄双眼冒火地爬起来去查看自己布下的结界,却发现自己还是自信过了头,那层所谓的“谁也打不开”的结界,早就没影儿了。 不用说,肯定是被尉迟嘉这厮给破掉了。 卫襄转头瞪着又要往她身边来的男人,抬手制止了他: “别过来!” 但是无论卫襄如今多么强大,在尉迟嘉眼里,她一直就是只纸老虎。 他很淡定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步步地朝着卫襄走了过去,长臂一伸,将她困在了自己的胸膛和墙壁之间。 “襄襄,你说实话,如果现在出现一个比我长得更好看,比我更强大的人,你,会不会抛弃我?” “啥?我什么时候说要抛弃你了?” 卫襄下意识地回答,回答了之后又觉得不对: “不是,这并不是你半夜出现在我床上的理由!你知道你这种行径要是在长安会怎么样?我姐夫铁定可以把你抓起来浸猪笼!” “那我不管,我就算是被抓去浸猪笼,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等着被你抛弃。” 尉迟嘉的脸离卫襄越来越近,而他提出的要求已经让卫襄彻底惊呆了: “所以,以后不管白天黑夜,我们都不能分开!吃饭睡觉都不能分开!” 卫襄:这人是在无理取闹没错吧? 卫襄却是眼神一闪,神情有些暧昧地看着狐狸精:“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想要回去看你哪个老相好啊,比如,唐子笑他爹?” “哪有啊,那个杀妻害子的老匹夫,老娘才不会想着他呢!” 狐狸精老脸一红,矢口否认,跳下床回到了自己常待的角落: “好了好了,小仙子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我们赶紧睡觉,睡觉!” 卫襄哈哈一笑,刚才被狐狸精戏谑的仇总算是报了一大半。 要说狐狸精这么一个妖媚天成的妖精,一直以原形老老实实地跟在她身边修行,也实在是难得。 卫襄迷迷糊糊地想着,很快也就睡了过去。 折腾了这么多天,卫襄也实在是累了,这一睡,就是黑甜一觉,再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乍一睁开眼睛,眼前明晃晃的光线晃人眼目的很。 不过更让卫襄觉得眼睛快要闪瞎的是一双波光潋滟的眼睛。 一双漆黑微亮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如同一头猛虎盯着自己的猎物,让她一眼对上去,心口就像是被什么紧紧揪住了一般,疯狂地开始悸动。 而随着她的眼神对上去,那双眼睛里透露出来的强势瞬间就没了,变成了一汪幽怨的深潭,猛虎顷刻间变成了幽怨又可怜的小兔子。 这种变化是在是比翻书快多了,以至于卫襄差点儿以为是自己眼花。 但她还是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眼神下移,不出所料地看到了本属于自己一个人的被子下面,盖着两个人,眼前这张脸,离她不足一寸。 “啊!!!” 卫襄张了张嘴,还是喊了一嗓子。 毕竟这是对夜闯她闺房的登徒子的基本尊重不是? 然后她毫不留情地伸腿一蹬,把尉迟嘉从床上踹了下去。 卫襄双眼冒火地爬起来去查看自己布下的结界,却发现自己还是自信过了头,那层所谓的“谁也打不开”的结界,早就没影儿了。 不用说,肯定是被尉迟嘉这厮给破掉了。 卫襄转头瞪着又要往她身边来的男人,抬手制止了他: “别过来!” 但是无论卫襄如今多么强大,在尉迟嘉眼里,她一直就是只纸老虎。 他很淡定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步步地朝着卫襄走了过去,长臂一伸,将她困在了自己的胸膛和墙壁之间。 “襄襄,你说实话,如果现在出现一个比我长得更好看,比我更强大的人,你,会不会抛弃我?” “啥?我什么时候说要抛弃你了?” 卫襄下意识地回答,回答了之后又觉得不对: “不是,这并不是你半夜出现在我床上的理由!你知道你这种行径要是在长安会怎么样?我姐夫铁定可以把你抓起来浸猪笼!” “那我不管,我就算是被抓去浸猪笼,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等着被你抛弃。” 尉迟嘉的脸离卫襄越来越近,而他提出的要求已经让卫襄彻底惊呆了: “所以,以后不管白天黑夜,我们都不能分开!吃饭睡觉都不能分开!” 卫襄:这人是在无理取闹没错吧? 第433章 冰魄风波 卫襄拒绝白翼的这种说法: “白翼师兄,我这个人你也知道,很多时候我可能会受人影响,但大多数时候,我说什么,做什么,还是会依从自己的本心,而不是依从尉迟嘉。” “那是你依从了而不自知。”白翼再次强调。 白翼朝着卫襄伸出手,手心里一团白光在卫襄眼前闪烁: “不信,你自己看看。” “这是什么?” 卫襄觉得白翼这人向来很少开玩笑,就从树上跳了下来,看向白翼的掌心。 微风吹过,皓白的梨花如雨,纷纷扬扬地落在女子蓝色的裙琚上,蓝衣长发的女子如同落入凡间的精灵,一张美艳灵动的小脸在那团白光中精美如玉,明亮的黑眸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的手心。 白翼微微垂头凝视着她,举在她面前的手心开始觉得隐隐发烫。 卫襄却根本无暇去看白翼,她在白翼手心的那团白光中看到了自己的脸。 那团白光就如同一面镜子一般照出了她的影子,而光团中的她,额头有一团蓝盈盈的光在闪烁,看起来就像是一颗蓝宝石镶嵌在她的额间一般。 但是这蓝光却让卫襄悚然心惊—— 她身体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她抬手抚上了自己额间,触手所及,是柔软光滑的肌肤,完全没有任何痕迹。 卫襄抬起头,眼神狐疑地看向了白翼。 白翼正在眼神沉沉地看着她: “小师妹,现在,相信我了吗?” 微风飒飒,山林间枝叶发出哗啦哗啦的轻响。 蓝衣的女子已经远去,白翼还站在梨花林中一动未动。 有时候,人活着可能要违背自己的良心,但是人人都有想要得到的东西,即使小小地违背一下良心,又如何呢? 白翼微微一笑,转身走开,一转头,却倏然对上了一双凌厉的眼睛。 紫衣翩翩的男子站在他身后,高贵优雅的紫色衣衫与梨花的皓白交织在一起,无端地散发着冰冷的意味,而那双如墨一般的双眸,仿佛能窥探到人心深处,让人所有的阴诡杂念都无所遁形。 “白翼师兄,这样好玩吗?” 尉迟嘉冷冷地开口。 刚刚那片刻间的惊诧已经过去,白翼神情极为淡定,朝着神色冰冷的男子点点头: “好玩啊,当然好玩,毕竟小师妹被人骗了这么久,能为她做点什么,我这做师兄的感到很开心。” “看来白翼师兄还是为襄襄好了?那白翼师兄说话怎么说一半留一半,不告诉她,冰魄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我为什么要说呢?让她自己去寻找答案,不是更好吗?” 白翼挑挑眉毛,一副欠揍的样子,血红的眸子中闪动着诡异的笑意。 尉迟嘉再也无法忍耐了,出手如电地扼住了白翼的脖子,咬牙切齿: “我记得很久以前,襄襄问过你,你说你不喜欢她,那现在又何必做这种挑拨离间之事!” “挑拨离间?尉迟嘉师弟你错了,我这也是为你们好。” 白翼踏入仙门几十年,也不是吃素的,即使被尉迟嘉扼住了脖颈,他也只是微微一笑,抬手一拂,就挣脱了尉迟嘉的钳制。 等到尉迟嘉再度朝他袭来的时候,他则是再度露出诡异的笑容,指了指远处的高空: “尉迟师弟与其在这里跟我纠缠,不如先想想,要如何跟小师妹交待,小师妹已经去幻影海了——这冰魄可是真实存在的,尉迟师弟,你要是去晚了,可不要后悔。” 朝着白翼袭来的紫色身影骤然顿住,顷刻之后,一阵劲风刮过之后,紫色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白翼眼前。 白翼被这阵劲风推得微微踉跄,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盛开。 不过白翼这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来,一道蓝色的身影就御剑飞了过来,又把白翼推得踉跄了一下。 “白师兄,你到底跟小师妹说什么了?师父已经说了不许她随意出去晃,她还是跑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在出点什么事儿,谁负责?” 向来温雅的贺兰辰眉眼间全是气急败坏。 白翼平静地站稳身形,整了整衣衫,施施然地从贺兰辰面前走过: “我自然是说一些关于小师妹自身的事情,与他人无关。再说,小师妹早已经不是当年的草包小师妹了,你何必担心?” “白翼师兄,做人不是这么做的!” 贺兰辰上前拦住了要离开的白翼,怒道: “小师妹和尉迟嘉本就是两情相悦,又因为同为语凝海的海之领主命运相连,如今既然能好好在一起,就让他们好好在一起,白翼师兄你跟小师妹乱说什么?” “我跟她说什么是我的自由,她信与不信是她的自由,如果他们真的是两情相悦,会因为这种小事分崩离析吗?这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考验而已,如果他们过不了,那能怪得了谁?” 白翼振振有词地说完,就身形微动,很快就白衣飘飘地远去了。 留下贺兰辰站在梨花树下,被白翼这番歪理给气得说不出话来——挑拨就是挑拨,居然还能说得这么高大上,真是岂有此理! 但是贺兰辰再生气也无法挽回什么了,卫襄已经马不停蹄地奔向了幻影海。 幻影海的美景一如往昔,让人流连忘返,可惜卫襄这会儿也没心情看什么风景。 她拿着云汐尊者送的蝴蝶簪子,一路破开种种迷障,横冲直撞地冲到了云汐尊者所居的宫殿里。 巨大的宫殿华美依旧,但是一眼看过去冷清了许多,卫襄直奔正殿,也没看到云汐尊者的身影。 她这一路闯过来,早有不少幻蝶一族的侍女跟了上来,此时卫襄停下了脚步,她们才追到了卫襄,连忙上前阻拦: “卫仙子,尊者闭关了,您有事可以慢慢说,切莫打扰尊者!” “闭关?云汐尊者怎么了?” 卫襄停下了脚步问道,这才想起来自己前几日来幻影海玩耍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云汐尊者。 而幻蝶一族虽然在东海十三域中独占一域,但到底不是人类,她们修行向来不需要像人类那样修行各种功法,也很少闭关修行,她们一旦闭关,定然是受了什么重创。 那侍女见卫襄关心云汐尊者,默默地松了一口气,答道: “前些日子东海各大门派修仙者围攻蓬莱,云汐尊者跟着族长去帮忙了,受了点儿小伤。” “伤势怎么样,要不要紧?”一听人家受伤和自己也有关系,卫襄莫名觉得心虚。 “没有什么大妨碍,只是一时半会儿也无法见客。” 那侍女面色有些尴尬地回道。 幻蝶一族受伤闭关的时候,都会化出原形,而幻蝶的原形就是毛毛虫,在人类眼中,毛毛虫可是十分丑陋的。 这一点卫襄也知道,心知自己再强求下去只会让人家为难。 可就这么回去,不问个明白,她又实在不甘心。 想了想,卫襄干脆在宫殿的台阶前坐了下来,看着头顶上跑过去的小鹿幻影,下定了决心: “那我就在这里等云汐尊者闭关出来吧,你们自己去忙自己的事,不用管我,我不会在这里搞破坏的。” “不是,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几个跟来的侍女被卫襄这话说得挺不好意思。 其实她们也是真担心这个随心所欲的卫仙子再像上次那样在幻影海捣乱,可此时人家自己都这么说了,再强行赶人,总是不好。 几人商议了一番之后,干脆就遣了两人去请别的尊者。 于是很快就又来了两位容颜绝色的幻蝶女子,见到卫襄,也没了卫襄头回来的怒目而视,都笑嘻嘻地上前,捏了捏卫襄的脸颊: “卫仙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啊?” “我就想找云汐尊者问点事情,关于,冰魄的。” 卫襄也没隐瞒,将自己体内发现了冰魄一事如实相告。 待到听完,两位幻蝶女子都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云汐尊者把冰魄给了你?难怪这次混战明明我们都好好的,她居然抵挡不了他人一击!” “什么?”卫襄吃了一惊,“这冰魄,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两名幻蝶女子对视一眼,苦笑着掩饰住了自己的震惊,慢慢解释道: “冰魄,是我们幻蝶一族生来就带有的东西,作用虽然不及你们人类储存灵力的丹田重要,但也是保命的手段之一,而对你们人类来说,冰魄有安魂镇魄之效——比如卫仙子你,应该有魂魄离体之症吧?” “魂魄离体?没有啊。” 卫襄百思不得其解,想了想,又追问道: “那这冰魄除了它的主人以外,能被别人拿走转给他人吗?” “不可能,除非冰魄的主人心甘情愿将冰魄赠与他人,否则别的人拿走之时,就是幻蝶丧生之际,所以这冰魄一定是云汐尊者送给你的对不对?” 那两个女子看向卫襄的眼神就充满了羡慕,云汐尊者连冰魄都能送给这个小姑娘,可见对这个小姑娘有多么疼爱和怜惜。 卫襄却在这种眼神中有点儿懵,云汐尊者把冰魄送给了她,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如果不是今日白翼提醒,她可能永远都不知道呢。这得是多大的恩情啊! “那,这冰魄,我要怎么还回去啊?”卫襄想了想,问道。 那侍女见卫襄关心云汐尊者,默默地松了一口气,答道: “前些日子东海各大门派修仙者围攻蓬莱,云汐尊者跟着族长去帮忙了,受了点儿小伤。” “伤势怎么样,要不要紧?”一听人家受伤和自己也有关系,卫襄莫名觉得心虚。 “没有什么大妨碍,只是一时半会儿也无法见客。” 那侍女面色有些尴尬地回道。 幻蝶一族受伤闭关的时候,都会化出原形,而幻蝶的原形就是毛毛虫,在人类眼中,毛毛虫可是十分丑陋的。 这一点卫襄也知道,心知自己再强求下去只会让人家为难。 可就这么回去,不问个明白,她又实在不甘心。 想了想,卫襄干脆在宫殿的台阶前坐了下来,看着头顶上跑过去的小鹿幻影,下定了决心: “那我就在这里等云汐尊者闭关出来吧,你们自己去忙自己的事,不用管我,我不会在这里搞破坏的。” “不是,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几个跟来的侍女被卫襄这话说得挺不好意思。 其实她们也是真担心这个随心所欲的卫仙子再像上次那样在幻影海捣乱,可此时人家自己都这么说了,再强行赶人,总是不好。 几人商议了一番之后,干脆就遣了两人去请别的尊者。 于是很快就又来了两位容颜绝色的幻蝶女子,见到卫襄,也没了卫襄头回来的怒目而视,都笑嘻嘻地上前,捏了捏卫襄的脸颊: “卫仙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啊?” “我就想找云汐尊者问点事情,关于,冰魄的。” 卫襄也没隐瞒,将自己体内发现了冰魄一事如实相告。 待到听完,两位幻蝶女子都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云汐尊者把冰魄给了你?难怪这次混战明明我们都好好的,她居然抵挡不了他人一击!” “什么?”卫襄吃了一惊,“这冰魄,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两名幻蝶女子对视一眼,苦笑着掩饰住了自己的震惊,慢慢解释道: “冰魄,是我们幻蝶一族生来就带有的东西,作用虽然不及你们人类储存灵力的丹田重要,但也是保命的手段之一,而对你们人类来说,冰魄有安魂镇魄之效——比如卫仙子你,应该有魂魄离体之症吧?” “魂魄离体?没有啊。” 卫襄百思不得其解,想了想,又追问道: “那这冰魄除了它的主人以外,能被别人拿走转给他人吗?” “不可能,除非冰魄的主人心甘情愿将冰魄赠与他人,否则别的人拿走之时,就是幻蝶丧生之际,所以这冰魄一定是云汐尊者送给你的对不对?” 那两个女子看向卫襄的眼神就充满了羡慕,云汐尊者连冰魄都能送给这个小姑娘,可见对这个小姑娘有多么疼爱和怜惜。 卫襄却在这种眼神中有点儿懵,云汐尊者把冰魄送给了她,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如果不是今日白翼提醒,她可能永远都不知道呢。这得是多大的恩情啊! “那,这冰魄,我要怎么还回去啊?”卫襄想了想,问道。 第434章 誓言换命 幻影海的潮汐声回响在耳边,尉迟嘉简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怎么会一点儿都不怪他? 她怎么能一点儿都不怪他呢? 她难道不该说,尉迟嘉你这个混蛋,明知道我体内有冰魄,你却不告诉我?! 想象中愤怒委屈的卫襄连个影子都没见着,如今在他身边的,只有一个笑容依旧的襄襄。 “襄襄啊……” 一瞬间,尉迟嘉简直感动得想要落泪,他朝着卫襄张开双臂。 但是卫襄却一脚踹了过来: “快,它来了,它来了,帮我抓住她!” 尉迟嘉:…… 所有的感动和旖旎刹那间烟消云散,但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踏实又沉稳的幸福感。 “好,我来!” 尉迟嘉笑了笑,跟着卫襄追了上去。 远处的花田里,幻蝶族的女子忙碌地飞来飞去,在花田里布下种种幻境。 一个幻蝶女子抬头间,看到了那一幕,顿时停下了劳作,痴痴地望了过去,直到同伴前来呼唤她,她才回过神来。 “你在看什么呢?快点儿,我们要在天黑之前把这片花田的幻境修补完整。”同伴催促道。 那女子指着瀑布上山间追逐小鹿的男女,眼中闪烁着光彩: “你说,那两个人也是幻相吗?” “那当然不是幻相了,那时蓬莱门下的卫仙子和尉迟嘉,据说是云汐尊者的救命恩人。” “可是族长不是一直说人类男子都不是好人的吗,为什么那个男人看起来对那个女子很好?” “这个……”同伴似乎被她给问住了,想了想才说道:“卫仙子除了喜欢捣乱,其他都很好,云汐尊者也对她很好啊。不过这也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幻蝶一族又不需要男人,别胡思乱想了!” “你胡说什么,我又没有胡思乱想,我就好有点儿好奇。” 那女子赶紧收回了目光,低头开始劳作,但是那道紫色的身影就这样留在了她的脑海里,时时挥之不去。 蓬莱,等了好几日,都没能等到自己想要的消息,白翼有点儿沉不住气了,贺兰辰则是非常得意。 “白翼师兄,这次你该失望了吧?小师妹这人,虽说往日里有点儿混账,但她脑子还是拎得清的,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挑拨得动的!” “是吗?” 白翼只冷冷地回了两个字,什么都没说。 他也的确是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好—— 以小师妹的性子,绝对不是白白吃亏的人,这次为何这般风平浪静? 思忖了片刻,白翼去跟德山老头请缨,要去幻影海寻找卫襄。 “虽然那些人明面上不敢再对小师妹做什么,但前车之鉴摆在那里,弟子私以为,小师妹如今在外游荡,实在是让人担心。” 白翼说得义正言辞,但是德山老头却没有立刻就应允。 他狐疑地看了白翼一会儿,干脆有话直说: “白翼,入门这么多年,你从不是多事之人,为何此次对你小师妹这般热心?” “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因为小师妹和我都来自大周而已。”白翼垂眸,淡定地说道。 但是德山老头已然愠怒,拂袖而起,直接朝着白翼挥挥手: “什么也不必说了,你回芜青峰闭门思过吧,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掌门师伯!为何?” 白翼脸色倏然大变,霍然抬头追问道。 德山老头的眼神中带着洞察一切的悲哀: “前几日,你小师妹为何跑出去,你心知肚明,你又究竟是为何要对她说那些话,你也心知肚明。白翼,或许在你眼中,蓬莱这些与你一辈的弟子都是阅历尚少的人,你怎么想的他们未必敢揣测,但是在我眼中,你的所作所为,所图所谋,都再清楚不过。” “我不能说你生出这些念头有什么错,但身为师兄,你使出这种手段,就是大错特错——他们已然命运相连,如果被强行拆散,是什么后果谁都不好说,说不准就会丧命。虽然我至今没有找到道侣,但我也知道,如果真心喜欢一个人,是不会这么做的。你回去好好想想,为了你这一时之念如此行事,到底值不值得!” 德山老头向来是个暴脾气,此时这么一通话劈头盖脸砸下来,纵然白翼再镇定,也犹如被人当面揭了一层脸皮,羞愤而难堪。 但偏偏德山老头字字句句都如当头棒喝,让他如坠深渊,偏偏生不出半分反抗的心思。 “弟子,遵命。” 最终白翼咬牙说出这四个字,脚步漂浮地离开了。 德山老头望着他的背影,到底是不放心,唤来了程无心,叮嘱道: “你去告诉你芜青师叔,那纪宁死了也有些日子了,她就算是伤心,也要打起精神来继续过日子,尤其是她自己的弟子,让她自己看管好,不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给我生出是非来!” 程无心知道师父生气,纵然有话要说,也只能默默咽了回去,领命之后就开始和沈良夜合计,这话到底要怎么去和芜青师叔说。 沈良夜也万万没想到向来性格冷清的白翼会做出这般狗血之事来,想来想去,也只得说道: “若只有有点儿苗头,这件事尚且有转圜的余地,但是白翼师兄如今已经做出了这种事,想要不惊动芜青师叔,已经不太可能了,我觉得,还是如实相告吧,至于芜青师叔如何劝诫白翼师兄,就不是我们能管的了。” 程无心听他如此说,也只得一路思忖着要如何开口,一路往芜青峰去了。 而山门处,韩知非带着一群新弟子,看着跪倒在蓬莱山门外又是烧香又是磕头又是发誓的人,既有些洋洋得意,又有些不耐烦。 “你们先前把事情做的太绝,这次又乱用美男计,已经惹恼了我们小师妹,你们现在这样也还是没用的,赶紧回去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韩知非带着人走过去打发那人,笃定了小师妹绝对不会原谅此人。 这人之前参与过追杀小师妹,这种生死之仇可不是现在两手空空来说几句好话就能消弭的。 那人见有人出来搭理自己了,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韩知非苦苦哀求: “这位道长大人大量,请让我见见卫仙子吧,求您了!” 幻影海的潮汐声回响在耳边,尉迟嘉简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怎么会一点儿都不怪他? 她怎么能一点儿都不怪他呢? 她难道不该说,尉迟嘉你这个混蛋,明知道我体内有冰魄,你却不告诉我?! 想象中愤怒委屈的卫襄连个影子都没见着,如今在他身边的,只有一个笑容依旧的襄襄。 “襄襄啊……” 一瞬间,尉迟嘉简直感动得想要落泪,他朝着卫襄张开双臂。 但是卫襄却一脚踹了过来: “快,它来了,它来了,帮我抓住她!” 尉迟嘉:…… 所有的感动和旖旎刹那间烟消云散,但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踏实又沉稳的幸福感。 “好,我来!” 尉迟嘉笑了笑,跟着卫襄追了上去。 远处的花田里,幻蝶族的女子忙碌地飞来飞去,在花田里布下种种幻境。 一个幻蝶女子抬头间,看到了那一幕,顿时停下了劳作,痴痴地望了过去,直到同伴前来呼唤她,她才回过神来。 “你在看什么呢?快点儿,我们要在天黑之前把这片花田的幻境修补完整。”同伴催促道。 那女子指着瀑布上山间追逐小鹿的男女,眼中闪烁着光彩: “你说,那两个人也是幻相吗?” “那当然不是幻相了,那时蓬莱门下的卫仙子和尉迟嘉,据说是云汐尊者的救命恩人。” “可是族长不是一直说人类男子都不是好人的吗,为什么那个男人看起来对那个女子很好?” “这个……”同伴似乎被她给问住了,想了想才说道:“卫仙子除了喜欢捣乱,其他都很好,云汐尊者也对她很好啊。不过这也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幻蝶一族又不需要男人,别胡思乱想了!” “你胡说什么,我又没有胡思乱想,我就好有点儿好奇。” 那女子赶紧收回了目光,低头开始劳作,但是那道紫色的身影就这样留在了她的脑海里,时时挥之不去。 蓬莱,等了好几日,都没能等到自己想要的消息,白翼有点儿沉不住气了,贺兰辰则是非常得意。 “白翼师兄,这次你该失望了吧?小师妹这人,虽说往日里有点儿混账,但她脑子还是拎得清的,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挑拨得动的!” “是吗?” 白翼只冷冷地回了两个字,什么都没说。 他也的确是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好—— 以小师妹的性子,绝对不是白白吃亏的人,这次为何这般风平浪静? 思忖了片刻,白翼去跟德山老头请缨,要去幻影海寻找卫襄。 “虽然那些人明面上不敢再对小师妹做什么,但前车之鉴摆在那里,弟子私以为,小师妹如今在外游荡,实在是让人担心。” 白翼说得义正言辞,但是德山老头却没有立刻就应允。 他狐疑地看了白翼一会儿,干脆有话直说: “白翼,入门这么多年,你从不是多事之人,为何此次对你小师妹这般热心?” “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因为小师妹和我都来自大周而已。”白翼垂眸,淡定地说道。 但是德山老头已然愠怒,拂袖而起,直接朝着白翼挥挥手: “什么也不必说了,你回芜青峰闭门思过吧,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掌门师伯!为何?” 白翼脸色倏然大变,霍然抬头追问道。 德山老头的眼神中带着洞察一切的悲哀: “前几日,你小师妹为何跑出去,你心知肚明,你又究竟是为何要对她说那些话,你也心知肚明。白翼,或许在你眼中,蓬莱这些与你一辈的弟子都是阅历尚少的人,你怎么想的他们未必敢揣测,但是在我眼中,你的所作所为,所图所谋,都再清楚不过。” “我不能说你生出这些念头有什么错,但身为师兄,你使出这种手段,就是大错特错——他们已然命运相连,如果被强行拆散,是什么后果谁都不好说,说不准就会丧命。虽然我至今没有找到道侣,但我也知道,如果真心喜欢一个人,是不会这么做的。你回去好好想想,为了你这一时之念如此行事,到底值不值得!” 德山老头向来是个暴脾气,此时这么一通话劈头盖脸砸下来,纵然白翼再镇定,也犹如被人当面揭了一层脸皮,羞愤而难堪。 但偏偏德山老头字字句句都如当头棒喝,让他如坠深渊,偏偏生不出半分反抗的心思。 “弟子,遵命。” 最终白翼咬牙说出这四个字,脚步漂浮地离开了。 德山老头望着他的背影,到底是不放心,唤来了程无心,叮嘱道: “你去告诉你芜青师叔,那纪宁死了也有些日子了,她就算是伤心,也要打起精神来继续过日子,尤其是她自己的弟子,让她自己看管好,不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给我生出是非来!” 程无心知道师父生气,纵然有话要说,也只能默默咽了回去,领命之后就开始和沈良夜合计,这话到底要怎么去和芜青师叔说。 沈良夜也万万没想到向来性格冷清的白翼会做出这般狗血之事来,想来想去,也只得说道: “若只有有点儿苗头,这件事尚且有转圜的余地,但是白翼师兄如今已经做出了这种事,想要不惊动芜青师叔,已经不太可能了,我觉得,还是如实相告吧,至于芜青师叔如何劝诫白翼师兄,就不是我们能管的了。” 程无心听他如此说,也只得一路思忖着要如何开口,一路往芜青峰去了。 而山门处,韩知非带着一群新弟子,看着跪倒在蓬莱山门外又是烧香又是磕头又是发誓的人,既有些洋洋得意,又有些不耐烦。 “你们先前把事情做的太绝,这次又乱用美男计,已经惹恼了我们小师妹,你们现在这样也还是没用的,赶紧回去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韩知非带着人走过去打发那人,笃定了小师妹绝对不会原谅此人。 这人之前参与过追杀小师妹,这种生死之仇可不是现在两手空空来说几句好话就能消弭的。 那人见有人出来搭理自己了,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韩知非苦苦哀求: “这位道长大人大量,请让我见见卫仙子吧,求您了!” 第435章 主角光环 上门求救命的人,都是东海的修仙者,而一个不信神灵,不敬天地的人,他是不会来修仙的。 所以卫襄的这个疑问,毫无意义。只能说明,这种烧香磕头外加发誓的做法,打动了她。 韩知非对此很是想不开: “小师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那么多的奇珍异宝你都不要,非要这虚无缥缈的誓言做什么?” “誓言怎么会虚无缥缈呢?身为修仙者,如果敢背弃自己发过的誓,那定然是会付出代价的。我想要的很简单,就是咱们蓬莱能够发扬光大,你们都能平平安安,要再多的奇珍异宝,都保证不了什么,还不如要他们自己许下誓言,再不敢对蓬莱不敬,并且余生都会拱卫蓬莱,岂不是更实惠?” 卫襄此时看起来颇为精明,似乎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的模样。 韩知非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居然有点儿无力反驳,而且他心里,越来越感动是怎么回事? 他想要很有骨气地告诉小师妹,蓬莱安危不用你来操心,可是,他发现自己没那个底气。 “小师妹啊,其实你不必为蓬莱考虑这么多的,蓬莱面对的一切风雨,是修仙界自己的问题,并不单单是因为你……算了算了,咱们还是去问问师父吧。” 韩知非最终如此说道。 德山老头和莱芜对于卫襄的这个听起来虚无缥缈的想法,保持沉默足足一刻钟。 卫襄如今虽然是个神了,可面对师父和师叔的沉默,她还是本能地忐忑。 最后实在是沉不住气了,她出声打破了沉默: “师父,到底行不行,您给句话……” 德山老头这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襄襄,你如今既是语凝海的海之领主,又是南海的海神,在修仙这条路上,你已经走得比师父更远,所以,那些人救与不救,如何救,你但凭心意吧。” 说完也不等卫襄再说什么,和莱芜一道起身,直接就走了。 留下卫襄在原地和韩知非面面相觑: “师父这什么意思啊?” “大概,大概是说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韩知非觉得师父应该是这个意思。 这种说了跟没说一样的话,卫襄直接选择忽略,她看向了尉迟嘉: “你觉得呢?” “我觉得,师父,应该是支持你这么做的吧。”尉迟嘉笑了笑,声音低了些,“只是身为掌门,这种事情,他多多少少都会觉得不好意思吧。” “懂了,我懂了!” 被尉迟嘉这么一说,卫襄如同醍醐灌顶,瞬间开了窍。 是啊,师父的性情她是清楚的,向来不屑心思诡谲之事,与人有怨都是正面杠的,现在要他点头首肯这种抓人把柄趁机谋利的事情,那可真是难为得很。 想清楚了这一层,卫襄也不纠结了,立刻就让韩知非想办法放出她已经回到蓬莱的风声,然后静等那些人上门。 韩知非内心深处,还是觉得卫襄这样的想法是极为不靠谱的,但是师父都这么说了,他还能怎么样?只能照办,并且在内心深处暗暗祈祷那些上门求救命的人不要太疯狂。 夜晚无声降临,海上的潮汐拍打着蓬莱山门外的栈桥,卫襄和程无心坐在栈桥尽头的台阶上,把脚丫子泡在海水里,随着潮汐的起伏一点一点地晃着玩儿。 夜幕下的海面上空无一人,只有栈桥上三三两两的灯火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像是海滨的渔火一般带着几分尘世气息。 不过卫襄的心情可一点儿都不像此情此景一般美好。 听闻白翼被罚面壁思过之后,卫襄心里总感觉不是个滋味。 关于白翼说得那些话,尉迟嘉一早就告诉了卫襄,但她却不愿意以最坏的心思去揣测。 她想了想,还是努力替白翼辩白: “大师姐,师父是不是错怪白翼师兄了啊,他,他或许也只是好意……”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个谁也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对你,可能有些想法。” 纵然身为异世的灵魂,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程无心也有些难以启齿。 就算是在自己原本的那个世界里,一个公司的同事为了情感之事互相算计,都很有可能被开掉的,更不要说是在这个礼法尚且严苛的世界。 这件事要是不处理好,小师妹就难免要无辜地受一些名声上的苛责。 毕竟在知道真相的人眼里,是白翼师兄忽然间生出执念,在不了解真相的人眼里,说不准就成了小师妹水性杨花,勾三搭四什么的。 虽说小师妹向来不在意什么“人言可畏”,但这事儿放在谁身上,都算不上什么好事儿。 更何况,经此一事,别的不说,小师妹和白翼师兄之间的那点儿同门情谊,也算是彻底断送了。 “有些想法……这不可能啊。” 卫襄反应了一会儿,断然否认, “之前你们去长安捉凌瀚的那一次,我因为怀疑白翼师兄对我有意思,还特意巴巴地去跟他解释,结果只是我自己自作多情而已,人都差点儿丢光了——那件事,大师姐你该知道的吧?” “那件事我知道,但是小师妹,世事多变,谁敢说从前白翼师兄对你没意思,以后就不会有呢?就像有些人,你以前很喜欢,但是后来就不喜欢了,或者说,你曾经不喜欢,但是后来又喜欢上了,这谁说得清楚呢?” 程无心耐心地劝说卫襄,顺带着也宽慰她: “不过这件事情你也不要多想,无论白翼师兄怎么想的,错都不在你,你安安心心,该做什么做什么就好。” “好,多谢大师姐跟我说这些。” 卫襄乖巧地道谢,心里却颇觉得难过。 白翼师兄辛苦修行几十年,如果因为她而道心不稳,那她可真是罪人了,还是等白翼师兄面壁完了,找他问问到底怎么回事,把这件事情说开吧。 卫襄心里暗暗想着,然后跳起来去扯程无心起来: “大师姐,夜深了,我们回去吧,二师兄肯定还在山门那里等着你呢。” 程无心也准备回去了,趁势站了起来,笑着嗔道: “你胡说些什么,谁要他等!” 卫襄指了指山门内,嘻嘻一笑: “你愿不愿意,二师兄都会等你啊,要我说,你们不如早些成亲,让二师兄更名正言顺地等你,岂不是更好?” 面对卫襄这般打趣,程无心毫不客气地回敬了过去: “那你怎么不早些和尉迟嘉成亲呢?反正你们有婚约在身,又有灵丹羁绊,早些成亲不正是理所当然?” “哎呀,我是说师姐你,你扯我干嘛?” 卫襄嘻嘻哈哈地跟程无心打闹着,程无心纵容地笑笑,心里真正地松了一口气。 从前,这个世界的主角,是苏沫言无疑,但是从今往后,自带主角光环的人,大概就是小师妹了。 无论如何,这可真是一件好事。 苏沫言绝对是敌非友,但是小师妹绝对不会和她成为敌人。 不远处的山门内,两道修长的身影迎风而立,正是尉迟嘉和沈良夜。 看见远处灯光下走来的两道身影,他们两人眼底都涌动着各自的柔情。 “襄襄!” 尉迟嘉先迎了过去,沈良夜也跟着走了过去。 卫襄对尉迟嘉的出现似乎并不买账: “你怎么来了?我就和大师姐出来溜达溜达而已,又不会再私自跑出去!” “不是怕你跑,我是怕你饿。”尉迟嘉上前握住卫襄的手,温声细语半分未改。 程无心在旁边看的十分羡慕,不由得感叹: “小师妹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尉迟师弟这样牵挂你,你还不知足吗?” “那二师兄还牵挂你呢,大师姐你感动不感动?” 卫襄略微翻了个白眼以示反击,就又笑眯眯地看向了沈良夜: “对了二师兄,你什么时候和大师姐成亲啊?师父赶我去南海的,我要是真的被师父赶走了,就喝不上你们的喜酒了!” 自从他对程无心的心思公开以后,沈良夜时不时地就会面对类似的问题。 所以他早就练就了厚脸皮,也笑眯眯地答道: “快了,在你被师父赶到南海以前,定然是能让你喝上我们的喜酒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等着哦,到时候一定送你们一份大礼!” 卫襄兴高采烈地许诺。 程无心则是冷冷地看着沈良夜,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这人的脸皮也是越来越厚了,谁说要跟他成亲了?她就不相信,自己不松口,蓬莱上下还有人敢逼着她成亲? 哼,仙路漫漫,喜欢是一回事,成亲可是另一回事,她才不要英年早婚。 天上的繁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凝视着渐渐走入蓬莱山门的四道身影,海上的夜晚变得格外温馨。 要说程无心的想法是真没错,也不知道卫襄是不是真的有主角光环,接下来的几天,程无心算是彻底见识了什么叫做心想事成。 卫襄回到蓬莱的消息一传出去,那些上门求救命的人根本就没等到第二天,当天夜里就找来了。 依旧是送奇珍异宝的送奇珍异宝,烧香磕头的烧香磕头,赌咒发誓的继续赌咒发誓。 但是这一次卫襄并没有谁也不理,直接叫了那个烧香磕头的人进来,让他发下了一系列不平等誓言,比如余生觉不与蓬莱弟子为敌,比如余生都要拱卫蓬莱,比如遇见蓬莱弟子,必定以命相护等等等等。 那人这些日子早就被病痛磨得没什么脾气了,只要能救命,别说发誓,哪怕卫襄想要认他当儿子,他也立刻能亲亲热热地喊她一声“亲娘”! 所以他不但对这些誓言照单全收,一字不拉地发了一遍,甚至还主动请缨要求入蓬莱门下。 不过他这样的货色卫襄是看不上的,开玩笑,蓬莱弟子的道德水平岂能容这样的人来拉低! 最后,卫襄听着他老老实实发下了誓言,就又要了他一滴血抵押在蓬莱,以后若敢有半分违誓,雷劈不劈不知道,蓬莱是一定有手段能通过这滴血让他生不如死的。 那人一点儿没反抗地按照卫襄所有的要求做了,做完之后,就眼巴巴地等着卫襄拯救他的小命。 而卫襄也没有磨磨蹭蹭故弄玄虚什么的,直接从贺兰辰那儿要来一大把不知道干什么用的草药,“啪叽”一声就拍在了那人头上。 “好了,回去吧,半个月之内要是不好,再来找我。”卫襄的漫不经心看起来像极了庸医。 那人也难以置信——合着自己抛弃一切尊严,就换来一把不知道是啥玩意儿的草药?! 这世上有这么不合算的买卖吗? 那人当场就不乐意了,对卫襄这种行径暗搓搓地提出了质疑。 卫襄也不生气,呵呵一笑: “你特么不相信我你来找我救什么命?” 韩知非也赶紧趁机在旁边搭腔: “就是,你也太矫情了——别说这只是草药,这就算是一坨屎,我小师妹说能救你的性命就能救你的性命!” 那人顿时被这师兄妹二人挤兑得说不出话来,想想自己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再不情愿也只能忍了,顶着头上一坨屎一样的草药,厚着脸皮赖在了蓬莱养伤。 另一方面,他这也是打算好了,真没效果就拉上两个蓬莱弟子垫背。 关于这人的这些内心活动,卫襄根本不知情,也想不了这么远,所以也没管他,只是把这人的名字记了下来,让贺兰辰送去语凝海,命令胖胖每天念叨几百遍“谁谁谁明天就会好起来”,自己这边也没事儿就给此人祈福。 而在卫襄预想中的剩下的人一窝蜂地来她面前发誓的事情,最终却没有发生。 “咦,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之前不还哭着喊着求我救命吗,现在大好机会摆在面前,怎么不动了?” 卫襄觉得这些人可真是不识时务。 程无心此时还没见识到卫襄主角光环的彻底发挥,就实事求是地跟她分析: “这些人是想活命,可是按照你那要求做下来,和把全部人生交到别人手里有什么区别?没看到实际效果之前,这些人才不会做出这种动摇自身根基的事情,也绝不甘心就这么把后半生都卖给蓬莱。” “切,一群见识短浅的凡人!”卫襄冷嗤:“信我者得永生,不信我的,爱死不死!” 第436章 胖胖被拐 果然,根本没用半个月,只用了三天,那个赌咒发誓把下半辈子都押上了的男人就活蹦乱跳了。 那些缠绕他长达半个多月的疼痛一朝尽去,死亡的阴影也彻底从他头上挪开了,他整个人都舒畅了。 这一舒畅,就特别感激卫襄的大恩大德,跑去给卫襄磕了好几个响头,冷不丁地还把卫襄给吓了一跳。 不过反应过来,卫襄那得意的小尾巴就翘起来了,矜持地训诫了那人几句千万要遵守诺言什么的,就得意洋洋地去跟师父还有师姐师兄们汇报自己的功绩了。 德山老头听了,久久没说话,到最后也只是冷哼一声,什么都没说,倒是程无心和其他弟子们一致很高兴,都夸赞卫襄和她那镇魂兽胖胖不愧是命中注定的主仆,一个随便念叨念叨就成了神明的祝福,一个则是出口成真,说什么应什么。 卫襄觉得这话说得十分有道理,笑嘻嘻地应了,而对于师父的不理不睬,她也无所谓。 没办法,在师父的道德准则里,她这样的行为说不定和趁火打劫差不多呢。 不过她这可不是趁火打劫,她这是放了火,然后再趁火打劫,毕竟,她是有仇必报的。 所以,当韩知非怂恿她除了要人发誓,可以多要点儿奇珍异宝的时候,卫襄拒绝了。 “做人不能贪心,所以我只要一样儿。再说,我也不是每个人都会救,看缘分吧。” “为什么啊?”韩知非第一次觉得小师妹这买卖有点儿不划算,“难道你这么兴师动众一场,只为最后救几个人?” 卫襄瞥了韩知非一眼,这一眼中饱含着让韩知非心惊肉跳的冷意: “因为有的人犯下的罪孽,并不是奇珍异宝或者磕头发誓就能洗清的——我就要那些人知道,得罪了我,死活就由不得他们了。” 原来,原来小师妹是这个意思啊,杀鸡儆猴,或者救鸡儆猴。 反正招惹了她的鸡和猴,谁也别想逃过。 想明白这一点,韩知非就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仔细回想了一番,确定自己自从被那个胖胖念得断了手以后,就再也没招惹过小师妹,这才是算是安了心。 等他再看过去的时候,小师妹又已经恢复了笑眯眯的模样,仿佛刚才那冷厉的眼神只是他的错觉。 韩知非就往旁边悄悄挪了几步,小师妹现在越来越不得了,他有点儿怕怕。 而他去看尉迟嘉的时候,发现那个俊美如神袛的男子正满含柔情地望着小师妹,仿佛在看着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 韩知非就又退了两步。 这两个人,一个打人,一个救人,然后被救的人还得感恩戴德,肝脑涂地——这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心狠手辣,也是没谁了。 接下来的几天,因为那个男人的活蹦乱跳,原本还持观望态度的其他人咬咬牙,百般衡量之后,只得眼含热泪,放弃了后半生的自主权,屈辱地来跟卫襄烧香磕头发誓了。 毕竟在性命面前,尊严一文不值。 但正如卫襄所说,她绝不会每个人都救,那些曾经想要致她于死地,并且被她察觉到恶意的人,直接就被卫襄挑了出去等死。 那几个人万万没想到自己万般屈辱,等到最后却是这个结果,不甘心地在蓬莱山门外破口大骂,百般跳脚。 可惜卫襄根本听不见,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并没有因为这些人中有人死去而改变态度。 这下可好,卫襄刚刚变好些的名声立刻又毁了大半。 见死不救,铁石心肠等等大帽子又往卫襄头上开始扣。 都说流言可以杀人,但对于从小就生活在流言蜚语里的卫襄来说,这点儿诋毁算个屁啊,她根本不在意。 她依然优哉游哉地跳着顺眼的人救一救,然后满东海乱窜,日子一点儿没受影响。 而那些原本以为卫襄会靠着传说中的灵丹之体来救人的人,自始至终也没发现卫襄流一滴血,割一块肉。 之前追杀过卫襄,还能幸存下来的人这下算是彻底不再相信这个荒谬的传言,暗暗后悔自己当初怎么会听人怂恿,差点儿送命。 从此以后,卫襄的人身安全总算是得到了保障,但凡有人再说起灵丹之体什么的,就有人直斥荒谬。 那些被卫襄救了的人,无论是出于良心未泯,还是发过的誓言,也都异口同声地维护卫襄,维护蓬莱,而这股暗地里的力量,也成为了蓬莱发扬光大的中坚力量。 而卫襄在救完第十八个人的时候,蓬莱山门外来了一位女子求见卫襄,正是玄云门李峥的那个师妹。 卫襄想起那女子哭得楚楚可怜的样子,想到当时自己说过的话,也就去见了她。 那女子见到卫襄之后,就效仿之前的人,又是烧香,又是磕头,并且发下毒誓,只求卫襄能救救李峥。 虽然觉得这女子痴心得有点儿过了头,但不可否认,卫襄内心深处还是感动的。 她就没有推辞,将李峥的名字天天挂在嘴上开始念叨,并且把李峥的名字给胖胖也送了过去。 但这一次,意外出现了,卫襄念叨了半个月,李峥都没有醒来。 韩知非不敢再乱说话,程无心却是没那么多忌讳,和卫襄打趣道: “怎么,是小师妹你懈怠了还是胖胖偷懒了?” “我哪有懈怠啊,我天天捧着他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念——哼,一定是胖胖在语凝海偷懒了!” 卫襄笃定自己这边没有失误,就安慰了李峥的师妹一番,很快带着尉迟嘉杀到了语凝海。 “胖胖呢?” 卫襄绕着语凝海底转了好几圈儿,都没发现胖胖的踪影,很生气地跳进了白玉鼎,找轮回镜灵去了。 轮回镜灵已经半个月没见到卫襄了,此时见到卫襄到来,一张英俊的老脸上满是惊喜: “什么风把赤灵丹吹来了啊?赤灵丹还记得语凝海,真是可喜可贺!” “大叔您说这什么话,语凝海不就是我的家吗?”卫襄也很给面子地说道,然后左右看看,直截了当地问道:“胖胖呢?去哪里躲懒了?” “胖胖?”轮回镜灵诧异不已:“不是你亲自来带走了吗?” 果然,根本没用半个月,只用了三天,那个赌咒发誓把下半辈子都押上了的男人就活蹦乱跳了。 那些缠绕他长达半个多月的疼痛一朝尽去,死亡的阴影也彻底从他头上挪开了,他整个人都舒畅了。 这一舒畅,就特别感激卫襄的大恩大德,跑去给卫襄磕了好几个响头,冷不丁地还把卫襄给吓了一跳。 不过反应过来,卫襄那得意的小尾巴就翘起来了,矜持地训诫了那人几句千万要遵守诺言什么的,就得意洋洋地去跟师父还有师姐师兄们汇报自己的功绩了。 德山老头听了,久久没说话,到最后也只是冷哼一声,什么都没说,倒是程无心和其他弟子们一致很高兴,都夸赞卫襄和她那镇魂兽胖胖不愧是命中注定的主仆,一个随便念叨念叨就成了神明的祝福,一个则是出口成真,说什么应什么。 卫襄觉得这话说得十分有道理,笑嘻嘻地应了,而对于师父的不理不睬,她也无所谓。 没办法,在师父的道德准则里,她这样的行为说不定和趁火打劫差不多呢。 不过她这可不是趁火打劫,她这是放了火,然后再趁火打劫,毕竟,她是有仇必报的。 所以,当韩知非怂恿她除了要人发誓,可以多要点儿奇珍异宝的时候,卫襄拒绝了。 “做人不能贪心,所以我只要一样儿。再说,我也不是每个人都会救,看缘分吧。” “为什么啊?”韩知非第一次觉得小师妹这买卖有点儿不划算,“难道你这么兴师动众一场,只为最后救几个人?” 卫襄瞥了韩知非一眼,这一眼中饱含着让韩知非心惊肉跳的冷意: “因为有的人犯下的罪孽,并不是奇珍异宝或者磕头发誓就能洗清的——我就要那些人知道,得罪了我,死活就由不得他们了。” 原来,原来小师妹是这个意思啊,杀鸡儆猴,或者救鸡儆猴。 反正招惹了她的鸡和猴,谁也别想逃过。 想明白这一点,韩知非就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仔细回想了一番,确定自己自从被那个胖胖念得断了手以后,就再也没招惹过小师妹,这才是算是安了心。 等他再看过去的时候,小师妹又已经恢复了笑眯眯的模样,仿佛刚才那冷厉的眼神只是他的错觉。 韩知非就往旁边悄悄挪了几步,小师妹现在越来越不得了,他有点儿怕怕。 而他去看尉迟嘉的时候,发现那个俊美如神袛的男子正满含柔情地望着小师妹,仿佛在看着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 韩知非就又退了两步。 这两个人,一个打人,一个救人,然后被救的人还得感恩戴德,肝脑涂地——这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心狠手辣,也是没谁了。 接下来的几天,因为那个男人的活蹦乱跳,原本还持观望态度的其他人咬咬牙,百般衡量之后,只得眼含热泪,放弃了后半生的自主权,屈辱地来跟卫襄烧香磕头发誓了。 毕竟在性命面前,尊严一文不值。 但正如卫襄所说,她绝不会每个人都救,那些曾经想要致她于死地,并且被她察觉到恶意的人,直接就被卫襄挑了出去等死。 那几个人万万没想到自己万般屈辱,等到最后却是这个结果,不甘心地在蓬莱山门外破口大骂,百般跳脚。 可惜卫襄根本听不见,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并没有因为这些人中有人死去而改变态度。 这下可好,卫襄刚刚变好些的名声立刻又毁了大半。 见死不救,铁石心肠等等大帽子又往卫襄头上开始扣。 都说流言可以杀人,但对于从小就生活在流言蜚语里的卫襄来说,这点儿诋毁算个屁啊,她根本不在意。 她依然优哉游哉地跳着顺眼的人救一救,然后满东海乱窜,日子一点儿没受影响。 而那些原本以为卫襄会靠着传说中的灵丹之体来救人的人,自始至终也没发现卫襄流一滴血,割一块肉。 之前追杀过卫襄,还能幸存下来的人这下算是彻底不再相信这个荒谬的传言,暗暗后悔自己当初怎么会听人怂恿,差点儿送命。 从此以后,卫襄的人身安全总算是得到了保障,但凡有人再说起灵丹之体什么的,就有人直斥荒谬。 那些被卫襄救了的人,无论是出于良心未泯,还是发过的誓言,也都异口同声地维护卫襄,维护蓬莱,而这股暗地里的力量,也成为了蓬莱发扬光大的中坚力量。 而卫襄在救完第十八个人的时候,蓬莱山门外来了一位女子求见卫襄,正是玄云门李峥的那个师妹。 卫襄想起那女子哭得楚楚可怜的样子,想到当时自己说过的话,也就去见了她。 那女子见到卫襄之后,就效仿之前的人,又是烧香,又是磕头,并且发下毒誓,只求卫襄能救救李峥。 虽然觉得这女子痴心得有点儿过了头,但不可否认,卫襄内心深处还是感动的。 她就没有推辞,将李峥的名字天天挂在嘴上开始念叨,并且把李峥的名字给胖胖也送了过去。 但这一次,意外出现了,卫襄念叨了半个月,李峥都没有醒来。 韩知非不敢再乱说话,程无心却是没那么多忌讳,和卫襄打趣道: “怎么,是小师妹你懈怠了还是胖胖偷懒了?” “我哪有懈怠啊,我天天捧着他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念——哼,一定是胖胖在语凝海偷懒了!” 卫襄笃定自己这边没有失误,就安慰了李峥的师妹一番,很快带着尉迟嘉杀到了语凝海。 “胖胖呢?” 卫襄绕着语凝海底转了好几圈儿,都没发现胖胖的踪影,很生气地跳进了白玉鼎,找轮回镜灵去了。 轮回镜灵已经半个月没见到卫襄了,此时见到卫襄到来,一张英俊的老脸上满是惊喜: “什么风把赤灵丹吹来了啊?赤灵丹还记得语凝海,真是可喜可贺!” “大叔您说这什么话,语凝海不就是我的家吗?”卫襄也很给面子地说道,然后左右看看,直截了当地问道:“胖胖呢?去哪里躲懒了?” “胖胖?”轮回镜灵诧异不已:“不是你亲自来带走了吗?” 第437章 真假卫襄 面对卫襄的冷淡,小白猫舔了舔爪子,得意洋洋: “如果我说,我知道那个死胖子在哪里呢?” “你知道?” 卫襄挥手就把小白猫从自己肩头打了下来,伸手捏住了它的后颈,提到了自己面前: “你知道那个人不是我,为什么还眼睁睁看着她把胖胖带走?” “疼,疼!” 小白猫夸张的大叫了两声。 但卫襄丝毫不为所动,冷冷的眼神宛如实质,似乎能将它戳穿一般: “说!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拦着?为什么不说?!” “我,我之前也不确定,你今天不来,我也不知道啊……” 小白猫委屈巴巴地看着卫襄: “你想想,守着这里的那个老头子都看不出来,我哪里一眼就能看出来啊?我刚刚是偷听你们说话了……” “那你又怎么知道它现在在哪?” “因为我们是亲戚呀,它也是我们上古神兽的后代,我能感应到它的!” “真的?”卫襄半信半疑。 小白猫拼命点头: “真的,真的,千真万确,你可别忘了我是乾坤兽,这世间万物大部分都逃不过我的法眼!” “好,那你跟我们走!” 到了这个时候,不管乾坤兽说得是真是假,卫襄都选择把它给带上,毕竟现在语凝海里的这群家伙,就它和西泠战力最高,带上了也算是一件神兵利器。 于是两人两妖很快出了语凝海,朝着东海的北边而去。 蓬莱山门外,一个蓝衣女子正要走入山门,一袭红衣就拦在了她的面前。 “大师姐好。” 蓝衣女子停下脚步问好。 “你又跑哪里去了?” 程无心随口问了一句。 “我就跑出去逛了逛,这不是又回来了吗?大师姐可千万不要生气!” 蓝衣女子笑嘻嘻地说道。 程无心点点头,又问道: “对了,你不是去找胖胖了吗?怎么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没,没事。” 蓝衣女子似乎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支吾了两句,到底也没说清楚。 程无心手指一屈,就在蓝衣女子的头上敲了一下: “我看你这都是借口,要救人就好好救,别让师父担心,快去!” “好好好,我这就去!” 蓝衣女子瑟缩了一下,很快跑入山门,朝着蓬莱阁而去。 程无心望着她背影,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没动弹。 往日里,她如果这样敲小师妹,小师妹可绝对不是这个反应。 而且为什么小师妹走路的样子,给她一种怪怪的感觉呢? 程无心正在沉思,忽然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怒吼。 “吼——” 粗犷浑厚的声音让人不由得感觉地面都好像震动了几下,程无心扭头看去,远处的抚仙湖上,抚仙神兽巨大的身影飞快的向着她这个方向飞奔了过来。 “糟糕,又是那个不长眼的去惹它啊!” 程无心下意识地以为是有人招惹了抚仙神兽,连忙起身朝着那个方向飞了过去,试图安抚它。 但是抚仙神兽像是疯了一般,碗口大的蹄子微微一扬,差点将程无心踢了出去。 “神兽大人!” 程无心惊叫出声,还来不及说什么,抚仙神兽就再次摆尾,朝着山上的蓬莱阁奔了过去。 “师父,师父!神兽发怒了!” 程无心没办法,只能,将自己的声音扩大百倍,遥遥的朝着蓬莱阁喊道。 “程仙子,程仙子!” 就在这时,山门外有人喊程无心,程无心转头一看,依稀看出来是卫襄从北海带回来的那个人。 “怎么回事?”程无心忍着焦急,飞身过去问道。 “有人冒充小仙子带走了胖胖!小仙子让我来告诉你们一声,千万别乱放她进来!” 情急之下,祝言的话说得乱七八糟,但是程无心立刻就听懂了: “你是说,有人假冒卫襄?” “是是是,就是这样!” 祝言连连点头。 “那刚才回来的小师妹……” 程无心念头急转,心底蓦然一沉,什么也来不及说,飞身就向着蓬莱阁的方向追了过去。 难怪她看着那女子怪怪的,难怪抚仙神兽会突然之间发狂! 蓬莱阁外,蓝衣女子正要往大殿里走,就被突然窜出来的人伸手给拽住了。 “小师妹,尉迟嘉呢,被你给扔了?” 见惯了小师妹和尉迟嘉两人形影不离,现在只看见小师妹一个人回来,而且两手空空也没带着胖胖,韩知非觉得很奇怪,就随口问道。 蓝衣女子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又镇定下来,点点头笑道: “是啊,我把他扔了,谁让他老跟着我!” 说完就要跨进蓬莱阁大殿。 谁知道韩知非再次出手拽住了她: “小师妹,我劝你先不要进去,那女人看她自己都发了毒誓,你却救不了她的师兄,指不定怎么恨你呢,正在跟师父告状!” “告状?” 在韩知非的预想中,可能会暴跳如雷的小师妹,只是微微重复了一下,什么都没说,继续埋头往里走。 韩知非愣了一下再次将她拦住: “唉,小师妹听人劝吃饱饭,我劝你现在不要去惹师父,先找个地方躲躲清闲,这事过了你再回来,谁让你当初海口夸大了,现在救不了……” “让开!” 蓝衣女子忽然冷冷地喝道。 这一声可把韩知非给吓了一跳,立刻抱头往旁边跳了两步: “小师妹你这可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 但那女子没有再理会她,而是再次朝着殿内走去。 韩知非无奈叹息:“这一根筋的家伙,活该挨师父骂!” 说完就要走开,耳边却传来程无心的喊声: “快,抓住她!” “抓住谁?”韩知非一脸茫然。 在他正准备再问一次的时候,程无心终于赶到,直直朝着那蓝衣女子抓了过去: “你是谁?为什么要冒充我小师妹?!” 韩知非:……世上居然还有人能冒充得了小师妹,不要命了?! 那蓝衣女子听到身后的动静,闪身躲开,再看看与自己近在咫尺的巨大凶兽,竟是不管不顾的朝着大殿内飞身过去! “此人不是小师妹,快抓住她!” 程无心一击未中,连忙大喊。 殿内的众人:啥?谁冒充卫襄? 不想活了是吗? 面对卫襄的冷淡,小白猫舔了舔爪子,得意洋洋: “如果我说,我知道那个死胖子在哪里呢?” “你知道?” 卫襄挥手就把小白猫从自己肩头打了下来,伸手捏住了它的后颈,提到了自己面前: “你知道那个人不是我,为什么还眼睁睁看着她把胖胖带走?” “疼,疼!” 小白猫夸张的大叫了两声。 但卫襄丝毫不为所动,冷冷的眼神宛如实质,似乎能将它戳穿一般: “说!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拦着?为什么不说?!” “我,我之前也不确定,你今天不来,我也不知道啊……” 小白猫委屈巴巴地看着卫襄: “你想想,守着这里的那个老头子都看不出来,我哪里一眼就能看出来啊?我刚刚是偷听你们说话了……” “那你又怎么知道它现在在哪?” “因为我们是亲戚呀,它也是我们上古神兽的后代,我能感应到它的!” “真的?”卫襄半信半疑。 小白猫拼命点头: “真的,真的,千真万确,你可别忘了我是乾坤兽,这世间万物大部分都逃不过我的法眼!” “好,那你跟我们走!” 到了这个时候,不管乾坤兽说得是真是假,卫襄都选择把它给带上,毕竟现在语凝海里的这群家伙,就它和西泠战力最高,带上了也算是一件神兵利器。 于是两人两妖很快出了语凝海,朝着东海的北边而去。 蓬莱山门外,一个蓝衣女子正要走入山门,一袭红衣就拦在了她的面前。 “大师姐好。” 蓝衣女子停下脚步问好。 “你又跑哪里去了?” 程无心随口问了一句。 “我就跑出去逛了逛,这不是又回来了吗?大师姐可千万不要生气!” 蓝衣女子笑嘻嘻地说道。 程无心点点头,又问道: “对了,你不是去找胖胖了吗?怎么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没,没事。” 蓝衣女子似乎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支吾了两句,到底也没说清楚。 程无心手指一屈,就在蓝衣女子的头上敲了一下: “我看你这都是借口,要救人就好好救,别让师父担心,快去!” “好好好,我这就去!” 蓝衣女子瑟缩了一下,很快跑入山门,朝着蓬莱阁而去。 程无心望着她背影,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没动弹。 往日里,她如果这样敲小师妹,小师妹可绝对不是这个反应。 而且为什么小师妹走路的样子,给她一种怪怪的感觉呢? 程无心正在沉思,忽然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怒吼。 “吼——” 粗犷浑厚的声音让人不由得感觉地面都好像震动了几下,程无心扭头看去,远处的抚仙湖上,抚仙神兽巨大的身影飞快的向着她这个方向飞奔了过来。 “糟糕,又是那个不长眼的去惹它啊!” 程无心下意识地以为是有人招惹了抚仙神兽,连忙起身朝着那个方向飞了过去,试图安抚它。 但是抚仙神兽像是疯了一般,碗口大的蹄子微微一扬,差点将程无心踢了出去。 “神兽大人!” 程无心惊叫出声,还来不及说什么,抚仙神兽就再次摆尾,朝着山上的蓬莱阁奔了过去。 “师父,师父!神兽发怒了!” 程无心没办法,只能,将自己的声音扩大百倍,遥遥的朝着蓬莱阁喊道。 “程仙子,程仙子!” 就在这时,山门外有人喊程无心,程无心转头一看,依稀看出来是卫襄从北海带回来的那个人。 “怎么回事?”程无心忍着焦急,飞身过去问道。 “有人冒充小仙子带走了胖胖!小仙子让我来告诉你们一声,千万别乱放她进来!” 情急之下,祝言的话说得乱七八糟,但是程无心立刻就听懂了: “你是说,有人假冒卫襄?” “是是是,就是这样!” 祝言连连点头。 “那刚才回来的小师妹……” 程无心念头急转,心底蓦然一沉,什么也来不及说,飞身就向着蓬莱阁的方向追了过去。 难怪她看着那女子怪怪的,难怪抚仙神兽会突然之间发狂! 蓬莱阁外,蓝衣女子正要往大殿里走,就被突然窜出来的人伸手给拽住了。 “小师妹,尉迟嘉呢,被你给扔了?” 见惯了小师妹和尉迟嘉两人形影不离,现在只看见小师妹一个人回来,而且两手空空也没带着胖胖,韩知非觉得很奇怪,就随口问道。 蓝衣女子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又镇定下来,点点头笑道: “是啊,我把他扔了,谁让他老跟着我!” 说完就要跨进蓬莱阁大殿。 谁知道韩知非再次出手拽住了她: “小师妹,我劝你先不要进去,那女人看她自己都发了毒誓,你却救不了她的师兄,指不定怎么恨你呢,正在跟师父告状!” “告状?” 在韩知非的预想中,可能会暴跳如雷的小师妹,只是微微重复了一下,什么都没说,继续埋头往里走。 韩知非愣了一下再次将她拦住: “唉,小师妹听人劝吃饱饭,我劝你现在不要去惹师父,先找个地方躲躲清闲,这事过了你再回来,谁让你当初海口夸大了,现在救不了……” “让开!” 蓝衣女子忽然冷冷地喝道。 这一声可把韩知非给吓了一跳,立刻抱头往旁边跳了两步: “小师妹你这可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 但那女子没有再理会她,而是再次朝着殿内走去。 韩知非无奈叹息:“这一根筋的家伙,活该挨师父骂!” 说完就要走开,耳边却传来程无心的喊声: “快,抓住她!” “抓住谁?”韩知非一脸茫然。 在他正准备再问一次的时候,程无心终于赶到,直直朝着那蓝衣女子抓了过去: “你是谁?为什么要冒充我小师妹?!” 韩知非:……世上居然还有人能冒充得了小师妹,不要命了?! 那蓝衣女子听到身后的动静,闪身躲开,再看看与自己近在咫尺的巨大凶兽,竟是不管不顾的朝着大殿内飞身过去! “此人不是小师妹,快抓住她!” 程无心一击未中,连忙大喊。 殿内的众人:啥?谁冒充卫襄? 不想活了是吗? 第438章 落入陷阱 不过西泠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说出来的话充满了各种不服: “最厉害的人怎么是它呢?明明就是我!不信我和它比比,看是我先能把它给冻死,还是它能先把我给吼死!” 小白猫一听也怒了: “来啊,试试就试试,死了别怪我!” 可小白猫到底和西泠不同,西泠人家是卫襄一直带在身边的,小白猫现在都没得到卫襄的许可能一直跟在她身边。 它也只是喊喊,并不敢真的对西泠张嘴,一边撂狠话,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卫襄那边瞅。 卫襄此时看着小白猫,严重怀疑这家伙和自己身边的人不和,自从它出现,不是和胖胖掐,就是和西泠吵,实在是聒噪得很。 “你们都闭嘴,敢下去的就去,不敢下去的,就在这里待着!” 卫襄也懒得和他们废话,她已经能感觉到胖胖的气息,刚才和小白猫那么说,也不过是试探一下。 现在果然试探出来了,这家伙一路上说得很好听,事实上狡猾又奸诈,不到不得已,是绝对不可能卖力气的。 所以,真的进入到极渊海,那么能指望的上的,也就剩下西泠了。 确定了这一点,卫襄就不再理会小白猫了,和尉迟嘉两人绕着极渊海飞了一圈,确定了胖胖的大概位置,就直接跳入了海里。 西泠见状,也连忙一个猛子扎下去,跟着他们朝着深海处游去。 剩下小白猫毫无预兆地撇在礁石上,懵圈儿了: “哎哎,你们不带我了吗?等等我呀!” 眼看着两人一妖的身影越来越远,得不到任何回应的小白猫只能咬咬牙,也跟着跳了下去。 看来这女人狡猾的很,自己不拿出点儿实际的诚意,她是不肯能信任它的。 极渊海在东海十三域中,涉足的人最少,一来是因为从前这是听涛真人的地盘,闲杂人等轻易没人敢来打扰他的清净,而来这极渊海的海水冰寒刺骨,一般人到了这个地方,动用法力相当困难,如果再不小心遇到海中的巨兽,丧生的可能性极大。 此时卫襄和尉迟嘉进入海底之后,发现这里的死寂冷清,比冰莲海还要严重,冰莲海没什么人气儿,至少还有海底的生物活动,但是这极渊海的海底,连一株珊瑚都没有,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嶙峋怪石和苍白细沙。 也就是说,这个地方完全没有任何的生命。 而卫襄这样的人,对于这样的地方,充满了警惕。 尉迟嘉感觉除了卫襄那点儿细微的害怕,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牵着她慢慢地行走在海底。 两人两妖走了大概有将近十里的路,才看到眼前的景象有所变化—— 无穷无尽的乱石中,有一片平地,其上矗立着几间简陋的小屋。 而卫襄对胖胖的感应,也在此时达到了最高,低呼出声: “胖胖就在前面的屋子里!” “先不要过去!” 看到卫襄似乎就要冲进那小屋子里,尉迟嘉连忙拉住了卫襄,将她护在身后: “我先去看看!” 说完,就率先朝着那小屋走了过去。 不过尉迟嘉刚走了没两步,那小屋的门就自动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小屋的门中走了出来。 走出来的人披着一袭金色的袍子,在海底昏暗的光线里闪烁着光芒,海底的一切都仿佛被这金光照亮了不少。 只是冷静下来再看的时候,卫襄就觉得这人的出场,就好像是一只金灿灿的孔雀,从一个黑黢黢的鸡窝里走出来一样,让人震惊之余又觉得滑稽。 “你到底什么人?”卫襄剑出鞘,指向了这个头脸都被裹在披风中的人。 “言儿说的话果然是真的,就这么一个小东西,就把你们全都带来了。你们好啊,老朋友。” 人影抬手摘去了自己的风帽,在海水摇曳中露出真容,笑着跟卫襄打招呼。 虽然光线幽暗,但卫襄还是一眼就看出了眼前人的模样,惊呼声脱口而出: “是你!你居然没死!” 眼前的人正是那个据说已经修为全无,不知惨死在东海哪个角落里的凌翰! “我才是这个上天命定的主角,我才是那个气运加身的人,所以我怎么可能轻易就死掉呢?真是让你们失望了。” 凌翰的声音落入卫襄的耳中,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 但她现在也没心思去想这个人为什么还活着,她最担心的还是胖胖。 “你把我的镇魂兽呢?!” 卫襄怒喝一声,抬手召唤出水流,借着西泠已经开始运转的寒冰之力,将水流化作一面冰墙,狠狠的朝着凌翰砸了过去。 “就在这里啊。” 凌翰口中发出声诡异的笑声,飞快的伸出手臂,将手心里的蓝色团子挡在了冰墙的前面。 “胖胖!” 卫襄一惊,失声叫道—— 但此时那面冰墙已经袭到了凌翰的面前,想要躲开几乎不可能! 好在千钧一发之刻,尉迟嘉毫不迟疑地出手,一道金光劈了过去,不仅将那道冰墙打碎,还劈中了凌翰的手腕,凌翰手一松,尉迟嘉就将胖胖卷了回来。 “胖胖!” 心脏都要跳出来的卫襄飞身上前,接住了那个毛茸茸的蓝色团子。 但是刚刚到手,卫襄就发现了不对—— 不,这根本就不是胖胖!这只是一团毫无生气的毛绒而已! 上当了! 脑子里瞬间闪过这个念头,卫襄霍然回头,果然发现凌翰站在原地,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都说你变聪明了,其实还是这么傻。” 他的手中又出现了一个蓝色的毛团,这一次那个蓝色的毛团不再是闭眼沉睡的模样,而是朝着卫襄伸出了小爪子,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小姐姐,救我!” “胖胖!快喊,让他松手,松手!” 卫襄立刻高声喊道—— 胖胖是有“出口成真”的本领的,只要还能说话,就能自救! 可此时胖胖却哭丧着一张脸,连连摇头: “没用的,我喊了,可是我根本逃不出去……小姐姐我好怕!” 居然连胖胖都影响不了这个人了?! 这个人现在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他到底还是不是活的?! 卫襄顿觉毛骨悚然。 不过西泠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说出来的话充满了各种不服: “最厉害的人怎么是它呢?明明就是我!不信我和它比比,看是我先能把它给冻死,还是它能先把我给吼死!” 小白猫一听也怒了: “来啊,试试就试试,死了别怪我!” 可小白猫到底和西泠不同,西泠人家是卫襄一直带在身边的,小白猫现在都没得到卫襄的许可能一直跟在她身边。 它也只是喊喊,并不敢真的对西泠张嘴,一边撂狠话,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卫襄那边瞅。 卫襄此时看着小白猫,严重怀疑这家伙和自己身边的人不和,自从它出现,不是和胖胖掐,就是和西泠吵,实在是聒噪得很。 “你们都闭嘴,敢下去的就去,不敢下去的,就在这里待着!” 卫襄也懒得和他们废话,她已经能感觉到胖胖的气息,刚才和小白猫那么说,也不过是试探一下。 现在果然试探出来了,这家伙一路上说得很好听,事实上狡猾又奸诈,不到不得已,是绝对不可能卖力气的。 所以,真的进入到极渊海,那么能指望的上的,也就剩下西泠了。 确定了这一点,卫襄就不再理会小白猫了,和尉迟嘉两人绕着极渊海飞了一圈,确定了胖胖的大概位置,就直接跳入了海里。 西泠见状,也连忙一个猛子扎下去,跟着他们朝着深海处游去。 剩下小白猫毫无预兆地撇在礁石上,懵圈儿了: “哎哎,你们不带我了吗?等等我呀!” 眼看着两人一妖的身影越来越远,得不到任何回应的小白猫只能咬咬牙,也跟着跳了下去。 看来这女人狡猾的很,自己不拿出点儿实际的诚意,她是不肯能信任它的。 极渊海在东海十三域中,涉足的人最少,一来是因为从前这是听涛真人的地盘,闲杂人等轻易没人敢来打扰他的清净,而来这极渊海的海水冰寒刺骨,一般人到了这个地方,动用法力相当困难,如果再不小心遇到海中的巨兽,丧生的可能性极大。 此时卫襄和尉迟嘉进入海底之后,发现这里的死寂冷清,比冰莲海还要严重,冰莲海没什么人气儿,至少还有海底的生物活动,但是这极渊海的海底,连一株珊瑚都没有,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嶙峋怪石和苍白细沙。 也就是说,这个地方完全没有任何的生命。 而卫襄这样的人,对于这样的地方,充满了警惕。 尉迟嘉感觉除了卫襄那点儿细微的害怕,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牵着她慢慢地行走在海底。 两人两妖走了大概有将近十里的路,才看到眼前的景象有所变化—— 无穷无尽的乱石中,有一片平地,其上矗立着几间简陋的小屋。 而卫襄对胖胖的感应,也在此时达到了最高,低呼出声: “胖胖就在前面的屋子里!” “先不要过去!” 看到卫襄似乎就要冲进那小屋子里,尉迟嘉连忙拉住了卫襄,将她护在身后: “我先去看看!” 说完,就率先朝着那小屋走了过去。 不过尉迟嘉刚走了没两步,那小屋的门就自动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小屋的门中走了出来。 走出来的人披着一袭金色的袍子,在海底昏暗的光线里闪烁着光芒,海底的一切都仿佛被这金光照亮了不少。 只是冷静下来再看的时候,卫襄就觉得这人的出场,就好像是一只金灿灿的孔雀,从一个黑黢黢的鸡窝里走出来一样,让人震惊之余又觉得滑稽。 “你到底什么人?”卫襄剑出鞘,指向了这个头脸都被裹在披风中的人。 “言儿说的话果然是真的,就这么一个小东西,就把你们全都带来了。你们好啊,老朋友。” 人影抬手摘去了自己的风帽,在海水摇曳中露出真容,笑着跟卫襄打招呼。 虽然光线幽暗,但卫襄还是一眼就看出了眼前人的模样,惊呼声脱口而出: “是你!你居然没死!” 眼前的人正是那个据说已经修为全无,不知惨死在东海哪个角落里的凌翰! “我才是这个上天命定的主角,我才是那个气运加身的人,所以我怎么可能轻易就死掉呢?真是让你们失望了。” 凌翰的声音落入卫襄的耳中,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 但她现在也没心思去想这个人为什么还活着,她最担心的还是胖胖。 “你把我的镇魂兽呢?!” 卫襄怒喝一声,抬手召唤出水流,借着西泠已经开始运转的寒冰之力,将水流化作一面冰墙,狠狠的朝着凌翰砸了过去。 “就在这里啊。” 凌翰口中发出声诡异的笑声,飞快的伸出手臂,将手心里的蓝色团子挡在了冰墙的前面。 “胖胖!” 卫襄一惊,失声叫道—— 但此时那面冰墙已经袭到了凌翰的面前,想要躲开几乎不可能! 好在千钧一发之刻,尉迟嘉毫不迟疑地出手,一道金光劈了过去,不仅将那道冰墙打碎,还劈中了凌翰的手腕,凌翰手一松,尉迟嘉就将胖胖卷了回来。 “胖胖!” 心脏都要跳出来的卫襄飞身上前,接住了那个毛茸茸的蓝色团子。 但是刚刚到手,卫襄就发现了不对—— 不,这根本就不是胖胖!这只是一团毫无生气的毛绒而已! 上当了! 脑子里瞬间闪过这个念头,卫襄霍然回头,果然发现凌翰站在原地,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都说你变聪明了,其实还是这么傻。” 他的手中又出现了一个蓝色的毛团,这一次那个蓝色的毛团不再是闭眼沉睡的模样,而是朝着卫襄伸出了小爪子,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小姐姐,救我!” “胖胖!快喊,让他松手,松手!” 卫襄立刻高声喊道—— 胖胖是有“出口成真”的本领的,只要还能说话,就能自救! 可此时胖胖却哭丧着一张脸,连连摇头: “没用的,我喊了,可是我根本逃不出去……小姐姐我好怕!” 居然连胖胖都影响不了这个人了?! 这个人现在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他到底还是不是活的?! 卫襄顿觉毛骨悚然。 第439章 落入陷阱(二) “寒冰本源,居然是寒冰本源!” 果然是世间万物没有它不知道的,在看到这个水晶球的那一瞬,小白猫就瞪大了眼睛,仿佛见了鬼: “寒冰本源已经消失一万多年了,居然在你手里!你一个区区人类,是怎么得到的?!” 西泠倒是没有小白猫那般震惊,因为早在北海,他已经见识过了这寒冰本源,而此刻尉迟嘉将这寒冰本源拿出来,他也隐约有些明白他的意思—— 当初的寒冰本源,可是被封在聚灵阵里,而那聚灵阵中,曾经困住了一个父神啊! 如果寒冰本源能够冰封那个想要成神的男人,那么那个男人至少是死不了的,而卫襄的成神之路,也会被暂时阻断。 只是,这个看起来还不错的做法,到底有没有用? 小白猫本就腹藏乾坤,性情也是聪明诡谲,也几乎是在看到这寒冰本源的一刹那,就明白了这男人想要干什么—— 只要上一个神尚未消亡,卫襄就绝不可能成为真正的神! 因为这世间只能同时有一个神的存在! 这是天道定给超脱众生的神明的规则,也是上古至今,神明相继陨落的根本原因! 不得不说,尉迟嘉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这个办法来,是很聪明的,小白猫原本等着尉迟嘉来求它出手的心思也落空了。 可是,为什么它总觉得十分不安呢? 小白猫的前爪焦躁地在海底的细沙上刨了刨,很快就觉得浑身开始冰冷僵硬起来,西泠的寒冰之力加上受到了寒冰本源的影响,已经达到了最高—— 海底的流水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透明的冰层,他们全都被封在了其中,包括衣衫已经尽数碎裂的凌瀚,也包括神情越来越冷漠的女子。 这海底的一切在此刻尽数静止,陷入了彻底的死寂之中。 小白猫艰难地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哎,看来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之下,还是西泠那个海豚妖更厉害一点啊。小白猫十分沮丧地想着。 不过,这尉迟嘉脑子是不是有坑? 大家全都被冻在这里,和他老婆彻底成为一个冷漠无情的神,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 这算不算是拯救自己老婆的同时,还要拉上一堆人垫背?这个缺了大德的混蛋! 小白猫在心里把尉迟嘉骂成狗,身体却是结结实实连一根胡子都动不了。 它只能使出看家本领,朝着尉迟嘉传音过去: “你是不是傻?你准备为了你老婆让大家一起同归于尽?这寒冰之力再被这么催化下去,整个东海都要遭殃的,你是要东海也变得像曾经的西海一样吗?你是打算等你老婆能动了,过来一脚踹死你?” 小白猫传音的时候,没有避着西泠,西泠听得一清二楚。 如果能动的话,他可真想拍拍双鳍,给这小白猫鼓个掌!这完全就说出了他所有的心声嘛! 寒冰彻底的冰封中,尉迟嘉沉默片刻,如墨的双眸中渐渐涌现出金色的暗流,与被冰封的女子遥遥相望。 “襄襄。” 他动了动嘴唇,渐渐地在寒冰中开始行走,原本将他包裹住的寒冰,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一般。 “咦,你为什么能在寒冰中行走?你为什么没被冻住?你是不是耍我们的?” 小白猫瞪大了眼珠子,惊愕地抗议。 尉迟嘉却根本没有理会它,径直穿过层层寒冰,来到了蓝衣的女子面前,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襄襄,与被你漠视,被你忘记相比,我觉得,死去会更容易一点。” 被冰封的女子对此,没有半分回应。 神灵的冷漠已经占据了她的魂魄,眼前这个俊美温柔的男子,在此刻的她眼里,和路边匆匆爬过的蝼蚁,没有任何区别。 挥挥手,就可拂去,即使从这个世间彻底消失,也根本不是什么值得人伤心的事情。 “疯了吧你,你真的要死?你用不着死啊,你只要把那个男人冻住就可以了,你干嘛呢还要死要活的?” 小白猫觉得这男人真是脑子被驴给踢了,传音劝道。 尉迟嘉从它身边走过,伸手拍了拍它的脑袋。 “谢谢你的提醒,但是有些事情,覆水难收。” “什么覆水难收,你找的什么烂借口,你信不信回头这女人能把你打成猪头?”小白猫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它违背本性地接着劝。 尉迟嘉没有再回答它,朝着凌瀚直直地走了过去。 西泠的心却是慢慢变得比这寒冰还要凉,从来都没有对人类有过好感的他,居然有点儿想落泪的冲动。 “因为寒冰本源在他手中太久,他已经成了寒冰本源的宿主,想要将眼前的一切解封,只有他带着寒冰本源一起被封印,连同那个男人。”西泠悲伤地陈述了这个事实。 小白猫听了,愣了一下,想要说点儿什么,又觉得都不知道能说点儿什么了: “这些,我当然知道,可是,可是他这样……他这样,值得吗?” 身为上古神兽,它看见过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但它永远都想不明白,这些让人为之死去活来的情感,到底有什么意义? 如果一个人死了,他的感情还会存在吗? 即使存在,人都不在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是尉迟嘉并不知道它的疑问,就算是知道了,也不可能回答。 他走到凌瀚面前,伸手斩断了凌瀚被彻底冰封的手腕,将胖胖连同他的手一起挖了出来,然后嫌弃地扔掉了凌瀚的手腕。 他再次原路返回,将同样被冻住的胖胖放在了蓝衣女子的面前。 “帮我照顾好她,没事的时候,告诉她,不要难过。” 说完,他眼底的金色就开始迅速蔓延,蔓延到他的脸上,蔓延到他的身上,蔓延到他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 而已经快要碎裂的凌瀚,在这一刻彻底碎裂成粉末,嵌在了透明的冰层中,只有一点明亮的光团,飞快地穿过冰层,与这个遍体金色的男子融为一体。 “那个男人的神格,归他了。” 小白猫眼睁睁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忽然说道。 “他和她,再也不能并存了。” 过了一会儿,小白猫再次惋惜道。 “寒冰本源,居然是寒冰本源!” 果然是世间万物没有它不知道的,在看到这个水晶球的那一瞬,小白猫就瞪大了眼睛,仿佛见了鬼: “寒冰本源已经消失一万多年了,居然在你手里!你一个区区人类,是怎么得到的?!” 西泠倒是没有小白猫那般震惊,因为早在北海,他已经见识过了这寒冰本源,而此刻尉迟嘉将这寒冰本源拿出来,他也隐约有些明白他的意思—— 当初的寒冰本源,可是被封在聚灵阵里,而那聚灵阵中,曾经困住了一个父神啊! 如果寒冰本源能够冰封那个想要成神的男人,那么那个男人至少是死不了的,而卫襄的成神之路,也会被暂时阻断。 只是,这个看起来还不错的做法,到底有没有用? 小白猫本就腹藏乾坤,性情也是聪明诡谲,也几乎是在看到这寒冰本源的一刹那,就明白了这男人想要干什么—— 只要上一个神尚未消亡,卫襄就绝不可能成为真正的神! 因为这世间只能同时有一个神的存在! 这是天道定给超脱众生的神明的规则,也是上古至今,神明相继陨落的根本原因! 不得不说,尉迟嘉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这个办法来,是很聪明的,小白猫原本等着尉迟嘉来求它出手的心思也落空了。 可是,为什么它总觉得十分不安呢? 小白猫的前爪焦躁地在海底的细沙上刨了刨,很快就觉得浑身开始冰冷僵硬起来,西泠的寒冰之力加上受到了寒冰本源的影响,已经达到了最高—— 海底的流水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透明的冰层,他们全都被封在了其中,包括衣衫已经尽数碎裂的凌瀚,也包括神情越来越冷漠的女子。 这海底的一切在此刻尽数静止,陷入了彻底的死寂之中。 小白猫艰难地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哎,看来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之下,还是西泠那个海豚妖更厉害一点啊。小白猫十分沮丧地想着。 不过,这尉迟嘉脑子是不是有坑? 大家全都被冻在这里,和他老婆彻底成为一个冷漠无情的神,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 这算不算是拯救自己老婆的同时,还要拉上一堆人垫背?这个缺了大德的混蛋! 小白猫在心里把尉迟嘉骂成狗,身体却是结结实实连一根胡子都动不了。 它只能使出看家本领,朝着尉迟嘉传音过去: “你是不是傻?你准备为了你老婆让大家一起同归于尽?这寒冰之力再被这么催化下去,整个东海都要遭殃的,你是要东海也变得像曾经的西海一样吗?你是打算等你老婆能动了,过来一脚踹死你?” 小白猫传音的时候,没有避着西泠,西泠听得一清二楚。 如果能动的话,他可真想拍拍双鳍,给这小白猫鼓个掌!这完全就说出了他所有的心声嘛! 寒冰彻底的冰封中,尉迟嘉沉默片刻,如墨的双眸中渐渐涌现出金色的暗流,与被冰封的女子遥遥相望。 “襄襄。” 他动了动嘴唇,渐渐地在寒冰中开始行走,原本将他包裹住的寒冰,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一般。 “咦,你为什么能在寒冰中行走?你为什么没被冻住?你是不是耍我们的?” 小白猫瞪大了眼珠子,惊愕地抗议。 尉迟嘉却根本没有理会它,径直穿过层层寒冰,来到了蓝衣的女子面前,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襄襄,与被你漠视,被你忘记相比,我觉得,死去会更容易一点。” 被冰封的女子对此,没有半分回应。 神灵的冷漠已经占据了她的魂魄,眼前这个俊美温柔的男子,在此刻的她眼里,和路边匆匆爬过的蝼蚁,没有任何区别。 挥挥手,就可拂去,即使从这个世间彻底消失,也根本不是什么值得人伤心的事情。 “疯了吧你,你真的要死?你用不着死啊,你只要把那个男人冻住就可以了,你干嘛呢还要死要活的?” 小白猫觉得这男人真是脑子被驴给踢了,传音劝道。 尉迟嘉从它身边走过,伸手拍了拍它的脑袋。 “谢谢你的提醒,但是有些事情,覆水难收。” “什么覆水难收,你找的什么烂借口,你信不信回头这女人能把你打成猪头?”小白猫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它违背本性地接着劝。 尉迟嘉没有再回答它,朝着凌瀚直直地走了过去。 西泠的心却是慢慢变得比这寒冰还要凉,从来都没有对人类有过好感的他,居然有点儿想落泪的冲动。 “因为寒冰本源在他手中太久,他已经成了寒冰本源的宿主,想要将眼前的一切解封,只有他带着寒冰本源一起被封印,连同那个男人。”西泠悲伤地陈述了这个事实。 小白猫听了,愣了一下,想要说点儿什么,又觉得都不知道能说点儿什么了: “这些,我当然知道,可是,可是他这样……他这样,值得吗?” 身为上古神兽,它看见过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但它永远都想不明白,这些让人为之死去活来的情感,到底有什么意义? 如果一个人死了,他的感情还会存在吗? 即使存在,人都不在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是尉迟嘉并不知道它的疑问,就算是知道了,也不可能回答。 他走到凌瀚面前,伸手斩断了凌瀚被彻底冰封的手腕,将胖胖连同他的手一起挖了出来,然后嫌弃地扔掉了凌瀚的手腕。 他再次原路返回,将同样被冻住的胖胖放在了蓝衣女子的面前。 “帮我照顾好她,没事的时候,告诉她,不要难过。” 说完,他眼底的金色就开始迅速蔓延,蔓延到他的脸上,蔓延到他的身上,蔓延到他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 而已经快要碎裂的凌瀚,在这一刻彻底碎裂成粉末,嵌在了透明的冰层中,只有一点明亮的光团,飞快地穿过冰层,与这个遍体金色的男子融为一体。 “那个男人的神格,归他了。” 小白猫眼睁睁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忽然说道。 “他和她,再也不能并存了。” 过了一会儿,小白猫再次惋惜道。 第440章 轮回镜灵的哥哥 苏沫言此刻正被他们封印在蓬莱大殿的密室中,从蛟龙的识海中看来,那面镜子还在她身上。 程无心二话不说,转头就去苏沫言身上搜了一通,果然搜出了一本书和一面镜子。 那面镜子和语凝海那些明光湛湛的镜子不一样,黯淡无光,甚至镜面上锈迹斑斑,看起来残破不堪。 德山老头伸手将镜子接过,在手里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最后递还给了程无心: “你拿着这面镜子,直接去语凝海问问那个老妖怪,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我这就去。” 程无心应声而去,踩着月色朝着山下飞去。 沈良夜看着程无心的背影,想了想对师父请求道: “现在东海不太平,无心一个人去不安全,弟子请求一同前往。” “行,你们两人同去也有个照应。”德山老头痛快的答应了。 等沈良夜前脚离开,他后脚也负手走出了蓬莱大殿,慢悠悠的朝着藏书阁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得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劝说自己的小徒弟。 别看她整日里对着尉迟嘉各种别扭,现在事情一出来,立刻就能看得出来尉迟嘉在她心里的分量。 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也不睡觉,对于修仙之人来说也没什么大碍,反正也饿不死,只是心力交瘁是必然的。 那些在背后搅弄风云的人,还指不定要怎么等着这个机会出手对付他的小徒弟呢,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掉以轻心,他一定得把自己的小徒弟保护好,不然枉为人师。 不过德山老头刚刚走了没多远,就看见前方一道身影脚步匆匆的来到了他的面前。 “师父,找不到,我什么办法都找不到……为什么天地之间要有这样的规矩,为什么我和他就不能共存在这个世间……” 往日里容颜明亮的女子,此刻眉眼憔悴,全身上下都透着身心俱疲的颓然,声音更是低的近乎于喃喃自语。 “襄襄啊……” 德山老头抬头望了望月亮,决定得说点什么来安慰安慰自己的小徒弟。 只是他伸出去的手还没落到小徒弟的头顶,他的小徒弟就忽然蹲在了地上,双臂抱紧了自己的膝盖,痛哭失声: “会不会没有办法……为什么会这样……我知道都是我的错,可我不知道我自己错哪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夜半时分,山林间女子的呜咽听起来伤心又凄凉,德山老头的心立刻也变得像头顶的月光一般,凄凉而哀伤。 曾经,他把自己的小徒弟当做了莫离师兄的转世,宠着她,爱护她,在他身上倾注了所有人间美好的期望。 希望她活得潇洒自由,无所畏惧,希望她能够永远像刚来蓬莱那样,热情明亮,生机勃勃。 希望她这一辈子永远都有明媚的色彩,都有明亮的笑容。 可现实告诉他,这多难啊。 他好好的小徒弟,不过回了一趟长安,再回来的时候忽然就变得时悲时喜,患得患失,虽然还有着从前骄纵跋扈的影子,却终究变得懂事了许多。 蓬莱上下都觉得,最难过的人是尉迟嘉,为了襄襄付出得太多。 那又有谁能明白,他的小徒弟,自始至终都不曾脱离尉迟嘉的影响啊。 德山老头也弯下腰,蹲在了卫襄的面前,伸出手去抚了抚她带着夜风潮气的发丝。 “襄襄,咱们不难过,有办法的,这肯定有办法。你想啊,咱们是干什么的?咱们是修仙的呀,说白了那就是跟老天爷作对的,如果连这点事情都解决不了,还修什么仙?” “师父……” 卫襄终于抬起头来,湿漉漉的眼睛和湿漉漉的小脸,看起来可怜兮兮,连同她这一声“师父”,真把德山老头的心都给叫软了。 德山老头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眼眶都开始酸涩起来。 好在他毕竟是活了一百多年的老头子,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将卫襄从地上拉了起来。 “好了,别哭了,回去吃点饭,好好睡一觉,有师父师叔和你这么多师兄师姐在,总能替你想到办法的。再说天下之大,你这也才找了三天,找不出来办法有什么稀奇?这种对抗天道的办法要是能让你一找就找着了,那才奇怪了呢!走吧走吧,快回去!” 德山老头挥挥袖子,示意卫襄回去休息。 也不知道是因为师父从来都没有用如此和善的语气跟自己说过话,还是因为现在师父叫她吃饭,触动了她的心肠,卫襄鼻子抽了两下,原来已经忍住的眼泪瞬间又决堤了。 “我……再也没有人半夜给我做饭了……” 卫襄又开始哭了。 德山老头:…… 这真是好好的,提什么吃饭呢?这不省心的小徒弟就该饿着! “走走走,跟我走,师父做饭给你吃……” 卫襄哭的更伤心了: “我不要……师父你做出来的是猪食……” 德山老头:……饿着,饿死活该! 语凝海,轮回镜灵已经知道了在极渊海发生的事情。 但除了坐在白玉鼎中,对着光芒暗淡的紫灵丹发愁以外,他也真的是束手无策。 天地间只能有一个神明,这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天地规则,可为什么这种神明之战偏偏要应在这两颗灵丹身上呢? 而且那个女子竟然能瞒过自己的眼睛,居然能在语凝海底来去自如——难道是他太老了,已经对语凝海失去了掌控吗? 思考这个问题思考到近乎崩溃的轮回镜灵起身出了白玉鼎,游走在各个石洞之间,开始一一查看那些石洞中的镜灵们。 “大哥,你怎么来了?” 石洞中,一个白衣翩翩的少女浮现在轮回精灵的面前,眼底带着几分关切。 “是未来啊,我来看看你。” 轮回镜灵心不在焉地说道。 名为“未来”的镜灵少女察觉到了轮回镜灵的心不在焉,再想想自己心头上那种沉甸甸的感觉,最终小心翼翼地问道: “大哥,赤灵丹和紫灵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怎么知道?”这么一句话立刻让轮回精灵把全部的心神都拉了回来,面色瞬间沉肃如冰。 镜灵少女忍着心头的惴惴不安,呐呐说道: “我之前看到他们的时候,我照不出他们之间的未来……” 苏沫言此刻正被他们封印在蓬莱大殿的密室中,从蛟龙的识海中看来,那面镜子还在她身上。 程无心二话不说,转头就去苏沫言身上搜了一通,果然搜出了一本书和一面镜子。 那面镜子和语凝海那些明光湛湛的镜子不一样,黯淡无光,甚至镜面上锈迹斑斑,看起来残破不堪。 德山老头伸手将镜子接过,在手里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最后递还给了程无心: “你拿着这面镜子,直接去语凝海问问那个老妖怪,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我这就去。” 程无心应声而去,踩着月色朝着山下飞去。 沈良夜看着程无心的背影,想了想对师父请求道: “现在东海不太平,无心一个人去不安全,弟子请求一同前往。” “行,你们两人同去也有个照应。”德山老头痛快的答应了。 等沈良夜前脚离开,他后脚也负手走出了蓬莱大殿,慢悠悠的朝着藏书阁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得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劝说自己的小徒弟。 别看她整日里对着尉迟嘉各种别扭,现在事情一出来,立刻就能看得出来尉迟嘉在她心里的分量。 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也不睡觉,对于修仙之人来说也没什么大碍,反正也饿不死,只是心力交瘁是必然的。 那些在背后搅弄风云的人,还指不定要怎么等着这个机会出手对付他的小徒弟呢,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掉以轻心,他一定得把自己的小徒弟保护好,不然枉为人师。 不过德山老头刚刚走了没多远,就看见前方一道身影脚步匆匆的来到了他的面前。 “师父,找不到,我什么办法都找不到……为什么天地之间要有这样的规矩,为什么我和他就不能共存在这个世间……” 往日里容颜明亮的女子,此刻眉眼憔悴,全身上下都透着身心俱疲的颓然,声音更是低的近乎于喃喃自语。 “襄襄啊……” 德山老头抬头望了望月亮,决定得说点什么来安慰安慰自己的小徒弟。 只是他伸出去的手还没落到小徒弟的头顶,他的小徒弟就忽然蹲在了地上,双臂抱紧了自己的膝盖,痛哭失声: “会不会没有办法……为什么会这样……我知道都是我的错,可我不知道我自己错哪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夜半时分,山林间女子的呜咽听起来伤心又凄凉,德山老头的心立刻也变得像头顶的月光一般,凄凉而哀伤。 曾经,他把自己的小徒弟当做了莫离师兄的转世,宠着她,爱护她,在他身上倾注了所有人间美好的期望。 希望她活得潇洒自由,无所畏惧,希望她能够永远像刚来蓬莱那样,热情明亮,生机勃勃。 希望她这一辈子永远都有明媚的色彩,都有明亮的笑容。 可现实告诉他,这多难啊。 他好好的小徒弟,不过回了一趟长安,再回来的时候忽然就变得时悲时喜,患得患失,虽然还有着从前骄纵跋扈的影子,却终究变得懂事了许多。 蓬莱上下都觉得,最难过的人是尉迟嘉,为了襄襄付出得太多。 那又有谁能明白,他的小徒弟,自始至终都不曾脱离尉迟嘉的影响啊。 德山老头也弯下腰,蹲在了卫襄的面前,伸出手去抚了抚她带着夜风潮气的发丝。 “襄襄,咱们不难过,有办法的,这肯定有办法。你想啊,咱们是干什么的?咱们是修仙的呀,说白了那就是跟老天爷作对的,如果连这点事情都解决不了,还修什么仙?” “师父……” 卫襄终于抬起头来,湿漉漉的眼睛和湿漉漉的小脸,看起来可怜兮兮,连同她这一声“师父”,真把德山老头的心都给叫软了。 德山老头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眼眶都开始酸涩起来。 好在他毕竟是活了一百多年的老头子,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将卫襄从地上拉了起来。 “好了,别哭了,回去吃点饭,好好睡一觉,有师父师叔和你这么多师兄师姐在,总能替你想到办法的。再说天下之大,你这也才找了三天,找不出来办法有什么稀奇?这种对抗天道的办法要是能让你一找就找着了,那才奇怪了呢!走吧走吧,快回去!” 德山老头挥挥袖子,示意卫襄回去休息。 也不知道是因为师父从来都没有用如此和善的语气跟自己说过话,还是因为现在师父叫她吃饭,触动了她的心肠,卫襄鼻子抽了两下,原来已经忍住的眼泪瞬间又决堤了。 “我……再也没有人半夜给我做饭了……” 卫襄又开始哭了。 德山老头:…… 这真是好好的,提什么吃饭呢?这不省心的小徒弟就该饿着! “走走走,跟我走,师父做饭给你吃……” 卫襄哭的更伤心了: “我不要……师父你做出来的是猪食……” 德山老头:……饿着,饿死活该! 语凝海,轮回镜灵已经知道了在极渊海发生的事情。 但除了坐在白玉鼎中,对着光芒暗淡的紫灵丹发愁以外,他也真的是束手无策。 天地间只能有一个神明,这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天地规则,可为什么这种神明之战偏偏要应在这两颗灵丹身上呢? 而且那个女子竟然能瞒过自己的眼睛,居然能在语凝海底来去自如——难道是他太老了,已经对语凝海失去了掌控吗? 思考这个问题思考到近乎崩溃的轮回镜灵起身出了白玉鼎,游走在各个石洞之间,开始一一查看那些石洞中的镜灵们。 “大哥,你怎么来了?” 石洞中,一个白衣翩翩的少女浮现在轮回精灵的面前,眼底带着几分关切。 “是未来啊,我来看看你。” 轮回镜灵心不在焉地说道。 名为“未来”的镜灵少女察觉到了轮回镜灵的心不在焉,再想想自己心头上那种沉甸甸的感觉,最终小心翼翼地问道: “大哥,赤灵丹和紫灵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怎么知道?”这么一句话立刻让轮回精灵把全部的心神都拉了回来,面色瞬间沉肃如冰。 镜灵少女忍着心头的惴惴不安,呐呐说道: “我之前看到他们的时候,我照不出他们之间的未来……” 第441章 造神计划 镜子里倒影的语气得意又嘲讽,仿佛是在嘲笑着轮回镜灵的浅薄无知。 “可我从来不曾感应到这天地间其他灵丹和镜灵的气息……” 轮回镜灵在云团中跌跌撞撞地后退一步,满眼的难以置信。 “呵,愚蠢。” 镜子里的人影发出一声冷笑: “那是因为,语凝海的镜灵们,迟早都要消失的,你们的宿命,早就和天地切断了,感应不到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迟早要消失?不,不可能!” 为了语凝海镜灵们的生死存亡,轮回镜灵殚精竭虑上万年,他不接手这样的结果! 镜子里与他一模一样的男子眼中露出轻蔑的神色: “怎么,接受不了,不愿意相信?枉你号称轮回,你看得见凡人的轮回,根本就看不见你自己的轮回吗?” “若我们语凝海的镜灵最终将消失在这天地之间,自然不会有轮回。” 轮回镜灵此时也慢慢反应过来了,他再次站定身形,目光镇定地看向镜子里的倒影: “而你,既然自称我的哥哥,那你是掌管什么呢?你又能看得清楚自己的命运吗?” 倒影得意一笑: “我当然能看清楚我的命运啊,我身为孪生镜灵,自然会遇见我愿意效忠的那个人,我能够将她复制成这世上任何一个人的倒影,能够助她得道飞升,超脱出这个凡俗世界,去往更为浩瀚的三千界——而你,不过是这个世界里很快就会被抹去的一道虚影而已。” “孪生镜灵……我明白了。” 轮回镜灵沉默片刻,终于明悟。 所谓孪生,即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为倒影,互为牵系,而镜子中的这个倒影,恐怕也只是孪生镜灵制造出来的倒影而已。 他不是自己的哥哥,自己也从来没有什么哥哥。 想通了这一层,轮回镜灵彻底镇定了下来。 “原来你想要效忠的那个人,就是那个来我语凝海骗走赤灵丹镇魂兽的女子啊。可惜即使你能把自己也变成我的孪生倒影,自称我的哥哥,你也改变不了什么。” 轮回镜灵看着镜中的倒影感慨道,似笑非笑的神情让镜中的倒影再也揣摩不出他心中所想。 镜中的倒影很意外,愣怔了一时,才道: “怎么,你不害怕?你知不知道那个女子是谁?知不知道她身上有怎样的大气运?”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管她身上有再大的气运,都不可能比我语凝海的赤灵丹气运更大了——或许你是在那个盒子里封印太久了,这个世界上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太多。” 说完,轮回镜灵就挥袖将面前的镜子收了起来,将它重新变成了一面可以拿在手中的小镜子,其上的明光湛湛也很快敛去。 镜子里的倒影此时也随着镜子变得渺小,那副得意洋洋的神态也终于消失,整个人慌乱起来: “你什么意思?你不能这样,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太多……” “我并不想知道。我没有你那样征服三千界的野心,我只想好好守护好我的家,守护好我的这片领域,至于其他,你可以自己做梦。” 轮回镜灵不由分说地盖上了盒子的盖子,将镜子和镜子里的倒影重新归于黑暗。 但是已经见过天日的孪生镜灵如何能甘心,他利用刚刚得到的本源之气的力量,在镜子里发出蛊惑人心的喊声: “我的话还没说完——你难道就不想知道,那个与赤灵丹此消彼长的神明之位,是从何处来的吗?” “神明之位?” 轮回镜灵停下了脚步。 现在赤灵丹面对的最大问题,就是她本身,已经成为了神明,但是又多出来了紫灵丹身上的这个神格。 即使紫灵丹将自己与这神格一起封印,可结局依旧是进退两难—— 一旦身负神格的紫灵丹解除封印,要么是紫灵丹成神,赤灵丹彻底灰飞烟灭,要么紫灵丹彻底消失,赤灵丹彻底成为如同天道一般冷漠存在的神明。 而如今听来,这一切,都与这孪生镜灵有关系。 轮回镜灵思索片刻,再度掀开了盒盖: “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也说了,我有野心,没错,这一点我承认,我就是有野心,我就是想要征服三千界,我就是想要成为三千界的主宰——想想看,我们虽然只是天地炼化灵丹的余烬,但我们也曾存在于混沌初开的上古鸿蒙,我们比那些灵丹差什么了?为什么那些灵丹可以得尽天地之间的大造化,而我们就不能呢?” “你看看你,就算在镜灵里面是老大,在那个什么赤灵丹面前依然是奴仆,人家是这片海域的海之领主,你呢?你就是一个仆从!” 仿佛是害怕轮回镜灵再次关上盒盖,孪生镜灵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说完了这些话,语气铿锵,神态激昂,极具说服力,带着让人几乎无法抗拒的诱惑。 可惜轮回镜灵本就不是人,而是在此苦苦守护万年的镜灵,他的本体,他的灵魂,早就和这片海域融为一体了。 他并没有被孪生镜灵的情绪感染分毫,只是淡淡点点头,神色平静地问了下去: “那这跟新出现的神格有什么关系?我相信你光凭着你的野心,就能凭空造一个神明出来。” “还真被你说对了,我就是要造出神明来!” 孪生镜灵眼底闪动着兴奋又疯狂的光芒,为了博得轮回镜灵的信任,他干脆一次把话说了个清楚明白: “这世间不仅仅只有语凝海这一处有镜灵,也绝不仅仅只有语凝海这两颗灵丹,你这里的灵丹能成神,那我就能拿别处的灵丹直接给人类吃下,只要他们能吸收灵丹内的神力,那他们就能以人类之躯成神——但是他们只会按照我要求的做,只会服从我的命令!你想想看,这是不是比你辛辛苦苦给灵丹当仆从好多了?” “所以,你是想……”轮回镜灵刻意隐瞒了自己内心的猜测,试探道。 孪生镜灵说了这么多,也已经是豁出去了,在镜子里疯狂点头: “对,我就是想从自己的手中创造出神明,让他们为我所用,让他们成为我征服三界的踏脚石!因我知道的比你多,我知道这三千世界的真相,我知道这三千世界中何处有灵丹!你相信我,只要我们的造神计划能够成功,那么这个世间最厉害的凡人都将为我们所掌控,何愁不能掌控三界?” 造神计划,掌控三界?真是疯了。 轮回镜灵默默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是该对这样的同类抱以钦佩,亦或是给与同情。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件事既然被他知道了,那就到此为止吧。 什么造神计划,什么掌控三界,他什么都不想要。 他毫不犹豫地合上了手里木盒的盖子,再也没有打开: “不好意思,我比不上你有出息,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守着这一方海域,在这里宁静地存在下去,仅此而已。” 而木盒关上的一刹那,雄心勃勃的孪生镜灵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剖心剖肺”,全都白费了! 他在镜子里破口大骂起来: “你,你这个小人!你这个懦夫!活该做奴仆,活该永远被人踩在脚下,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苟延残喘!” 因为气愤而变得尖刻的声音回荡在白玉鼎的云层内,吓得白云团们纷纷逃窜。 轮回镜灵只是淡淡地挥挥衣袖,安抚了他们,随后带着木盒再次出了白玉鼎。 莳溪依旧立在白玉鼎外面,巨大的鱼尾安静地垂在水中,看到轮回镜灵出现,忍不住有些忐忑—— 远处,她那个鲛人一族的王者,正在纠缠程无心。 “……求求程仙子千万不要将我拒于千里之外,我对你是真心仰慕,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你美丽的身影就在我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去除掉……” 鱼沧海看着程无心是一个人来的,又不知死活地凑上去,开始滔滔不绝地表达自己的仰慕之情。 一同表白之后,程无心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倒是她身后的石洞中,一柄利剑直奔鱼沧海而去,眼看着就要把鱼沧海给戳成咸鱼。 “哎呀,干什么,干什么!” 鱼沧海惊叫着躲开,沈良夜寒冰冻结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有种你把你刚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我,我……我当然有种,但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呸,我才不要看见你!” 鱼沧海一惊,一双眼睛瞪得像快要死掉的金鱼,颤颤巍巍地还了一句嘴之后,连滚带爬地滚进了白玉鼎中,将“怂包”两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一旁的莳溪:……好想捂脸,她们鲛人一族怎么会有这样的王? 程无心则是淡定地看了一眼沈良夜: “这样的人也值得你计较?”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难道我不应该计较吗?”沈良夜显然是余怒未消,说话的语气也有些生硬。 “沈师弟慎言,我并非你的妻子。” 程无心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说了这么一句话。 “程无心……”沈良夜的心拔凉拔凉的,准备再好好说说这件事,程无心就已经从他面前走开了。 “怎么样,这面镜子是什么来历?”程无心迎着轮回镜灵问道。 轮回镜灵垂头不语,好半晌才道: “让赤灵丹来一趟语凝海吧,我有话和她说……就说我要和她商议解除紫灵丹封印的事情。” 轮回镜灵唯恐卫襄不来,又特意加了一句。 他毫不犹豫地合上了手里木盒的盖子,再也没有打开: “不好意思,我比不上你有出息,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守着这一方海域,在这里宁静地存在下去,仅此而已。” 而木盒关上的一刹那,雄心勃勃的孪生镜灵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剖心剖肺”,全都白费了! 他在镜子里破口大骂起来: “你,你这个小人!你这个懦夫!活该做奴仆,活该永远被人踩在脚下,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苟延残喘!” 因为气愤而变得尖刻的声音回荡在白玉鼎的云层内,吓得白云团们纷纷逃窜。 轮回镜灵只是淡淡地挥挥衣袖,安抚了他们,随后带着木盒再次出了白玉鼎。 莳溪依旧立在白玉鼎外面,巨大的鱼尾安静地垂在水中,看到轮回镜灵出现,忍不住有些忐忑—— 远处,她那个鲛人一族的王者,正在纠缠程无心。 “……求求程仙子千万不要将我拒于千里之外,我对你是真心仰慕,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你美丽的身影就在我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去除掉……” 鱼沧海看着程无心是一个人来的,又不知死活地凑上去,开始滔滔不绝地表达自己的仰慕之情。 一同表白之后,程无心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倒是她身后的石洞中,一柄利剑直奔鱼沧海而去,眼看着就要把鱼沧海给戳成咸鱼。 “哎呀,干什么,干什么!” 鱼沧海惊叫着躲开,沈良夜寒冰冻结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有种你把你刚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我,我……我当然有种,但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呸,我才不要看见你!” 鱼沧海一惊,一双眼睛瞪得像快要死掉的金鱼,颤颤巍巍地还了一句嘴之后,连滚带爬地滚进了白玉鼎中,将“怂包”两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一旁的莳溪:……好想捂脸,她们鲛人一族怎么会有这样的王? 程无心则是淡定地看了一眼沈良夜: “这样的人也值得你计较?”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难道我不应该计较吗?”沈良夜显然是余怒未消,说话的语气也有些生硬。 “沈师弟慎言,我并非你的妻子。” 程无心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说了这么一句话。 “程无心……”沈良夜的心拔凉拔凉的,准备再好好说说这件事,程无心就已经从他面前走开了。 “怎么样,这面镜子是什么来历?”程无心迎着轮回镜灵问道。 轮回镜灵垂头不语,好半晌才道: “让赤灵丹来一趟语凝海吧,我有话和她说……就说我要和她商议解除紫灵丹封印的事情。” 轮回镜灵唯恐卫襄不来,又特意加了一句。 第442章 找个替死鬼 “因为很多人都怀疑,怀疑其实小师妹是你亲生的……” 韩知非扭扭捏捏地说道,说完了撒腿就跑。 什么意思? 德山老头继续懵逼,片刻之后,总算反应过来了,怒喝一声追了上去: “孽徒!居然敢抹黑为师,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谁不知道他对襄襄格外好是因为莫离师兄,这和襄襄的娘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他堂堂蓬莱掌门会去凡间给别人乱带绿帽子? 啊呸!造谣! 今儿他非要打死这个孽徒不可! 深夜的蓬莱,顿时开始鸡飞狗跳,德山老头气得追着徒弟绕着蓬莱整整跑了三圈,最后一把抓起累得跟狗一样的韩知非,直接扔进了抚仙湖,顺带着给自己的镇魂兽下令: “给我往死里踩!” 抚仙神兽近些年一直没有好好“运动”过,对于这个被主人亲自送上门来的倒霉蛋很满意,甩开蹄子好好地教了一晚上韩知非怎么做人。 蓬莱阁大殿外面的悬崖上,莱芜和芜青迎着海风,披着月光,听着山门处传来的阵阵惨嚎,一阵无语。 蓬莱弟子稳重居多,只有韩知非是个二傻子,卫襄是个混不吝,也就这两人最能惹得师兄暴跳如雷。 只不过这待遇也是天差地别,卫襄犯了错,师兄嘴上说要打断她的腿,可从来就没有真的打断过,韩知非倒是回回挨打,偏偏就不长记性。 “师兄这也真是有点偏心了呢,也不知道韩知非心里会不会有怨气?”芜青忍不住叹道。 莱芜笑着摇头: “他才不会怨恨呢,师妹你难道没看出来他是故意的吗?其实师兄这么多弟子,无心是最得力的,襄襄是最受宠爱的,但是知非,其实是最贴心的。” “哦,这话怎么说?”芜青讶异不已,没想到莱芜会对韩知非有这样高的评价。 莱芜笑道道: “自从尉迟嘉出了这样的事,襄襄不吃不喝,师兄也跟着着急上火,虽然表面不说,心里不知道怎么难过焦躁呢,知非这么跟师兄一闹,师兄心里这点儿焦躁也就能平息了,不然你看,他其实动动脚就能抓住知非的,为什么生生追着知非绕了蓬莱三圈儿?” “莱芜师兄这么说,倒也挺有道理。” 芜青一想,也跟着笑了,一阵海风吹来,衣带翻飞中,容颜清丽绝伦,翩翩如同仙子落入凡尘。 莱芜凝望芜青片刻,不由自主地就把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就这样,师妹,就像现在这样,多笑笑,人的心情总归会慢慢好起来的。” “多谢师兄挂怀,我已经没事了。”芜青知道莱芜这话是什么意思,莞尔一笑,温和地答道。 她喜欢过纪宁,这是不争的事实。 而纪宁作恶太多,已经死了,这也是事实。 在门派的生死存亡面前,这些儿女情长,皆是小义,她不仅仅是当年那个心思婉转的小女子,她还是蓬莱的芜青仙长。 儿女情长,以后与她再无干系了。 莱芜点点头,转过头去继续望着山门处,仿佛是在欣赏这静谧的夜色。 芜青却心头一怔,恍然觉得,师兄刚刚看她的眼神,似乎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不知道是月色太美,还是夜色太朦胧,她居然觉得,师兄的眼神太过温柔—— 真是疯了,莱芜师兄一直都被弟子们视为最严肃的仙长,给人算卦也是从来不说好话,他安慰她是可能的,但是温柔…… 她一定是疯了。 芜青暗暗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也不好直接就说自己要走,只能也跟着莱芜一本正经地看向山门处,欣赏这如水月色。 就在这时,原本一片月色茫茫的海面上,出现了一片如同星子一般微弱闪烁的光点。 莱芜很快就看到了,指了指那些光点,问芜青: “这么晚了,你的幻蝶怎么来了?” “是啊,幻蝶一般晚上不会离开幻影海的,我去看看。” 芜青也很惊讶,连忙飞身迎了过去。 山门前,挥动双翅的倾城女子如同海上雾气中诞生的精灵,美丽而缥缈,见了芜青,连忙敛翅行礼。 “云汐尊者不必如此客气,如此漏夜前来,可有要事?”见来人并不是自己的镇魂兽,芜青担心地问道。 云汐尊者点头: “的确有个要紧事——我听说前些日子我闭关之时,卫仙子曾经去幻影海找过我,想要将我赠与的冰魄还给我,我怕她胡思乱想,就想着来看看她,跟她说一声那冰魄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的。” “原来是这样啊,可惜她已经睡了……一时半会儿,也叫不醒,真是不巧。” 芜青默默地松了一口气,看来在极渊海发生的事情,并没有传出去,但是卫襄好不容易睡了,这个时候再把她叫起来,德山师兄是一定会生气的。 芜青想了想,邀请云汐尊者去大殿: “云汐尊者还是先进去略作歇息吧,等明日襄襄醒了,我叫她来和你好好说话。” “好。”云汐尊者也没有推辞,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东方的天色微微亮的时候,程无心和沈良夜回来了,芜青也在征得了德山老头的同意之后,将极渊海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云汐尊者。 云汐尊者没想到她闭个关,卫襄身上居然发生了这种事情,连连感叹: “卫仙子是个很好的小姑娘,为何人心贪婪,总是不愿意放过她呢。” 芜青也甚是惆怅: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要是像从前那般要什么没什么,像从前那样做个一无是处的草包,大概也就没人找她麻烦了。可现在,围绕在她身边的水已经彻底浑了,谁都想来浑水摸鱼,被人算计也是难免的。她和尉迟嘉之间,现在就是个死局,要么尉迟嘉永远被封印,要么襄襄失去性命,不然,无解。” 云汐尊者听了这话,沉吟半晌,才再次开口说道: “我们幻蝶一族别的不会,于魂魄一道上,还是有些见识的,我觉得,如今这困局,并非不可解。” “你,你有办法?”芜青一惊,随即大喜,一把抓住了云汐尊者的手:“还请尊者赐教,我愿闻其详!” “因为很多人都怀疑,怀疑其实小师妹是你亲生的……” 韩知非扭扭捏捏地说道,说完了撒腿就跑。 什么意思? 德山老头继续懵逼,片刻之后,总算反应过来了,怒喝一声追了上去: “孽徒!居然敢抹黑为师,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谁不知道他对襄襄格外好是因为莫离师兄,这和襄襄的娘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他堂堂蓬莱掌门会去凡间给别人乱带绿帽子? 啊呸!造谣! 今儿他非要打死这个孽徒不可! 深夜的蓬莱,顿时开始鸡飞狗跳,德山老头气得追着徒弟绕着蓬莱整整跑了三圈,最后一把抓起累得跟狗一样的韩知非,直接扔进了抚仙湖,顺带着给自己的镇魂兽下令: “给我往死里踩!” 抚仙神兽近些年一直没有好好“运动”过,对于这个被主人亲自送上门来的倒霉蛋很满意,甩开蹄子好好地教了一晚上韩知非怎么做人。 蓬莱阁大殿外面的悬崖上,莱芜和芜青迎着海风,披着月光,听着山门处传来的阵阵惨嚎,一阵无语。 蓬莱弟子稳重居多,只有韩知非是个二傻子,卫襄是个混不吝,也就这两人最能惹得师兄暴跳如雷。 只不过这待遇也是天差地别,卫襄犯了错,师兄嘴上说要打断她的腿,可从来就没有真的打断过,韩知非倒是回回挨打,偏偏就不长记性。 “师兄这也真是有点偏心了呢,也不知道韩知非心里会不会有怨气?”芜青忍不住叹道。 莱芜笑着摇头: “他才不会怨恨呢,师妹你难道没看出来他是故意的吗?其实师兄这么多弟子,无心是最得力的,襄襄是最受宠爱的,但是知非,其实是最贴心的。” “哦,这话怎么说?”芜青讶异不已,没想到莱芜会对韩知非有这样高的评价。 莱芜笑道道: “自从尉迟嘉出了这样的事,襄襄不吃不喝,师兄也跟着着急上火,虽然表面不说,心里不知道怎么难过焦躁呢,知非这么跟师兄一闹,师兄心里这点儿焦躁也就能平息了,不然你看,他其实动动脚就能抓住知非的,为什么生生追着知非绕了蓬莱三圈儿?” “莱芜师兄这么说,倒也挺有道理。” 芜青一想,也跟着笑了,一阵海风吹来,衣带翻飞中,容颜清丽绝伦,翩翩如同仙子落入凡尘。 莱芜凝望芜青片刻,不由自主地就把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就这样,师妹,就像现在这样,多笑笑,人的心情总归会慢慢好起来的。” “多谢师兄挂怀,我已经没事了。”芜青知道莱芜这话是什么意思,莞尔一笑,温和地答道。 她喜欢过纪宁,这是不争的事实。 而纪宁作恶太多,已经死了,这也是事实。 在门派的生死存亡面前,这些儿女情长,皆是小义,她不仅仅是当年那个心思婉转的小女子,她还是蓬莱的芜青仙长。 儿女情长,以后与她再无干系了。 莱芜点点头,转过头去继续望着山门处,仿佛是在欣赏这静谧的夜色。 芜青却心头一怔,恍然觉得,师兄刚刚看她的眼神,似乎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不知道是月色太美,还是夜色太朦胧,她居然觉得,师兄的眼神太过温柔—— 真是疯了,莱芜师兄一直都被弟子们视为最严肃的仙长,给人算卦也是从来不说好话,他安慰她是可能的,但是温柔…… 她一定是疯了。 芜青暗暗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也不好直接就说自己要走,只能也跟着莱芜一本正经地看向山门处,欣赏这如水月色。 就在这时,原本一片月色茫茫的海面上,出现了一片如同星子一般微弱闪烁的光点。 莱芜很快就看到了,指了指那些光点,问芜青: “这么晚了,你的幻蝶怎么来了?” “是啊,幻蝶一般晚上不会离开幻影海的,我去看看。” 芜青也很惊讶,连忙飞身迎了过去。 山门前,挥动双翅的倾城女子如同海上雾气中诞生的精灵,美丽而缥缈,见了芜青,连忙敛翅行礼。 “云汐尊者不必如此客气,如此漏夜前来,可有要事?”见来人并不是自己的镇魂兽,芜青担心地问道。 云汐尊者点头: “的确有个要紧事——我听说前些日子我闭关之时,卫仙子曾经去幻影海找过我,想要将我赠与的冰魄还给我,我怕她胡思乱想,就想着来看看她,跟她说一声那冰魄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的。” “原来是这样啊,可惜她已经睡了……一时半会儿,也叫不醒,真是不巧。” 芜青默默地松了一口气,看来在极渊海发生的事情,并没有传出去,但是卫襄好不容易睡了,这个时候再把她叫起来,德山师兄是一定会生气的。 芜青想了想,邀请云汐尊者去大殿: “云汐尊者还是先进去略作歇息吧,等明日襄襄醒了,我叫她来和你好好说话。” “好。”云汐尊者也没有推辞,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东方的天色微微亮的时候,程无心和沈良夜回来了,芜青也在征得了德山老头的同意之后,将极渊海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云汐尊者。 云汐尊者没想到她闭个关,卫襄身上居然发生了这种事情,连连感叹: “卫仙子是个很好的小姑娘,为何人心贪婪,总是不愿意放过她呢。” 芜青也甚是惆怅: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要是像从前那般要什么没什么,像从前那样做个一无是处的草包,大概也就没人找她麻烦了。可现在,围绕在她身边的水已经彻底浑了,谁都想来浑水摸鱼,被人算计也是难免的。她和尉迟嘉之间,现在就是个死局,要么尉迟嘉永远被封印,要么襄襄失去性命,不然,无解。” 云汐尊者听了这话,沉吟半晌,才再次开口说道: “我们幻蝶一族别的不会,于魂魄一道上,还是有些见识的,我觉得,如今这困局,并非不可解。” “你,你有办法?”芜青一惊,随即大喜,一把抓住了云汐尊者的手:“还请尊者赐教,我愿闻其详!” 第443章 废物利用 不合适。 直到云汐尊者离开蓬莱的时候,这三个字还在她耳边徘徊,让她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她实在是不明白,这有什么不合适的? 如果是她的族人遇到这种事情,别说是找个替死鬼,就算是杀人无数,那也没什么不行的。 难道是这蓬莱掌门对尉迟嘉这个弟子根本漠不关心?还是说德山掌门跟尉迟嘉的师徒情分不深,所以才不愿意帮助卫襄的? 那,那卫襄这个小姑娘也太可怜了吧? 于是卫襄送云汐尊者离开的时候,就收获了云汐尊者一大波同情的眼神。 “小姑娘,如果他们都不同意,不行你就来找我,这个替死鬼,我来帮你找。”云汐尊者万般怜爱地叮嘱卫襄。 卫襄也只能笑笑,含糊着道谢: “多谢云汐尊者。” 等到送走了云汐尊者,再返回蓬莱阁大殿之时,卫襄又收获了师父和两位师叔饱含告诫的眼神。 “尉迟嘉的封印,我们另想他法,找替死鬼这种违背道义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想了。” 德山老头郑重的告诫卫襄。 云汐尊者出身幻蝶一族,本非人类,原本就没有人类这些条条框框规矩道德的约束,能够对卫襄知恩图报,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德山老头并不会责怪她提出这个建议。 但自己的弟子要是敢生出这种念头,他是绝对不会容情的。 卫襄太了解师父了,所以也没什么可说的,恭敬的答应了,并当这三人的面,保证自己绝对不会私自做出有违德行的事情。 等到这件事情有了定论,已经归来好半天的程无心和沈良夜,才上前跟卫襄说了轮回镜灵请她去趟语凝海的事情。 一听说害得他们落到这个地步的那面镜子真的和语凝海的镜灵有关系,卫襄也不多说废话,直接就带着胖胖奔去了语凝海。 小白猫也死皮赖脸的跟了上去,并且在半路上鼓动卫襄: “要我说你们蓬莱的人也实在是太迂腐了,找个替死鬼而已,不过就是人世间的弱肉强食罢了,有什么不道德的?” “对蓬莱弟子来说,恃强凌弱,那就是不道德。” 卫襄拍了拍小白猫的脑袋: “好了,这件事不要再说了,就算真的有一天要我用自己的性命去解开尉迟嘉的封印,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没有权力让别人因为这件事情白白牺牲——” “可这不单单是你的事情呀,跟那些凡人比起来,你重要多了,你是语凝海的海之领主,你还是以凡人成神的神明之躯,那些蝼蚁一般的众生,如何能跟你相比?” 和幻蝶一样,小白猫始终搞不懂人类的行事准则,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谁强谁有理,为什么他们会有这么可笑的想法? 卫襄停了下来,站在云头上,转头望着趴在自己肩膀上的小白猫,郑重道: “就算是蝼蚁,也有存活在这个世上的权力,任何人都没有权力肆意剥夺它们的性命,这就是我身为蓬莱弟子的准则。好了,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若是再胡说八道,你就不要跟在我身边了。” “好吧好吧,不说了,真服了你们这些人类了,顽固迂腐又假惺惺!” 小白猫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吐槽。 它活了这么久,人类的尔虞我诈看得太多了,相对于别人来说,蓬莱这一群人可真是一朵朵奇葩。 只可惜卫襄身上有它需要的东西,它也只能暂时按捺下来,老老实实待着了。 语凝海,忐忑不安的轮回镜灵终于等来了卫襄。 而卫襄一走出石洞,看到的就是轮回镜灵正站在白玉顶面前,朝着她这个方向作揖。 轮回镜灵这样的低姿态,让卫襄原本的一肚子怨气顿时也发泄不出来了。 她反倒得倒过来安慰轮回镜灵: “好了,事已至此,大叔你也不必这样,咱们说正事儿吧,说完了我还要继续回去想办法呢。” 就因为卫襄这一句话,轮回镜灵简直激动得要老泪纵横了—— 赤灵丹真的是懂事了啊!这跟他预想中可能痛哭流涕,指天骂地的赤灵丹一点儿都不一样好吗? 不过等卫襄听轮回镜灵说明白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也顿时不淡定了: “你是说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镜灵灵和灵丹,他们也想要搞事情?” “这个我并不能肯定,但目前在这个世界里,我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地方还有镜灵的存在,应该是无妨的。而这孪生镜灵——说来惭愧,我并不知道他到底从何而来,我只能将他禁锢在白玉鼎中,时时看管,让他再也不能兴风作浪。” 轮回镜灵很是为自己的感觉迟钝而担忧。 至于到底是不是因为语凝海最终会消亡,所以自己才会感觉迟钝的,轮回镜灵一点口风都不敢露。 赤灵丹如今已经够心烦的了,他不能拿这种不确定的事情去吓唬她。 “三千世界……造神计划……从上古流传下来的东西果然很疯狂。不过,不是说这世间同时只能有一个神存在吗?那个孪生镜灵想搞什么造神计划,岂不是在开玩笑?” 卫襄看着面前的轮回镜灵,找出了孪生镜灵话里的破绽。 轮回镜灵摇摇头: “他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他的意思是想造出一个神明,利用完了以后再造出另外一个,以达到最终掌控三千界的目的。” “那这想法可太搞笑了,就这一个世界他还整不明白呢,还三千界,也就只有大叔你会听他吹牛。” 卫襄对这孪生镜灵的“雄心壮志”嗤之以鼻,再次安慰轮回镜灵: “所以大叔你完全不用担心,你只要看好他,别让他再出去搞事情,等我解开了尉迟嘉的封印,我就想办法灭了他。” “是,我会好好看着他。” 轮回镜灵不胜感激,接着又问起了德山老头对于尉迟嘉的打算。 当听说了幻蝶的那个提议之后,轮回镜灵沉吟了一会儿,小心地提醒卫襄: “无辜的人自然不能因为这件事被拉来垫背,但是那些不无辜的人,赤灵丹要不要考虑考虑?” “不无辜的人?”卫襄诧异。 轮回镜灵点点头,指了指白玉鼎中: “比如孪生镜灵,比如那个伪装成您的女子,又或者,那条恶蛟。” 不合适。 直到云汐尊者离开蓬莱的时候,这三个字还在她耳边徘徊,让她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她实在是不明白,这有什么不合适的? 如果是她的族人遇到这种事情,别说是找个替死鬼,就算是杀人无数,那也没什么不行的。 难道是这蓬莱掌门对尉迟嘉这个弟子根本漠不关心?还是说德山掌门跟尉迟嘉的师徒情分不深,所以才不愿意帮助卫襄的? 那,那卫襄这个小姑娘也太可怜了吧? 于是卫襄送云汐尊者离开的时候,就收获了云汐尊者一大波同情的眼神。 “小姑娘,如果他们都不同意,不行你就来找我,这个替死鬼,我来帮你找。”云汐尊者万般怜爱地叮嘱卫襄。 卫襄也只能笑笑,含糊着道谢: “多谢云汐尊者。” 等到送走了云汐尊者,再返回蓬莱阁大殿之时,卫襄又收获了师父和两位师叔饱含告诫的眼神。 “尉迟嘉的封印,我们另想他法,找替死鬼这种违背道义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想了。” 德山老头郑重的告诫卫襄。 云汐尊者出身幻蝶一族,本非人类,原本就没有人类这些条条框框规矩道德的约束,能够对卫襄知恩图报,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德山老头并不会责怪她提出这个建议。 但自己的弟子要是敢生出这种念头,他是绝对不会容情的。 卫襄太了解师父了,所以也没什么可说的,恭敬的答应了,并当这三人的面,保证自己绝对不会私自做出有违德行的事情。 等到这件事情有了定论,已经归来好半天的程无心和沈良夜,才上前跟卫襄说了轮回镜灵请她去趟语凝海的事情。 一听说害得他们落到这个地步的那面镜子真的和语凝海的镜灵有关系,卫襄也不多说废话,直接就带着胖胖奔去了语凝海。 小白猫也死皮赖脸的跟了上去,并且在半路上鼓动卫襄: “要我说你们蓬莱的人也实在是太迂腐了,找个替死鬼而已,不过就是人世间的弱肉强食罢了,有什么不道德的?” “对蓬莱弟子来说,恃强凌弱,那就是不道德。” 卫襄拍了拍小白猫的脑袋: “好了,这件事不要再说了,就算真的有一天要我用自己的性命去解开尉迟嘉的封印,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没有权力让别人因为这件事情白白牺牲——” “可这不单单是你的事情呀,跟那些凡人比起来,你重要多了,你是语凝海的海之领主,你还是以凡人成神的神明之躯,那些蝼蚁一般的众生,如何能跟你相比?” 和幻蝶一样,小白猫始终搞不懂人类的行事准则,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谁强谁有理,为什么他们会有这么可笑的想法? 卫襄停了下来,站在云头上,转头望着趴在自己肩膀上的小白猫,郑重道: “就算是蝼蚁,也有存活在这个世上的权力,任何人都没有权力肆意剥夺它们的性命,这就是我身为蓬莱弟子的准则。好了,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若是再胡说八道,你就不要跟在我身边了。” “好吧好吧,不说了,真服了你们这些人类了,顽固迂腐又假惺惺!” 小白猫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吐槽。 它活了这么久,人类的尔虞我诈看得太多了,相对于别人来说,蓬莱这一群人可真是一朵朵奇葩。 只可惜卫襄身上有它需要的东西,它也只能暂时按捺下来,老老实实待着了。 语凝海,忐忑不安的轮回镜灵终于等来了卫襄。 而卫襄一走出石洞,看到的就是轮回镜灵正站在白玉顶面前,朝着她这个方向作揖。 轮回镜灵这样的低姿态,让卫襄原本的一肚子怨气顿时也发泄不出来了。 她反倒得倒过来安慰轮回镜灵: “好了,事已至此,大叔你也不必这样,咱们说正事儿吧,说完了我还要继续回去想办法呢。” 就因为卫襄这一句话,轮回镜灵简直激动得要老泪纵横了—— 赤灵丹真的是懂事了啊!这跟他预想中可能痛哭流涕,指天骂地的赤灵丹一点儿都不一样好吗? 不过等卫襄听轮回镜灵说明白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也顿时不淡定了: “你是说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镜灵灵和灵丹,他们也想要搞事情?” “这个我并不能肯定,但目前在这个世界里,我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地方还有镜灵的存在,应该是无妨的。而这孪生镜灵——说来惭愧,我并不知道他到底从何而来,我只能将他禁锢在白玉鼎中,时时看管,让他再也不能兴风作浪。” 轮回镜灵很是为自己的感觉迟钝而担忧。 至于到底是不是因为语凝海最终会消亡,所以自己才会感觉迟钝的,轮回镜灵一点口风都不敢露。 赤灵丹如今已经够心烦的了,他不能拿这种不确定的事情去吓唬她。 “三千世界……造神计划……从上古流传下来的东西果然很疯狂。不过,不是说这世间同时只能有一个神存在吗?那个孪生镜灵想搞什么造神计划,岂不是在开玩笑?” 卫襄看着面前的轮回镜灵,找出了孪生镜灵话里的破绽。 轮回镜灵摇摇头: “他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他的意思是想造出一个神明,利用完了以后再造出另外一个,以达到最终掌控三千界的目的。” “那这想法可太搞笑了,就这一个世界他还整不明白呢,还三千界,也就只有大叔你会听他吹牛。” 卫襄对这孪生镜灵的“雄心壮志”嗤之以鼻,再次安慰轮回镜灵: “所以大叔你完全不用担心,你只要看好他,别让他再出去搞事情,等我解开了尉迟嘉的封印,我就想办法灭了他。” “是,我会好好看着他。” 轮回镜灵不胜感激,接着又问起了德山老头对于尉迟嘉的打算。 当听说了幻蝶的那个提议之后,轮回镜灵沉吟了一会儿,小心地提醒卫襄: “无辜的人自然不能因为这件事被拉来垫背,但是那些不无辜的人,赤灵丹要不要考虑考虑?” “不无辜的人?”卫襄诧异。 轮回镜灵点点头,指了指白玉鼎中: “比如孪生镜灵,比如那个伪装成您的女子,又或者,那条恶蛟。” 第444章 废物利用(二) 前往语凝海的路上,卫襄和程无心提起了苏沫言这个人: “大师姐,你有没有觉得,这个苏沫言简直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强?怎么好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来蹦跶蹦跶?” 反正在卫襄前世的记忆里,东海根本都没出现过苏沫言这个人,这辈子不知道是怎么了,这人出现的频率特别高,无论是在东海,还是在皇宫,哪哪儿都能出现她的影子。 程无心还没说话,胖胖就先好奇地发问了: “什么是打不死的小强啊?” “你问大师姐喽,我也不知道。”卫襄朝着程无心飞了个眼神。 程无心忍不住扶额,真有点儿后悔从前在小师妹面前说话太过于肆无忌惮了,但面对胖胖求知欲极强的眼神,程无心还是耐心地解释道: “小强呢,是一种让人很讨厌,却轻易打不死的生物,其实,就是蟑螂。” “蟑螂啊,好恶心!”卫襄立刻打了个寒颤。 胖胖却是从来没见过蟑螂,睁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充满期待:“什么是蟑螂啊?好不好吃?” “呃——” 程无心没说话,转过头去捂住了嘴。 想象着那个画面,有点儿恶心,让她缓缓。 等程无心缓完了,卫襄又接着问程无心: “大师姐,其实这个苏沫言,她跟蟑螂的生命力比起来弱多了,上次咱们没弄死她,是觉得老天爷自然会出手,可这回,为什么还要留着她呢?” “因为她这个人吧,暂时还不能死。你忘了,我说过,她和凌瀚很可能是魔侣现世,要是这么容易把她给弄死,可能,会出乱子。” 程无心想了想,十分艰难地说道。 她该怎么跟小师妹解释,其实人家才是这个世界原本的女猪脚,结果却被你抢尽了风头和气运呢? 要知道一本女猪脚死翘翘的言情小说,是不可能再写下去了,除了太监,就是强行完结,万一完结得不好,那这本书直接就崩了。 所以,万一把人家给弄死了,这个世界彻底崩塌了怎么办? 亏她前段时间还觉得女猪脚的光环已经落到小师妹头上了呢,原来她还是太天真了。 可此时面对小师妹疑惑的目光,总得要给出个相对合理的解释吧? 程无心最后决定借用师父的名头来堵上小师妹的嘴: “所以师父说了,这个女人太能搞事情,就这么让她死了太便宜她了,还是再等等,先关着她吧。” “可师父就不怕夜长梦多么?再说凌瀚都死了,也没见出什么乱子啊,师父真是杞人忧天。” 卫襄不太明白,继续认真地劝说程无心, “大师姐,你记不记得你从前给我讲过的那些故事?我其实总结过的,那些妖怪为什么吃不到唐僧肉?就是因为太磨叽,要是早早下手,也不至于能让到嘴的肉飞了不是?所以,你不妨劝劝师父,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嗯,小师妹说得有道理,我,我会见机行事的,咱们不说这个了,说说你到底打算做什么吧?” 程无心应付了几句,强行绕过了这个话题。 说起这个,卫襄神神秘秘地四下看了看,才悄悄跟程无心传音道: “我打算把那条恶蛟扔进语凝海的石洞里,让他没日没夜地做梦,伤其筋骨,毁其心志,等他崩溃了,就把他拉出来做替死鬼!” “你真的要把这废物利用进行到底?”程无心诧异道。 “那当然,我可不是轻易能放弃的人,再说这恶蛟就是个垃圾,让他死在人间还污染咱们东海呢。如果能把他封印起来,既能满足他长生不老的念想,又能给他想要的一切,善哉善哉。” 卫襄眉飞色舞地打算着,看得程无心心里一阵难过。 可怜的小师妹,怕还是接受不了尉迟嘉被封印的事实,才这么固执地想要实现废物利用。 但愿,小师妹能早些如愿以偿吧。 而卫襄,的的确确是个说到做到的主儿,一进语凝海,就把恶蛟放进了石洞中。 根本都没用轮回镜灵出面,亲自号令语凝海底的万千镜灵: “从现在起,开始让他做梦,不许要了他的命,但是一定要让他知道,什么是人间诸般苦难!” 卫襄这话说的算是义正言辞了,但这背后的意思谁不懂啊? 语凝海的万千镜灵们立刻就沸腾了,个个摩拳擦掌,准备虐龙了。 前往语凝海的路上,卫襄和程无心提起了苏沫言这个人: “大师姐,你有没有觉得,这个苏沫言简直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强?怎么好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来蹦跶蹦跶?” 反正在卫襄前世的记忆里,东海根本都没出现过苏沫言这个人,这辈子不知道是怎么了,这人出现的频率特别高,无论是在东海,还是在皇宫,哪哪儿都能出现她的影子。 程无心还没说话,胖胖就先好奇地发问了: “什么是打不死的小强啊?” “你问大师姐喽,我也不知道。”卫襄朝着程无心飞了个眼神。 程无心忍不住扶额,真有点儿后悔从前在小师妹面前说话太过于肆无忌惮了,但面对胖胖求知欲极强的眼神,程无心还是耐心地解释道: “小强呢,是一种让人很讨厌,却轻易打不死的生物,其实,就是蟑螂。” “蟑螂啊,好恶心!”卫襄立刻打了个寒颤。 胖胖却是从来没见过蟑螂,睁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充满期待:“什么是蟑螂啊?好不好吃?” “呃——” 程无心没说话,转过头去捂住了嘴。 想象着那个画面,有点儿恶心,让她缓缓。 等程无心缓完了,卫襄又接着问程无心: “大师姐,其实这个苏沫言,她跟蟑螂的生命力比起来弱多了,上次咱们没弄死她,是觉得老天爷自然会出手,可这回,为什么还要留着她呢?” “因为她这个人吧,暂时还不能死。你忘了,我说过,她和凌瀚很可能是魔侣现世,要是这么容易把她给弄死,可能,会出乱子。” 程无心想了想,十分艰难地说道。 她该怎么跟小师妹解释,其实人家才是这个世界原本的女猪脚,结果却被你抢尽了风头和气运呢? 要知道一本女猪脚死翘翘的言情小说,是不可能再写下去了,除了太监,就是强行完结,万一完结得不好,那这本书直接就崩了。 所以,万一把人家给弄死了,这个世界彻底崩塌了怎么办? 亏她前段时间还觉得女猪脚的光环已经落到小师妹头上了呢,原来她还是太天真了。 可此时面对小师妹疑惑的目光,总得要给出个相对合理的解释吧? 程无心最后决定借用师父的名头来堵上小师妹的嘴: “所以师父说了,这个女人太能搞事情,就这么让她死了太便宜她了,还是再等等,先关着她吧。” “可师父就不怕夜长梦多么?再说凌瀚都死了,也没见出什么乱子啊,师父真是杞人忧天。” 卫襄不太明白,继续认真地劝说程无心, “大师姐,你记不记得你从前给我讲过的那些故事?我其实总结过的,那些妖怪为什么吃不到唐僧肉?就是因为太磨叽,要是早早下手,也不至于能让到嘴的肉飞了不是?所以,你不妨劝劝师父,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嗯,小师妹说得有道理,我,我会见机行事的,咱们不说这个了,说说你到底打算做什么吧?” 程无心应付了几句,强行绕过了这个话题。 说起这个,卫襄神神秘秘地四下看了看,才悄悄跟程无心传音道: “我打算把那条恶蛟扔进语凝海的石洞里,让他没日没夜地做梦,伤其筋骨,毁其心志,等他崩溃了,就把他拉出来做替死鬼!” “你真的要把这废物利用进行到底?”程无心诧异道。 “那当然,我可不是轻易能放弃的人,再说这恶蛟就是个垃圾,让他死在人间还污染咱们东海呢。如果能把他封印起来,既能满足他长生不老的念想,又能给他想要的一切,善哉善哉。” 卫襄眉飞色舞地打算着,看得程无心心里一阵难过。 可怜的小师妹,怕还是接受不了尉迟嘉被封印的事实,才这么固执地想要实现废物利用。 但愿,小师妹能早些如愿以偿吧。 而卫襄,的的确确是个说到做到的主儿,一进语凝海,就把恶蛟放进了石洞中。 根本都没用轮回镜灵出面,亲自号令语凝海底的万千镜灵: “从现在起,开始让他做梦,不许要了他的命,但是一定要让他知道,什么是人间诸般苦难!” 卫襄这话说的算是义正言辞了,但这背后的意思谁不懂啊? 语凝海的万千镜灵们立刻就沸腾了,个个摩拳擦掌,准备虐龙了。 前往语凝海的路上,卫襄和程无心提起了苏沫言这个人: “大师姐,你有没有觉得,这个苏沫言简直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强?怎么好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来蹦跶蹦跶?” 反正在卫襄前世的记忆里,东海根本都没出现过苏沫言这个人,这辈子不知道是怎么了,这人出现的频率特别高,无论是在东海,还是在皇宫,哪哪儿都能出现她的影子。 程无心还没说话,胖胖就先好奇地发问了: “什么是打不死的小强啊?” “你问大师姐喽,我也不知道。”卫襄朝着程无心飞了个眼神。 程无心忍不住扶额,真有点儿后悔从前在小师妹面前说话太过于肆无忌惮了,但面对胖胖求知欲极强的眼神,程无心还是耐心地解释道: “小强呢,是一种让人很讨厌,却轻易打不死的生物,其实,就是蟑螂。” “蟑螂啊,好恶心!”卫襄立刻打了个寒颤。 胖胖却是从来没见过蟑螂,睁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充满期待:“什么是蟑螂啊?好不好吃?” “呃——” 程无心没说话,转过头去捂住了嘴。 想象着那个画面,有点儿恶心,让她缓缓。 等程无心缓完了,卫襄又接着问程无心: “大师姐,其实这个苏沫言,她跟蟑螂的生命力比起来弱多了,上次咱们没弄死她,是觉得老天爷自然会出手,可这回,为什么还要留着她呢?” “因为她这个人吧,暂时还不能死。你忘了,我说过,她和凌瀚很可能是魔侣现世,要是这么容易把她给弄死,可能,会出乱子。” 程无心想了想,十分艰难地说道。 她该怎么跟小师妹解释,其实人家才是这个世界原本的女猪脚,结果却被你抢尽了风头和气运呢? 要知道一本女猪脚死翘翘的言情小说,是不可能再写下去了,除了太监,就是强行完结,万一完结得不好,那这本书直接就崩了。 所以,万一把人家给弄死了,这个世界彻底崩塌了怎么办? 亏她前段时间还觉得女猪脚的光环已经落到小师妹头上了呢,原来她还是太天真了。 可此时面对小师妹疑惑的目光,总得要给出个相对合理的解释吧? 程无心最后决定借用师父的名头来堵上小师妹的嘴: “所以师父说了,这个女人太能搞事情,就这么让她死了太便宜她了,还是再等等,先关着她吧。” “可师父就不怕夜长梦多么?再说凌瀚都死了,也没见出什么乱子啊,师父真是杞人忧天。” 卫襄不太明白,继续认真地劝说程无心, “大师姐,你记不记得你从前给我讲过的那些故事?我其实总结过的,那些妖怪为什么吃不到唐僧肉?就是因为太磨叽,要是早早下手,也不至于能让到嘴的肉飞了不是?所以,你不妨劝劝师父,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嗯,小师妹说得有道理,我,我会见机行事的,咱们不说这个了,说说你到底打算做什么吧?” 程无心应付了几句,强行绕过了这个话题。 说起这个,卫襄神神秘秘地四下看了看,才悄悄跟程无心传音道: “我打算把那条恶蛟扔进语凝海的石洞里,让他没日没夜地做梦,伤其筋骨,毁其心志,等他崩溃了,就把他拉出来做替死鬼!” “你真的要把这废物利用进行到底?”程无心诧异道。 “那当然,我可不是轻易能放弃的人,再说这恶蛟就是个垃圾,让他死在人间还污染咱们东海呢。如果能把他封印起来,既能满足他长生不老的念想,又能给他想要的一切,善哉善哉。” 第445章 解除封印 一群小妖怪们虽然天天围着卫襄,但谁也没多想,他们只是觉得可能是南海的子民实在是太多了,小仙子在梦里要保佑这个,还要保佑那个,肯定是太忙了。 还是程无心来语凝海看卫襄的时候,察觉出了卫襄这种状态不太多。 虽说神明在一般人的心里,应该是高高在上的泥塑人儿,不必多说话,但是小师妹现在这也沉默得太厉害了吧? 况且这已经不是沉默了,这简直就是得了嗜睡症,整天什么也不干,光睡觉了,这样下去还了得? 程无心二话不说,把卫襄从软绵绵的云床上拖了起来,拉出了海面溜溜。 “大师姐你这是干嘛啊,我还得回去护佑我的子民呢!” 卫襄无精打采的模样活脱脱像是程无心在从前世界里见过的嗜睡症患者。 她抬手泼了一把凉水在卫襄脸上: “醒醒,你自己的事情还没弄明白的,就去护佑别人,护佑得了吗你?” “我,我怎么就护佑不了了?” 卫襄被这把冷水一激,人总算是清醒了许多,但状态还是不大好,双眼无神,整个人都是萎靡不振的状态。 程无心无奈,只得贴了一张镇魂符在她身上,碎碎念地抱怨: “你看看你,眼神涣散,神情疲惫,你这哪里是在护佑别人啊,倒像是被人吸走了精气神儿一样!” “我是在用念力护佑我的子民啊,我当然费力气得很,但是不要紧,我多睡睡就好了……”卫襄迷迷瞪瞪地答道。 程无心气急不已: “护佑什么啊护佑,你先把尉迟嘉的事情解决了再说吧!” “解决?怎么解决?我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等,等待时机到了,我再来救他。” 卫襄散漫的神情与尉迟嘉刚刚被封印时的神情简直是天壤之别。 程无心这下才彻底觉出不对来了,她想了想,让跟来的沈良夜先帮忙带着卫襄,她直接就去找轮回镜灵算账了: “我们蓬莱放心地把小师妹交到你这里来,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眼看着她一日日耗费心神,就这么放任下去,什么都不管吗?你如果真的这么不上心,那小师妹我们带走,再也不会让她来语凝海了!” 一听程无心说这话,轮回镜灵是真有点儿慌: “不可能吧?我看赤灵丹除了爱睡觉一些,其他的都还好啊,之前我问过她的,她说她就是这一年到处漂泊,都没有好好睡过觉,现在有空闲了,一定要多抽时间休息,我就没好意思打扰她……” “你啊你,枉你还是什么上古镜灵,怎么会连这个都不懂——小师妹她有了神格,算是神明了没错,可她到底还只是个凡人,她要用意念去护佑别人,其实就是在抽取自己的精气神和念力,她做的梦越多,她就越疲惫,越疲惫,就越想睡觉,就更容易做梦!” 程无心细细地解释了一番,最后下了定论: “反正她现在这样,根本就是在恶性循环,我们要是再这样放任自流地任由她继续睡下去,你看着吧,不到半年,她必定疲累至极,要么瞬间老去,要么直接累死!” “居然这么严重?是我疏忽了!”轮回镜灵也下了一大跳,脸色瞬间白得不能再白了,“那我日后一定会好好看护赤灵丹,绝不对再让她这样耗费心神!” 程无心却已经不相信轮回镜灵能够管得住卫襄了,冷笑道: “要是让她再这么在语凝海待下去,我真的很怀疑我的小师妹还能活多久——还是我们带她回蓬莱吧,什么时候清醒了,什么时候再让她来语凝海。” 事已至此,就算程无心的态度再不好,轮回镜灵也是理亏在先,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程无心和沈良夜带走了卫襄。 蓬莱阁大殿,德山老头看着萎靡不振的小徒弟,也是惊诧万分: “这就是在语凝海给我养出来的小徒弟?以后再也不许去了,管它语凝海是崩是塌呢,再也不许去了!” “不去怎么行,尉迟嘉还在语凝海等我呢……” 卫襄昏昏沉沉中听见了,下意识地反驳。 德山老头忍不住心疼: “可师父也不能看着你丧命啊,再说,就你这个样子,还怎么救尉迟嘉?” “快了,我没事看着呢,那条恶蛟就快要撑不住了,等他精神崩溃之时,就可以让他当替死鬼了!”卫襄一边打瞌睡,一边说道。 “这个倒是不用,我们已经找到让那条恶蛟心甘情愿当替死鬼的办法了。” 程无心敲了敲卫襄的脑袋,把她敲得清醒一点。 卫襄一听这话,果然瞬间就精神抖擞了,迷迷瞪瞪的神色尽去,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大师姐,真的有办法了?!” “真的。”程无心见卫襄总算清醒了,就将事情说了一遍: “……说来说去,还是要多谢芜青师叔为了你,向她的镇魂兽要来了冰魄,这样一来,只要尉迟嘉的魂魄稳定,师父就能 那一群小妖怪们虽然天天围着卫襄,但谁也没多想,他们只是觉得可能是南海的子民实在是太多了,小仙子在梦里要保佑这个,还要保佑那个,肯定是太忙了。 还是程无心来语凝海看卫襄的时候,察觉出了卫襄这种状态不太多。 虽说神明在一般人的心里,应该是高高在上的泥塑人儿,不必多说话,但是小师妹现在这也沉默得太厉害了吧? 况且这已经不是沉默了,这简直就是得了嗜睡症,整天什么也不干,光睡觉了,这样下去还了得? 程无心二话不说,把卫襄从软绵绵的云床上拖了起来,拉出了海面溜溜。 “大师姐你这是干嘛啊,我还得回去护佑我的子民呢!” 卫襄无精打采的模样活脱脱像是程无心在从前世界里见过的嗜睡症患者。 她抬手泼了一把凉水在卫襄脸上: “醒醒,你自己的事情还没弄明白的,就去护佑别人,护佑得了吗你?” “我,我怎么就护佑不了了?” 卫襄被这把冷水一激,人总算是清醒了许多,但状态还是不大好,双眼无神,整个人都是萎靡不振的状态。 程无心无奈,只得贴了一张镇魂符在她身上,碎碎念地抱怨: “你看看你,眼神涣散,神情疲惫,你这哪里是在护佑别人啊,倒像是被人吸走了精气神儿一样!” “我是在用念力护佑我的子民啊,我当然费力气得很,但是不要紧,我多睡睡就好了……”卫襄迷迷瞪瞪地答道。 程无心气急不已: “护佑什么啊护佑,你先把尉迟嘉的事情解决了再说吧!” “解决?怎么解决?我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等,等待时机到了,我再来救他。” 卫襄散漫的神情与尉迟嘉刚刚被封印时的神情简直是天壤之别。 程无心这下才彻底觉出不对来了,她想了想,让跟来的沈良夜先帮忙带着卫襄,她直接就去找轮回镜灵算账了: “我们蓬莱放心地把小师妹交到你这里来,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眼看着她一日日耗费心神,就这么放任下去,什么都不管吗?你如果真的这么不上心,那小师妹我们带走,再也不会让她来语凝海了!” 一听程无心说这话,轮回镜灵是真有点儿慌: “不可能吧?我看赤灵丹除了爱睡觉一些,其他的都还好啊,之前我问过她的,她说她就是这一年到处漂泊,都没有好好睡过觉,现在有空闲了,一定要多抽时间休息,我就没好意思打扰她……” “你啊你,枉你还是什么上古镜灵,怎么会连这个都不懂——小师妹她有了神格,算是神明了没错,可她到底还只是个凡人,她要用意念去护佑别人,其实就是在抽取自己的精气神和念力,她做的梦越多,她就越疲惫,越疲惫,就越想睡觉,就更容易做梦!” 程无心细细地解释了一番,最后下了定论: “反正她现在这样,根本就是在恶性循环,我们要是再这样放任自流地任由她继续睡下去,你看着吧,不到半年,她必定疲累至极,要么瞬间老去,要么直接累死!” “居然这么严重?是我疏忽了!”轮回镜灵也下了一大跳,脸色瞬间白得不能再白了,“那我日后一定会好好看护赤灵丹,绝不对再让她这样耗费心神!” 程无心却已经不相信轮回镜灵能够管得住卫襄了,冷笑道: “要是让她再这么在语凝海待下去,我真的很怀疑我的小师妹还能活多久——还是我们带她回蓬莱吧,什么时候清醒了,什么时候再让她来语凝海。” 事已至此,就算程无心的态度再不好,轮回镜灵也是理亏在先,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程无心和沈良夜带走了卫襄。 蓬莱阁大殿,德山老头看着萎靡不振的小徒弟,也是惊诧万分: “这就是在语凝海给我养出来的小徒弟?以后再也不许去了,管它语凝海是崩是塌呢,再也不许去了!” “不去怎么行,尉迟嘉还在语凝海等我呢……” 卫襄昏昏沉沉中听见了,下意识地反驳。 德山老头忍不住心疼: “可师父也不能看着你丧命啊,再说,就你这个样子,还怎么救尉迟嘉?” “快了,我没事看着呢,那条恶蛟就快要撑不住了,等他精神崩溃之时,就可以让他当替死鬼了!”卫襄一边打瞌睡,一边说道。 “这个倒是不用,我们已经找到让那条恶蛟心甘情愿当替死鬼的办法了。” 程无心敲了敲卫襄的脑袋,把她敲得清醒一点。 卫襄一听这话,果然瞬间就精神抖擞了,迷迷瞪瞪的神色尽去,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大师姐,真的有办法了?!” “真的。”程无心见卫襄总算清醒了,就将事情说了一遍: “……说来说去,还是要多谢芜青师叔为了你,向她的镇魂兽要来了冰魄,这样一来,只要尉迟嘉的魂魄稳定,师父就能想办法!” 程无心细细地解释了一番,最后下了定论: “反正她现在这样,根本就是在恶性循环,我们要是再这样放任自流地任由她继续睡下去,你看着吧,不到半年,她必定疲累至极,要么瞬间老去,要么直接累死!” “居然这么严重?是我疏忽了!”轮回镜灵也下了一大跳,脸色瞬间白得不能再白了,“那我日后一定会好好看护赤灵丹,绝不对再让她这样耗费心神!” 程无心却已经不相信轮回镜灵能够管得住卫襄了,冷笑道: “要是让她再这么在语凝海待下去,我真的很怀疑我的小师妹还能活多久——还是我们带她回蓬莱吧,什么时候清醒了,什么时候再让她来语凝海。” 事已至此,就算程无心的态度再不好,轮回镜灵也是理亏在先,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程无心和沈良夜带走了卫襄。 蓬莱阁大殿,德山老头看着萎靡不振的小徒弟,也是惊诧万分: “这就是在语凝海给我养出来的小徒弟?以后再也不许去了,管它语凝海是崩是塌呢,再也不许去了!” “不去怎么行,尉迟嘉还在语凝海等我呢……” 卫襄昏昏沉沉中听见了,下意识地反驳。 德山老头忍不住心疼: “可师父也不能看着你丧命啊,再说,就你这个样子,还怎么救尉迟嘉?” “快了,我没事看着呢,那条恶蛟就快要撑不住了,等他精神崩溃之时,就可以让他当替死鬼了!”卫襄一边打瞌睡,一边说道。 “这个倒是不用,我们已经找到让那条恶蛟心甘情愿当替死鬼的办法了。” 程无心敲了敲卫襄的脑袋,把她敲得清醒一点。 卫襄一听这话,果然瞬间就精神抖擞了,迷迷瞪瞪的神色尽去,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大师姐,真的有办法了?!” “真的。”程无心见卫襄总算清醒了,就将事情说了一遍: “……说来说去,还是要多谢芜青师叔为了你,向她的镇魂兽要来了冰魄,这样一来,只要尉迟嘉的魂魄稳定,师父就能想办法” 第446章 解除封印(二) 这一笑,就显得师兄妹之间的气氛十分融洽。 德山老头和芜青盯着两人寒暄,见两人说话间并没有什么暧昧和不妥,这才算是放了心。 晚课结束以后,卫襄又想回去睡觉,就又被程无心给阻挠了。 “小师妹,你对自己的状况可能不是很了解,但你也无需了解,你只需要知道,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你都不能睡觉就可以了。走吧,跟我去巡山。” “半个月不能睡觉?大师姐你干脆要了我的命好了!” 卫襄发出一声惨嚎,但是程无心根本不为所动,拖着她就走,一副铁石心肠的样子,卫襄挣扎无果,也只得认命。 月光下,潮汐的声音在远处徘徊,蓬莱山间起了薄薄的夜雾,让本该如水的月色也朦胧摇曳起来。 卫襄站在山间,四处看了看,只看见一片夜色茫茫,并不见什么人影,抬起头,也只看见月色朦胧,护山大阵隐隐约约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卫襄就有些纳闷儿: “大师姐,我记得以前咱们夜里都很少巡山的,怎么现在要巡山了?难不成那些宵小之辈还在打我们蓬莱的主意?” “这次打我们蓬莱主意的可不是宵小之辈,之前你和尉迟嘉被凌瀚和苏沫言,还有那条恶蛟算计了以后,师父就命人追查了,追查的结果不怎么乐观。” “说来听听?” 卫襄找了棵树跳了上去,坐在枝丫上,姿势娴熟地摆好架势,准备开始听大师姐讲故事。 程无心也跳了上来,坐在她身旁,眺望着远处的海面,开口道: “极渊海那个地方和别的地方不同,阴寒太过,一般人甚少踏足,可是我们再次去查看的时候,在海底的石缝间发现了一片衣角,上面有七星门的徽记,回来以后,师父就怀疑上了七星门,又命人去打听了一番,果然打探出来七星门曾经收留凌瀚和苏沫言的消息。” “师父推测,凌瀚和苏沫言对你下手,背后应该有七星门出手相助,不然两个修为尽废的人,又如何能在极渊海那种地上生存下去,并且那么轻易就伪装成你的样子?所以,师父觉得七星门的人说不定还在惦记长生不老药,恐怕还会打你和蓬莱的主意,就命我们加强防范,毕竟我们这些人好说,新入门的那些弟子一不留神就会成为别人手里的人质,那到时候就麻烦了。” “七星门……”卫襄回忆了一下,依稀记起来这是一个以北斗七星为徽记的门派,实力在东海挤不进前三,但也比一般的小门派要强上许多。 这个门派远在东海的北部,很少在东海仙门间走动,如果没有人提起来,一般人轻易都想不起来。 可根据卫襄两世为人的经验,越是这样的门派,搞事情的时候就越是让人震惊,这就跟平时没脾气的老实人发起火来就越可怕是一样的道理。 于是卫襄很是动脑子琢磨了一下,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可也不能就这么光防备着啊,这世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如果确定七星门迟早要搞事情,那我们不如先去踩踩他们,让他们再也不敢有这个心思,大师姐你说呢?” “嗯,你说得不错,师父和两位师叔也是这个意思,但咱们蓬莱做事,向来讲究证据,咱们也不能冤枉了他们,师父的意思是再等等,等找到确凿的证据以后,再跟他们算账。” “那也行,等尉迟嘉的封印解开以后,咱们就去找他们算账,要是真敢对蓬莱图谋不轨,直接灭了丫的!” 卫襄豪气万丈地说道。 程无心看着这样的卫襄,忍不住笑了: “小师妹,你知不知道,你说这样的话,我会以为尉迟嘉就是你活在这个世上最大的底气,好像有他在,你就什么都敢做一样。” “大师姐。”卫襄对程无心这番话没有反驳,她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我也不瞒你,其实就是这样的。” 朦胧的月色下,山野间高大的树上,历经种种风雨的女子终于敞开了心扉: “从前我那么喜欢他,他却对我不屑一顾,大师姐你都不知道我有多么生气多么难过,我真想打他一顿,但那时舍不得。后来,我就想师姐你说过的话,你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为了这么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我想来想去,觉得你说得十分有道理,我就决定,不喜欢他了。” “可他却又忽然间喜欢我了,你说说,我能那么没有尊严地立刻就欢天喜地,再像以前那样巴着他吗?那肯定是不能,我还发了毒誓要和他划清界限,要离他远远的。” “可是我到底没能成功——他后来就这么舍了长安城的一切跟着我,为我死了好几回,我,我真的觉得他挺可怜,就像从前我觉得自己可怜那样。尤其是这一次,他宁可把自己永远封印,都不愿意让我变成我不愿意成为的神明——大师姐,我不是没有良心的人,他这样对我,我真的不想让他死,也不想让他伤心。” 卫襄趴在程无心肩头,迷惘的神情渐渐变得坚定: “所以,大师姐,就算你们会觉得我吃回头草没有出息,觉得我蠢到两次栽在一个坑里,我也认了。反正我和他现在魂魄相连,甚至……” 卫襄想起来自己被尉迟嘉强迫着吃下去的那块儿血肉,有点儿恶心,但还是认命了: “甚至我和他血肉都已经相融,这样同生共死的交情,不在一起,天理难容啊。” “天理难容……哈哈,小师妹你可真是笑死我了!”程无心笑得身体一抖一抖,以至于整棵树都在颤抖,“小师妹,你找的这个理由可真是……哈哈……” 卫襄不乐意了: “别笑,你笑什么!我说真的!我跟你说,当初在我姨母的陵墓里,我被他忽悠着发过誓,后来我还差点儿遭雷劈,我真的怕老天爷再劈我!” “嗯嗯,不笑,你这不是自己愿意再次喜欢他的,你是天理不容,怕被雷劈!” 程无心忍住笑,竭力严肃地拍了拍卫襄的脑袋: “不过小师妹,你用不着给自己找这么严肃的理由,喜欢一个人,那就是喜欢了,就像你最初喜欢他一样,不一定非要有什么理由,别人说什么,都无法代替你,你的人生只有自己对自己负责,才能过好,谁也不能代替你的幸福或者是不幸。” “大师姐,你可真是一个圣人一般的人哪。” 卫襄愣了一下,感动地抱着程无心,在她肩头蹭了蹭。 卫襄发自内心地夸赞程无心: “大师姐,看起来你是师父最沉稳规矩的弟子,但你和世上所有的人都不一样,你心思剔透,什么都能想明白,什么都能想得开,你太与众不同了。” 和世上所有的人都不一样,太与众不同了。 面对卫襄这样的夸赞,程无心无声苦笑。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变得和这个世界的人一样规规矩矩啊,是多么努力才在融入了这个世界。 但是说到底,还是不一样的,骨子里不一样,至少在她那个世界里,爱就是爱了,不爱就是不爱了,光明正大,无需避讳。 所以她才会对沈良夜曾经的逃避耿耿于怀吧?即使沈良夜现在对她百般示好,她也不敢再轻易回头。 因为她也不确定,她到底能不能和沈良夜从灵魂上契合。 风从林间哗啦啦地吹过,程无心和卫襄各自沉默着想着心事,良久,程无心才问卫襄: “你能确定,你今生今世,就不会再喜欢上别的人了吗?万一,你以后觉得自己喜欢的是别人呢?” “什么别人?哪有别人?” “比如白翼师兄,比如,须弥山的那个小和尚,甚至于你在长安的那些故旧?” “不会。”卫襄不假思索地答道。 她掰着手指一个个给程无心算: “白翼师兄呢,其实对我没意思,那都是你们想多了,落尘呢,他现在已经把我给忘了,一心向佛,这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只要我不再像从前那般年少无知地去撩他,我和他之间,就已经了却尘缘了。至于我长安城的那些故旧——从我下定决心好好修仙开始,我和他们就不是一路人了,他们有他们身在凡尘的悲欢造化,我有我仙路上的崎岖风光,以后能照拂就照拂,不能照拂,就各自安好。” “嗯,说得挺有道理。不过我从前怎么没发现小师妹你这么有文采啊?” “没有文采不行啊,大师姐我给你讲讲我在梦里护佑我南海子民的事情吧,我跟你说,有个秀才来跟我许愿,让我保他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什么的,那说话叫一个文绉绉啊,而且还用得他们南海的放言,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明白他说什么,想来想去,我觉得他是在为难我这个神明,最后我就没答应他。” 卫襄兴致勃勃地讲道。 程无心万万没想到神明居然也会遇到这种语言不通的问题,觉得分外好笑: “那你这岂不是当神明的能力不行?不是说神明不用信徒说话,就能知道人心里想什么吗?” “那纯属造谣,我根本听不懂,所以醒来以后,我也就去翻了翻书,果然,大师姐你也觉得我文采长进了不是?”卫襄眨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嗯嗯,长进了,的确是长进了,没想到你当神明还有这个好处,哈哈……以后我一定要告诉那些烧香磕头的人,好好学说官话,许愿的时候少啰嗦……” 程无心忍了又忍,还是笑开了。 “哎呀大师姐这都不算好笑,我跟你说还有更好笑的……” 卫襄见程无心笑得开心,像是得到了鼓励,兴致高昂地继续讲了下去。 夜晚的山间,就回荡着女子嘻嘻哈哈的笑声,林间的飞鸟都被惊醒,扑棱棱地飞起来,朝着别处的夜色中散去。 月光照不到的暗影里,白翼站在林间,身影渐渐淡去。 再也不会喜欢别的人了,包括自己。 那么,要怎么样才能变成她喜欢的人呢? 半个月不睡觉,卫襄原本以为自己一定会崩溃,但结果是她也没崩溃。 德山老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时时刻刻让人看着她,不许她睡觉,更别说做梦,卫襄耗费过度的心神终于养回来了一些。 德山老头再次警告卫襄,如果不是冰魄在镇着她的魂魄,她现在已经精力耗尽迈入半残的行列了。 这可把卫襄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可是人活着如果不能睡觉,那多没意思? 修仙者不睡觉可以,她卫襄不睡觉,总觉得人生不够完美,所以当她终于获准能够小小眯一会儿的时候,卫襄还是没忍住大床软枕的诱惑,一头扎到了床上。 不过她也知道师父的一片苦心,把胖胖叫了过来,交代它两个时辰以后一定要叫醒她。 胖胖答应了,尽职尽责地守在了她的床头。 卫襄就这么一梦酣眠,睡了一个好觉,被胖胖叫醒的时候,也没了之前那种总是睡不醒的困倦之感。 敲门声也在这个时候恰好响起来,听来就好像是等了很久,刻意等到她醒来一般。 “谁啊?”卫襄跳下床去开门,门外站着白翼。 “白翼师兄好。”卫襄很有礼貌地问好,顺带着往后退了一步。 虽然她觉得白翼根本对她没意思,可大家都那么说,她还是和白翼师兄保持一定的距离比较好。 白翼见她这样,似乎并不在意,淡淡地笑了笑: “师父命我去语凝海查看尉迟师弟的状况,你想不想一起去?” “想啊,我当然想去!可师父让抚仙神兽在山门看着呢,我出不去。” 把尉迟嘉一个人丢在语凝海,即使对轮回镜灵再放心,卫襄都有些不忍心,如果不是蓬莱上下拦着,她一早儿奔回去接人了。 白翼点点头: “那小师妹悄悄跟我走吧,我不会告诉掌门师伯和师父他们的。” “那,那就多谢白翼师兄了。” 卫襄立刻喜出望外地道谢。 跟着白翼师兄,再隐匿一下身形,抚仙神兽应该不会发现她的,很好,很好。 第447章 解除封印(三) 语凝海,碧水蓝天,海面上一副现世安好的静谧模样。 “欢迎白翼师兄来到我的领地。” 卫襄落在礁石上,对着身后的白翼颇有礼貌地笑了笑。 她很感激白翼师兄带她溜了出来,但是白翼师兄和大师姐不同,她也不知道要怎么道谢比较好一点,还是继续保持距离比较好。 白翼看起来也不太在意她的这份疏离,还了她一个淡淡的笑容,就默不作声地跟着她入水,到了语凝海的海底。 轮回镜灵正在担心卫襄,见她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顿时激动得风度全无,扑上来抓着卫襄上下打量询问。 确定她安然无恙之后,轮回镜灵英俊的脸上,硬生生笑出了好几道褶子。 寒暄了几句之后,他就抓住机会在卫襄耳边给所谓的南海子民上眼药: “赤灵丹,以后您只做咱们语凝海的领主即可,不要去做那什么海神娘娘了,那些子民肯定都是没有良心的,不然也不至于让您差点儿精力耗尽……” “啊呸,你这个破镜子,你就是嫉妒小仙子爱护南海子民!凭啥小仙子只能在你们语凝海啊,你们语凝海能给小仙子什么好处?!” 鱼沧海刚刚从一个石洞中挣扎出来,一听见轮回镜灵在撺掇卫襄,立刻就摆着尾巴过来破口大骂。 轮回镜灵理也没理他,直接一挥衣袖,再次把他打回了石洞中。 “再敢私自出来,就让你享受和那条恶蛟一样的待遇!”轮回镜恶狠狠地警告。 转过头来对着卫襄却又是一张笑脸: “赤灵丹请放心,紫灵丹我照料得很好,他留在这里绝对安全。” “这个我知道啊,毕竟大叔你这么厉害的人。” 卫襄点点头,很认真地恭维了一句。 语凝海存在已经有万年之久,但是能自己穿过石洞进到语凝海底来的人,真是两只手就可以数得过来。 可是仅仅安全是不够的,她想要他早些醒来啊。 无边无际的白云团中,淡金色冰壳里的绝美男子依旧如同之前那般静静地安睡着,无知无觉。 卫襄站在床边看了他很久,最终俯身抱了抱金色的冰壳,眼底的黯然神伤流淌而出。 她直起身来,回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白翼: “白翼师兄,请吧。” 白翼是奉命来查看尉迟嘉的状况的,卫襄安慰自己,或许是师父觉得时机差不多,准备解开尉迟嘉的封印了,所以才让白翼师兄来查看呢。 “小师妹,尉迟师弟福大命大,封印肯定很快就能解除的,你不必太过担心。” 白翼安慰了卫襄一句,踩在云团里来到了尉迟嘉的身边,伸手在金色的冰壳上拂过。 淡金色的冰壳随着白翼的手掌拂过,流转着淡淡的光华,可见其中封印的人依旧生机勃勃。 白翼很快收回了手,朝着卫襄点点头: “尉迟师弟虽然被封印,但是他的性命无碍,小师妹可以放心了。” “那白翼师兄可不可以跟师父说,早些把尉迟嘉的封印解开呢?” 卫襄一双黑亮亮的眸子中满是祈求,充满期待地望着白翼。 这样的小师妹,还真是让人不忍心拒绝呢。 白翼血色的眸中浮现出安抚的笑意,伸手拍了拍卫襄的肩头: “好,小师妹放心,我一定会劝说掌门师伯的,不过你是跟着我偷偷溜出来的,人既然看了,我们就先回去吧,不然要是被师伯抓到了,我恐怕又得回后山面壁思过了。” “这个我知道,白翼师兄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我们这就回去吧。”卫襄垂头说道,掩去了自己眼底的难过和不舍。 看他一眼就得回去,其实,其实也没关系的,她已经学会了面对这些。 卫襄悲哀又惆怅地想着。 尉迟嘉被封印已经有三个多月了,一开始的那三天,她真的是要疯了,不吃不喝地寻找解决的办法。但是后来,日复一日,她已经能慢慢地接受这个现实了。 直至今日,她甚至能够坦然地安慰自己,没有关系的,即使尉迟嘉被封印了,那又如何?至少,他还活着,他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她已经学会了自我安慰,已经学会了面对这一切。 况且,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徒劳地守着他流眼泪,而是想办法早日解开他的封印。 “等我。” 卫襄再次弯腰抱了抱冰冷的壳子,毅然转身,飞身出了白玉鼎,眼底一闪而逝的软弱和不舍,都已经尽数敛去。 白翼看着卫襄消失在云海里,朝着远处的轮回镜灵淡淡一笑,拱手为礼: “告辞。” 轮回镜灵目送着白翼离开之后,立刻大步走到了尉迟嘉身边,伸手从包裹着尉迟嘉的冰壳上拂过。 随着他的衣袖拂过,冰壳依旧散发这淡淡的金芒,晶莹剔透,一丝杂质都没有。 轮回镜灵这才松了口气—— 就在刚才那个白翼伸手的时候,他似乎看到了一丝红痕一闪而过,现在看来,可能是他的错觉。 无论蓬莱的人可信不可信,至少赤灵丹是绝对可信的。 他无论怀疑谁,都不能怀疑与紫灵丹命运相连的赤灵丹啊。 轮回镜灵放心地离去了,淡金色的冰壳上,却悄无声息地覆盖上了密密麻麻的血丝,如同蚕茧一般将整个冰壳覆盖。 片刻之后,又消失无踪,淡金色的冰壳再度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冰壳里的人,依旧沉睡如昔。 走进蓬莱山门的时候,程无心已经迎面走了过来,一看见卫襄,就上前一把将她抓住了: “我就说满山遍野都找不着你,原来你又偷溜出去了,说,你是这么溜出去的,难道抚仙神兽对你网开一面了不成?” “没有没有,师姐,我没有出去,我刚刚想出去,抚仙神兽就来了,不信你看!” 卫襄一边狡辩,一边指了指远处的抚仙湖。 果然,一看见卫襄出现在面前,抚仙神兽立刻躁动起来,撒开四蹄就朝着这个方向跑了过来。 “哎哎,干嘛啊,我又没出去,我真的没出去!” 卫襄一看不好,死命地挣开程无心,撒腿就逃,很快就消失在了山林间,逃命的样子像极了出逃未遂。 抚仙神兽见到从前那个打自己的家伙抱头逃窜了,似乎很满意,得意地舔了舔爪子又威风凛凛地回去了。 于是卫襄和抚仙神兽这歪打正着的一唱一和,完美地骗过了程无心。 “小师妹总是这样不听话,真是让人头疼。” 程无心随意跟白翼抱怨了一句,又看了白翼一眼: “方才白翼师兄,是出去了一趟?” 白翼微微颔首,血红色的眸子微垂: “嗯,闲来无事,我去栈桥附近巡视了一番。” “白师兄有心了。” 程无心目露赞许,微微颔首之后,与白翼错身走开。 之前白师兄或许起过不该起的心思,但他对蓬莱还是始终如一维护的。 不过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程无心骤然觉得眼角闪过一片刺目的红痕,她下意识地伸手抓住,随即她的手臂就僵在了半空中—— “白翼师兄,你受伤了?你遇到什么人了?”程无心愕然地看着白翼问道。 被程无心抓在手里的,正是白翼的衣袖。 皓白如雪的宽袍大袖上,一团暗红色正在慢慢洇出来,如同雪地里开出了一朵烈烈红梅。 “嗯,遇到了一个难缠的家伙,不过已经被我赶跑了,程师妹不必担心。” 白翼淡定地将衣袖从程无心手里抽了出来,伸手一拂,衣袖上的红痕瞬间消失不见,再度皓白如雪的衣袖让程无心都有些怀疑刚刚看到的,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但那怎么会是幻觉呢,应该是白翼师兄用了张净尘符吧。 程无心没有再多想,定了定心神,追问道: “白翼师兄可看清楚了那人是谁?他想干什么?” 白翼回想了一下,面色平静如水地摇头: “不曾看清是什么人,也没说什么话,就是逃得够快,想来应该是那些觊觎我们蓬莱的宵小之辈吧。” “嗯,那以后白翼师兄要多加防范,有什么事情不要一个人撑,及时通知我们去增援。” 如今的东海仙门是个什么状况,大家都知道,程无心也就没有再在这个事情上纠结下去,又善意地叮嘱了白翼几句,两人才各自走开。 程无心走了没多远,就从路旁的树后面闪出一个人来,程无心定睛一看,是之前被卫襄痛揍过的那个新弟子。 程无心看着他贼眉鼠眼的样子,忍不住皱眉: “你怎么在这里?要跟着巡视就好好巡视,这么躲躲藏藏的是怎么回事?” 那弟子仿佛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心虚地东张西望了一番,才紧张兮兮地凑到了程无心面前,压低了声音道: “大师姐,你猜我刚才看到什么了?” “有话就说,别给我卖关子。”程无心冷着脸呵斥。 “我跟你说,我看到那个长得像妖怪一样的白翼师兄从很远的海面上飞回来的……他,他根本不是在栈桥这边巡视的!” “什么长得像妖怪一样的白翼师兄,看来小师妹打你打得轻!” 程无心下意识地斥责了一句,才又猛然醒悟过来: “你是说,刚才白翼师兄,对我说谎了?” “没错,他就是说谎了,我今儿的任务就是跟着韩师兄巡视栈桥,我根本就没在栈桥附近看到白翼师兄的影子!” 那弟子神情严肃地说道,一脸的认真。 “真的?”程无心有些狐疑。 不是她不相信这个新师弟,而是这个师弟本来就跟白翼过不去,万一挟私报复怎么办? 见她不信,那名新弟子急了,立刻指天发誓: “程师姐,我真的不是和白翼师兄过不去,我说的都是真话,如果有一个字的假话,让我天打五雷轰!” 天打五雷轰啊……程无心抬头看了看天,晴空朗朗,万里无云,一点儿要有雷劈下来的迹象都没有。 看来这小子没说假话,可是,白翼师兄为什么要撒谎? 程无心心头沉甸甸地蒙上了一层阴影,想了想,朝着那弟子招招手,叮嘱道: “这件事情到我这里为止,不要再跟任何人说了。” “好,好吧。” 虽然那弟子的确也有那么一丢丢挟私报复的心思,但是程无心这个态度,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反正他把话说明白了,那以后再发生什么事情,就不关他的事情了。 而程无心虽然把这件蹊跷的事情压了下来,但她也从此打起了一万分的精神,时时刻刻注意着白翼的动静,直到德山老头正式宣布可以为尉迟嘉解开封印了,她都没发现白翼有什么异常之处。 或许,是她想多了吧……程无心如此安慰自己。 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卫襄的魂魄已然安稳无虞,恶蛟也在语凝海被折磨得差不多了,德山老头就下令将尉迟嘉和恶蛟一并从语凝海带了回来。 卫襄亲自捧着混元鼎将尉迟嘉接了回来,而那只恶蛟,已然是半死不活,被程无心拎在手里,神智都开始不清了。 德山老头要的就是这个状态,他早已在蓬莱阁大殿布下了拘魂的阵法,一旦封印解开,尉迟嘉的魂魄就能和神格以及寒冰本源分离开来,到时候将浑浑噩噩的恶蛟丢进阵法中,让他和神格与寒冰本源融为一体之后,直接将其封印便可。 这个过程听起来没什么难度,但魂魄之事最为诡秘难测,蓬莱众人还是严阵以待,除了德山老头带着莱芜和芜青亲自在蓬莱阁大殿中布阵施法以外,以程无心为首的诸位弟子也都守在了大殿的各个角落。 等到万事俱备,德山老头就毫不犹豫地出手了—— 他指尖的灵气如同泉涌一般,宛如实质一般打在了尉迟嘉身周淡金色的冰壳之上,一下又一下,淡金色的冰壳上很快就出现了细微的裂痕,随着“咔擦”的声响,那包裹着尉迟嘉的冰壳,终于碎裂开来,露出了其中沉睡的男子。 大殿中的温度陡然降低,男子的身上也在同一时间金光乍现! “裂!” 德山老头和莱芜还有芜青同时飞身而起,三股灵力同时朝着尉迟嘉袭去,沉睡的男子终于睁开了双眼。 第448章 解除封印(四) 散发着金光的冰壳散落成星星点点如同萤火一般的金色光点,在大殿内游离飘散,如梦似幻。 散漫的金光映入男子如墨一般的双眸,如同漫天星辰倒映入寒潭,他微微眨了眨眼睛,原本无波无澜的绝美容颜上瞬间有了生气。 而在他的身体上方,一个透明的水晶球缓缓升起,闪烁着剔透的晶光,寒气伴随着光芒向大殿中的每一个角落。 随着水晶球的出现,那些金色光点再次聚拢,慢慢地向着水晶球靠近,试图再次聚合。 而水晶球也再次慢慢向下落去,似乎是十分不舍得离开它借以存身的宿主。 “尉迟嘉,尉迟嘉,快起来,快走!” 卫襄在大殿里的角落里着急挥舞着手臂,唯恐寒冰本源和神格再次回到尉迟嘉的身上。 隔着层层的结界,刚刚从沉睡中苏醒的男子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声音,眼眸慢慢转动,朝着她的方向望了一眼。 “尉迟嘉……” 看到那双熟悉的眼睛,卫襄的眼泪唰地一下就冒了出来,她抬手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生怕自己再看一眼,就会忍不住破开眼前这重重的结界朝着那个人扑过去! 所以她并没有看到那双眼睛中一闪而逝的血光。 “分!” 德山老头抓住机会再次大喝一声,手中灵力一收,宛如一张大网一样,将水晶球和金色的光点牢牢地笼罩在内,彻底地将它们拖离了尉迟嘉的身体上方,总算是将它们与尉迟嘉彻底分开。 另一边,莱芜和芜青立刻接手,用灵力将之前布好的阵法打开,德山老头拖过来的寒冰本源和神格就被不偏不倚地送进了阵法中,朝着阵法中的恶蛟撞了过去。 在大家的预料中,原本这一撞,是足以将寒冰本源和神格送入恶蛟体内的,但是让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 寒冰本源和神格融合而成的金色水晶球在碰触到恶蛟的一刹那,就“嗖”地一声飞走了,躲在了阵法的另一端,无论德山老头再如何用灵力催动,都不肯再靠近恶蛟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德山老头大惊失色。 莱芜和芜青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师兄一个人的灵力不足以驱动这个寒冰本源和神格的结合体?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朝着阵法内出手,以图帮助德山老头将阵法内的三者融合。 但奇怪的是,无论三人有多少灵力注入到阵法中,那个金色的水晶球都只是逃来逃去,像是一个顽皮的孩子一般在阵法内四处流窜,灵活地躲闪着,却绝不肯靠近恶蛟半分。 这样的状况维持了近一刻,三人都有一种体内灵力被掏空的感觉。 德山老头终于面色凝重地停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它在顽抗?” 可是,真要抵抗的话应该是努力跑出这个阵法才对吧,这样算是怎么回事? “它嫌弃那条恶蛟,不愿意用他作为宿主。” 一旁传来略带沙哑的男子声音。 三人转头看去,解除了封印的尉迟嘉已经站了起来,缓步朝着阵法走了过来。 尉迟嘉在德山老头身旁站定,眉目低垂,解释道: “它们跟我相处了这么久,我大概能感知到它们的心思,它们嫌弃恶蛟的血脉污浊,所以才对其抵触。” 嫌弃?抵触? 德山老头和莱芜还有芜青三人齐齐傻眼儿—— 一个寒冰本源和神格而已,顶天儿了只能算是神器,有什么资格嫌弃,有什么资格抵触?! 德山老头指着阵法内的那个缩在角落里,莫名有点儿可怜兮兮的金色水晶球,手指抖啊抖: “难不成这么一个东西,居然还生出灵智来了?!” “算不上有灵智吧,只能算是,对最基本的力量,有本能的感知。”尉迟嘉看着阵法内的水晶球,目露怜悯,“它们也会自动选择对它们最为有利的宿主,所以,之前才会缠上我。” 这……好像也有道理。 尉迟嘉如今是灵丹之体,本身还实力强横,而那条恶蛟,跟尉迟嘉一比,直接就被成了渣渣。 就好比吃惯了肉的狼,哪里肯去啃草? 可现在的问题是,尉迟嘉这块肉,是不可能在给它们吃了,它们只能啃草。 德山老头直接问尉迟嘉: “那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它们接受这个宿主?” “我来跟它们谈谈。” 尉迟嘉最终说道。 大殿内重重结界之内,毫无出路的阵法中,金色的水晶球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缩在角落里。 尉迟嘉站在阵法外面,凝视着金色的水晶球,似乎在与那金色的水晶球对视一般,原本墨色的双眸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你过来。”他朝着金色水晶球伸出手。 这玩意儿能听得懂人话吗? 德山老头刚刚在心底默默吐槽,就看见那颗金色的水晶球骨碌一下子朝着尉迟嘉的方向滚了过去。 那速度,那姿势,如同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扑向自己的父母一般! 这玩意儿真的能听懂人话! 蓬莱阁大殿中所有的人都在瞬间震惊了! 而尉迟嘉也隔着结界,朝着那个金色的水晶球张开双手,金色水晶球狠狠地撞在结界上,想要扑进他的怀抱,却始终没能越过结界。 它像一个小孩子一般生了气,一遍又一遍地朝着阵法边缘撞过去,一副誓死也要穿过阵法的架势。 “这家伙脾气还不小哦!” 韩知非看着结界内这令人惊讶的一幕,在卫襄耳边感叹道。 但是卫襄眼睁睁地看着尉迟嘉朝着那个金色的水晶球张开双臂,看着那个金色水晶球拼命地要扑进尉迟嘉的怀抱,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微妙的感觉。 什么时候,尉迟嘉对着别的人,或者别的东西张开过双手? 什么时候,他会愿意将别的人,或者别的东西纳入怀抱? 可那只是一颗金色的水晶球啊,是寒冰本源和神格的结合体而已……一定是她想多了,对吧? 卫襄按了按心口,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自己心底一闪而过的那丝酸楚,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结界内。 结界内,阵法之外,尉迟嘉望着金色水晶球的目光中,怜悯更甚。 他收回了双手,语带叹息: “这个宿主,你必须要,不然你就要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再容忍你闯祸。” “呜呜呜……呜呜呜……” 本来很安静的大殿内忽然响起一阵呜呜呜的哭声,听不清是男是女,也听不明白是在哭什么。 但是尉迟嘉好像听懂了,他对着那颗金色的水晶球笑了笑: “你是说,你再也不敢惹祸了?” 金色的水晶球在阵法内蹦蹦跳跳几下,看起来像是点头。 “这样啊,我帮你问问我师父。”尉迟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是很柔和。 对,他对那颗金色水晶球说话的语气特别柔和,卫襄笃定这一点。 她的心头再次掠过那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感,那是一种说不清的酸溜溜的感觉。 结界内,尉迟嘉已经转过身,对着德山老头行礼道: “师父,原本的寒冰本源已经和神格融为一体,而且,真的生出了灵智。它说,只要不把它和那条恶蛟一起封印起来,它愿意保持现在这样的形态,任由师父处置。” “真的,真的生出了灵智?” 德山老头倒抽一口凉气,这什么世道啊,怎么有一种,只要是个东西,就能随随便便成精的感觉呢? 但是事已至此,光抽凉气也没用啊。 德山老头把这口凉气吐了出去,镇定地回了尉迟嘉一句话: “你且等等。” 这等大事儿,他要和莱芜还有芜青商议一下,还要给各位祖师爷上柱香好好问问,这事儿到底能不能干! 大殿里再次安静下来,卫襄站在结界外面,原本因为尉迟嘉封印解除的那颗火热的心,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凉了下来。 除了他刚醒来的那一刻,他再也没有朝着她的方向看一眼。 而她,只能站在大殿的角落里,眼睁睁地看着他和阵法内那颗金色的水晶球深情对视。 这个解除了封印的尉迟嘉,真的还是她的那个尉迟嘉吗? 一刻之后,蓬莱三个大佬商议过后,再次出现在了大殿中。 德山老头慎重地盯着尉迟嘉,做最后的确认: “你能保证,它真的不再惹祸吗?” “这要问它自己了。” 尉迟嘉恭敬地回道。 仿佛听懂了德山老头的话,阵法内的金色水晶球上,忽然分离出了一个小小的水晶球,朝着阵法外面飞去。 “这是什么?” 德山老头迟疑着,并没有打开阵法放那个小球出来。 尉迟嘉再次替金色水晶球解释: “这是它的元魂,它的意思是,它可以把元魂交给师父,如果它再惹祸,就可以任由师父处置。” 这……真是让人心动啊。 想想看,寒冰本源,和一个天地间绝无仅有的神格,就这么掌握在蓬莱的手中,即使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也足以震慑四方。 最起码,会让那些觊觎蓬莱的人彻底歇了心思。 而且,这样一个已经生出了灵智的神器,只要握住了它的元魂,就等于掌控了它的生死,再也不怕它附身于人,最后牵扯到自己的小徒弟了。 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德山老头将目光投向了站在角落里的小弟子。 尽管德山老头一个字都没说,但卫襄还是读懂了师父的意思—— 面对这样像是上天特意恩赐一般的东西,师父不可能不动心啊。 师父还能记得在意她的意见,这已经很难得了。 而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任性而不懂事的卫襄了。 况且,护佑蓬莱,不就是她两世以来的梦想吗? 卫襄扯了扯嘴角,朝着德山老头露出一个笑容。 “师父,收下吧,收下吧,这是我们蓬莱的机缘。”她欢快地喊道,尽管她脸上的血色在这一刻全然褪去。 好吧,小徒弟同意了,那就说明她也不怕这玩意儿作乱了。 德山老头再无犹豫,伸手一捞,将那枚小小的金色水晶球握在了手里,确定了真的是一枚元魂之后,终于挥挥手,打开了阵法。 阵法打开的一瞬间,金色的水晶球就“嗖”地一下飞了出来,直奔尉迟嘉怀里,死死黏在了他的怀里,发出了“呜呜呜”的叫声。 而尉迟嘉,也并没有将它抛出去,而是将它抱在了怀里,像是安慰自己的孩子一般,轻轻地拍了拍它,动作和神色一般温柔。 大殿里的结界也逐一散去,程无心和沈良夜并没有第一时间过去看尉迟嘉怀里的那个金色的水晶球。 他们全都看向了卫襄。 他们不是瞎子,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大殿中央抱着水晶球笑容温柔的那个紫衣男子,和角落里脸色苍白的小师妹之间,彻底变了。 “小师妹……”程无心刚刚走到卫襄身边,准备安慰她两句。 耳边却忽然传来韩知非的惊叫声: “白翼师兄晕倒了!” “大师姐,白翼师兄晕倒了,我们快去看看他吧!” 卫襄兔子一样跳了起来,直奔白翼的方向冲了过去。 程无心眼睁睁地看着卫襄一阵风一样逃走,再看看大殿中央始终没有朝这边看一眼的尉迟嘉,沉默半晌,最终缠绕在手里的长鞭一甩,愤然而起: “这都是什么事儿!我要替小师妹去问个清楚,他到底知不知道小师妹有多担心他?难道他怀里那颗破球比小师妹都要重要了吗?!” “无心,不要冲动!” 沈良夜眼疾手快地拉住了程无心才,朝着她使了个眼色。 程无心的怒气却按不下来: “怎么,我还不能去问问了?他从前怎么对小师妹的,现在呢?什么狗屁男人,猪一样!” “不是不能问,是这个时候,不要问。” 沈良夜说了这么一句,就拉着程无心离开,和卫襄一道去查看白翼的情况了,贺兰辰也二话不说跟了上去。 留下韩知非眼睁睁地看着大家都走开,有心想去瞧瞧那寒冰本源和神格的融合体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却不好意思一个人去。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吗?好好的大喜事,怎么就成了这样?” 韩知非莫名其妙地跺跺脚,只能甩手也跟着走了。 大殿中央的人影,因为众人的离去,显得更加孤独。 但他似乎毫不在意,从前那个他寸步都不想离开的姑娘,似乎一点都不重要了。 远去的人们也始终没有看到,紫衣男子渲染了淡淡金芒的眼睛里,慢慢地透出了如愿以偿的笑意。 第449章 他不是他 一天,两天,三天。 白翼昏迷过去之后就再也没醒过来,整个蓬莱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白翼身上,至于解除了封印的尉迟嘉,倒没什么人去关注了。 那个寒冰本源和神格融合而成的金色水晶球,原本德山老头是要收归蓬莱,但那金色水晶球仿佛知道德山老头是想要把它封印起来一般,死死地粘着尉迟嘉不放。 最后德山老头也只能随它去了,只要它不捣乱,也就罢了。 而所有人都看着卫襄围着白翼团团转,看也不去看尉迟嘉一眼,心中滋味各自不同。 但是大家也都默契地没有提起什么,只有韩知非傻兮兮地跑去找卫襄。 “小师妹,你先前不是一直盼着尉迟师弟封印解除吗?怎么现在他封印解除了你们倒是不说话了?照这么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喝上你们的喜酒?” “你想喝我们的喜酒啊?” 卫襄淡淡地看了韩知非一眼,又淡淡地抛下一句: “等着吧。” 等着吧……等到什么时候啊? 韩知非特别想再问问,只是还没问出口,就被德山老头一巴掌扇过来,直接从窗口飞了出去。 “一天天的正事儿不干,就知道像个长舌妇一般聒噪,滚滚滚!” 可怜的韩知非飞入山林,再也没敢滚过来多嘴。 德山老头看着守在白翼身边的小徒弟,心绪万千,最终却也只能叹口气,默默离去。 要他说,他这小徒弟肯定上辈子得罪了月老,这辈子才会兜兜转转,这姻缘就怎么都修不成正果。 德山老头摇头叹气地离开了,就有新入门的弟子好奇地跟程无心打听: “怎么好像大家都只关心白翼师兄,不太关心尉迟师兄的样子啊?还有,尉迟师兄从前不是和卫师姐寸步不离的吗,怎么如今看起来这么不对劲儿啊?” 程无心瞥了那好事的弟子一眼,指了指窗外韩知非消失的方向: “你要不要也飞去那儿看看?” “啥?”新弟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连忙赔笑遁走:“不不不,我错了,大师姐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那弟子飞速溜走,程无心才对着沈良夜冷哼一声: “不关心尉迟嘉,我们凭什么要关心尉迟嘉?” 从前的尉迟嘉对蓬莱的态度很清楚,他是为了卫襄才入蓬莱,所以对着师父也能拔剑。 而如今,蓬莱诸人对他的态度也很清楚—— 如果不是因为小师妹,谁能对他有多少感情? 偏偏他们这么大费周章救回来的,是这么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沈良夜对程无心的这种态度也很是无奈,他拉着程无心走去了一旁,悄悄地劝道: “尉迟师弟现在不对劲,大家都看得出来,所以,你现在生气也没用,我觉得,我们是不是该好好查查,被封印的这段日子里,那个金色的水晶球到底对尉迟嘉师弟做了什么?” “你觉得尉迟嘉现在对小师妹不理不睬,是因为那个水晶球?”程无心被愤怒冲昏的头脑稍稍冷静了一下。 沈良夜点点头: “是,我觉得尉迟师弟如今这样,定然是事出有因,不然的话,你仔细想想,从前尉迟师弟对小师妹的情谊,是掺假的吗?” 掺假……这,不可能。 念及从前,程无心脑海里立刻就掠过这个念头。 没错,从前的尉迟嘉对小师妹如何,那是人人都能看得见的,所以才让人觉得如今这样的突然的转变难以接受。 程无心想了想,靠近沈良夜,压低了声音: “如此说来,我们要不要去查查?” “我们……” 程无心很就都没有主动离他这么近了,她身上淡淡的香气钻入鼻孔的一刹那,沈良夜有点儿失神。 好在他还记得这种时候绝对不能惹程无心生气,很快稳定了心神,点头道: “是要去查一查的,但是现在师父态度不明,我们最好不要声张。” “嗯,这个我知道。”程无心说着,担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坐在白翼床边不说话的卫襄。 以小师妹的脾气,现在遇到这种被一颗破球抢了男人的事情,也不知道能不能想得开? 入夜,月光透过大大的窗户洒了进来,照得白翼的房间内一片辉光。 冷清的辉光中,卫襄站起身来,朝着来接班的贺兰辰敛衽行礼: “有劳贺兰师兄了。” 贺兰辰看着卫襄郁郁寡欢的模样,想说点儿什么,又觉得这会儿怕是说什么都不可能安抚得了小师妹了,还不如什么都不要说。 于是他也只是规规矩矩地回礼: “小师妹照看白翼师兄,辛苦了一天了,早点回去歇着吧。” “好。” 卫襄简短地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室内又恢复了静谧。 贺兰辰上前查看了一番白翼的状况,还是和之前一样,并没有什么受伤的痕迹,却莫名地魂魄不稳,昏迷不醒。 人人都知道白翼师兄的昏迷和那颗金色的水晶球脱不了关系,但是人人都拿那颗金色的水晶球没有办法,因为那颗金色水晶球死死粘着尉迟嘉,尉迟嘉也护得紧。 而师父,好像就这么放任自流一般,毫无表态。 看来事情,是有些复杂了呢。 山间的月光下,卫襄走在林子中,海蓝色的衣裙在夜风中飘飘摇摇,犹如林间走动的仙子一般,一眼望去,翩若惊鸿。 小白猫和胖胖蹦蹦跳跳地跟在卫襄身后,狐狸精也身姿轻盈地跟在卫襄身后,所以当卫襄停下脚步的时候,三只妖怪差点儿直直地撞上去。 直到它们的爪子在地上推出六条长长的沟痕之后,才堪堪刹住了,各自抬头,朝着前方望去。 前方的月光下,紫衣翩翩的男子立在道旁,怀里抱着那颗金色的水晶球,整个人在月光和水晶球的光亮里光华流转,风姿无限。 那双如墨的双眸,泛着淡淡的金色,望着卫襄的眼神虽然温柔,却和从前的深情全然不同。 “有事?”卫襄抬起头,淡淡地问了一声。 言语间毫无波动,好像她和眼前这个人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疏离的关系一般。 紫衣男子眼底风云变幻,看着卫襄良久,最终也只是问了一句: “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没有。”卫襄摇摇头,再次迈步,从眼前人的身边绕过,陌生疏离的的样子看得后面的三只妖怪心里一阵难过。 为什么呀,为什么好好的就成了这样啊? “襄襄!” 就在卫襄和紫衣男子擦肩而过的时候,紫衣男子出声叫道。 卫襄眼皮也没眨一下,就那么走了过去,像是没听见。 “卫襄!”紫衣男子又叫了一声。 这一次卫襄脚步略微慢了下来,终于回过头来: “对了,我是有句话要和你说——你身上的冰魄是幻蝶的,你既然已经平安无事了,还请你早点还给它。” 说完,就转头朝前走去,脚步轻盈而迅疾,像是逃避什么一般消失在了月色下的林间。 “小仙子!” 狐狸精叫了一声,追了上去。 小白猫却没有跟上去,而是蹲在紫衣男子面前,仰着小脑袋看了他很久,最终朝着他喵了一声,走开了。 至于胖胖,则是大胆地冲上前,抡起小拳头,揍了他一顿: “你这个负心汉,你怎么能在这么对小姐姐,你再也不是我姐夫了!祝你一辈子打光棍儿!” 紫衣男子没说话,一直站在那里任由胖胖捶打,好像木偶般一动不动。 只有他怀里那个金色的水晶球,似乎是看不过去胖胖这般行凶,金色的光芒一闪一闪,挣扎着要撞向胖胖。 紫衣男子却死死地禁锢着它,没能让它如愿。 胖胖的小拳头也终于停了下来。 它看看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又看了看可恶的水晶球,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混蛋,你这个混蛋,你好好的,凭什么不理小姐姐了?你凭什么对她这么冷淡?你这个混蛋!” 蓝胖子哭起来的威力还是有的,至少林间的鸟儿都被惊动,哗啦啦地飞起来,蔓延出越来越大的动静,让整片山林都喧闹起来。 已经走出很远的卫襄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命令狐狸精: “去,把胖胖带回来。” “小仙子……”狐狸精没有动,眼神忧伤地望着卫襄:“你,你别难过,蓬莱的仙长们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做主?做什么主?”卫襄淡淡地摇头,“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做主。” “可他忽然间这么对你……” “他又不是他,我为何要难过?”卫襄忽然说道,再次打断了狐狸精的同情。 她转过身来,看着蹲在自己身后的狐狸精,神色间是全然的不在意: “你们不必担心我难过,也不必担心喝不到我和他的喜酒,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明白。” “难道,小仙子你知道什么……”狐狸精狭长的眼睛顿时瞪圆了,难以置信地盯着卫襄。 卫襄点点头: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说完,她再次转身,大步向前走去,沁凉的夜风扑打在脸上,衣衫在身后飘摇翻飞,她抹了一把脸上的冰凉水光,将那些悲伤难过迅速敛去。 没关系的,不难过,她根本就不难过,即使是这样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变成了另一个样子,即使是这样被命运一虐再虐,她也不难过。 如果这样的两世纠缠她都不相信,如果从前的种种生死相付她都不相信,那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值得相信? 她抬手捂住了心口的地方,这个曾经牵系着某个人的喜怒哀乐的地方,此刻毫无波动,彻底失去了一切感知。 所以,尉迟嘉,等我,等我把你找回来,一定要等我啊。 十日以后,蓬莱阁大殿中,众弟子各自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他们的面前,摆着昏迷过去的白翼,还站着紫衣翩翩的绝美男子。 德山老头坐在上首,无奈叹息: “白翼入我蓬莱门下多年,如今却突然遭遇此等不测,回天乏术……我们真的是尽力了。” “师父!” 韩知非听这话不大对,忍不住惊叫出声: “师父,您的意思,是说白翼师兄,没救了吗?” “嗯,的确是没救了。”德山老头神情忧伤地点点头。 韩知非懵了: “那,那师父打算怎么办?” 德山老头没再理他,将目光投向了站在最后面的卫襄: “襄襄啊,认真论起来,白翼是你们大周人氏,他生前是我蓬莱弟子,但如今……为师的意思,是将他送回大周,让他长眠故土,你觉得如何?” “师父能这样想,想必白翼师兄是愿意的,弟子替白翼师兄多谢师父。” 卫襄出列,恭敬地回道。 大殿内的弟子们瞬间惊了—— 还有这种操作?活着是蓬莱弟子,人不行了就要万里迢迢拉回去埋了,连块埋骨的地方都不给了? 蓬莱的墓地有这么紧缺吗? 但是接下来卫襄的话更是打破了他们的认知—— “师父,虽说到了这个地步,应该把白翼师兄带回去,但东海距离长安,有万里之途,弟子带着白翼师兄,怕是不太方便,弟子以为,不如将白翼师兄火化成灰,由我带回长安安葬比较妥当。” 火化成灰带回去?哎哎,人还活着呢! 众弟子彻底目瞪口呆,纷纷在心中呐喊。 可惜程无心沈良夜等大弟子此刻都集体保持沉默,他们这些新弟子就算有意见,也只能保留,只是更加战战兢兢地站好,唯恐师父再看他们谁不顺眼,拉出去火化,然后送回故国,那可就太惨了! 而听了卫襄这个建议,德山老头不但没发火,反而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不错,襄襄这个建议不错,反正你白翼师兄也醒不来了,我们这就将他火化,送他回大周故土,也算是师徒一场的情谊了。” 众弟子:情谊?这什么鬼情谊? 但是德山老头才不会在意他们的心声呢,直接站起来,稳步走到昏迷中的白翼面前,抬手一道红光就朝着白翼打了过去,看样子是要立刻将他火化。 太凶残了,太没人性了!众弟子纷纷捂住了眼睛,直到旁边一声断喝响起,他们才赶紧松开了手。 “师父且慢!” 一直抱着金色水晶球站在一旁的紫衣男子终于开口,淡定从容的神情,彻底碎裂。 第450章 她干什么了? “师父?不应该叫师伯吗?” 德山老头停了下来,冷然侧目。 他手中的红光在打到白翼身上的一刹那,化作无数光点,悄然溃散。 大家提着的心顷刻间都落回了肚子里,原来掌门只是吓唬吓唬人啊。 不过……师伯? 大殿中的弟子们瞬间哗然,掌门是不是记错了?尉迟师兄可是他的弟子! 但是除了这些不明就里的新弟子,程无心和沈良夜,还有贺兰辰都心中明镜一般,皆是垂眸不言,静待结果。 只有韩知非还傻乎乎地左看看右看看,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德山老头扫了一眼这些大惊小怪的新弟子,平静地挥了挥手。 程无心会意,立刻上前将这些新弟子带了出去。 新弟子入门时间太短,对于这种诡异之事必定是惧怕好奇的,万一有人嘴不严实,将这件事情泄露出去,必定又会给东海修仙者增添许多谈资。 而韩知非虽然也和那些新弟子一般傻,却因为资历问题,有幸留了下来。 大殿中立刻便显得空旷起来,所有人都神情复杂地望向了紫衣男子。 紫衣男子原本泛着淡金色的眸子此时已经完全成了血红色,他缓缓地走到了德山老头面前,沉默一瞬,跪了下来。 “师伯,弟子知错。” 他头颅低垂,俊美的下颌线条紧绷,独自跪在大殿的丹阶下,俯首认错。 尽管他声音平缓,僵直的身形却散发着无尽的孤独和绝望。 德山老头转过头,走回掌门的位置上,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了许久,眉目间的无奈和疲倦再也掩饰不住地露了出来。 “冤孽啊,冤孽……多年以前,我曾经在别的门派见过这样的事情,那时我初初继任掌门,我以为,我的门下,永远都不会发生这种事情,我以为,我们蓬莱弟子,无论如何,总不会因为儿女情长互相戕害,但是……呵,我错了。先是祁连,再是云舒,现在,居然轮到了你。” 德山老头沧桑悲凉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历经过百年沧桑的蓬莱掌门人,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脆弱。 “我们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我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尚且要时时提醒自己,保持初心,万万不可坠入魔道,而白翼你,借用他人躯壳,是要从此成魔,连自己的肉身都要放弃吗?” 德山老头口称白翼,却看也不看昏迷在丹阶下的白发男子,只看向跪地的紫衣男子。 “弟子知错。”紫衣男子闭目叩首,一句辩解的话都没有说。 “知错?” 德山老头怆然而笑: “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告诉我,你根本不知错,甚至,你此时此刻,心里都是对我的恨意——你恨我拆穿了你,可你想一想,除了这副躯壳,你有哪一点,是和尉迟嘉一模一样的?你到底是不屑为之,还是觉得,有朝一日,你还可以换回去?” 德山老头一句又一句地问着,但是大殿中除了他的声音,依旧一片死寂。 阶下,紫衣男子依旧额头触地,一言不发。 德山老头终于无法忍受,暴跳而起,手中灵力带着雷霆之怒朝着紫衣男子当头而下: “我对你的警告劝解,你全然忘记,我对你的容忍,被你认为是眼瞎,白翼,你如此欺师灭祖,枉顾同门,你对得起谁,对得起谁?!” “师兄!师父!” 万万没想到德山老头会突然动手,莱芜和芜青以及沈良夜都喊出了声,试图阻拦,但是金色的水晶球比他们早了一步从紫衣男子怀中飞出,直直地迎上了德山老头的灵力。 金色的灵力在大殿中轰然炸开,整个大殿都抖了三抖—— “师兄!师父!” 喊声再次响起,但是这一次,没有人想救丹阶下的那个男子了,大家担心的人都变成了德山老头。 德山老头被这金色水晶球重重一击,整个人跌坐回了座位上,捂着心口,脸色发白,面对大家的关切一言不发,只是直直地望着阶下猛然抬头的紫衣男子,所有的气怒都化作了浓浓的悲哀。 居然到了这个地步啊,原本以为,只要那一掌下去,能将他的魂魄劈回本体,能换回去,那就放他一条生路,可是,可是……还是他太仁慈了吗? 而那双血红色的眸子一接触到德山老头的眼神,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师伯,不是这样的,我没有让它……” 他终于想要辩解了,但是那个金色的水晶球却不容他辩解,金色光点再次合拢,金色水晶球再次飞到了德山老头的面前,少女犹带稚气的声音从水晶球里传出: “坏老头,不许伤害他,不然我就杀了你!” “你给我闭嘴!” 德山老头和紫衣男子同时出声喝道。 德山老头手心一闪,一个金色的小球出现在他手中: “再敢乱动,我直接灭了你!” 紫衣男子则是伸手一捞,将金色水晶球抱了回去,护在了身后,再次朝着德山老头叩首: “师伯,阿金无知,还请师伯放它一条生路!” “阿金?”德山老头冷笑:“看来不只是生出灵智了,已经修成精怪了,白翼,你果然野心勃勃!” “师伯明鉴,我并没有什么野心!”面色苍白的紫衣男子嘶声辩解了一句,语气却渐渐低沉下去,“如果说我真的有什么野心,也不过是对小师妹一个人而已……” 他转头朝着大殿的角落看去,蓝色衣裙的女子一直安静地站在那里,从这场闹剧上演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说话。 角落里的卫襄,此时也抬头望着他,但是很显然,是在穿过他,望着另一个人。 而此时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她的神情终于起了微澜。 她不再是冷眼旁观,无动于衷的样子,蓝色裙琚微动,在他的目光里,一步步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她抬起手,从他的脸上轻轻拂过,明亮如幽谭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慢慢沁出了水光: “白翼师兄,我可以保你性命,我可以让师父不再追究,只求你,把他还给我,求求你把他还给我好不好?” 咔嚓。 在没有人听见的地方,他的心裂开了一道缝隙,发出破碎的声响。 从被师伯发现的那一刻起,到这一刹那,他的镇定终于全数崩溃,血红色的眸中刹那流出泪水。 那是他身为蓬莱白翼,从来没有流下过的眼泪。 但他却又笑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原来只是未到伤心处啊。小师妹,我想和你说几句话,你能不能答应?” “只要你能把他还给我,我什么都答应。”卫襄毫不犹豫地说道。 “小师妹!” 程无心失声叫道,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白翼为了小师妹,连换魂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都能干得出来,谁能保证,他不会做出别的疯狂之举? 但是卫襄一句话就让她担心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我已经失去他太多次了,我不能再失去他了,所以你说什么,我都能答应。” 蓝衣女子仰头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微微带着颤抖的声音彻底平静下来,她再次抬手将他脸上的泪痕拂去: “白翼师兄,请你不要用他的眼睛流眼泪,他知道了会生气。” “好。” 紫衣男子笑着答应了一句,眼泪却更加肆无忌惮地落了下来。 果然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连你哭的样子都这么让她讨厌。 可谁让他疯了一样想要摧毁掉这个身体的主人,疯了一样想要一切回到两年前呢? 蓬莱密室中,没人风,没有光,打开的瞬间,只有带着霉味的阴暗扑面而来。 卫襄挥挥手,墙上的夜明珠逐渐开始散发出柔和的光,映照得面前男子的脸如同暗夜神袛一般俊美无俦。 “白翼师兄,有什么你说吧,只要能做到的,我都可以为你办到。” 卫襄坐在了桌前,抬头望着眼前的人,平静地说道。 紫衣男子望着她这副视死如归,任君处置的样子,忽然就嗤笑出声,身体前倾,几乎与她呼吸相闻: “呵,小师妹,你觉得,我应该对你说点儿什么,做点儿什么?” 卫襄的手指在桌下握住又放开,最终遏制住了自己一拳挥到这张脸上冲动。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现在打过去,打的是尉迟嘉,自己会心疼,忍住。 卫襄在心里不断地告诫自己。 然后她忽然仰起脸,朝着眼前眼神讥诮的人露出甜美的笑容来: “我相信白翼师兄不会为难我,毕竟白翼师兄你归根结底是因为喜欢我,对不对?”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笑脸,紫衣男子愣了一下,终于缓缓地退了回去,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他撑着额头,血红色的眸子中露出苦笑: “小师妹,不必这样虚张声势了,你放心,我能对你做点儿什么呢,我不是那种卑鄙龌龊的人,我只是——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不喜欢我什么?或者说,这个人,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喜欢?” 他指了指自己。 卫襄却知道他说的是尉迟嘉。 “他啊……” 卫襄环顾了一圈墙壁上的夜明珠,双眼熠熠生辉,像是回忆起了许多美好的事情,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许多, “我说不清楚,可能是一见钟情的见色起意,也可能是后来同生共死的患难与共,反正,我就是喜欢他。” “那你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紫衣男子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暗哑和难过。 “我为什么要喜欢你?” 卫襄收回了目光,眼底的光芒褪去,变成了十足的锐利: “从我来到蓬莱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和白翼师兄互不相干,而且,我没记错的话,白翼师兄一直都是对我警惕防备,厌恶多于欣赏,即使后来你对我的态度变好了,我也从来没敢奢望过白翼师兄真的会对我有什么好脸色,所以,该疑惑的人是我——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喜欢我?” “明明在长安的时候,我提醒过你我对你没意思,你当时告诉我,是我想多了,那为什么现在要走到这一步?” “如果白翼师兄你想要长生不老什么的,你跟我说一句就好,我哪怕割一块肉给你都可以,你为什么要对他做出这种事?” “还是白翼师兄以为,我真的蠢到连我自己喜欢的人都分辨不出来,你真的可以顶着他的脸让我对他死心?” 字字句句的追问,让原本平静温和的女子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紫衣男子静静地听着,神色却没有因为女子这激烈的态度有任何变化。 直到她的声音落下,密室中重新恢复了静谧,他才点点头: “没错,之前我是对你防备警惕,因为我们都是大周送来的人,我知道自己到蓬莱是干什么来的,我自然也知道你是干什么来的,我害怕你会害了蓬莱,你说,我对你的防备算不算人之常情?” “这个我知道,我回了一趟长安,想明白了很多事,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思,所以那时你对我处处防备,我也不曾怪过你,可这和后来的事情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 血红色的眸子中漾出陌生的温柔,紫衣男子的神色一如方才的卫襄,充满怀念,却又带着深深的遗憾: “如果我这一辈子,都生活在黑暗里,也就算了,我一直都是被大周抛弃的怪物,一直都是人人害怕忌惮的妖怪,那也就算了。可是你为什么要带我去武烈皇帝的墓前开导我,你为什么要在我的梦境中救我,你为什么要打那个背后说我是妖怪的新弟子?” “你就这么把我生命里的黑暗劈开,给我一道光,然后你告诉我,这道光不属于我,我还是只能回到我那个黑暗的世界里——如果是你,你甘心吗?你愿意吗?” 甘心吗?愿意吗?见过了光,自然不愿意回到黑暗中,拥有过光明,自然不甘心再沉沦黑暗。 可问题是,她干什么了?能让她成为他心里的一道光? 她到底干什么了,能让他造成这种天大的误会?! 卫襄一脸的茫然: “白翼师兄,我,我没想过要做你的那道光啊,我也没有去你的梦境里救过你,我只是让语凝海的镜灵不要伤害你而已,我打那个弟子,也是因为他品行不端,就算他是背后说韩知非的坏话,我也会打他的呀……” “不,你还是不懂。”白翼否决道,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如果现在,让胖胖为你而死,你愿意吗?” 第451章 阿金 让胖胖为她而死?这是什么鬼问题! 她肯定不会愿意啊,可她为什么要回答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她真的很想告诉眼前的人,如果不想好好说话,那就不说了,不必这样胡搅蛮缠。 可是看着面前这张比夜明珠的光芒还有夺人眼目的绝美容颜,她悲哀地发现,自己根本没勇气说出这句话—— 枉她身为语凝海的海之领主,枉她是什么海神娘娘,她却没有完全的把握能把尉迟嘉的身躯夺回来! 这个人和当初寄存在她体内的父神遗魂不一样,他有完完整整的魂魄,还有神格和寒冰本源融合而成的金色水晶球在手,一着不慎,万一他要拼个鱼死网破…… 卫襄打了个寒颤,强行将那样的场景从脑海中抹去,重新镇定下来,缓缓开口: “胖胖是我的镇魂兽,我自然不会让它为我去死,它要是死了,我还是得去半条命。” 对面的人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神情执拗地追问道: “那如果现在你和它只能活一个,只要它死了,你就能活下去,你会怎么选择?” “这……”卫襄很想破口大骂,但是她闭了闭眼睛,还是忍住了。 她竭力控制自己,认认真真地考虑了一下这个问题,答道: “那还是我去死吧,胖胖虽然是我的镇魂兽,但它原本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生活在岚苍雪山的小妖怪,是我把它哄骗了来,阴差阳错做了我的镇魂兽,我没有权利让它为我去死。” “那如果你死了,它也根本活不了,你听说过有主人死了,镇魂兽还能活着的吗?” “这个,按说主人死了,镇魂兽是活不了了,但是凡事有例外,我如果要死了,我肯定会想办法把我和胖胖之间的契约解开,我是神明,胖胖能够出口成真,这应该不是难事儿——所以,白翼师兄,你也清醒一点,不要以为我们真的是拿你没有办法,师父和我们,都是顾念你入蓬莱门下多年而已。” 卫襄解释了一番,还不忘顺带着警告一下对面的人。 “可是胖胖,只是一个小妖怪,说难听点,是只畜生,并不是人。” “这和它是不是人有关系吗?它就算只是个小妖怪,它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它有和我们人类一样的灵智,有和我们人类一样的感情,那我就不能把它和草丛里的傻兔子相提并论——不过,这和你到底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以前在大周的时候,也被人当做畜生一般对待,当火烧起来的时候,他们就那么把我锁在房间里,让我等死——但是你却愿意为了一只畜生去死,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人啊……” 紫衣男子微微感叹,当初那一刹那的心悸此时想起来,依旧如此清晰。 “所以?”卫襄还是不太明白。 “所以我就慢慢地对你好奇,慢慢地开始喜欢你,慢慢地到了这个地步……” 卫襄:……这都什么鬼扯的理由?这场谈话还能不能继续了?! 密室外面,一面水镜在众人面前展开,这场谈话毫无保留地被大家观看了一遍。 胖胖的两只小爪子捂着脸,感动得涕泪齐下,鼻子都开始冒泡泡: “呜呜呜,小姐姐对我真是太好了,我要给她当一辈子的镇魂兽,我永远都不要离开她……” “行了行了,现在不是你哭的时候,你好好想一想,凭着你的本事,能不能张口说说话,让白翼师兄的魂魄回到他自己的身体里去?” 韩知非直到此刻才真正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也真是急了,六神无主地揪着胖胖就开始想办法。 蓬莱本来就人丁不旺,白翼师兄在他心里向来是中流砥柱一般的存在,现在居然干出这种事儿,真是真是……师父会不会杀了他? 胖胖抹了一把感动的眼泪,摇头: “不能,小姐姐说现在的白翼仙长和别人不一样,叫我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都到了这个地步还不能轻举妄动,这件事情真的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了吗? 韩知非真真切切开始担心起来,程无心和沈良夜也面色凝重—— 无论这件事到最后会如何结局,总归是免不了惨烈的结局。 有祁连和云舒的先例摆在那里,白翼师兄的下场,可想而知。 密室中,卫襄也准备着手从这个问题上劝说白翼: “白翼师兄,说来说去,你对我的喜欢只是误会一场,甚至,只是你自己心里的一种执念罢了,其实跟我这个人没什么关系……你看看,要是为了这样一个误会,让我们最后两败俱伤,是不是特别划不来?” “划不来?情之所至,哪有什么划得来划不来。” 紫衣男子摇摇头,神色间看不出什么来,沉默一瞬,才又问卫襄: “如果,我宁死不愿意交出这具身躯,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我能拿你怎么样……”卫襄满脸的无可奈何,“我自然是不能杀了你,我最多就是用你的身躯为他招魂,然后,我和他还是在一起,至于你——如果愿意这么一辈子不人不鬼地过下去,我又能拿你怎么样?” “即使他变成了别人,你还是要和他在一起?” “当然,而且,他就是他,永远都不会变成别人。” 永远都不会变成别人,所以,自己也永远都变不成她喜欢的人? 紫衣男子缓缓地笑了,然后点点头: “好,我知道了。” 至于他知道什么了,或者说他到底要怎么做,卫襄实在是猜不出来。 夜晚的蓬莱阁大殿外,海风吹拂着空旷的山崖,卫襄坐在大石头上,望着灯火通明的大殿,沉默了很久,才问身边的程无心: “大师姐,你说,我不过就是想和尉迟嘉好好地在一起而已,为什么,总是这么难?为什么总要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出现?这就是命吗?” “这……或许真的是命。” 对此,程无心也只能叹气。 没办法,谁让这是一本言情小说的世界呢,不狗血不成活啊。 想必这些情节原本都是属于男女主角的,现在全都发生在了小师妹和尉迟嘉的身上—— 如果这样看来,那算不算是小师妹和尉迟嘉慢慢地变成了主角呢? 想到这个可能,程无心的心情才轻松了一些。 她拍了拍卫襄的肩膀,安慰道: “放心吧小师妹,你们一定能够苦尽甘来的……” “轰!” 程无心的话音刚落,大门紧闭的大殿中就传来了轰然的一声巨响,程无心和卫襄同时颤了颤。 “尉迟嘉!” 在程无心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卫襄一跃而起,冲了过去。 卫襄打了个寒颤,强行将那样的场景从脑海中抹去,重新镇定下来,缓缓开口: “胖胖是我的镇魂兽,我自然不会让它为我去死,它要是死了,我还是得去半条命。” 对面的人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神情执拗地追问道: “那如果现在你和它只能活一个,只要它死了,你就能活下去,你会怎么选择?” “这……”卫襄很想破口大骂,但是她闭了闭眼睛,还是忍住了。 她竭力控制自己,认认真真地考虑了一下这个问题,答道: “那还是我去死吧,胖胖虽然是我的镇魂兽,但它原本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生活在岚苍雪山的小妖怪,是我把它哄骗了来,阴差阳错做了我的镇魂兽,我没有权利让它为我去死。” “那如果你死了,它也根本活不了,你听说过有主人死了,镇魂兽还能活着的吗?” “这个,按说主人死了,镇魂兽是活不了了,但是凡事有例外,我如果要死了,我肯定会想办法把我和胖胖之间的契约解开,我是神明,胖胖能够出口成真,这应该不是难事儿——所以,白翼师兄,你也清醒一点,不要以为我们真的是拿你没有办法,师父和我们,都是顾念你入蓬莱门下多年而已。” 卫襄解释了一番,还不忘顺带着警告一下对面的人。 “可是胖胖,只是一个小妖怪,说难听点,是只畜生,并不是人。” “这和它是不是人有关系吗?它就算只是个小妖怪,它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它有和我们人类一样的灵智,有和我们人类一样的感情,那我就不能把它和草丛里的傻兔子相提并论——不过,这和你到底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以前在大周的时候,也被人当做畜生一般对待,当火烧起来的时候,他们就那么把我锁在房间里,让我等死——但是你却愿意为了一只畜生去死,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人啊……” 紫衣男子微微感叹,当初那一刹那的心悸此时想起来,依旧如此清晰。 “所以?”卫襄还是不太明白。 “所以我就慢慢地对你好奇,慢慢地开始喜欢你,慢慢地到了这个地步……” 卫襄:……这都什么鬼扯的理由?这场谈话还能不能继续了?! 密室外面,一面水镜在众人面前展开,这场谈话毫无保留地被大家观看了一遍。 胖胖的两只小爪子捂着脸,感动得涕泪齐下,鼻子都开始冒泡泡: “呜呜呜,小姐姐对我真是太好了,我要给她当一辈子的镇魂兽,我永远都不要离开她……” “行了行了,现在不是你哭的时候,你好好想一想,凭着你的本事,能不能张口说说话,让白翼师兄的魂魄回到他自己的身体里去?” 韩知非直到此刻才真正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也真是急了,六神无主地揪着胖胖就开始想办法。 蓬莱本来就人丁不旺,白翼师兄在他心里向来是中流砥柱一般的存在,现在居然干出这种事儿,真是真是……师父会不会杀了他? 胖胖抹了一把感动的眼泪,摇头: “不能,小姐姐说现在的白翼仙长和别人不一样,叫我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都到了这个地步还不能轻举妄动,这件事情真的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了吗? 韩知非真真切切开始担心起来,程无心和沈良夜也面色凝重—— 无论这件事到最后会如何结局,总归是免不了惨烈的结局。 有祁连和云舒的先例摆在那里,白翼师兄的下场,可想而知。 密室中,卫襄也准备着手从这个问题上劝说白翼: “白翼师兄,说来说去,你对我的喜欢只是误会一场,甚至,只是你自己心里的一种执念罢了,其实跟我这个人没什么关系……你看看,要是为了这样一个误会,让我们最后两败俱伤,是不是特别划不来?” “划不来?情之所至,哪有什么划得来划不来。” 紫衣男子摇摇头,神色间看不出什么来,沉默一瞬,才又问卫襄: “如果,我宁死不愿意交出这具身躯,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我能拿你怎么样……”卫襄满脸的无可奈何,“我自然是不能杀了你,我最多就是用你的身躯为他招魂,然后,我和他还是在一起,至于你——如果愿意这么一辈子不人不鬼地过下去,我又能拿你怎么样?” “即使他变成了别人,你还是要和他在一起?” “当然,而且,他就是他,永远都不会变成别人。” 永远都不会变成别人,所以,自己也永远都变不成她喜欢的人? 紫衣男子缓缓地笑了,然后点点头: “好,我知道了。” 至于他知道什么了,或者说他到底要怎么做,卫襄实在是猜不出来。 夜晚的蓬莱阁大殿外,海风吹拂着空旷的山崖,卫襄坐在大石头上,望着灯火通明的大殿,沉默了很久,才问身边的程无心: “大师姐,你说,我不过就是想和尉迟嘉好好地在一起而已,为什么,总是这么难?为什么总要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出现?这就是命吗?” “这……或许真的是命。” 对此,程无心也只能叹气。 没办法,谁让这是一本言情小说的世界呢,不狗血不成活啊。 想必这些情节原本都是属于男女主角的,现在全都发生在了小师妹和尉迟嘉的身上—— 如果这样看来,那算不算是小师妹和尉迟嘉慢慢地变成了主角呢? 想到这个可能,程无心的心情才轻松了一些。 她拍了拍卫襄的肩膀,安慰道: “放心吧小师妹,你们一定能够苦尽甘来的……” “轰!” 程无心的话音刚落,大门紧闭的大殿中就传来了轰然的一声巨响,程无心和卫襄同时颤了颤。 “尉迟嘉!” 在程无心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卫襄一跃而起,冲了过去。 第452章 还能再狗血吗? 芜青哀求的样子看起来格外可怜,德山老头冷冷的看了她一时,最终怒道: “你今日替他求情,念着他是你的徒弟,但他做出这桩桩件件的时候,可曾念及过你这个师父半分?可曾想过后果?” 德山老头发起怒来的时候,向来是很吓人的,但这个时候,芜青已经顾不上害怕了。 她朝着德山老头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凄然道: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白翼入蓬莱门下五十年有余,从无过错,如今只因‘情’之一字误入歧途,我们身为他的师尊长辈,难道就要这么弃他于不顾,将他直接灭杀吗?” 说完,又俯身重重地朝着德山老头叩首: “还请师兄宽宥!” 德山老头原本就怒气上头,此时一听芜青这么说,更是气的须发皆张,冷笑道: “好好,真不愧是为人师长,如此尽职尽责——依你这么说,今日若是不留他一命,倒是我的错了?也罢,你既然如此有情有义,视蓬莱规矩如无物,那这掌门之位便交给你来坐,我倒要看看,如果是你站在我的位置上,你又将如何?!” “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 芜青面对德山老头这番话,想要辩解却又哑口无言。 她只能再次叩首,任由泪水流了满脸,哀求道: “师兄,我知道我此时求情是在为难您,可是白翼是我亲手带了五十年的徒儿,对我来说,他和我的孩子并无两样,还请师兄念一念您平日里待卫襄的情谊,饶他一命!”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我的徒弟犯了错,我包庇她了,所以你的徒弟犯了错,我就必须要宽宥,呵,既然如此——” 德山老头拂袖转向了站在大殿中的弟子们: “这件事我不再插手,你且问问蓬莱众人,若是他们同意放白翼一条生路,我绝无二话!” 说完就拂袖离去,看起来一副出离愤怒的样子。 但芜青的眼泪却戛然而止,抬起头来望着德山老头的背影,愣了一下,激动叩首: “多谢师兄,多谢师兄!” 此时在蓬莱大殿中的众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都明白了德山老头的意思。 身为掌门,规矩摆在那里,如果亲口说放白翼一条生路,那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就难以服众了。 但要是把这件事交给他们—— 毕竟是朝夕相处的师兄弟姐妹,即使白翼犯了错,他们又怎么忍心真的让白翼丢了性命呢? 程无心立刻就走上前将芜青从地上扶了起来,安慰道: “师叔放心,师父不会对白翼师兄斩尽杀绝的……” 莱芜也走到芜青身边,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师妹莫怪德山师兄说话难听,他也有他的难处。” “我明白,我知道师兄身在掌门之位的不容易,我并没有怪他,我只是伤心……” 芜青看向了仍旧倒在地上的白翼,眼神中哀戚依旧: “我只是不明白,我的徒儿为什么会这样……” “师父,徒儿,让您失望了……” 白翼看到芜青望过来,血红色的眸中涌起愧疚,但他的手中,依然牢牢地握着那枚金色水晶球的元魂。 大殿另一端的阵法中,浑身金灿灿的少女从地上爬了起来,踮脚朝着白翼的方向张望,淡金色的眸子中满是困惑: “他,他是……” “他才是之前护着你的那个人。” 似乎是看出了少女的困惑,卫襄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 金灿灿的少女转过头去,看见说话的人是卫襄,目光中立刻充满了挑衅: “你根本就不喜欢他,你凭什么还要霸占他?” “你才霸占了别人的男人,懂不懂啊,死妖怪!” 对这少女没头没脑的控诉,卫襄尚未开口,韩知非就忍不住跳了出来骂道。 骂完了又忐忑地看着卫襄: “小师妹,你,你能不能原谅白翼师兄啊?” 原谅? 卫襄看向了白翼的方向。 那个熟悉的白翼师兄回来了,可是,大家都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芜青哀求的样子看起来格外可怜,德山老头冷冷的看了她一时,最终怒道: “你今日替他求情,念着他是你的徒弟,但他做出这桩桩件件的时候,可曾念及过你这个师父半分?可曾想过后果?” 德山老头发起怒来的时候,向来是很吓人的,但这个时候,芜青已经顾不上害怕了。 她朝着德山老头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凄然道: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白翼入蓬莱门下五十年有余,从无过错,如今只因‘情’之一字误入歧途,我们身为他的师尊长辈,难道就要这么弃他于不顾,将他直接灭杀吗?” 说完,又俯身重重地朝着德山老头叩首: “还请师兄宽宥!” 德山老头原本就怒气上头,此时一听芜青这么说,更是气的须发皆张,冷笑道: “好好,真不愧是为人师长,如此尽职尽责——依你这么说,今日若是不留他一命,倒是我的错了?也罢,你既然如此有情有义,视蓬莱规矩如无物,那这掌门之位便交给你来坐,我倒要看看,如果是你站在我的位置上,你又将如何?!” “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 芜青面对德山老头这番话,想要辩解却又哑口无言。 她只能再次叩首,任由泪水流了满脸,哀求道: “师兄,我知道我此时求情是在为难您,可是白翼是我亲手带了五十年的徒儿,对我来说,他和我的孩子并无两样,还请师兄念一念您平日里待卫襄的情谊,饶他一命!”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我的徒弟犯了错,我包庇她了,所以你的徒弟犯了错,我就必须要宽宥,呵,既然如此——” 德山老头拂袖转向了站在大殿中的弟子们: “这件事我不再插手,你且问问蓬莱众人,若是他们同意放白翼一条生路,我绝无二话!” 说完就拂袖离去,看起来一副出离愤怒的样子。 但芜青的眼泪却戛然而止,抬起头来望着德山老头的背影,愣了一下,激动叩首: “多谢师兄,多谢师兄!” 此时在蓬莱大殿中的众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都明白了德山老头的意思。 身为掌门,规矩摆在那里,如果亲口说放白翼一条生路,那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就难以服众了。 但要是把这件事交给他们—— 毕竟是朝夕相处的师兄弟姐妹,即使白翼犯了错,他们又怎么忍心真的让白翼丢了性命呢? 程无心立刻就走上前将芜青从地上扶了起来,安慰道: “师叔放心,师父不会对白翼师兄斩尽杀绝的……” 莱芜也走到芜青身边,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师妹莫怪德山师兄说话难听,他也有他的难处。” “我明白,我知道师兄身在掌门之位的不容易,我并没有怪他,我只是伤心……” 芜青看向了仍旧倒在地上的白翼,眼神中哀戚依旧: “我只是不明白,我的徒儿为什么会这样……” “师父,徒儿,让您失望了……” 白翼看到芜青望过来,血红色的眸中涌起愧疚,但他的手中,依然牢牢地握着那枚金色水晶球的元魂。 大殿另一端的阵法中,浑身金灿灿的少女从地上爬了起来,踮脚朝着白翼的方向张望,淡金色的眸子中满是困惑: “他,他是……” “他才是之前护着你的那个人。” 似乎是看出了少女的困惑,卫襄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 金灿灿的少女转过头去,看见说话的人是卫襄,目光中立刻充满了挑衅: “你根本就不喜欢他,你凭什么还要霸占他?” “你才霸占了别人的男人,懂不懂啊,死妖怪!” 对这少女没头没脑的控诉,卫襄尚未开口,韩知非就忍不住跳了出来骂道。 骂完了又忐忑地看着卫襄: “小师妹,你,你能不能原谅白翼师兄啊?” 原谅? 卫襄看向了白翼的方向。 那个熟悉的白翼师兄回来了,可是,大家都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芜青哀求的样子看起来格外可怜,德山老头冷冷的看了她一时,最终怒道: “你今日替他求情,念着他是你的徒弟,但他做出这桩桩件件的时候,可曾念及过你这个师父半分?可曾想过后果?” 德山老头发起怒来的时候,向来是很吓人的,但这个时候,芜青已经顾不上害怕了。 她朝着德山老头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凄然道: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白翼入蓬莱门下五十年有余,从无过错,如今只因‘情’之一字误入歧途,我们身为他的师尊长辈,难道就要这么弃他于不顾,将他直接灭杀吗?” 说完,又俯身重重地朝着德山老头叩首: “还请师兄宽宥!” 德山老头原本就怒气上头,此时一听芜青这么说,更是气的须发皆张,冷笑道: “好好,真不愧是为人师长,如此尽职尽责——依你这么说,今日若是不留他一命,倒是我的错了?也罢,你既然如此有情有义,视蓬莱规矩如无物,那这掌门之位便交给你来坐,我倒要看看,如果是你站在我的位置上,你又将如何?!” “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 芜青面对德山老头这番话,想要辩解却又哑口无言。 她只能再次叩首,任由泪水流了满脸,哀求道: “师兄,我知道我此时求情是在为难您,可是白翼是我亲手带了五十年的徒儿,对我来说,他和我的孩子并无两样,还请师兄念一念您平日里待卫襄的情谊,饶他一命!”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我的徒弟犯了错,我包庇她了,所以你的徒弟犯了错,我就必须要宽宥,呵,既然如此——” 德山老头拂袖转向了站在大殿中的弟子们: “这件事我不再插手,你且问问蓬莱众人,若是他们同意放白翼一条生路,我绝无二话!” 说完就拂袖离去,看起来一副出离愤怒的样子。 但芜青的眼泪却戛然而止,抬起头来望着德山老头的背影,愣了一下,激动叩首: “多谢师兄,多谢师兄!” 此时在蓬莱大殿中的众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都明白了德山老头的意思。 身为掌门,规矩摆在那里,如果亲口说放白翼一条生路,那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就难以服众了。 但要是把这件事交给他们—— 毕竟是朝夕相处的师兄弟姐妹,即使白翼犯了错,他们又怎么忍心真的让白翼丢了性命呢? 程无心立刻就走上前将芜青从地上扶了起来,安慰道: “师叔放心,师父不会对白翼师兄斩尽杀绝的……” 莱芜也走到芜青身边,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师妹莫怪德山师兄说话难听,他也有他的难处。” “我明白,我知道师兄身在掌门之位的不容易,我并没有怪他,我只是伤心……” 芜青看向了仍旧倒在地上的白翼,眼神中哀戚依旧: “我只是不明白,我的徒儿为什么会这样……” “师父,徒儿,让您失望了……” 白翼看到芜青望过来,血红色的眸中涌起愧疚,但他的手中,依然牢牢地握着那枚金色水晶球的元魂。 大殿另一端的阵法中,浑身金灿灿的少女从地上爬了起来,踮脚朝着白翼的方向张望,淡金色的眸子中满是困惑: “他,他是……” “他才是之前护着你的那个人。” 似乎是看出了少女的困惑,卫襄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 金灿灿的少女转过头去,看见说话的人是卫襄,目光中立刻充满了挑衅: “你根本就不喜欢他,你凭什么还要霸占他?” “你才霸占了别人的男人,懂不懂啊,死妖怪!” 对这少女没头没脑的控诉,卫襄尚未开口,韩知非就忍不住跳了出来骂道。 骂完了又忐忑地看着卫襄: “小师妹,你,你能不能原谅白翼师兄啊?” 原谅? 卫襄看向了白翼的方向。 那个熟悉的白翼师兄回来了,可是,大家都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第453章 是你媳妇儿 翌日,又开始在山腰种地的德山老头老远就听到了蓬莱阁大殿里的吵闹声。 “这又是怎么了?真是的,人老了,要是能又聋又瞎就好了,何苦这般耳聪目明,何苦这么多烦心事儿!” 德山老头心里暗暗抱怨,焦躁地扔了手里的锄头,顺带着砸死了几棵幼小脆弱的小苗苗。 眼看着德山老头飞天而起,暴躁地冲向了蓬莱阁大殿,跟在他身后种地的几个新弟子才暗暗松了口气。 原本他们一直以为掌门是高兴了才来种地的,现在看来,这明明就是不高兴了就来种地嘛,只可惜了这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小苗苗呢。 几个弟子蹲了下去,将那几棵小苗苗扶起来,开始用各种办法试图挽救一下,顺便看看自己的修炼成果。 大殿里,还被困在阵法中的少女朝着卫襄叫嚣: “他是我的,是我的!你把他还给我!” “你给我闭嘴!” 卫襄一挥袖,手中灵力化作无数柄小刀,朝着阵法中飞了过去,将阵法中的少女扎得一阵惨叫。 不过她到底是寒冰本源和神格这种虚无之物生出来的妖物,这些小刀子也就是让她吃了点儿苦头,并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于是少女再次爬起来朝着卫襄叫嚣: “他和我在一起这么久,他就是我的,就是我的!” 卫襄忍无可忍,直接伸手甩了一层结界过去,彻底让那个声音消失,然后直奔着白翼过去了。 白翼眼睁睁地看着阵法消失在自己眼前,看着蓝衣的女子冲到自己面前,原本已经平静下去的心,竟然又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生疼,也不知道是难过她这样在意尉迟嘉,还是心疼她此时狼狈又无助的样子。 白翼也和那个金色水晶球一样被莱芜困在了阵法中,他看着卫襄跌跌撞撞地扑到自己面前,想要伸手去扶她一把,却被阵法挡住了,终究没能如愿。 女子素白的双手扣在虚无的阵法上,虚空中泛出一层层的涟漪,她眼眶红肿,眼底的血丝清晰可见,满眼的哀求: “白翼师兄,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对尉迟嘉做了什么?他为什么把我忘了,为什么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他把你忘了?” 白翼愣住了。 他,他只是占据了尉迟嘉的身体,但他没有再对尉迟嘉的魂魄做出什么事…… 卫襄看着他这副惊愕莫名的样子,很快就明白了,她的神情停滞了一瞬间,眼底的哀求很快变成了绝望: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白翼师兄并没有对他做什么,那为什么会这样? 她的手慢慢地从无形的阵法上滑了下去,彻底跌坐在地上,蓦然嚎啕大哭起来。 德山老头一阵风一样从门外冲了进来,一听见这哭声,心口都抽抽,直接冲到了卫襄面前: “怎么回事,谁又欺负你了?师父帮你揍他!” “他,他把我忘了,他把我忘了……” 卫襄哭得难以自已,抽抽噎噎地说着。 德山老头怒目看着阵法中的白翼: “到底是怎么回事?” “尉迟师弟,把小师妹给忘了。”白翼缓缓地说道,神情间悲喜莫测。 “忘了?活生生的人,他居然能给忘了?放屁!” 德山老头不信,站起来转身就走: “我去问问他!” 程无心匆匆追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卫襄坐在地上哭得昏天黑地,师父怒气冲冲离去。 而白翼跪在阵法内,呆呆地看着卫襄,血红色的眸子已经变成了暗红。 冤孽啊,狗血啊,可恶的言情小说作者啊。 程无心在心底暗暗地问候了一番作者这个后妈,然后走了过去,将掌心里的东西捧到了卫襄面前。 “小师妹,你先别哭,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可以先问问它。” “什么?” 哭得抽抽噎噎的卫襄终于抹了把眼泪,看向了程无心手里蜷成一团的小东西—— 那是一条小蛇,正是尉迟嘉的镇魂兽。 卫襄顿时不哭了,对啊,还有蛇妖在啊,它可是跟着尉迟嘉一起被封印了啊! 卫襄一把将蛇妖给抓了过来,捧在自己面前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仙子,主人,主人现在这样,并不是他的本意……” 蛇妖有气无力地说道。 没办法,它当初和尉迟嘉一起被封印,结果解了封印以后,主人的身体又被人占据,它也跟着倒了霉,被压制得死死的,直到现在,主人的魂魄归位了,它也才被人想起来。 “……其实当初主人的身躯被人占据以后,主人的魂魄根本没有和那个人互换,他还是留在自己的识海里和那个人魂魄对抗,不然……” 蛇妖说着,突然有点儿羞涩: “不然那个人早就去占你的便宜了……” “什么?”卫襄愣了一下,不大明白这话的意思。 程无心却是立刻就明白了,瞧了一眼阵法内的白翼,连忙出声将这件事岔了过去: “咳咳,你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就别啰嗦!” 之前她还以为白翼师兄是单纯地想要离间小师妹和尉迟嘉呢,现在听来,白翼师兄未尝没有打算过占小师妹的便宜,只是有尉迟嘉的魂魄干扰,到最后,反倒是表现出了对小师妹格外的冷淡。 不过现在这些尴尬的事情还是不要让小师妹知道的比较好。 蛇妖被尉迟嘉这么一警告,也就不说废话了,直接说结果: “结果主人耗费精力太过,原本就受到打压的魂魄就扛不住了,损伤严重……就,就把小仙子你给忘了,不过你放心,假以时日,主人一定能想起你来的,毕竟,他向来把你看得比他的命都要重要……” “假以时日?假以时日是多久?”卫襄怔怔地问道。 “这个嘛……”蛇妖也发愁,“我也不知道,或许三两日,或许,或许三两年……” 又或许是一辈子。 但是这话蛇妖打死也是不敢说的。 可卫襄心里何尝不是如同明镜一般清楚明白? 魂魄受损,失去记忆这种事情,谁敢说就一定能好起来? 卫襄失魂落魄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朝着大殿门外走去。 隔着阵法,白翼望着卫襄的背影,到底还是没忍住,喊了一声: “小师妹!” 卫襄虚浮的脚步停了一下,然后继续向外走了,连头都没有回。 事到如今,她还能说什么?她和白翼师兄之间,再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蓬莱后山,面容绝美的男子站在山巅,环顾四周,轻轻皱着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 德山老头气势汹汹冲过来的时候,他眼神中立刻就充满了戒备。 德山老头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了过去: “孽徒,你忘了谁不好,你居然能把襄襄给忘了?你都可以为她去死了,你居然能把她给忘了?” “你又是谁?” 既然忘却了前尘,尉迟嘉自然是不记得眼前的人是谁的,也就一点儿没客气,一掌迎了上来,一道金光闪过,德山老头被震得倒退了七八步,才堪堪站稳。 但是德山老头也没有暴跳如雷,反倒心底暗暗叫了声“糟糕”! 完了完了,这还真是忘了,那自己那可怜的小徒弟还不得哭死? 落尘当初说忘了襄襄,十个人有九个都能看出来是装的,可是这家伙,实打实的忘了啊! 德山老头顿时痛心疾首: “尉迟嘉,你,你真是……活该!” 从前他也曾替尉迟嘉抱不平,觉得小徒弟太过铁石心肠,明明人家孩子也没做错什么,干嘛矫情得不依不饶,宁死不回头,现在可好,小徒弟回心转意了,这厮却是真的忘了! 这什么贼老天,玩谁呢?难道真是对小徒弟不肯去南海当那什么劳什子海神娘娘,不满意了? 德山老头思及这一点,心中警铃大作,也没心情再数落尉迟嘉了,反正跟这么一个前尘尽忘的人再多说也无用,他还是好好琢磨一下现在该让自己的小徒弟去哪里,免得再有什么倒霉事儿落到她身上。 于是德山老头来得快,去得也快,再度转身,风风火火地原路返回了。 尉迟嘉困惑地望着眼前苍茫的群山,脑子里的那片空茫越发浓重起来。 他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可为什么想到那个抱着他哭得痛彻心扉的女子,他心里会这么难过? 傍晚,夕阳西下,绯红的晚霞铺满了半边天空。 蓬莱山门外的海上,已经升腾起了层层暮色,归巢的鸟群从山门外掠过,发出清脆的叫声。 卫襄牵着尉迟嘉的袖子,肩膀上蹲着胖胖和小白猫,身后跟着狐狸精,拖家带口地走出了蓬莱山门。 远处,白翼手里抱着一颗金色的水晶球,身后站着程无心和沈良夜,一看就是被押送的状态。 见她过来,三人并没有走开,直到卫襄走到了他们面前,程无心才跟卫襄打招呼: “小师妹,我们同去语凝海吧。” 卫襄诧异: “我带着他去语凝海养魂,你们去……” “师父和莱芜师叔已经决定了,将白翼师兄送入语凝海的镜灵通道中,他将会在那里长住,若是有朝一日能出来,那就说明他心魔已除,师父可以既往不咎,容他再入蓬莱门下,可要是出不来……这也是各人的命数吧。” 程无心淡淡地解释道。 卫襄却吃惊不小,望向白翼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不再是先前的冷然: “白翼师兄,真的,真的决定了要去那里?” 语凝海底住着镜灵的那些石洞,去过的人都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一个触动心魔的梦境,就很可能会要了一个修仙者的命,那么多的梦境……白翼师兄这是不打算活着出来了吗? 此时晚霞灿烂,海天之间一片浩瀚,白翼望着眼前面带惊愕的蓝衣女子,将她眼底那来不及掩饰的担忧看得清清楚楚。 她,原来,也并没有对他恨之入骨啊。 求而不得,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仿佛有什么重压倏然从他的心上移开了,也就那么一刹那的时光,一种微妙的释然感就从他的心间生了出来。 他耳边像是响起了很久以前,真一大师沧桑的声音——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佛魔一瞬间而已。 于他而言,喜欢小师妹,就是那一瞬间就开始的事情,此时释然,好像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说到底,都是心魔作祟。 白翼神情终于彻底舒展,对着卫襄露出了笑容: “身为蓬莱弟子,既然做错了事,自然就该承担所有的后果,对我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小师妹,对不住你了。” 卫襄望着这熟悉的笑容,恍然觉得,从前的那个白翼师兄,又回来了。 她沉默一时,终是点头: “哦,那,那就一同前往吧,但愿白翼师兄,能够早日走出镜灵迷阵。” “原来那个地方叫镜灵迷阵啊……多谢小师妹。” 白翼点点头,再也没说什么,转身举步先行。 只是他怀里抱着的水晶球却是不甚乐意,挣扎着要从白翼怀里往尉迟嘉这边跳: “我不去,我不要去那种鬼地方!” “乖,别闹,不想去也得去。” 白翼轻轻地说道,伸手一拍,将水晶球的挣扎再次镇压。 掌门师伯和师父师叔已经在这颗金色的水晶球上布下了好几个阵法,它是可能再轻而易举地反抗了,也很难再化作人形了。 而它曾经那样依赖他,曾经比任何人都亲近地与他朝夕相处过,他怎么能留它在蓬莱呢? 万一再惹祸,它可就再无生路了。 “阿金,从此以后,我们相依为命吧,来,我们跟这个世间告别。” 白翼最后望了一眼天边的晚霞,淡淡说道。 他身后,卫襄再度扯了扯尉迟嘉的袖子: “我们也走吧。” 面容绝美的紫衣男子望着扯着自己袖子的这双纤细白皙的手,始终下不了决心挣开。 “你,你到底是谁?”他再次问道。 “跟你说过了,我是卫襄。” 卫襄咬牙切齿地答道。 说真的,她此时很想揍尉迟嘉一顿,或者把这家伙扔掉,可是看看他这张脸,再摸摸自己的良心,舍不得啊。 “哦。”尉迟嘉应了一声,又追问了一句:“卫襄是谁?” “我……”卫襄简直无语了,想了想,甩开了尉迟嘉的袖子,怒道:“卫襄是你妻子,你媳妇儿,你老婆,记住了没?!” 第454章 你们成亲吧 前往语凝海的路上,尉迟嘉再也没有说过话,也没有再反抗过,老老实实地被卫襄牵着走,卫襄让他飞他就飞,卫襄让他走他就走,看起来一副安静乖巧的样子。 卫襄也不知道他对自己的话是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 反正她凝神感觉了一下,没感觉出来他有什么反感厌恶的情绪,看来情况也没那么糟糕嘛。 卫襄很乐观地想着,一路上紧紧扯着尉迟嘉的袖子,表面上看起来两人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轮回镜灵已经得到了两颗灵丹携手归来的喜讯,早就等在了石洞前,看到两人携手走来,顿时忍不住热泪盈眶: “你们终于回来了!是我没有尽好看护之责,日后还请两位尽量不要离开语凝海!” 面对轮回镜灵的如此热情,卫襄还了一个笑脸,毕竟尉迟嘉这事儿也怪不得轮回镜灵,全是他们自己在语凝海之外的地方作的。 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她在北海贪心,想要寒冰本源,也根本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 但是尉迟嘉就不一样了。 他皱了皱眉,再一次说出了那句自从他醒来之后出现次数最多的那句话: “你又是谁?” 而且,为什么看着卫襄对着面前这个老男人笑,他心里这么不痛快? 轮回镜灵愣住了,这什么情况? 一直以来,不都是紫灵丹对他态度还行,赤灵丹专门搞事情吗? 怎么这会儿看起来,赤灵丹态度好得很,紫灵丹却是一副随时要炸毛的样子呢? 再说了,他是谁?他能是谁啊? 轮回镜灵满心的莫名其妙,以为是尉迟嘉心里不高兴,连忙低下头去,更加恭敬地说道: “我名轮回,是语凝海镜灵的掌管着,也是您和赤灵丹最忠心的仆从。” 轮回镜灵的态度这样好,但是出乎意料的,尉迟嘉并不买账: “我不认识你,以后你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 这……轮回镜灵终于察觉出了不对,转头看向了卫襄: “赤灵丹,到底发生了什么?” 卫襄无奈地撇撇嘴: “忘了,他把我们所有人都给忘了。” “忘了?”轮回镜灵难以置信,“不可能啊,他可以把别人忘了,可以把我忘了,但是,不可能把赤灵丹您也给忘了吧?” 卫襄:……什么叫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就是活生生的范例啊! 她什么都不想说了,转过头看向与她同时入海的程无心沈良夜还有白翼: “大世界,你们好好挑选一下,看从哪个入口进入镜灵迷阵比较好?” “不用挑了,随意吧。”白翼此时仿佛什么都已经看开了,态度非常佛系。 轮回镜灵却是不淡定了: “这,这是要做什么?” 卫襄也没对之前的那些狗血的爱恨纠缠有什么过多的描述,简简单单地回了一句: “我师兄想要在镜灵迷阵历练一番,你只管安排就是。” 什么叫只管安排啊?这是把语凝海的镜灵迷阵当什么了啊?这样的历练活生生就是在藐视他们语凝海镜灵们的尊严,蔑视他们的能力! 可是当轮回镜灵准备抗议几句的时候,卫襄一个沉沉的眼神丢过来,轮回镜灵立刻就闭嘴了。 刚刚还说是人家最忠心的仆从呢,反抗海之领主的仆从可不是一个好仆从。 无奈,轮回镜灵只得强撑起笑脸,上前对白翼进行引导,并且暗暗地叮嘱各个石洞里的镜灵们悠着点儿,这可是赤灵丹的师兄,要是真交代在这里了,那可不好收场。 卫襄看着没自己的事儿了,就拉着尉迟嘉回了白玉鼎内。 胖胖和小白猫在这个地方待过,对这个地方并不陌生,一进来就跑去云堆里打滚儿去了,狐狸精也很有眼色地跑了,但还是暗搓搓地躲在云团背后暗中观察—— 说实在的,它真的是很好奇,小仙子会对失去一切记忆的紫灵丹做点儿什么呢?会不会伸出她的魔爪? 只见卫襄站在尉迟嘉面前,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然后忽然伸出手,将尉迟嘉推倒在了云床上。 哎哟哎哟,要扑倒了! 狐狸精立刻兴奋地瞪大了眼睛,伸长了脖子去看,云团都快遮不住它了。 但是,卫襄啥也没干,只是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镂空雕花的小鼎,放在了尉迟嘉面前,不容置疑地命令: “进去。” 倒在床上的紫衣男子露出微微愕然的神情,看着面前女子手里的小鼎,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的抓住了自己的衣襟,满脸的清纯无辜: “你,你想对我做什么?” 戒备警惕的样子活像是他即将被人非礼。 卫襄咬咬牙,那种想要把尉迟嘉打一顿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可是世界如此美好,她怎么能轻易暴躁? 卫襄硬生生把这个念头按捺了下来,横眉怒目: “叫你进去你就进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你……” 尉迟嘉下意识地想反驳,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好像有一种什么力量在禁止他反抗! 他努力地在心里挣扎了一下,最终说出口的话却还是带着妥协的意味: “那,那你陪不陪我进去?” “我当然不能陪你进去,我得在这里看着你!” 卫襄依旧凶巴巴地说道。 不是她不想温柔,实在是,此时此景,她很难温柔得起来。 清纯无辜的美男子瑟缩了一下,拒绝了: “那我就不进去!我害怕!” “害怕?害怕你妹啊!” 卫襄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再也忍无可忍,直接捞起混元鼎扣在了尉迟嘉头上,让他原地消失。 其动作之利索,行为之果断,让原本准备看好戏的狐狸精,狠狠的打了两个哆嗦。 可怜的大魔王啊,没有失去记忆的时候,那是任人宰割,现失去记忆了,也还是任人宰割,他就妥妥栽这女人手里了。 那它,到底要不要过去安慰这女人两句呢? 思忖片刻,狐狸精放弃了这个十分危险的想法,彻彻底底地溜了—— 这女人这会儿心情不好,它还是不要在上前找打比较好。 只是围绕在卫襄身边的这群大小妖怪,能够狐狸精这般觉悟的,实在是寥寥无几,就比如那个缺心眼儿的鲛人之王鱼沧海。 他前几日刚刚被轮回镜灵从石洞中放了出来,正是闲得快长毛的时候,听说卫襄回来了,立刻就摆着大尾巴来卫襄面前找打了: “小仙子啊,我听说你那个情郎把你给忘了?这可真是……不过你们人类的女子早都说过了,你们人类男子没一个好东西,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要我说,你还不如带着我和莳溪回南海,咱们南海好儿郎多的是,总能再找到合心意的情郎的!就比如我家小儿子,年方五十八,正当妙龄,与您十分相配……” 鱼沧海絮絮叨叨地说着,自以为自己说得很对,并且十足真诚,但卫襄自始至终都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一直到他把自己小儿子小时候尿床的糗事都说了一遍之后,卫襄才不耐烦地举了举手里的海螺: “很好,继续说,我全都给你记下来,等尉迟嘉想起来了,让他听听。” “你……” 鱼沧海愣了一下,立刻甩尾巴走人: “啊呸,这都什么人呀,不识好人心,这都是什么世道啊……” 是啊,什么人啊,什么世道啊,好好的,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卫襄将混元鼎抱在怀里,躺倒在云床上,无边无际的凄凉之感,从心里蔓延了出来。 太难了,这日子太难了。 相比卫襄的凄凉,胖胖其实还是很乐观的。 “你别看姐夫现在好像是把小姐姐给忘了,但依我看,他根本就没忘,你看小姐姐叫他进混元鼎里面,他虽然不愿意,最后不也还是乖乖进去了?” “听话又不代表他没忘,也可能他忘了自己是谁,怕小仙子打他呢?” 小白猫是一点儿都不乐观,爪子在云团里划拉了几下,感叹道: “反正据我所知,这种魂魄受伤导致的失忆,是很难好起来的,尤其是他们这种级别的,不受伤还好,一受伤可比普通人还糟糕!” “那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很可能从此就把小仙子给忘了,再也不会想起来了,干脆让小仙子别折腾了,直接带着他回大周成亲算了,生米煮成熟饭,不管他想得起来想不起来,都没有关系了!” “这样啊,那听你这么说还是有几分道理的。”胖胖认真考虑了一下,捅了捅小白猫,“要不,你去和小姐姐说说这件事情?” “你这个小妖怪,可真是够坏的,你怎么不去说?”小白猫不乐意了,眯着眼睛反问。 “那我不是怕挨打……” “合着你怕挨打我就不怕是吗?什么人呢你!” 小白猫鄙夷地对着胖胖翻了个白眼,扭着身子走开了。 但这个念头却是牢牢地在胖胖的心里扎根了。 要是姐夫从混元鼎里出来,还是想不起来,那它就得想想办法了。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尉迟嘉还在混元鼎中养着。 卫襄为了让他能够得到语凝海每一寸海水的滋养,像个幽灵一样游荡在云海的每一个角落,略带忧伤的样子看得每一个见到她的生灵都心有戚戚。 路过一个石洞的时候,一个小镜子里跳出了一个胖娃娃,拦住了她。 “小姐姐,你,你别难过了,有时候,宿命这种东西是反抗不得的,你得学会放下……” 小镜子想要劝解卫襄,但是他毕竟相关经验稀少,不怎么会安慰人,这话不但没能开解得了卫襄,反倒让卫襄的脸色更白了几分。 卫襄认出了小镜子就是当初曾经跟他们离开过语凝海的小一千,而对他的这番话,卫襄很不满意: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知道我和他的宿命?” “我不知道,可是我三七八姐姐知道,她说你们没有未来……” “没有未来?”卫襄脸色霍然大变:“那为什么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轮回镜灵知道吗?” “大哥知道的,大哥还为了这个罚我三七八姐姐闭洞思过了呢……” 小镜子就这么傻乎乎地把轮回镜灵给卖了。 没有未来,没有未来……他们都知道,却没有人告诉她! 可是,凭什么没有未来呢?如果不给他们未来,为何要让他们重生,为何让他们继续陷入纠缠?! 蓝衣女子身形仓惶地从石洞中跑了出来,直接冲到了轮回镜灵的面前: “我要见那个说我们没有未来的镜灵,我要见她!” 轮回镜灵的神情蓦然僵硬: “赤灵丹,您,您知道了……” “是,就算你想要跟我隐瞒,我还是知道了——但是我不可能认命,我不可能接受这个结果,这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卫襄有些崩溃地指着石洞: “我不相信你们这些镜灵安排给我们的宿命,我绝对不接受!” 轮回镜灵看出了卫襄的心神不稳,立刻变了腔调,好声好气的哄劝她: “赤灵丹您先不要激动,我也知道她是胡说的,所以我才让她自己去面壁思过!你相信我,这件事情一定有解决的办法,你们一定会有一个好结果的!” “是,我们不可能没有好的结果,既然命运让我们重来,让我们逆天改命而行,那我就不相信我们会落到这样的境地!” 卫襄怀里紧紧抱着混元鼎,扬起下巴,傲然对宿命宣战。 这副难过又倔强的样子看得轮回镜灵心里更难过—— 罢了罢了,不认命就不认命吧,还是赶紧帮忙想办法吧。 也不知道轮回镜灵是不是和胖胖以及小白猫进行了亲切会晤,三日之后,轮回镜灵给出的办法和小白猫给出的办法基本一样: “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就不可能更糟了,赤灵丹不妨放宽心,直接和紫灵丹成亲吧,一旦你们成亲,就是夫妻了,就不存在没有未来的说法了!” “成亲?” 卫襄脑子里第一时间出现了在北海火云宗之时,尉迟嘉命令祝言准备的那件火红的嫁衣。 那个时候……如果那个时候他们成亲了,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了? 可是现在要她就这么和尉迟嘉成亲,什么都已经不记得了的尉迟嘉,他会愿意吗? 第455章 原计划进行 卫襄把尉迟嘉从白玉鼎中叫了出来,直接而坦诚地问他: “你愿不愿意和我成亲?” “成亲?” 尉迟嘉的眼神清澈明亮,但他微微愕然的态度,还是让卫襄一眼就看出来,尉迟嘉根本就没能想起她来。 她忍着心里的难过,垂头重复了一遍: “对,成亲,从此结发,白首不离的那种。” “我……”脑子里一片空茫茫的尉迟嘉想了一下,“如果你想成亲,那我们就成亲吧。” 虽然他不记得眼前这姑娘到底是谁,可是想到要和这姑娘一起过一辈子,他心里好像也不抗拒。 可就是这么一恍惚的功夫,卫襄的心口就像是被一柄匕首狠狠地扎了进去,汩汩地开始冒血。 如果你想成亲,那我们就成亲吧。 这样勉强的语气,她还有什么听不出来? 她仔仔细细地盯着尉迟嘉看了一会儿,然后没有再说什么,起身走了出去,坐在白玉鼎上,忍着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眼前这人不是尉迟嘉,是一个完全忘记了她的人。 以前的所有一切,所有爱和恨,都和眼前这个人没有关系。 可偏偏这个人千真万确还是尉迟嘉。 这样纠结而矛盾的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海底的波光离合亘古不变,鱼沧海摆着尾巴游来游去,瞧着坐在白玉鼎上发呆的少女,很想说点儿什么,又怕挨打,最终也只能消停下来了。 卫襄心情不好,胖胖的心情自然也不好,它也乖乖地蹲在白玉鼎下面,和小白猫还有狐狸精并列一排,三小只一起仰望着卫襄。 胖胖:“小姐姐今天坐在那里都没有甩腿,肯定是心情不好。” 小白猫:“她哪天心情好过?” 狐狸精:“大魔王不肯跟他成亲,她心情肯定不好……哎呀不好,大魔王来了!” 狐狸精低低地叫了一声,三小只集体往白玉鼎下面挪了挪。 白玉鼎既然是个大鼎,那下面的空间自然是有的,三小只挤挤挨挨总算是藏了进去,然后六只耳朵竖了起来。 但是过了好久,都没有再听到有任何的声响。 小白猫有点儿急: “哎呀,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到底愿不愿意跟小仙子成亲啊?小仙子怎么不打他一顿啊?真不行,让胖胖去给他念叨念叨,让他愿意啊!” “小仙子自己就是神明,需要胖胖去念叨吗?这是小仙子不愿意强人所难。” 狐狸精很能明白卫襄的心思,忍不住叹息道: “小仙子啊,就是谈恋爱的经验太少,直接绑起来成亲不就好了,何必这么矫情,早知道,我就应该把我撩男人的绝技教给她!” “小姐姐才不是不会撩男人,喜欢她的人多了去了,小姐姐她就是,不甘心啊。”胖胖最懂主人的心思,悠悠地叹道。 纠缠了这么久,一路同行了这么久,现在人家把她全忘了,是个人都受不了啊。 狐狸精一听,顿时对胖胖另眼相看: “哟呵,你这个小妖怪懂得的还不少啊,那依你看,现在该怎么办?” 胖胖情绪低落地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要是他们能重新开始就好了。” “重新开始?哎你这是个好主意啊!” 狐狸精眼前一亮,拍拍爪子: “真想不起来就算了,重新开始就好了啊!我看过程仙子收藏的那些话本子,这种套路多的是!走走走,我们去找小仙子聊聊,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从前大魔王那么高冷,都被小仙子给征服了,现在大魔王什么都不记得了,小仙子再次把他拿下也就是转眼间的事情!” “哼,天真!” 冷眼看着狐狸精和胖胖兴致勃勃地讨论,小白猫十分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卫襄听着脚下三只小妖怪的叽叽喳喳,十分无聊地看了尉迟嘉一眼。 这三只大概是觉得,往白玉鼎下面一躲,说话别人就听不见了吧? 也或许,它们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尉迟嘉坐在卫襄身边这么一会儿,这是第一次接收到卫襄的目光,然后觉得自己看不懂。 他很忐忑地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觉得卫襄可能是在暗示他。 他试探着伸出手,扯了扯卫襄的衣袖: “那要不,我和你,成亲?” 要不,我和你,成亲? 勉强,不情愿,妥协,还是试探? 卫襄心里忽然就有了决断。 她挥袖,甩开了尉迟嘉的手: “不必了。” 说完,直接起身,衣袂飘飘地飞下了白玉鼎,将尉迟嘉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曾经,得不到的她偏偏就要勉强,可现在她最不想做的,就是那样毫无尊严地再去勉强别人。 即使她再爱尉迟嘉,也不可能让他们曾经的人生再重新来一次。 她已经没有了那时的单纯心境,自然也就不会有那时的耐心和勇气。 轮回镜灵正在教导莳溪修炼,见卫襄在海底漫无目的地转圈圈,察言观色之下,很快断定,卫襄的心情并不好。 这么看来,求亲被拒?轮回镜灵心里这么猜测着,凑上去说话的时候就变得越发小心翼翼: “赤灵丹,您这是准备去哪儿?” “我哪儿也不去,我就转转,就想一个人静静。” 卫襄说着,又晃晃悠悠地从轮回镜灵面前走过去了。 轮回镜灵就有点儿发愁,这,这丫头怎么看着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啊? 这可不行,赤灵丹要是情绪一直这么不好,迟早也是会影响到语凝海的状况的,他得像个办******回镜灵想了想,就去找了一直在语凝海底游弋的西泠。 身为一只海豚妖,西泠一点儿都不想离开水里,所以他闲来无事也不上岸,近些日子发生的风风雨雨他算是一点儿没赶上,最近也只从祝言口中知道个事情的大概。 现在轮回镜灵来找他,说是要委以重任,他还有点儿不敢相信: “我能干点儿啥啊?” “你能不引人注目地去蓬莱给我送个信儿。”轮回镜灵很严肃地说道。 虽然他巴不得赤灵丹一直留在语凝海,但是为了赤灵丹和紫灵丹的将来,他还是得和蓬莱合作。 至于送信儿这种事情,总在卫襄身边绕的那几只小妖怪明显不合适,莳溪呢又幻化不成人形,上岸有困难,所以他才瞄准了西泠。 西泠听了轮回镜灵交待的任务,觉得也没什么难度,于是就欣然领命,很快就浮出海面,前往蓬莱了。 于是翌日一早,坐在海面礁石上晒太阳的卫襄老远就看见茫茫海面飞来了一袭红衣。 “大师姐,你怎么来了?” 她连忙爬起来迎了上去。 程无心自然不会出卖轮回镜灵和西泠,笑盈盈地答道: “师父命我来寻你,有事情要和你说。” “师父找我?那我这就去见师父。” 卫襄一听德山老头找,立刻打起精神就要跟程无心走。 程无心拦住了她: “不必回去了,师父让我来和你说,你不必急着回蓬莱。” 卫襄一下子就听出了不对: “怎么,我不方便回去吗?又有人来蓬莱搞事情了?” 程无心连忙否认: “没有没有,是你想多了,是你先前救治的那些人颇为见效,有更多的人动了心思而已,来找你救人。” “哦,这个啊,我又不是圣母白莲花,我是不会再去救那些曾经追杀我的人的,我只是要让他们以后不敢招惹蓬莱而已。” 卫襄这才又坐回了礁石上,面对着眼前的碧海蓝天,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 程无心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传达了师父的指示: “师父的意思,是想要你尽快去南海,他查阅古籍,觉得近些日子这些事情可能就是上天的警示——你既然已经做了南海的神明,那就要去履行你的职责,不要再赖在东海了。” “哎,师父他老人家又开始嫌弃我了啊。”卫襄扭过头去,神情更加低落,“大师姐,我跟你实话说吧,我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去南海,尉迟嘉这个样子,我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那你可以带着他一起走啊。” 程无心伸手揽过卫襄的肩头,做知心大姐状, “小师妹,我知道他现在忘了你,你不开心,可是,你也根本用不着伤心难过,你们本出同源,魂魄相连,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没有好结果的,现在的这一切,兴许只是上天对你们的考验,一起走过去就好了,你说是不是?” “大师姐,你这话,安慰安慰七八岁的小孩子可以,你安慰我……你觉得我能信吗?”卫襄一脸怀疑地看着程无心。 程无心也知道自己这番说辞实在是太过官方,但是,她能怎么劝? 按照言情小说的一贯套路,狗血肯定是有的,但是只要男女主没什么抄家灭族的血海深仇,深情虐恋,一般情况下历经万千坎坷,磨难重重,就算是双双挂掉,那也是要在一起的。 可这种话,她说出来也没人信啊。 程无心只能思考了一下,又改变了一下策略: “那行,这种话你不爱听,我也就不劝你了,我就问你一句话,尉迟嘉把你忘了,这件事怪不怪他?” “不怪他,怪我。”卫襄回答得很干脆。 “很好,那他把你忘了,你会不会就此丢弃他,另找他人?” 卫襄继续摇头:“不会。” “那要是他一辈子想不起来你,你和会不会和他在一起?” “会。” “所以,你还纠结什么?” 程无心笑眯眯地看着卫襄,满脸只有两个字:你懂。 卫襄看着自己一直以来深为信赖的大师姐,眼睛眨了眨,死气沉沉的眼睛终于慢慢地亮了起来。 对啊,无论尉迟嘉记不记得从前的事,对她来说,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程无心见自己的劝说凑效,连忙趁热打铁,继续劝说: “所以,你现在带着他去南海也好,回大周也好,去西海也好,北海也好,只要按照你原本的计划那样,好好地把日子过下去就行了,你想那么多干嘛?对了,你之前计划他的封印解除了以后,准备做什么来着?” “原来……原来,我打算等他封印解除了,我就跟他说,我其实,还是喜欢他,我其实愿意跟他成亲。” 海上的风从北边吹来,带着寒冬将至的凛冽,忽然像是吹进了卫襄的头脑中一样,将她那浑浑噩噩的意识彻底吹得清醒—— 当尉迟嘉为了她,自我封印的那一刻,她的确是这样打算的。 而现在,他的封印已经解除了。 就这么简单。 碧海蓝天之下,蓝色衣裙的女子神情渐渐明朗,最后忽然张开了双臂,朝着程无心扑了过去,将她牢牢抱住: “大师姐,谢谢你,谢谢这个世上有你,你总是能叫我清醒明白,谢谢你!” “你是我的小师妹,我只希望你能过得幸福快乐。” 程无心也张开双臂,笑盈盈地抱住了卫襄。 从前她特别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穿越到这个世界里来—— 既不是主角,也不是恶毒女配,难道是来当个路人甲吗? 但是这一刻她好像有点明白了,她来这里的就是当一个勤勤恳恳的引路人,等到这家伙犯迷糊的时候,就赶紧出手把她给掰回来。 其实这样也不错,虽然不是主角,没有什么波澜壮阔的人生,但至少,不会随随便便成为炮灰。 只是师姐妹之间这无比融洽的一刻,在远处的某人看来,无比刺眼。 “你又是谁?” 尉迟嘉紫衣翩翩,飞身而来,一掌朝着程无心拍了过去,冷声喝问道。 幸好程无心对危险的感知是极其敏锐的,迅速放开卫襄,张开双臂飞身后退,堪堪避开了尉迟嘉这要命的一掌。 “尉迟嘉,你干什么!这是大师姐!” 猛然之间来这么一出,卫襄身体严重前倾,差点儿跌了个跟头,气恼地一把拽住了就要朝着程无心冲过去的人。 尉迟嘉原本是不肯放过程无心的,但是被卫襄这么一拽,下意识地就停了下来。 “我,我……” 面对眼前愤怒的蓝衣女子,尉迟嘉呐呐了两声,到底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能说他一看见有人靠近她,他就想过去打人吗? 程无心站在远处,虽然受到了惊吓,但是更多的是高兴,她指着尉迟嘉,朝着卫襄笑嘻嘻地喊: “小师妹,瞧见没,根本还是那个人嘛!好了,我先走了,你们成亲的时候告诉我!” 说完直接转身就飞走了,就连卫襄追在后面喊,程无心都没敢回头。 说实在的,是真怕挨打啊。 卫襄望着程无心落荒而逃的样子,回过头气鼓鼓地瞪着尉迟嘉: “你,还想不想跟我成亲了?” 尉迟嘉:……啥?不是你想和我成亲的吗? 第456章 忽悠,接着忽悠 既然放平了心态准备好好过日子,卫襄就打算好好给尉迟嘉讲讲他的“过往”。 “……你是大周的柱国公,家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就一个老祖母和你相依为命。你十四岁那年在宫宴上对我一见钟情,从此开始对我进行死皮赖脸的纠缠……我不喜欢你,跑来蓬莱修仙,但是你还是不肯罢休,非要跟来……” 卫襄一本正经地讲着,满脸的高冷,一副傲娇的女神范儿。 尉迟嘉越听脸越红,难怪自己不记得她了,她会如此生气,原来是自己先去招惹人家的。 旁边的小白猫听得津津有味,深信不疑。 毕竟从它认识这两个人开始,这男的就处处迁就这女人,为了这女人要死要活,那肯定是喜欢这女人喜欢得不得了,跟着来修仙也就不算个事儿了。 另一边,胖胖和狐狸精的眼睛越瞪越大—— 我的老天爷,小姐姐你如此颠倒黑白,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它们可是跟着卫襄去过长安的,这两人之间的爱恨纠缠,长安城人人耳熟能详好吧?! 不过卫襄是胖胖的主人,胖胖就算再不长眼,也不敢过去拆自己主人的台,狐狸精呢,想了想,也选择了闭嘴。 不管当初怎么样,后来么……情况反正也和小仙子说得差不多,犯不上去揭穿什么的。 就这么着吧,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日子还得凑合过不是? 于是海风就这么悠悠地吹着,卫襄就这么厚着脸皮讲着,用了大半天才将自己和尉迟嘉之间的“爱恨情仇”讲了个差不多。 至于到底差多少,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反正前世的事情,她半个字儿也没提。 而尉迟嘉等彻底听完卫襄的讲述,愧疚之心已经无以言表,对着卫襄,低眉敛目地道歉: “是我不好……” “好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你只要记住,以后事事听我的,我说去哪儿咱就去哪儿,我说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就行了。” 卫襄挥挥手,不太想说多余的话。 虽说经过程无心的一番开导,卫襄想明白了怎么做,但是真做起来还是和想象有差别的,就比如现在,她说什么尉迟嘉都听,可是无论是真的记忆,还是假的记忆,都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尉迟嘉听她说这些话的感觉,怕就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可怜记忆全无的尉迟嘉也不太明白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只看着刚才讲述过往时候还神采飞扬的女子此刻忽然眼神黯然,明亮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带上了一股说不出的愁绪和忧伤。 “襄襄……”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触碰那双眼睛。 卫襄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不避不闪,眼睛里慢慢地有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欢喜漫上来。 但是那修长好看的手,却在她的眼前停了下来,尉迟嘉如墨一般的双眸中,带了几分迟疑和挣扎。 卫襄眼睛眨了眨,长长的睫毛瞬间就低垂了下来,如同疲累已极的蝴蝶翅膀,扇了几下,就扇不动了。 她抬手将尉迟嘉的手从自己面前拂开: “算了算了,我不能强求你一下子接受这个现实,我们,慢慢来吧。” 卫襄意兴阑珊地转头走开,心里一再告诉自己,这怨不得尉迟嘉,怨不得他。 对于他来说,自己和那些过往一般陌生。 “襄襄!” 尉迟嘉连忙跟了上去,心里的后悔翻山倒海。 刚刚,为什么要犹豫?为什么要胆怯? 尤其是此刻,他看着她转身离去,心底的恐慌大片大片地涌了上来,仿佛此刻不抓住她,以后就再也抓不住了一般。 他快走几步追了上去,卫襄却在他追上来去抓她手的时候,再次挥手,然后一头扎进了海里。 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她这会儿就是不想理他! 尉迟嘉眼睛也没眨,跟着也跳了下去,在冰凉的海水里拉住了卫襄。 “冷不冷?” 在寒冷袭来的那一刻,尉迟嘉本能地传音问道,然后又本能地张开双臂,将卫襄牢牢抱在了怀里。 直到他双臂合拢的那一刻,他心底的慌张惊吓才慢慢褪去,一直悬在那里的心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安栖的地方,一下子落到了实处。 确定了这一点,等卫襄习惯性地开始挣扎的时候,尉迟嘉就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将她紧紧箍在了怀里。 “你干什么?”幽暗的海水中,卫襄回头,面带不虞,传音问道。 可尉迟嘉已经不再害怕她这样的神色,更进一步将下巴搁在了她的肩头,心满意足地在她耳边发出一声喟叹: “早知道抱着你感觉这么好,我就应该早些这样抱着你。” 卫襄大惊:……这人,脸皮怎么忽然间厚了?就这么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可这是在语凝海的海水里,她不敢说太多话,也不敢揪着不放继续问,就连挣扎的动作,也慢慢地停了下来。 好不容易,事情朝着好一点的方向来了,她实在是不想再吓跑他。 卫襄就这么慢慢地放弃了从前习惯性的所有挣扎,慢慢地慢慢地闭上眼睛,微微转身,侧脸贴在了尉迟嘉坚实的胸膛之上。 紫色和蓝色的衣衫在海水中纠结缠绕,静谧的海底,漂浮着与从前完全不同的气息。 鱼沧海正趁着轮回镜灵不注意,从石洞里溜出来,坐在白玉鼎下面嘎嘣嘎嘣嚼贝壳,一看见纠纠缠缠如同连体人一般走进来的两人,顿时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一个不注意,就被锋利的贝壳渣子划破了嘴,嘴唇霎时血流如注。 但是由于太过惊讶,直到两人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才发出了一声惨叫。 “闭嘴。” 尉迟嘉觉得眼前这条臭鱼很是煞风景,吓到襄襄怎么办? 他干脆直接一巴掌把他打飞了。 满嘴贝壳渣子飞进了石洞中的鱼沧海:……呜呜呜,我就吃个饭,我做错了什么?! 轮回镜灵在远处看着,终于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不禁夸赞程无心: “程仙子到底是蓬莱门下的大弟子,做事稳重又灵活,我果然没有找错人。” 莳溪并没有轮回镜灵那样能够听到整个语凝海动静的本龄,疑惑道: “紫灵丹和赤灵丹和好了?紫灵丹想起来从前的事了?” “没有想起来,但是想不想得起来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他们好好的,就好了。” 轮回镜灵终于能松口气了,两颗灵丹只要能好好相处,那语凝海就暂时无忧了。 至于说什么时候能回到从前的状态,那就只能寄希望于来日方长了。 但是想要彻底解决这件事,最好的办法还是尽早让紫灵丹恢复从前的记忆。 轮回镜灵想了想,又召唤西泠去找程无心,想要问问她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西泠愁眉苦脸想要拒绝: “轮回大人啊,您知不知道从语凝海到蓬莱这一路有多么危险?我一个妖怪,真的好怕怕啊……” “请不要跟我说这种没人信的话,你的来历我是清楚的,你可不是普通的妖怪,况且你在语凝海白吃白住了这么久,总要付出点什么吧?”轮回镜灵一副大公无私,铁面无情的态度。 西泠:我吃的小仙子的,喝的小仙子的,到底关您老人家什么事情啊? 但是这话西泠也不敢说啊,毕竟小仙子现在心情也不好,估计也不会有心思为他做主的,而他也不想再次搞什么把整个海洋都冻起来的事情,毕竟那样做太容易挨打。 西泠只能默默地闭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再度赶去了蓬莱。 蓬莱阁大殿中,德山老头也在和程无心商议到底该怎么办。 “……你确定,襄襄一点儿都不想去南海?”德山老头忧心忡忡,“那她这是想干什么啊,虽说咱们修仙是逆天而行,但现在就跟老天爷对着来,明显就是活腻了……” “其实,弟子倒是觉得,小师妹不想去南海,那就不去吧,干脆让她带着尉迟嘉回大周去。” 程无心斟酌了一番,建议道。 德山老头有点儿不乐意: “他们现在这样,回去大周我不是很放心……” “可是只有回去大周,尉迟师弟才有想起过往的可能啊。”程无心综合了一下前世的经验,耐心地解释道:“毕竟他们之间的一切纠葛都是在大周开始的,大周也是出了东海以外他们最熟悉的地方,如果能在他们熟悉的地方多转转,说不定勾起尉迟师弟的回忆,就能想起从前了呢?” “这……你要这么说,也有点儿道理。” 德山老头沉吟片刻,再想想山门外那一拨一拨好似打发不完的人,心情莫名焦躁: “反正你有空了去告诉她,爱上哪儿上哪儿,别杵在东海给我招祸,赶紧滚蛋!” “是,我得闲了会去再劝劝小师妹的。” 程无心利索地答应了。 白玉鼎中,尝到了甜头的尉迟嘉,已经完全化身成了牛皮糖,时时刻刻黏着卫襄不放,无论卫襄去哪里,他都要寸步不离地跟着。 狐狸精蹲在云团里远观了一会儿,感慨: “这到底是刻骨铭心爱过的人啊,就算想不起来了,小仙子几句一忽悠,还是能把人拐到手。” 小白猫觉得狐狸精这话有诋毁之嫌,抗议道: “怎么能是忽悠呢,他原本就是对小仙子穷追不舍啊。” “切,亏你还号称乾坤兽,你知道什么啊你。”狐狸精再次对这傻猫表示鄙夷。 小白猫可不会白白被她鄙视,当即就朝着卫襄追了上去: “小仙子,有人说你坏话!” “哎哎,你是不是傻?”狐狸精一爪子拍在了小白猫身上,把它拍进了云团中,“他们正在你侬我侬,你过去是找打?” “你才找打!” 小白猫被狐狸精这一爪子一拍,总算是清醒了几分,但还是死鸭子嘴硬。 一边抱着小肚子在云团里滑来滑去的胖胖实在是不耐烦了,指了指卫襄的方向,然后小爪子放到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嘘,听,小姐姐又在忽悠姐夫了!” “啊?又开始忽悠了?我这次可要好好听听,是怎么忽悠的!” 小白猫顿时也顾不上和狐狸精打架了,悄悄地溜了过去,高高地竖起了耳朵。 两人相依相偎地坐在白玉鼎上,尉迟嘉正在询问卫襄他们定亲的事情。 “……那宫宴后,我去请皇上赐婚,你当时答应了吗?” “我当然不答应,是你寻死觅活,我被迫无奈之下才答应了。” 卫襄一本正经地说道,两只脚丫子不慌不忙地甩阿甩。 狐狸精暗暗赞叹: “我就佩服小仙子这一点,总能这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听它这么说,胖胖就不高兴了,立刻反驳: “这算什么胡说八道?当初小姐姐就是不愿意跟姐夫定亲啊,就是姐夫寻死觅活她才同意的!” “可她心里肯定是偷着乐的,就比如那个叫小十一的镜子,它要是跑来跟你说要娶你,你肯定也高兴!”狐狸精才不服气,振振有词地反驳。 “呸,说谁呢你!” 这下可算是戳到胖胖的痛脚了,它“噗通”一声把自己砸到了狐狸精的身上,和它扭打在了一起: “你胆敢污蔑我的名声!” 小白猫也跟着急眼了: “哎,你们打什么啊打,还想不想听小仙子忽悠了?” 话音刚落,一个阴恻恻的女子声音就在它的耳边响起: “说什么呢?” 小白猫一抬头,女子明艳的面孔就近在咫尺。 它心虚地低头: “没,没什么,您接着……” “接着什么?” “忽悠,接着忽悠……哎,我这嘴!小仙子我不是那个意思!” 小白猫拍了拍自己的嘴巴,悔得肠子都青了—— 它干嘛要说话啊! 瞧瞧,旁边那个大魔王眼神多可怕! 片刻之后,三只看热闹的小妖怪齐齐被尉迟嘉从白玉鼎里丢了出去。 “不许再靠近她。”尉迟嘉冷冷地警告。 胖胖在内心疯狂叫嚣:凭啥?小姐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狐狸精谄媚讨好:“大魔王你比从前更霸道了呢!” 小白猫:“活该,活该你被忽悠!” 尉迟嘉:“我就喜欢被她忽悠,关你什么事?” 说完重新返回了白玉鼎中,再次拉住了卫襄的手: “那我有没有亲过你?” 第457章 我们回大周 一天之内,整个语凝海的所有生灵都知道了紫灵丹又被赤灵丹给打了的事情。 据说呢,是紫灵丹想占赤灵丹的便宜,结果赤灵丹不愿意,然后就悲剧了。 轮回镜灵远远地看着被打了却还死死黏着卫襄的尉迟嘉,颇有些为他打抱不平: “这算是什么占便宜啊,从前赤灵丹可没少占紫灵丹便宜!” 他可不是世间的那些凡夫俗子,在他的本体面前,一切都无所遁形,他还看到过卫襄年少时候强吻尉迟嘉,把人家嘴唇都咬破了呢。 不过这些不平啊什么的,他也只能存在心里,不敢去卫襄面前说道,毕竟人家紫灵丹自己都不在意,他去多什么事儿呢? 他现在要操心的,是如何才能让赤灵丹和紫灵丹安安静静待在语凝海,别出去乱晃悠了,万一再出点儿什么事儿,谁能担待得起? 但是对于轮回镜灵的这些考虑,被西泠再次请来的程无心却是半分都不赞同。 轮回镜灵和程无心在一条卫襄轻易不会逛到的石洞里会了面。 程无心听完了轮回镜灵的担忧,也将师父的担忧说了一遍: “……如果说小师妹只是你们语凝海的海之领主,那么她这辈子都留在东海,完全没有问题,可是她还是南海的海神娘娘,如果她滞留东海,不肯前往南海履行自己身为神明的职责,那么,上天如果责罚,这个责任轮回大人您担当的起吗?而且,我认为您身为上古镜灵,必定会比一般的凡人多些见识,不至于像一个离不开孩子的父母那样患得患失。” “离不开孩子的父母?这个世上,不应该是孩子离不开父母吗?”轮回镜灵对于程无心的这种比喻并不反感,但是也不认同。 程无心笑了笑: “年幼的孩子或许离不开父母,但是当孩子已经有足够的能力经历这世间风雨的时候,父母再不放手,那就是父母离不开孩子了。” “可是,你们蓬莱有许多底子,不差他们两个,但是我语凝海,只有这两颗灵丹啊,而且缺一不可。“ “那您就想错了,我们蓬莱的每一个弟子,对于我们来说,也都是独一无二,缺一不可的。我只是劝您,最好让他们出去转转,去看一看他们曾经熟悉的地方,或许,他们能够想起来他们曾经一起经历过的风风雨雨,不然,现在看起来小师妹似乎是没什么事了,但是天长日久,日后若有烦恼之处,焉知不会生出心魔呢?” “这……好吧,让我想想。” 轮回镜灵不得不承认,在他眼里,赤灵丹始终都像是一个胡闹的孩子,名义上是他的主人,事实上,他总是对她各种不放心,各种顾虑忧心。 可是眼前这浅笑盈盈的红衣女子说得也有道理,这世上,并没有哪个为人父母的,能永远对孩子不放手。 抱着这样的心态,轮回镜灵看着卫襄的眼神就变得慈爱而充满忧伤,看得卫襄心底直发毛。 “大叔,您这是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呀?” “我是舍不得您走啊,可我也不能主宰您的一生。” 轮回镜灵伸手,想要像一个父亲那样抚一抚卫襄的头发,最终却又在尉迟嘉的虎视眈眈里败下阵来。 这话说得卫襄更加莫名其妙了:“谁跟您说我要走啊?” “上天。”轮回镜灵十分神秘地指了指头顶,“上天告诉我,您和紫灵丹即将离开东海,再次踏上旅途。” “什么?”卫襄从来都没见过这么神神叨叨的轮回镜灵,越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倒是这几日已经被卫襄忽悠成功的尉迟嘉想了想,朝着轮回镜灵微微颔首: “你说得不错,我们是要离开东海一段时间。” 卫襄诧异地看着尉迟嘉:“你说什么?谁说我们要离开东海了?” “难道你不愿意跟我回大周去成亲吗?”尉迟嘉微笑着看向卫襄,“我已经想好了,既然我喜欢你,那就早早娶你回家,这样,我就不怕夜长梦多了。” 卫襄:……失去记忆的尉迟嘉好主动哦。 可是,成亲这种事情,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提上日程? 卫襄下意识地就想拒绝,但是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轮回镜灵那边就又慢慢悠悠地来了一句: “对了,赤灵丹,我之前听说您师父一心想让您去南海赴任,如果您不回大周的话,您恐怕就要去南海了。” 不回大周,就要去南海?这是什么神逻辑。 卫襄嗤之以鼻,跟人对着干的天性顿时爆发,正要再次拒绝,尉迟嘉又说话了: “对了襄襄,咱们这次离开大周这么久,也该回去看看岳父大人和岳母大人了,还有我们的小侄儿,听说长得十分聪明可爱。” 岳父大人和岳母大人,还有小侄儿,她临走时那个粉粉嫩嫩会吐泡泡的小娃娃……还有姐姐姐夫,她的两个小外甥…… 嘤嘤嘤,卫襄的思乡之情瞬间破土而出,再加上冰魄一催化,她几乎就要点头答应。 不过这段时间卫襄的思考方式已经很成熟了,习惯性地刹住了到嘴边的话,转头就跑了: “你们给我等着,我去问问大师姐!” 大师姐见多识广,什么都知道,这是存在于卫襄脑海里根深蒂固的印象。 留在原地的尉迟嘉和轮回镜灵默默地对了一个眼神,彼此点了点头。 一个越来越向往美好的婚后生活,一个想要尝试着做放开子女的开明老父母,两人就同时拥有了这份心照不宣的默契。 只有卫襄还不知道蓬莱和轮回镜灵之间的种种互动,一头扎进蓬莱的山野间,去寻找忙碌不停的程无心。 结果程无心没找着,倒是找着了抱着面破镜子,坐在山峰上凝望家乡的卫曦。 “小八,你怎么在这里?”卫襄跑了过去,看着小女孩孤孤单单的身影,愧疚之情油然而生。 自从把卫曦带来蓬莱以后,除了救她一命,自己什么都没做,她这么小的一个小女童,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该是很孤单害怕的吧? 卫曦转头,看见是卫曦,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盈满了期盼: “二姐姐,你是不是来带我回去看我娘亲的?” 面对着这样的一双眼睛,卫襄如何能说出拒绝的话? 自己的亲人,她的亲人,都在遥远的故乡啊。 卫襄想了想,在呼啸而过的山风里下定了决心,对着卫曦露出微笑: “我……是啊,我打算带你回去看六婶婶。”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二姐姐,我们今天就回去,好不好?” 卫曦惊喜地跳了起来,紧紧抱住了卫襄,小脸上都是兴奋和期待。 卫襄只能继续点头: “好,好,我们这就回去,但是今天走不了,等走的时候我来叫你。” “好,我就在蓬莱乖乖等二姐姐!阿念,我们要回大周了,我们要回去见我的家人了!” 已经开始练习法术的卫曦高高兴兴地抱着镜子在原地打转,一个男子的虚影出现在她的身边,容貌艳丽,华服加身,正是妄念镜灵。 只是此时这妖艳男子的笑容有点儿傻兮兮的,想必,是给了卫曦一缕魂魄的缘故吧。 卫襄念及此,十分欣慰。 前世莫离师伯和这镜灵没有一个好结果,今生,小八和他能长久相伴,也算是对莫离师伯的一种慰藉吧。 只是,没有问过大师姐,她还是不安心呐。 告别了卫曦,卫襄终于找到了程无心。 “大师姐,他们都想回大周去,可是我并不想回去成亲,我害怕……” “害怕?”程无心觉得好笑,“这有什么可怕的,我可是记得你从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尉迟嘉成亲呢。” “可那是以前了啊,你说要是尉迟嘉永远都想不起我来,再过一些时日,他后悔了呢?” “后悔?我看他的样子不大像。或者说,你在害怕别的什么?” “这,也有点儿吧。” 卫襄想了想,总结了一下: “大师姐,不知道你有没有觉得,我总觉得我这个人好像不怎么吉利,到哪里去哪里就有是非,现在好歹是在东海,有什么事儿咱们是仙门,还能凑合扛得住,要是回到大周,再出什么事儿,那可怎么办?” “原来你是怕这个啊,那不好意思,无解——这是上天的安排,谁也没办法,你再害怕也没用,我劝你还是顺其自然,不要太杞人忧天的好,这不符合你的人设。” 程无心只能如此劝解。 没办法,女主嘛,哪里能什么事情都没有,本身就是个各种麻烦的集合体,并且会是最终的胜利者和得利者,不然怎么能凸显出女主的与众不同? 虽然不知道这个言情小说的世界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但是小师妹既然慢慢向女主进化了,那自然就要经历女主那波澜不断的人生,这很正常的好吧? 卫襄却好奇地瞪大了眼睛:“大师姐,什么是人设啊?” “人设啊,人设嘛,就是,就是一个人的脾气秉性啊什么的,就比如小师妹你,明明从前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现在却患得患失,你不觉得难受吗?” 程无心艰难地解释完了,立刻转移话题。 卫襄自来崇拜程无心,程无心这一转移话题,她思考的重点也就立刻跟着变了。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大师姐,其实我也不想患得患失,但从前没心没肺是我没本事,反正我也改变不了什么东西,可是现在,我害怕给别人带去不幸,也害怕自己最终收拾不了自己惹出来的烂摊子,你说,我能不发愁吗?” 程无心点点头表示理解: “你说这话倒也有些道理,但是……我听人说过,想要一个失去记忆的人想起从前的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带他去他曾经熟悉的地方走一走,多让他感受一下他熟悉的一切,或者去做一些他曾经做过的事情,这样或许能勾起他的记忆。” “还有这样的说法吗?” 卫襄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也从来没听说过谁失去记忆的,现在听程无心这么一说,既感到稀奇,又觉得挺有道理。 程无心拍拍她的肩,语气十足自信: “听我的,准没错。” 反正她看过的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于是,等卫襄告辞离去的时候,将看过的小说回忆了一遍的程无心又加了一句: “如果以上方法都不奏效的话,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找块石头,把他的头在上面撞撞。” 卫襄:……大师姐真的好变态! 就这么从语凝海到蓬莱溜达了一圈,卫襄再回到语凝海的时候,就做出了决定: “好,我带尉迟嘉回大周。” 这句话听在尉迟嘉耳朵里,不啻于“我们成亲吧。” 尉迟嘉一下子就笑开了,墨色的双眸中如同星河落满,整个语凝海的生灵都感觉到了他发自内心的喜悦。 “好,我们回大周。”他展开双臂抱住了卫襄,心底那种莫名而起的心满意足,就像是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到了自己最终的归宿。 轮回镜灵则是回过头悄悄抹去了几滴属于老父亲的辛酸泪,哎,管不了了,爱去哪儿去哪儿吧。 但是三只被尉迟嘉扔在一旁的小妖怪却很快就因为抢占回大周的名额打了起来。 胖胖:“我是小姐姐的镇魂兽,小姐姐去哪里肯定都是要带我的,你们可别想着挤掉我!” 狐狸精:“大周也是我的故乡,小仙子带我来的东海,肯定是要带我回去的!” 只剩下小白猫似乎毫无跟去大周的理由,站在原地有点儿寥落。 最终小白猫一眼看见卫襄从不远处走过,二话不说窜了过去,牢牢占据了卫襄的肩头: “我不管,我就要跟着去,谁跟我抢我跟谁急!” 卫襄莫名其妙: “干嘛呢干嘛呢,我说不带你们了吗?” 怯怯地躲在远处的西泠和祝言顿时大喜: “我们是不是也能跟着去了?” 默默跟在卫襄身边的尉迟嘉:这是要带一个马戏团回大周吗? 还是算了吧,带着这些小妖怪,白白分散襄襄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 他沉了面孔,声音冰冷地开问: “你们,谁想去来着?” 一群小妖怪咬咬牙:……想去,我们死都要去! 第458章 人为财死? 远处的雪山皑皑在望,近处的修仙者摩肩接踵。 最近的东海日渐平静,临仙镇上也慢慢地恢复了从前的热闹繁华。 原本大家也都只是路过,但是此时看着大街上走过去的那一行奇怪的人,便都纷纷回头驻足观看。 只见一袭蓝衣的明艳女子手里牵着一个粉嫩可爱的小女童,大步流星地走着,她身后挤挤挨挨地跟着三个奇形怪状的小妖怪—— 有圆滚滚的蓝胖子,还有雪白雪白的小猫,火红火红的狐狸! 妖怪,这可都是生出了灵智的小妖怪啊! 这些经验丰富的修仙者一眼就看穿了这三个小妖怪的底细。 围观者越来越多,他们的眼神也越来越狂热—— 因为修仙者实在是太多,东海的妖怪已经越来越少了,无论是用来练手还是用来做镇魂兽,都已经很难寻觅到合适的小妖怪了,不然灵兽贩子这个职业不能这么有前途。 寻常人能找着一只小妖怪就不得了了,但是这女子居然带着三只,这叫人如何不眼馋? 不过眼馋归眼馋,大家都是在东海混的,还没那么不长眼,左右张望了一番,果然就看到了不远处程无心和沈良夜的身影。 认出了这两人,原本还有些蠢蠢欲动的人们用脚指头想,也能想得出来这个带着三只小妖怪招摇过市的家伙是谁—— 这绝对是那个让人咬牙切齿却又吃不到嘴的卫襄! 也只有这家伙,才敢这么带着一群小妖怪招摇过市不怕被人抢。 而且除了程无心和沈良夜,那个总是跟卫襄寸步不离的绝美男子也跟在她身边,俊美的脸上写满了“生人勿进”四个字,让有心上前搭个讪的人都纷纷打消了这个念头。 无奈,一群人只得各自歆羡哀叹一番,悻悻地站在远处盯着看。 人群之外稍微慢了两步的西泠和祝言互相搀扶着瑟瑟发抖,西泠忍不住在心里庆幸,幸好他没有昏了头以本体之貌出现在这些人面前,幸好他坚持以人形出现。 不过这些东海修仙者也真是变态,好好的干嘛老是盯着妖怪不放啊? 胖胖也都感觉出了周围人那“炙热”的目光,于是露出了恶狠狠的表情,朝着那些人呲牙。 “这些人真讨厌,居然敢觊觎我们的美色!”胖胖一边呲牙一边吐槽。 小白猫和狐狸精混迹人间已久,面对这些人的目光,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想打瞌睡。 小白猫打了个哈欠,跳上了卫襄的肩头: “小仙子,你是故意的吧?你想用这些人吓唬我们?” “没有啊,我走我的路,你们随意。”卫襄一边回答,一边继续大步向前走。 小白猫撇了撇嘴,不再说话,却是死死揪住了卫襄的衣领,唯恐卫襄一个不称心又将它给拍下去。 被卫襄牢牢牵在手里的卫曦并不知道这小白猫就是传说中妖怪界的大佬乾坤兽,她只是觉得这小白猫又可爱又漂亮,虽然是个小妖怪,但是很惹人喜爱。 她就朝着小白猫伸出了手: “来,到我这儿来。” “好嘞。” 小白猫属于上古神兽的自尊被这小女童的示好挽回了不少,总算是有了个台阶下,轻轻一跃,跳进了卫曦怀里。 卫曦抚摸着小白猫雪白柔软的皮毛,安慰它道: “我二姐姐不是不愿意带你们,也不是要故意吓唬你们,她只是提前让你适应一下长安的生活,因为长安城的人可是比这里多上几十倍,我二姐姐的爹爹又是卫国公,以后你要见的人就更多了,要是吓着你就不好了。” 切,它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猫吗?它在人间混迹的时候,小仙子都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不过这个可爱的小妹妹的好意它自然也是不能辜负的,它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小脑袋点了点,甚至还伸出舌头在卫曦粉嫩嫩的脸上舔了舔。 对于猫类来说,这个动作也就是表达一下它们的亲昵之意,谁知道下一刻,卫曦怀里忽然就射出一道强光,宛如实质一般打在了小白猫的身上,差点儿将它从卫曦怀里打出去,还差点儿闪瞎了它的双眼。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谁?!”小白猫两爪紧紧地捂着眼睛,愤怒地喊道。 卫襄一把将它拎了回去: “差点儿忘了,小八怀里还有一个妖怪呢。” 说完又忍不住叹气: “我这是招了多少妖怪过来啊,这回到大周,还不得把爹爹娘亲给吓着啊?” “所以我觉得,根本就不应该带上它们。” 走在后面的尉迟嘉两步走过来,拎起小白猫扔了出去,愤愤地控诉。 “哼,你就是嫉妒,嫉妒我们可以黏着小仙子!” 小白猫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儿,回到了小妖怪的行列中,愤愤地反驳。 “好了,闭嘴吧,小心他一个不高兴,把你扔给后面那个坏蛋!” 胖胖赶紧捂住了小白猫的嘴,神秘兮兮地指了指身后。 小白猫眯了眯眼睛,很快看到了远处某个鬼鬼祟祟的白胖子的身影—— “你是说那个倒卖灵兽的家伙?” “对,就是他,当初小姐姐第一次待我来东海的时候,他就打我的主意来着!他还想要绑走狐狸精呢!” “哦,这简单,回头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弄死他。”小白猫鼻翼微微翕动,眼睛里散发着兴奋的光芒,“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小仙子为什么要拉着我们在这个破镇子上溜达了,原来是要钓鱼啊。” 临仙镇原本就不大,卫襄一行人走得又快,很快就穿过了镇子,开始朝着岚苍山上爬。 此时的东海,已经进入冬季,原本就寒风烈烈,到了岚苍上的半山腰以后,更是寒风刺骨,山石嶙峋间,狂风阵阵,刮得人几乎站不住脚。 好在尉迟嘉早就布下了挡风的结界在他们身周,任凭寒风呼啸,他们也如同置身三春暖阳中。 而原本就跌跌撞撞跟在他们身后的那道身影,则是开始在山石间磕磕绊绊,原本用来隐身的阵法都失去了作用,彻底暴露在他们眼前。 “呔,你这坏人,跟着我们想干什么?” 胖胖心里对这白白胖胖的灵兽贩子万老三的最后一丝惧怕终于消失了,勇敢地站了出来斥道。 万老三原本是想跟在他们身后,趁着他们不注意占个便宜的,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跟尉迟嘉还有卫襄硬碰硬,此时见自己实在是藏不住了,白胖的脸上也只能堆出了讨好的笑容: “卫,卫仙子好,我只是路过,路过……” “哦,路过啊,也对,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们也不能不让你走,不过这里路太窄,干脆那我们给你让个路吧,你先走,请吧。” 卫襄挑挑眉毛,做了个请的手势。 万老三顿时慌得一批,他习惯了跟在别人身后使坏,哪里敢让人走在他身后啊? 再说那只曾经被他卖出去的乾坤兽还在卫襄手里的,他可不放心跟这小东西走得太近。 “不敢不敢,还是卫仙子先走……”万老三连忙推辞。 “哦。”卫襄似乎完全没看出来他心怀鬼胎一样,点点头,牵着卫曦转身就继续朝前走了。 尉迟嘉冷冷地扫了万老三一眼,也转身跟着卫襄走了。 一溜儿的小妖怪也排队跟上,留下万老三在风中发抖。 抖了一会儿,万老三从怀里摸出一个酒壶,灌了几口,又使出浑身解数隐匿身形,鬼鬼祟祟地跟了上去。 “小仙子,对于这种人,一巴掌拍死就好了,更何况还是在这种地方,把他拍成渣子都不会有人管,你干嘛还心慈手软?”小白猫觉得小仙子做事儿实在是太墨迹了,忍不住问道。 “我不是心慈手软,我就是觉得……”卫襄看了小白猫一眼,“生灵无辜,你当初被他抓来卖给别人的时候,有没有看到被他抓起来的那些小妖怪们被他关在哪里?” “这……小仙子你说笑了,我怎么能是被他抓起来的呢,我就是赏脸陪他玩几天……” 小白猫讪讪地否认自己的黑历史,然后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小爪子指了指万老三挂在腰间的一个葫芦: “就那个,他那个葫芦是个法器,里面应该装了不少小妖怪。” “好,那一会儿你拿葫芦,我负责把他弄死。”卫襄干脆利落地说道。 小白猫狂点头: “好,就这么干!” 既然说定了,那就付诸行动,卫襄很快在一处陡峭的山崖上站住了脚,朝着身后挥了挥手,万老三隐匿身形的阵法再次消失。 “啊!”万老三一声低呼,一抬头对上了那双幽深如寒潭一般的眼睛,只能再次赔笑:“真巧,我也是要去山那边,路过,路过……” “嗯,我是问你个事儿,这个小白猫你收不收?” “什么?”万老三傻眼儿了,“卫,卫仙子这话何意?” “我的意思是这只笨猫跟着我,吃得多又不干活,实在是个累赘,你不是专门贩卖灵兽的吗,卖给你好了。” 小白猫:……谁特么吃得多又不干活啦?明明是那个蓝胖子好吧?! 万老三先是一愣,随即狂喜—— 都说卫襄是个蠢货,果然,这么厉害的乾坤兽,她居然不认识! 而这乾坤兽,怕是也不知道自己是干嘛的,根本没让人发挥到真正的用处,转了一圈儿,就要回到自己手里了,还能再卖个好价钱! 做万老三这行的,向来是利字当先,因为上次用这小白猫狠狠地赚了一笔,现在一听卫襄说这话,顿时脑门一热,就忘了害怕了。 他点头如啄米: “好好好,卫仙子开个价!” “你看着给吧,多少无所谓。” 卫襄完全是一副迫不及待甩掉累赘的态度,扬手就把小白猫扔向了万老三。 万老三见这便宜居然这么好捡,顿时喜不自禁地扑上去接住了小白猫。 哪里知道小白猫在扑入他怀里的瞬间,爪子灵活地一捞,就从他腰间捞走了葫芦—— “不,不要动!” 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响起,是万老三的。 刚才还眯缝着眼睛笑着的白胖子,神色陡然大变,像是被人抢了命一样嘶喊着朝小白猫追去! 小白猫不屑地还给他一个嘲讽的眼神,爪子一扬,就把葫芦扔给了卫襄。 卫襄伸手接住,又扔给了尉迟嘉,随后手中灵力化作长剑,朝着万老三追了过去。 但她没想到原本追着小白猫而去的万老三会忽然转身,就这么不偏不倚地撞在了她的剑刃上。 “你……”卫襄冷不丁看到这张白胖的脸在自己面前变形扭曲,吓了一跳,手中的剑都忘了动,“你这是自己不想活了?” 说实在的,不是她心慈手软优柔寡断,而是一个不常杀人的人,这么近距离取人性命,心理上还是有些障碍的。 “求,求求你们,把那个,还给我……” 万老三停止了挣扎,没有后退,反而往前走了一步哀求道,卫襄手里的长剑又往他胸膛里进了几寸,甚至卫襄依旧能感觉得到长剑的另一端从血肉之躯中穿过的轻松感。 可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实在是有些沉重。 心念微动间,卫襄手中的长剑渐渐消融,灵力消散,失去了长剑支撑的万老三噗通一声砸在了地上,胸口的鲜血汩汩而出。 尉迟嘉从旁边走过来,伸手捂住了卫襄的眼睛,顺便出手将万老三定在了原地。 寒风呼啸,万老三的生命力急剧流失,失去了所有的防护,他胸口的血很快凝结成冰,原本白胖的脸色也变成了乌青,被冻死也就是顷刻间的事情。 但是他却还是直直地伸着手,朝着卫襄的方向哀求: “不要,不要毁了它,把它还给我……” 这哀求声微微颤抖,带着无尽的绝望和祈求。 卫襄叹息一声,扒开了尉迟嘉的手,眼神复杂地看向万老三: “你这种人啊……人都说鸟为食亡人为财亡,原来真没说错,你都要死了,还惦记这个?” “我死了不要紧,可它,它就是我的命……” 万老三断断续续地说着,然后因为寒气入肺,声音戛然而止,眼见着是活不成了。 可他那双不大的眯缝眼此刻却还是直直地盯着尉迟嘉手里的葫芦,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这葫芦里,到底有什么?”卫襄终于将注意力放在了那个葫芦上。 第459章 善恶有报 “没什么啊,都是一些傻乎乎的小妖怪,我见过的。” 小白猫跑了回来,应声说道。 卫襄摇摇头: “不对,如果只是一些小妖怪,他应该不至于如此。” “对,应该还有别的东西。虽说像他这种人向来唯利是图,但是刚才那个情况,正常人都是转头就跑,断然不会跑过来送死。” 尉迟嘉在旁附和道,然后出手扔了张止血符在万老三的身上: “先留着他一条命,我们慢慢审吧。” 岚苍山的雪林中,风雪漫漫,夜色绵长,唯有林中一处透明的结界中,火光跳动,温暖如春,一群小妖怪围着卫襄和卫曦,愣愣地看着躺在篝火旁的陌生小女孩,还有旁边瑟瑟发抖,挤成一团的十几只小妖怪。 在结界的最边缘,万老三奄奄一息地躺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小女孩,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过卫襄也不需要他说什么话,刚刚一张搜魂拍下去,想要知道的东西已经全都知道了,根本没有必要再问。 可正是因为想要知道的东西都知道了,所以,她才犯了难。 这万老三的确是恶行累累,在贩卖灵兽的过程中不知道弄死了多少灵智初开的小妖怪,但他的确是一个好父亲。 他原本也只是东海仙门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弟子,唯一不普通的地方,大概就是他早早就找到了合心意的道侣,并且有了一个宝贝女儿。 在女儿降生的那一刻,万老三的内心是很满足的,他甚至觉得,有妻有女,就此平凡一生也不错。 但是他既然踏上了修仙之路,上天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呢? 很快,在女儿八岁的时候,修仙者子女缘薄的共性在他身上开始体现——他的宝贝女儿莫名生了怪病,一日日消瘦下去,渐渐地不能行走,不能说话,到最后,彻底连动都不能动了。 万老三和妻子带着女儿寻遍了整个东海,都无药可医,也无人能救,而更悲惨的是,他的妻子因为担忧奔波,居然一病不起,先于女儿离去了。 万老三悲痛万分,恨不得跟着妻子一起死,但是因为女儿,他最终还是擦干了眼泪,继续踏上求医问药之途。 时间一晃过去了十年,在这十年的颠沛流离中,他的女儿仍旧是当年半死不活的样子,一点儿也没有长大。就在他的女儿即将离世之时,他终于遇到了一位世外高人,指点他给他女儿吃一种叫“海石花”的药材,说是时常服用,能够勉强续命。 而这海石花,和海边渔民所采的海石花完全不同,乃是深海妖物精魂所化,寻常人见都见不到,更别说是把它当饭一样吃了。 万老三也一样,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种海石花,更不知道要去哪里采摘。最后只得四处寻访,花了大价钱买到了一株海石花给女儿吃了。 而那位高人也的确没有骗他,海石花保住了他女儿的命。虽然他的女儿并没有好转,但至少人还活着,还能够给他一点活下去的支柱。 再后来,为了给女儿找更多的海石花,万老三疯了一样到处想办法挣钱。可是在东海这个人人只想修仙的地方,大部分人对钱没兴趣,也就没有什么能够赚大钱的机会。 万老三最终咬咬牙,一跺脚就干起了贩卖灵兽的勾当。他也知道做这个生意要牺牲无数的妖类性命,手上将会沾染上无数的冤孽因果,可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能让他的女儿活下去,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就这样,从前善良厚道的仙门弟子万仁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就是人人讨厌的灵兽贩子万老三。 此时,卫襄已经把搜魂符从万老三的身上拿开了,但是脑海里还是回荡着万老三用意识发出来的哀求—— “求求你,留我一命,我要是死了,她也就活不下去了……” 这声声哀求,让卫襄骤然间有些心神动摇—— 这个万老三,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对于妖类来说,他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恶徒,但是对于他的女儿来说,他却是这世上最好的父亲。 好在卫襄两世为人,她早就明白这世间的人和事,并不是非黑即白,早就明白人性这个东西有多么复杂。 万老三这样的人,并不是一句好坏就能界定的,而他的女儿,看起来也好像很无辜。 犹豫半晌,卫襄抬起头看着尉迟嘉: “你说怎么办,这个万老三,到底还让不让他死啦?他要是死了,他闺女怎么办?” 尉迟嘉没说话。 其在他眼中,一个灵兽贩子和他的女儿,根本不足以入眼,就算是死了,他也并不会觉得同情。 因为这世间事,有因必有果,做灵兽贩子的,就跟凡间的算命先生一般,很少有善终,他的女儿虽然无辜,但他并不无辜。 可是他在意眼前这个满脸不忍的女子。 尉迟嘉最终还是开口道: “如果你觉得不忍心,那就暂且留着他的性命吧。” “好吧,既然你都说留着了,那就留着吧。”卫襄立刻顺水推舟,欢欢喜喜地答应了。 尉迟嘉望着火光中笑靥如花的女子,微微一笑,没再说什么。眼前的女子好像格外容易心软,但是,他很喜欢。 一直没有说话的卫曦也欢喜起来,从铺着毛绒毯子的地上爬起来,跑去了篝火旁的小女孩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放心,你爹爹暂时不会死了!” 那个小女孩实际年龄已经三十多岁了,可是外形仍旧是八岁女童,看起来比卫曦还要小很多。 面对卫曦如此的安慰,她艰难地转了转眼睛,眼角流淌出一丝讨好的笑意。 卫曦忽然看得眼睛一酸,正准备再安慰她几句,怀中的妄念镜灵忽然就飞了出来,直接挡在了她和那个小女孩之间。 “回去,她上辈子造孽太多,这辈子是来受罪还债的,你离她远点儿,不要沾染了她的冤孽因果!” 平时说话傻兮兮的妄念镜灵此时语气格外严肃。 “不会吧,她看起来好可怜……”卫曦有点儿不相信。 妄念镜灵的本体上却忽然白光一闪,出现了一副画面—— 一个满脸横肉的男子将一个女婴扔在雪地里,丝毫不顾及女婴的死活,犹自破口大骂: “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又生了赔钱货,早死早托生吧你,再别来我家投胎,不然还要你的命!” 骂完了那男子扬长而去,留下女婴在雪地里凄惨啼哭,脸色越来越青。幸好远处有人路过,似乎听到了女婴的哭声,匆匆朝着这边过来了。 镜子里的时光过得分外快,匆匆十几年过去了,当年被抛弃在雪野的女婴长成了心狠手辣的女匪,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重新回到自己当年被匪首捡到的地方,找到了自己的生身父母,将他们一家人手刃之后,如同自己当年被抛弃一样,将他们的尸身弃置荒野,任由鹰啄狗啃。 那个被亲生女儿手刃的男子,赫然正是此刻奄奄一息的万老三,而心狠手辣的女匪,魂魄俨然就是万老三的女儿。 看完这一幕,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了—— 这果然是有前因后果的,前世万老三重男轻女,狠心扔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老天爷偏偏就要他今生爱女如命,为了女儿断送全部人生。 但是他的女儿…… 卫襄皱眉看向妄念镜灵: “这不对啊,前世那个女子被父母抛弃,可以说是被父母置于死地,虽然后来她的手段是酷烈了一些,可她父母也算是罪有应得……她这辈子为何过得这般苦?” “你仔细看,扔了她的是她的父亲,她的母亲却是为了她哭瞎了双眼,她的兄弟姐妹更是无辜。她却不分青红皂白,杀光了自己的所有血亲,这样的行径,和她的父亲又有什么两样?” 妄念镜灵的思路短暂地恢复了从前的灵光,妖艳的容颜上满是冷漠: “我们身为镜灵,别的东西不相信,最相信的事情就是善恶到头终有报,有些事情,当下可能没有任何报应,但是天道都会帮你记着,一丝一毫的错漏都不会有。” “所以呢?”卫襄指了指地上躺着的万老三父女两人,“现在,应该让他们怎么个善恶有报?” “那还不都是因为你多管闲事,瞎好心!”妄念镜灵愤愤吐槽,“你根本不需要插手,用不了多久,这个万老三就会因为动了灵虚真人的灵兽而被人打死,他的女儿没有海石花的维持,自然也就尘归尘土归土了,哪里像现在这样,让曦儿对万老三的女儿生出同情!” 剩下的话妄念镜灵没多说,但是卫襄已经明白了。 原本他们的因果只是他们的事情,顺应天道即可,但是现在……和她还有小八都生出了牵系,恐怕也是要沾染上因果的。 见卫襄不说话,妄念镜灵心里越发冒火,停顿了一下,又指了指瑟瑟发抖的那十几只小妖怪: “还有这些小东西,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 卫襄顿时觉得头疼得厉害。 她身边的小妖怪已经够多了,身上缠绕的因果已经够杂了,要是再来十几只小妖怪,那可真是要了命了! 卫襄的气势这么一怂,妄念镜灵更是有些蹬鼻子上脸,一张妖艳的面容越发嚣张,在镜子里指着卫襄训斥: “我告诉你,你自己爱怎么惹事儿我不管,但你不要牵扯我家曦儿,不然我跟你没完……” “啪!” 没等妄念镜灵说完,一道金光闪过,他的镜灵本体就被打飞了出去,摔在篝火旁,发出一声脆响。 火光跳动中,尉迟嘉的神情冰冷如霜: “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样没完?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妄念镜灵在镜子里愣了一下,嚣张的气焰刹那间熄灭了—— 他,他忘了,卫襄的本体,是赤灵丹,是语凝海的海之领主,是他的,主人。 如果她真的想要他死,也就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他,他逾矩了。 “阿念!” 卫曦扑过去将妄念镜灵捡起来,重新抱在了怀里,再看向尉迟嘉的眼神,就带了一丝怯怯—— 姐夫好凶,他,他会不会打二姐姐? 但是那个刚刚还满面冰霜的男子,在她惊恐的眼神中,一转头,就对着卫襄露出了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襄襄,不要听那只镜灵胡说八道,善恶有报没有错,但你不同,你是海之领主,你还是南海的神明,你本来就有改变别人命运的能力——所以,那两个人和这些小妖怪们是死是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开心就好。” 别人的死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开心就好。 这是什么变态的人生观? 狐狸精有一瞬间的鄙夷,但它很快就不得不承认,这才是尉迟嘉那个大魔王的本色嘛,反正从它遇见他们开始,他就是这么无原则地讨好小仙子。 即使现在失去了记忆,这个本能却也还没丢,哎,小仙子真是好福气。 在狐狸精的感叹中,卫襄一双幽深如寒潭一般的眼睛眨了眨,很快摇头道: “尉迟嘉,我的开心固然重要,但是别人的生死,也很重要。” “那襄襄想要怎么做?”尉迟嘉并没有因为卫襄的反驳而生气,依旧笑看着她。 “孔子说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所以,我不可能因为万老三的女儿可怜,就将他的罪孽一笔勾销,我也不会因为万老三的罪孽,就把他的女儿置于死地,这一切,还是交给天道处置吧,我的确不该过分插手。” 卫襄招招手,将大气儿不敢喘的胖胖招了过来: “来,你在旁边念,我再给他一个神灵的祝福,让他好起来。” “让他好起来?那,那……好吧。” 胖胖心里有诸多不情愿,但是在尉迟嘉冷冷的眼神之下,还是屁颠屁颠滚过去配合卫襄开始念叨: “好起来,快点好起来……” 而卫襄也在万老三身边正襟危坐,开始给予他神明的祝福。 短短的一刻钟之后,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万老三身上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他的脸色也越来越好,很快恢复了之前的白胖红润! 当胖胖的声音停下来的一刹那,万老三甚至一个骨碌翻身坐起,一头跪在了卫襄面前,叩首不止: “多谢卫仙子,求求卫仙子,救救我女儿的命,求求您!”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小白猫此时终于翻了个不屑的白眼儿: “呵,贪心不足!” 小仙子这一次,可真是自找麻烦,这可要怎么收场呢? 第460章 取出冰魄 胖胖一看万老三这样子,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连声哀叹: “哎,做妖怪可真不容易,救完你还要救你女儿,累死宝宝了!” 狐狸精一爪子拍上去: “喊什么喊,谁说要你救他女儿了?” “小姐姐这么心软,肯定会救的啊。”胖胖觉得自己很了解自己主人的心思。 狐狸精却瞧了瞧卫襄的脸色,缓缓摇头: “未必。” “啊?” 胖胖这才注意去看卫襄的神色,却发现她的神情并没有丝毫的动容,只是冷冷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叩首的男人,然后冷然地站起身来,一言不发转身走开。 “卫仙子!” 万老三抬头间发现卫襄根本就没有理睬他,顿时慌了,连滚带爬地追了上去,拽住了卫襄的衣角: “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儿!” “我为什么要救你的女儿?” 卫襄微微转头,垂眸看着万老三,眼底的动摇已经彻底消失不见,明艳的容颜上是与往常完全不同的漠然: “我伤了你,我已经将你恢复原样,但你女儿的病和我并没有关系。” 万老三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疯狂,几乎是声嘶力竭地质问道: “不,不,你明明可以救她的,只要你说几句话,就可以救她的,你怎么能见死不救?” “如果见人就救,就算是菩萨也忙不过来。我沾染的是你的因果,而非你女儿的因果,如果你执意强求,那我不介意把你变回刚才的样子。” 卫襄冷冷地说完,直接挥手斩断了万老三手里的那片衣角,走去了篝火旁,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万老三手里握着那片蓝色的衣角,怔怔地愣了一会儿,狂热的眼神终于彻底黯淡下去。 活着,一定要活着,只有活着,女儿才会有希望。 他的脑子终于清醒起来,很快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抱起地上的女儿,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转过身看向了旁边那堆瑟瑟发抖的小妖怪—— “既然卫仙子不愿意沾染因果,那么它们我是不是也可以带走?” 这次没等卫襄说话,卫曦怀里抱着的妄念镜灵就冷笑一声,斥道: “想什么呢你?能饶你一命就不错了,你居然还想着干这黑心的勾当?!实话告诉你,如果你从今以后,好好做人,吃个斋念个佛什么的,说不定你女儿还能好起来,但你要是一直这么造孽,这些生灵因果就会一直报应在你女儿的身上!” 万老三眼神从那面古怪的镜子上扫过,眼神暗了暗,终于闭嘴,抱着女儿走出温暖如春的结界,一步一步远去,渐渐消失在了茫茫雪林间。 篝火旁,目睹了眼前这一切的卫曦神情迷茫: “二姐姐,其实,其实你可以救那个小女孩的,无论她前世如何,至少今生,她没有做错任何事……” “小八说得也有道理,但是天道,是从来不会跟我们这些人类讲道理的。” 卫襄朝着卫曦笑了笑,眼神再次放在了妄念镜灵明光湛湛的镜面上,眼神中多了一丝明悟: “虽然我不是很喜欢他这样咄咄逼人的性子,但是我认同他所说的话,世人的是非功过,天道自然会清算,用不着我们去多加干涉。所以小八,如果在这漫长的仙路之上,你遇到这样的事情,一定要记住不要像我一样多管闲事,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就好。” “可是……”卫曦年纪还小,根本想不到什么理由来反驳卫襄这话,嗫喏了几声,最终不甘心地问道:“如果他们现在出去被冻死了,被这岚苍山的妖兽给吃了,二姐姐真的,真的不会觉得难过吗?” “我,当然会觉得难过,可是小八,那是他们的命数。” “可如果我们出手救了他们,不也是他们的命数吗?” 卫曦的小脸上满是倔强,琉璃一般的眼睛里闪动着坚定: “二姐姐,一个人的命数并不全是老天说了算的,就比如那些小妖怪,它们的命数原本也该是被卖给别人,或者被折磨死,或者被奴役,可它们遇到了你,你的仁慈就是它们的命数啊,所以,二姐姐,我求求你,救救那个小女孩吧!” 卫曦抓着卫襄的手一晃一晃地恳求。 卫襄低头望着这双稚嫩的双手,刚刚坚定下来的内心,又有些乱了。 她不能跟小八说自己不学无术,根本想不明白这些大道理,也不能跟小八说,我们要变成一个铁石心肠的人,闲事莫管。 那她,到底应该怎么做呢? 而在万老三的背影彻底消失的那一刻,结界里刹那间沸腾起来—— “吱吱吱!” “哇哇哇!” “呜呜呜!” …… 卫襄蓦然回过神来,回头看着那群之前还在瑟瑟发抖的小妖怪又叫又跳,目瞪口呆: “你们想干什么?造反啊你们!” “没有没有,它们可不敢造反,它们就是高兴自己脱离了魔爪,自由了而已!” 胖胖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儿。 卫襄深深地看了胖胖一眼: “它们得救,你就这么高兴吗?” “我当然高兴啊,我和它们都是小妖怪,它们好好活着,我就好像看到我自己好好活着,这样多好!” 胖胖捧着白白胖胖的肚皮一颠一颠地蹦跶着,表达着自己的喜悦。 卫襄没有再说什么,这些小妖怪们何去何从,她还没有想好,但是既然胖胖高兴,那就让它多高兴一会儿吧。 她在篝火旁坐下,仰头望着夜空中飘飘洒洒落下来的雪花,仿佛能够看到雪夜中艰难行走的万老三和他女儿。 做人的经验告诉她,但行善事,莫问前程,但是做神的经验却告诉她,万事皆有因,漠然待之就好。 这种人和神的矛盾,似乎难以调和,也让她内心起了波澜,陡然间备受煎熬。 眼前的火焰在跳动,卫襄的内心烦躁不堪。 好在旁边很快伸过来一双带着微微冰凉的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淙淙如流水一般动听的声音也在她耳边响起: “襄襄,看着我。” “什么?” 卫襄微微疑惑,但还是顺从地转过头,对上了那双如墨一般的双眸。 火光的照映下,面容绝美的男子容色倾城,微微一笑就几乎将人的神魂尽数摄走。 卫襄微微恍神间,只觉得额间微微一凉,眼前的男子手中,就多了一枚如冰似玉一般的蓝色透明物体,像是一块水晶,又像是一块历经沧桑的琥珀。 “这是……” “这可能就是你跟我说过的冰魄,我觉得,是这个东西在影响你的判断。” 男子合拢掌心,将冰魄握在手里,完全遮挡去了它的光芒: “襄襄,虽然我不记得从前的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我觉得,你应当不是个优柔寡断,摇摆不定的人。而冰魄却在将你的每一丝每一缕情绪都无限放大,如果有风自南边来,你就会觉得南边是好的,但是风自北边来,你又会觉得北边是极好的。但这样,是不行的。” “现在,你闭上眼睛,好好地想一想,你想要如何——你记住我的话,别人的死活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开心就好。” 尉迟嘉另一只微凉的掌心轻轻地覆在了卫襄的眼前,将她眼前的所有一切都遮挡在她的思绪之外。 而在这一刻,结界内所有的人和妖,都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威压,让他们不知不觉地闭了嘴,整个结界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燃烧的篝火不时地发出轻微的裂响,更显得整个世界静谧无声。 不过这静谧无声也就持续了断断的片刻世间,卫襄就跳了起来。 脑子里那种无形的杂乱之感彻底去除了,一片黑暗之中,仿佛有一道亮光闪过,把眼前的所有混沌都劈开了,卫襄的识海中一片神清气爽: “真是见鬼了,老娘认什么天命啊!” 如果认天命的话,她本该在百岁高龄死去之后烟消云散,或者喝一碗传说中的孟婆汤,从此世上再无卫襄这个人。 所以,认个狗屁的天命啊? 卫襄拎起胖胖就往外面跑: “走走走,我乐意救谁就救谁,天王老子都管不了我!” 胖胖晕晕乎乎地被卫襄带着跑了,蓝衣飘飘的女子带着蓝胖子很快冲出了结界,小白猫也见机立刻跳起来跟了出去。 尉迟嘉笑了笑,将手心的冰魄收了起来,迈步跟了出去,只留下卫曦坐在篝火旁,抱着怀里的妄念镜灵,欣喜不已: “太好了,我就知道二姐姐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 妄念镜灵看着欢欢喜喜的小女童,到底忍住了没说话。 她的二姐姐,可是海之领主,和神明啊,而神明这种存在,和天道是一样的—— 人间都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那可不是白说的。 只要她成了神明之体,那么对世间万物冷漠到极致,也就是迟早的事情。 而现在……算了,让曦儿开心一时吧。 与妄念镜灵的通透不同,祝言和西泠窝在角落里,对卫襄这种反复完全理解不了,他们面面相觑一时,又看看那群再次开始发抖的小妖怪,都晕晕乎乎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好。 唯有狐狸精一双狭长的狐狸眼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芒,高兴得难以言喻—— 真是太好了,还是狂野奔放的小仙子招人喜欢,不然跟着一个处处犹豫,束手束脚的小仙子,实在是太不好玩了! 结界里再次寂静下来,外面的雪林里,就逐渐热闹起来。 冲破了思绪桎梏的卫襄像是脱了笼的野马,一旦出笼就刹不住了,脚下飘忽,跑得比风都快。 胖胖也只是初初开始有点儿晕乎,但是周围茫茫的雪林很快就让它的本能苏醒,它很快就抱着小肚子在林子间像条胖头鱼一样滑行起来,一边滑一边发出兴奋的笑声。 尉迟嘉则是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脸上的笑意就不曾消失过。 比起整日里担心这个忧虑那个的卫襄,他还是喜欢看到此时这个坦率赤诚的卫襄。 于是,人人都很开心,人人都很满意,唯一苦逼的,就只剩下小白猫。 乾坤兽虽然是神兽,但那也只限于见多识广和杀人无形,此时走在这一步一个脚印的雪林中,小白猫跑了没几步就跟不上前面的两人了,很快就被甩在了雪林中,独自一猫迎着寒风茫然四顾。 茫然了没多大会儿,它身边忽然出现了一个蓝色的身影。 没错,虽然夜色很黑,但是乾坤兽的眼力足以叫他看清,那就是蓝胖子。 小白猫一爪子拍了过去: “你这个死胖子,只知道跟着小仙子跑,你好歹回过头来看看我呀!” 按照往常惯例,憨头憨脑的胖胖是绝对躲不开它这一爪子的,但此时,意外发生了—— 出现在它眼前的蓝胖子灵活地躲开了它这一爪子,然后用一种灼热的眼神看着它: “哎呀,好可爱的小妖怪……肯定很好吃!” 纳尼? 小白猫有一丢丢的诧异: “该死的蓝胖子,居然想吃我?你活得不耐烦了?” 但是那个“蓝胖子”理都没理他,转过身,蹦蹦跳跳地朝着远处招手: “大家快来啊,我发现好吃的了!比从前那个小姐姐还要好吃的东西!” 也是,在蓝胖胖们眼中,乾坤兽这种腹藏乾坤的上古神兽自然是比当年的卫襄一个区区人类好吃多了。 小白猫彻底在风中凌乱了—— 大家快来啊……比从前那个小姐姐还要好吃…… 你妹的,要吃谁啊?!死胖胖,连主人都想吃,这个死吃货! 小白猫怒了,张嘴就要把眼前的蓝胖子给吼死,但是眼前这蓝胖子好像变聪明了,在小白猫张口的一刹那,它迅速回头,甩出了两个字: “闭嘴!” “啊……啊?” 即将出口的吼声就这么生生在小白猫喉咙里转了个弯儿,在它胸腔里回荡了一圈。 卧槽,这蓝胖子要上天啊? 小白猫更怒,跳起来就朝着蓝胖子扑了过去,但是蓝胖子一爪子削过来,就把小白猫给掀翻了,可怜的小白猫像是误入雪林的傻狍子一样,一头扎进了厚厚的雪地里。 等到它又抓又刨,好不容易露出个头来,就看到了诡异的一幕—— 蓝胖子,很多蓝胖子,密密麻麻的蓝胖子。 个个对着它流口水,叽叽喳喳在吵架: “撕了吃!” “扒皮吃!” “风干了吃!” …… 幻觉,这一定是它的幻觉,小白猫艰难地眨了眨眼睛,哭了—— 呜呜呜,小仙子你在哪里,救命啊! 第461章 那些记忆 卫襄追了没多远,就在一处悬崖边追到了万老三和他女儿。 不过寒风呼啸,雪花飘舞,雪地上的足迹很快被抹去,如果不是胖胖眼尖,看到了跌落在悬崖下面的两人,卫襄估计也看不到。 悬崖下的万老三已经完全绝望了,他艰难的挪动着朝着自己女儿的方向爬过去,热泪从眼眶中滚滚而出,又很快化作冰凌冻结在脸上。 “我不该贪心,我不该追来……燕儿,是我害了你呀……” 万老三在雪地里痛哭失声,直到细微的脚步声在他身边响起,他才猛然抬起头,惊惧地望去—— 雪花飞舞的夜空中,一个女子的身影踏雪而来,逐渐在他面前停下。 他眯了眯眼,很快就认出眼前的人正是卫襄。 万老三在地上猛然挣扎起来,拼命朝女儿的方向扑过去,杀猪一般叫了起来: “不许你再动她!你说过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因果了,你为什么还要追来?!” 卫襄站在雪地里,居高临下的看着绝望嘶喊的万老三,内心几乎没什么波动。 她抬脚将万老三试图阻拦她的手踢到了一边,然后朝着他的女儿走了过去,挥手布下结界,将他们与外面的风雪隔绝开来。 万老三终于不再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喊,愣愣地看着卫襄,完全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如果是要杀了他们,直接动手就好了,连他们的尸首都不必处理,何必这么费事儿? 卫襄蹲在万老三女儿身旁看了看,指挥胖胖坐在小女孩的身边: “开始念,让她能走能说,能跳能笑,长命百岁,一世顺遂。” “好吧,又要开始念经了。” 胖胖不大情愿,但是对于卫襄的命令,它也不敢反抗,只能嘀嘀咕咕地走过去,坐在了小女孩的身边,开始碎碎念: “好起来,好起来,能走能说,能跳能笑,长命百岁,一世顺遂……” “很好。”卫襄对着胖胖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然后她也坐在了雪地上,将双手放在了小女孩的额头上,准备开始祝福。 “等等!”万老三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大声叫道。 “怎么了,舍不得你女儿好起来?”卫襄皱眉看着万老三。 万老三的眯缝眼中全是怀疑和不相信: “你,你不是说,不救的吗?你现在又想对我们做什么?” “原来你是怀疑我啊。”卫襄收回手,眉梢眼角弥漫着让万老三觉得莫名熟悉的桀骜不驯:“其实呢,世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多你和女儿两个,但是你们运气好,偏偏就遇上我想跟老天爷做个对。” “对了,我还没问问你呢,想要你的女儿好起来,你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代价?”万老三想了想,咬咬牙:“只要能救我的女儿,你就是将我的性命拿去,我都绝无二话!” “不错,真是一颗老父亲的拳拳慈爱之心啊,这颗慈爱之心,足以抵消你前世的种种因果了。” “什么?”万老三没看到妄念镜灵展示出来的前世种种,对这话完全听不懂。 卫襄也不需要他听懂,摆摆手: “你的命又不值钱,我要你的性命做什么?我对你也没什么要求,只要你发誓,从今以后金盆洗手,再也不做贩卖灵兽,伤天害理的勾当,也就够了。” “就这些?”万老三难以相信卫襄会如此大度,“真的不要我做别的吗?” “别啰嗦,我说过了,你的命对我来说不值钱,你就说你能不能做到?” “能,我能,我原本做这个勾当也就是为了我女儿,只要她能好好的,我绝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情!多谢卫仙子,多谢卫仙子!” 万老三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向卫襄叩首。 “好,记住你自己说的话,没事儿的时候多行善积德,如有违反,你女儿一定会当场毙命。” 卫襄最后警告了一句,就转过头去,重新将手放在了小女孩的身上。 “以吾海神之名,予尔明康之祝,言之笑之,行之蹈之,无灾无恙,无忧无患……” 女子低低的吟唱声在结界中回荡,万老三的热泪再次涌出来,肆意奔腾。 谁能想得到,谁能想得到呢? 谁能想得到他上天入地,苦求无门,最后却是他一心想要算计的这个女子救了他的女儿呢? 果然天道难测,命数难说。 这边万老三感动得涕泗横流,那边小白猫被一群蓝胖子包围,整只猫都要崩溃了。 “来人啊,救命啊……” 它在心里疯狂呐喊,可惜它的小仙子连个影子都没有。 它已经明白,周围这些蓝胖子一定是胖胖的亲戚,可它现在张不开嘴,想说都说不明白啊! 难道上天就对它这么残忍,让它这个纵横人间无敌手的上古神兽就这么在这个小小的阴沟里翻船? 不要啊,它不要这么憋屈地死去! 小白猫内心泪流成河,但它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群流着哈喇子的蓝胖子慢慢缩小包围圈,纷纷对它伸出魔爪。 “它的耳朵是我的!” “我要它的心肝脾肺肾!” “我只要它的尾巴,蹄子就给你们了!” 一圈蓝胖子像是在菜市场挑猪肉的人们一样,认真严肃地分配食物。 小白猫屈辱而悲伤,一口老血梗在喉间,等到那些小爪子开始在它的皮毛上徘徊的时候,它只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它好后悔啊! 如果有来生,可千万不要让他再遇见这倒霉催的小仙子和该死的胖胖了! 悬崖下,卫襄打发走了万老三和他那已经能站起来的女儿,就抱着胖胖往回走。 走了一段路,卫襄觉得哪儿有点不对劲—— “胖胖啊,咱们出来的时候,有人跟出来吗?” “不,不知道啊,你问姐夫……” 忙活了大半夜,胖胖困得不行,打了个哈欠,窝在卫襄怀里昏昏欲睡。 卫襄回头看着尉迟嘉: “你看到有谁跟出来了吗?” “乾坤兽。”尉迟嘉答道。 卫襄看了一眼雪地上一片杂乱的小脚印,点点头: “那就没事儿,胖胖的亲戚们应该不能把它怎么样的。” “什么,亲戚?你看见我姐姐了?” 胖胖一听卫襄这话,立刻跟打了鸡血一样清醒了。 卫襄指了指地上的脚印: “这些不都是你那些亲戚留下来的吗?你可是全程挂在我身上,没有走过路的。” “啊,真的是姐姐它们,它们肯定是知道我回来了,来看我的,我要去找它们!” 胖胖从卫襄怀里跳下来,围着那些脚印转了一圈,兴奋地叫道。 卫襄也没拦着它,很宽容地准了: “行,去吧,天亮了我们还要继续赶路,你到时候要是回不来,我可不等你的。” “回得来回得来,我肯定能准时回来的!” 胖胖嘴上答应着,很快就蹦蹦跳跳地消失在卫襄面前。 “看来喜欢群居是它的天性呢,当初把它拐走,还真不知道是对是错。”卫襄一身轻松地走在雪林间,忍不住感叹。 尉迟嘉伸手将她揽在怀里,低声安慰: “不会的,要是你当初没有带它走,它最多就只是岚苍山上的一只无名凶兽而已,但是你带它走了,它就拥有了自己的名字,种族,还有进阶神速的便利,所以,你完全不必多想。” “嗯,你说得也是。” 卫襄觉得尉迟嘉这话十分有道理,瞬间就把这点儿感叹抛诸脑后,高高兴兴地往回走了。 只是走了一会儿,总感觉哪儿不对。 卫襄站住脚,朝着林子的方向看了看,问尉迟嘉: “你听,是不是有人在喊我?” 尉迟嘉没说话,眼神微动之后,肯定地点点头: “是乾坤兽。” “啊?真的是它?天哪,它要死了!” 卫襄也在刹那间听懂了这丝若有似无的声音中的凄厉,二话不说转过身,拔足狂奔起来。 林子里,胖胖受到了兄弟姐妹们的热情招待,一个个围着它问长问短,以至于胖胖根本就没看见可怜的小白猫。 直到卫襄出现的时候,胖胖还是一无所觉,兴高采烈地跟卫襄汇报: “小姐姐,我大姐说了,今天请我吃猫!” “吃猫?你们自己是什么种族心里没个数吗,居然吃猫?” 卫襄冷冷地横了胖胖一眼,大步走到了远处一群蓝胖子中间,衣袖一挥,将被团团包围的小白猫解救了出来。 胖胖一看,懵了,合着大姐要请它吃的猫,就是这家伙? “误会,小姐姐,这都是误会!” 胖胖顿觉不妙,连忙屁颠屁颠滚过去说好话。 那群蓝胖子却不乐意了,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你怎么抢我们的食物?我们是什么种族和它又有什么关系?你这个人不讲道理,太不讲道理了!” 卫襄的脸色却一点儿没缓和,抱着瑟瑟发抖的小白猫,对着眼前叫嚣的蓝胖子们冷冷道: “没关系?龙猫难道不是猫?平日里看在你们是胖胖的同族的份儿上,我不和你们计较,但是你们实在是太过分,居然连我的猫都不放过,是想要我出手对付你们吗?” “你对付我们?哈哈,你给我闭嘴!” 为首的蓝胖子恶狠狠地冲卫襄叫了一声,等着看她和那只小白猫一样下场凄惨。 但是下场凄惨的却是它自己—— 眼前的女子身后一道金光闪过,它的眼睛几乎要被刺瞎! “啊!你是那个穿着万佛衣的人,是你!” 为首的蓝胖子捂着眼睛发出惨叫,一语道破尉迟嘉的身份。 其他蓝胖子一听,立刻撒腿就跑,很快就跑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胖胖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是该去保护自己受伤的同族,还是先去跟卫襄求个情。 失去了所有记忆的尉迟嘉却对这句话很感兴趣: “什么万佛衣?” “就是……”卫襄想起了重生之后,自己第一次独自穿过岚苍雪山之时的事情。 但是看着尉迟嘉一脸的好奇,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从前的事情她已经说了很多,但是她很难每一件事情都跟尉迟嘉说得清清楚楚。 雪林中风还在吹着,雪花簌簌地跌落枝头,卫襄神情落寞地朝着尉迟嘉笑了笑: “就是我从前送你的一件衣服。” 只是一件衣服而已,关于这件衣服的那些事情,他已经不记得了。 尉迟嘉:……这是在欺负我失忆,没错吧? 也因为这一刻的寥落,卫襄对追究眼前那个蓝胖子这件事失去了兴趣。 她兴致缺缺地挥手: “走吧,以后眼睛放利索点儿,再敢动我的人,你们就离灭族不远了!” 那蓝胖子不太服气,正要再叫嚣几句,胖胖就当机立断,直接上去一脚,将自己的大姐踢进了雪林里,让它像个皮球一样滚蛋了。 如今的小姐姐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窝囊又无能的小姐姐了,大姐真是太天真了。 蓝胖子们终于消失了,小白猫这才在卫襄怀里“哇”地一声哭出了声: “小姐姐,我吓死了,我以为我死定了,你对我真好,我喜欢你,我这辈子都跟着你,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不怕不怕,哪怕是看在你是一只猫的份儿上,我都不会让你丧命。” 卫襄低声安慰小白猫,转身朝着原本的结界方向走去。 胖胖见机赶紧跟上,也没敢跟小白猫抢主人的怀抱。 但是尉迟嘉又发问了: “为什么要看在它是一只猫的份儿上?” “因为……我喜欢猫。” 卫襄依旧是简短的回答,并不多说什么。 尉迟嘉已经不记得他曾经以一只猫的形态活了一辈子,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些曾经美好或者不美好的记忆,都只有她一个人记着了。 就这么一瞬间,卫襄的眼眶几乎湿了。 但是她很快告诉自己,没有关系,无论记不记得从前,他还是他不是吗? 人能活着,还能在她身边就好了,何必自寻烦恼? 也就是在这么一瞬间,尉迟嘉忽然觉得心口痛得厉害。 明明是曾经发生过什么的,可是他什么都不记得。他能看懂她眼底的落寞和寂寥,他也能看清自己此时的无力和尴尬。 记忆,那些曾经的记忆,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拿回来? 一路无言,卫襄和尉迟嘉回到结界中的时候,卫曦已经抱着怀里的镜子睡着了,祝言正蹑手蹑脚地为她盖上自己的外袍。 卫襄赞许地向祝言道谢: “多谢你替我照顾小八。” “应该的,应该的。”祝言不好意思的咧着嘴笑。 结界里的气氛顿时好了起来,唯有胖胖还是坐立不安。 它想了想,颠颠地跑到了卫襄面前: “小姐姐,我知道我大姐它过分了,我替她给你赔个不是……要不,我给你跳个舞以表诚意?” 第462章 安置小妖怪 “诚意?这算什么诚意,要是真的有诚意,叫你那些兄弟姐妹都过来给我跳舞赔罪啊?” 卫襄还没说话,小白猫就先开口了,愤怒的眼神中带着轻蔑: “再说了,死胖子你会跳舞吗?别跟这儿丢人现眼!” 小白猫差点儿被吃掉,它发誓绝对不能这么容易原谅胖胖和它那群兄弟姐妹。 要是往常,小白猫这么欠揍地说话,胖胖早就一爪子挠上去了,但这次,它莫名心虚,面对此等羞辱,也只敢嘴上嘟囔嘟囔: “这事儿能怪我吗?谁让你自己乱跑的……再说了,又不是我要吃你,是我大姐它们要吃你,你这么不依不饶的,你想要怎么办?难道还要我去把它们找来集体给你跳个舞?” “哼,我不管,反正我不会原谅你的!”小白猫头一扭,傲娇地趴在卫襄怀里再也不肯看胖胖。 但是它的小爪子却暗搓搓地在卫襄胸口挠了挠: “小仙子,不要原谅这只死胖子!” 在小白猫眼里,自己的这个动作绝对是单纯无心,只是猫类示好的一个标准动作。 但是看着尉迟嘉眼里,就很不爽了——这只小白猫居然在吃襄襄的豆腐! 他二话不说伸出手,拈起小白猫,像扔一只讨人厌的臭虫一般远远地扔了出去,然后满脸冰霜地站在了卫襄身旁,连一个字的解释都没有。 小白猫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发出了一声委屈的哀叫,卫襄则是目瞪口呆: “尉迟嘉你疯了?” 说着就要去抱小白猫回来,毕竟它刚刚遭了那么大的罪,毛都被那些蓝胖子们薅掉了好几撮。 尉迟嘉却往旁边一步,直直地横在了卫襄和小白猫之间: “我还是它,你只能选一个。” “我……你跟它争什么啊,你是人,它是猫,能比吗?”卫襄对尉迟嘉这突如其来的醋坛子行为特别难以理解。 “可你说你喜欢它。”尉迟嘉长睫低垂,如墨双眸中满满都是委屈。 卫襄:……果然忘记了过往的人比较麻烦。 可是,这世上有人能抵挡得了一个如此美貌的人的控诉吗? 别人不知道,反正她是抵抗不了。 卫襄勉强按住了噗通噗通跳个不停的小心肝儿,转过身掩饰性地指了指胖胖: “那啥,你不是要道歉吗,赶快的,去把你的那些亲戚叫来跳个舞给猫小白请罪!” 反正旅途寂寞,权当消遣。 “不,我才不要原谅它!” 小白猫眼看自己重回卫襄怀里没了希望,心里更不高兴,转身拒绝。 “矫情!”一旁静静看戏的狐狸精冷嗤出声,“猫小白,我劝你差不多就行了,这件事本来就不能怪胖胖,是你自己私自跑出去才会被抓的,你自己傻能怪得了谁?小仙子让胖胖给你赔礼道歉已经是给你面子了,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旁边西泠也低低地提醒小白猫: “就是,差不多就行了,胖胖可是小仙子的镇魂兽,你别这么不依不饶地让小仙子为难!” 小白猫莫名委屈:这都什么人啊,合着受委屈的不是它们? 还是说这些家伙很想看那群蓝胖子跳舞? 这个念头闪过,小白猫顿时醍醐灌顶,默默地将周围所有人都打量了一圈儿—— 果然,除了那群瑟瑟发抖不知道前程如何的小妖怪,其他人眼底都在闪烁着兴奋的期待! 它们很想看一群蓝胖子跳舞? 卧槽卧槽,这是什么奇特的审美观?! 小白猫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要被震碎了。 但是它也深深明白,想要继续在小仙子身边混下去,那就不能引起众怒。 反正也谴责了胖胖这么久,看着胖胖低眉顺眼的怂包样儿,它心里的愤怒也已经消弭得差不多了。 小白猫衡量再三,最终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那好吧,死胖子去叫你家亲戚来给我跳舞赔罪!” “好吧,我这就去!” 胖胖不太情愿,但说出口的话也能不算数,磨磨蹭蹭地朝着结界外面挪去。 挪了几步又回头警告小白猫: “反正我告诉你,我大姐它们给你跳舞赔罪,就已经是我们龙猫最真诚的道歉,你要是还有什么说的,我可不买账的!” “原来你们龙猫最真诚的道歉是跳舞啊?切,真寒酸……算了算了,看在你我朝夕相处的份儿上,我就大度点,要是你们跳舞让我看得开心了,我就原谅你们!” 小白猫顺着这个台阶麻利地滚了下来。 不多时,温暖的结界外面就出现了一群圆滚滚的蓝胖子,个个握着小爪子,既不好意思,又有些愤慨,在胖胖的带领下不情不愿地走进了结界。 结界内除了卫襄以后,所有的人和妖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群小胖子。 尤其是卫曦,眼睛里泛着光,发出连声的惊叹: “天啊,真的和胖胖长得一模一样哎!好可爱,好可爱,我也要一只当宠物!” “小八也喜欢这些龙猫?那一会儿二姐姐跟它们商量商量!” 卫襄笑眯眯地说道,然后在篝火旁坐下,摆出一副欣赏歌舞的架势,挥了挥手: “好了,到齐了就开始吧,好好跳哦,跳好了有奖励!” 一群小胖子原本是极为不情愿的,但是听卫襄这么一说,个个都露出了笑脸,看向卫襄的眼神几乎带着谄媚讨好: “小姐姐会给我们什么奖励啊,会不会是好吃的啊?” “这个嘛,看你们表现。”卫襄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心里却在暗暗发愁,貌似这次带的肉干不多啊,够不够给这些小东西分啊? 一群龙猫却顿时兴奋起来,二话不说分散在结界内,开始手舞足蹈。 结界内的篝火跳动着,一群憨态可掬的小胖子围着篝火旋转跳动,翩翩起舞,圆滚滚的身体出人意料地灵活。 狐狸精从来没见过胖胖跳舞,此时见这么一群跟胖胖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妖怪翩翩起舞,乍看觉得好笑,再看却觉得颇为赏心悦目。 想了想,狐狸精干脆化作人形,并且将自己从前迷惑人类男子的琴拿了出来,开始叮叮当当的拨弄起来,与它们的舞蹈相互应和。 小胖子们从前跳舞从来没有音乐伴奏,此时狐狸精琴声一起,它们跳得更欢快了,有几只机灵的小胖子还趁机跳到卫襄面前,晃着胖墩墩的小身子,又是捧心,又是献飞吻,惹得卫襄再也绷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卫襄一笑,结界内的气氛就彻底轻松起来,原本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那群小妖怪也立刻跟着嗨起来。 卫襄是人类,这些龙猫的舞蹈她看在眼里,也就看个稀奇而已,但是看在这些小妖怪眼里,看到的是龙猫们自由自在的快乐,生机勃勃的生命力,当然,还有那么一丢丢歉疚。 同为妖类,这种感受是可以互相感染的,小妖怪们都被带动了起来,也在角落里摇摇摆摆扭动起来,结界内一时间如同群魔乱舞一般。 而祝言看着篝火旁优雅抚琴的妖艳女子,整个人都陷入了呆滞中—— 他知道狐狸精都是很美的,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识过这般美得魅惑人心的狐狸精! 狐狸精对祝言这样的眼神司空见惯,但是她好久不曾去人间撩拨男人,此时看见祝言这神情呆滞的模样,直接飞了个媚眼儿回来。 卫襄转头间无意瞧见,顿时乐不可支,伸手戳了戳尉迟嘉: “你瞧,古有苏妲己,今有胡三娘,是不是很美?” 尉迟嘉一直坐在卫襄身旁,神情专注地看着她,此时听她发问,愣了一下,摇头道: “她没有你好看。” “没有我好看?你不必这么讨好我。” 卫襄笑了笑,转过头去继续欣赏胖胖们的舞蹈了。 尉迟嘉却很认真地把她的脸掰了过来,捧在了掌心里: “我是说真的。” “哦,我知道。”卫襄眉目间光辉盈然,带着一抹得意洋洋:“你从前很喜欢我的,在你心里我最美,我知道的。” 尉迟嘉手指僵硬了一下,也跟着笑了。 但是那种怅惘的感觉又从心口升腾而起—— 从前,从前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晨光微熹之时,小胖子们的舞蹈终于结束了。 卫襄姿态端庄地拍拍手掌,夸奖了它们一番: “不错不错,优秀,很优秀。” 胖胖们却根本不在意这样的夸奖,只是眼巴巴的盯住了卫襄: “那现在,我们可以领吃的了吗?” 卫襄:……果然是吃货的本性! 卫襄面对着这样一群吃货,只能从包裹里拿出了自己带的肉干等等零嘴儿。 但是,想让她就这么痛痛快快地把自己仅有的好吃的全部分光,那也是不可能的啦。 卫襄将那些零嘴儿高高举起,开始跟眼冒绿光的胖胖们讲条件: “刚才你们跳舞呢,主要是跟我们赔礼道歉,如果你们还想要吃的,那就要另外为我做一件事!” “啊,小姐姐你怎么这样……”为首的小胖子有点不情愿。 但是其他的小吃货们已经率先放弃了尊严,直接投降: “小姐姐你到底还要我们做什么啊?” “你们帮我把它们送出这岚苍雪山,我就把吃的全部给你们。” 卫襄一点儿也没有卖关子,指了指角落里的那堆小妖怪。 “它们,小姐姐你不带着它们一起走吗?” “它们又不归我所有,我为什么要带着它们走?它们应该自由自在地去过它们的日子。” “那,好吧,小姐姐你等着!” “哦,我知道。”卫襄眉目间光辉盈然,带着一抹得意洋洋:“你从前很喜欢我的,在你心里我最美,我知道的。” 尉迟嘉手指僵硬了一下,也跟着笑了。 但是那种怅惘的感觉又从心口升腾而起—— 从前,从前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晨光微熹之时,小胖子们的舞蹈终于结束了。 卫襄姿态端庄地拍拍手掌,夸奖了它们一番: “不错不错,优秀,很优秀。” 胖胖们却根本不在意这样的夸奖,只是眼巴巴的盯住了卫襄: “那现在,我们可以领吃的了吗?” 卫襄:……果然是吃货的本性! 卫襄面对着这样一群吃货,只能从包裹里拿出了自己带的肉干等等零嘴儿。 但是,想让她就这么痛痛快快地把自己仅有的好吃的全部分光,那也是不可能的啦。 卫襄将那些零嘴儿高高举起,开始跟眼冒绿光的胖胖们讲条件: “刚才你们跳舞呢,主要是跟我们赔礼道歉,如果你们还想要吃的,那就要另外为我做一件事!” “啊,小姐姐你怎么这样……”为首的小胖子有点不情愿。 但是其他的小吃货们已经率先放弃了尊严,直接投降: “小姐姐你到底还要我们做什么啊?” “你们帮我把它们送出这岚苍雪山,我就把吃的全部给你们。” 卫襄一点儿也没有卖关子,指了指角落里的那堆小妖怪。 “它们,小姐姐你不带着它们一起走吗?” “它们又不归我所有,我为什么要带着它们走?它们应该自由自在地去过它们的日子。” “那,好吧,小姐姐你等着!” “哦,我知道。”卫襄眉目间光辉盈然,带着一抹得意洋洋:“你从前很喜欢我的,在你心里我最美,我知道的。” 尉迟嘉手指僵硬了一下,也跟着笑了。 但是那种怅惘的感觉又从心口升腾而起—— 从前,从前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晨光微熹之时,小胖子们的舞蹈终于结束了。 卫襄姿态端庄地拍拍手掌,夸奖了它们一番: “不错不错,优秀,很优秀。” 胖胖们却根本不在意这样的夸奖,只是眼巴巴的盯住了卫襄: “那现在,我们可以领吃的了吗?” 卫襄:……果然是吃货的本性! 卫襄面对着这样一群吃货,只能从包裹里拿出了自己带的肉干等等零嘴儿。 但是,想让她就这么痛痛快快地把自己仅有的好吃的全部分光,那也是不可能的啦。 卫襄将那些零嘴儿高高举起,开始跟眼冒绿光的胖胖们讲条件: “刚才你们跳舞呢,主要是跟我们赔礼道歉,如果你们还想要吃的,那就要另外为我做一件事!” “啊,小姐姐你怎么这样……”为首的小胖子有点不情愿。 但是其他的小吃货们已经率先放弃了尊严,直接投降: “小姐姐你到底还要我们做什么啊?” “你们帮我把它们送出这岚苍雪山,我就把吃的全部给你们。” 卫襄一点儿也没有卖关子,指了指角落里的那堆小妖怪。 第463章 回到长安 “老祖母?”尉迟嘉想了想,摇头,“没有印象。” “那你急什么啊,我都没着急,你着什么急,连让人好好睡个觉都不肯。” 卫襄没好气地抱怨道,将她的起床气发挥到极致。 但是她已经醒了,再愤怒也没办法在这旅途中睡觉啊。 卫襄瞪了尉迟嘉一眼,气咻咻地牵过卫曦的手走在前面,脚下的山石被她踢得哗啦哗啦乱滚。 其他人见卫襄脾气这么大,都纷纷缩了缩脖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并且纷纷对尉迟嘉投以同情的目光,唯恐他被卫襄揍。 但是尉迟嘉本人很淡定。 即使有被揍的风险,那最后不还是没有被揍吗? 反正经过明里暗里多次试探,他已经看出来了,身边的女子虽然总是喜欢放狠话,但内心实在是个再柔软不过的人。 而且她所过之处,可谓是人间人爱,花见花开,他要是不早点儿把人娶到手,实在是危险得很。 无意中窥见尉迟嘉心意的小白猫:……大哥你到底对“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这八个字有什么深深的误会啊?! 也正因为尉迟嘉的归心似箭,接下来的路程他一点儿都没给这些小妖怪们耽误时间的机会,直接将卫曦塞给了同样能御空而行的祝言,让他带着卫曦和西泠御空而行,他和卫襄带着狐狸精胖胖小白猫这三只小妖怪,一行人直接隐匿了身形,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长安。 卫襄也很迫切地想要见到自己的家人,可是尉迟嘉这种行径还是引起了她的不满,尤其是尉迟嘉这熟门熟路回长安的样子,根本就不像是失去了记忆的样子。 这就引起了卫襄的严重怀疑,她在荒草苍茫的长安城外扯住了要进城的: “尉迟嘉,你老实跟我说,从前的事情你是不是记着呢?不然你怎么知道从东海到长安的路?” “不记得了,是胖胖给我指的路。” 尉迟嘉转手就把指路的胖胖给卖了。 卫襄瞧了瞧胖胖,倒也没生气,而是站在这旷野中,朝着长安城气势恢宏的城楼望了很久,挥挥手: “走吧,回家。” 离家两年了,她此时除了想见爹娘和兄姐,什么也不想计较了。 如果以后让她发现尉迟嘉敢骗她,那就……呵呵,到时候再算账吧。 卫襄领着这一群大大小小的人和妖怪,直接朝着城门处走去,大摇大摆地准备进城,因为卫襄很有自信,就算自己离开了两年,长安城的守卫也绝对不会不认识她才对。 但是,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你越是觉得什么事不可能发生,最后就偏偏会发生。 当卫襄大摇大摆穿过城门的时候,城门的守卫就把她给拦住了: “那边排队勘验路引!” “什么?”卫襄竖起了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老弟,你确定拦着我卫襄要路引?” “我为什么不能找你要路引?你既然是大周子民,就必须遵从大周的律法,不然,休怪我秉公处置!” 那守卫一脸正气地说完,咔嚓一声抽出了雪亮的长刀,横在了卫襄面前。 “呦呵,挺厉害啊。” 卫襄将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在尉迟嘉动手之前,就伸手轻轻一弹,将他的刀弹了出去: “我说你既然是守卫帝都的,你没打听打听皇帝小姨子的大名?” 那守卫对于自己的刀什么分量心里是清楚的,见眼前这蓝衣女子轻轻松松就弹走了自己的刀,心里也是惊,但是忠君爱国的信念很快就把他从这短暂的恐慌中解救了出来,他回身重新抓了一把刀过来,挥手就招呼其他守门的士兵将卫襄一行人牢牢围了起来。 “我不管你是皇上的小姨子还是大姨子,我只知道我熊大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守卫城门乃是我的本职所在,如果没有路引,今日你就休想进入长安城!” 卫襄看着眼前这人正气浩然的样子,原本还带着些戏谑的神色全都收了起来。 虽然被人拦着要路引这事儿很讨厌,但是这人说的也没错,是她离家太久,自由散漫习惯了,差点儿忘了这是规矩严苛的人间。 而且,长安城守得越安全,姐姐姐夫,两个小外甥也就越能高枕无忧。 所以此等小事,她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卫襄很快就想通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很是有礼地朝着那人拱了拱手,准备好好夸赞他几句。 只是她夸赞的话还没说出口,不远处就传来了一个女子讥诮的声音: “我当是谁这么胆大包天在城门口耍威风呢,原来是咱们的护国公主殿下,这嚣张跋扈的样子,可真是不负护国公主的威名……” 这番明夸暗骂的话卫襄听得很耳熟,她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生气,而是发自心底地生出一种熟悉感。 果然,闲着惹惹事儿,没事斗斗嘴的日子,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卫襄心里这么感叹着,就朝着那女子看了过去,只见一个徐娘半老的女子,身着枫叶红的宫装衣裙,斜倚在马车上,看着卫襄的眼神中带着沧桑,也带着恨意。 而她眼波流转间看向尉迟嘉的眼神里,又充满了痛苦和依恋,就连她刻薄卫襄的话,也全都在这一刻被她自己咽了下去。 如果不是眉目间熟悉非常的轮廓,卫襄几乎要认不出来,这是曾经骄横跋扈的永和郡主,一个爱恨分明,敢以三次和离之身追求真爱的女子。 从前她也算是卫襄的死对头,但是此刻,看着她眼底的沧桑,和眼角渐渐涌起来的细密纹路,卫襄忽然就不想和她计较任何了—— 身为仙子弟子,时光已然开始在她身上停驻,但是凡尘女子,终归会容颜老去,最终化作一抷黄土,她们之间,已然不对等。 卫襄转过头看着那个严格执法的守卫,神色淡淡: “你不必再跟我纠缠,直接去告诉你的长官,柱国公尉迟嘉,护国公主卫襄在此等候他。” “柱国公……护国公主?” 那守卫顿时愣住了,但是他看了看远处永和郡主的马车,心里的怀疑慢慢就变成了恐慌—— 永和公主刚才的确是称呼眼前这女子护国公主的,这女子难不成真的是卫国公府那个凶名在外的二小姐? 可是,可是那个凶名在外的卫二小姐,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就在他迟疑间,有认出卫襄的守卫已经见机飞快拔腿跑着去叫他们的老大了。 几乎是转眼间的功夫,一个彪形大汉就朝着卫襄跑过来,一边跑,一边抹着额头的冷汗,等跑到卫襄面前,一张凶悍的面孔又硬生生挤出笑意来: “恭迎公主殿下归来,恭迎国公爷归来!这熊大为是个新来的愣头青,冒犯了公主殿下和国公爷,还请公主殿下不要与他一般计较……” 这样的态度在从前的卫襄看起来,相当好,但是此刻落在卫襄眼里,却觉得有些不自在。 其实,从前的自己何德何能,能得人如此恭谨害怕?仗得全是家里的势啊。 “咳咳……那个,王参军不必如此多礼。” 卫襄干咳了两声,将自己的那点儿不自在掩饰过去,伸手去扶眼前卑躬屈膝的彪形大汉: “此人忠君爱国,尽忠职守,实在是我们大周的栋梁之材,何来冒犯一说?我回头一定会将此事上奏给皇上,给你们嘉奖!” “啊……您,您不是生气啦?” 王参军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显然是打死也不敢相信卫襄会如此大度。 卫襄更加不好意思了: “我生什么气啊,他不认识我,怎么能怪他呢?好了好了,你也别这么小心了,我要回家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别耽误我的事儿!” 这,这是见鬼了?这小姑奶奶真的转性了? 王参将嘴皮子哆嗦了两下,转头就挥手命人让开道路,一个字的废话也不敢多说了。 接下来的场景就又恢复到了从前卫襄逛街的“盛景”—— 即使她一个字不说,城门口的守卫和百姓也都纷纷让开路,谨小慎微地躲去了一旁,唯恐挡了她的道! 哎,被人害怕可真是寂寞啊。 卫襄一边在心里默默感叹,一边脚下生风地穿过城门,直接朝着卫国公府的方向去了,将一众心情紧张的守卫和咬牙切齿的永和郡主都远远抛在了身后。 只是穿过两条街,转过两个墙角之后,卫襄发现尉迟嘉还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 她连忙打发尉迟嘉回自己家: “你家在柱国公府,回你自己家去,不然待会儿朝堂上那些老头子一准儿会给姐夫上奏折弹劾我爹,说他教女无方,说我不懂孝道,不知廉耻什么的,赶紧走吧你,别跟着我了!” “有人敢这么说你?”尉迟嘉皱眉,绝美的容颜瞬间冰冷,“那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背后诽谤你,我绝不姑息。” 对于绝不姑息这话,卫襄是信的,毕竟大家现在好歹都算是修仙有成了,想整个凡人老头子那真是再顺手不过的事情了。 可是,她回家找爹娘团聚,他跟了去,不是很别扭吗? 卫襄不悦地推了他一把: “赶紧回去看你家老祖母去吧,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不劳您大驾。” 说完,一把捞起卫曦扛在了自己肩上,撒开脚丫子三两步就没了人影。 留下尉迟嘉和一群小妖怪面面相觑了一瞬,三小只和祝言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追上去。 西泠虽然不太情愿,但此时化作一只大鱼的他也只能被祝言带着走了,毫无反抗的余地。 墙角就只剩了尉迟嘉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站在原地,望着卫襄消失的方向,苦笑不已: “回家……我连自己的家在哪儿都不记得,如何回家?” 他扬了扬手,一条褐色的小蛇从他的袖口钻了出来。 “将我从前识海中的片段再给我演示一遍吧,我们去卫国公府。”尉迟嘉低声吩咐道。 小蛇点点头,很快将一段记忆碎片传入了尉迟嘉的意识里。 片刻之后,尉迟嘉也朝着卫国公府的方向走了过去。 “爹爹,娘亲,我回来了!哥哥嫂嫂,我亲爱的小侄儿,我回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卫襄一跨上卫国公府大门外的台阶,就开始鬼哭狼嚎地大喊起来。 那些毫无心理准备的仆役们猛然看见门口跑进来一个全身挂着各种小动物的女子,都被唬了一大跳,待到看清楚是卫襄,一半儿的人瑟瑟发抖找地方躲,一半儿的人喜气洋洋地跑去内宅通报: “国公爷,夫人,二小姐回来了,二小姐回来了!” 只是仙凡实力悬殊,还没等那群丫鬟婆子跑到内宅,卫襄的人影已经从他们身边“嗖”地一声飘了过去,直奔正院去了。 卫国公夫人正在拿着个拨浪鼓逗自己的宝贝大孙子,猛然听着有人喊娘,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摸了摸耳朵,叹气道: “哎,人老了,这耳朵都不灵光了,总是听错。”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就猛然冲了进来,朝着卫国公夫人扑了过去,将她牢牢抱住: “娘亲娘亲,襄襄回来了!” “何人胆敢放肆……襄襄?”卫国公夫人一惊再一看,原本的怒斥生生变得温柔无比。 “嗯嗯,是我,娘亲,是我!” 卫襄一头扎在卫国公夫人怀里开始撒娇,挂在她身上的三小只被甩了一地。 卫国公夫人回过神来也一把抱住了她,数落声里猝不及防地带了哭腔: “你这个没良心的,还知道回来看我和你爹!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和你爹都要入土了!” 母女两个很快抱在一起又哭又笑,被卫国公夫人遗忘在一旁的小小男童却是盯住了卫襄,黑亮亮如同葡萄一般的眼睛里渐渐散发出惊人的亮光。 然后他毫无预兆地跑到了卫襄的身边,伸出小胖手,掀开卫襄的衣袖,一口咬了上去! “啊!” 卫襄冷不防被咬,发出了一声惨叫,下意识地挥手准备把人打出去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咬人的小子,为什么和她那倒霉哥哥卫程长得这么像?! “你,你这个咬人的小狗!”卫襄忍了又忍,愤愤地骂了一句,但是手臂却是收不回来了。 麻蛋,有个爱咬人的侄儿,将会是怎么样的体验?! 第464章 一个大胆的想法 等到一群丫鬟婆子还有卫国公夫人生拉硬拽,好不容易才将小家伙的嘴巴掰开以后,卫襄看着自己鲜血直飚的手臂,有一种想要把眼前这个小混蛋捏扁的冲动。 但是她的手伸出去又缩回去,捏紧了又放开,最终也没能下得了这个手—— 她要是把这个小混蛋给捏死了,爹爹和娘亲还不得打死她? 卫国公夫人也看到了卫襄手臂上的伤口,顿时吓了一大跳,连忙命人请大夫,又命人将闯了祸的小家伙给抱走。 卫襄瞅着自己的娘亲,抗议: “娘亲,你干嘛让人把他给抱走,难不成怕我真的打他啊?” “打他倒没什么,这么胡乱咬人,就是揍一顿也不为过,我是担心他再扑上来咬你。” 卫国公夫人一边用帕子往小女儿的伤口上捂,一边安慰她, “我原想着你们姑侄血亲,应该是最亲近的亲人,没想到这一见面他居然敢咬你,可见是往日里被我们宠坏了!你也别气,回头我告诉你哥哥嫂嫂,让他们收拾他们的儿子去!” 听卫国公夫人这么说,卫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嗯嗯,太好了,她还是卫国公府最得宠的人。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自己这小侄儿的前世,是那个该死的崔五郎呢? 那崔五郎投胎之前心心念念的,可不就是咬自己一口吗? 这么一想,卫襄倒也没有再揪着这件事情不放,很快就反过来笑嘻嘻地安慰卫国公夫人: “娘亲说得没错,他是我的侄儿,原本就是我的血亲,小孩子调皮,咬一口也没什么的,说不准他是冷不丁看到娘亲与我这么亲近,嫉妒了呢!” 卫国公夫人见小女儿并没有伤心在意,心里也松快了不少,想了想也笑了: “你说的很是,小孩子都喜欢占着自己喜欢的人,这么说来,他倒是喜欢我这个祖母呢。” “那当然,他就是嫉妒我!” 卫襄愤愤点头,另一只手悄悄地在自己的伤口上抚了抚,很快那个带着牙印儿的伤口就没了。 卫国公夫人低头看见,大惊: “这,这是怎么回事?” “娘亲,你忘了啊,我现在可不是凡夫俗子了呢,我是东海蓬莱仙门的得意弟子,我会仙法!” 卫襄得意洋洋地将光滑如玉的手臂伸到卫国公夫人面前,卖弄自己的本事: “娘亲你瞧,这点儿小伤对我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您放心好了!” 说完卫襄干脆又抬手在卫国公夫人的发髻上拂了拂,然后拉着她到了妆台前让她照镜子: “娘亲你看,我能将你的白头发都变黑呢!” 卫国公夫人坐在妆台前,愣愣地看着自己有些斑白的发丝又恢复了鸦羽一般乌青光亮,好半晌都说不出什么话来—— 小女儿是修仙去了,这事儿她是知道的,可是,她还真的修出个成果来了? 卫国公夫人想着,就转头朝着小女儿看去,只见她笑嘻嘻的样子还是和两年前离家之时一模一样,肌肤如上好的白瓷一般闪耀着温润白皙的光泽,美艳的眉眼间依稀还有少女的娇憨幼稚,却已然显露出了成年女子的灼灼风华。 这样的容颜,这样的年纪——是不是,一辈子都是这个形貌了? 卫国公夫人脑子里闪出这个念头来,心内就忍不住欣慰中夹杂着心酸。 女儿生来就是个不拘于凡间规矩的性子,她能超脱凡俗,修成正果,是她的造化。 可是从此后,女儿大概就再也不是她的女儿了,她成了仙门弟子,最终会与父母亲眷渐行渐远,直到最后,仙凡永隔。 这么一想,卫国公夫人眼底就渐渐闪烁出泪光来。 这让满心等着娘亲夸赞自己的卫襄心里有点儿慌: “娘亲,您这是怎么了?” 卫国公夫人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拭去了眼角的泪光,笑道: “娘亲这是高兴,一想到我的襄襄以后能长命百岁,娘亲这辈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卫襄一听就知道卫国公夫人这话是哄她呢,但她也不戳破,亲昵地抱住了卫国公夫人厮缠道: “娘亲说这话我可不爱听,我怎么才能长命百岁呢,我至少也要活她个一千岁!” “这可真是胡说了,你要是真活一千岁,那不成了个老妖怪了?” “我可不是老妖怪,我是小仙女!娘亲也要和我一起活到一千岁,然后变成一个老仙女!” “什么小仙女老仙女,你可真不害臊!” 卫国公夫人被这话逗得破涕为笑,指着卫襄的额头训斥道,卫襄搂着她又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 等到卫程的妻子吴氏匆匆赶来的时候,在门外远远听见这笑声,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看被乳娘抱在怀里的儿子,忍不住有点儿头痛。 儿子咬了他亲姑姑,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以小姑子的性子,这么快就撂过这事儿了? 惊疑不定之下,吴氏思虑再三,还是硬着头皮带着儿子走了进去。 赔礼道歉是肯定的,就算是把自己儿子打一顿那也是应该的,谁让小姑子向来是公公婆婆放在心尖尖儿上的人呢? 但让吴氏没想到的是,她一走进去,迎面而来的蓝衣女子却是笑意盈盈,一点儿生气的模样都没有,眉开眼笑地朝着她飞奔过来: “嫂嫂!我好想你,你想我不想?” 身为卫国公府世子夫人,向来谨守各种刻板的规矩,吴氏面对眼前这种状况,瞬间有点儿懵。 直到被自己的小姑子亲昵地挽住手臂,吴氏才反应过来,刹那间想起了自己新婚之时,那个在她身边绕来绕去,跳脱活泼的小姑子。 “嫂嫂,自然也是想念襄襄的。”吴氏最终赧然一笑,也笑盈盈地揽住了自己的小姑子。 而被乳娘抱在怀里再次进来的小小男童,一边朝着卫国公夫人伸手要抱抱,一边仍旧是两眼放光地盯着自己的姑姑。 他小小的舌头在花瓣一样柔软的小嘴巴上舔了舔,好像是在回味什么美味。 好香啊,真想再咬一口。 嗯,一定要趁人不注意再咬一口。 排成一溜儿乖乖蹲在门外的三小只将这个小孩子的眼神看在心里,记在了心里。 狐狸精眼神中出现了那么一丝忧伤,哎,转世了这种想要长生的执念都不消失吗? 真是造孽啊! 卫国公府门口,尉迟嘉站在气势恢宏的府门前,抬头看了看,心内默默掂量,靠着自己柱国公的身份,到底能不能混进去。 如果混不进去,隐匿身形悄悄走进去,襄襄会不会生气? 正在衡量间,一个戎装男子勒马停在了他的身旁。 尉迟嘉抬头看了看他,正打算不动声色地问问蛇妖这人是谁,男子就已经下了马,站在了他的面前,面色不善: “襄襄呢?” 他是回家看妹子的,可不是来看这家伙站自己家门口发呆的。 但是这不善的脸色和语气,自然而然地引起了尉迟嘉的警惕和戒备—— 这人,是情敌? 于是他理也没理自己的大舅哥,下定了决定,径直就朝着卫国公府的大门走去。 虽然尉迟嘉不认得那些守卫们,但由于自家二小姐跟柱国公之间种种荡气回肠的纠缠,卫国公府的守卫们就没有不认识尉迟嘉的。 所以,他们看着尉迟嘉也有些纠结——这,拦还是不拦啊? 拦着吧,柱国公人家好歹也是皇上赐婚的卫国公府姑爷呢,不拦吧,世子爷这脸色是怎么回事? 就在守卫们还在犹豫的空当,尉迟嘉已经身形一晃,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就算是情敌又怎么样?凡人而已,永远也别想和襄襄比肩,哼! 卫程顿时气结,这什么人啊,真当卫国公府是他家啊?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的老祖母正在杀来卫国公府的路上? 净会给人找麻烦! 卫程愤愤然,抬脚进了家门。 尉迟嘉走在卫国公府内的小路上,来来往往的仆役对他视若无睹,因为他们根本看不见自己眼前有个人。 当然,就算看见了,他们最多也就是问个好,毕竟柱国公和二小姐现在已经是未婚夫妻了,现在二小姐回来了,柱国公巴巴地跟来,实在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不过尉迟嘉的眼神很快就被墙角那只火红色的狐狸和它面前的小男童吸引了过去。 狐狸精正蹲在小男童面前吱吱地叫。 尉迟嘉很快就听懂了—— “不许再咬你姑姑,不然我就咬你!” 小男童还只有两三岁的样子,根本听不懂狐狸精在说什么,他只是好奇地看着自己手臂上火红色的胎记,惊讶地发现眼前这只狐狸和自己的胎记一模一样。 他就伸出手去摸狐狸精的脑袋。 狐狸精没躲,还是朝着小男童吱吱叫,依旧是警告加教导: “我可告诉你,你姑姑不动你,可不代表大魔王不会收拾你……” 尉迟嘉走了过去,墨色的双眸在小男童的身上转了一圈,眼底很快起了疾风骤雨—— 这个孩子,身上有襄襄的气息! 他咬了襄襄,还喝了襄襄的血! 尉迟嘉二话不说,伸手就朝着小男童抓了过去,铺天盖地的冷意一起席卷了过去。 似乎是感觉到了这阵冷意,小男童虽然看不见眼前的人,但还是露出了害怕的神色,连连后退。 远处也传来了乳娘的呼唤: “世孙,世孙!” 而抢在乳娘前面扑过来的,却是卫襄。 卫襄身影飘逸地从尉迟嘉面前掠过,一把抱走了自己的小侄儿,然后把他交到了和乳娘一起寻来的婆子怀里,训斥那乳娘: “你既然是照看小世孙的,那就尽心些,如果再这么不妥当,那就换人!” 那乳娘被卫襄这番训斥下吓了个半死,战战兢兢地连连应声,一群人很快带着小世孙离去了。 卫襄这才回过头来站到了尉迟嘉面前跟他算账: “不是让你回家找你老祖母吗,你又跟来做什么?你信不信你回到长安的消息,已经传到你祖母耳朵里了?你要是再不回去,她又该打上门来了,到时候我要是和她打起来,你可别怪我……还有,你刚才想对我侄儿做什么?我告诉你,你敢动我小侄儿一根手指头,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尉迟嘉对卫襄的指责充耳不闻,等她一气儿说完,才眸色深沉地问了一句: “他咬你了?” “啊?你,你知道了?”卫襄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这件事怕是瞒不过尉迟嘉,也干脆地承认了,“没错,我是被咬了,但他还是个孩子嘛,小孩子刚刚长牙,就喜欢到处咬人,我这做姑姑哪儿能和自己的小侄儿计较……” “可你不是一般人,你的血也不是别人能随便喝的。”尉迟嘉执拗地看着卫襄:“反正再有下一次,哪怕是卫国公,我也不会放过。” “你这人真是……”卫襄无奈地叹息,莫名就想起来这家伙曾经因为她朝师父拔剑的事情。 她总结了一下,得出结论: “我怀疑你失忆这件事,是诓我的。” “这件事没有诓你,我刚刚说的那件事,也不是吓唬你。襄襄,我无法容忍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再对你的血肉生出觊觎之心,哪怕是你的血亲都不行。”尉迟嘉神情愈发严肃。 卫襄却立刻挑眉反驳: “为什么不行?不就是几滴血吗,有什么大不了?我跟你说,我还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准备实现呢,你可不要给我捣乱!” “什么大胆的想法?”尉迟嘉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卫襄却完全是一副自鸣得意的口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觉得吧,既然我的血肉能够让凡人长生不老,那干脆就让他们一人喝我几滴血好了,大家一起长生不老,不是很好吗?这样我就不必担心爹爹娘亲老去,不必担心他们离开我了,反正损失几滴血又要不了我的命,你说这个想法是不是很好?” 很好?很好?! “你休想!” 尉迟嘉墨色的眸子像是平静的大海瞬间起了风暴,上前一步,紧紧攥住了卫襄的手腕: “你不许胡来!不然,不然我就把你抓回东海,永远封印在语凝海!” 尽管此时的尉迟嘉看起来很可怕,但是卫襄才不怕他呢,冷哼一声,甩开了他的手: “干嘛这么大惊小怪啊,又不是没送给过别人!不过就是几滴血而已,皆大欢喜不好吗?我告诉你,你最好别多管我这件闲事,说不定我心情好了,也送一滴血给你家老祖母呢,不然,哼哼,我可不敢保证我不会休了你这个未婚夫!” 第465章 分福分寿 休了他这个未婚夫……尉迟嘉垂头,认真地思忖了一下这件事的可能性。 根据襄襄告诉他的,皇帝是她表哥,皇后是她亲姐姐,自己家的老祖母还死活看不上她,似乎她想要休掉他,易如反掌的样子。 可是…… 尉迟嘉忽然伸出手,掌心覆在了卫襄那双明亮的眼睛上。 卫襄眼中得意洋洋的神色瞬间就变成了错愕,眼睛圆滚滚地瞪着尉迟嘉,像一只即将喷火的金鱼—— 因为从尉迟嘉的手掌贴到她脸上的那一刻,她发现她说不了话了,一巴掌拍到这家伙脸上的想法也只能局限于想象了! 这丫的又想出什么幺蛾子?!卫襄在心里愤怒咆哮。 尉迟嘉眼底的风暴逐渐平息,收回了手,很满意地点点头: “果然,我还是比你厉害的——以后,你要敢胡乱放血给别人喝,我就封印你,你要是想休了我,我就让你说不出来话。” 男子的声音温润平和,但是这其中透露出来的威胁之意,足以让卫襄瞠目结舌:……这特么还能说什么?!从前那个对她百依百顺的尉迟嘉,是假的没错吧? 因为认识到尉迟嘉这厮不再无原则地让着她了,卫襄莫名沮丧,心情郁闷地挥手赶人: “走走走,回你自己家去,你家老祖母已经到我家门口了,赶紧回去吧你!” 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狐狸精和找过来的胖胖小白猫等等小妖怪又呼啦啦地跟了上来,浩浩荡荡地跟着卫襄往她的院子跑。 在卫国公府空荡荡的院子里苦等了主子两年的香兰,此时正站在门前等候,见卫襄跑回来,顿时喜不自禁,笑容满面地上前行礼问好,却又激动得眼中泛泪: “二小姐安好……您终于回来了!” “香兰?” 卫襄原本满肚子的气,此时抬头看见香兰,却又什么气都生不出来了。 她向来爱憎分明,惹恼她的是尉迟嘉,而不是眼前这个忠心耿耿伺候了她两辈子的丫鬟。 而眼前两年未见的贴身丫鬟此时眼巴巴地看着她,眼底除了惊喜,还有悲伤。 卫襄走过去,给香兰擦了擦眼泪: “怎么啦?看见你家小姐我回来,不该是高兴吗,怎么反倒哭起来了?是有人欺负你了吗?” “二小姐,我……” 香兰的笑容终于不再强撑着了,眼泪一下子冒了出来: “二小姐,我是您的奴婢,您这一走就是两年……奴婢,奴婢可怎么办啊,奴婢没了主心骨,整天都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虽然极力控制,但香兰还是哭得抽抽噎噎。 卫襄望着面前比起两年前容貌更加秀丽,神情间却颓然悲伤的女子,恍然明白了香兰为什么哭。 她跟香兰虽是主仆,但在她的心里,香兰并不只是奴仆,还曾经是她在冰冷的前世艰难度日的依靠和温暖。 前世,主仆两人算得上相依为命,虽然香兰并不能真的替她分担什么,但她却一直默默地陪着她,不离不弃,直到死,也没和她这个主子分开过。 但是今生,她一门心思地逆天改命,拯救蓬莱,一门心思地好好修仙,百般折腾,就这么把她的婢女扔在了卫国公府这个主人不在的院子里。 她以为香兰会过得很轻松,只要看好院子就行,但是此刻她才意识到,一个没有主子的婢女,心底大概是有着一种如同浮萍一般的不安的。 她在东海逍遥自在地活着,波澜壮阔地闹着,香兰却只能困守这小小的四方之地,枯燥度日,甚至还可能会受别的奴仆欺负。 说来说去,是她粗心大意,忘了这一茬了。 卫襄叹息一声,走上前揽了揽香兰的肩膀,安慰她: “好了,不必哭了,这次我回来,必定是要多在长安待些日子的,你不必惶恐害怕,要是这两年有人欺负了你,你慢慢跟我说,我替你寻他们算账!敢欺负我卫襄的大丫鬟,真是活腻歪了!” “二小姐!您都这么说了,那谁胆子有多大,能欺负得了我?” 香兰听卫襄这么一说,忍不住破涕为笑,连忙站好,恳求道:“二小姐,奴婢不是被人欺负了,奴婢就是想跟在二小姐身边——要不,二小姐您再离开长安的时候,把奴婢也带上吧?奴婢给您铺床叠被,继续侍奉您!” 香兰恳求得十分卑微,卫襄却迟迟没有说话,揽着香兰肩头的那只手也就僵在了那里。 若是从前,不过是带上一个婢女,她肯定想都不用想的。 可是如今……香兰只是一个凡人,时光已经开始在她身上飞速地逝去,这辈子都与仙路无缘了。若是跟着她离开长安,四海漂泊,那除了侍奉她,余下的人生将没有任何意义。 而留在长安,有她的威名庇护,至少可以拥有凡人幸福圆满的一生。 但这个选择,还是要香兰自己来做的。 卫襄站在叶片凋零的花树下,伸手接过一片落叶,递到香兰面前: “你要是跟我走,几十年或者上百年以后,你大概就会像这片叶子一样,枯萎凋零,失去生气,寂寞的挂在枝头。而你要是留在长安,我可以放了你的奴籍身契,给你金银财宝,田亩屋舍,然后再为你寻一位如意郎君。” “你的一生就会像这棵树上曾经开过的花一般,虽然没有这叶子的寿命长,却能璀璨耀眼,热热闹闹过一场。你是选择做花,还是做叶呢?” “我……” 香兰盯着卫襄递到自己面前的那片叶子,迟迟没有伸出手去接。 她只是想着要跟着主子走,但走了以后,日子会是什么样的,她还真没有想过。 见她迟疑,卫襄心里顿时也就有了数,来这丫头也只是没有她主子在,满心彷徨,并不是真的准备抛下一切跟她去四处流浪。 可是这样也好,与其如同此刻枯败的树叶一样,孤寂凋零的过完这一生,倒不如在这凡间热热闹闹繁华一场。 卫襄扔了手里的叶子,大步朝内走去,声音穿过门廊,在香兰耳边回响: “没有想好那你就慢慢想,反正我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长安的,等你想好了,告诉我。” 院子里一如她离开之时安静清幽,并没有因为她两年不在家就凌乱荒芜。 卫襄熟门熟路的走进去,往那张自己最为思念的大床上狠狠一扑,一头扎进了柔软的被褥中。 有机灵的丫鬟婆子赶紧跟上来要服饰卫襄更衣,卫襄却挥挥手让她们退下: “都别来打扰我,我只想好好睡一觉。” 无奈,一众丫鬟婆子只得看着自己的主子睡得四仰八叉毫无姿态可言,却也不敢多嘴,默默退了出去。 就在门关上的那一刻,三小只顺着一阵凉风窜了进来。 好在三小只都是有些道行,能够隐匿自己的身形,不至于吓到那些丫鬟婆子。 看着卫襄似乎就要陷入酣睡中,狐狸精连忙跳过去,一爪子扒拉开了卫襄捂在脸上的被子: “小仙子你先不要睡,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干嘛啊?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啊?还有什么事情比我睡觉更重要?” 卫襄不耐烦的翻了个身,挥手将狐狸精赶下床。 狐狸精无奈,只得给胖胖使了个眼色。 胖胖立刻就再接再厉的扑过去,抓住了卫襄的手: “小姐姐,我听说你想用自己的血让你家里人长生不老?我给你说这可万万不行!” “嗯?谁跟你说的?” 卫襄一听这话,翻身坐了起来,看着胖胖: “这是我的事情,你虽然是我的镇魂兽,但是这件事情你最好不要多管。” “我也不想管啊,可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姐姐你活得还没我这个正逢瘦时间长吧?万一你死了,我岂不是也要跟着死?我总得为我自己着想吧!” 关系到自己的生死大事,胖胖此刻的脑袋特别灵光,嘴皮子也特别利索: “小姐姐我跟你说,我问过小猫小白了,它说了你不能随便将自己的血分给别人喝的,我们几个一人咬你一口就已经不得了了!” “猫小白?它说的话你们也信?” 卫襄鄙夷的看着胖胖,然后转过头对着所在角落里的小白猫怒目而视: “我说你是怎么回事?跟谁亲你分不清楚了是吧?为什么也要跟尉迟嘉一起来合着伙儿反对我?” “小仙子,不是我要反对你,实在是……我不能看着你把自己给作死呀。” 小白猫爪子在眼前的虚空中扒拉了几下,做了个翻书的动作,在腹中的万千乾坤中,找到了自己要说的事情: “小仙子,虽然大家都说你是灵丹之体,你的血肉能够令常人长生不老——但你自己心里要有个数,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长生不老?” “所谓的长生不老,也不过就是修仙的人进境比别人快一些,凡人活得比别人久一些,大家迟早还是要死的。” “迟早又死又有什么关系,能活多久是多久,我为什么不能让他们活得久一些?” 卫襄知道小白猫说这话没诓她的,可她还是不服: “不然的话,我的亲人都不在了,我一个人活成一个孤单的老妖怪,又有什么意思呢?” “这可不是有意思没意思的事情,而是你这么做实属逆天而行,是在将自己的福气和寿命分给别人,这就是仙家所谓的分福分寿,分到最后,别人会不会长寿不知道,你自己一定会落魄潦倒,短命而夭!” “你这就是胡说八道了,我好歹也是语凝海的海之领主,我还是南海的海神娘娘,哪来的落魄潦倒短命而夭呀?再说了,就算真的要分我的寿命福气给我的家人,我也心甘情愿!我告诉你,只要是我想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了你,少在这里给我危言耸听!” 从人到妖,集体反对她,卫襄的逆反心理被完全激发了出来,愤愤地说完之后,直接拎起小白猫扔了出去: “赶紧让胖胖带着你找个地方睡觉去,别来啰嗦我!” 一看卫襄这油盐不进的样子,狐狸精眼波流转,很快决定放弃劝说,反而拦住了还想冲进去说好话的胖胖和小白猫: “算了算了,你们两个还是省省吧,小仙子是个什么脾气,你们两个难道不清楚吗?她这个倔脾气一上来,我们就是说破天也没有用的,我们还是去找大魔王再商量商量吧。” 胖胖依依不舍的朝着被卫襄关上的房门看了看,不得不承认,狐狸精这话说的有道理。 反正小姐姐现在是执迷不悟,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了,那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卫国公府门外,柱国公太夫人两鬓斑白,满脸褶子,却因为即将见到自己的宝贝孙儿而显得精神矍铄。 瞧着她这样子,躲在大门后面不敢出声的两个卫国公府门房悄悄在心中嘀咕,这老太太还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一鸣惊人—— 平日里看着老态龙钟,走路都不利索,这会儿眼看着要干架了,这就来精神了,真是一朵奇葩! 跟着老太太下了马车的,还是永平侯府那朵娇娇弱弱的小白莲,秦涟涟。 眼看着柱国公太夫人昂首挺胸朝着大门走过去,小白莲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假惺惺的拦着了,而是眼底充满了兴奋和期待—— 表哥回到长安之后,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回家探望祖母,这可真是不孝之极,也肯定都是那卫襄撺掇的。 但愿老夫人能给力一些,好好骂卫襄一顿,叫她有些自知之明! 就在门房门齐心吊胆的时候,尉迟嘉 眼看着柱国公太夫人昂首挺胸朝着大门走过去,小白莲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假惺惺的拦着了,而是眼底充满了兴奋和期待—— 表哥回到长安之后,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回家探望祖母,这可真是不孝之极,也肯定都是那卫襄撺掇的。 但愿老夫人能给力一些,好好骂卫襄一顿,叫她有些自知之明! 就在门房门齐心吊胆的时候,尉迟嘉 眼看着柱国公太夫人昂首挺胸朝着大门走过去,小白莲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假惺惺的拦着了,而是眼底充满了兴奋和期待—— 表哥回到长安之后,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回家探望祖母,这可真是不孝之极,也肯定都是那卫襄撺掇的。 但愿老夫人能给力一些,好好骂卫襄一顿,叫她有些自知之明! 就在门房门齐心吊胆的时候,尉迟嘉 第466章 锅从天上来 据说,护国公主和柱国公回到长安的那一日,柱国公太夫人哭得格外凄惨,几乎一头撞死在卫国公府的大门前。 好在最后被人拉住了,硬是给送了回去,才免了这一场祸事。 不过这一场差点儿酿成的祸事,对长安城的说书先生来说,可都是大大的好事。 原本大家的日子波澜不惊,枯燥无聊,都只能翻来覆去捡些前朝的旧事来说。这下可好,护国公主卫襄和柱国公这两人一回来,他们顿时就有新书说了,长安城的茶馆酒肆日日都是人满为患,市井平民都争相听说书先生细说一段因由。 卫襄也带着三只小妖怪已经听了五家茶馆了,听一家踹一家的门。 等到第六家的时候,她前脚还没进去,那掌柜的后脚就扑过来,抱着她的腿哭得像是死了爹: “公主殿下,小的求求您,求求您高抬贵手,放小的一条生路吧,小的马上就把说书先生都赶走!” 卫襄抬脚把人甩出去,横眉怒喝: “干嘛呢你?他们胡言乱语诽谤我,我踹他们的门已经是轻的了,我又没杀人放火,你哭成这个德行是几个意思?” “呃?”那掌柜见卫襄发怒,吓得都不敢哭了,跪在地上发抖:“您,您是没杀人,可,可您不是放火了么……” “我放火?我什么时候放火了?你们看见我放火了?” 卫襄回头问三小只。 三小只齐齐摇头: “没有,小姐姐你根本就没放过火,这个人是在污蔑你!” “看来是你心虚啊!” 卫襄朝着那掌柜的冷哼一声,大步朝着茶馆内走去: “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人准备把我的名声毁到什么地步!” 茶馆内,如同前五家一样人声鼎沸,唯一不一样的是,说书先生已经在卷东西准备跑路了。 却被听得正高兴的茶客们一把抓住不得脱身: “孙老头你先不要走啊,好好与我们分说一下,护国公主是如何引得柱国公连家中老祖母都不要了,直奔宫中求皇上下旨让他们早日成亲的?” “这,这……”说书先生正打算再说两句,抬头看见一蓝衣女子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立刻吓得变了腔调:“这我哪里知道,你们这些人休要胡说,放我走!” 但是那些背对着卫襄的人哪里肯放过孙老头,又是一阵拉拉扯扯,茶馆里再度热闹喧哗起来。 那些人闹得正欢,忽然一道冷冷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陈道云,城东绸缎庄的东家,长安府尹的小舅子。王训,武略将军家三公子……” 被点名的两人于一片嘈杂中听见,诧异回头,刚好就对上卫襄那张冷意盎然的脸。 卫襄在他们身后一个空板凳上坐下,伸出手指朝着他们点了点,嫣然一笑: “我记住你们了哦。” “啊!” 两人立刻像是被人用刀砍了一样发出一声惨叫,拔腿就跑,告罪都忘了。 没办法,卫襄从前的威名太盛,最近的妖名又如雷贯耳,虽然美人当前,但是美人的笑容里都透露着阴森森的意味,他们觉得再不跑可能就要像樊大头那样,当街被打断双腿了。 剩下的人一看八卦的女主来了,顿时也吓懵了,愣了一会儿,随着这两人的逃跑,也一哄而散,落荒而逃。 结果最想走的孙老头就被卫襄给逮了个正着。 胖胖根本没用卫襄吩咐,直接就跳过去,一爪子把孙老头给拍到了卫襄面前: “可恶的老头,居然敢污蔑小姐姐的清誉!” 孙老头刚刚也听闻了卫襄领着三只小妖怪到处砸门的壮举,此时一听眼前这蓝色小怪物居然真的会说话,直接翻了个白眼儿,一头栽在了地上。 显而易见,这是吓得晕了过去。 “就这点儿出息,还敢造小仙子的谣,真是活该!” 狐狸精在旁边不屑地鄙夷道。 卫襄倒是很宽怀大度,并没有打算跟这说书的老头过不去。 她站起来,拍拍手: “不过是有人放出这股风,这些说书的借势而为,人云亦云罢了。算了,都是为了讨口饭吃。咱们走,下一家。” “好咧!”狐狸精兴奋地跟了上去。 就是要这样一家一家砸场子,看看长安城内还有谁敢说小仙子的坏话! 卫襄大摇大摆地从门内走出来,茶馆掌柜的望着空荡荡的大堂,想死的心都有了。 但随着卫襄一脚过去,茶馆大门轰然倒下,掌柜的又觉着,这祖宗能留他一条命,真是好极了—— 活着可真好! 不过卫襄刚刚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惊恐的叫声,她一回头,就看见刚刚走出来的那家茶馆内,火蛇飞蹿而出,在天干物燥的长安街头冒着浓浓的黑烟,让整条街上的行人都惊叫起来! “走水了,走水了,快叫人救火!老天爷啊,这是要绝了我的生路啊!” 那掌柜的爬起来往里跑,跑了两步又被火蛇逼退,只能哭喊着去找人救火。 街上的行人也纷纷奔走起来—— 这条街上的屋舍都是连在一起的,一家烧起来,怕是整条街都要烧起来! 哎,造孽哟。 一片火光中,惊惧绝望的掌柜奔走间看到了折返回来的卫襄。 或许是即将失去所有的绝望给了他勇气,他朝着卫襄恨恨扑了过去,一把将卫襄推了个踉跄: “什么狗屁护国公主,你就是祸国公主!我们不过是说几句书,你就要杀人灭口,活该你被人骂,活该你被人恨!” “这火……真的不是我放的……” 卫襄想要辩解,但是望着大堂内的火,她的脸色一瞬间就变了—— 这火是不是她放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所有的人都知道了,这火是在她寻衅闹事之后才烧起来的。 就算她说不是她放的,有人信吗? 但这些也不过是卫襄一瞬间在脑海中掠过的念头而已,她很快就镇定下来,没有再跟掌柜的做任何纠缠,越过他,朝着火蛇肆虐的茶馆大堂内跑去。 “你要干什么?”掌柜的跌倒在地,目瞪口呆。 狐狸精一爪子拍了上去: “当然是去救人啊,蠢货!” 骂完了之后,它也跟着卫襄冲进了火海,那个被吓得晕过去的孙老头还在大堂内躺着呢! 只剩下掌柜的呆呆地坐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慢慢转动脖颈,朝四周看去,只见满街洪流一般的人群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定在了原地,满眼满脸,都是同他一样的不可置信—— 那个只会欺负人的祖宗,居然真的,自己进火海救人去了? 虽然难以置信,但事实就是如此。 片刻之后,一袭蓝衣就从火海中奔了出来,女子全身光鲜亮丽一如片刻之前,而她的手里,拖着一个满身烟灰的老头,正是说书的孙老头。 一群人这才反应过来,呼啦啦地围上去,发现孙老头除了浑身上下被熏得黑了些,并没有什么被火烧伤的迹象。 老天保佑! 一群人在心里大呼,转瞬却又反应过来,这哪里是老天保佑,这分明就是卫襄这个祖宗保佑的吧? 不然这样大的火,来得又凶又急,平常人怎么可能一点儿伤都不受? 更何况…… 他们稍微一抬眼,就被眼前这蓝衣女子的动作吸引了全部心神—— 只见卫襄站在一片空地上,宽大的衣袖极为缥缈地一挥,一张画了朱砂的黄色符纸就朝着她头顶的天空扔了上去。 原本清朗的天空忽然就“咔嚓”一声响起一道惊雷,不过须臾之间,大如黄豆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在这初冬的天气里,汇聚成一条条水龙,朝着正在肆虐的整条街道笼罩了下去。 天地间顿时响起了撕撕啦啦的水火撞击之声,雨水化成白茫茫的水雾蒸腾而起,火蛇也渐渐地颓败下去,很快在瓢泼大雨的攻击下,彻底熄灭。 大雨倾盆中,赶来救火的人,还有原本准备逃跑的人,都呆在乐原地,好一会儿,才有人忽然跪下大喊: “护国公主可通神明,护国公主可通神明!” 满街的呐喊声随之而起,此起彼伏,听得人心潮澎湃。 三小只满怀骄傲地站在卫襄身旁,睥睨着这些前后转变如此之快的凡人,不屑道: “这只是小仙子的一个小小的手段而已,真是些没见识的凡人!” 卫襄却完全顾不上骄傲得意,更没有心思接受这得来不易的顶礼膜拜,她抬脚匆匆而行,自人群中穿过,朝着自己来时一路打砸过来的茶馆方向狂奔而去—— 有人要往她头上泼脏水,那些茶馆着火的事情,都是真的! 此时的长安城已然是兵荒马乱,老百姓满街乱窜,救活的士兵更是奔跑如雷,卫襄一袭蓝衣靠近那些火场的时候,甚至都没人发现。 而那些被她砸过场子的茶馆,此时几乎已经烧成了一片废墟。 虽然因为她刚刚求来的这场大范围的降雨,大火已经熄灭,但那些被烧毁的屋舍楼宇,已经彻底破败了。 湿润的空气中依旧是充斥鼻端的焦糊味儿,各家的掌柜坐在门口哀哀地哭。 不过他们哭得也没那么伤心,毕竟这事儿可谓是冤有头债有主,哭完了直接去找卫国公府就行。 唯一好的,就是卫襄前脚砸场子走人,后脚客人就跑了个精光,基本算是没有什么人员伤亡。 只要不牵扯到人命,那这天子脚下就还站得住脚。 急匆匆赶来的长安府尹也跟着默默松了一口气,但是望向街边那个蓝衣女子的身影就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皇后娘娘向来宠爱她这个胞妹,现在可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这可怎么收场? 远处,卫程也匆匆赶来,看到自己妹妹身影的那一刻,脑袋里也是这样的想法。 襄襄这次闯的祸,和以前的小打小闹不同。 以前的那些劣迹斑斑,对于襄襄来说,最多就是名声不好一些,只要家里人不管,她自己不在意,流言这种东西根本上不到她。 但是这一次,一连烧了三条街,差点儿烧到皇城,这已经不是等闲之事了。 卫程几乎能想象得到,那帮御史此刻奋笔疾书的兴奋样子,而明日,弹劾卫国公府的折子,不知道又要堆到几尺高。 但是看着妹妹神色凝重,眼神幽深地站在街角,一副与眼前种种破败格格不入的样子,他所有的埋怨和斥责,又全都被悄悄地咽了回去。 “襄襄……你跟我进宫去见皇上吧。”卫程最终走过去,叹了口气,拍了拍妹妹的肩膀。 大火已经熄灭,倾盆大雨也已经停了,跟普通人比起来,卫襄身上一点儿水痕都没有,更说不上冷。 但是卫程这么一拍,卫襄还是打了个哆嗦。 哥哥眼里那种恨铁不成钢,却又无可奈何的感叹,她看得很清楚。 可是…… “哥,我要是跟你说,这火根本不是我放的,你信吗?” “不是你放的?” 卫程愣了一下,旋即果断点头: “相信,如果真的是你放的,你还不至于不敢承认。” 他这妹子对闯祸这种事情有独钟,劣迹斑斑,声名在外,但她也有好处,就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从不会为了这种事说假话。 卫襄笑了:“有哥哥这句话,我心里就舒坦了——不过我们还是进宫一趟吧,这火虽然不是我放的,但必定是因我而起,我总得给姐姐和姐夫一个交待。” 人在街上走,锅从天上来,这事儿,就算别人想罢休,她也绝不罢休! 说完,卫襄就举步先行,脚步坦然又坚定。 卫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也跟了上去。 原本站在远处踌躇衡量的长安府尹见状,就跑过来拦住了卫程,问得意味深长: “世子以为,这件事,要不要,往深了查?” 这话的意思卫程懂,是有包庇卫国公府的意思,算是卖给他的一个人情。 但是这个人情……卫程望着前方妹妹坦然的背影,摇了摇头: “府尹大人不必有任何顾虑,必须深查,彻查!无论是谁,查出来绝不姑息!” “好好好,世子大公无私,真乃我辈楷模!”长安府尹也松了口气,连忙夸赞。 卫程笑着拱拱手,朝着卫襄追了过去。 他的妹妹是不成器,是爱闯祸,但这黑锅,可真的不是随便背的! 第467章 原来是这样 这边卫程心里对妹妹不胜怜惜,那边卫襄自己心里是半点儿负担都没有,一路上脚步轻快,整个人还是那副神采飞扬的样子。 直到在宫门处遇见了尉迟嘉,她的脸色才“唰”地一下就变了。 “说,放火的事情是不是你干的?” 卫襄一个箭步窜上去揪住了尉迟嘉的衣领,恶狠狠地逼问道。 “不是。” 尉迟嘉淡定地回了两个字,伸手托着卫襄的后腰,将她抱起来一点,算是没让猛扑过来的她撞上自己的下巴。 “不是你干的,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事儿?”卫襄才不信,顾不得去追究后腰上的那只手,目露凶光。 尉迟嘉忍不住就笑了,一张绝美的脸庞让卫襄忍不住有点儿心荡神驰。 她闭了闭眼睛,咬牙: “别想着对着我笑两下就能蒙混过关,再不说时候,我就去告诉姐夫,那些火都是你放的!” “嗯嗯,不笑了。”尉迟嘉艰难地收起唇角的笑意,眼睛里却仍然是荡漾着温柔的春水:“那襄襄你为什么一见到我,就觉得那把火是我放的呢?难道你料定了我会为你出气?” “难道别人那样诋毁我,你不想为我出了这口恶气?”卫襄想也没想地说道,然后抡起小拳头给了尉迟嘉一下,“要真敢放任不管,你就不算个男人!” 尉迟嘉顿时乐不可支,笑得胸腔一阵颤动: “那襄襄你到底是要我为你出了这口恶气,还是嫌弃我为你出这口恶气啊?” “我……你,你少来套我的话!” 卫襄反应过来,脚丫子甩了两下,就从尉迟嘉怀里挣脱出来,重新站在了地上,愤愤地瞪着他: “我说你是不是傻,你就算……” 卫襄还没说完,尉迟嘉就接过话头笑了起来: “我就算要为了你出了这口气,也不该你前脚闹事儿,后脚放火,是不是?嗯,在襄襄眼里,我就是这么不聪明,只会给别人抓把柄的人?” “呃?” 卫襄说话被他打断,心里正不高兴,一听这话,愣住了。 “真不是你干的?” 她有点儿怀疑。 但是随即心里又有点儿不高兴。 没错,如果这火真的是尉迟嘉放的,她肯定是嫌弃尉迟嘉这事儿做的蠢,但要是尉迟嘉敢无动于衷看着她被人欺负,那她也是要气死的。 尉迟嘉一眼就看穿了卫襄的心思,笑眯眯地抬手拍了拍卫襄的脑袋: “襄襄放心,这口气我是一定要为你出的,只是这火真不是我放的,现在,我们就去弄清楚,到底是谁放的这火。” 这话说得甚合卫襄的心意,但她偏偏死鸭子嘴硬,一巴掌拍掉尉迟嘉的手掌,转身就朝着宫门处跑去: “谁不放心了,去就去,别给我在宫门前拉拉扯扯的!” 宫门处的守卫们早已经朝着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众目睽睽之下,早就看见了护国公主和柱国公拉拉扯扯,此时听见卫襄这么斥责尉迟嘉,都连忙收回了窥探的目光,心下暗暗替尉迟嘉不值。 这护国公主什么人啊真是的,当初人家不情愿,那般死缠烂打,小心翼翼讨好,非要把人弄到手。现在可好,名分定了,瞧着柱国公也对她上心了,就开始耀武扬威,作威作福了。 而且,更让他们惊讶的是,当柱国公跟着护国公主从他们面前走过去的时候,脸上一点儿恼怒的神色都没有,依旧是笑眯眯的。 哎,柱国公这真要和护国公主成了亲,那铁定是夫纲不振了,可怜呐。 几个护卫再次在心里感叹。 宫里,皇帝看着龙案上快速增多的折子,脑袋隐隐作痛,英俊的面容也有些扭曲。 他就知道,他这不省心的小姨子只要一回来,长安就是一阵风风雨雨,他这案头就别想消停。 整日里忙活朝廷大事他已经够累的了,偏生还要面对这种荒谬之事。 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这可是他的嫡亲表妹,嫡亲小姨子啊! 一抬头看见自己的皇后从门外走进来,皇帝立刻换上一张笑颜,站起来亲自迎了上去。 “阿锦你有什么事让人来叫我就好,何必自己亲自跑一趟!” “皇上真是说笑了,臣妾哪来这么大脸来使唤皇上,臣妾这心里,愧疚得很。” 皇后卫锦伸手搭在了皇帝伸过来的手掌心里,美艳的脸上也是笑盈盈的,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夹杂着几分不满。 皇帝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怎么听着这话味儿不太对? 好在他们夫妻两人如今同心同德,也犯不上藏着掖着,皇帝有话直说: “阿锦这是什么话,就算是襄襄杀人放火,那也是她的事情,你愧疚什么?” 这话卫锦也就不爱听了,脸上的笑容褪了几分: “皇上这话说得,好像就笃定了襄襄杀人放火一般,襄襄是那样的人吗?她是胡闹了些没错,但皇上细想想,她可曾干过无缘无故伤天害理的事情?” 皇帝被皇后这么一问,倒也被噎住了。 他这小姨子打从懂事儿起,就非常作。仗着母后和卫国公府上下的宠爱,作天作地,街上惹她不开心的纨绔敢打,宫里的皇子也敢打,什么公主郡主的,见了她都躲着走。小小年纪,逛窑子,看小倌儿,还为了个尉迟嘉去修仙。 寻常贵女该干不该干的,敢干不敢干的,她都干了。 但是,认真论起来,她还真的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之前更是救了他的命。 所以,这次的事情难道是误会她了? 一刻钟之后,皇帝心里正在念叨的曹操就到了。 卫襄前几日已经带着三小只进宫来见过皇帝和皇后了,所以此时皇帝见卫襄身后还跟着那三小只,也就没再大惊小怪。 反正他也想通了,他这小姨子是修仙的,他一定得多多优待,好好巴结,以后不说长生不老什么的,至少老了少受点儿罪。 就算他是天子,也不能免俗啊,这点儿眼力见儿还是有的。 于是皇帝一点儿没有了之前的无奈,端着一张笑脸接见了卫襄: “襄襄今儿有空进宫了?” 卫襄瞥了一眼龙案上那堆积成山的折子,恭恭敬敬地跟皇帝行了个礼: “臣女又给皇上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这算什么麻烦,朕相信襄襄是不会干这种事情的,定然是有个什么缘故,让你受委屈了。”皇帝越说语气越和蔼。 卫襄就觉得心里毛毛的: “我没受什么委屈啊……是,是我给皇上惹麻烦了吧?” 皇帝连连摆手: “哪里,踹人家茶馆门这事儿是你干的,这个朕知道,但是朕相信,放火这种歹毒的事情,一定不会是襄襄干的!这件事情,朕已经责令长安府尹和大理寺一同追查,一定会还襄襄一个清白!” 卫襄:……那,那她还需要说点儿啥吗? 看来她预想中的费口舌解释,根本不存在嘛。 卫襄就这么一点事儿没费地在皇帝面前晃了一圈,直接洗脱了杀人放火的嫌疑,就剩下静等背后主谋被皇帝查出来了。 哎,也真是为难姐姐又在姐夫面前为自己说好话了。卫襄在心里默默感念自己亲爱的姐姐。 尉迟嘉方才并没有进去,此时见卫襄出来了,他才准备入内面见皇帝。 卫襄一把将他扯住: “好了,不用去说了,这件事情姐姐已经帮我解决了。” 尉迟嘉点点头: “我知道,但我不是要跟皇上说这件事。” 现在大家好歹都是修仙有成的人了,大殿里面说什么,他站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 卫襄纳闷: “那你是想干什么?” “那天我跟皇上说了,希望早点和你成亲,皇上也答应了。不过我想着今天来都来了,我还是再进去提醒一下皇上比较好。” 来都来了……这是什么鬼扯的理由? 卫襄二话不说,拽过尉迟嘉就跑: “你可闭嘴吧,不都是你跑来说这些,才让满长安城的人都骂我狐媚子,迷得你都不要老祖母了,如果我没有被人骂,哪来今天的这些破事儿?!” “可是,可是我真的很想早点儿和你成亲……” “闭嘴!等你什么时候想起来从前了,咱们什么时候成亲!” 不然,卫襄总觉得心里别扭。 尉迟嘉心中咯噔一下,顿时满是苦涩。 望着前面拉着他的手飞奔的蓝衣女子,他如墨的双眸中渐渐浮现出迷惘。 从前……那些被忘得彻底的从前,到底怎么样才能想起来呢? 两人如同一阵风一般穿过御花园的时候,御花园的角落里,盛装华服的女子冷冷地看着那两人衣袂翩翩地从自己面前跑过,眼底的神色深不见底。 等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她才慢慢地走开,径直出了宫,坐进马车,在离宫门很远的地方等着。 但是这个地方,是出宫的人回家的必经之路。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那一蓝一紫的身影才渐渐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她眼看着尉迟嘉低头和卫襄说话,眼底神色温柔无限,眼看着卫襄娇嗔地瞪着尉迟嘉,然后甩手跑开,跑出去很远,才转过身朝着尉迟嘉挥挥手。 尉迟嘉绝美的容颜上顿时就如同万千夏花齐齐绽放一般,闪耀出夺目的光彩,凝视着卫襄远去的眼神,更加柔和。 直到卫襄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御道的尽头,尉迟嘉才转过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坐在马车中的女子立刻就掀开车帘跳了下去,仪态全无地朝着那道衣袂翩翩的身影追了过去: “柱国公,等一等!” 明明看起来尉迟嘉像是闲庭漫步一般地走着,但是真的追起来,才知道他走得有多快,女子累得气喘吁吁,还差点儿追不上,最后几乎是扑过去扯住了尉迟嘉的袖子。 尉迟嘉五感早已跟旁人不同,他也早就听到了别人喊他,但是他并不想理睬,所以才加快了脚步。 但他没想到这女子居然会不顾大周贵女的仪态,飞奔着追上来,并且这么大胆地上来拉拉扯扯。 而在这女子扑上来的一刹那,尉迟嘉挥袖避开,以至于身后跟来的女子差点儿扑倒在地。 等那女子站稳了,她一双沧桑的眼眸中立刻涌上了泪水,哀戚地看着尉迟嘉问道: “柱国公为何这样对我?” 尉迟嘉却没有回答她,而是皱眉打量了她一眼,确定自己想不起来眼前这人是谁之后,冷冷地问了一句: “你是谁?” 你是谁? 这三个字犹如滚滚天雷,直接把女子劈的呆在了原地—— 这话什么意思? 尉迟嘉这是故意羞辱她吗?羞辱她不该痴心妄想,当年也和卫襄一般对他痴心一场? 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地冒了出来,神情激动地叫嚷出声: “尉迟嘉,就算我从前欺负过卫襄,可是我最终并没有落到任何好处,反倒断送了自己的一辈子,况且,我扪心自问,从来没有对不起过你,你至于这般羞辱我吗?” 眼前的女子哭得悲戚哀切,但是尉迟嘉真的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而且这女子的发髻,看起来已经不是大周贵女了,而是大周贵妇的样式。 难不成自己以前还和有夫之妇有过牵扯? 不不不,他绝对不可能干过这种对不起襄襄的事情。 尉迟嘉沉了脸,后退了一步,对着眼前的女子冷声道: “我并不认识你,也不想跟你有任何牵扯,还请自重。” “不认识我?我堂堂永和郡主,你就算是看不上我,又何必口口声声不认识我?”永和郡主哭着哭着,气得笑了,“还有你跟我说自重,你最该说自重的人是卫襄吧?当初她那么不要脸不要皮地纠缠你,你怎么不跟她说自重?!” “她纠缠我?不可能,是我先纠缠她的。”对于眼前女子所说的话,尉迟嘉下意识地纠正。 永和郡主呆住了,转瞬咬牙切齿: “你先纠缠她的?你的脑子被狗给吃了?怎么可能是你先纠缠她,就是她死不要脸纠缠你的!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 原来,原来是这样? 尉迟嘉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呆滞,但很快就泛出了轻柔的笑意。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原来不是自己一厢情愿喜欢她,她,她也喜欢他呢。 永和郡主看着一下子眼睛都亮了起来的尉迟嘉,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事情—— 眼前这人为什么不生气? 这人的脑子不会真的被狗给吃了吧?! 第468章 告状 永和郡主以一介郡主之身,和离三次,嫁人四次,并不是个省油的灯。 尽管只是跟尉迟嘉短短地相处,但是她怀疑尉迟嘉的脑子被狗吃了,她就真的会去印证。 虽然永和郡主这个堂妹在皇帝面前并没有多么得宠,但是她现在好歹也是毗陵四皇子贺兰恪的妻子,代表着两国邦交友好,所以她在这贵女如云的长安城中,还是有一些能量的。 至少,找一些尉迟嘉认识的人去尉迟嘉面前晃晃,还是没有问题的。 而在这些人在尉迟嘉晃悠过后,根据尉迟嘉的反应,永和郡主得出了一个结论—— 尉迟嘉的记忆,恐怕是真的出了问题! 永和郡主从前对尉迟嘉一片痴心,自从嫁给了贺兰恪之后,为了皇家的颜面不得不收敛,但是她只要见到尉迟嘉,总归是无法完全克制的。 尤其是看到尉迟嘉如今看起来是真的喜欢那个没脸没皮的卫襄,她心中简直是火星子蹭蹭乱冒。 她还以为卫襄是用什么手段收服了尉迟嘉呢,现在看来,也不过就是借着尉迟嘉不记得从前的事情,这样欺负他! 一种正义感伴随着从前的倾慕就这么从永和郡主的心中升腾而起,她当机立断,要去找柱国公太夫人告状! 柱国公府,柱国公太夫人正恹恹地躺在床上,对丫鬟捧到床前的药一口都不喝,一双浑浊的眼睛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默默站在帘帐之外的孙子,神情倔强,语气决绝: “如果今日你不向我保证,绝不会再为卫襄弃柱国公府于不顾,我就绝不喝药!我倒要看看,气死自己的祖母,你日后有何颜面见尉迟家的列祖列宗,她卫襄又有何颜面进我柱国公府的大门!” 屋内的丫鬟仆妇顿时垂头侍立一旁,一声都不敢劝了。 太夫人发起脾气来,极容易迁怒于身边的人,这两年国公爷不在家,她们没少遭罪,如今国公爷回来了,她们还是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吧。 良久,帘帐外面那道紫色的身影都没有动,直到里里外外的仆妇简直要撑不住跪下的师叔,尉迟嘉才轻轻掀动帘帐,走了进来。 他一双墨色的眸子清冷至极,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仿佛不是在看着亲自抚养他长大的祖母,而是在看着一个跟他没什么关系的陌生人。 的确,在他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个老妇人的影子。 这个老妇人口口声声的那些祖孙之情,他半点印象都没有,他所知道的,只是他的镇魂兽传递给他的记忆碎片,而他看着那些记忆碎片的时候,和看着别人的记忆没有什么两样。 那种感觉,就像是看着一段冷冰冰的戏剧,并没有那种感同身受的感觉。 所以,他看向祖母的眼神也毫无温情,缓缓而出的质问也显得格外冷漠: “祖母口口声声卫襄没有颜面进柱国公府的大门,那敢问祖母,当初去宫中向皇上请求赐婚的时候,又是为了什么呢?您不就是从心底里把襄襄当成一味药,把她当成我救命的一味药,您从来就没有发自内心地接纳过她——所以,并不是她没有颜面进柱国公府的大门,而是这样的柱国公府,根本就没有颜面来迎娶她!” “还有,祖母既然说了,这是您的柱国公府,那就从此与我无关,我可以不做这个柱国公,我可以放弃这凡间的一切,包括祖母您所谓的列祖列宗——祖母,这样您能满意了吗?” “你,你……你居然这样说?” 柱国公太夫人原以为看着自己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自己的孙儿好歹会说几句宽慰她的话,但是,但是他却说出了这样无情无义的话! 柱国公太夫人心口剧痛,捂着心口指着尉迟嘉又开始了曾经能够让孙儿动容的控诉: “你知不知道你自小没了父母,我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婆,是如何艰难地将你养大?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让你活着费了多大的心思,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你一走两年,跟着卫襄去修仙,你可知柱国公府风雨飘摇,是怎样地衰落败退?” 老妇人激烈的声音伴随着咳喘回荡在房间内,仆妇们的头垂得更低了,但是尉迟嘉的神情,自始至终都没有过丝毫的变化。 眼前这个老妇人或许真的曾经为了让他活着吃苦受累,曾经为了这座柱国公府殚精竭虑。 可是,他并不会因为她的控诉就觉得心疼。 在那些记忆碎片里,他也曾窥见,她会如何毁了襄襄的一生,她会如何将所有的恨都迁怒旁人。 他也觉得,在那些记忆里,他身为柱国公唯一血脉,要偿还的一切,已经偿还了。 所以等到柱国公太夫人激烈的控诉终于停下来的时候,他望向老妇人的眼神中,也终于带上了一丝丝怜悯。 他微微垂眸,语声恭敬却冰冷: “祖母为我付出过的一切心血,我心底感激,但是,这并不是我所爱之人被祖母算计厌恶的理由——祖米既希望襄襄能救我的命,又希望襄襄能够对您做小伏低,伏在地上任您践踏,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更没有这样的好事。更何况,祖母您扪心自问,您对我所做的种种,到底是因为我是您的孙儿,还是因为,柱国公府和您的荣耀?” “您刚愎自用,只相信您自己的所思所想,从来不肯在意我的半分感受——祖母,如果您真的对我失望,真的容不下襄襄,那还请您放弃我,从尉迟一族的旁支中甄选别的继承人,我相信,您一定能够挑到一个对您言听计从的继承人,那样,您就一定能够事事如意,样样称心了。” 说完,尉迟嘉不等柱国公太夫人再说什么,就微微躬身行礼,然后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回来,你给我回来!” 反应过来的柱国公太夫人气得几欲呕血,但是她的孙儿,却再也没有回头。 老妇人满身的坚硬忽然变成颓然,她恨恨地捶床: “是我过分吗?是我容不下那个卫襄吗?明明是你为了卫襄无视我,无视柱国公府,明明是你为了她鬼迷心窍!” 但是空荡荡的房间内,再也没有人回答她。 良久,柱国公太夫人再次伏床痛哭。 永和郡主上门求见的时候,柱国公太夫人的情绪才刚刚平静下来。 仆妇来报永和郡主求见的时候,她原本是不想见的,但是想一想,又决定见一面。 仆妇捧了脂粉来到太夫人床前: “太夫人……可要用脂粉遮一遮?” 柱国公太夫人瞥了一眼那些脂粉,再抬手摸了摸自己红肿疼痛的眼眶,冷笑: “不必了——我正要旁人好好看一看,卫襄是如何蛊惑我的孙儿,将我这祖母几乎气死的!” 这……怎么又怨到卫二小姐的身上去了? 仆妇内心叹息,只能无声退下。 不多时,当看到盛装华服却低眉顺眼的永和郡主走进来的时候,柱国公太夫人内心也深深地叹了口气。 最先知道永和郡主这个和离三次的妇人居然觊觎自己孙子的时候,她是出离愤怒的,觉得这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可是此刻,她忽然觉得,就算是永和郡主,恐怕都比那个卫襄好—— 至少,她绝不会蛊惑自己的孙子抛下一切,弃柱国公府于不顾,而去修什么仙! 但这也只是她愤慨之下的一时之念罢了,等到永和郡主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已经什么都不想了,直接开始哭诉: “老身病重,怕是不久于人世了,不能起身迎接郡主,还望郡主恕罪……” 永和郡主连忙上前行礼安慰,顺带瞟了瞟左右,直入主题: “太夫人言重了,无论于公于私,晚辈都应该向您行礼的……不过,太夫人病重至此,柱国公和卫襄,居然没有侍奉在侧吗?” 柱国公太夫人正等着永和郡主问这一句呢,当下便开始嚎啕大哭: “老身,老身心里苦啊……我的孙儿自然是极孝顺的,都怪那个卫襄,蛊惑我的孙儿……” 永和郡主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立一旁听着柱国公太夫人哭泣控诉,等听得差不多了,才状似惊讶地开口: “太夫人居然不知?” 柱国公太夫人愣了一下: “不知什么?” “太夫人难道不知,柱国公已经不是从前的柱国公了么——那卫襄不知道对柱国公使了什么妖法,柱国公如今,根本就记不得从前之事!” “什么?”柱国公太夫人的哭声立止,惊愕地瞪大了浑浊的双眼。 章台街,卫襄约了苏静姝出来喝花酒。 等了好半天,却没等来苏静姝,只等来了苏静姝的二哥苏纪念。 苏纪念清隽一如从前,看着卫襄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歉意: “真是对不住,静姝她,她如今是不能来了……” “为何?不是有你这个二哥在吗?” “她,她定亲了。”苏纪念眼神有些躲闪。 这就让卫襄纳闷儿了: “定亲了?这是大好事儿啊,这和她来不来见我有什么关系呢?” “那个,她和唐子笑定亲了……” “那不是更好了,她是我的闺中密友,唐子笑是我的狐朋狗友,刚好她带着唐子笑一起来啊!”卫襄一听,更高兴了,完全没多想,立刻拍掌笑道:“快快快,回去把你妹子揪出来给我赔罪,这么大的喜事儿居然不告诉我!” 但是苏纪念还是站在原地动也没动,神情尴尬地看着卫襄。 卫襄看着苏纪念这眼神,很是不能理解,想了想,问道: “难道,是苏夫人觉得静姝定亲了,不许她再出来了?” “是,是这样的。”苏纪念眼前一亮,像是找到了个合适的理由,立刻点头。 “是这样吗?” 卫襄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苏纪念,直到苏纪念心虚地低下头去,她才忽然笑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这也怨不得她,算了算了,既然静姝找到了自己的归宿,那就好好养一养名声也好,莫要跟着我这样的人再厮混,坏了名声就不好了,这个我能理解。好了,那苏二公子请回吧,替我向静姝道声喜。” “好好好,多谢卫二小姐,我一定把话带到。” 苏纪念如蒙大赦一般松了口气,很快告辞。 卫襄倚在宽大的卧榻上,看着眼前一桌精致的酒菜良久,笑容忽然就淡了。 这些,都是苏静姝爱吃的,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可是,回不去的,大概是真的回不去了吧? 卫襄咬咬牙,忽然从卧榻上一跃而起,大步朝着外面走去。 三小只连忙跟上: “小仙子去哪儿?” “我要去亲自看看她。” 卫襄头也不回地说道。 从前无论再艰难,苏静姝都会逃出来和她一起逛街喝酒,谈天说地,两人带着闺中的情谊和秘密,欢喜相聚。 即使苏静姝不能亲自来,让苏纪念来解释,苏纪念也从不会是这个神色。 苏静姝,她真的过得好吗? 永昌候府,后花园。 苏静姝披着大红披风,在有几分荒凉的园子里漫步而行,神情间怔忡不安。 直到远处苏纪念匆匆走来,她的神情才有了几分变化: “二哥,你,你替我回绝了吗?” “回绝了,她,不是很高兴,但是她还是跟我说这是大好事儿,让我替她向你道声喜。”苏纪念神情落寞地说道。 “那,多谢二哥了。”苏静姝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 苏纪念看了看,左右无人,开口喊住了她: “静姝!” 苏静姝回头看着苏纪念: “二哥还有话要说?” 苏纪念咬咬牙,到底是把自己心底的不平都问了出来: “你为何不能亲自去见她?母亲并没有说不让出门!她那般待你,你如今却……” “我如今却忘恩负义是吗?” 苏静姝转过身,神情间忽然激愤起来: “二哥觉得我没有出去见声名狼藉的卫襄,是我的错?可我有什么错?我是长安贵女,我的名声已经被卫襄连累过,我的未婚夫曾经 第469章 喝醉(为马达和王可可的**粉打赏加更!) “可是你不要忘了,唐子笑这门亲事是怎么来的!如果不是她替你出主意摆脱那个人渣,如果不是她托付唐子笑照应你,你以为神武将军家的亲事能落到你头上?” 苏纪念觉得眼前的妹妹前所未有地陌生,顿时热血上头,忍不住质问道。 苏静姝顿时恼羞成怒,冷笑道: “可是二哥,你若是娶妻,你能容忍你的未婚妻,心里装着你曾经的密友吗?你愿意向我这样捡了别人不要的,还要欢天喜地吗?二哥你能不能公平一点,不要这么里外不分地来斥责我!你没有处在我这个位置上,就不要轻易来评判我的对错!” “原来是因为这个,居然是因为这个……”苏纪念从心底生出深深的失望来:“如果你介意唐子笑曾经仰慕卫襄,那你可以拒绝这门亲事,你为什么不拒绝?你为什么不说你不想捡别人不要的,你为什么之前不说,现在却来怪罪卫襄?” 朔风掠过,站在北风中的女子静默片刻,忽然间泪流满面,呓语般说了一句: “因为我没有卫襄那样的资本啊。” “我没有她那样的出身,我没有一个皇后姐姐做倚仗,我没有国公府上下的宠爱,我没有为所欲为的胆量……我什么都没有。我只能挣扎地活着,努力地去活得好一些。二哥,你口口声声指责我,可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我并没有去伤害任何人,我只是不想去见卫襄而已,我只是觉得,我和她,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已——她可以无所顾忌,为所欲为,反正她有数不清的退路,她还有真心对她的尉迟嘉,还有强大的师门,我有什么?我只有谨小慎微地活着,抓住我这一点小小的幸运而已。” “所以,请二哥忘记从前的那个苏静姝吧,那个苏静姝,很久以前就死在这府中的勾心斗角里了。” 寒风中的女子抬手,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转过身,迎着寒风,渐渐走远。 背影中的孤绝和陌生,让苏纪念再也说不出话来。 因为,活得艰难,所以,就这么容易地变了? 那,那卫襄从前对她的掏心掏肺,到底算什么呢? 苏纪念心中的所思所想,卫襄并不清楚,但她知道,从前的那个苏静姝,真的是不在了。 她坐在侯府花园的墙上,晃悠着双腿,望着苏静姝远去的背影,面无表情。 但是形影不离的三小只还是乖巧地蹲在她身旁,静静地陪着,大气儿都不敢喘。 毕竟,任谁被曾经掏心掏肺对待的闺中密友这般对待,心里都会难过的吧? 过了好久,胖胖才跳到了卫襄怀里,小心地安慰她: “小姐姐,那个苏静姝她是自作孽,不可活,你心里不要为这种人难过……” “不许这样说她。” 面对胖胖的安慰,卫襄立刻低头警告: “她没有做过什么孽,怎么就不可活了?她只是……” 卫襄想了想,做了总结:“她只是选择了她觉得好的生活方式而已。我希望她以后能过得好,平安幸福,夫妻恩爱,子孙满堂的那种好。” 听卫襄说得认真,狐狸精忍不住问道: “小仙子,你这样说,是在给她祝福吗?” “算是吧。”卫襄想起来自己如今是个神明了,有点儿得意,“没错,我这么说,就是在祝福她,我希望她一直都好。” “可是她……” “她没做错什么呀。她只是一个在凡俗中挣扎的凡人而已,是人都有私心,她也没有害我,只是不想见到我而已,没什么的。” 卫襄跳下墙头,朝着永昌候府外面走去,像是在给狐狸精解释,又像是在开解自己: “你是妖怪,你不懂我们人类,我们人类呢,幼年时,是一个圈子,少年时,又是一个圈子,等到长大了,那又是一个不同的圈子——我们没有办法留在所有人的圈子里,当然也没有办法把别人都留在自己的圈子里。苏静姝从前是我的好朋友,我们曾经很好很好,这就够了。以后,我走我的登仙路,她走她的阳关道,挺好的呀。至少,我们也没有撕破脸皮大吵大闹,这样分开,还算体面。” 够了……挺好的呀……还算体面? 狐狸精和胖胖对视一眼,对小仙子这种思路完全不能理解。 在它们妖类的世界里,大家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哪里有这么含混不清的友情? 毕竟小仙子从前和苏静姝又不是无关痛痒的路人,她们曾经关系那么那么好,苏静姝几乎是小仙子在人间唯一的闺中密友呢。 现在忽然变成这样,算什么? 不过要是小仙子自己能想得开,能够开解自己的话,它们也不是非要揪着不放。 小仙子的伤疤自己能愈合,大家没必要揭开再看看,那样的关心都是虚伪的。 秉持着这样的想法,三小只再也没有说什么,屁颠屁颠地跟着小仙子回家。 往前走了几步,大家就都看见了一袭紫衣的绝美男子站在永昌候府外面的街角出,正对着它们微笑。 啊不,人家肯定只对着小仙子一人微笑的,它们还是闪开,不要蹭笑容的比较好。 三小只很有眼色地落后几步,看着卫襄朝尉迟嘉跑了过去: “你怎么在这里?” 卫襄眯着眼睛问尉迟嘉,脸上还是笑嘻嘻的神情。 尉迟嘉却是盯着卫襄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将她放在身后的手握在了掌心里,然后摊开: “手里拿的什么?” “没,没什么啊……” 卫襄极力躲闪,但终究是晚了,被她藏在手心里的丹药就那么摊开在了尉迟嘉的面前。 尉迟嘉将那颗丹药拿了起来,放在眼前看了看: “是续元丹……是要给苏静姝的吗?” 既然被他发现了,卫襄也不再扭捏,爽快地点点头: “嗯,原本是打算给她的,但是现在,可能她已经不需要了。” 尉迟嘉颔首: “是啊,一个一心追求凡尘幸福的人,不需要这种东西,而我的襄襄,自然也不是被人辜负,还傻乎乎继续投入的人。” “什么被辜负,没有……”卫襄打算将这件事遮过去。 但是尉迟嘉很快戳穿了她:同为 “其实,我刚才跟在你身后,我已经,全都看到了。” “你,你看到了啊……” 卫襄脸上强撑着的笑容终于崩了。 狐狸精和胖胖在一旁看着,心疼得不得了—— 这个尉迟嘉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上来就非要揭小姐姐的疮疤呢? 下一刻,却见尉迟嘉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他重新握住了卫襄的手,整个人忽然就变得忧伤起来,如墨一般的双眸静静地凝视着卫襄,眼底全是落寞: “襄襄……我今天也和我祖母闹翻了,我以后,怕是无家可归了。” “无家可归?”卫襄也顾不上感伤了,吃惊不已,“你那老祖母舍得让你无家可归?” “我祖母舍不舍得不要紧,要紧的是,我不想再回去了,你,能不能收留我?” 尉迟嘉说得可怜巴巴。 卫襄顿觉头大,收留?她要是敢收留尉迟嘉,他的老祖母还不得再次打上门来? 可要是不收留,眼前的人……真是的,一个大男人做出这种可怜样子,是想干什么?! 他确定不是想借机赖在她们卫国公府不走? 卫襄心头千百个念头闪过,咬咬牙,最终牵起尉迟嘉的手,朝着街上走去: “我饿了,我们先找个有吃有喝的地儿,从长计议吧。” “好。”尉迟嘉乖巧答应,被卫襄拽住,跑得飞快。 有凤来仪的包间内,面对一桌子的好吃好喝,卫襄化悲愤为食欲,什么也不说就开吃。 等到吃得差不多了,觉得心口的位置没有之前那么空落落了,才慢悠悠地啃着一只鸭脖子,举起酒杯朝着尉迟嘉晃了晃: “来,同为天涯沦落人,我敬你一杯!” 尉迟嘉拿起酒杯跟卫襄碰了一下,并没有将杯中酒喝下去,只是在心里默默地算了一下,襄襄这已经喝得第三壶酒了,离醉倒,不远了。 果然,不出半刻钟,第三壶酒见底的时候,卫襄就一把扔了桌上的酒壶。 银质的酒壶落在地上,打了几个转儿,发出铛铛琅琅的声响,卫襄一下子就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上次离开长安城的时候,她跟我说家里人逼她回头嫁给那个人渣,是算计我的!我就知道她就等着我给她出主意,等着我替她想办法……我哪儿对她不好了……唐子笑喜欢我关我什么事儿?她没错,我又错哪儿了?她干嘛这么对我……” 卫襄哭得凄凄惨惨,从未有过的伤心。 尉迟嘉站起来,跨过那个躺在地上的酒壶,坐在了卫襄身边,将她从桌子上转移到了自己怀里,轻轻抱住,也不说话,就听着她哭诉。 “她可真傻,她就是个傻子……她都不知道我现在是海之领主了,我是神明了,我可以让她所有的愿望都成真,我可以让她长命百岁……傻子,这些我现在都不给她,我再也不给她了……我太难过了……明明我们说好了,等我回来了还一起逛窑子的,这人怎么能说变就变了哪……” 卫襄哭得相当惨烈,眼泪鼻涕糊了尉迟嘉满衣襟,但尉迟嘉仿佛感觉不到一般,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无声地安慰。 从前发生的事情,他记不清楚了,但是今日一听那苏静姝的话头,他就知道,那个蠢女人,从此就只是襄襄人生里的一个过客了。 她也永远不会知道,她错过了怎么样的一颗赤忱的真心。 不过,也好,襄襄心里的位置就这么大点儿,要装的人却太多,能少一个是一个。 卫襄足足哭了一刻钟,才慢慢止住了哭泣,打了两个嗝,醉眼朦胧地推开尉迟嘉,站起来就要往外冲: “我要告诉别人,告诉所有人,我卫襄今日和苏静姝恩断义绝,我就是死,就是从这儿跳下去,也不会再跟她做朋友!” 尉迟嘉眸光微闪,并没有阻拦。 但是走到门口的卫襄却忽然走了回来,靠在门边,望着有凤来仪二楼的栏杆,像是想起了什么: “我,我怎么觉着这儿有点儿熟悉啊,我好像在这儿说过什么来着?我说我就是死,就是跳下去,也不会怎么来着?” 卫襄脑子已经彻底懵圈儿得如同一盆浆糊,想了一会儿,实在是想不起来。 她揪住了尉迟嘉: “你记不记得我说过什么?” 尉迟嘉想了想,一本正经地点头: “你是在这儿说过这话,说你就是死,就是从这儿跳下去,也一定要嫁给我。” “啊,我说过这话?”卫襄甩甩脑袋,还是想不起来,“算了,算了,说过就说过吧,从前我那么喜欢你,说这话也不稀奇……” 一旁听见动静过来察看的掌柜偷偷瞅了瞅尉迟嘉,再看看醉的跟烂泥差不多的卫二小姐,还是选择闭嘴。 反正说嫁跟不嫁都是一个结果,没必要多事儿。 他可什么都没听见。 卫襄这边,却又已经揪着尉迟嘉跌跌撞撞往回走了: “算了,我还是什么都不要说了,我要是说我和苏静姝恩断义绝了,全长安的贵女肯定都要去欺负她,我不说了……” 说完,卫襄一脚踹上了包间的门,然后,一头趴在尉迟嘉身上,睡着了。 睡着了……哎哎,小姐姐,危险! 躲在房顶上看热闹的胖胖有点儿替小姐姐捉急,因为,因为姐夫你为啥不送小姐姐回去啊?你为啥用那种“猥琐”的眼神儿看着小姐姐啊? 狐狸精则是兴奋地甩甩尾巴,把胖胖和小白猫一起从窗户扫了出去: “你们两个有点儿眼色好不好?人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们杵这儿当照明灯?” “哎,不是,我担心小姐姐……” “你担心个毛线团团啊,从前是谁一心想看小仙子睡了尉迟嘉的?”狐狸精这两天抽空勾搭了个外地男子,说话的腔调都有点儿不一样了。 胖胖不情愿地跳回来扒窗户: “我是想看小姐姐睡姐夫啊,但我不是想看姐夫睡小姐姐啊……” “闭嘴,小心你长针眼!” 狐狸精又是一爪子过去,将胖胖彻底拍走,顺便关了个窗户。 尉迟嘉朝着窗户赞许地点点头,到底是狐狸精,上道。 然后他转过身,抱起卫襄走到屏风后面,将她放在软榻上,然后拎起软榻上的锦被,抖了抖,掀开,盖上,躺了过去。 酣梦一场,卫襄连个梦都没做。 不过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怀疑自己在做梦—— “啊!” 卫襄很给尉迟嘉面子地发出了一声女子在此情此景之下该有的尖叫。 第470章 我来替你做 但是卫襄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和这声尖叫不甚匹配。 女子该有的惊慌失措和茫然崩溃,她半分都没有,尖叫过后,就慢悠悠地披上衣服,看着慢慢睁开眼睛的尉迟嘉,眉毛动啊动,眼睛眨啊眨。 “睡醒了?”尉迟嘉很淡定地朝着卫襄笑了笑,翻了个身,手掌支着头,笑微微地看着卫襄。 卫襄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咱俩又不是没有同塌而眠过,你说说,你干这种事情,有意思吗?” “当然有意思啊,这样皇上就能早点儿下旨了。”尉迟嘉粲然一笑,整间屋子顿时都显得光亮灼目。 卫襄捂了捂眼睛,将这种无声的魅惑隔绝在自己的视线之外,然后掀开了尉迟嘉的被子: “别给我来这套,赶紧起来,敢把这事儿说出去我就把你打成猪头!” 但偏偏就在这一刻,卫襄身后传来了一声轰然巨响。 “谁?” 卫襄顿感不妙,厉喝一声转过头去,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亲哥哥提剑冲了进来,而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卫国公府的守卫和小厮。 众目睽睽之下,卫襄的手里,拎着尉迟嘉身上被子的一角,而她的身体也正好前倾,看起来,实在是像极了正准备对尉迟嘉用强的女恶霸。 “卫襄,你,你!” 卫程气得一口气儿差点儿上不来,恨恨地指着卫襄,到底却说不出话来,只能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屏风,转头就走了出去。 站在门口,卫程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压住了再冲进去把自己妹子打一顿的冲动,恨铁不成钢地吼道: “你们给我出来!” 卫襄从哥哥这声怒吼中听出了气急败坏,急火攻心等等情绪。 而她的情绪,也瞬间被引爆。 “你这个混蛋!” 她跳起来,狠狠踹了尉迟嘉一脚。 皇宫,皇帝和皇后并肩而坐,面对眼前站着的一群人,满脸的无奈。 站在皇帝面前的,除了卫国公一家子,还有差点儿哭晕过去的柱国公太夫人。 对于小姨子和尉迟嘉共度春宵这种事情,皇帝其实是不惊讶的,毕竟一个时常没事儿就去逛青楼的小姨子,还有什么事儿是干不出来的? 问题是,你选的这个时机不对啊。 尉迟嘉已经三番五次请求下旨让他们成婚,他为什么就是拖着迟迟不肯下旨?难道是他想留着自己的小姨子当老姑娘吗? 还不是因为柱国公太夫人在宫里一哭二闹三上吊啊? 就比如今天,他前脚接到小姨子和尉迟嘉共度春宵的消息,后脚柱国公太夫人就进了宫,在御前哭得几乎闭过气儿去。 “……皇上,不是老身要为难皇上,实在是护国公主欺人太甚,她居然,她居然使用妖术,迷惑我的孙儿,让我的孙儿迷失神智,只能任她摆布……” 柱国公太夫人一遍又一遍地控诉卫襄的恶行,哭到最后,给卫襄安了一个恶狠狠的罪名: “皇上,这就是巫蛊之术啊,还请皇上严惩此等滥用巫蛊之术的妖女!” “太夫人慎言!” 皇后卫锦一听“巫蛊之术”这四个字,脸色骤变,立即起身怒喝道。 巫蛊之术,哪怕是皇家,都是沾之即死,这个恶毒的老妇,是想要襄襄彻底在大周无法立足吗?! 柱国公太夫人却脖子一梗,一副拼了命的架势继续叫道: “此等妖女,难道仗着是皇后娘娘亲妹,皇后娘娘就想要包庇吗?” “并非本宫包庇,而是你空口无凭血口喷人!” 卫锦当了这么久的皇后,虽然看在柱国公府一门忠烈的份上,对柱国公太夫人多有忍让,但并不意味着柱国公太夫人这么胡搅蛮缠就能诬蔑她的亲妹妹。 卫锦站起来,睥睨着阶下的柱国公太夫人,伸展双臂,整了整宽大绣凤的衣袖,皇后的威严顿时从她身上,压得满大殿的人心头发沉。 卫锦充满嘲讽的声音也响彻在大殿之内: “从前,太夫人便处处看襄襄不顺眼,说来说去,不过是本宫的妹妹不争气,看上了你的孙子而已,但本宫从未想过,素来以刚烈正直著称的太夫人,居然也会因为这种事情来污蔑本宫的妹妹!” “看来皇上与本宫,当初赐婚于他们二人,倒是天大的错。既然是这样,那今日本宫就恳求皇上收回成命,解除他们的婚约,从此以后,卫襄与你柱国公府再无瓜葛,如何?太夫人可能称心如意?” 卫锦这么一番话说下来,满大殿的人都懵了,尤其是皇帝—— 收回成命什么的,这倒不是难事儿,可是卫襄费了这么多的周折,不就是为了嫁给尉迟嘉吗?现在难道就要因为这个老太太,前功尽弃? 柱国公太夫人虽然闹得很厉害,但她也没想到皇后居然能直接说出这种退婚的话来。 柱国公太夫人脑子并没有外表上那么老,她脑子飞快的转了一圈儿,有点明白皇后的意思了—— 皇后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说她逼着皇帝收回圣旨了? 可如果皇帝真的能够同意收回圣旨,那……那换一个孙媳妇儿,纵然是得罪皇帝又如何呢? 毕竟在柱国公太夫人内心深处,他们柱国公府满门忠烈,皇帝要是为了这种事情动他们,那一定会被朝臣所不容的。 所以,思忖片刻之后,柱国公太夫人抬起头,毅然说道: “看来皇后娘娘也深知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既然如此,老身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好,很好。” 卫锦朝着柱国公太夫人笑了笑,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妹妹: “襄襄,自今日起,你与尉迟嘉就不再是未婚夫妻的关系了,与他再无瓜葛,你也不必再用你的血养着他了,从此以后他是死是活,与你再无干系,听明白了吗?” “啊?哦,我听明白了。” 片刻的惊讶过后,卫襄立即就明白了姐姐的意思,连声答应。 其实尉迟嘉早就已经不需要她的血来救命了,但是,这个事情干嘛要说的那么清楚呢? 就让这嚣张的老太太见识一下她自己嚣张的后果也不错。 柱国公太夫人听到皇后这么说,也愣了一下,心中有刹那的慌乱。 不过她很快就再次镇定下来。 甭管当初她孙子因为什么跟着卫襄前去蓬莱修仙的,但现在孙儿已经不需要卫襄时时救命这件事,她是知道的。 从前为了孙子的性命对卫襄忍气吞声,如今她又何必再咽下这口恶气? 所以,很快她还是挺直了脊背,傲然道: “我的孙儿受上天庇佑,自然无需她人来救。” “好,很好。” 柱国公太夫人这话说出来,卫锦已经彻底不生气了,只是淡淡一笑,坐回了凤椅上,再也没有理会这个恶毒的老妇。 但是坐在皇后身边的皇帝,脸色却没那么好看了。 没错,柱国公府是曾经为大周历下过汗马功劳,但这个,是眼前这老太太可以屡次在他面前寻死觅活,把他这个皇帝当猴耍一样的资本吗? 当初到底是谁为了保住孙子的性命,三番五次哭求到他的面前请求他下旨赐婚的? 这老太太可真是翻脸比翻书都快。 而这翻脸之间,打的却是他这个皇帝的脸。 皇帝也终于对柱国公太夫人彻底失去了耐心,他瞧着柱国公太夫人,神情渐冷: “既然如此,还望太夫人将来莫要后悔。” 后悔?如果真的让卫襄进了门,她才会悔青肠子呢! 柱国公太夫人的脊背挺得越发直了。 “皇上,这就是巫蛊之术啊,还请皇上严惩此等滥用巫蛊之术的妖女!” “太夫人慎言!” 皇后卫锦一听“巫蛊之术”这四个字,脸色骤变,立即起身怒喝道。 巫蛊之术,哪怕是皇家,都是沾之即死,这个恶毒的老妇,是想要襄襄彻底在大周无法立足吗?! 柱国公太夫人却脖子一梗,一副拼了命的架势继续叫道: “此等妖女,难道仗着是皇后娘娘亲妹,皇后娘娘就想要包庇吗?” “并非本宫包庇,而是你空口无凭血口喷人!” 卫锦当了这么久的皇后,虽然看在柱国公府一门忠烈的份上,对柱国公太夫人多有忍让,但并不意味着柱国公太夫人这么胡搅蛮缠就能诬蔑她的亲妹妹。 卫锦站起来,睥睨着阶下的柱国公太夫人,伸展双臂,整了整宽大绣凤的衣袖,皇后的威严顿时从她身上,压得满大殿的人心头发沉。 卫锦充满嘲讽的声音也响彻在大殿之内: “从前,太夫人便处处看襄襄不顺眼,说来说去,不过是本宫的妹妹不争气,看上了你的孙子而已,但本宫从未想过,素来以刚烈正直著称的太夫人,居然也会因为这种事情来污蔑本宫的妹妹!” “看来皇上与本宫,当初赐婚于他们二人,倒是天大的错。既然是这样,那今日本宫就恳求皇上收回成命,解除他们的婚约,从此以后,卫襄与你柱国公府再无瓜葛,如何?太夫人可能称心如意?” 卫锦这么一番话说下来,满大殿的人都懵了,尤其是皇帝—— 收回成命什么的,这倒不是难事儿,可是卫襄费了这么多的周折,不就是为了嫁给尉迟嘉吗?现在难道就要因为这个老太太,前功尽弃? 柱国公太夫人虽然闹得很厉害,但她也没想到皇后居然能直接说出这种退婚的话来。 柱国公太夫人脑子并没有外表上那么老,她脑子飞快的转了一圈儿,有点明白皇后的意思了—— 皇后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说她逼着皇帝收回圣旨了? 可如果皇帝真的能够同意收回圣旨,那……那换一个孙媳妇儿,纵然是得罪皇帝又如何呢? 毕竟在柱国公太夫人内心深处,他们柱国公府满门忠烈,皇帝要是为了这种事情动他们,那一定会被朝臣所不容的。 所以,思忖片刻之后,柱国公太夫人抬起头,毅然说道: “看来皇后娘娘也深知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既然如此,老身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好,很好。” 卫锦朝着柱国公太夫人笑了笑,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妹妹: “襄襄,自今日起,你与尉迟嘉就不再是未婚夫妻的关系了,与他再无瓜葛,你也不必再用你的血养着他了,从此以后他是死是活,与你再无干系,听明白了吗?” “啊?哦,我听明白了。” 片刻的惊讶过后,卫襄立即就明白了姐姐的意思,连声答应。 其实尉迟嘉早就已经不需要她的血来救命了,但是,这个事情干嘛要说的那么清楚呢? 就让这嚣张的老太太见识一下她自己嚣张的后果也不错。 柱国公太夫人听到皇后这么说,也愣了一下,心中有刹那的慌乱。 不过她很快就再次镇定下来。 甭管当初她孙子因为什么跟着卫襄前去蓬莱修仙的,但现在孙儿已经不需要卫襄时时救命这件事,她是知道的。 从前为了孙子的性命对卫襄忍气吞声,如今她又何必再咽下这口恶气? 所以,很快她还是挺直了脊背,傲然道: “我的孙儿受上天庇佑,自然无需她人来救。” “好,很好。” 柱国公太夫人这话说出来,卫锦已经彻底不生气了,只是淡淡一笑,坐回了凤椅上,再也没有理会这个恶毒的老妇。 但是坐在皇后身边的皇帝,脸色却没那么好看了。 没错,柱国公府是曾经为大周历下过汗马功劳,但这个,是眼前这老太太可以屡次在他面前寻死觅活,把他这个皇帝当猴耍一样的资本吗? 当初到底是谁为了保住孙子的性命,三番五次哭求到他的面前请求他下旨赐婚的? 这老太太可真是翻脸比翻书都快。 而这翻脸之间,打的却是他这个皇帝的脸。 皇帝也终于对柱国公太夫人彻底失去了耐心,他瞧着柱国公太夫人,神情渐冷: “既然如此,还望太夫人将来莫要后悔。” 后悔?如果真的让卫襄进了门,她才会悔青肠子呢! 柱国公太夫人的脊背挺得越发直了。 第471章 松口 “放血……高枕无忧?” 卫襄捧着尉迟嘉的手腕,眼看着他的鲜血一点一点将那张符纸彻底浸透,她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 “傻不傻啊,你真的以为,真的以为你这个后天生成的紫灵丹和我的本体是一样的么……你真的就不怕死的吗?” 卫襄嘴里抱怨着,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了尉迟嘉的衣襟上。 无需再多言了,她已然明白。 这个蠢家伙,为了防止她随随便便放血给家里人,他就拿他自己的血来代替了。 可是,他难道忘记了他身为凡人的时候,有多么脆弱? 他难道不知道,即使他有现在这样的修为,流血流多了,一样会死的吗? 她的心愿,真的就能比他的性命还要重要吗? “我当然怕死啊,可是我也想不出来别的办法阻拦你。所以,我觉得身为你的男人,我应该主动把这件事情做了,以后你心里,就再无挂碍了。” 尉迟嘉抚了抚卫襄的发顶,又笑了: “怎么样,有没有觉得你男人很好?” 卫襄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他一双墨色的眼睛在暗夜里依旧带着璀璨的笑意,仿佛一点都不会觉得痛,也一点都不怕死。 一点都不好,就像个脑子有坑的傻子。 卫襄暗暗地在心里骂道。 但为什么,这一刻,像是有一颗天外飞来的陨石击中了她的心脏? 那些曾经远去的年少旖旎,那些曾经日夜以盼的灼热赤诚,忽然间在内心深处破土而出,重获新生。 再也按不回去了。 “尉迟嘉,尉迟嘉……最后一次,这是我最后一次救你,敢有下一次,我可不会再救你了!” 卫襄放开他的手,揽住他的脖子,低低喊了两声,然后跳起来,在他的下巴上狠狠咬了一口,又松开了手。 她用自己的指甲在手心里狠狠一划,将伤口紧紧贴在了尉迟嘉手腕上,眉宇间的温柔,随着夜风摇曳,散落在院子的每一个角落。 天空中慢慢地飘起了雪花,院子的角落里,狐狸精呆呆地望着院子里相依而立的两个人,好一会儿,才发出了幽幽的感叹: “真是感人啊,不过小仙子……我觉得她应该感动得原地请求嫁给尉迟嘉才对。” “我也这么觉得,姐夫可真是个好男人。我这辈子要是能遇到一个这样对我的同类就好了。”胖胖点点头,同时表示自己很羡慕。 “哦,那你恐怕要失望了。” 自从来了长安以后就不怎么说话的小白猫罕见地开口: “不是我打击你,是你的同类只生活在岚苍山,别的地方没有啊。” “闭嘴,你这个扫兴的家伙!”胖胖怒瞪着小白猫,“祝你孤独终老!” 小白猫不在意地晃晃脑袋: “无所谓啦,我大概是这世上最后一只乾坤兽了,本来就挺孤独的。” “照这么说,你们的种族要灭绝了?”狐狸精听小白猫这么说,顿时觉得这家伙也挺可怜,没有同类,没有族人,只剩下一个妖了。 “如果我死了,那就的确是灭绝了,所以,我觉得我应该找个妖怪生孩子。” 小白猫盘算着,就暗搓搓地瞅了瞅胖胖: “要不,你降低点儿种族要求,咱俩成亲,凑合生个孩子?” “啥?”胖胖愣了一下,一爪子挠了过去,“你这个臭不要脸的流氓!” 旁观者狐狸精早已震碎三观:……这只猫,什么时候看上这只龙猫的?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啊呸! 翌日一早,卫襄起了个大早去给爹娘请安。 卫国公夫人见向来爱睡懒觉的小女儿起得这样早,不由得诧异: “天气这么冷,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 卫襄简短地回了一句,就细细地观察卫国公夫人的脸色。 不过短短的一夜之间,卫国公夫人原本半白的鬓发几乎已经恢复了鸦青,眼角的细纹也已经消失不见,比之从前,年轻了十岁不止。 卫国公夫人见卫襄这样看着她,就笑道: “怎么忽然这么看着娘亲?” “没什么,只是觉得娘亲今日容光焕发,特别漂亮。”卫襄扑进卫国公夫人怀中,挡住了自己泛红的眼眶。 或许,娘亲并不能真的长生不老,因为她年纪大了,与仙路无缘,但她能够一辈子平平安安地终老,也已经很好很好了。 卫国公夫人只以为女儿是普通地撒撒娇而已,脸上的笑容也就更盛了几分: “是啊,今日大家都这么说呢,娘亲觉得,可能是你回来了的缘故——娘亲只要你在身旁,心里就总是舒畅的。” “那这次回来我就多陪娘亲一些日子好不好?” “当然好啊,最好是就留在家里,哪儿也不要去了。”卫国公夫人说着,却又叹气,“不过娘亲也知道,这不大可能,人都说读书是不进则退,想来你们修仙也是一样的,娘亲也知道,以后是留不住你了。” “那我带着爹爹和娘亲离开长安好不好?我带你们去周游天下,去四海观光好不好?” 卫襄终于克制住了情绪,仰起头来望着卫国公夫人问道。 “这个啊,当然好啊,娘亲年轻的时候也曾向往着,去大江南北走一走,去大周各地看一看,但是……” 卫国公夫人言语间满是遗憾: “哎,没出阁以前,我是王家的嫡女,哪里也去不得,后来嫁来长安,更是出不了门,真要出去走走啊,大概得等你哥哥袭了国公的爵位以后了,不过到那个时候,我和你爹爹肯定都走不动了。” “能走得动的,娘亲你相信我,你们一定能够长命百岁,并且身体康健的!娘亲你相信我!”卫襄认真地强调。 卫国公夫人笑了笑,依了小女儿: “是是是,娘亲一定会长命百岁,健健康康地等着看我们襄襄得道成仙的那一天。不过……” 卫国公夫人的神情倏然变得严肃,握住了卫襄的手,语重心长地劝导: “无论我和你爹爹能活多少年,我们都只是你的父母,你的哥哥姐姐,也只是你的哥哥姐姐,谁也替代不了夫君和孩子。所以,襄襄,如果你和尉迟嘉之间,真的已经到了生死相随,不可分割的地步,你们不如早点儿成亲,如果能早点儿生个孩子,那就更好了……至于柱国公府的那个恶毒的老太婆,你就不用管了,自有我和你姐姐来解决。” “娘亲,我……”卫襄想说一句我听您的,但是一想到娘亲说这话,很可能是因为这次她和尉迟嘉“共度良宵”造成的,就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默默地涨红了脸,只想现在就跑回去把尉迟嘉揍一顿。 卫国公夫人一看女儿这个样子,却是误以为卫襄还是不情愿,刚刚还萦绕在母女之间的那点子温情顿时又变成了恨铁不成钢: “那你要是还不想成亲的话,你到底是想干什么?我跟你姐姐早就说过,如果你真的不喜欢尉迟嘉了,那就不要跟人家多纠缠,痛痛快快地各自放手,何必要像如今这样吊着人家?你从前荒唐也就罢了,你如今好歹也是仙门弟子了,你不怕丢咱们卫国公府的人,你都不怕丢蓬莱的人吗……” 卫襄:……她说什么了她?! 好好的怎么就成了这样,说好的母慈女孝呢?! 在卫国公夫人愤怒的声讨之下,卫襄终于顶不住了,以蚊蚋之声抛下两个字,就抱头鼠窜了,卫国公夫人拽都没拽得住她。 卫国公夫人疑惑地看看左右: “刚才她说什么来着?” 旁边的丫鬟仆妇想了想,试探着说道: “二小姐说的是,成亲?” “她真的这么说了?”卫国公夫人难以置信,下一刻却又喜上眉梢,立刻就叫人进来,“哎呀呀,终于松口了!快快快,来人,去请世子夫人来,我们娘俩先算个好日子!” 卫国公府很快就沸反盈天地热闹了起来,与此同时,柱国公府也是热闹得不行,但是跟卫国公府的喜气洋洋比起来,柱国公府里里外外都透着愁云惨淡。 “尉迟嘉”从回到柱国公府的那一刻开始,身上就不停的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小口子,然后这些小口子又不停的往外冒着鲜血,无论柱国公太夫人请来多少太医,都是束手无策。 到最后,“尉迟嘉”流出来的鲜血几乎浸透了床榻,整个人也面如金纸,奄奄一息。 无奈之下,太医只能建议柱国公太夫人: “太夫人,柱国公这病你也知道的,实在不是药石之力能治得了的,以在下看来,您还是赶紧请人去卫国公府寻护国公主殿下前来救命吧!” “不可能,我的孙儿明明已经好了的,为什么还要那个妖女来救命!” 柱国公太夫人实在是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她刚刚在皇帝和皇后面前说出了绝对不会后悔的话,这么快就要让她自打耳光吗? 而且,而且卫襄那个妖女,要是得了这个机会,定然又会霸占着她的孙儿不肯放手! 这叫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柱国公太夫人咬咬牙,挥舞拐杖驱逐那提出建议的太医出门: “庸医,全都是庸医!我要进面见皇上,我要请名医为我的孙儿医治!” 那太医见柱国公太夫人这般行事,顿时也恼了,愤愤的拂袖而去: “太夫人不肯听劝也就罢了,等误了柱国公的性命,休要来怪我医术不精!” 其他太医见柱国公太夫人这样胡搅蛮缠,也就纷纷提出了告辞,反正柱国公这病他们是看不了,何苦留在这里跟这么一个不讲道理的老太太纠缠。 柱国公太夫人一看不好,又极力挽留,但是谁也不想留下来,太医们很快就走了个精光。 柱国公太夫人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眼看着孙子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几次准备出门去找卫襄,却又几次走了回来。 她守了自己的孙子十八年,孙子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心里其实清楚的很。 可她就是不愿意向卫襄低头认输—— 只要再次低头,就意味着她将自己的孙子拱手相送,这辈子都别想再掌控! 最终,柱国公太夫人扑倒在“尉迟嘉”的床前,痛哭起来: “嘉儿,你睁开眼,你答应祖母,就算娶了卫襄,你以后也不要听她的话,只听祖母的话好不好?她那样不贤不德,不知羞耻,你以后千万不要听她的话……” 是可惜床上的男子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睁开眼睛,反而在柱国公太夫人的哭声中慢慢没有了气息。 柱国公太夫人哭着哭着,就感觉手中抓着的手臂冰凉一片,她这才抬起头,擦了一把眼泪,朝着自己的孙子看了过去。 “嘉儿!” 片刻之后,柱国公太夫人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近午时分,卫襄准备出门去宫里看看姐姐,顺便问问她过两天卫国公府的家宴她能不能出宫回家一趟。 结果她刚迈出卫国公府的大门,发髻散乱的柱国公太夫人,就扑通一声,直挺挺的跪在了她的面前。 “护国公主殿下,此时可否如意?” 满脸皱纹的老妇人看起来狼狈不堪,满头的蓬发在冬日的寒风瑟瑟中随着零散的雪花一起飞舞着,一双浑浊的眼睛中却透着彻骨的仇恨,看得卫襄心中难受。 但卫襄前世跟这老太太不对付,今生却根本不怵她,淡淡的打量了她一眼,朝着她抬抬手,一股无形的力量就将柱国公太夫人强行扶了起来。 “有话好好说,别在我卫国公府门口搞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我可不敢落个欺凌老弱的恶名。” “护国公主已经将我的孙子逼死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柱国公太夫人眼泪内通红,状若疯癫: “今日你若是不能将我的孙子救活,我就一头碰死在你们卫国公府门前!” 看着柱国公太夫人这个要拼命的架势,卫襄内心一点儿波动都没有。 她掏了掏耳朵,神情间极为漫不经心,甚至在柱国公太夫人看来,还带着几分残忍的嘲讽: “我是神仙啊,你把你孙子逼死了,我能给他救活?我费了那么大力气救活的人,你这么容易就把他给弄死了,现在还来威胁我,太夫人,你这是仗着自己年龄大,想要颠倒黑白吗?” 第472章 成亲(一) “你!” 柱国公太夫人被卫襄说得哑口无言,想要反驳,一张口,一口老血就喷了出来。 卫襄吓了一跳,但是她偷偷瞧了瞧这老太太的脸色,完全不是寿命将近的样子,看着也只是一时的急气攻心,死是死不了的。 前世尉迟嘉可是真的死了,这老太太都还顽强地活着,还能把她害得生不如死呢。 卫襄朝着柱国公太夫人摆摆手: “行了,您老人家还是回家去好好看着自己的孙子吧,兴许就又活了呢?” 说完,卫襄抬脚就走,此时此刻,她只想赶紧摆脱这讨人厌的老太太,免得两人相看两相厌,都恨不得掐死对方似的。 其实想到这一点,卫襄还是觉得很委屈的。 从一开始,她的家人都是以她的态度来决定他们对尉迟嘉的态度,即使偶尔对尉迟嘉稍有微词,也基本上都是客观公正的,但是这老太太对她的态度,却是始终如一地厌恶。 凭什么啊? 这老太太永远都记不住是她曾经一次次地用自己的血去救尉迟嘉,这老太太能记住的,就只有她拐走了她乖巧听话的宝贝孙子。 这老太太也永远都不明白,她的孙子这一世,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最终换来了逆天改命的机会,她孙子的命,是有多少次都差点儿被老天爷给收回去! 哼,忘恩负义,是非不分的白眼儿狼老太太! 柱国公太夫人想要追上来,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着迈不开腿,气得又是一口老血吐出来,她嘶喊着朝卫襄大喊: “卫襄,是你害死了我的孙儿,是你害死了我的孙儿!” 卫襄闻言,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柱国公太夫人,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恍惚中,居然有点儿心惊肉跳。 她,仿佛看到了前世那个恨毒了她的老妇人。 她,又听到了这句足以让她炸开的话! 在这一瞬间,卫襄像是着了魔一般,转身朝着柱国公太夫人走了回去,然后站在这个她前世也恨了很久的老妇人面前,前世的愤恨一朝倾泻而出: “你凭什么说是我害死了他?我只是喜欢他而已,我到底有什么错?是我让他生来病弱的吗?是我把他抓去丢在东海淹死的吗?是我的错吗?!” 而那两句没有问出来的话,更是随同前世的绝望化成怒火在卫襄心间燃烧—— 是我的错吗?! 前世的你恨我,犹如今生的我恨尉迟嘉,都是什么道理?! 柱国公太夫人望着眼前眼眶泛红的女子,愣住了—— 眼前这个女子,居然,居然对着她这般怒吼? 而且,为什么她说的话,她听不太懂? 而卫襄,望着眼前仿佛受到了天大的惊吓一般的老妇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没有用的,即使她再愤怒,再不甘,前世发生的一切,都还是只有她自己自问自答了。 眼前的人,什么也不知道。 良久之后,卫襄才闭了闭眼睛,疲倦地朝着暗处的尉迟嘉挥了挥手—— 这是你的老祖母,你自己看着办吧! 毕竟现在尉迟嘉也没说他到底想要干什么,是从此死遁跟着她远走天涯,还是说只想吓唬吓唬这顽固的老太太,她也不知道,她也不想问。 她很清楚,她和这老太太,永远都不可能和解了。 直到卫襄走远,不见了人影,柱国公太夫人才觉得那股拽着她的力量消失了。 但是她已经追不上卫襄了,而她也清醒地直到,就算自己此时追上去了,迎来的怕也只有卫襄的羞辱。 柱国公太夫人颓然跪在地上大哭起来—— 没错,她的确不想跟卫襄低头,可她此刻,却是蚀骨蚀心一般的痛悔难当! 如果早知道会这样,她一定不逞强,她一定不跟卫襄作对,她只想要自己的孙子活着啊,只想要他好好地活着啊! “我的嘉儿啊,只要你能活过来,我就什么也不管了,求求老天,把我的嘉儿还给我啊……” 柱国公太夫人毫无形象的伏在地上,肝肠寸断地放声痛哭。 就在卫国公太夫人痛哭流涕的时候,远处匆匆奔来了两名柱国公府的家仆: “太夫人,太夫人,国公爷醒了!” “什么?” 柱国公太夫人的痛哭声戛然而止,她猛然抬起头,泪痕交错的脸上满是震惊—— 难道,难道上天就是要她的忏悔吗?难道她从前真的就错了吗?! 柱国公府,尉迟嘉的床前,柱国公太夫人颤颤巍巍地握着尉迟嘉的手,一刻也不敢松开。 床榻上的男子面色苍白依旧,眼睛微微睁开,墨色的瞳仁如同一潭幽深的湖水一般,倒映着柱国公太夫人苍老的脸,柱国公太夫人却根本看不懂那潭湖水之下,潜藏着什么样的情绪。 良久,柱国公太夫人心里越来越慌,试探着问道: “嘉儿,你,你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必了。” 尉迟嘉终于收回了那柱国公太夫人心慌的眼神,再次合上了眼眸,仿佛力气随时都能耗尽,声音轻的像是羽毛飘荡在房间里一般: “祖母现在明白了吗?我这条命,不过是偷来的而已。如果没有她,这个世上早就没有了我……” 柱国公太夫人如枯树皮一般的手背骤然僵硬起来。 一种无奈而绝望的感觉,从她心底油然而生,她眼神哀戚地看着自己的孙子: “嘉儿,这一次真的不是她救你的,我去求她来救你,她却连来看你一眼都不肯……” “不,祖母你错了——虽然她没有来,但的的确确是她救了我,难道祖母还以为,这个世界上有第二个人能救我的性命吗?” 尉迟嘉冷冷的一句话彻底破灭了柱国公太夫人最后的希望。 居然还是卫襄,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是这个,她从始至终都不喜欢的女子? 柱国公太夫人放开了尉迟嘉的手,像是认命了一般,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好吧,从今以后我不再为难她就是……” “那就请祖母进宫面见皇上,将昨日说过的话一一收回。”尉迟嘉,却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柱国公太夫人,“不然的话,我捡回来的这条命随时都可能再丢掉。” 柱国公太夫人:……为什么要被自己的孙子这么威胁?干脆她自己去死一死好了! 她真的太难了! 皇宫,皇后卫锦惊讶地瞪着自己的妹妹: “尉迟嘉,真的又死了?” “那在柱国公太夫人看来,肯定是死的透透的了,不然她也不能去找我。” “那尉迟嘉这是想干什么?是想要金蝉脱壳,让我们再重新给他赐一个身份,彻底摆脱柱国公太夫人那个恶毒的老妇?” 卫锦猜测着,却又担忧不已, “柱国公太夫人仗着柱国公满门忠烈,如今在长安城是横行无忌,你姐夫看在她年纪老迈的份儿上也事事让她三分。当初你看上尉迟嘉,我就担心你嫁过去会被她欺负,现在看她这个做派,你真的嫁过去了,可是日日不得安宁。” 卫襄却并不在意: “姐姐你无需担心,就算我跟尉迟嘉成亲了,那也不一定是嫁到他们柱国公府去,我现在是姐夫钦封的护国公主,我干脆就自己买座宅子,以后再回长安的话,我就住到我的宅子里去,虽她怎么闹腾,我就是不进他们柱国公府的门儿,我看她怎么来找我的麻烦!至于尉迟嘉么,随他去,反正那是他家老祖母,他自己看着办。” 卫锦听了这话,微微一愣,细细琢磨了一下,美艳的容颜上顿时浮现出深深的笑意来: “这么说,襄襄你是打算,和尉迟嘉成亲了?你姐夫之前迟迟没有答应尉迟嘉的请求,主要就是考虑你不愿意,如今看来,你是愿意了!” “啊,这个啊……” 卫襄很淡定,很矜持地解释: “不愿意不行啊,娘亲她老人家今儿早上可是又训了我一通呢,我怕我再不成亲,会被她一直念叨。” “行了,你就死鸭子嘴硬吧,明明心里想着要和人家成亲,还在这里拿乔!”卫锦笑盈盈地推了卫襄一把,立刻就命人去请皇上来,“我这就让你姐夫下旨,让礼部的人来筹办你们的婚事,一定要让你风风光光地得偿所愿!” “姐,这用不着惊动礼部吧?”卫襄并没有受宠若惊,反倒觉得有点儿麻烦。 “怎么用不着,你是护国公主,尉迟嘉是柱国公,你们的婚事,是私事,也是国事,就得礼部来办!” “我这不是怕朝堂上那些糟老头子再闲着没事儿弹劾父亲嘛……” “哼,那些朝臣们别的事情上可以对咱们卫国公府横加指责,这件事他们可就算了吧——你身为皇上的亲表妹,又我这个皇后的亲妹妹,还救过皇上的命,难道连这点儿殊荣都不能有了?” 卫锦说话间,皇后的威严气场不自觉地就朝着卫襄压了过来,卫襄心神有片刻的震慑,那些想要推辞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不过卫锦看着卫襄这淡定冷静的样子,凝视了她半晌,发现自己妹妹的眼睛里并没有半分期待欣喜。 这不对啊。 卫锦迟疑片刻,伸手将妹妹拢在怀里,温柔地问道: “襄襄,我记得当初你跟我们说你喜欢尉迟嘉的时候,你说你这辈子要是不能嫁给尉迟嘉,你一定会死,你还说,等你如愿以偿那天,一定要风风光光嫁给他,一定要让整个长安城的人都来为你道贺,如今,你终于如愿以偿了,可我怎么看着你,仿佛不太高兴?” “我……”卫襄静静地伏在姐姐怀里,欲言又止。 她要如何描述一下自己对于成亲这件事的心情呢? 如果前世的那些事情从来不曾发生过,那此时的她,一定是兴高采烈,恨不得让所有人都来和她分享自己要和尉迟嘉成亲了的喜讯的。 可前世,她已经成过亲了,并且在成亲之后,她的人生就跌入了无尽的深渊,再也没有过光明。 即使这辈子的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可当柱国公太夫人恶狠狠地盯着她,喊着“你害死了我的孙儿”那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的那场噩梦里。 而且,谁又能说得清,前世和今生,到底哪一个,才是一场梦呢? 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到底还会不会发生? 卫襄慢慢闭上眼睛,声音飘忽中带着不安: “姐,我有时候会觉得,现在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可能梦里,并不是这样子的,可能梦里,尉迟嘉早就死了,我嫁给了他的灵位,成了一个凄凉的寡妇,我一个人在柱国公府孤独地过了一辈子……” “你这都是胡说八道些什么!你给我闭嘴!” 卫锦没等卫襄说完,就当机立断,竖眉喝止了她。 她算是彻底看出来了,自己妹妹此时此刻,心中怕是生出了什么魔障了。 卫锦立刻叫人来点了安神香,摁着卫襄闭上眼睛躺下来,一个字都不许她说。 整个大殿内顿时变得落针可闻,在袅袅的烟雾中,一片寂静。 也不知道是卫襄心绪烦乱之下疲累已极,还是这安神香太过奇妙,没一会儿,卫襄的呼吸就变得平静而绵长起来。 卫锦在几次试探,确定卫襄已经睡着了之后,才拿帕子沾了沾额头的冷汗,长长地出了口气,总算是略微安心。 “也不知道你这到底修的是什么仙,怎么越修越回去了,倒不如你从前没心没肺的,至少不让人担心。” 卫锦低低地抱怨了一句,站起来走了出去。 到了外间,卫锦的声音才大了些: “怎么回事,皇上还没过来?” 立刻就有宫人上前回禀: “皇上原本是要过来的,但是柱国公太夫人又进宫求见皇上了,皇上不好推脱,只得宣她觐见了。” “哼,这老妇,还有脸进宫!很好,本宫刚好去会会她,问问她到底对我妹妹说了什么!” 卫锦眼神如刀,杀气腾腾地就朝着御书房去了。 什么尉迟嘉死了,什么嫁给了灵位,成了一个凄凉的寡妇,一定都是柱国公太夫人那老妇以为自己的孙子真死了,来威胁襄襄的! 哼,真是不给她几分颜色瞧瞧,她还以为大周之内皆她家,四海之内都是她孙子呢! 第473章 成亲(二) 卫锦存心要给柱国公太夫人一个下马威,所以一踏进皇帝的御书房,看也没看柱国公太夫人一眼,直接就朝着皇帝跪了下去: “皇上,有人想要逼着襄襄去死,不知您是否能为襄襄做主?” 皇帝冷不丁看见自己的皇后这样,连忙站起来扶住了她: “阿锦你这是做什么,谁敢逼我们襄襄去死?哎,说来也是朕没有把事情处理好,让有些人嚣张了,让你和襄襄受委屈了!” 皇帝满脸的愧疚和心疼,满脸无奈地将皇后拢进自己的怀里,直看得跪在地上的一干人等目瞪口呆。 尤其是柱国公太夫人—— 皇上你这说谁呢?!谁嚣张啊?她今天是来嚣张的吗? 柱国公太夫人又憋屈又难过,一瞬间有种一头撞死在皇帝面前的冲动! 本来被孙子逼着进宫来自己打脸就已经够难受的了,现在居然连皇帝也联合皇后这么对她啪啪打脸吗?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但是卫锦看着这老太太也有点儿迷惑—— 什么意思啊? 听襄襄说那意思,这老太太不是真的以为她孙子死了吗? 怎么还这么淡定? 你有胆儿在卫国公府门前大吵大闹,怎么就没胆儿在皇宫里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于是柱国公太夫人和皇后卫锦就这么在皇帝面前大眼瞪小眼,瞪了好一会儿,柱国公太夫人终于是撑不住了,率先低了头: “皇后娘娘,臣妇今日进宫,是来向皇后娘娘赔礼道歉的……” 皇帝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如果不想彻底惹怒皇帝,就此低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卫锦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一声冷笑响彻整个御书房: “太夫人真是说笑了,你何曾的罪过本宫,又何需向本宫赔礼道歉?你真正对不起的人,已经被你吓得病倒了,现在才来说这话,难道太夫人你自己不会觉得太虚伪了吗?” “皇后娘娘,臣妇这把年纪,能吓得了谁,皇后娘娘莫要空口无凭地污蔑臣妇!” 柱国公太夫人眉头皱得死紧,恨恨地反驳道。 卫锦也懒得和她掰扯,倚在皇帝的身旁,秋水一般的双眸中,全是倨傲和厌恶: “是不是空口无凭,且等本宫妹妹醒了再跟你细算,本宫今儿就把话撂这儿了——如果本宫的妹妹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太夫人,你就休要怪罪本宫翻脸无情,跟你柱国公府不死不休了!” “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柱国公太夫人再次傻眼儿,卫襄那个活蹦乱跳的主儿,能被她给吓到? 明明是卫襄把她给气吐血的好吧?! 卫锦却是越看柱国公太夫人这个样子越觉得恶心,直接打发她走人: “本宫什么意思你心里有数,人在做,天在看,襄襄三番五次救了你孙子的命,你却如此对她,你就等着遭报应吧!来人,送太夫人出宫!” 柱国公太夫人之前也被皇后毫不留情的怼过,但那至少也是皇后占着几分道理的,这次又算是怎么回事? 可惜皇后已经转过脸去,一副不想再听她多说的样子,而对于皇后这般嚣张的行径,皇帝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挥挥手,示意柱国公太夫人赶紧走人。 柱国公太夫人一口老血再次涌上喉咙,好在她还记得这是皇宫,不是卫国公府大门外,硬是忍住了没吐血,强撑着出宫,勉强维持了自己最后的尊严。 直到回到柱国公府的那一刻,柱国公太夫人一口老血才喷了出来,扶着柱子咳了半晌,才又收拾好了,进去看尉迟嘉。 “嘉儿,可好些了?”柱国公太夫人满目慈爱的问道。 尉迟嘉却上下打量了一番柱国公太夫人,心里很快有了计较: “祖母可曾让皇上和皇后娘娘收回成命?” “没,没有……” 柱国公太夫人低下头去不敢看尉迟嘉的眼神, “不过这也怪不得我,我原本也想好好跟那卫襄几句话的,皇后娘娘非说我把她吓着了……这真是太可笑了,我又没有对她做什么,如何能将她吓着?” 尉迟嘉眼神立刻凝聚成冰: “祖母把襄襄给吓着了?您又对她说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天地良心,我从卫国公府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我又怎么能把她给吓着……” 柱国公太夫人怎么都想不通这件事情,既然也就怎么都不肯承认。 但是尉迟嘉并不会理会这些。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柱国公太夫人,闭上了眼睛悄然躺了回去,然后就再也没有睁开过。 当柱国公太夫人终于发现自己的孙儿又“死”了,再度痛哭失声之时,一道飘渺的人影已经来到了皇宫。 幽静的宫殿内,安神香的味道正在渐渐散去,榻上沉睡的女子,慢慢睁开了眼睛。 朦朦胧胧间,似乎看到一道紫色的身影坐在自己身旁,卫襄心里一个咯噔,吓了一跳,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 不过她很快就看清了身边的人原来是尉迟嘉,她又长叹一声坐了回去: “哎呀,你也真是的,你悄悄的来你也不出个声,吓死我了……” “襄襄在害怕什么?有人吓唬你了吗?” 尉迟嘉试探着问道。 卫襄睡眼惺忪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脑子飞快的转了转,很快就明白了尉迟嘉的意思。 陷入沉睡之前,她似乎听见过姐姐在说自己是不是被吓着了,想来依照姐姐的性子,断然不会这样善罢甘休。 所以才惊动了尉迟嘉吧? 不过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将她吓着呢? 没有了。 还能将她吓着的事情,只有前世的那场噩梦。 卫襄半卧在柔软的锦被中间,伸手揪住了尉迟嘉衣服上的一根衣带,在指尖缠过来绕过去的玩了好半天,才神情幽幽地感慨: “尉迟嘉,你知不知道有的时候我可羡慕你了,将从前的事情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不用担惊受怕,不用心灰意冷,所有的痛苦都忘掉了……你可真幸福。” “襄襄……” 尉迟嘉想要开口安慰卫襄,最终却发现自己依旧无能为力。 从前,那些被他忘掉的从前,襄襄到底经历过什么? 卫锦存心要给柱国公太夫人一个下马威,所以一踏进皇帝的御书房,看也没看柱国公太夫人一眼,直接就朝着皇帝跪了下去: “皇上,有人想要逼着襄襄去死,不知您是否能为襄襄做主?” 皇帝冷不丁看见自己的皇后这样,连忙站起来扶住了她: “阿锦你这是做什么,谁敢逼我们襄襄去死?哎,说来也是朕没有把事情处理好,让有些人嚣张了,让你和襄襄受委屈了!” 皇帝满脸的愧疚和心疼,满脸无奈地将皇后拢进自己的怀里,直看得跪在地上的一干人等目瞪口呆。 尤其是柱国公太夫人—— 皇上你这说谁呢?!谁嚣张啊?她今天是来嚣张的吗? 柱国公太夫人又憋屈又难过,一瞬间有种一头撞死在皇帝面前的冲动! 本来被孙子逼着进宫来自己打脸就已经够难受的了,现在居然连皇帝也联合皇后这么对她啪啪打脸吗?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但是卫锦看着这老太太也有点儿迷惑—— 什么意思啊? 听襄襄说那意思,这老太太不是真的以为她孙子死了吗? 怎么还这么淡定? 你有胆儿在卫国公府门前大吵大闹,怎么就没胆儿在皇宫里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于是柱国公太夫人和皇后卫锦就这么在皇帝面前大眼瞪小眼,瞪了好一会儿,柱国公太夫人终于是撑不住了,率先低了头: “皇后娘娘,臣妇今日进宫,是来向皇后娘娘赔礼道歉的……” 皇帝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如果不想彻底惹怒皇帝,就此低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卫锦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一声冷笑响彻整个御书房: “太夫人真是说笑了,你何曾的罪过本宫,又何需向本宫赔礼道歉?你真正对不起的人,已经被你吓得病倒了,现在才来说这话,难道太夫人你自己不会觉得太虚伪了吗?” “皇后娘娘,臣妇这把年纪,能吓得了谁,皇后娘娘莫要空口无凭地污蔑臣妇!” 柱国公太夫人眉头皱得死紧,恨恨地反驳道。 卫锦也懒得和她掰扯,倚在皇帝的身旁,秋水一般的双眸中,全是倨傲和厌恶: “是不是空口无凭,且等本宫妹妹醒了再跟你细算,本宫今儿就把话撂这儿了——如果本宫的妹妹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太夫人,你就休要怪罪本宫翻脸无情,跟你柱国公府不死不休了!” “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柱国公太夫人再次傻眼儿,卫襄那个活蹦乱跳的主儿,能被她给吓到? 明明是卫襄把她给气吐血的好吧?! 卫锦却是越看柱国公太夫人这个样子越觉得恶心,直接打发她走人: “本宫什么意思你心里有数,人在做,天在看,襄襄三番五次救了你孙子的命,你却如此对她,你就等着遭报应吧!来人,送太夫人出宫!” 柱国公太夫人之前也被皇后毫不留情的怼过,但那至少也是皇后占着几分道理的,这次又算是怎么回事? 可惜皇后已经转过脸去,一副不想再听她多说的样子,而对于皇后这般嚣张的行径,皇帝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挥挥手,示意柱国公太夫人赶紧走人。 柱国公太夫人一口老血再次涌上喉咙,好在她还记得这是皇宫,不是卫国公府大门外,硬是忍住了没吐血,强撑着出宫,勉强维持了自己最后的尊严。 直到回到柱国公府的那一刻,柱国公太夫人一口老血才喷了出来,扶着柱子咳了半晌,才又收拾好了,进去看尉迟嘉。 “嘉儿,可好些了?”柱国公太夫人满目慈爱的问道。 尉迟嘉却上下打量了一番柱国公太夫人,心里很快有了计较: “祖母可曾让皇上和皇后娘娘收回成命?” “没,没有……” 柱国公太夫人低下头去不敢看尉迟嘉的眼神, “不过这也怪不得我,我原本也想好好跟那卫襄几句话的,皇后娘娘非说我把她吓着了……这真是太可笑了,我又没有对她做什么,如何能将她吓着?” 尉迟嘉眼神立刻凝聚成冰: “祖母把襄襄给吓着了?您又对她说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天地良心,我从卫国公府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我又怎么能把她给吓着……” 柱国公太夫人怎么都想不通这件事情,既然也就怎么都不肯承认。 但是尉迟嘉并不会理会这些。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柱国公太夫人,闭上了眼睛悄然躺了回去,然后就再也没有睁开过。 当柱国公太夫人终于发现自己的孙儿又“死”了,再度痛哭失声之时,一道飘渺的人影已经来到了皇宫。 幽静的宫殿内,安神香的味道正在渐渐散去,榻上沉睡的女子,慢慢睁开了眼睛。 朦朦胧胧间,似乎看到一道紫色的身影坐在自己身旁,卫襄心里一个咯噔,吓了一跳,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 不过她很快就看清了身边的人原来是尉迟嘉,她又长叹一声坐了回去: “哎呀,你也真是的,你悄悄的来你也不出个声,吓死我了……” “襄襄在害怕什么?有人吓唬你了吗?” 尉迟嘉试探着问道。 卫襄睡眼惺忪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脑子飞快的转了转,很快就明白了尉迟嘉的意思。 陷入沉睡之前,她似乎听见过姐姐在说自己是不是被吓着了,想来依照姐姐的性子,断然不会这样善罢甘休。 所以才惊动了尉迟嘉吧? 不过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将她吓着呢? 没有了。 还能将她吓着的事情,只有前世的那场噩梦。 卫襄半卧在柔软的锦被中间,伸手揪住了尉迟嘉衣服上的一根衣带,在指尖缠过来绕过去的玩了好半天,才神情幽幽地感慨: “尉迟嘉,你知不知道有的时候我可羡慕你了,将从前的事情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不用担惊受怕,不用心灰意冷,所有的痛苦都忘掉了……你可真幸福。” “襄襄……” 尉迟嘉想要开口安慰卫襄,最终却发现自己依旧无能为力。 从前,那些被他忘掉的从前,襄襄到底经历过什么? 第474章 成亲(三) “小姐姐,你可真是太坏了,你跟那个猫小白一样坏!” 胖胖气呼呼的扭头就走。 卫襄微微转头,看着后面追过来的小白猫,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 来到卫襄身边的小白猫:这女人是不是疯了?为什么露出这种不正常的笑容呢? 不过为了胖胖,它还是厚着脸皮对卫襄赔了个笑脸: “小仙子,有什么开心事儿呀?” “没什么开心事儿啊,就是刚刚有只兔子从我旁边跑了过去。” “兔子跑了有什么可开心的啊?” “因为这只兔子它想啃一口自己窝边的草,结果差点儿被崩了牙。” 小白猫顿时有点儿想不开:为什么总感觉这女人话里有话呢? 还是狐狸精从它旁边路过,很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傻啊你,兔子不吃窝边草,听过没?” “兔子……谁是兔子啊,我可不是兔子!” 小白猫终于听懂了,怒而奋起,跳起来朝着卫襄挠了过去。 但是卫襄三两步早就跑得没了影儿。 小白猫空有满腔怒气,却无处发泄,只能拉着狐狸精开始说卫襄的坏话: “要我说,小仙子这人也忒坏了,就那么一个老太婆,真要对付,一张摄魂符拍下去,想让那老太婆怎么样就怎么样,什么事儿不能一了百了,非得要戏弄那老太婆,让她来来回回跑,实在是太不善良了……” “你懂个屁啊!枉你自称腹藏乾坤无所不知,天天在人间混,你就混这样啊?” 狐狸精没等小白猫说完,就一爪子拍了过去: “那老太婆口口声声说小仙子用巫蛊之术,小仙子要真那么干了,被人看出来,岂不是坐实了这个罪名?” “再说了,强求来的道歉有什么意思,那老太婆自己爱折腾,那她就折腾呗,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 “可我怎么瞧着她现在见了棺材也还是不落泪啊?” 小白猫不服气: “自己孙子都死了好几回了,还是想跟小仙子作对,你说人类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啊?” “这正是人类和我们妖类的不同之处啊。”狐狸精感慨道,“人类和我们妖类一样,天性都是趋利避害,但人类又和我们不一样。” “我们妖类啊,遇到对自己不好的事情,直接就逃跑放弃,可是人类不一样,他们很执拗,明明知道可能头破血流,也轻易不回头。” “很对,你说的很对。” 小白猫点点头,深表赞同,并且作出结论: “所以,人类很蠢对不对?” “不,不是蠢。是有他们的坚持,有他们的信念,所以他们才能逆天改命,才能成为万物之灵长,不像我们,完全是在老天爷手底下讨生活。” “那照你这么说,这老太婆反倒高尚的不得了?” “切,我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 狐狸精看着小白猫,眼神意味深长: “我问你啊,你现在说要跟胖胖在一起,你是真心喜欢它,还是完全为了传宗接代?” “这个……” 小白猫眼睛眨了眨,自己也有点迷惑: “谁知道呢……都有吧。” 它为什么忽然会对胖胖这个憨货有这种想法? 喜欢肯定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传宗接代嘛,肯定是最重要的,甚至于孤独感,也是有的。 然后小白猫就迎来了狐狸精劈头盖脸的一巴掌: “我呸,渣男!你学人类什么不好?你学这个!” 小白猫:……我特么我学什么了?说句实话都不行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小白猫愤怒之下,张口就要对着狐狸精吼,却被狐狸精又一巴掌拍过来直接把那半边脸给打歪了: “你给我老老实实想清楚了,再来撩胖胖,不然,老娘劈死你——别以为你谁都能吼,不想死你尽管吼!” 小白猫彻底被打懵了,脑瓜子一阵嗡嗡作响,直到狐狸精消失在它面前,它才清醒了几分,气急败坏地朝着狐狸精消失的方向怒吼: “去死,去死!” 但是小白猫的实力虽然恐怖,说到底也是有攻击范围的,狐狸精根本不受任何影响。 它跑去告诫胖胖去了,告诫胖胖绝对不能轻易沦陷在小白猫身上,因为这猫一看就不是一只好猫! 胖胖却觉得狐狸精实在是多虑了: “我怎么会喜欢它——你喜欢过你的食物吗?” 食物? 狐狸精想了一下,也是哦,在岚苍山的时候,那么多蓝胖子聚集在一起想要吃掉小白猫,小白猫在蓝胖子的眼中,的确也就是个食物而已。 没有妖怪会蠢到喜欢上自己的食物的。 可是……以蓝胖子们的天性,这世间还有什么物种是不能吃的吗? 狐狸精忽然就替胖胖感到难过: “胖啊,照你这个择偶标准,岂不是要做万年单身胖?” “不会啊,我可以嫁给语凝海的镜灵小哥哥啊!” 胖胖不假思索地说道。 狐狸精:……卧槽,这还要来一场跨越物种的爱恋啊?! 不行,它得去报告小仙子! 可是此时的卫襄对这三小只的爱恨情仇并不感兴趣,她正在跟她那个见到她就要扑上来咬两口的侄儿做殊死搏斗呢。 “下去,你给我下去!” 卫襄对着扒在自己身上的小侄儿发出虚张声势的怒吼。 但是她可爱的小侄儿虽然才两岁多,却已经看准了这个女人根本不能把他怎么样,打舍不得打,骂两句又不疼不痒,于是就越发地蹬鼻子上脸,趁着卫襄一个不注意,就“啊呜”一口咬在了她的鼻梁上。 “啊啊啊,你这个小混蛋!” 卫襄一声惨叫,手上一个用力,终于甩脱了这个小魔头。 然后她直奔梳妆镜前看自己的脸,果然看见自己的鼻梁上一块翘起来的皮正在两个牙印上面晃晃悠悠,只要她的手轻轻那么一拽,就完全可以脱离她的皮肉了。 “啊啊啊,卫存焕!” 卫襄在强烈的愤怒支配之下,叫出了侄子的大名,整个人都抓狂了: “你把我咬成这样,我怎么成亲,我怎么做新娘子?!” 等到尉迟嘉闻讯赶到的时候,卫襄简直是要气疯了,对着镜子咬牙切齿。 尉迟嘉凑近她看了看,笑了:“襄襄,你是担心这伤会妨碍你和我成亲吗?” “担心,我……啊,没错,我就是很担心我的脸差点儿毁容,我们怕是成不了亲了——还有你看看你家老祖母那个样子,我觉得我们未必能顺利成亲……成亲这事儿,还是暂缓,暂缓……” 卫襄就坡下驴,立刻开始找理由劝说尉迟嘉。 尉迟嘉也不反驳,手指尖一道淡淡的金光从卫襄脸上拂过,卫襄的皮肤立刻就恢复了光洁,无论是牙印儿,还是那块摇摇欲坠的皮都已经不见了。 “你忘了你自己都已经是神明了,你能许别人逆天改命,怎么就对自己的这点儿小伤束手无策?” 尉迟嘉修长的手掌放在卫襄的脸颊边,将她的脸捧在手心里,温和地笑了笑: “走吧襄襄,我带去你去看看我祖母。” “看你祖母?你确定你祖母这会儿没有再哭晕过去?” “嗯,的确哭晕过去了,但是已经醒了——我们一定会成亲的,不能和你成亲我一定会死的,这就是我祖母现在要面对的现实。” 尉迟嘉拉着卫襄的手向外走去,温柔悦耳的嗓音徘徊在卫襄耳边,让她恍然如梦—— 果然是天道好轮回,可曾饶过谁? 曾经,长安街头的纨绔少女对所有人说,她不能嫁给尉迟嘉,她就会死。 而现在,那个曾经将她拒于千里之外的人却对这她说,不能和她成亲,他就一定会死。 这真是,真是一个极好极好的轮回啊。 卫襄心地莫名快意。 而这份快意,在看到柱国公府发生的一切之后,就更强烈了。 此时的柱国公府,并没有如卫襄想象中一般因为尉迟嘉装死而冷清非常,反倒挺热闹,秦涟涟和永和郡主都在。 她们没听说尉迟嘉死了,但是都对柱国公太夫人的行踪了如指掌,并且十分聪慧地根据柱国公太夫人的态度推断出,柱国公太夫人真的不是如同别人传言那样是去卫国公府闹事儿的,而是去向卫襄求和的。 这怎么行? 事到如今,说句真心话,她们宁可看着尉迟嘉死,都不愿意看见卫襄如愿以偿,风风光光地嫁入柱国公府。 她们两人,一个因为痴恋尉迟嘉,结果蹉跎了大好年华,到如今婚事都还没有个结果,另一个则是从风光无限的郡主陡然变成了同毗陵国和亲的棋子,外面看似风光,内里实在是凄凉,而尉迟嘉,从头到尾正眼看她一眼都不曾。 那凭什么她们过成了这样,那个不要脸的卫襄还想万事如意?做梦! 于是两人就不约而同地到了柱国公府,在柱国公太夫人面前碰了面。 但是坐在上首,满头白发的老妇人,却只是眼神冰冷地看着她们,不但没有了丝毫从前的热切,甚至还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满。 柱国公太夫人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的孙儿虽然浑身冰凉,但还是恢复了那么一丝丝的气息,整个人也就冷静了很多。 而这人一冷静,很多事情就特别容易想明白,尤其是那內侍说的那些话,一直都在柱国公太夫人的脑海里徘徊,让她原本坚固的心墙一点一点地崩塌。 其实,从知道自己孙儿身患怪病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对孙儿没有了多余的奢望,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的孙儿能够平平安安长大,娶妻生子,将柱国公府传承下去。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自己的孙儿多了那么多额外的要求呢? 是觉得他安然无恙长大了,还是觉得自己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他就绝对不能脱离自己的掌控呢? 一开始,只是讨厌那个恬不知耻来纠缠自己的孙儿的卫襄,可后来,无意中发现自己的孙儿虽然明面上对卫襄不假辞色,背地里却也曾为了卫襄失态,她就彻底坐不住了。 她的孙儿,是她一手护着长大的,是她呕心沥血的付出,才得以让他好好活着的。 所以,她需要的孙媳妇,绝对要是一个贤良淑德,知书达理的姑娘,是一个能够将她的孙儿照顾好的姑娘,而绝对不能是那个张扬跋扈,所有人都要让三分的卫襄。 在内心深处,柱国公太夫人深深害怕卫襄那样粗鲁的女子会害了自己如同琉璃一般脆弱的孙儿。 再后来,秦涟涟出现在她的视线里,秦涟涟温柔小意,体贴懂事。除了家世不如卫襄,无论在哪一方面,都能甩卫襄几十条街。 但是此时此刻,柱国公太夫人才终于发现,什么温柔小意,什么体贴懂事,都是没有用的,有用的,只是孙儿的心意,只是孙儿的命。 没错,光凭着能救命这一点,卫襄就能甩秦涟涟几百条街。 所以,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至于永和郡主……柱国公太夫人的眼神就不仅仅是冷了,几乎带上了几分恨意—— 如果不是她来挑拨离间,自己和孙儿之间,断然不可能闹到这个地步! 而永和郡主则完全没有领教过柱国公太夫人这份迁怒于人的本事,她刚刚张口想要再狠狠给柱国公太夫人再上点儿卫襄的眼药,就被柱国公太夫人给截断了话头: “郡主娘娘大驾光临,原本老身该是荣幸之至的,可惜老身如今年迈,耳聋眼花,旁人说什么,都是再也听不进去的,所以,郡主娘娘请回吧。” 永和郡主:……这老太太,翻脸比翻书都快! 看着永和郡主瞬间难看的脸色,坐在永和郡主对面下首的秦涟涟心里倒是很高兴。 喜欢表哥的长安城贵女多了去了,可是只有她一人最得太夫人看重,至于这永和郡主,都已经成了四次亲的人了,还来插手表哥的事,也难怪太夫人看她不顺眼。 只是这份高兴还没能维持片刻,就被柱国公太夫人狠狠一盆冷水泼了上来: “还有你,涟涟,你到底是侯府嫡女,尚未出阁,没得天天往我家跑,要是惹人闲话就不好了,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秦涟涟:……特么的好想骂人怎么办? 从前死谁天天一副我很看中你的鬼样子?! 好没良心的老太太! 第475章 成亲(四) 好在永和郡主和秦涟涟虽然愤怒非常,可轻易也不敢招惹柱国公太夫人,毕竟这个老太太的战斗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再这么说下去,老太太指不定会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话来。 两人和柱国公太夫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好一会儿,最后双双撤退。 只留下柱国公太夫人一个人孤独地坐在客厅里坐了半晌,才起身回到了尉迟嘉的身边。 “嘉儿啊,祖母保证,以后你不喜欢的人,祖母都不会搭理,也不会再给你添堵,等卫襄进了咱们家的门,祖母也不会去为难她……祖母现在什么都不想要了,只要你能好起来,只要你平平安安,祖母就什么都不想要了……” 柱国公太夫人说着,又哽咽了起来,但因为这段时间流过的眼泪太多,她浑浊的双眼中已经接近干涸,流不出什么眼泪了。 窗外斜阳的影子斜斜地照进来,泼洒在屋内,在柱国公太夫人暮年的身影上洒下余晖。 这微微的光辉,和这迟暮的老妇人交叠融合,带着稀薄的暖意,带着尽头末路的无奈凄凉。 卫襄站在门边盯着柱国公太夫人看了一会儿,转头走了出去。 尉迟嘉的院子很空旷,为了保护他脆弱的躯壳,整个柱国公府都没有什么花草树木,唯恐他撞上去撞出个伤口来。 卫襄就这么站在一片空旷中,沉默,一直沉默。 尉迟嘉跟了出来,静静地站在她身旁看着她,看了很久,才张口说道: “襄襄,如果我祖母她……” “如果她好好跟我道歉,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卫襄飞快地说道,又飞快地闭了嘴。 过了一会儿,她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转头看着尉迟嘉,脸色僵硬地说道: “我跟你说,成亲以后,我最多能跟她做到和平共处,再多的,不可能了。” 尉迟嘉愣了一下,很快露出笑意: “好。” 其实他是想要说“如果她对你不好,你不必理会她”。 可是他喜欢着的这个女孩子,原本就是一个外表强硬,内心特别柔软的女孩子啊。 尉迟嘉上前一步,低下头,垂头轻轻碰触卫襄的额头,心中彻底安定下来: “谢谢你,襄襄,谢谢。” “不用谢我啊,能够风平浪静,谁闲着没事儿想要和她闹个鱼死网破啊?” 卫襄转头走开,继续嘴硬。 但是她眼前的整个世界,却在她眼前却变得那般明亮,就连天边即将消失的晚霞,都是那般瑰丽。 得不到亲人祝福的姻缘,是不会幸福的,那么现在—— 就算她成亲了,她也再不必担心会和前世一模一样了吧? 带着这种念头,卫襄终于稍稍放心,回家对娘亲卫国公夫人各种暗示。 卫国公夫人很快就领会了女儿的意思,带着高兴,不舍,难过等等各种复杂的情绪,亲自进宫面见皇后。 卫锦听说了,立刻就把妹妹叫来,恨铁不成钢地追问: “之前那恶毒的老太太把你欺负到那个份儿上,你居然这么快就不计较了?” “我不是不计较,我是觉得,没意思,反正……” 卫襄想跟卫锦解释一下自己的心思,但又觉得性烈如火的姐姐怕是理解不了自己的心情。 于是她想了想,又小心斟酌着词句来跟卫锦商量: “姐,要不这样,你找个由头,来场宫宴,如果那老太太真心跟我和解,她一定会当众跟我和解,如果她真的不愿意跟我和解,那我……我就等等再和尉迟嘉成亲,姐你说呢?” “我说?我说的话你何曾听过?” 卫锦白了一眼妹妹,最终只能不情愿地答应了: “反正尉迟嘉是你自己看上的,如今成亲也是你自己愿意的,你以后要是过得不好,可千万不要来和我哭鼻子!” “姐姐放心,我不会让自己过得不好的。”卫襄信心十足地回答。 因为今生已经和前世彻底不一样了。 前世她是个货真价实的草包,自己闯了祸,却没有能力善后,所以才会被逐出师门,所以才会鄂弼强逼着嫁进柱国公府毫无反抗的余地。 但是今生不一样了。 这世上,再也没有人可以轻易欺负她了。 在寒冬的第二场雪来临的时候,皇后卫锦就以赏梅为由,邀请了长安城最为有头有脸的权贵女眷,在宫中开了一场赏梅宴。 而在这场赏梅宴上,发生了一件石破天惊的事情—— 柱国公太夫人当众对着卫襄道歉了! 曾经骂遍长安无敌手的柱国公太夫人,拉着卫襄的手,为自己之前对她的种种为难表示歉意,并且在道歉之后,顶着所有女眷震惊的眼神挽着卫襄的手表达了一番自己对她的喜爱! 一众女眷几乎惊掉了下巴,个个像是见了鬼一般盯着柱国公太夫人,纷纷在心里怀疑会不会是卫襄对这老太太施了什么妖法—— 不然从前那般厌恶卫襄的柱国公太夫人,怎么如此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句句驳斥从前的自己?! 但无论女眷们的下巴有没有掉下来,柱国公太夫人和卫襄之间的关系,的的确确因为柱国公太夫人的低头得到了空前的缓解。 就连卫国公夫人和皇后卫锦都对柱国公太夫人打心眼儿里觉得服气—— 这老太太可是把脸面看得比天重的人,现在居然能在这么多人面前低头,这无异于是为了襄襄放弃了尊严,将泼在地上的水收了回来! 有了这件事打底,那日后,柱国公太夫人要是再敢为难卫襄,那就是又将她自己的脸打了一遍,料想她就算再老糊涂,也不能再干出这种自损颜面的事情来。 至此,卫锦才彻底放了心,很快知会了皇帝。 皇帝也终于有机会把那道准备了许久的圣旨拿出来了,着人热热闹闹地去柱国公府和卫国公府传旨,将卫襄和尉迟嘉成亲的日子正式定在了来年的正月十八,并且另赐了一座宅邸给卫襄做公主府,圣旨中也特意说明,护国公主无需下嫁,婚礼可以在柱国公府举行,但是护国公主日常起居在公主府,无需挪去柱国公府。 圣旨一传开,整个长安城的人就又炸了一遍,个个脖子伸了老长等着听柱国公太夫人倔强抗旨的消息。 可是等来等去也没等到,最终等到的是柱国公太夫人亲自去京城各个铺子里替孙子精挑细选准备聘礼的消息。 等着看热闹的人再次惊掉了下巴,而秦涟涟永和郡主之流,也差点儿把银牙咬碎—— 卫襄,到底还是让她如愿以偿了! 而且,什么叫无需挪进柱国公府?这也太霸道了,太欺负人了,太不给柱国公府脸面了! 柱国公太夫人为什么不闹啊?真是没出息! 于是永和郡主带着深深的怨恨,很快就将这种论调散播到了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人们带着羡慕嫉妒恨的心情对卫国公府议论纷纷。 而卫国公府此时却根本无暇理会外面的种种议论,因为此时已经距离过年不足一月,也就是说,卫襄备嫁的时间,只有不到两个月了。 虽然从卫襄出生开始,卫国公夫人就为自己最宠爱的小女儿攒了不少好东西,但嫁女儿这种事情,不到女儿嫁出去那天,置办东西就不算完。 更何况卫襄还是卫国公夫人心尖尖儿上的肉,她怎么算怎么觉得小女儿的嫁妆少,不是嫌弃首饰衣料太少,就是嫌弃珠宝玉器的成色不好,真是恨不得把自己的私房都给搬空。 卫程知道了,就在卫国公夫人面前酸了几句: “母亲真是偏心,有了好东西不给大姐也不给我,全都给了襄襄这个小没良心的,您也不想想,等您老了,在您身边端汤喂药的人会是谁!” “去去去,你一个男儿郎,跟你妹妹比,你羞也不羞?有志气的男人可都是靠自己挣家业的,从来没听说过指望自个儿老娘的,你个没出息的东西!” 卫国公夫人将儿子一通骂,直骂得卫程灰溜溜地遁走,半个字儿也不敢多说。 倒是卫襄好不容易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哥哥也忒可怜,才缠着卫国公夫人劝道: “娘亲可不要再给我搜寻嫁妆了,您可别忘了,我是修仙的,就算有我的公主府,以后也不可能在长安久留,您给我那么多东西,是打算让它们在公主府里生虫子落灰,还是打算让我扛着您给我的紫檀桌子去周游四海?再说了,您以后可是要依靠哥哥和嫂子照顾的,难不成娘亲想让他们说您偏心?” 什么落灰生虫子倒也罢了,只是想想女儿说的扛着紫檀桌子去周游四海,卫国公夫人真是又生气又好笑。 但是想了想,觉得女儿说得话也算是有道理,这才算是从嫁女儿的狂热中稍微清醒了些,不再满府地搜罗好东西,只按部就班地准备嫁妆,至于多出来的,全都折算成了金银给女儿,唯恐她将来周游四海的时候会吃苦。 而卫襄安抚好了娘亲之后,自己也有一摊子事要忙,最重要的,就是要邀请师门的人来长安参加她的婚礼。 至于师父他老人家能不能来么,这就不是她要考虑的问题了。 其次,她在有凤来仪准备了好酒好菜,准备和自己从前的那些狐朋狗友告个别,也算是跟从前的自己做个交待。 到了邀约的日子,许久没逮到卫襄人影的狐朋狗友们颇为激动,早早地就一个不拉地来了,并且唐子笑还带了未婚妻苏静姝。 卫襄在看见苏静姝的刹那,神情瞬间僵硬。 好在尉迟嘉就站在卫襄身边,及时地牵过卫襄的手,放在手心里,握了握,算是无声的安慰。 卫襄的神色也就很快地缓和了过来,目光淡淡地从苏静姝脸上掠过,只和唐子笑打了招呼。 她邀苏静姝前来的时候,苏静姝还是她的狐朋狗友,而此刻苏静姝不请自来,就已经只是朋友之妻了。 从前的情谊,别人可以忘,她卫襄,自然也可以忘。 苏静姝的神色在这一刹那尴尬到了极点,可是她自己放弃了的东西,就算现在想要厚着脸皮找回来,也再都回不来了。 所以当卫襄和这些狐朋狗友举杯告别,说说笑笑的时候,苏静姝一直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眼神始终都只盯着唐子笑。 很快,唐子笑就觉得尴尬起来。 他暗暗地瞪了苏静姝一眼,指了指门外。 苏静姝愣了一下,想要视而不见,最终却只得在唐子笑冷冷的目光逼视下,找了个借口走了出去。 等她走出去的一刹那,卫襄脸上的笑意也唰地一下退了个干净。 包间里的其他人顿时尴尬起来,纷纷对唐子笑投以谴责的目光: “你说说你,出来喝个酒,还要带着未婚妻,这是打算还没成亲就变成妻管严吗?扫兴不扫兴啊你!” 而裴照尤其对如今的局面感觉愤怒: “唐子笑,我说你这未婚妻是怎么回事啊,从前卫老大对她不好吗?她现在这样子摆脸色给谁看呢?不就你们订婚了嘛,有什么了不得的,净跟卫老大整这些破事儿!” 唐子笑无奈地叹气: “还不是卫老大叮嘱我好好照顾她,我对她的事情多关心了几分,结果外面人的人就开始乱说……我的名声也就罢了,可她的名声要是毁了,不是逼她去死吗?至于她现在变成这样……我也想不通是为什么。” 裴照听唐子笑这么说,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嘲讽一笑: “呵呵,你居然是这么想的,如果你知道当初那些流言是怎么传出去的……呵呵,蠢货。” 唐子笑霍然变色,一把揪住了裴照: “你什么意思?把话给我说清楚,别特么说话说一半!” “你自己蠢还怪我不成?”裴照也跳起来就要和唐子笑理论。 “够了!” 卫襄沉着脸喝止了两人,望着门外的目光里,悲哀淡去,只余一片平静: “唐子笑,无论你是因为流言去她,还是因为对她真心喜欢,我只希望,以后,你好好对她,就当是,我们朋友一场,好聚好散吧。” 卫襄这话说得没头没脑,语焉不详,裴照和其他几人根本没听懂。 但是唐子笑听懂了,站在门外的苏静姝也听懂了。 苏静姝的眼泪唰地一下流了出来。 她把那个真心带她的卫襄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啊。 等到这场最后的聚会散去,尉迟嘉陪着卫襄慢慢往回走的时候,他看了看卫襄,忽然就叹了口气。 卫襄转头看着他: “你怎么了。” “我吃醋啊。”尉迟嘉幽幽地控诉,“都是要和我成亲的人了,心里还惦记着那么多人,我不开心。” 尉迟嘉这副幽怨的样子,活像是被人抢了糖果的小孩子,卫襄瞧着他,一下子就笑了。 瞧,她 第476章 成亲(五) 成亲的日子一旦定下来,时间就过得飞快。 转眼祭了灶神过了年,就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 工部尚书奉了皇帝的命令,为了公主府的修缮装饰,忙得连年都没好生过,更别说这上元佳节了。 直到上元节这一日,柱国公府和公主府各处才算是诸事齐备。 工部尚书这才被皇帝派来的监工放回了家,跟一家人团圆。他就忍不住在家里吐槽卫襄: “这卫襄也真是的,都等了这么多年了,就不能再等等么?非要坑得人连个年都过不安生!” 尚书夫人赶紧就捂丈夫的嘴: “你可别胡乱说话,小心皇上听见了怪罪!再说了,这里面的事儿你都不知道,哪里是卫襄等不得,明明是柱国公太夫人等不得!反正你好好把这桩差事干好了,皇上看重,两个国公府那儿也记你的情!” 工部尚书想一想,也点头:“你说这话有道理。” 这一个多月以来,别人不说,光是柱国公本人对他的态度都相当好,从前那么一个冷冰冰的人,每次遇上他,都会露出几分和煦的微笑,让他倍感荣幸。 工部尚书越想越高兴: “对了,大家不都说卫襄和柱国公是去修仙了吗,上次城东茶馆儿那条街着火了,还是护国公主给灭的火呢,你说咱们要是把他们恭维好了,会不会给我颗仙丹啊什么的,让我也跟着延年益寿?” “行了,想得美吧你,真有仙丹,人家不会给自己爹娘啊,给你?” 尚书夫人白了他一眼,算是彻底打消了尚书大人的痴心妄想。 但是整个长安城,怀有这种想法的人却很多。 从前大家都讨厌卫襄,大多数是因为看不惯卫襄,事实上他们跟卫襄并没有多少实际利益上的冲突。 而现在,经过了长安城灭火的那件事,长安百姓可是把卫襄传的神乎其神,权贵圈子的人也开始重新审视这个他们眼中一事无成,只会胡闹,嫁人都不好嫁的小祖宗了。 就如此时,尉迟嘉和卫襄牵手走在花灯成海的大街上,周围看卫襄的人可比看尉迟嘉的人多了好几倍。 卫襄对此毫无所觉,仍旧像从前被人围观时那样目不斜视,倒是尉迟嘉发现了,不知不觉将卫襄的手又攥紧了几分。 卫襄抬头看了一眼尉迟嘉: “我手疼。” “嗯?”尉迟嘉神情一怔,赶忙将手指松开了几分。 卫襄就瞪了他一眼:“想什么呢你?” “我……”尉迟嘉话到嘴边,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灯海之下,女子容色瑰丽,笑容晏晏,明亮的眸子倒映着璀璨的灯火,即使是这么轻轻地一个瞪眼,都让他瞬间觉得心神摇曳,神思不属。 于是尉迟嘉说出来的话就和之前所思所想毫无关系了: “襄襄,再有三天,我们就要成亲了。” “没错,还有三天——可这,是你忽然捏我手的理由?”卫襄明眸湛湛,唇角微微上翘,纤细的手指不甘示弱地捏了回来。 但是尉迟嘉并没有感觉到手疼,只觉得手心里痒痒,原来是卫襄的手指捏着捏着就改变了方向,在他的手心里挠痒痒。 “襄襄。” 尉迟嘉满心都是欢喜,满眼都是卫襄,原本微微的笑容一下子就盛放了,在灯海的辉映之下,如同金色的睡莲绽放。 卫襄仰望着这张曾经让她神魂颠倒的脸,有些沮丧地发现,现在这张脸依然让她神魂颠倒。 而此情此景,放在久远的从前,对她而言就是奢望。 毕竟从前,她从来都没敢想过自己可以这样被尉迟嘉牵着手,走在灯光里,走在人海中。 然后,也不会有那些冰冷如铁的前世,她终于可以张开双臂,拥抱自己曾经汲汲营营却没能得到的那个未来。 眼前的人潮来来去去,身旁的花灯一一闪过,卫襄最后在河边站住了脚。 她朝着河面闭上眼睛,伸开双臂,像是在拥抱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头来喊了一声: “尉迟嘉。” “我在。” 尉迟嘉立刻应声。 “我们,一起把从前都忘掉吧。”卫襄轻声说道,眼底水光闪烁,倒映着数不清的灯火,如同倒映着漫天星河。 “好。”尉迟嘉笑容不变,毫不迟疑地答道。 仿佛刚才卫襄伸开双臂那一瞬间,他心里的恐慌和茫然都只是幻觉,并不曾存在过。 从前啊……他尽数忘记的从前,襄襄一个人站在那些回忆里,是不是很孤独? 深夜,灯烛燃尽,星月西沉,尉迟嘉才把卫襄送回了卫国公府。 “……这几天好好在家里待着,哪里也不要去,三天之后来娶我。” 卫襄拽着尉迟嘉的手,千叮咛万嘱咐: “还有,这三天之内你要远离一切刀兵利器,千万注意,绝对不能受伤!” “你担心我受伤?为什么?” 尉迟嘉总觉得卫襄眼底似乎有千言万语,而她说出来的,不过其中一两句。 “你别管为什么,你听我的就好了。” 卫襄固执地不肯说出缘由。 尉迟嘉也没有再追问,点点头答应了。 卫襄这才像是放了心,松开尉迟嘉的手,三两步跳上卫国公府门前的台阶,又回过头来朝着尉迟嘉摆摆手。 她虽然依依不舍,但还是赶尉迟嘉回去: “走吧,快回去,记住我的话,这三天哪里也不许去,就好好待在家里!” “放心,我全都听你的。” 尉迟嘉再次保证。 卫襄这才彻底转身,消失在了卫国公府的大门内。 门外,尉迟嘉伫立一刻之后才转身离去,门内,狐狸精蹲在暗影里,望着满脸凝重的卫襄,狭长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它从暗影中走了出来,拦住了卫襄的去路: “小仙子,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有吗?没有啊。” 卫襄假装淡定地说道。 狐狸精却一眼看穿: “好啦小仙子,你这个人吧,其实最没心机,有点儿什么事儿就往脸上摆,所以你的心思很好猜的。说说看,你在担心什么?” “我在担心什么啊?”卫襄抬头望了望沉沉的夜色:“我害怕我自己嫁不掉啊。” “切,小仙子你这么说就是在敷衍我了啊,有大魔王在,你怎么可能嫁不掉?” “万一他死了呢?” “什么?” 狐狸精愣愣地看着卫襄,它觉得卫襄可能是在开玩笑,但为什么这会儿看着她的神情又这么认真? 就在狐狸精陷入沉思的时候,卫襄就已经绕过她走远了,只留给狐狸精一个衣袂翩翩的背影: “好了,别跟着我了,不必担心,我即将大婚,高兴的很,没什么想不开的事情,放心吧。” 狐狸精望着卫襄的背影,心里颇有些动容—— 小仙子居然能看得懂它是在担心她,这可真不容易! 只是这样的小仙子,又如何让人不担心呢? 它混迹人间,见过不少的新嫁娘,甚至自己也情到深处陪着人类男子玩过几次成亲的游戏,她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平静淡然的新娘子。 不说欣喜若狂什么的,至少,你有点儿害羞腼腆什么的吧? 可是小仙子的表现实在是太平静了。 这很反常啊。 因为这点儿担心,狐狸精在接下来的三天里,简直比胖胖还要像是卫襄的镇魂兽,寸步不离地跟着卫襄。 直到大婚的前一晚,确定卫襄真没事儿,狐狸精才放了心。 深夜,灯烛燃尽,星月西沉,尉迟嘉才把卫襄送回了卫国公府。 “……这几天好好在家里待着,哪里也不要去,三天之后来娶我。” 卫襄拽着尉迟嘉的手,千叮咛万嘱咐: “还有,这三天之内你要远离一切刀兵利器,千万注意,绝对不能受伤!” “你担心我受伤?为什么?” 尉迟嘉总觉得卫襄眼底似乎有千言万语,而她说出来的,不过其中一两句。 “你别管为什么,你听我的就好了。” 卫襄固执地不肯说出缘由。 尉迟嘉也没有再追问,点点头答应了。 卫襄这才像是放了心,松开尉迟嘉的手,三两步跳上卫国公府门前的台阶,又回过头来朝着尉迟嘉摆摆手。 她虽然依依不舍,但还是赶尉迟嘉回去: “走吧,快回去,记住我的话,这三天哪里也不许去,就好好待在家里!” “放心,我全都听你的。” 尉迟嘉再次保证。 卫襄这才彻底转身,消失在了卫国公府的大门内。 门外,尉迟嘉伫立一刻之后才转身离去,门内,狐狸精蹲在暗影里,望着满脸凝重的卫襄,狭长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它从暗影中走了出来,拦住了卫襄的去路: “小仙子,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有吗?没有啊。” 卫襄假装淡定地说道。 狐狸精却一眼看穿: “好啦小仙子,你这个人吧,其实最没心机,有点儿什么事儿就往脸上摆,所以你的心思很好猜的。说说看,你在担心什么?” “我在担心什么啊?”卫襄抬头望了望沉沉的夜色:“我害怕我自己嫁不掉啊。” “切,小仙子你这么说就是在敷衍我了啊,有大魔王在,你怎么可能嫁不掉?” “万一他死了呢?” “什么?” 狐狸精愣愣地看着卫襄,它觉得卫襄可能是在开玩笑,但为什么这会儿看着她的神情又这么认真? 就在狐狸精陷入沉思的时候,卫襄就已经绕过她走远了,只留给狐狸精一个衣袂翩翩的背影: “好了,别跟着我了,不必担心,我即将大婚,高兴的很,没什么想不开的事情,放心吧。” 狐狸精望着卫襄的背影,心里颇有些动容—— 小仙子居然能看得懂它是在担心她,这可真不容易! 只是这样的小仙子,又如何让人不担心呢? 它混迹人间,见过不少的新嫁娘,甚至自己也情到深处陪着人类男子玩过几次成亲的游戏,她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平静淡然的新娘子。 不说欣喜若狂什么的,至少,你有点儿害羞腼腆什么的吧? 可是小仙子的表现实在是太平静了。 这很反常啊。 因为这点儿担心,狐狸精在接下来的三天里,简直比胖胖还要像是卫襄的镇魂兽,寸步不离地跟着卫襄。 直到大婚的前一晚,确定卫襄真没事儿,狐狸精才放了心。 深夜,灯烛燃尽,星月西沉,尉迟嘉才把卫襄送回了卫国公府。 “……这几天好好在家里待着,哪里也不要去,三天之后来娶我。” 卫襄拽着尉迟嘉的手,千叮咛万嘱咐: “还有,这三天之内你要远离一切刀兵利器,千万注意,绝对不能受伤!” “你担心我受伤?为什么?” 尉迟嘉总觉得卫襄眼底似乎有千言万语,而她说出来的,不过其中一两句。 “你别管为什么,你听我的就好了。” 卫襄固执地不肯说出缘由。 尉迟嘉也没有再追问,点点头答应了。 卫襄这才像是放了心,松开尉迟嘉的手,三两步跳上卫国公府门前的台阶,又回过头来朝着尉迟嘉摆摆手。 她虽然依依不舍,但还是赶尉迟嘉回去: “走吧,快回去,记住我的话,这三天哪里也不许去,就好好待在家里!” “放心,我全都听你的。” 尉迟嘉再次保证。 卫襄这才彻底转身,消失在了卫国公府的大门内。 门外,尉迟嘉伫立一刻之后才转身离去,门内,狐狸精蹲在暗影里,望着满脸凝重的卫襄,狭长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它从暗影中走了出来,拦住了卫襄的去路: “小仙子,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有吗?没有啊。” 卫襄假装淡定地说道。 狐狸精却一眼看穿: “好啦小仙子,你这个人吧,其实最没心机,有点儿什么事儿就往脸上摆,所以你的心思很好猜的。说说看,你在担心什么?” “我在担心什么啊?”卫襄抬头望了望沉沉的夜色:“我害怕我自己嫁不掉啊。” “切,小仙子你这么说就是在敷衍我了啊,有大魔王在,你怎么可能嫁不掉?” “万一他死了呢?” “什么?” 狐狸精愣愣地看着卫襄,它觉得卫襄可能是在开玩笑,但为什么这会儿看着她的神情又这么认真? 就在狐狸精陷入沉思的时候,卫襄就已经绕过她走远了,只留给狐狸精一个衣袂翩翩的背影: “好了,别跟着我了,不必担心,我即将大婚,高兴的很,没什么想不开的事情,放心吧。” 狐狸精望着卫襄的背影,心里颇有些动容—— 小仙子居然能看得懂它是在担心她,这可真不容易! 第477章 成亲(六) 城门口的灯火在暗夜中给人带去无尽的温暖,身姿修长的俊美男子在他们不远处站定,微微躬身,向他们行礼: “大师姐和贺兰师兄远道而来,师弟迎接来迟了。” “没有,没有,刚刚好。” 贺兰辰面对着尉迟嘉,终于能敞开说话了,连忙走过去和他见礼。 待到看清楚尉迟嘉身后陈列的士兵守卫,贺兰辰颇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我们自己进城就可以了,不必劳尉迟师弟如此兴师动众的……原本也是我们来晚了,幸好还能赶得上你们明日大婚。” “大师姐和贺兰师兄是为了我和襄襄的婚礼而来,怎么能让你们滞留城外,更何况蓬莱弟子来我们长安,我们自该风光迎接。” 尉迟嘉微笑着说道,然后伸手做请: “贺兰师兄请,大师姐请!” 程无心虽然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但心中却颇为动容。 在这个古代的封建王朝中,长安身为都城,长安城的城门夜里有多难开,她是知道的。 她也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能让长安城门夜开迎接的荣幸。 可是她的师弟师妹给了她这份殊荣。 没错,虽然小师妹没来,但是她心知肚明,没有小师妹,她是不可能被尉迟嘉如此郑重以待的。 如此,那就不能辜负了。 程无心抬手朝着尉迟嘉还了一礼,大步走进了城门,踏入了长安城。 但是穿过城门之后,她心里却是有些犯了难——来迎接他们的人是尉迟嘉,可她想见的人是小师妹哎。 程无心就回头看了贺兰辰一眼,却刚好与尉迟嘉那双微微含笑的眼睛对上。 尉迟嘉仿佛知道程无心在想什么,笑了笑,朝着另一条宽阔的道路指了指: “大师姐,卫国公府在那边——襄襄很可能正在前来迎接你的路上。” 程无心更惊讶了: “她知道我来了?” “既然我都知道了,襄襄自然也会知道。” “哦,也对,你们俩如今可是同心同德了。” 程无心反应过来,晒然一笑,也就朝着尉迟嘉所指的方向走去。 果然,走了没两步,就从前方窜过来一个黑影,直接扑到了她的身上: “大师姐,你终于来了!” 程无心一个没防备,差点儿被卫襄这饿虎扑食的架势给扑倒。 她哭笑不得地站稳,想将小师妹给扒拉下去: “好了好了,你家的醋坛子在后面跟着呢,要是吃醋了可就不好了。” “啊?尉迟嘉也在?” 卫襄一听,立刻就放开了程无心,捂着眼睛转过头撒腿就跑。 程无心莫名其妙: “小师妹你这是怎么了?” 卫襄的身影已经重新隐入了暗夜之中,女子清越的声音穿透夜色到了程无心耳边: “我不能见他的,明天就要和他成亲了,我不能和他见面的,不吉利!” 不吉利……程无心站在冷飕飕的夜风中,稍微有点儿凌乱。 古人果然有讲究啊。 不过小师妹能够这么讲究,那说明,她对于成亲,终归是满心欢喜和期待的吧? 程无心回过头看了看,尉迟嘉正望着卫襄消失的方向傻笑,平日里冷静自持的男子像是换了一个人,如墨的双眸中满满都是璀璨的光彩,在暗夜中灼亮惊人。 程无心的心里一下子就变得平整而熨帖。 知道尉迟嘉爱小师妹爱到愿意为她去死是一回事,亲眼看到他们喜结连理,就是另一回事了。 就像有时候人明明知道一颗果子一定会成熟,但还是忍不住担忧那样,不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刻,总是不安心。 而现在,她可以安心了,师父应该也可以安心了,小师妹,终于找到了她最想要的归宿。 夜更深了,卫国公府内喧闹的人群逐渐散去,卫襄院子里的小妖怪们也因为喝多了酒东倒西歪地瘫了一地。 卫襄和程无心肩并肩躺在一处说话。 说起尉迟嘉去城门口迎接他们的事情,卫襄也很惊讶: “我,我没有听他说啊,我也没让他去接你们……” “原来你没有啊,那你们可真算得上心有灵犀。” 程无心想了一回儿,转过头看着卫襄: “不用你开口,他就知道你想什么,没确定我们到来之前,他就不去告诉你,免得让你烦忧——小师妹啊,这样一个处处替你想,处处以你为先的人,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遇到,现在你既然遇到了,一定要好好珍惜,以后,切莫让彼此伤心。只要你们能过得幸福,师父和我,就都放心了。” “我会的,大师姐。你和师父都要放心。”卫襄答应了,忽然间又伸出手臂抱住了程无心,“大师姐,你不知道因为你现在在我身边,我有多么安心。” “是吗?”程无心笑着拍了拍卫襄的肩膀,“既然安心,那就赶紧睡,明天,做一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 “好。”卫襄终于闭上了眼睛,安心地睡去。 是的,她终于安心了—— 这辈子,大婚前夜,大师姐在身边。 蓬莱没有灭,师父没有死,大师姐和贺兰师兄亲自来观礼。 尉迟嘉也还在她不远的地方,有血有肉,鲜活明朗。 后半夜,卫襄的梦里就全都是美好,所以被卫国公夫人叫起来洗漱的那一刻,她是惊慌失措的。 卫襄迷迷糊糊中以为是美梦醒了,一头扎进卫国公夫人怀里,放声大哭: “娘亲,我不嫁,我不嫁……” 哭了两声,却又变得绝望起来: “不,不,我嫁,我嫁,我不能连累卫国公府……都是我的错……” 这一哭,直接把卫国公夫人和儿媳吴氏都给哭懵了。 卫国公夫人愣了一瞬,也瞬间哭了出来,一把抱住女儿哭得凄凄切切: “我的襄襄啊,娘亲的心肝儿啊,娘也舍不得你嫁人啊……” 只剩下世子夫人吴氏无助地看向程无心: “程仙子,襄襄,襄襄她这是怎么了?” 婆婆和小姑子这样抱在一起哭不奇怪,因为出嫁女舍不得娘家很正常,她出嫁的时候也哭过一鼻子。 但是哭得这么撕心裂肺,是怎么回事? “她,可能是做噩梦了吧……她昨夜仿佛睡得并不安稳。” 程无心对于卫襄身上的秘密略知一二,但这话肯定是不能说的,只能含糊地找了个理由。 吴氏这才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难怪呢。” 但是看了看时辰,吴氏只能去劝抱头痛哭的婆婆和小姑子: “母亲,您要不,让襄襄缓一缓,赶紧梳洗穿衣?一会儿客人可都要到了呢。” 吴氏这么一提醒,卫国公夫人总算想起来这可不是哭的时候,这是女儿的大好日子,怎么能这么哭呢? 她赶紧放开了女儿: “好了襄襄,咱们不哭了,你只是出嫁而已,今儿嫁过去,明儿就能回家,何必哭成这样?不许再哭了!” “我回不来了,娘亲,我回不来了……” 卫襄仍旧哭得抽抽噎噎,嘴里念叨着卫国公夫人和吴氏完全听不懂的话。 无奈,程无心只得再次上前: “小师妹,你要是再哭下去,误了吉时可就怪不得别人了!” “大,大师姐?” 哭得眼红脸肿的卫襄愣住了,那些从美梦中醒来的恐惧害怕,终于如同潮水一般褪去了。 卫襄的脑子很快清醒—— 她,她已经逆天改命,终结了前世的噩梦,蓬莱未灭,家人犹在! 她不是要嫁给尉迟嘉的灵位去做寡妇,她是要去嫁给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尉迟嘉! 卫襄很快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痕,一跃而起: “来人,梳妆!还有,嫁衣,我的嫁衣呢?” 一屋子的人看着卫襄这瞬间生龙活虎的样子,顿时又都笑了。 院子远处,鼓乐唢呐之音热热闹闹地飘了过来,整个卫国公府顿时热闹起来。 柱国公府外面,早就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大家都想看看尉迟嘉今日会不会做出什么想不开的事情。 尉迟嘉曾经那么不喜欢卫襄,大家都是看得见的,现在却要娶卫襄了,这种大型打脸现场,尉迟嘉会不会想不开? 但是,当柱国公府大门中那个一袭新郎红装的男子走出来的时候,所有人心中的疑虑瞬间就被打消了—— 新郎官满脸的笑容,甚至还对着看热闹的人群点头致意,绝美的容颜上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清冷,取而代之的是属于人间烟火气的亲切柔和,半分的勉强与不愿意都没有,眉眼含笑,恍若天人。 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在柱国公府门口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翻身上马,出发迎亲去了。 人群中不禁响起惊叹之声——卫襄,果然是把尉迟嘉给收服了? 而更让那些很久没有见过尉迟嘉的老百姓惊讶的是,这柱国公不是传说身体不太好吗? 怎么看着这上马的潇洒利落劲儿,根本不像是久病之人呢? 难不成这卫襄还真能旺夫? 一片议论声中,很多人就跟随着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去了卫国公府。 此时的卫国公府内院,热闹依旧是热闹的,就是氛围有点儿哀伤,毕竟嫁女儿和娶媳妇儿不一样,伤感总是难免的。 但是之前还哭得撕心裂肺的卫襄面对着眼圈儿红肿的娘亲和嫂子,一点儿伤感都不见了。 正红色的绣凤嫁衣穿在身上,秾丽明艳的容颜上焕发着耀花人眼的光芒,从前那个张扬肆意的卫襄,仿佛在一瞬间回来了。 卫襄很快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痕,一跃而起: “来人,梳妆!还有,嫁衣,我的嫁衣呢?” 一屋子的人看着卫襄这瞬间生龙活虎的样子,顿时又都笑了。 院子远处,鼓乐唢呐之音热热闹闹地飘了过来,整个卫国公府顿时热闹起来。 柱国公府外面,早就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大家都想看看尉迟嘉今日会不会做出什么想不开的事情。 尉迟嘉曾经那么不喜欢卫襄,大家都是看得见的,现在却要娶卫襄了,这种大型打脸现场,尉迟嘉会不会想不开? 但是,当柱国公府大门中那个一袭新郎红装的男子走出来的时候,所有人心中的疑虑瞬间就被打消了—— 新郎官满脸的笑容,甚至还对着看热闹的人群点头致意,绝美的容颜上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清冷,取而代之的是属于人间烟火气的亲切柔和,半分的勉强与不愿意都没有,眉眼含笑,恍若天人。 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在柱国公府门口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翻身上马,出发迎亲去了。 人群中不禁响起惊叹之声——卫襄,果然是把尉迟嘉给收服了? 而更让那些很久没有见过尉迟嘉的老百姓惊讶的是,这柱国公不是传说身体不太好吗? 怎么看着这上马的潇洒利落劲儿,根本不像是久病之人呢? 难不成这卫襄还真能旺夫? 一片议论声中,很多人就跟随着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去了卫国公府。 此时的卫国公府内院,热闹依旧是热闹的,就是氛围有点儿哀伤,毕竟嫁女儿和娶媳妇儿不一样,伤感总是难免的。 但是之前还哭得撕心裂肺的卫襄面对着眼圈儿红肿的娘亲和嫂子,一点儿伤感都不见了。 正红色的绣凤嫁衣穿在身上,秾丽明艳的容颜上焕发着耀花人眼的光芒,从前那个张扬肆意的卫襄,仿佛在一瞬间回来了。卫襄很快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痕,一跃而起: “来人,梳妆!还有,嫁衣,我的嫁衣呢?” 一屋子的人看着卫襄这瞬间生龙活虎的样子,顿时又都笑了。 院子远处,鼓乐唢呐之音热热闹闹地飘了过来,整个卫国公府顿时热闹起来。 柱国公府外面,早就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大家都想看看尉迟嘉今日会不会做出什么想不开的事情。 尉迟嘉曾经那么不喜欢卫襄,大家都是看得见的,现在却要娶卫襄了,这种大型打脸现场,尉迟嘉会不会想不开? 但是,当柱国公府大门中那个一袭新郎红装的男子走出来的时候,所有人心中的疑虑瞬间就被打消了—— 新郎官满脸的笑容,甚至还对着看热闹的人群点头致意,绝美的容颜上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清冷,取而代之的是属于人间烟火气的亲切柔和,半分的勉强与不愿意都没有,眉眼含笑,恍若天人。 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在柱国公府门口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翻身上马,出发迎亲去了。 第478章 洞房花烛夜 在一片喜庆喧闹的气氛中,尉迟嘉终于突破重围,走进了卫襄的院子。 “襄襄!” 他站在游廊之外,朝着窗前的女子喊了一声,然后按照大周的习俗,恭恭敬敬弯腰朝着卫襄的方向鞠躬做请。 在大周,新郎在迎亲的时候,对着新娘深鞠这一躬,表示我来迎娶你,从此以后,请你为我妇,谢你嫁我生儿育女,谢你伴我终生。 大部分女人一生在人前,仅能有一次。 卫襄站在窗前呆呆地看着院子里那个一袭红装,俊美灼灼堪比日月的人,眼眶骤热酸涩。 真的,真的,眼前这一切,都是真的。 前世的这一天,只有柱国公府的家仆捧着主人的灵位来迎接她,那一天的天气,亦是乌云密布,像是昭示着她的后半生。 但此时,她的眼前阳光明媚,整个世界都是光明的,都是鲜活的。 她此生的命运,终于连同她的师门和她身边的所有人,一起改变。 卫襄身旁,程无心看着卫襄似喜似悲的神情,心中了然。 可怜的小师妹,曾经的……梦里,一定过得不怎么开心吧? 但愿她这一生这一世,再无忧愁。 屋子内,喜娘看卫襄站着久久不动,心内着急,最后只得壮着胆子上前劝道: “公主,公主殿下……要不您先把盖头给盖上?” “盖头?” 卫襄的思绪终于被打断,眼神也从尉迟嘉的身上收了回来。 “哦,对,我不能见他,我得先把盖头盖上!” 卫襄如梦初醒,“啪嗒”一声将敞开的窗子给关上了,转身就抓起盖头朝自己头上罩了下去。 一屋子的人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好在大家早都习惯了卫襄这些天的一惊一乍,笑过闹过之后,连忙将卫襄收拾好,然后去给新郎倌开了门。 眼前是一片火红火红的颜色,手中是如同水流一般顺滑的绸缎,卫襄紧紧地握住绸缎,就能感觉得到绸缎挽成的大花那一头晃晃悠悠的节奏,而走在她前面的人,步伐沉稳而矫健,却走得极为缓慢,像是在照顾着除了盖头,眼前什么都看不见的她。 卫襄心里充满了茫然,又充满了说不出的欢喜,心里矛盾着,纤细的手指不由得就拽了拽红绸。 前面的人脚步微微一顿,很快也拽了拽红绸的那一边,仿佛在无声地安慰她,别怕,跟我走。 从卫襄的院子到柱国公府的大门口,这段距离不算长也不算短,两人就这么你拽一下,我拽一下走完了这段路。 等到上花轿的时候,卫襄的心里已经完全没有了茫然不安,只剩下喜悦和期待。 胖胖趁人不备,蹿进轿子里,躲在卫襄的身旁,一抬头就看见卫襄的脸笑得如同一朵花一样,它心里也觉得高兴起来。 最近一直听狐狸精说女子成了亲之后,都会变得贤良淑德的,小姐姐要是成了亲,以后的脾气一定会好很多吧?再也不会动不动就揍人了吧? 围观的人群也是这么想的。 尤其是唐子笑和裴照,骑着高头大马,跟在迎亲的队伍里返回柱国公府,望着那顶华美精巧的喜轿,心里都有些忧伤。 他们的卫老大以后再也不会出来带着他们胡混,当他们的老大了吧? 她可能会待在公主府,生孩子,操持家务,和这长安城每一个当家主母那样过上循规蹈矩的生活了吧? 哎,好伤心。 不过事实证明,平常女子通用的法则在卫襄身上是完全不管用的。 卫襄的脾气非但没有得到收敛,反而因为有人撑腰,比从前更猖狂了些。 有御史指责卫襄为妻不贤,身为已婚女子,居然还去逛章台街。结果没等卫襄出面,尉迟嘉就先上书指责——你身为御史,你没去逛章台街,怎么知道我夫人也去逛了章台街? 有权贵痛哭自己儿子又被卫襄打断了腿,皇帝还没发话,尉迟嘉就又站出来了——谁让你儿子欺男霸女的?我夫人是除暴安良,为民除害,反倒是你儿子断腿太可怖吓到了我夫人,我还没跟你们算账呢!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不过这都属于卫襄精彩的婚后生活了,卫襄此时要面对的,是她的洞房花烛夜。 大红色的龙凤蜡烛安静地燃烧在床前,烛泪合着金粉流淌下来,时辰一晃就到了深夜。 前来贺喜的人都还在喧闹着,唯有作为新房的院子里格外安静。 尉迟嘉还没回来,几个陪嫁来的丫鬟也被卫襄遣了出去,只剩下她一个人四脚朝天地躺在床上舒展四肢,觉得惬意得不得了。 没错,虽然逆天改命不当寡妇了,但是她如今睡的这张床,还是前世她陪嫁的那张床,千工细琢出来的拔步床,散发着木料的清香,让她一躺上去就觉得昏昏欲睡。 可是人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洞房花烛夜要是光睡觉,多没意思? 卫襄想到这儿,又骨碌一下爬了起来,整好繁复的发冠,端庄地坐在了床边。 嗯,得等着尉迟嘉来掀盖头呢。 不多时,尉迟嘉就回来了,不过是脚步虚浮地被人掺了回来。 “这是怎么了?”卫襄端坐不动,竭力淡定地问道。 “国,国公爷喝多了……”送尉迟嘉回来的小厮有点儿哆嗦。 这护国公主殿下是个什么样的祖宗,他心里很清楚。 好在他的护国公主殿下今日新婚之喜,根本就没空理睬他,伸手把尉迟嘉给接了过来,朝着他挥挥手: “好了,你可以走了。” “小的这就走!祝公主殿下和国公爷百年好合!” 小厮如蒙大赦一般的跑了,心里暗暗替自家主子默哀。 哎,把一只醉倒的羊扔给了狼,谁知道明儿早上主子还能起得来不? 新房内的卫襄,其实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不过她考虑的不是明儿早上,而是今晚。 卫襄伸出手在尉迟嘉脸上拍了拍:“你这家伙,居然能喝醉,你是不是忘了你今天晚上应该干什么的?” 胖胖躲在新房角落里偷窥,听见卫襄这么说,连忙蹦蹦跳跳凑了过来,圆圆的眼睛里满是兴奋: “怎么样,小姐姐,要不要现在就办了他?” “去去去,你给我出去,这可是我的洞房花烛夜,你们谁也不许进来!” 卫襄实在是不想再从这些小妖怪嘴巴里听到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毫不客气的赶它走。 还没来得及蹿过来的狐狸精和小白猫听了,顿时也打消了过去凑热闹的念头,悄悄的溜了。 新房内这才再次恢复了安静。 卫襄还是觉得不放心,干脆伸手在房间周围布下了结界。 然后,她满脸狞笑地凑近了尉迟嘉: “你到底是真的喝多了还是装的?” 说完就顺手在尉迟嘉脸上拧了一把。 可是床上的人依旧陷在沉睡中,眼睛始终没有睁开,卷翘的长睫在眼睑下留下一片阴影,安安静静,像是真的睡了过去。 卫襄就嘴上没个把门儿的,哀嚎一声开始抱怨: “卧槽,老娘这到底是什么倒霉的命?上辈子老娘独守空房,这辈子倒是圆满了,你却还让我独守空房!” 卫襄一个人自言自语越说越气,干脆两只手都伸了过去,一边一只拎住了尉迟嘉的耳朵,往两边揪了揪: “你睡你好好睡,我要把你变成一只猪头!” 卫襄手下正“蹂躏”得起劲儿,尉迟嘉的眼睛却忽然睁开了。 “襄襄。”尉迟嘉满是笑意的喊了一声。 “你,你没醉?” 卫襄吃了一惊,像只兔子一样窜出去老远。 尉迟嘉这会儿却不依不饶了,身手利索的爬起来,一个展臂就将卫襄压了下去。 新房内的卫襄,其实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不过她考虑的不是明儿早上,而是今晚。 卫襄伸出手在尉迟嘉脸上拍了拍:“你这家伙,居然能喝醉,你是不是忘了你今天晚上应该干什么的?” 胖胖躲在新房角落里偷窥,听见卫襄这么说,连忙蹦蹦跳跳凑了过来,圆圆的眼睛里满是兴奋: “怎么样,小姐姐,要不要现在就办了他?” “去去去,你给我出去,这可是我的洞房花烛夜,你们谁也不许进来!” 卫襄实在是不想再从这些小妖怪嘴巴里听到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毫不客气的赶它走。 还没来得及蹿过来的狐狸精和小白猫听了,顿时也打消了过去凑热闹的念头,悄悄的溜了。 新房内这才再次恢复了安静。 卫襄还是觉得不放心,干脆伸手在房间周围布下了结界。 然后,她满脸狞笑地凑近了尉迟嘉: “你到底是真的喝多了还是装的?” 说完就顺手在尉迟嘉脸上拧了一把。 可是床上的人依旧陷在沉睡中,眼睛始终没有睁开,卷翘的长睫在眼睑下留下一片阴影,安安静静,像是真的睡了过去。 卫襄就嘴上没个把门儿的,哀嚎一声开始抱怨: “卧槽,老娘这到底是什么倒霉的命?上辈子老娘独守空房,这辈子倒是圆满了,你却还让我独守空房!” 卫襄一个人自言自语越说越气,干脆两只手都伸了过去,一边一只拎住了尉迟嘉的耳朵,往两边揪了揪: “你睡你好好睡,我要把你变成一只猪头!” 卫襄手下正“蹂躏”得起劲儿,尉迟嘉的眼睛却忽然睁开了。 “襄襄。”尉迟嘉满是笑意的喊了一声。 “你,你没醉?” 卫襄吃了一惊,像只兔子一样窜出去老远。 尉迟嘉这会儿却不依不饶了,身手利索的爬起来,一个展臂就将卫襄压了下去。新房内的卫襄,其实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不过她考虑的不是明儿早上,而是今晚。 卫襄伸出手在尉迟嘉脸上拍了拍:“你这家伙,居然能喝醉,你是不是忘了你今天晚上应该干什么的?” 胖胖躲在新房角落里偷窥,听见卫襄这么说,连忙蹦蹦跳跳凑了过来,圆圆的眼睛里满是兴奋: “怎么样,小姐姐,要不要现在就办了他?” “去去去,你给我出去,这可是我的洞房花烛夜,你们谁也不许进来!” 卫襄实在是不想再从这些小妖怪嘴巴里听到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毫不客气的赶它走。 还没来得及蹿过来的狐狸精和小白猫听了,顿时也打消了过去凑热闹的念头,悄悄的溜了。 新房内这才再次恢复了安静。 卫襄还是觉得不放心,干脆伸手在房间周围布下了结界。 然后,她满脸狞笑地凑近了尉迟嘉: “你到底是真的喝多了还是装的?” 说完就顺手在尉迟嘉脸上拧了一把。 可是床上的人依旧陷在沉睡中,眼睛始终没有睁开,卷翘的长睫在眼睑下留下一片阴影,安安静静,像是真的睡了过去。 卫襄就嘴上没个把门儿的,哀嚎一声开始抱怨: “卧槽,老娘这到底是什么倒霉的命?上辈子老娘独守空房,这辈子倒是圆满了,你却还让我独守空房!” 卫襄一个人自言自语越说越气,干脆两只手都伸了过去,一边一只拎住了尉迟嘉的耳朵,往两边揪了揪: “你睡你好好睡,我要把你变成一只猪头!” 卫襄手下正“蹂躏”得起劲儿,尉迟嘉的眼睛却忽然睁开了。 “襄襄。”尉迟嘉满是笑意的喊了一声。 “你,你没醉?” 卫襄吃了一惊,像只兔子一样窜出去老远。 尉迟嘉这会儿却不依不饶了,身手利索的爬起来,一个展臂就将卫襄压了下去。新房内的卫襄,其实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不过她考虑的不是明儿早上,而是今晚。 卫襄伸出手在尉迟嘉脸上拍了拍:“你这家伙,居然能喝醉,你是不是忘了你今天晚上应该干什么的?” 胖胖躲在新房角落里偷窥,听见卫襄这么说,连忙蹦蹦跳跳凑了过来,圆圆的眼睛里满是兴奋: “怎么样,小姐姐,要不要现在就办了他?” “去去去,你给我出去,这可是我的洞房花烛夜,你们谁也不许进来!” 卫襄实在是不想再从这些小妖怪嘴巴里听到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毫不客气的赶它走。 还没来得及蹿过来的狐狸精和小白猫听了,顿时也打消了过去凑热闹的念头,悄悄的溜了。 新房内这才再次恢复了安静。 卫襄还是觉得不放心,干脆伸手在房间周围布下了结界。 然后,她满脸狞笑地凑近了尉迟嘉: “你到底是真的喝多了还是装的?” 说完就顺手在尉迟嘉脸上拧了一把。 第479章 捉奸? 后来,据说想要冲进去解救尉迟嘉的胖胖,下场极其凄惨,不但被自己的小姐姐给揍了一顿,还被姐夫也跟着揍了一顿。 原因嘛,没说。 反正人家自己的镇魂兽,想揍就揍了,而狐狸精却因为某不明原因,被胖胖疯狂迁怒,长达三个月之久都不和狐狸精说话。 以至于觊觎胖胖的小白猫也跟着孤立狐狸精,狐狸精的处境一时变得极其可怜。 好在卫国公府有一个喜欢缠着狐狸精的卫存焕小朋友,闲来无事就缠着世子夫人带着他来公主府找狐狸精玩,才让狐狸精看起来不那么孤单。 三朝回门之后,卫襄和尉迟嘉就搬到了护国公主府居住,对此柱国公太夫人并没有如大家想象的那样寻死觅活地闹腾,而是很平淡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甚至在卫襄离开柱国公府的那天,当着众人的面儿给卫襄手腕上套了一个翡翠的镯子。 有眼睛毒一些的女眷,就认出了那是柱国公府世代相传的镯子,专门传给当家主母的。 柱国公太夫人这一举动,无疑是在告诉别人,她已经认命了,不会再折腾了。 众人这才在心里彻底熄了看笑话的心思,而卫国公夫人看到那个镯子之后,长叹一声,一直揪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如今小女儿虽然是如愿以偿,可她心里真正是担心这强扭来的瓜不甜,现在看来,不管这瓜是怎么得来的,至少,还是真甜的。 尉迟嘉与卫襄几乎是形影不离,小两口看起来好得蜜里调油,唯一让人担心的柱国公太夫人也没有再闹事儿了,看起来一切都很好。 不过卫国公夫人了却了这桩心事,却又有了新的心事。 等到卫襄再回去卫国公府的时候,她就拉着女儿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 “襄襄啊,算一算呢,你今年也不小了,虽然说你以后是要修仙的,可你还是得要个孩子,以后等你老了,也有人心疼你……” “娘亲,不是吧,我刚刚成亲啊,就算是观音菩萨亲自来送子,我也没这么快的吧?” 卫襄实在是被吓着了,弱弱地反驳了一句,连忙找个机会就溜了。 然后立刻去找了在花园里晒太阳的程无心,对着她竖起了大拇指: “大师姐,你说得可真准!” 程无心点点头,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继续睡。 春光正好,不睡个觉,可惜了。 至于父母催婚催生这种事,在她的那个世界就是常事,她只是想着这古代社会应该不会例外。 毕竟她还听说过,在有些朝代,到了年龄不成婚,父母都要被拉去坐牢的。 就是不知道不生孩子,会不会坐牢? 不过这些,都跟她没有关系,她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程无心眯着眼睛,望着不远处被春风吹皱的湖面,心里忽而有些想念自己的那个世界。 这些日子待在长安,她四处转悠,将这座历朝历代都当做都城的城池里里外外转了个遍,总算是对古代的封建社会有所了解。 这个世界,并没有现代人想象的那么美好,规矩严苛,皇权至上,而她身为一个穿越者,不过是比较好命地穿在了仙门,遇上了一个好师父,然后遇到了小师妹这朵奇葩而已。 即使此刻她的身畔湖水悠悠,阳光和煦,她也依然觉得自己只是这个时空的过客,在这里看着别人的悲欢离合,看起来好像她也参与其中了,但事实上,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 往日里在蓬莱,忙忙碌碌,又有沈良夜在她身边不时打扰,她很少伤春悲秋。但是这些日子,她得了闲,这种寥落之感就会涌上心头。 她看似在这长安跟着小师妹享受纸醉金迷的权贵生活,可内心深处,依然像是无根的浮萍,天下之大,并不知道自己的根系,到底能扎在哪里。 这种凄凉之感,说出来是矫情,但是憋在心里,时不时就会这样冒出来,枝枝丫丫地缠满心脏,让人难受。 卫襄素来心大,但程无心这么一会儿不说话,她也察觉出了不对。 她凑近程无心看了看,小心翼翼地问道: “大师姐,是不是这段时间我哪里招呼得不周到啊,你怎么看起来这么不开心?” “我……”程无心想了想,答道,“我想回蓬莱。” 卫襄一下子就笑了: “哦,我知道了,大师姐是想念二师兄了吧?那好啊,等你和贺兰师兄觉得在长安呆够了,我们就回蓬莱去!” “我可以回去,你不能回去。” 程无心在软软的躺椅上翻了个身,神色顷刻严肃: “我来之前,师父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告诉你,成亲之后,绝对不能再回蓬莱,直接去南海,以后也不许乱跑,保住你的小命才是要紧事。” “啊?”卫襄不由得沮丧,“我都说了没事的,为什么师父就是不肯相信!” “这不是相信不相信的事情,而是在你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和老天爷作对之前,最好还是乖乖顺着老天爷的意思来,不要总想着和老天爷作对。” “哎,以后再说吧,我这次要多陪我娘亲一些日子,还有我姐,我姐又怀了龙嗣,不到她平安生产那天,我是不能放心走的……” “借口,你这都是借口。”程无心打断了卫襄,斩钉截铁地警告她,“反正天道自有定数,你若是不听话,惹怒了老天爷,到时候反噬到你身边人的身上,你可不要哭。” 说完,程无心就站了起来: “师父果然有先见之明,看来我得去找贺兰辰商议一番了。” “大师姐你这话什么意思啊?”卫襄一头雾水。 程无心有点儿幸灾乐祸地看着卫襄: “师父说了,如果你不肯乖乖去南海,那就让我和贺兰辰送你回南海,反正,我们也没有去过南海,就当是去游玩了。” “啊,师父怎么这样啊!” 卫襄一声惨叫,拖延计划宣告失败。 随后,卫襄就开始琢磨,要怎么带着尉迟嘉和一群小妖怪偷偷开溜。 但是一找,尉迟嘉居然去了永和郡主府上。 卫襄的脸色当时就有点儿不妙—— 这算是婚前不理不睬,婚后激情重燃吗? 可是,尉迟嘉就算是真的要红杏出墙,也不至于品味差到永和郡主的身上去吧? 再不济那也得是秦涟涟这个档次的。 所以片刻之后,卫襄的脸色就缓了回来,万一尉迟嘉是被人给绑了去呢? 人嘛,什么事情都得往好处想想不是吗? 心态摆平了之后,卫襄就径直去了永和郡主和毗陵四皇子贺兰恪的府上。 虽然卫襄从外表看来并没有什么异常,但是永和郡主府门口的侍卫愣是凭着过人的敏锐,察觉到了卫襄身上那种无形的杀气腾腾。 侍卫心底一沉,狂奔着去禀报了永和郡主。 永和郡主正站在客厅门外想要偷听贺兰恪还有尉迟嘉和贺兰辰三人在里面密谋什么,可惜房门口早就被贺兰辰给布下了结界,永和郡主一点儿声音也没听到。 这会儿一听卫襄杀过来了,永和郡主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她冷笑一声,也杀气腾腾地迎了出去—— 很好很好,正愁着没法儿出了对卫襄的这口恶气呢,现在卫襄自己送上门来了,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所以一见面,永和郡主就摆出了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对着卫襄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护国公主殿下是不是以为柱国公对你一往情深,除了你,看都不看别人一眼啊?很可惜,他现在在我闺房中。你要是识趣,就自己回去,别闹腾,说不定他还能看在你能救他命的份儿上,让你稳坐正室之位!” 按说永和郡主这番话是非常恶毒并且正中要害的,任何一个女子面对这种明晃晃的挑衅几乎都是无法保持冷静的。 但这点伎俩在卫襄面前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卫襄直接过去,一脚踹翻了永和郡主: “我说你脑子里装的都是草吗?我宁可相信尉迟嘉看上了城东杀猪的陈三他老婆,我都不信他能多看你一眼!” 说完又把永和郡主拎起来扔去了一旁: “还有,别试图用这种自说自话来激怒我,我要是真的怒了,后果你可能承担不起!” 被卫襄扔出去的永和郡主可没有任何仙术护身,凡人之躯摔在坚硬的青石板上,直接就摔得鼻青脸肿。 剧痛袭来,永和郡主的鼻血和眼泪一起飙了出来,一片模糊中,她只能看见卫襄大摇大摆离去的身影。 而她府里的那些侍卫,还没靠近卫襄,就被卫襄随手一挥给扔了出去。 永和郡主心底顿生绝望—— 这祖宗,怕是再也无人能收拾了! 可她凭什么对尉迟嘉这么坚信不疑?就凭着尉迟嘉娶了她?可男人三妻四妾的多了去了,她凭什么这么坚信不疑啊?! 愤怒之下的永和郡主不顾一切地将这个疑问喊了出来: “卫襄,你真的相信尉迟嘉爱你吗?你真的相信他只爱你一个,再也不会看别人吗?你要是真的相信,你就不会来我这里捉奸!” 已经走远的卫襄听见了,停下了脚步,想了想,又走了回来,蹲下来凑看着永和郡主面目全非的脸。 然后露出了一个得意洋洋到让永和郡主想打人的笑容: “捉奸?捉谁的?你吗?你配吗?你有那个姿色吗?” “他愿意为我去死,他会愿意为你去死吗?” 一连串的六连问,就这么狠狠地戳在了永和郡主的心口上,让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愿意为了卫襄去死,尉迟嘉居然愿意为了卫襄去死。 可这个世上,真的有人愿意为了另一个人去死吗? 她前前后后四个丈夫,有一个人愿意为她去死吗? 太扎心了,实在是太扎心了。 卫襄已经姿态张扬地离去,永和郡主趴在地上想了想,忽然就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一路传到了客厅,结界里面的三人互相看了看,最后贺兰辰硬着头皮开口提醒坐在他对面的贺兰恪: “四哥,你老婆,好像被人打了。” “我知道。” 贺兰恪捂着心口,满脸的烦躁和痛苦。 是的,老婆被人打了,他的心很痛。 可他的心又仿佛根本不属于他自己,因为有另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徘徊—— 谁特么愿意去管那个恶婆娘啊?! 贺兰恪忍了又忍,终于忍住了狂奔出去的冲动,看向了尉迟嘉: “说吧,当初是不是你对我动的手脚?”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尉迟嘉神情淡淡地甩出这么一句,一副与我无关的姿态。 贺兰恪一下子就炸了,一头扑向了曾经的死对头贺兰辰,哭的凄惨难言: “六,六弟……我知道从前是我对不起你,可是,可是现在我已经落到了这个地步,求求你救救我,你救救我……我再也回不去毗陵了,我不会对贺兰月的皇位有威胁,我只求求你,帮我解了身上的蛊吧……” “蛊?” 贺兰辰惊道: “谁跟你说你身上有蛊啊?” “我肯定是被人下了蛊,不然,不然我怎么会离不开那个恶婆娘……” 贺兰恪哭得更惨了, “虽然我的身体向那个恶婆娘屈服了,但我的灵魂是很老实的!” 贺兰恪忍了又忍,终于忍住了狂奔出去的冲动,看向了尉迟嘉: “说吧,当初是不是你对我动的手脚?”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尉迟嘉神情淡淡地甩出这么一句,一副与我无关的姿态。 贺兰恪一下子就炸了,一头扑向了曾经的死对头贺兰辰,哭的凄惨难言: “六,六弟……我知道从前是我对不起你,可是,可是现在我已经落到了这个地步,求求你救救我,你救救我……我再也回不去毗陵了,我不会对贺兰月的皇位有威胁,我只求求你,帮我解了身上的蛊吧……” “蛊?” 贺兰辰惊道: “谁跟你说你身上有蛊啊?” “我肯定是被人下了蛊,不然,不然我怎么会离不开那个恶婆娘……” 贺兰恪哭得更惨了, “虽然我的身体向那个恶婆娘屈服了,但我的灵魂是很老实的!” 第480章 巧合? 贺兰辰和尉迟嘉齐齐转头看着冲进来的卫襄。 卫襄将心底的沉重忽略过去,朝着贺兰辰笑了笑: “贺兰师兄,你四哥和永和郡主真不愧是两口子呢,永和郡主在外面哭,他在里面哭,这一看就是夫妻同心,还需要谁给他们下什么蛊啊?” “小师妹,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你先不要说话。” 贺兰辰站起来,走去卫襄面前,转身将她护在了身后,眼神警惕地望着尉迟嘉: “柱国公既然能给我毗陵四皇子下蛊,那么亦或有可能给小师妹下蛊——在你没有解释清楚之前,我绝不会让你再靠近小师妹!” 贺兰辰语气凌厉,态度强硬,被他护在身后的卫襄莫名感动。 但是感动归感动,她还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地上昏过去的贺兰恪体内的蛊虫,根本就和尉迟嘉没有任何关系。 或许是成了海之领主的缘故,又或许是成了神明的缘故,卫襄不仅修为突飞猛进,感知也比从前敏锐了千倍万倍。 贺兰辰只能看得出来贺兰恪的确被人下了蛊,但是卫襄一眼就能看得出来那蛊虫身上并没有任何尉迟嘉的气息,反倒,有另一种熟悉的气息。 卫襄从贺兰辰身后绕了出来,走到了贺兰恪身边,指尖的灵力倾泻而出,然后分成无数的细线,像是一张网一样朝着贺兰恪身上罩了下去。 “小师妹你这是干什么?”贺兰辰大惊,就要上前阻止。 卫襄看了贺兰辰一眼,凉凉的眼神很有效地制止了贺兰辰的大惊小怪: “贺兰师兄既然怀疑是尉迟嘉下的蛊虫,我自然要把那蛊虫捉出来好好审一审啦。” “可是,除了他,还有别人能给贺兰恪下蛊虫吗?我记得我曾经在贺兰恪眼睛里看到过幻术的痕迹。” 贺兰辰并没有因为卫襄这话态度有所缓和,继续据理力争。 但是卫襄并不打算跟他争,朝着贺兰辰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地回道: “我能感知到的东西,贺兰师兄你感知不到哦,反正在事实真相没有出来之前,我们两个争来争去只会影响我们师兄妹之间的情谊,贺兰师兄还是拭目以待吧。” 贺兰辰被这话噎得哑口无言,只得站在了原地看着卫襄施展法术将那蛊虫捉出来。 而自始至终都没有辩解过一句的尉迟嘉则是笑眯眯地看着卫襄: “襄襄就这么相信我吗?” “当然啊,因为你要是想操控一个人,我相信你不会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来干这么费力气的事情。” 卫襄说着,又白了尉迟嘉一眼,满脸的冷笑: “对了,今天你私自跑来这里,让永和郡主怀疑我是来捉奸的,这笔账我随后跟你算!” 捉奸……这可真是误会。 尉迟嘉和贺兰辰两人同时出了一头冷汗。 尉迟嘉:糟了,回去会不会挨揍? 贺兰辰:糟了,回去会不会被打? 就在两人忐忑不安的时候,贺兰恪的领口爬出了一只红色的小虫子,自动爬进了卫襄指尖的灵力网中。 “襄襄小心!” “小师妹小心!” 暗暗哆嗦的两人同时喊道,一道金光和一道蓝光一同朝着那红色小虫子袭去。 “哎呀,别动,这虫子挺可爱,可别把它给弄死了!” 卫襄连忙将手挪开,指尖的灵力自动化作了一个晶莹剔透的灵力球静静地躺在了卫襄的手心里,而那个被灵力球完全包裹住的小虫子,正在贪婪地啃噬着身周的灵力。 “襄襄,别闹,这虫子是吃灵力的。” 尉迟嘉面色严肃地将灵力球从卫襄手中拿开,唯恐那小虫子咬到卫襄。 贺兰辰凑到灵力球前面看了看,脸色逐渐变得精彩—— 之前是他眼拙,可到了这会儿,就算再怎么眼拙,他也看出来了,这小虫子身上根本就没有尉迟嘉的气息。 “可是……”贺兰辰目露疑惑:“之前你的确对贺兰恪用过幻术……” “我对他用幻术,只是让他自己求娶永和郡主,至于后来……后来他和永和郡主过得好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 尉迟嘉手心里的金芒透进了灵力球,正吃的欢快的小虫子瞬间像是被火烧了一般蜷缩了起来,拼命地朝着灵力球中心逃去,竭力想要避开这金芒。 但是尉迟嘉一出手,连神都能拍个半死,更不要说一只小小的蛊虫。 小虫子最后还是被逼的无路可逃,金芒无情地穿过了它的身躯,很快将它的身躯化作了一团血色的液体。 尉迟嘉这才算是彻底放心,回过头来看着贺兰辰,眼底全是意味深长: “这是连心蛊,和蚀心蛊差不多,但是一般只有夫妻或是情侣才会给对方下这样的东西——因为它的作用不是要对方不离自己左右,而是为了让对方对自己死心塌地,至死不渝。” “所以,这蛊难不成是永和郡主下的?这不可能!她对贺兰恪并没有什么感情,她就算真的要下蛊,那也是对……” 贺兰辰话说了一半,不说了,再说下去他怕小师妹会暴走。 连他这个远离大周的蓬莱弟子都知道那永和郡主钟情尉迟嘉,他才不信永和郡主拿到了这种东西,会浪费在贺兰恪的身上。 尉迟嘉却摇摇头: “看来贺兰师兄你还是不了解女人——或许从前永和郡主不会,但是后来……如果能让身边朝夕相处的人对自己言听计从,谁还会去费力算计天边的云呢?” 这话,是在夸他自己是天边的云?真不要脸。 贺兰辰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但是不得不承认尉迟嘉说这话是有几分道理的。 虽然他和那永和郡主打交道不多,但他也能看得出来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性情激烈,唯我独尊。 如果她觉得反正自己这辈子是不能和离第四次了,就算不喜欢贺兰恪,也要让他像狗一样听话,真的对他下手了呢? 卫襄则是对这两个男人的分析和猜测半点耐心也没有。 她十分惋惜那连心蛊,好好的小虫子就这么没了,她不开心。 她伸手从尉迟嘉手里将灵力球拿了过来,略略施法,就将那团血色的液体重新变成了小虫子: “明明很容易解决的事情,你们偏偏要在这里争论,真是没意思——让它自己去找它的主人不就行了吗?” 卫襄将手里的灵力球扔在了地上,红色的小虫子在灵力球里面打了几个滚,就爬起来,一边继续啃噬灵力,一边慢慢地朝着门口的方向挪动。 而门外,鼻青脸肿的永和郡主正一瘸一拐地朝着这边走过来。 卫襄瞪大了眼睛: “真的是永和郡主下的蛊?贺兰师兄,看来她对你四哥情有独钟呢!” “不,很可能不是她。”贺兰辰很快找出了破绽,“这连心蛊既然是以灵力为食,怎么会被永和郡主这样的凡人所驱使呢?” “这……” 卫襄愣了一下,但也不得不承认贺兰辰说的很有道理。 这连心蛊并没有伤到贺兰恪的血肉,反倒如此贪吃灵力,那就说明一般人根本是养不动它的。 那会是谁给贺兰恪下的呢? 卫襄继续看着那个灵力球,果然,那只小虫子在与永和郡主擦肩而过的时候,除了差点儿被永和郡主一脚踩上去,并没有任何交集。 红色的小虫子反倒拖着灵力球,一扭一扭地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而这一次,它不再是慢吞吞的笨拙样子了,反倒是特别灵活地在灵力球中打着滚,驱动灵力球飞快地向着后院的方向滚去。 “追!” 三人齐齐喊道,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永和郡主此时还没从卫襄给与的扎心难过中恢复过来,心底的难过让她对眼前的这三人选择了视而不见,进门直奔贺兰恪,一巴掌甩在了贺兰恪的脸上: “说你愿意为我去死,说啊!” 昏迷中的贺兰恪猛然被打了这一巴掌,悠悠转醒,一眼就看到了永和郡主那张青青紫紫的脸,也听到了她凶神恶煞的吼叫。 贺兰恪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反手就是一巴掌打了回去! “啪!” 就在他以为自己这巴掌可能会违背自己的本意,反回来甩给自己的时候,他听到了这声清脆的声响。 然后就是永和郡主既惊且怒的尖叫声。 贺兰恪反应了片刻,然后发自内心地感觉到了身心合一的美好。 他一跃而起,朝着永和郡主扑了过去: “恶婆娘,老子终于不怕你了!” 已经跑向后院的卫襄隐约间听到了这夫妻两人厮打在一起的叫喊声,好心提醒了贺兰辰一句: “你四哥跟你嫂子打起来了,你不要回去看看吗?” 贺兰辰格外淡定,脸上甚至还有了几分笑意: “打起来好呀,打起来说明我四哥现在身体很诚实,灵魂也很诚实,挺好的。” 卫襄:……好吧,从前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现在么,就让这位可怜的毗陵四皇子好好的为自己出一口恶气吧。 而他们眼前的灵力球已经越滚越快,球里面的小虫子几乎晃成了一朵红色的小花。 小虫子很快带着灵力球来到了后院某个荒无人烟的小院子里,然后溜到了角落里的一口水缸旁,然后努力驱动灵力球朝着水缸内蹦。 无奈小虫子的力气始终有限,蹦了好几下都没能蹦进去,只在水缸外壁上碰出了咚咚的声响。 卫襄正打算走过去助它一臂之力,就看见水缸上面的木头盖子慢慢的掀开了一条缝儿,然后从缝里面伸出了一条莲藕一般的手臂。 只不过这条手臂比莲藕纤细多了,透着一种病态的苍白,完全不像是人类的手臂。 水缸内一个细如蚊蚋一般的声音传了出来: “小红,是你回来了吗?不是昨天才喂过你吗?怎么这么快又饿了?” 这声音细微而飘渺,仔细听来却又僵硬而生涩,不太像正常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 此情此景此声,卫襄忍不住心底发寒: “该,该不会是有鬼吧?” “别怕,有我在。” 尉迟嘉当机立断将卫襄护进了怀里,手心里的金光直直朝着水缸打了过去,水缸上的盖子直接被打飞,露出了水缸里的东西—— “鲛人?!” 卫襄看清楚的那一刻,忍不住惊呼出声。 贺兰辰也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里怎么会有鲛人,鲛人不是应该在南海吗?” 南海……这么巧合的吗? 卫襄沉默片刻,伸手将水缸里身形瘦弱娇小的鲛人拉了出来,放在了旁边的荒草地上。 骤然间被人发现,鲛人也是惊慌失措,长长的鱼尾拖在草地上,双臂紧紧的捂着自己的脸,往角落里拼命蜷缩过去: “不要,不要!别过来!” 这让准备上前查看的卫襄愣住了—— 这个鲛人,是被人类抓来的吗? 卫襄并非没有见过南海鲛人,且不说鲛人之王鱼沧海活得多么热情奔放,就说莳溪,虽然温柔恭顺,但看见他们也不是这副惊弓之鸟一般的样子。 眼前的鲛人看到他们就怕成这样,很显然这个鲛人曾经在人类手里受过罪。 或许是一位身为南海的神灵,卫襄在这一瞬间对眼前惶恐的鲛人生出了深深的怜悯。 她挣开尉迟嘉的手臂,走到了正在挣扎的鲛人面前,半蹲了下来: “不要害怕,我会送你回去南海。” “南,南海?” 浑身湿哒哒的鲛人停止了挣扎,抬头看着卫襄,湿漉漉的头发也分成两边,露出了一张属于女孩子的脸。 “海神娘娘,海神娘娘护佑……” 如同卫襄第一眼就对她心生出怜悯一般,可怜的鲛人也在看清楚卫襄的第一眼,看到了希望。 她扑了过来,湿漉漉的手臂紧紧地抱住了卫襄的腿,大颗大颗的眼泪从苍白的脸上滚落,滴在草地上。 卫襄回头望着他们来时的方向,目露狠厉: “永和郡主,很好,很好!” 一刻钟以后,和贺兰恪打得你死我活的永和郡主被卫襄扔到了鲛人的身旁: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永和郡主先是吃了一惊,很快又镇定下来,青青紫紫的脸上满是傲慢: “你没有见过南海鲛人吧?不然也不能这么大惊小怪——皇上那里就不劳你去告状了,我会把这只鲛人进献给皇上的!” 第481章 黑手 “进献?进献你妹啊!” 卫襄怒了,直接把原本就鼻青脸肿的永和郡主给打成了猪头。 原本她还不太确定这事儿是谁干的,现在一听永和郡主这话,立刻就确定无疑了。 而永和郡主本人对于自己挨的这顿打,完全不明所以,顶着一张面目全非的脸,目光怨毒,恨不得吃了卫襄: “卫襄你欺人太甚!这鲛人是我的人捉到的,与你何干!” “当然跟我有关系,因为这鲛人是我——” 卫襄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然后朝着永和郡主眨了眨眼睛,神情越发严肃: “是我姐夫的所有物啊,你怎么能擅自捕捉?再说了,南海万里迢迢,你的人却能跑到南海去捉了鲛人回来,可见你永和郡主的实力不可小觑,你一个郡主,要这么大势力干嘛?造反啊?这不行,我一定得去告诉姐夫,让他抄你的家!” 卫襄说完,转身就走,一副捉住了永和郡主把柄的小人模样,留下永和郡主目瞪口呆,心口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如果说之前永和郡主只是恨不得吃了卫襄的话,那么听了这话,永和郡主真的是恨不得卫襄立刻死在自己面前—— 她忘了,她忘了卫襄这个混蛋是个栽赃陷害的无赖,是个信口雌黄的小人! 这么诛心的话要是真的传到皇上面前去,还有她的活路吗? 她只不过是想要讨好皇帝啊,怎么就成了要造反啊?! 永和郡主恨得心中滴血,却不得不在卫襄转身离去时叫住了她: “你……算你狠!你把鲛人带走!不然……不然我就跟你鱼死网破!” 当然,永和郡主所说的“鱼死网破”里的“鱼”指的可不是她自己,而是旁边草地上瑟瑟发抖的鲛人。 永和郡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到了鲛人身旁,一把勒住了鲛人的脖子,奄奄一息的鲛人随时都会有被勒死的危险! 但是卫襄并没有如永和郡主所想的那样惊慌失措。 她慢悠悠地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永和郡主,皱眉道: “你是不是傻?这鱼跟我有关系?不管你是让她活着还是把她给弄死,你都脱不了造反的嫌疑呀,反正这事儿我不能不跟我姐夫说,我不能对不起我姐!” 卫襄振振有词地说完,转身继续走自己的路,听着身后永和郡主牙齿咬得咯嘣咯嘣响的声音,心里惬意得很。 然后她开始在心里默数: “一,二,三……” “卫襄!” 卫襄刚刚数到三,就听到身后传来永和郡主的叫声: “你到底是想怎么样?你到底是想让我怎么样?!” “想让你怎么样啊?我想想啊。” 荒草萋萋的院子里,卫襄认真地想了想,对着永和郡主露出了一个欠揍的微笑: “你把你手里那些能捕捉鲛人的手下全部交给我,我就不去跟姐夫告你的状——不然,你猜猜姐夫是会相信我还是相信你?” “你!卫襄你真的就敢这么颠倒是非黑白吗?” 永和郡主瞬间崩溃—— 那些捕捉鲛人的人手,是她辛辛苦苦才培养起来的,怎么能就这么便宜了卫襄? “不想给啊?”卫襄点点头:“没有关系啊,我也不稀罕,我才不是欺负弱小的人呢,我这就去找姐夫聊聊去!” 说完,卫襄再次转身,姿态潇洒利落。 永和郡主:……为什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啊? 抢走了她的鱼就算了,现在连锅都要端了吗? 可是,可是…… 永和郡主想起皇帝对自己越来越冷淡的态度,最终只能咬咬牙,眼神阴鸷地喊道: “卫襄,你给我回来!” 罢了罢了,锅被端走就被端走吧,总比她被皇帝连锅端了要强! 卫襄霍然回头,眼神闪亮: “成交!” 于是永和郡主府门口的侍卫们都看到了护国公主杀气腾腾而来,喜气洋洋而去的怪异场面。 回到了护国公主府,卫襄立刻就命人找了一个比平常水缸要大许多倍的大海缸,注满清水,将带回来的鲛人放了进去。 瘦弱的鲛人女子被困在狭小的水缸中多日,连水都没有人好好给她换,皮肤早就溃烂,尾根的鳞片也是稀稀落落缺了好多。 这副伤痕累累的模样看得程无心一阵唏嘘,最终不忍心,拿了两枚回元丹给鲛人女子吃了。 鲛人女子的身体这才舒展开来,在水中安静地沉睡了过去。 程无心就看着卫襄: “你说永和郡主真的是打算把这鲛人进献给皇帝吗?如果真的是把她当成要进献皇帝的奇珍,怎么着也不该把她丢在那个破地方把她折磨成这样吧?” “这谁知道呢,随后我会去查的,现在么,我得进宫一趟。” 卫襄安顿好了鲛人,就去换衣服准备进宫去。 程无心不解: “你进宫去做什么?” “当然是把这件事告诉姐夫啊。”卫襄望着大缸里沉睡的鲛人,解释道,“以永和郡主的性子,绝对不是甘心把自己辛苦的成果拱手让给我的人,她肯定会在我走后第一时间去姐夫面前倒打一耙,说不准还会把这件事全都栽到我的头上来,我是绝对不能给她这个机会的。而且,之前因为怕姐夫知道了会不高兴,我都没敢说鲛人是我的子民呢。” 程无心听卫襄这么一说,也就反应了过来,想起自己的那个世界里大行其道的宫斗剧,不免感叹: “没想到小师妹你这么缺心眼儿的人,居然还能有这份心思,真是难得。” “这有什么难得的啊,这是我们最基本的生存之道啊。”卫襄很谦虚地说道。 程无心一想,也是,这可是皇权至上的世界,仙门弟子也不可能完全摆脱皇帝的影响啊。 更何况小师妹就是在这个权贵圈子里混出来的,即使再没脑子,这种事君之道也已经成了她的本能。 于是程无心就让卫襄赶快去,一定要抢在永和郡主之前,而她也跟卫襄允诺,一定会在家里照顾好卫襄的子民的。 府里有一条人鱼,卫襄出门其实是不安心的,此时得到了程无心的允诺,她终于安心地带着尉迟嘉出了门。 而去往皇宫的路上,卫襄果然就见到了永和郡主的车驾也在前往皇宫的路上。 “哼,跟我比快,不自量力!”卫襄冷哼一声,拽着尉迟嘉的袖子,加快了脚步。 “进献?进献你妹啊!” 卫襄怒了,直接把原本就鼻青脸肿的永和郡主给打成了猪头。 原本她还不太确定这事儿是谁干的,现在一听永和郡主这话,立刻就确定无疑了。 而永和郡主本人对于自己挨的这顿打,完全不明所以,顶着一张面目全非的脸,目光怨毒,恨不得吃了卫襄: “卫襄你欺人太甚!这鲛人是我的人捉到的,与你何干!” “当然跟我有关系,因为这鲛人是我——” 卫襄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然后朝着永和郡主眨了眨眼睛,神情越发严肃: “是我姐夫的所有物啊,你怎么能擅自捕捉?再说了,南海万里迢迢,你的人却能跑到南海去捉了鲛人回来,可见你永和郡主的实力不可小觑,你一个郡主,要这么大势力干嘛?造反啊?这不行,我一定得去告诉姐夫,让他抄你的家!” 卫襄说完,转身就走,一副捉住了永和郡主把柄的小人模样,留下永和郡主目瞪口呆,心口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如果说之前永和郡主只是恨不得吃了卫襄的话,那么听了这话,永和郡主真的是恨不得卫襄立刻死在自己面前—— 她忘了,她忘了卫襄这个混蛋是个栽赃陷害的无赖,是个信口雌黄的小人! 这么诛心的话要是真的传到皇上面前去,还有她的活路吗? 她只不过是想要讨好皇帝啊,怎么就成了要造反啊?! 永和郡主恨得心中滴血,却不得不在卫襄转身离去时叫住了她: “你……算你狠!你把鲛人带走!不然……不然我就跟你鱼死网破!” 当然,永和郡主所说的“鱼死网破”里的“鱼”指的可不是她自己,而是旁边草地上瑟瑟发抖的鲛人。 永和郡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到了鲛人身旁,一把勒住了鲛人的脖子,奄奄一息的鲛人随时都会有被勒死的危险! 但是卫襄并没有如永和郡主所想的那样惊慌失措。 她慢悠悠地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永和郡主,皱眉道: “你是不是傻?这鱼跟我有关系?不管你是让她活着还是把她给弄死,你都脱不了造反的嫌疑呀,反正这事儿我不能不跟我姐夫说,我不能对不起我姐!” 卫襄振振有词地说完,转身继续走自己的路,听着身后永和郡主牙齿咬得咯嘣咯嘣响的声音,心里惬意得很。 然后她开始在心里默数: “一,二,三……” “卫襄!” 卫襄刚刚数到三,就听到身后传来永和郡主的叫声: “你到底是想怎么样?你到底是想让我怎么样?!” “想让你怎么样啊?我想想啊。” 荒草萋萋的院子里,卫襄认真地想了想,对着永和郡主露出了一个欠揍的微笑: “你把你手里那些能捕捉鲛人的手下全部交给我,我就不去跟姐夫告你的状——不然,你猜猜姐夫是会相信我还是相信你?” “你!卫襄你真的就敢这么颠倒是非黑白吗?” 永和郡主瞬间崩溃—— 那些捕捉鲛人的人手,是她辛辛苦苦才培养起来的,怎么能就这么便宜了卫襄? “不想给啊?”卫襄点点头:“没有关系啊,我也不稀罕,我才不是欺负弱小的人呢,我这就去找姐夫聊聊去!” 说完,卫襄再次转身,姿态潇洒利落。 永和郡主:……为什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啊? 抢走了她的鱼就算了,现在连锅都要端了吗? 可是,可是…… 永和郡主想起皇帝对自己越来越冷淡的态度,最终只能咬咬牙,眼神阴鸷地喊道: “卫襄,你给我回来!” 罢了罢了,锅被端走就被端走吧,总比她被皇帝连锅端了要强! 卫襄霍然回头,眼神闪亮: “成交!” 于是永和郡主府门口的侍卫们都看到了护国公主杀气腾腾而来,喜气洋洋而去的怪异场面。 回到了护国公主府,卫襄立刻就命人找了一个比平常水缸要大许多倍的大海缸,注满清水,将带回来的鲛人放了进去。 瘦弱的鲛人女子被困在狭小的水缸中多日,连水都没有人好好给她换,皮肤早就溃烂,尾根的鳞片也是稀稀落落缺了好多。 这副伤痕累累的模样看得程无心一阵唏嘘,最终不忍心,拿了两枚回元丹给鲛人女子吃了。 鲛人女子的身体这才舒展开来,在水中安静地沉睡了过去。 程无心就看着卫襄: “你说永和郡主真的是打算把这鲛人进献给皇帝吗?如果真的是把她当成要进献皇帝的奇珍,怎么着也不该把她丢在那个破地方把她折磨成这样吧?” “这谁知道呢,随后我会去查的,现在么,我得进宫一趟。” 卫襄安顿好了鲛人,就去换衣服准备进宫去。 程无心不解: “你进宫去做什么?” “当然是把这件事告诉姐夫啊。”卫襄望着大缸里沉睡的鲛人,解释道,“以永和郡主的性子,绝对不是甘心把自己辛苦的成果拱手让给我的人,她肯定会在我走后第一时间去姐夫面前倒打一耙,说不准还会把这件事全都栽到我的头上来,我是绝对不能给她这个机会的。而且,之前因为怕姐夫知道了会不高兴,我都没敢说鲛人是我的子民呢。” 程无心听卫襄这么一说,也就反应了过来,想起自己的那个世界里大行其道的宫斗剧,不免感叹: “没想到小师妹你这么缺心眼儿的人,居然还能有这份心思,真是难得。” “这有什么难得的啊,这是我们最基本的生存之道啊。”卫襄很谦虚地说道。 程无心一想,也是,这可是皇权至上的世界,仙门弟子也不可能完全摆脱皇帝的影响啊。 更何况小师妹就是在这个权贵圈子里混出来的,即使再没脑子,这种事君之道也已经成了她的本能。 于是程无心就让卫襄赶快去,一定要抢在永和郡主之前,而她也跟卫襄允诺,一定会在家里照顾好卫襄的子民的。 府里有一条人鱼,卫襄出门其实是不安心的,此时得到了程无心的允诺,她终于安心地带着尉迟嘉出了门。 第482章 朱云 “那不行,到那个时候我们都已经老了,你做不成漂亮的新娘子,我也成不了人人争相看的新郎官,多可惜。我们就应该像现在这样,在最好的年纪成亲,然后恩恩爱爱,白头到老——” 尉迟嘉微笑着牵起卫襄的手: “更何况我们现在已经成亲了,就算你想反悔,也已经晚了。” “不晚不晚,大师姐说过,男女之间,合得来就在一起,合不来就离,各过各的,你看永和郡主,和离三次,多潇洒!” 卫襄洒脱又羡慕地说道。 虽然她和永和郡主一直都是看对方不顺眼,但这不妨碍她对永和郡主惺惺相惜,因为认真论起来,长安城里还真的就她们两个拥有惊世骇俗的勇气,整天里和那些老夫子口中的女德女戒作斗争。 尉迟嘉一听卫襄这话,原本俊美如暖阳一般的脸立刻就黑了一半。 他紧紧握住了卫襄的手,如墨一般的双眸中透出卫襄很熟悉的执拗: “不许你学她,我们永远不可能和离,除非,我死。” 卫襄被尉迟嘉这种眼神看得心口一阵悸动,赶忙避开了这种简直要把她吞下去一般的眼神: “行了行了,不说这个了,我们赶紧回去找大师姐商议对策!” 说完逃也似地跑了,留下尉迟嘉在后面慢慢地走着。 但是尉迟嘉走得虽慢,好听的声音却准确无误地传进了卫襄的耳朵里: “现在不想和我说这个也可以,晚上我们在床上慢慢说。 床上……正跑得欢的卫襄猛然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地上。 不不不,别瞎想,瞎想会腿软。 卫襄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然后捂住了耳朵继续跑。 护国公主府,一群大大小小的妖怪都围着大水缸看沉睡的鲛人。 这是一个瘦弱的鲛人女子,容貌虽然无法和莳溪那样的温柔大气相比,但也是小家碧玉一般的可人。 此时似乎沉浸在一场噩梦里,苍白的脸上不时滑过几滴泪珠,从她如玉石一般的肌肤上划过,最后融入水中不见。 胖胖瞧着鲛人女子近乎透明的鱼尾,默默地咽了咽口水,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能吃不能吃,这不是真的鱼,这是个人,是个人! 西泠倒是越看越对这鲛人女子心生怜惜,趴在水缸上跃跃欲试: “我,我也觉得我在陆地上呼吸困难呢,我也想去水里……” “啊呸,你是想去水里占人家姑娘的便宜吧?” 狐狸精一眼看穿了西泠的心思,并且无情地揭穿。 西泠脸皮稍微一红,非常地不服气: “什么叫占便宜,我这叫陪伴!再说了,就算我真的对这姑娘有什么想法,难道不行吗?难道我堂堂一只海豚妖,配不上鲛人?” “这不是配得上配不上的问题,这是做人的道德问题,我们不能趁人之危。” 祝言在旁边无奈地拽住了西泠。 作为西泠一只海豚妖的本能来讲,肯定是看见了漂亮姑娘就想往上扑,但是作为祝言来说,如果不拦着他,并不能保证小仙子回来了会不会把他给打死。 祝言费力地将西泠从水缸旁拽开,好说歹劝: “西泠啊,你要是真喜欢这姑娘,你随后再追,但是现在,小仙子好不容易才愿意把咱们带在身边,你可别自寻死路。” “什么自寻死路,我喜欢一个姑娘而已,怎么就是自寻死路了?” 西泠想不通,在祝言手里挣扎着。 两人正在拉拉扯扯,卫襄就掀帘子走了进来: “西泠,你如果再出幺蛾子,你信不信我把你送回西海,告诉大家你就是那个西海冰封的罪魁祸首,让大家宰了你,你说好不好?” “我……”提起西海,西泠顿时气短,嗫喏了两声,最终只能乖乖地变成哑巴站去了一旁。 卫襄这才上前把一群大大小小的妖怪驱散,直接抓着程无心商量对策: “大师姐,有人要害我,你可得为我做主!” “我能为你做什么主啊,我唯一能为你做主的,就是告诫你,尽早启程去南海,不然真的惹怒了天道,那你要面临的苦难和挫折,可就不是眼前这一点点了。” 程无心逮着机会就赶紧告诫卫襄: “不信你试试看,这次是有人想害你,下次就是有人直接要灭了你了!” “大师姐你别吓我,我去还不行吗?但是我去南海之前,我一定得把那个害我的真凶找出来,这个黑锅,我可不能一直背着!” “行,那你就去大街上再踹五家茶馆。”程无心慢悠悠地说道。 卫襄不解:“大师姐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让你场景重现,你去踹茶馆的门,那个跟在你背后放火的人肯定就会再次出手,这样一来直接就可以抓住他了。” “哦,大师姐你要引蛇出洞啊?成,这个主意不错。” 卫襄明白了,大师姐这是要钓那个人出来。 还好踹几家茶馆,对她来说根本不是大事儿,卫襄收拾了一下,将各种符揣了一大把,雄赳赳气昂昂地上街砸场子去了。 因为砸场子这事儿对卫襄来说实在是再轻车熟路不过,前后不到半个时辰,卫襄就踹了七家茶馆的门,而这七家茶馆,无一例外都是她前脚踹,后脚就着火。 好在这一次大家准备很充分,前脚着火,后脚尉迟嘉和贺兰辰就齐心协力灭火,所以只是招来了城防,长安府尹都没露面。 而那个在卫襄背后搞鬼的人,也被程无心揪了出来—— 是一只火红色的鸟儿,会隐身,会喷火,最关键的是,飞得还贼快。 然后,还莫名眼熟。 没等卫襄想起来在哪儿见过这鸟儿,程无心就将这鸟儿往小白猫面前一扔: “你不是自称腹藏乾坤,通晓世间万物吗?说说看,这是什么怪鸟?” “我才不是怪鸟,我才不是怪鸟!” 那只火红色的鸟儿似乎不能忍受这样的称谓,叽叽喳喳地抗议起来,朝着屋子里的人连连喷火。 小白猫一边躲避,一边抱怨: “程仙子啊,你从哪儿弄来这么一只朱雀,你看看,差点儿把我漂亮的皮毛都给烧了!” “朱雀?” 卫襄恍然大悟,想起了这鸟儿的来历—— 这是北海火云宗的朱云的镇魂兽啊! “那不行,到那个时候我们都已经老了,你做不成漂亮的新娘子,我也成不了人人争相看的新郎官,多可惜。我们就应该像现在这样,在最好的年纪成亲,然后恩恩爱爱,白头到老——” 尉迟嘉微笑着牵起卫襄的手: “更何况我们现在已经成亲了,就算你想反悔,也已经晚了。” “不晚不晚,大师姐说过,男女之间,合得来就在一起,合不来就离,各过各的,你看永和郡主,和离三次,多潇洒!” 卫襄洒脱又羡慕地说道。 虽然她和永和郡主一直都是看对方不顺眼,但这不妨碍她对永和郡主惺惺相惜,因为认真论起来,长安城里还真的就她们两个拥有惊世骇俗的勇气,整天里和那些老夫子口中的女德女戒作斗争。 尉迟嘉一听卫襄这话,原本俊美如暖阳一般的脸立刻就黑了一半。 他紧紧握住了卫襄的手,如墨一般的双眸中透出卫襄很熟悉的执拗: “不许你学她,我们永远不可能和离,除非,我死。” 卫襄被尉迟嘉这种眼神看得心口一阵悸动,赶忙避开了这种简直要把她吞下去一般的眼神: “行了行了,不说这个了,我们赶紧回去找大师姐商议对策!” 说完逃也似地跑了,留下尉迟嘉在后面慢慢地走着。 但是尉迟嘉走得虽慢,好听的声音却准确无误地传进了卫襄的耳朵里: “现在不想和我说这个也可以,晚上我们在床上慢慢说。 床上……正跑得欢的卫襄猛然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地上。 不不不,别瞎想,瞎想会腿软。 卫襄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然后捂住了耳朵继续跑。 护国公主府,一群大大小小的妖怪都围着大水缸看沉睡的鲛人。 这是一个瘦弱的鲛人女子,容貌虽然无法和莳溪那样的温柔大气相比,但也是小家碧玉一般的可人。 此时似乎沉浸在一场噩梦里,苍白的脸上不时滑过几滴泪珠,从她如玉石一般的肌肤上划过,最后融入水中不见。 胖胖瞧着鲛人女子近乎透明的鱼尾,默默地咽了咽口水,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能吃不能吃,这不是真的鱼,这是个人,是个人! 西泠倒是越看越对这鲛人女子心生怜惜,趴在水缸上跃跃欲试: “我,我也觉得我在陆地上呼吸困难呢,我也想去水里……” “啊呸,你是想去水里占人家姑娘的便宜吧?” 狐狸精一眼看穿了西泠的心思,并且无情地揭穿。 西泠脸皮稍微一红,非常地不服气: “什么叫占便宜,我这叫陪伴!再说了,就算我真的对这姑娘有什么想法,难道不行吗?难道我堂堂一只海豚妖,配不上鲛人?” “这不是配得上配不上的问题,这是做人的道德问题,我们不能趁人之危。” 祝言在旁边无奈地拽住了西泠。 作为西泠一只海豚妖的本能来讲,肯定是看见了漂亮姑娘就想往上扑,但是作为祝言来说,如果不拦着他,并不能保证小仙子回来了会不会把他给打死。 祝言费力地将西泠从水缸旁拽开,好说歹劝: “西泠啊,你要是真喜欢这姑娘,你随后再追,但是现在,小仙子好不容易才愿意把咱们带在身边,你可别自寻死路。” “什么自寻死路,我喜欢一个姑娘而已,怎么就是自寻死路了?” 西泠想不通,在祝言手里挣扎着。 两人正在拉拉扯扯,卫襄就掀帘子走了进来: “西泠,你如果再出幺蛾子,你信不信我把你送回西海,告诉大家你就是那个西海冰封的罪魁祸首,让大家宰了你,你说好不好?” “我……”提起西海,西泠顿时气短,嗫喏了两声,最终只能乖乖地变成哑巴站去了一旁。 卫襄这才上前把一群大大小小的妖怪驱散,直接抓着程无心商量对策: “大师姐,有人要害我,你可得为我做主!” “我能为你做什么主啊,我唯一能为你做主的,就是告诫你,尽早启程去南海,不然真的惹怒了天道,那你要面临的苦难和挫折,可就不是眼前这一点点了。” 程无心逮着机会就赶紧告诫卫襄: “不信你试试看,这次是有人想害你,下次就是有人直接要灭了你了!” “大师姐你别吓我,我去还不行吗?但是我去南海之前,我一定得把那个害我的真凶找出来,这个黑锅,我可不能一直背着!” “行,那你就去大街上再踹五家茶馆。”程无心慢悠悠地说道。 卫襄不解:“大师姐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让你场景重现,你去踹茶馆的门,那个跟在你背后放火的人肯定就会再次出手,这样一来直接就可以抓住他了。” “哦,大师姐你要引蛇出洞啊?成,这个主意不错。” 卫襄明白了,大师姐这是要钓那个人出来。 还好踹几家茶馆,对她来说根本不是大事儿,卫襄收拾了一下,将各种符揣了一大把,雄赳赳气昂昂地上街砸场子去了。 因为砸场子这事儿对卫襄来说实在是再轻车熟路不过,前后不到半个时辰,卫襄就踹了七家茶馆的门,而这七家茶馆,无一例外都是她前脚踹,后脚就着火。 好在这一次大家准备很充分,前脚着火,后脚尉迟嘉和贺兰辰就齐心协力灭火,所以只是招来了城防,长安府尹都没露面。 而那个在卫襄背后搞鬼的人,也被程无心揪了出来—— 是一只火红色的鸟儿,会隐身,会喷火,最关键的是,飞得还贼快。 然后,还莫名眼熟。 没等卫襄想起来在哪儿见过这鸟儿,程无心就将这鸟儿往小白猫面前一扔: “你不是自称腹藏乾坤,通晓世间万物吗?说说看,这是什么怪鸟?” “我才不是怪鸟,我才不是怪鸟!” 那只火红色的鸟儿似乎不能忍受这样的称谓,叽叽喳喳地抗议起来,朝着屋子里的人连连喷火。 小白猫一边躲避,一边抱怨: “程仙子啊,你从哪儿弄来这么一只朱雀,你看看,差点儿把我漂亮的皮毛都给烧了!” “朱雀?” 卫襄恍然大悟,想起了这鸟儿的来历—— 这是北海火云宗的朱云的镇魂兽啊! 第483章 苦衷 “那可不行,到那个时候我们都已经老了,你做不成漂亮的新娘子,我也成不了人人争相看的新郎官,多可惜。我们就应该像现在这样,在最好的年纪成亲,然后恩恩爱爱,白头到老——” 尉迟嘉微笑着牵起卫襄的手: “更何况我们现在已经成亲了,就算你想反悔,也已经晚了。” “不晚不晚,大师姐说过,男女之间,合得来就在一起,合不来就离,各过各的,你看永和郡主,和离三次,多潇洒!” 卫襄洒脱又羡慕地说道。 虽然她和永和郡主一直都是看对方不顺眼,但这不妨碍她对永和郡主惺惺相惜,因为认真论起来,长安城里还真的就她们两个拥有惊世骇俗的勇气,整天里和那些老夫子口中的女德女戒作斗争。 尉迟嘉一听卫襄这话,原本俊美如暖阳一般的脸立刻就黑了一半。 他紧紧握住了卫襄的手,如墨一般的双眸中透出卫襄很熟悉的执拗: “不许你学她,我们永远不可能和离,除非,我死。” 卫襄被尉迟嘉这种眼神看得心口一阵悸动,赶忙避开了这种简直要把她吞下去一般的眼神: “行了行了,不说这个了,我们赶紧回去找大师姐商议对策!” 说完逃也似地跑了,留下尉迟嘉在后面慢慢地走着。 但是尉迟嘉走得虽慢,好听的声音却准确无误地传进了卫襄的耳朵里: “现在不想和我说这个也可以,晚上我们在床上慢慢说。 床上……正跑得欢的卫襄猛然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地上。 不不不,别瞎想,瞎想会腿软。 卫襄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然后捂住了耳朵继续跑。 护国公主府,一群大大小小的妖怪都围着大水缸看沉睡的鲛人。 这是一个瘦弱的鲛人女子,容貌虽然无法和莳溪那样的温柔大气相比,但也是小家碧玉一般的可人。 此时似乎沉浸在一场噩梦里,苍白的脸上不时滑过几滴泪珠,从她如玉石一般的肌肤上划过,最后融入水中消失不见。 胖胖瞧着鲛人女子近乎透明的鱼尾,默默地咽了咽口水,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能吃不能吃,这不是真的鱼,这是个人,是个人! 是莳溪小姐姐的族人! 西泠倒是越看越对这鲛人女子心生怜惜,趴在水缸上跃跃欲试: “我,我也觉得我在陆地上呼吸困难呢,我也想去水里……” “啊呸,你是想去水里占人家姑娘的便宜吧?” 狐狸精一眼看穿了西泠的心思,并且无情地揭穿。 西泠脸皮稍微一红,非常地不服气: “什么叫占便宜,我这叫陪伴!再说了,就算我真的对这姑娘有什么想法,难道不行吗?难道我堂堂一只海豚妖,配不上鲛人?” “这不是配得上配不上的问题,这是做人的道德问题,我们不能趁人之危。” 祝言在旁边无奈地拽住了西泠。 作为西泠一只海豚妖的本能来讲,肯定是看见了漂亮姑娘就想往上扑,但是作为祝言来说,如果不拦着他,谁知道小仙子回来了会不会把他给打死。 祝言费力地将西泠从水缸旁拽开,好说歹劝: “西泠啊,你要是真喜欢这姑娘,你随后再追,但是现在,小仙子好不容易才愿意把咱们带在身边,你可别自寻死路。” “什么自寻死路,我喜欢一个姑娘而已,怎么就是自寻死路了?” 西泠想不通,在祝言手里挣扎着。 两人正在拉拉扯扯,卫襄就掀帘子走了进来: “西泠,你如果再出幺蛾子,你信不信我把你送回西海,告诉大家你就是那个西海冰封的罪魁祸首,让大家宰了你,你说好不好?” “我……”提起西海,西泠顿时气短,嗫喏了两声,最终只能乖乖地变成哑巴站去了一旁。 从前他冰封自己的同时把西海也给封住了,没有人知道他是罪魁祸首也就罢了,现在么……要是再来一回,他肯定活不了。 卫襄这才上前把一群大大小小的妖怪驱散,直接抓着程无心商量对策: “大师姐,有人要害我,你可得为我做主!” “我能为你做什么主啊,我唯一能为你做主的,就是告诫你,尽早启程去南海,不然真的惹怒了天道,那你要面临的苦难和挫折,可就不是眼前这一点点了。” 程无心逮着机会就赶紧告诫卫襄: “不信你试试看,这次是有人想害你,下次就是有人直接要灭了你!” “大师姐你别吓我,我去还不行吗?但是我去南海之前,我一定得把那个害我的真凶找出来,这个黑锅,我可不能一直背着!” “行,那你就去大街上再踹五家茶馆。”程无心慢悠悠地说道。 卫襄不解:“大师姐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让你场景重现,你去踹茶馆的门,那个跟在你背后放火的人肯定就会再次出手,这样一来我们直接就可以抓住他了。” “哦,大师姐你要引蛇出洞啊?成,这个主意不错。” 卫襄明白了,大师姐这是要钓那个人出来。 还好踹几家茶馆,对她来说根本不是大事儿,卫襄收拾了一下,将各种符揣了一大把,雄赳赳气昂昂地上街砸场子去了。 因为砸场子这事儿对卫襄来说实在是再轻车熟路不过,前后不到半个时辰,卫襄就踹了七家茶馆的门,而这七家茶馆,无一例外都是她前脚踹,后脚就着火。 好在这一次大家准备很充分,前脚着火,后脚尉迟嘉和贺兰辰就齐心协力灭火,所以只是招来了城防,长安府尹都没露面。 而那个在卫襄背后搞鬼的人,也被程无心揪了出来—— 是一只火红色的鸟儿,会隐身,会喷火,最关键的是,飞得还贼快。 然后,还莫名眼熟。 没等卫襄想起来在哪儿见过这鸟儿,程无心就将这鸟儿往小白猫面前一扔: “你不是自称腹藏乾坤,通晓世间万物吗?说说看,这是什么怪鸟?” “我才不是怪鸟,我才不是怪鸟!” 那只火红色的鸟儿似乎不能忍受这样的称谓,叽叽喳喳地抗议起来,朝着屋子里的人连连喷火。 小白猫一边躲避,一边抱怨: “程仙子啊,你从哪儿弄来这么一只朱雀,你看看,差点儿把我漂亮的皮毛都给烧了!” “朱雀?” 卫襄恍然大悟,想起了这鸟儿的来历—— 这是北海火云宗的朱云的镇魂兽啊! “你们不是在北海吗,怎么会在这里?你主人呢?” 一瞬间,卫襄的心头涌起无数疑问,挥手将朱雀抓在了手心里问道。 刚刚还乱喷火的朱雀到了卫襄手里,立刻就变成了乖宝宝,不喷火了也不飞了,但也只会回答三个字: “不知道!不知道!” “你这就有点不配合了啊。” 卫襄看着手里这个狡猾的小东西,淡定地从怀里拿出一张搜魂符来: “好吧,看来你是刚刚开了灵智没多久,我还是不要勉强你说话了,我自己看吧。” “啊?不要不要!” 朱雀本能地感受到了搜魂符是个什么东西,尖叫着拒绝,但是它到底只是一只小小的神兽,又怎么能拒绝得了卫襄这样的南海神明呢? 那张搜魂福正中朱雀的脑袋,朱雀容量并不大的识海中的一切,都被袒露在卫襄眼前。 对于它的主人为什么会来到大周,朱雀并没有明确的记忆,但是对于主人的方位,朱雀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而卫襄看到朱云的藏身之地以后,更是大吃一惊: “他居然在永和郡主府?” 卫襄心头有很多种动物一起跑过—— 她今年是不是和永和郡主犯冲啊?怎么哪哪儿都有她! 但现在也不是抱怨的时候,她必须第一时间抓到朱云,问问他,到底是想干什么,为什么要陷害她?! 卫襄二话不说,拎起朱雀就往永和郡主府跑。 尉迟嘉跟上去拽住了卫襄的手腕,如墨的双眸中波澜渐起: “朱云是谁?” 他也看到了朱雀识海中的人,那是一个一身红衣的温润男子,长相英朗,眉目温和。 而襄襄,很显然是认识这个人。 卫襄愣了片刻,一个栗子往尉迟嘉头上敲去,敲到一半却又收了回来。 “你……你不认得他,他曾经帮助过我们。” 不认得,曾经,我们。 尉迟嘉听懂了这两个关键词。 也就是说,这个朱云,曾经和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只不过,他全部忘记了。 熟悉的遗憾再次从尉迟嘉心底掠过,他的神色很快恢复如常。 “我们走吧。” 尉迟嘉从卫襄手里拿过那只火红色的鸟儿,牵过卫襄的手,向着永和郡主府走去。 此时的永和郡主府,被一队皇宫侍卫包围着,任何人不得进出,从前人气儿还挺旺的永和郡主府瞬间就变得冷冷清清,门口罗雀。 本该被圈禁在府中的永和郡主也不见踪影。 卫襄和尉迟嘉找了好几处,才找到了她。 依旧是那个原本囚禁着鲛人的破院子,荒草萋萋,一片破败荒芜。 院子里两间摇摇欲坠的屋子,实在让人难以相信这么破败的院子会位于永和郡主这富丽堂皇的郡主府内。 带着这个疑问,卫襄和尉迟嘉靠近那两间屋子的时候,就格外小心,果然,他们很快就发觉了屋子外面布下的结界。 看来里面的人就算不是朱云,也定然是玄门之人。 不过这结界对于他们来说,就和一层纸差不多,几乎等于不存在。 卫襄抬脚就准备踹门,尉迟嘉却一个闪身把卫襄压在了门边,竖起手指在她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你!” 卫襄刚想反抗,里面人说话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尉迟嘉直接用掌心捂住了卫襄的唇。 卫襄:……你这是在占老娘的便宜! 不过永和郡主的声音还是很快将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可是上仙,现在我捉到的鲛人也被那个恶毒的女人抢走了,皇上还迁怒于我,我,我没有办法再将鲛人交给上仙了……求求上仙救救我,我真的不想下诏狱,我也不想死!” 上仙?是朱云吗? 卫襄正在心里琢磨着,门内一道男子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你说,那个恶毒的女人,叫什么名字?” 男子的声音有些虚弱,但是永和郡主一听这话,立刻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叫喊起来: “卫襄,她叫卫襄!在这长安城内横行霸道,恶事做尽,仙长,您一定要为我主持公道!” “卫襄,卫襄……居然是她!” 男子的声音也激动起来,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只是永和郡主并不了解眼前的上仙,只以为上仙是生气,连忙添油加醋: “对对对,上仙,就是她抢走了鲛人,也是她弄走了贺兰恪体内的蛊虫,上仙一定不能饶恕她……” 永和郡主正说得起劲儿,就觉得眼前一阵疾风扫过,她整个人都飞了起来。 “你才是恶毒的女人,你才不可饶恕!” 男子的声音带着咳喘,怒意却显而易见—— 永和郡主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就被打昏了过去。 好吧,对话就此中断,卫襄也不躲着偷听了,她趁着尉迟嘉愣神的功夫,挣开了尉迟嘉的手,一脚踹开了那扇摇摇欲坠的门。 那扇破门连带着门框一起轰然倒下,结界也瞬间破碎。 屋内一袭红衣的男子没想到有人能闯进来,一惊之下立刻出手,一道红光朝着卫襄的脸色袭来。 “你的朱雀已经被我捉住了,怎么你手里还有一只?” 卫襄闪身,堪堪躲过那道红光,随手一伸,就将那道红光抓在了手里,朝着软榻上躺着的男子笑问道。 斜倚在软榻上的男子蓦然一惊,随即却看到一个蓝衣女子站在一片破败中朝着自己盈盈而笑,整个人都怔住了: “卫,卫仙子……真的是你!” “是我啊,不过我倒是要问问朱云师兄你呢,万里迢迢来我们大周,意欲何为啊?” 朱云眼前的女子依旧笑意盈盈,但是这话问出来的一刹那,朱云还是觉得周身的温度骤然冷了很多。 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朱云有些懊悔地闭上眼,再次睁开的时候,满眼都是无奈: “卫仙子,我,我对不起你……我真的不知道,你想要那个鲛人……” 第484章 重临南海 “这,这……” 朱云期期艾艾,不时地看一眼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的尉迟嘉。 这个人,是个醋坛子,并且是个实力强横的醋坛子,他,惹不起。 心里有了这样的计较,朱云就识趣多了,思来想去,原本差点儿说出口的实话就生生在嘴边拐了个弯儿: “这是因为,师父说我的情劫,和你身边的人有关。” “这样啊。” 卫襄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默默地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朱云的情劫不是她。 她自认相貌平平,性格暴躁,愚蠢又无脑,她可担不起别人的情劫什么的,要是太多的人喜欢她……那可真是造孽。 而旁边的尉迟嘉,因为朱云的这个回答,也默默地将手心里的金光收了回去—— 这个人还算是有自知之明。 虽然想不起来从前都发生了些什么,但是现在的襄襄就是他的一切,谁敢来抢,就是他的死敌。 朱云自然看懂了尉迟嘉的所有举动,他默默的在心里庆幸自己没有说实话。 不过他也觉得有点不对劲—— 以这个人的脾气来说,看见他来纠缠卫襄,第一反应肯定是立刻劈死他,怎么会如此好脾气的忍到现在?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蹊跷?还是说当着卫襄的面儿,他假装好人,然后等卫襄不注意的时候,再一巴掌劈死自己? 朱云脑海里一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最终做出了决定。 “卫仙子,其实我,我真的也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找到你,然后跟在你身边试试看,如果能够遇到那个命定之人,让我安然度过这场情劫,那余生我必定时时感念仙子恩德!” 朱云态度诚恳,言辞得当,卫襄仔仔细细琢磨了一下,觉得他这个要求也很合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人家卜算出来自己的情劫跟她有关系,大家也是有几分交情的,她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朱云因为这个情劫仙途尽毁吧? 卫襄很快就爽朗的大手一挥: “没有问题,只要你以后别再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就容你暂时跟在我们身边。” 朱云听得很清楚,卫襄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 他心里有那么一丝苦涩的感觉一掠而过,脸上却很快露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来: “多谢卫仙子,我一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卫襄答应了朱云以后,就兴致勃勃的去找了程无心来,热情的把朱云介绍给了她。 程无心打量了一番朱云,面带微笑的和朱云打了个招呼,心里却忍不住默默感叹,看来小师妹的确是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女主角,很多事情都开始变了,待遇直线上升了,就连桃花运也立刻飙升。 就是不知道对于小师妹来说,这种事情是福还是祸? 不过这些都是很久以后才要考虑的问题了,程无心最先考虑的还是当下。 她将卫襄拉去了一旁,借机相劝: “你看,这是天意都想让你去南海呀,你在长安,身边的女子就这么几个,哪里看得出来这个朱云的情劫是谁呀?” “这,这……” 朱云期期艾艾,不时地看一眼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的尉迟嘉。 这个人,是个醋坛子,并且是个实力强横的醋坛子,他,惹不起。 心里有了这样的计较,朱云就识趣多了,思来想去,原本差点儿说出口的实话就生生在嘴边拐了个弯儿: “这是因为,师父说我的情劫,和你身边的人有关。” “这样啊。” 卫襄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默默地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朱云的情劫不是她。 她自认相貌平平,性格暴躁,愚蠢又无脑,她可担不起别人的情劫什么的,要是太多的人喜欢她……那可真是造孽。 而旁边的尉迟嘉,因为朱云的这个回答,也默默地将手心里的金光收了回去—— 这个人还算是有自知之明。 虽然想不起来从前都发生了些什么,但是现在的襄襄就是他的一切,谁敢来抢,就是他的死敌。 朱云自然看懂了尉迟嘉的所有举动,他默默的在心里庆幸自己没有说实话。 不过他也觉得有点不对劲—— 以这个人的脾气来说,看见他来纠缠卫襄,第一反应肯定是立刻劈死他,怎么会如此好脾气的忍到现在?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蹊跷?还是说当着卫襄的面儿,他假装好人,然后等卫襄不注意的时候,再一巴掌劈死自己? 朱云脑海里一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最终做出了决定。 “卫仙子,其实我,我真的也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找到你,然后跟在你身边试试看,如果能够遇到那个命定之人,让我安然度过这场情劫,那余生我必定时时感念仙子恩德!” 朱云态度诚恳,言辞得当,卫襄仔仔细细琢磨了一下,觉得他这个要求也很合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人家卜算出来自己的情劫跟她有关系,大家也是有几分交情的,她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朱云因为这个情劫仙途尽毁吧? 卫襄很快就爽朗的大手一挥: “没有问题,只要你以后别再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就容你暂时跟在我们身边。” 朱云听得很清楚,卫襄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 他心里有那么一丝苦涩的感觉一掠而过,脸上却很快露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来: “多谢卫仙子,我一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卫襄答应了朱云以后,就兴致勃勃的去找了程无心来,热情的把朱云介绍给了她。 程无心打量了一番朱云,面带微笑的和朱云打了个招呼,心里却忍不住默默感叹,看来小师妹的确是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女主角,很多事情都开始变了,待遇直线上升了,就连桃花运也立刻飙升。 就是不知道对于小师妹来说,这种事情是福还是祸? 不过这些都是很久以后才要考虑的问题了,程无心最先考虑的还是当下。 她将卫襄拉去了一旁,借机相劝: “你看,这是天意都想让你去南海呀,你在长安,身边的女子就这么几个,哪里看得出来这个朱云的情劫是谁呀?” “这,这……” 朱云期期艾艾,不时地看一眼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的尉迟嘉。 这个人,是个醋坛子,并且是个实力强横的醋坛子,他,惹不起。 心里有了这样的计较,朱云就识趣多了,思来想去,原本差点儿说出口的实话就生生在嘴边拐了个弯儿: “这是因为,师父说我的情劫,和你身边的人有关。” “这样啊。” 卫襄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默默地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朱云的情劫不是她。 她自认相貌平平,性格暴躁,愚蠢又无脑,她可担不起别人的情劫什么的,要是太多的人喜欢她……那可真是造孽。 而旁边的尉迟嘉,因为朱云的这个回答,也默默地将手心里的金光收了回去—— 这个人还算是有自知之明。 虽然想不起来从前都发生了些什么,但是现在的襄襄就是他的一切,谁敢来抢,就是他的死敌。 朱云自然看懂了尉迟嘉的所有举动,他默默的在心里庆幸自己没有说实话。 不过他也觉得有点不对劲—— 以这个人的脾气来说,看见他来纠缠卫襄,第一反应肯定是立刻劈死他,怎么会如此好脾气的忍到现在?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蹊跷?还是说当着卫襄的面儿,他假装好人,然后等卫襄不注意的时候,再一巴掌劈死自己? 朱云脑海里一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最终做出了决定。 “卫仙子,其实我,我真的也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找到你,然后跟在你身边试试看,如果能够遇到那个命定之人,让我安然度过这场情劫,那余生我必定时时感念仙子恩德!” 朱云态度诚恳,言辞得当,卫襄仔仔细细琢磨了一下,觉得他这个要求也很合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人家卜算出来自己的情劫跟她有关系,大家也是有几分交情的,她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朱云因为这个情劫仙途尽毁吧? 卫襄很快就爽朗的大手一挥: “没有问题,只要你以后别再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就容你暂时跟在我们身边。” 朱云听得很清楚,卫襄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 他心里有那么一丝苦涩的感觉一掠而过,脸上却很快露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来: “多谢卫仙子,我一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卫襄答应了朱云以后,就兴致勃勃的去找了程无心来,热情的把朱云介绍给了她。 程无心打量了一番朱云,面带微笑的和朱云打了个招呼,心里却忍不住默默感叹,看来小师妹的确是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女主角,很多事情都开始变了,待遇直线上升了,就连桃花运也立刻飙升。 就是不知道对于小师妹来说,这种事情是福还是祸? 不过这些都是很久以后才要考虑的问题了,程无心最先考虑的还是当下。 她将卫襄拉去了一旁,借机相劝: “你看,这是天意都想让你去南海呀,你在长安,身边的女子就这么几个,哪里看得出来这个朱云的情劫是谁呀?” “这,这……” 朱云期期艾艾,不时地看一眼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的尉迟嘉。 这个人,是个醋坛子,并且是个实力强横的醋坛子,他,惹不起。 心里有了这样的计较,朱云就识趣多了,思来想去,原本差点儿说出口的实话就生生在嘴边拐了个弯儿: “这是因为,师父说我的情劫,和你身边的人有关。” “这样啊。” 卫襄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默默地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朱云的情劫不是她。 她自认相貌平平,性格暴躁,愚蠢又无脑,她可担不起别人的情劫什么的,要是太多的人喜欢她……那可真是造孽。 而旁边的尉迟嘉,因为朱云的这个回答,也默默地将手心里的金光收了回去—— 这个人还算是有自知之明。 虽然想不起来从前都发生了些什么,但是现在的襄襄就是他的一切,谁敢来抢,就是他的死敌。 朱云自然看懂了尉迟嘉的所有举动,他默默的在心里庆幸自己没有说实话。 不过他也觉得有点不对劲—— 以这个人的脾气来说,看见他来纠缠卫襄,第一反应肯定是立刻劈死他,怎么会如此好脾气的忍到现在?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蹊跷?还是说当着卫襄的面儿,他假装好人,然后等卫襄不注意的时候,再一巴掌劈死自己? 朱云脑海里一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最终做出了决定。 “卫仙子,其实我,我真的也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找到你,然后跟在你身边试试看,如果能够遇到那个命定之人,让我安然度过这场情劫,那余生我必定时时感念仙子恩德!” 朱云态度诚恳,言辞得当,卫襄仔仔细细琢磨了一下,觉得他这个要求也很合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人家卜算出来自己的情劫跟她有关系,大家也是有几分交情的,她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朱云因为这个情劫仙途尽毁吧? 卫襄很快就爽朗的大手一挥: “没有问题,只要你以后别再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就容你暂时跟在我们身边。” 朱云听得很清楚,卫襄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 他心里有那么一丝苦涩的感觉一掠而过,脸上却很快露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来: “多谢卫仙子,我一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卫襄答应了朱云以后,就兴致勃勃的去找了程无心来,热情的把朱云介绍给了她。 程无心打量了一番朱云,面带微笑的和朱云打了个招呼,心里却忍不住默默感叹,看来小师妹的确是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女主角,很多事情都开始变了,待遇直线上升了,就连桃花运也立刻飙升。 就是不知道对于小师妹来说,这种事情是福还是祸? 不过这些都是很久以后才要考虑的问题了,程无心最先考虑的还是当下。 她将卫襄拉去了一旁,借机相劝: “你看,这是天意都想让你去南海呀,你在长安,身边的女子就这么几个,哪里看得出来这个朱云的情劫是谁呀?” 第485章 遣散失败 其实不光是卫国公夫人忧虑,卫襄离了长安城,看着身后这一长串大大小小的妖怪,心里也是发愁得很。 胖胖,狐狸精,小白猫,西泠,还有那个装在大水缸里的鲛人,外加两只朱雀。 当然,如果鲛人手里的那只名字叫“小红”的连心蛊也算是妖怪的话,大大小小加起来就要有八只了。 这么多的妖怪,一路上会不会招来什么东西暂且不说,万一丢了那么一两只她估计都不会发现。 所以,想来想去,卫襄把这群小妖怪召集起来,准备进行遣散。 只不过卫襄刚开了个口,狐狸精和小白猫就跳过来一人一边抱住了她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表示,死也不要离开小仙子。 至于胖胖,则是优哉游哉在旁边啃肉干,反正它是小姐姐的镇魂兽,小姐姐不要谁都不可能不要它的。 对于狐狸精的不愿意离去,卫襄还算是理解的,因为狐狸精跟着她的时间最久,没有功劳还有苦劳,情分总是有那么几分的,更何况她在南海的的神庙里,还是有狐狸精一席之地的。 所以卫襄拍了拍狐狸精的脑袋将她甩开,专注于劝解小白猫: “你身为上古神兽,你实在是没有必要跟着我这个一个一事无成的草包,你可以去找更好的人,可以有更大的成就……” 小白猫和旁边默默聆听的人们:……一事无成的草包?请问你这是反讽的用词手法吗? 小白猫心里连呼两声“卧槽”之后,直接就开始抱着卫襄的腿撒娇卖萌,耍赖打滚,表示自己宁死也不会离开: “……小仙子,求求你不要赶我走,我一定听你的话,我绝对不会给你惹麻烦,我也不会乱跑,我还能保护你……” 卫襄不说话,只看着胖胖,正在吃肉干的胖胖接收到卫襄征询的眼神,直接就被噎住了—— 你要赶它走就尽管赶,你看我是几个意思啊? 胖胖飞快地躲开了卫襄的眼神。 卫襄一看胖胖这个怂包的样子,就知道关于胖胖和小白猫以及小镜子之间那场奇特的三角恋还没完。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为了胖胖,留这小白猫一时三刻。 然后卫襄又把目光投向了西泠。 西泠一接收到卫襄的目光,就知道这丫的准备拿他开刀了,没办法,谁让他就是个半路上捡来的,又一直没什么存在感,跟人家不熟,长得还不萌呢? 不过西泠才不会像小白猫那样没有志气地去跟这女人撒娇卖萌呢,他非常高傲地朝着卫襄冷哼了一声,握住了祝言的手,语气沉重地交代了一句: “兄弟,请代替我,好好活下去!” “哎,你要干什么啊?” 祝言一时没反应过来。 下一刻,高傲的西泠就朝着一旁的一颗大树撞了过去,悲壮地,自杀了。 “哦豁,志气不小哦。” 卫襄先是一惊,待到查看一番之后,撇了撇嘴,一脚把西泠的“遗体”踹飞出去老远: “想死就给老娘死远点,死透点,动不动玩自杀,吓唬谁呢!” 而目睹了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惨烈景象”的鲛人和两只朱雀,顿时吓得瑟瑟发抖。 鲛人直接就哭了: “海神娘娘,求求您,不要抛下您的子民,您的子民求你庇佑……” 卫襄:…… 怎么一想到以后她再南海天天都要听这种调调,她心里这么烦躁呢? 不过,这鲛人她自然是不能丢的,送她回南海是她对皇帝许下的诺言,丢了谁也不能丢了她啊。 那么现在只剩下两只朱雀了……要是能把它们和它们的主人一起丢掉,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卫襄眯着眼睛盘算着。 因为这些天她真的很后悔。 她是说了允许朱云跟在他们身边,可她没说连她去茅房都跟着啊。 结果,她还没疯,尉迟嘉那个醋坛子就先疯了,已经打了朱云好多次,她真的很担心再这么下去,朱云的小命会保不住。 但是两只和主人心意相通的朱雀机灵得很,很快化作两道红光藏进主人的怀里不见了。 朱云朝着卫襄讨好地笑了笑: “卫仙子,你看,我的镇魂兽很乖的,它们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可是你……” 卫襄真的很想说“可是你会啊”。 但是她想一想在北海时火云宗和朱云对自己的照应,良心上到底没能过得去。 她无奈地改了口: “你为什么能有两只镇魂兽啊?” “它们不是两只,它们本来就是同一只,小朱是大朱分出来的魂影而已。” “魂影?你这话都说不利索的镇魂兽居然能分出来魂影?” 卫襄的修仙认知瞬间得到了深深的挑战,震惊地看着朱云。 朱云很难看到卫襄用如此专注的眼神看着他,正满心欢喜地想要解释一下,身旁一道金光袭来,他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当我在一边是死的吗?”尉迟嘉黑着脸收回了手。 “你……你真是不可理喻!”卫襄差点儿气懵,“你都能跑去永和郡主府跟她见面了,我就不能和别的男人说个话啊?!” “当然可以,你可以和贺兰师兄多说几句话。” 尉迟嘉指了指一直在旁边努力当透明人的贺兰辰。 无辜中箭的贺兰辰:……这到底关他什么事?还是说这家伙根本没把他当男人看?! 好在卫襄根本就没看贺兰辰,恶狠狠地瞪了尉迟嘉一眼: “你等着,我就非要带上朱云不可,我就要一路带着他!” 说完气呼呼地伸手将朱云拎起来,扔给了贺兰辰: “贺兰师兄帮我带着他!” 再次无辜中箭的贺兰辰:……我特么到底是招谁惹谁了啊?! 但是人已经被他本能地接到了手里,这……直接扔路边会不会被狼啃了啊? 贺兰辰郁闷地看向尉迟嘉,考虑了一下尉迟嘉会对他动手的可能性。 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尉迟嘉什么表现都没有,默默地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雕花镂空的小鼎,伸到了小妖怪们面前: “不想离开的,自己进来,不要成为我们的拖累。” 三小只和远处“昏死过去”的西泠齐齐发抖—— 它们可是妖怪啊,要是进入到这可以融化万物的混元鼎中,顷刻就会没命好吧? 离开还是死去?这是一个严峻的问题。 卫襄倒是看着尉迟嘉手中的小鼎,眼前亮了一亮: “我都忘了还有这个,你怎么不早些拿出来!” 说完,直接从尉迟嘉手中将小鼎拿了过来,举到了小妖怪们面前: “好了,你们放心,这鼎和我们本出同源,我不让它吃掉你们,它就吃不掉你们,想要跟去的进来,不然,我真的带不了你们这么多小妖怪。” “我进!” 狐狸精首先表态,毫不犹豫地化作一缕红光跳了进去。 大魔王可能是铁石心肠,但是小仙子这人心软得很,说不让它们死,那就一定不会让它们死。 狐狸精这么一跳,对主人抱有绝对信心的胖胖也紧跟着跳了进去,小白猫看见胖胖跳了,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跳了进去。 就连远处的西泠,也立刻不装死了,蹦起来就往混元鼎里面跳,卫襄拦都没来得及拦。 很快,混元鼎中就传出了西泠的惨叫,对此,卫襄对担心不已的祝言表示无奈: “他一个水里生长的海豚妖,进去里面,可能是要吃一些苦头,不过你不用担心,他肯定死不了,最多就是到了南海,变成一只烤海豚而已。” 烤海豚?好残忍! 祝言默默地打了个哆嗦,什么也不敢说了。 解决了小妖怪们,剩下的就是人了。 这个卫襄不担心,大家都会飞,带着唯一不会飞的鲛人,并非难事。 哎,唯一遗憾的是,她实在是没有领队的魄力啊,想遣散点儿人员都宣告失败。 卫襄郁闷将小鼎揣进了怀里,闷闷不乐地表示,起飞,正式上路。 贺兰辰看着手里的朱云犯了难,有没有人来告诉他,这个人,带还是不带啊? 从头到尾保持沉默的程无心在此刻总算是仗义了一把,站了出来从贺兰辰手中接过了朱云: “带着吧,其实尉迟嘉心里明白,小师妹根本不可能狠得下心丢下这人的,他只是看不惯这家伙总往自己老婆面前凑罢了。” 贺兰辰感动不已,连连点头: “大师姐说得对,咱们的小师妹臭毛病很多,但是心特软,你看她走之前,连她的大丫鬟都要还了卖身契放她去嫁人,的确难得。还有永和郡主,那么欺负小师妹,小师妹都没有把她怎么样。” “没有把她怎么样?”程无心笑了。 弄走了贺兰恪体内的连心蛊,就是对永和郡主最大的打击了。 贺兰恪一开始的确是因为尉迟嘉对他用了幻术,才会对永和郡主死心塌地,但是后来……永和郡主如果不是逼着鲛人交出了连心蛊,贺兰恪会多看她一眼? 大周和毗陵的联姻,大概很快就会破裂了吧? 不过这也不是她要关心的事情,她要放在心上的,无非就是成功把小师妹押送到南海,然后再回来把卫曦带回蓬莱这两桩而已。 就这样,在卫襄的带领下,一行人直奔南海,没用几日,就飞到了南海之滨。 几人落在了南海之滨的小镇上,终于脚踏实地开始走路。 吐了一路的鲛人也结束了悲惨的空中之旅,恢复了那么一点点精神。 南海的气候比之大周,要温暖湿润得多,在大周春日里的花骨朵刚刚开始绽放之时,南海已经遍地繁花,璀璨似锦。 一行人走在小镇上,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是新鲜的,让人忍不住多吸几口气。 而小镇上的人看起来比从前卫襄来的时候多多了,而且都朝着一个地方熙熙攘攘地涌过去。 卫襄觉得有点儿奇怪: “我之前来的时候,这个小镇还是很冷清的,除了出海讨生活的渔民,就没别的人了,如今是怎么了?” 说着,卫襄就扯住了旁边一位形色匆匆的老太太: “大娘,你们这是做什么去?” 那老太太回过头,不悦地横了卫襄一眼: “你这姑娘怎么说话哪,我三个月前才生了小儿子,我有那么老吗?叫什么大娘,叫大姐!” 大姐……卫襄瞅瞅眼前这老太太脸上能夹死苍蝇的褶子,再瞅瞅她满头稀疏皓白的头发,忍了心里怪异的感觉,改了口: “大姐,你们这是干什么去啊?” “我们当然是要去拜祭海神娘娘啦,你这姑娘一看就是外地来的,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海神娘娘有多灵验,简直是有求必应!呐,我之前来求海神娘娘给我个儿子,海神娘娘立刻就答应了,这不,我小儿子都三个月了!就算只怀了六个月,早产,也还是健壮的很!算了,不跟你说了,我得去抢个好位置,让海神娘娘保佑我那恶毒的大儿媳妇早点儿给我去死!” 老太太横眉竖眼地说完,甩开卫襄的手就跑了,留下卫襄风中凌乱—— 这,这又是怎么样的一出伦理惨剧? 不过,大娘你们什么都甩锅给本海神,真的好吗?本海神才走马上任多久啊? 其他人也用见了鬼一样的眼神看着卫襄。 程无心最先将张得能吞下一个鸡蛋的嘴巴收了回来,以一种十分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卫襄: “小师妹,你虽然是海神娘娘了,可这,这也不能滥用职权啊,你让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生儿子,真的好吗?” “我,我没有啊。” 卫襄莫名其妙: “我什么时候答应让她生儿子了?” “那请问,你平时是怎么对你的子民尽南海海神娘娘的职责的?你是怎么跟你的子民沟通的?” “这个……”卫襄回想了一下,“就是做梦呗,我会梦见他们所求,然后就……” 卫襄说到一半,神情蓦然尴尬。 程无心顿时就猜到了大概: “然后就全都答应他们?” “也没有吧……我就是跟他们说,好的,好的,放心吧,会有的……诸如此类。” 卫襄期期艾艾地说道。 程无心与贺兰辰对视一眼,两人已经彻底无语—— 天真的小师妹啊,你见过哪个神明真的是有求必应啊? 有求必应,是会出乱子的啊! 第486章 论如何当好一个神明 卫襄本人尚且没有意识到,遇见这个奇葩老太太,还只是一个开始。 但是满心不是滋味的卫襄很快就决定,送鲛人回深海的事情先放一放,她需要去自己的神庙里看看。 结果走了没几步,卫襄就听到了更多的奇闻怪事—— 村头的赌棍来跟海申娘娘求个媳妇儿,结果海神娘娘就赐给了他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街上的惯偷张三去求海神娘娘让他发大财,他隔天就偷了一袋子金元宝。 甚至当地的父母官去求海神娘娘让他连升三级,海神娘娘都答应了,可问题是,那个父母官,就是个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家伙。 而今日海神娘娘庙比往日里更热闹,就是因为那父母官得偿所愿,要在离任前给海神娘娘还愿,一口气请了三天的戏,据说还要给海神娘娘塑金身。 所以,去往海神娘娘庙的人,一半是怀着崇敬的心情去许愿祈求的,希望自己也能够得偿所愿,还有一半,则是怀着愤怒的心情,想去看看这海神娘娘到底能不靠谱到什么地步。 尤其是此时路旁两个互相搀扶的父子一边走,一边哭骂: “这是什么瞎了眼的狗屁海神娘娘,那个狗官贪赃枉法,占人妻女,你居然还让他升官!老天爷啊,你怎么不睁眼看看啊,你怎么不降下一道雷,劈死这是非不分的海神啊!” 站在旁边的卫襄默默地看着那对父子,想要上去搭个话,最终却只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来。 她能说什么,她能说自己就是那个该遭雷劈的,是非不分的海神? 可是,她也根本想不起来自己的梦里都答应了别人什么啊。 卫襄纠结地看着人群裹挟着那对父子滚滚而去,复杂的心情逐渐变成了气馁。 她也没再往前挤了,直接就在路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看起来孤独又可怜: “我,我不太敢去了……难道,我保佑诚心祈求我的人,真的是错了吗?难道我做梦的时候,也要在梦里一一甄别吗?我……我做不到啊。” “这不是你的错,在天地和神明面前,众生都是平等的,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悲喜就有什么不同,既然你是神明,那么无论你如何做,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来指摘你。” 尉迟嘉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轻声安慰。 卫襄抬头看了尉迟嘉一眼,默默地扑进了他的怀抱。 他真好,没有和那些人一起来指责他,无论对错,他都能站在她这边,这就够了。 但是卫襄却没有再开口说话,浓浓的沮丧和挫败感还是在她心头萦绕。 她一直都以为,重来一次,自己能够变得不一样了,但事实上,她还是什么都做不好。 她还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又怎么能做得好高高在上的神明? 朱云远远地站着,也很想上去安慰几句,但是咬咬牙,最后还是站在了原地。 祝言一直以来就是个小透明,这种情况之下,就算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过去凑热闹。 至于程无心,虽然对卫襄也抱有同情,但这同情,实在是有限。 就在贺兰辰准备走过去叫那些议论纷纷的人闭嘴的时候,程无心出手拦住了他: “这事儿也怪不得别人对小师妹咬牙切齿,实在是她这神明当得糊涂。她得知道,这‘神明’二字,并非修仙那般逍遥自在。之前叫她早些来南海她不来,现在造成这种局面,她自己再不反思,等着以后真的被雷劈吗?” 程无心这番话甩出来,成功地让贺兰辰停下了脚步。 是啊,做神明可不比修仙。 修仙只对自己一个人负责就好了,只要不触及师门禁忌,一般没人会管你。 但是做神明就不一样了—— 当一个一国之君尚且要累个半死不活呢,更何况要照管芸芸众生? 贺兰辰心里默默地为自己的小师妹鞠了一把同情泪,抬头看着程无心: “大师姐,那照你说,小师妹现在,该怎么办呢?” “她啊,现在就什么都不要做,什么诺言都不要许,让她这些良莠不齐的子民们好好反省一下。至于以后……”程无心看了一眼远处依旧乱纷纷地朝着海神娘娘庙涌去的民众,长叹一句,“以后,她就难得糊涂吧。” “难得糊涂?可是大师姐你刚刚不还说她这神明当得糊涂吗?”贺兰辰莫名其妙。 “我说的难得糊涂,不是说她这样的稀里糊涂,而是说对世事顺其自然,不要随随便便出手干预。” “可要是万事都顺其自然,不出手干预,那为什么要有神明的存在呢?” 这个观点贺兰辰不能认同,立刻出声反驳道。 程无心冷笑: “那你以为神明是为什么存在?是为了救苦救难,还是为了普度众生?” “对啊,神明就应该救苦救难,普度众生……” “可你真的见过神明救苦救难,普度众生吗?不说别的地方,就说东海和大周,每年因为饥荒寒冷,因为洪水猛兽甚至是病痛死去的人少吗?那些人受苦受难,甚至是死去的时候,他们不曾在心里呼唤过神明吗?可是诸天神佛,谁又回应过他们?” “大师姐你要这么说的话就不太对了,世间事,百因必有果,他们有这样的结果,那必定是有之前的因由的,这和神明仁慈和冷漠是没有关系的!” “所以我才说做神明要难得糊涂,顺其自然,遵循万事的因果就好,何必多管闲事?” “可是大师姐,话不能这么说,有些事情还是有例外的,比如刚生下来的小婴儿,如果病得快要死了,神明能救,为何不救?就算他前世做了什么恶事,可这辈子他已经重新投胎为人,前尘尽忘,他就算把世间的痛苦全都尝一遍,他也并不知道自己错哪里了啊,所以,他吃再多的苦有什么意思?这样无辜的婴儿,神明又该不该管?” “这……” 程无心:……老娘一个被上天选中的穿越者,面对眼前这古代人,居然有点词穷?! 还有,贺兰师弟你不是向来寡言少语的吗?你是参加了辩论赛了还是怎么着啊? 这边程无心和贺兰辰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着,旁边的卫襄怔怔听了一时,心里那点儿沮丧和伤感却是渐渐地没了—— 原来,大师姐和贺兰师兄他们也不懂如何当好一个神明啊。 卫襄瞬间如释重负。 就比如一个小孩子在为自己背不动两百斤的东西而生气,但是当她看到一个成年人也还是背不动两百斤的东西时,这小孩子自然也就不生气了。 而且卫襄的心境也在轻松之后,豁然开朗。 在梦里面对自己的子民之时,她的想法可能是简单粗暴的,你们是我的子民,你们有求于我,我就应你们。 但是大师姐认为,神明要难得糊涂,顺其自然,要像老天爷一样冷眼旁观就好,不要过多插手人间事。 贺兰师兄却又觉得,该出手时还得出手,不能对无辜的人见死不救。 可见事关神明,连大师姐这样无所不知,见多识广的人都不能有一个明确的定论。 那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对于神明,每个人的理解都是不同的? 仁慈也好,冷漠也罢,不同的人做了神明,都会有不同的手段,就像人间的君王,有明君也有昏君,有仁君也有暴君。 而她,为什么就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一个神明呢? 哪怕她是个草包,她如今也是神明啊! 卫襄立刻就站了起来,拔腿就朝着海神娘娘庙的方向跑了过去: “我先走一步,你们后面慢慢来!” 尉迟嘉虽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但是能感觉到卫襄的心情没那么糟糕了,二话不说直接就跟着跑了。 留下剩下的四个人面面相觑。 其中当属程无心最为诧异: “咦,小师妹没哭?我以为她要寻死觅活了呢!” “这你就不懂了。”贺兰辰倒是觉得这才是小师妹的真性情,“小师妹这个人呢,最大的好处就是遇事儿绝对不过分为难自己,伤心也好难过也好,就那么一会儿,很快就能像一阵风似地过去,想得特别开。” “你说得没错,小师妹这人,脑袋简单也有脑袋简单的好处。” 程无心点点头,对贺兰辰的说法深表赞同: “想开了就好,我们也跟去看看,看她是要干什么去。” 海神娘娘庙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几乎能把小小的神庙给挤塌。 就在卫襄隐匿身形飞进神庙的一瞬间,只觉得脑袋上猛然一阵剧痛,像是被人拿榔头敲了脑壳一样,她差点儿昏死过去。 “襄襄!” 尉迟嘉连忙飞身而起接住了她。 卫襄跌落在尉迟嘉怀里,指着神庙中间的大殿里,浑身都在颤抖: “住,住手!” 神庙中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经散开,大殿里的景象赫然展露在尉迟嘉眼前—— 大殿的神像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正抡着一根榔头,悲愤地朝着已然破碎的神像一下一下地砸下去: “什么海神娘娘,你就是个有眼无珠的祸害!今天我就拼了我这条老命,也要除了你这祸害!” 神庙中先是安静了那么一瞬间,然后响起无数尖叫声—— “啊,这该死的老畜生居然毁了海神娘娘的神像!该死,真是该死!” “抓住他,抓住他!” “不必抓了,给本官就地问斩,格杀勿论!” 再然后,一道金光闪过,残破的海神娘娘神像和那个破坏神像的老头儿一起不见了。 大殿里的人再次震惊,再次尖叫,再次乱哄哄地闹了起来。 身着大红色衣袍的神庙女巫也惊慌失措地朝着原本神像所在的地方扑了过去,直到触及了冰冷的石地,才敢相信海神娘娘的神像,居然真的消失了! “海神娘娘,海神娘娘!” 女巫匍匐在地,浑身颤栗着大哭起来。 但是很快,她就转过身来,愤怒地指着尖叫吵闹的人群: “都是你们,都是你们贪得无厌,才会惹怒了娘娘,都是你们!” “我们?我们是来给海神娘娘还愿的,如何能赖到我们身上?” “就是就是,说不定是你侍奉不周,娘娘才会生了气——还有,刚才那老头是怎么能靠近娘娘神像的?你身为女巫,怎么能连娘娘的神像都保护不好?要你何用!” 向来对女巫很是尊敬的民众面对眼前这陡生的变故和指责,片刻的冷静之后,很快开始反驳争辩。 一片争吵喧闹中,一个身着官员服色的中年男子从人群让出的空隙中走了出来,横眉扫了一眼愤怒的女巫,一种不好的预感朝他笼罩了过来。 按理说,他是不应该信奉什么海神娘娘的,但是这个海神娘娘似乎很灵验,也有很好的聚拢民心的效果,就这么突兀地不见了,这件事着实蹊跷得很。 思忖片刻,官员镇定了下来,朝着身后挥手: “抓!凡是今日行事可疑之人,全都给本官抓起来!还有,吩咐下去,谁能找到海神娘娘的神像和作恶之人,本官赏白银万两!” 白银万两?! 人群瞬间再次沸腾,原本还在和女巫争吵的民众立刻转头朝着神庙外面挤去,场面再次失控。 神庙不远处的山石上,卫襄看着自己残破不堪的神像,再看看那已经昏倒在地上的老头,脚抬起来又放下,很想一脚把这人给踹飞,但是忍了又忍,还是忍了下来。 “算了算了,我不能生气,这人也不算……也不算无故行凶。我是一个深明大义的好神明,我不生气,我不生气!” 卫襄捂着脑袋转圈圈,自我安慰。 虽然她的脑袋看不出来什么外伤,但是内里实在是疼得厉害。 “襄襄,过来。” 尉迟嘉伸手将卫襄拉进怀里,将之前从她体内拿出来的冰魄再度放回了她的额间,卫襄的头痛总算是有所缓解。 程无心在一边幸灾乐祸地看热闹,俯身从地上捡起一块神像的残片,在卫襄面前晃了晃: “小师妹,看来你这神明之位也不是高枕无忧的啊,万一有人把你的神像砸成粉末,那你岂不是一时三刻就要死翘翘了?” “不,不会吧?”卫襄顿时又开始觉得头疼了。 第487章 慎重的神明 卫襄很想说,我可没那么脆弱。 但是这话在嘴边绕了好几圈,都没能说出来。 残破的神像就那么站在她的面前,用剩下的一只眼睛盯着她,让她只要看一眼,脑袋就隐隐作痛。 这种眼睁睁看着残破的“自己”的感觉实在是太诡异而令人毛骨悚然了。 “别看。” 尉迟嘉在此时伸手捂住了卫襄的眼睛,眼风扫过程无心的时候,就带了那么一丝警告的意味。 程无心冷冷地瞪回去,对尉迟嘉这种教小师妹做鸵鸟的做法在心里鄙夷不已。 这都是神明了,还要自欺欺人不敢面对真相,有意思吗? 卫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她掰开了尉迟嘉的手,勇敢地看着自己残破的神像: “没事,我还是看看还能不能修补好吧,我就不信了,一个泥巴塑成的神像还能决定我的生死了!” 不远处的祝言闻声而动,很快朝着卫襄挥了挥自己满是泥巴的双手: “小仙子,我也是这么想的!” 卫襄回头瞅了瞅认真和泥的祝言,忽然间特别感动。 她的身边不缺小妖怪,更不缺人,而祝言,只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存在感几乎没有。 可是这一刻,别人都只是安慰她,祝言却能实实在在地想着要赶紧把她的神像给补起来。 不管有没有用,这都是很令人感动的一件事。 只是卫襄还没感动完,尉迟嘉就在旁边抬了抬手,金光从破损的神像上掠过,那神像顷刻间就恢复了完整,一张残破的脸也恢复了和卫襄一般无二的美艳秀丽,唯独神态比卫襄端庄了许多,让人一看就能感受到神明的威严,绝对不敢生出任何亵渎的想法。 “这……”完整来得太快,卫襄吃了一惊。 “啊?” 祝言两只沾满泥巴的手也显得尴尬起来,他,他能力不足,做的事情,是不是多余了啊? “襄襄的神像这件事,不是重塑就能解决的。” 尉迟嘉似乎看出了祝言的心思,解释了一句缓解了他的尴尬,然后抬手拍了拍卫襄的脑袋: “头还疼吗?” “头?哦,不疼了。” 卫襄很快就察觉到脑袋里那股细细的疼痛一瞬间就消失了。 她晃晃脑袋,对尉迟嘉很满意,整个人都精神了: “真的一点儿也不疼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可是尉迟嘉的眼神中却半分喜悦之色也没有,如墨色一般的双眸更黑沉了几分,眼底透出来的情绪就像海上翻涌而来的墨色巨浪一般,牢牢地盯着卫襄,谁也看不到这巨浪之下隐藏着的,到底是是喜是悲,是好是坏。 唯有两人天长日久相处之下的直觉告诉卫襄,眼前的人并不高兴,甚至,心底还有暴戾之气涌出来。 “怎么了?”卫襄抬手覆在尉迟嘉眼睛上,将他眼底的那片暴戾之气遮住,轻声问道。 “没事。” 似乎是听出了卫襄的担忧,尉迟嘉很快抬手,微凉的手心覆盖在了她的手背上,笑着将她的手拉了下来,眼底一片风平浪静地笑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件事情挺好笑。” “好笑?”卫襄狐疑地看着尉迟嘉:“好笑你怎么不笑啊?” “嗯,我现在就笑一个给你看。” 尉迟嘉朝着卫襄微微一笑,光华夺目而又让人忍俊不禁。 “哈哈!” 卫襄伸手扯了扯他的脸皮: “好了,不想笑就别笑了,你这样强颜欢笑可真丑。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我刚刚用灵力为你重塑了神像,你的神像完整了,并且,一般人也根本打不破,以后你就放心好了。” “用灵力重塑神像?哎呀,你可真聪明,居然能想到这个主意!” 卫襄眼前一亮,对啊,泥塑的神像凡人一榔头就能给砸了,但是灵力塑成的神像,除非对方实力比她强横,否则休想损毁半分! 卫襄欢欢喜喜地绕着自己的神像转了几圈,越看自己的神像越觉得顺眼。 然后伸手一指祝言: “看在你为我尽心的份儿上,这尊神像给你吧,尽管拿去领赏!” 刚刚把手洗了的祝言有点傻眼儿: “什么?” 天擦黑的时候,纷乱奔跑的人们又重新聚拢到了海神娘娘庙前,因为据郡守发布出来的告示说,海神娘娘的神像找到了,大家一边遗憾自己没能抢先找到海神娘娘的神像,一边又都想看看到底什么人这么能耐。 结果大家看到的就是一个道士模样的年轻男子在跟郡守大人讨价还价。 道士认为自己虽是修道之人,但郡守应该遵守诺言,给他一万两白银。 可是郡守不这么认为啊,他觉得海神娘娘的神像既然已经找到了,而且完好无损,那又何必再给这个人银子? 毕竟那可不是一两十两,那是白花花的一万两银子啊! 而且,这种事儿……这个人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吗,居然真的来跟他这个郡守要钱,也不知道去打听打听! 于是郡守大人听这年轻道士说了几句之后,就笑了: “本官说的是,找到了海神娘娘的神像,抓到了那个作恶的人,赏白银万两,可你,只找到了海神娘娘的神像,并没有找到那个作恶的老头儿,所以,这银子,不能给你。” 冠冕堂皇地说完,郡守就直接命人把他抓起来丢出去。 什么大不了的,一个贱民而已。 那些前来围观的百姓虽然觉得这道士可怜,但大家对郡守大人的手段心里也都有数,除了在心里暗暗叹息几句,同情几分,并没有人敢出声替他抱不平。 而有些原本坚定地信奉海神娘娘的民众,此时心头也都掠过了一丝疑惑—— 海神娘娘,真的能护佑他们吗? 如果真的能护佑他们,为什么,又要去护佑这样一个作恶的人? 被衙差们拖出去的那个年轻道士也没有出声,只是在被丢下山的时候,默默在心里叹息了一声,然后给了这郡守大人几许同情。 你的最后一丝机会,被你自己放弃了。 隐匿身形坐在神庙房梁上晃腿的卫襄点点头,在眼前的名单上某处,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好了,最后一丝善良都泯灭了,赐死。” 划完了,又转头去看尉迟嘉,颇有点儿忐忑不安: “你说,我这样随意定人生死,是不是有点儿草率?” “这有什么草率不草率的,你现在是神明,你有你的审定规则,你觉得这个人该死,那他就应该去死。” 尉迟嘉淡淡地说道,顺手塞了块肉干儿在卫襄嘴里,阻止了卫襄再继续发问。 从混元鼎里溜达出来的狐狸精回头默默地看了一眼尉迟嘉,转过头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儿。 就算你老婆现在不是神明,你肯定还是觉得你老婆觉得谁该死,谁就得去死。 不过卫襄到底没有尉迟嘉想得这么理所当然。 她见多了太多的大周官员,也见多了太多的冤假错案。 当自己手里没有生杀大权的时候,世间的一切冤错之事对她来说,只能观看,不能参与,随口点评几句毫无心理负担。 但是此时此刻,她手里握着凡人的生杀大权之时,她却不敢随意下结论。 一个人的善恶,并不能看表面,一个人是不是真的该死,并不是她的大笔一挥这么简单,必须要慎而又慎。 卫襄把手里的人名单子给了狐狸精: “你再去仔仔细细查一遍,这上面的人,还有这个郡守大人,到底都做过什么恶事,有没有做过好事儿,全部写上,我一定要做一个明察秋毫的神明,我可不当糊涂神明!” “是,我这就去。” 既然在小仙子的神庙里它也得到了一席之地,蹭小仙子的信仰之力蹭了这么久,那么无论如何,它都应该出点力气的。 不过狐狸精觉得自己一个人力气可能有限,直接就把装道士的祝言也拉了出去: “走走走,我看你伪装起来也挺在行的,咱们俩一起去。” 程无心和贺兰辰则是趁着这会儿功夫参观卫襄的海神娘娘庙,参观完了,发自心底地生出羡慕来。 这只是一间小小的神庙,没有宫殿楼台,也没有雕梁画栋,小小的三间正殿,两间厢房,跟别的地方那些占地动辄千亩的寺庙比起来小得可怜。 可它的香火是真的鼎盛,三间正殿中铜制的香炉里满满当当全是香灰。 而在他们这些修仙之人眼里,这可不只是普普通通的香灰,这是最纯粹的信仰之力—— 这是超脱了一般灵力的另一种力量,无需辛苦修炼,无需辛苦寻找,只要有人信你,就能存在。 就比如人人知道天地亘古长存,但很少有人想过,天地为什么能够亘古长存? 正是因为每个人从有意识以来,就坚定不移地相信,头顶上的就是天,脚底踏的就是地,所有人的意念汇聚,才支撑着天地稳定的存在啊。 如果有一天,所有人都怀疑天地的存在,觉得天可能不是天,地也不是地,那么天地还可能存在吗? 当然,这是很缥缈的想法,事实是,小师妹以凡人之躯,在这浩渺天地间拥有了唯一的一个神位,从此以后,只有有人信她,她的力量就能源源不绝,她就永远不可能消散在这世间。 这样的状态,对于修仙之人来说,不是飞升,却胜似飞升。 “我觉得,小师妹可能再也回不去蓬莱了。”良久之后,贺兰辰说了这么一句话,眼前居然有点儿莫名酸涩。 当初,看着那个不学无术让人头疼的草包小师妹,他还以为掌门师伯是给他们收了个一辈子都要庇护的麻烦呢。 可是现在,眼看她越来越强大,虽然还是蠢笨,却再也无需师门庇护,他心里居然还有点儿伤感,依稀间,居然还有不舍。 “肯定是回不去了,但是我们可以来看她啊。” 程无心也有点儿伤感,但她更多的是高兴: “东海其他仙门总是看着我们蓬莱人丁稀少,觉得我们蓬莱就要没落了,那么等小师妹坐稳了神明之位,他们就会知道,我们蓬莱弟子虽少,但有一个是一个,一个,顶别人一百个,那岂不是很好?” “这倒也是,有一个神明小师妹,那我们等于是多了一个靠山。” 被程无心这么一说,贺兰辰的那点儿伤感很快也就没了,剩下的只有欣慰。 同门一场,看着自己的小师妹出息,总比看着她继续草包下去要强。 正殿旁边的大水缸里,鲛人女子有些害怕地缩在水里,大气儿都不敢出。 但是红衣的女巫却神态恭顺地将一些贝壳水草之类的捧到她的面前,依着水缸跪坐了下来,对她露出一个和气又温柔的笑容: “你既然是海神娘娘托付给我照顾的,那你就安心住在这里,我一定会照顾好你。” 听到这样温柔的声音,鲛人女子终于鼓起勇气打量了面前的女巫一眼,眼神最终停留在她点缀着红色发带的长发和她带着几许碧绿的眼睛上。 她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你,你也不是陆地上的人类吧?” “我不是,我原本是我们部落献给海王的新娘,是海神娘娘给了我新生,后来,我就来陆地上侍奉海神娘娘了。” 女巫温柔地回答道。 鲛人女子琉璃一般的眼珠中终于泛出了点点光彩: “这么说,海神娘娘,她是一个宽容善良的神袛了?” “这个么……”女巫回头看了一眼正殿内宝相庄严的神像,神情莫测地笑了笑,“这要看对什么人了。” “什么?”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放心的鲛人女子愣住了。 晨光微曦之时,女巫和鲛人女子在见识过了海神娘娘的仁慈善良之后,终于见到了海神娘娘身为神袛的杀伐果断。 卫襄坐在大殿内的蒲团上,随手布了个结界将所有前来上香祈愿的人拦在了神庙外面。 她面色沉沉地盯着手中的一沓纸看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吩咐狐狸精和胖胖: “好了,我打过叉的人可以去死了,至于其他人,病痛灾祸,让他们一一尝个够,我得让他们知道,一时的宽纵,并不等于他们就一直没有报应。” 胖胖在混元鼎中实在是憋坏了,这会儿一听居然有这种差事给它干,连忙屁颠屁颠地答应了,和狐狸精一同跳出神庙,去“惩恶扬善”了。 天光大亮以后,郡守大人晚上上茅厕,一头栽进坑里溺死了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海滨小镇。 第488章 深海 “这,这种死法也太……太不体面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祝言忍不住惊叹。 即使那郡守大人曾经亲自下令把祝言扔出去,但祝言仍旧是对这个倒霉的郡守大人充满了同情。 而且,在听着邻桌的人绘声绘色描述郡守大人“凄惨”死状的时候,祝言忍不住捏了捏鼻子,勉强忍住没吐。 旁边的卫襄倒是一点儿没受影响,优哉游哉地喝着粥,就着海滨小镇特有的咸鱼,吃得特别香。 这让祝言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暂时性耳聋了,不然,这种事情,真的能下饭吗? 程无心就没有祝言这么隐忍小心了,直接翻了卫襄一个美丽的白眼儿: “我说你也真是……真想要一个人的命,怎么着不成啊,偏要这样。” “这能怪我?” 卫襄立刻还嘴,力证自己没聋, “那是他自己小气!你看看他平日里贪赃枉法家财万贯的,就舍不得出点儿银子把自己家茅厕给修修!胖胖本来只打算趁他上茅房推他一把的,谁知道他家茅厕那么不结实……” “行了行了,你给我闭嘴!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程无心受不了了,看着眼前的稀粥咸鱼什么的,忽然就没了胃口。 卫襄得意一笑,总算没有再说什么。 茅厕算什么,她见过满屋子的老鼠都还有心情吃饭呢。 而且此时她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简直是太好了。 恶人受到惩罚,好人继续得到庇护,她总算将她自己稀里糊涂造成的那些冤假错案都给纠正过来了,从此以后,她就是一个有原则的好神明了。 那老头儿的闺女也给他安安全全送到家了,她又暗暗地许了他们家一个锦绣前程,以后那老头想起来曾经砸过她的神像,一定会悔得肠子都青了的。 她的子民们也一定能够知道,她是一个有着自己神明规则的好神明,以后肯定会更坚定地信奉她的。 只是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砸了卫襄神像的老头对自己捡了条命回来这事儿没有多大感触,但对于女儿被放回来这件事是极其满意的。 得知那个恶霸郡守死了,他高兴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等到听女儿说了她回家的前前后后,更是激动得一拍大腿: “爹就知道,这个什么海神娘娘是个祸害,爹去砸这一下子,真是砸对了!” 他女儿莫名其妙: “可是爹,海神娘娘应该是个好神仙啊,我真的看见她显灵了,真的是她把我送回来的!” “没错,是她把你送回来的,可你没想想她为什么能把你送回来?” “啥?” “她能把你送回来,是因为你爹我去砸了她的神像!” 老头满腔悲愤此时全都转化成了得意,大话说得掷地有声: “如果我不去砸她的神像,她能这么痛快送你回来?真是老话说得好,神鬼也怕恶人哪!” “这……好像也对。” 被卫襄亲自送回来的傻姑娘就这么被她爹的神逻辑给说服了。 然后老头伙同他女儿又对身边的人一一宣扬了这套神逻辑,以至于很久以后,这个小镇上的民众只要一有不如意,就跑进神庙对着海神娘娘的神像打两下,以此恐吓海神娘娘为自己办事儿。 很久以后莫名其妙凭空挨打的卫襄:……特么的老娘还是太年轻啊! 神和人之间说好的信任呢?再也无法愉快地护佑子民了呢,呜呜呜…… 当然,此时的卫襄并没有发觉自己对人性的认知尚有欠缺,她愉快地在神庙中好好睡了几觉,在梦里依旧愉快地护佑子民。 尉迟嘉看着卫襄这幅尽忠职守的样子,一直保持沉默,但是担忧全都藏在他深深皱起的眉头中。 而跟着他们的这群人中,只有程无心有实力和他分忧。 于是趁着卫襄睡着,程无心就劝尉迟嘉: “我知道,你肯定是担心小师妹做梦太多,会损耗元神——其实你真的是不必太过担心。之前小师妹在东海,要隔着万里之遥在梦中庇护子民,自然费力气,但是现在她人就在自己的神庙中,又有源源不绝的信仰之力,是不会有问题的。” 原本程无心是好意相劝,但是尉迟嘉听完了以后,眉头皱得更深了: “大师姐你的意思是,襄襄做梦,会损耗元神?” “啊,你,你不知道?” 程无心瞬间懵了。 她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下,才总算想起来,是的,没错,小师妹为了庇护子民损耗元神那时候,尉迟嘉正处于被封印的状态,自然是不知道的。 那他这么发愁,愁什么? 程无心想了想,继续劝: “其实没什么的,小师妹身为凡人,偏偏拥有神明之位,那她只能通过做梦来和自己的子民沟通啊,这很正常,没什么可担心的。” 尉迟嘉已经从程无心的话里听出了大概,他点点头,又摇摇头,看着神庙中的神像,眼底神情沉不见底: “不是,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她的性命,从此以后要和那尊没有生气的神像连在一起了,我真的怕……怕万一有一个比我们都强大的人出现,威胁到她,到那个时候,该怎么办?”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啊。” 程无心终于明白了,但这件事她想一想,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尉迟嘉。 小师妹成了南海的海神,拥有神明之位和信仰之力,这是好事儿,但天底下的好事儿是绝不可能让一个人都占全的。 有好处自然就有坏处,小师妹享受了好处,自然也要面对和自己神像从此捆绑这个坏处。 这是身为神明,应该付出的代价。 只是这话不好直接对着尉迟嘉说出口,尉迟嘉也并不需要程无心过多的安慰。 他凝望着在房梁上睡得香甜的卫襄,眼神很快就变得温柔而清晰,声音清冷中带着向往和坚定: “我一定会变成这个世界上最强的人,我一定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人的威胁。” 程无心和贺兰辰默默听着,在旁边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心惊肉跳。 想成为这个世上最强的人,这是多少人的梦想? 而历来有这个梦想的人,其下场……希望尉迟嘉,会是那个例外吧。 三日之后,付出了大量心力的卫襄终于彻底满意了,觉得南海岸边这块儿地方在自己的庇佑之下风调雨顺了,这才终于想起了一直被泡在神庙厢房大缸里的鲛人女子。 鲛人女子并不知道外面这些天死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少胳膊断腿儿,但她能从红衣女巫时不时的赞叹中听出来卫襄怕是做了不少事情。 这让鲛人女子原本安定下来的心再次揪紧—— 虽然海神娘娘救了她,但到底神明和凡人是不一样的,她的生死,就在海神娘娘的一瞬间罢了。 而卫襄将她丢在这个水缸里不闻不问,让她的心里更加忐忑不安,深怕自己就这么被遗忘,这辈子都无法再回到深海族群中了。 直到此时,蓝衣女子逆着光从门外走进来,笑眯眯地对她伸出了手: “走吧,我的子民,我送你回家。” “海神娘娘……” 鲛人女子愣了一下,终于敢相信,她就要回家了。 她冰凉的泪水滚滚而下,在水缸里直起身子,对卫襄深深鞠躬行礼,从此彻底信服: “多谢海神娘娘庇护!” 海岸上,红衣的女巫孤独地站在海风中,依依不舍地目送着一行人渐渐消失在碧海蓝天之间,直至他们彻底不见踪影,她才转过身走回神庙。 海神娘娘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来,热热闹闹地待了三天,然后再浩浩荡荡地离去,留给她的,是一如既往的寂寥和孤独。 但这寂寥和独孤并不会让她害怕,反而让她觉得心灵宁静。 她来到这陆地上,并不敢奢求海神娘娘的陪伴,也不曾向往人间繁华,她只要静静地待在海神娘娘的神庙中,静静地盘观着民众对海神的膜拜,就已经足够。 反倒是远去的卫襄对这韶华正好的女子满心的怜惜,坐在船头叹息: “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年纪轻轻的,为什么要枯守在神庙中呢,反正真要有人损毁我的神像,她也拦不住,何苦在神庙里毫无意义地苦熬?偏偏我让她走,她还不走,真是,真是让人心里难过。” “因为你的神像得有人擦啊,香灰的残灰得有人打扫啊,上香的人多了得有人维持秩序啊。” 狐狸精蹲在旁边,满脸的不以为然, “再说了,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宿命,就像小仙子你是神明,我是妖怪一样,可能那个女巫的宿命就是守护——她生来就喜欢守护某种东西,但是一直没找着,后来遇见你了,一下子就觉得守着你的神庙,自己的整个人生都有意义了。所以小仙子你完全没有必要多愁善感,你们人类不是有句话,叫做甲之砒霜乙之蜜糖吗?” 被狐狸精这么一开导,卫襄骤然觉得豁然开朗: “你说得也对哦,的确是这么个道理,我要是一直待在那个破庙里,我可能会被憋死,她却不会。罢了罢了,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说完,卫襄又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让自己的这个女巫永远年轻,永远平安健康。 不然身为神明,连侍奉自己的女巫都护不好,那可真是没法儿见人了呢。 南海的最深处,碧海连天,波涛翻涌,彻底脱离了人间的范畴。 卫襄按照鲛人女子的指引,总算找到了鲛人所在的海域。 “海神娘娘,我终于回家了!” 看到了海域中熟悉的漩涡和礁石,鲛人女子激动地摆动鱼尾,就要从船上往大海中跳。 但她很快克制住了自己的激动,回过身来朝着卫襄拜了又拜,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灵力球捧到了卫襄面前: “海神娘娘,这是我在永和郡主府的时候,为了自保,为永和郡主炼成的连心蛊,只要将它放入所爱之人的饭食中,便能让所爱之人永远对您忠贞不二。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您的,只能将这个送给您,来表达我的感激。” “原来这连心蛊是你炼的啊,鱼沧海那家伙没说你们鲛人还会炼蛊啊,我还以为是朱云给贺兰恪下的蛊呢。” 卫襄嘀咕了一句,将那连心蛊接了过来,打算笑纳。 且不说作用如何,她是真的挺喜欢这红色的小虫子。 但还没等卫襄拿稳手里的灵力球,尉迟嘉就从旁边伸手过来,将那个灵力球夺走了。 “你们鲛人,身负灵力?” 尉迟嘉看着手里的东西,语气戒备。 鲛人女子知道眼前这容颜俊美的男子是海神娘娘的夫君,连忙躬身作答: “我们鲛人并没有灵力。” “那这食灵力的连心蛊,是如何在你手上活下来的?” “一般的连心蛊要在陆地上炼制,但是我们鲛人一族鲜少上岸,我也是第一次炼制,我是,是用自己的鲜血喂养它的……” 鲛人女子怯怯地说完,又看向卫襄: “海神娘娘明鉴。” “我知道,你们鲛人没有灵力,但你们的血液中的确蕴含有类似于灵力的力量。” 卫襄对鲛人女子点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因为这个怀疑她。 毕竟鲛人一族虽然战斗力没有人类强,但出身,是介于妖类和人类之间的,血液中自然有传承自祖先的神异之处。 可尉迟嘉纠结的根本不是这个,他手一扬,就将那只连心蛊扔进了海里。 “哎呀,你怎么能把它扔进海里,它会淹死的!” 卫襄惊叫起来,气得跺脚。 尉迟嘉凉凉地看着卫襄: “我觉得我们之间,根本不需要这个东西。” 这……卫襄顷刻间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 可是,可是那红色的小虫子多可爱啊! 卫襄捶胸顿足,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抬脚踹了尉迟嘉一脚。 尉迟嘉没躲,修长的身影晃了一下,眼底的笑意逐渐蔓延上来。 什么连心蛊,到底不如他重要,对吧? 只可怜那红色的小虫子,在掉入大海的一瞬间就消失了,连个水花都没能溅起来。 卫襄神情低落地朝着鲛人女子挥挥手: “走吧,我送你去见你的族人。” 鲛人女子得到这一声允许,终于再无顾虑,大大的鱼尾彻底展开,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一头扎进了深蓝色的大海。 卫襄也纵身跳下船,追了上去。 海底,一个年轻的鲛人男子坐在王位上,神情忧伤: “父王,您到底去了哪里?” 第489章 再临鲛人神庙 就在这时,一个透明的水晶球在水里晃晃悠悠地飘到了他的面前,水晶球里,一只红色的小虫子正在里面打滚。 “灵溪!” 年轻的鲛人男子盯着那水晶球看了一瞬,霍然跳了起来。 海底的海水开始翻涌成漩涡,人首鱼尾的年轻男子泅渡而上,很快露出了海面。 而海面上,只剩下一艘孤船在海面上的漩涡里孤独地打着转,船上连个人影都没有。 “人类的船?” 鲛人男子壮着胆子靠近船只查看了一番,心中大骇,转身一个猛子,又朝着海底深处飞快地游去。 “快,快藏起来,人类又来了!” 鲛人男子的喊声响彻海底,珊瑚宫殿中的男男女女听到了,都慌乱起来。 有几个脆弱的鲛人公主当即就痛哭起来: “前些日子,人类已经捉走了灵溪,这一次,我们又该怎么办?没有了大巫娘娘,也没有了父王,我们鲛人,真的要灭族了吗?” 正在海底四处游动传递消息的鲛人男子沉默了。 父亲已经失踪很久了,至今没有消息。 但是能确定的是,父亲肯定还活着,因为无论他怎么努力,他都无法成为鲛人的王。 即使他坐上了王位,他也并没有继承父亲的力量。 可是父亲,他到底在哪里?他真的就这么被那个人类女子带走,再也不愿意管他的族人了吗? 心中一片酸涩之下,鲛人男子也几乎落泪,但是他的理智告诉他,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他咬咬牙,冲着那几个鲛人女子喊道: “哭什么哭,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人类已经入海了!” “不,我不走,我相信父王就这么抛下了我们!如果人类真的来了,我们再怎么逃也是逃不掉的,我不走!” 到底不是真正的王,鲛人男子的话对那几个鲛人女子来说,并没有绝对的权威,恐惧绝望之下,那几个鲛人女子扑倒在王座之下,抱着王座哀戚地哭起来。 年轻的鲛人男子只好冲着宫殿外面围拢过来的族人无力地挥挥手: “将让她们带走。” 鲛人的力量太弱,自从人类的修仙者来过之后,他们鲛人已经沦为了人类眼中的鱼肉。 此时,他何尝不想像妹妹们这样扑倒在王座之下痛哭一场,可是哭有什么用? 他就算拼个鱼死网破,也总得保护好族人,和可恶的人类决一死战! 所以,当族人都撤退藏匿以后,年轻的鲛人男子就举起了从海底捡来的尖石,砸向了幽暗海水中蹁跹而来的身影: “我跟你们拼了!” “啥?” 卫襄闪身躲过,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身后的鲛人女子: “你的族人,就是这么对待我们的?” 一旁,尉迟嘉已经一掌挥出,鲛人男子手里的尖石瞬间化成了碎末,人也轻飘飘地在海水里飞出去老远。 可以想见,如果不是海水有极大的缓冲力,鲛人男子此时估计都已经成了碎片了。 “大王子!” 原本也吓了一跳的鲛人女子此时也看清了前方的人是谁,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摆动鱼尾追了过去。 卫襄目瞪口呆: “这,这是鱼沧海他儿子?” “噗!” 终于能够入海的狐狸精直接就笑出了声—— 老子傻乎乎,儿子更傻! 珊瑚宫殿中,受了内伤的鲛人男子一动不动地躺在王座之上,鲛人女子伏在他身边垂泪: “大王子,您真的不必对海神娘娘如此敌视的,是她从人类手里将我救回来的,也是她万里迢迢将我送回来的……” “可也是她带走了父王!” 原本还奄奄一息的鲛人大王子一听这话,立刻就坐了起来,看向卫襄和尉迟嘉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 “就是他们两个人,带走了父王!如果父王还在,灵溪你根本就不会被人类捉走!” 如果王还在…… 灵溪只回忆了一瞬,就叹了口气: “就算王还在,也是无法保住我们的族人的,人类的修仙者大王子您也见到了,那根本不是我们能够抗衡的力量……” “可即使是这样,我们也不能向这两个可恶的人类低头!” 鲛人大王子恨恨地在王座的扶手上拍了一下: “除非他们能将父王带回到我们的面前!” “将你父王带回来?能啊,很容易啊。” 卫襄坐在旁边的珊瑚椅子上,啃着岸上买的小鱼干儿,神情悠闲间话锋一转: “可是就凭你对我这个死态度,我为什么要把你父王带回来?” 鲛人大王子:……他,他哪个死态度了? 眼前这死女人把他爹弄没了,她还有理了? 鲛人大王子一口气儿差点没上来,气得三天没吃饭。 三天之后,卫襄在这片海底也玩够了,踹了一兜尉迟嘉用珊瑚做成的簪子镯子等等首饰,打算走人了。 “好了,既然你们鲛人冥顽不灵,非要对我这个恩人恩将仇报,那我也就不待在这里看你们脸色了,我走啦,那条傻鱼什么时候能回来,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喽。” 卫襄语气轻松地跟鲛人大王子告别,可怜的鲛人大王子再度被气得快吐血。 可是这口血想要吐出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为了失踪已久的父王,为了聚拢在珊瑚宫殿周围眼巴巴地看着他的族人,他不得不咽了这口气,对着卫襄低下了自己高贵的头颅: “鲛人一族,祈求海神娘娘庇护!” “什么,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感觉自己被晾了三天的卫襄立刻就逮住机会开始拿乔。 鲛人大王子牙齿咬得咯嘣咯嘣响,最终决定再屈辱一次: “鲛人一族……我鱼千潮,祈求海神娘娘庇护!” “鱼千潮……啧啧,这名字可真难听。” 卫襄终于放下了手里水草编织的袋子,在鲛人大王子面前的珊瑚椅子上坐下,看着躬身飘在自己身旁的鲛人男子,嫌弃地撇了撇嘴。 鲛人大王子:……再忍一次,就一次! 就在他做好了跟卫襄鱼死网破的准备之时,眼前的死女人终于慢悠悠地开口了: “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儿上,走吧,带我去你们的神庙,将你的父亲带回来。” 神庙? 鲛人大王子愣了一下,喉间那口血到底还是没忍住喷了出来—— 他父亲一直就在神庙?! 那他在这里跟这个女人这么低三下四,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为了你的父王啊。” 卫襄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笑眯眯地说道。 鲛人大王子心中一凛,硬生生遏制住了心中的怨恨和愤怒,咬咬牙,起身朝着海面上游去。 卫襄和尉迟嘉紧跟而上,狐狸精程无心等人也都浩浩荡荡地跟上。 其他鲛人则是瑟瑟发抖地躲在珊瑚之间,随时准备跑路。 卫襄和尉迟嘉只来过鲛人的神庙一次,还是一进去就被送回东海了,这一次,在鲛人大王子的带领下到达神庙之后,卫襄就对身边所有人都交代了,千万不要靠近礁石中间那个漩涡,除非谁想立刻回到东海。 狐狸精连连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程无心和贺兰辰倒是挺想直接回去的,但是想一想回去的时候还要去大周接卫曦,也就算了。 一群人都安静地待在了礁石上,卫襄就看着脚下的漩涡陷入了沉思。 她是不相信鲛人之王所说的什么从这里去东海,就是有去无回的。 要是真的有去无回,鲛人们赖以开启智慧的大巫娘娘的眼泪,是怎么从东海送回南海的? 可是,这个漩涡从南海送人去东海容易,这要怎么样,才能把人从东海安然无恙地拽回来呢? 鲛人大王子眼睁睁地看着卫襄围着这个漩涡一圈儿又一圈儿地转,自己的父王还是没影儿,心里越来越着急,想了想,干脆直接问: “你这个……这个尊敬的海神娘娘,我父王,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 “你急什么急?你父王失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是一时半刻就能回来的吗?” 卫襄横了鲛人大王子一眼: “做人要有耐心,一边儿呆着去。” 鲛人大王子:……好想打这个死女人一顿怎么办? 夜幕渐渐降临,深海上的巨浪慢慢地随着海风的降临翻滚起来,拍打着礁石,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衬得这深海之上越发安静没有人声。 卫襄还在绕着漩涡转圈圈,尉迟嘉安静地在一旁给她烤鱼。 狐狸精晕晕乎乎地捂着眼睛,说出了大家都想说的话: “小仙子,你别转了行不行,我都被你转晕了……” “不行,我得到处看看,看看到底从哪儿能把人给揪回来!” “那,那万一揪不回来呢?”狐狸精觉得这事儿可能没戏。 “闭嘴吧你,乌鸦嘴。” 卫襄瞪了狐狸精一眼,转过身考虑,自己是不是得把脚下这块礁石给劈开? 尉迟嘉看出了卫襄眉眼间的焦躁, 可她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旁边就又吵闹起来了—— “我跟你拼了!” “谁啊,闹腾什么?!” 卫襄气不打一处来,转过头去一看,鲛人大王子正揪着一条白海豚,要和那海豚拼命。 而礁石边儿上,鲛人女子灵溪焦急地站着,一看就是在为鲛人大王子担心。 “怎么回事?” 卫襄走过去朝着海里的白海豚怒目而视。 白海豚抖了抖尾巴,潜入了海底,很快就化作白袍男子上了岸,委委屈屈地站在卫襄面前: “我,我就是想问问她,能不能嫁给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干,他就要打我……” “这样啊。” 卫襄听了,倒没觉得这是多么大的事儿,转头看着愤怒的鲛人大王子: “我们人类有句话,叫做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灵溪长得好看,西泠喜欢她,问问她也没什么啊,不喜欢就说不喜欢,你干嘛气成这样?” 鲛人大王子一听这话更生气了: “那你们人类有没有一句话,叫做他人的妻,不可调戏?!” “他人的妻?灵溪是你老婆?” “她是我的未婚妻!”鲛人大王子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如果不是父王不见了,我们早就完婚了……” 卫襄沉默了。 从见到鲛人大王子开始,她总觉得这家伙傻乎乎的,但这会儿,看着这人为了父亲和未婚妻流眼泪,她心里居然挺不是滋味儿。 虽说鲛人不是人,但他们的悲欢离合,和人类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也会为了亲人伤心,也会为了妻子去跟远比自己强大的妖类搏斗。 这么一想,卫襄觉得挺感动的。 然后就回头随手一挥,把西泠给打得飞了出去: “以后就算看上人家姑娘,你也先打听打听,别再干这种犯二的事情了。” 西泠原本听着卫襄的话音儿,觉得她肯定是向着自己的,万万没想到她会忽然给他来这么一下,一个没防备,就被打得摔向了礁石中间的那个漩涡! 西泠顿时慌了,手舞足蹈地在空中发出尖叫: “啊啊啊,我不要回东海!” 他的身躯也本能地化出本体面貌,在瞬间迎风而长,变成了一只堪比长鲸的巨大白海豚。 “西泠!” 卫襄也急了,连忙操控巨浪朝着西泠卷去,想要把他给拉回来。 她是打算给西泠个教训,但是没打算把西泠直接给打东海去啊,东海那边灵兽稀缺,无主的西泠到了那边还不得被人给撕了? 可惜滔天的巨浪到了那个漩涡附近,就自动消失了,无论卫襄再怎么操控,都不肯再前进分毫,西泠巨大的身躯就那么卡在礁石之间,在漩涡之上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掉下去。 西泠简直要哭了: “小仙子,你就算不待见我,你也用不着这样对我吧……我不要回东海,呜呜呜……” 卫襄:……她说她真的不是故意的,有人信吗? 一旁尉迟嘉静静地目睹了这一幕,然后静静地烤好了手里的鱼。 直到鱼烤的散发出香味儿来了,他才悠悠地站起来,将鱼递给了卫襄: “饿了吧?来,你先吃,这边交给我。” “交给你?你知道怎么把鱼沧海给召唤回来?” “我……不知道。” 尉迟嘉眼神闪了闪,朝着西泠伸出手,一道褐色的细长影子从他衣袖中飞出,直直地朝着西泠巨大的身躯奔袭而去。 蛇妖也现出了巨大的本体,一圈一圈地环绕在白色的海豚身上,终于将它带离了漩涡上方。 与此同时,一声细微的“咔嚓”声从漩涡旁边传到了众人耳中。 第490章 爹回来了 “什么声音?”卫襄一边啃着香喷喷的烤鱼,一边竖起了耳朵。 鲛人大王子率先惊叫了起来: “裂了,我们的神庙裂了!” “你们的神庙就一个破漩涡,怎么裂啊?胡说八道!” 卫襄不以为意地斥道。 但是当她转眸去看的时候,手里的鱼都惊得掉了下去,直直掉进了海里—— 那个漩涡,还真的裂开了! 也不知道是西泠庞大的身躯把周围的礁石全都压碎了,还是蛇妖把西泠拽回来的时候太用力,尾巴扫到了礁石,反正那围绕着漩涡的礁石开始窸窸窣窣地碎成渣渣。 然后被礁石围在中间的漩涡居然也没有像普通海水那样四散流开,而是像一面旋转的镜子那般正正地从中间裂开,一分两半! “嘿,你们这神庙还真是有点儿神异之处。” 卫襄再也顾不上吃了,直接朝着漩涡上方飞了过去。 万里之外,东海深处,语凝海底。 鱼沧海正在跟莳溪抱怨自己的伙食差: “我们都在这儿待多少天了,那个抠门的镜子妖怪总是给我们吃这种垃圾食物!你去告诉他,今儿我还真就不吃了呢!你再告诉他,要是把我饿瘦了,他主人回来,绝对不会跟他善罢甘休!” 黄衣的鲛人女子温柔恭顺地漂浮在水中,侍立一旁,但是并没有对他的抱怨做出任何反应。 语凝海中的活物种类原本就少,能吃的水草贝壳种类更是稀少,轮回大人能够在这样的有限的条件之下给他们提供食物,已经很不错了。 可她身为子民,自然也不能对王的话有所反驳,只希望王能够早日面对这个现实吧。 心中如此想着,莳溪就转身准备游开,去找找看还有没有别的可以吃的水草。 结果她刚刚转身,身后的海水中忽然就起了波澜,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身后涌来,将她生生推出去几丈远! “王!” 莳溪下意识地转身喊道,果然,刚刚鲛人之王躺着的那块石头已经不见了,连带着鲛人之王的身影也消失了,只有一个巨大的漩涡在海底不停地转动,搅得整个海底都浑浊起来。 “王!” 莳溪再次绝望地喊了一声,愣怔片刻之后,奋力摆动鱼尾朝着白玉鼎的方向游去: “轮回大人,轮回大人!救命!” 而南海的那个裂开的漩涡裂开以后,还是照着原来的方向静静地旋转,唯独中间的裂缝慢慢地扩大,被海水一点一点地填满,直到原本的一个漩涡分裂成了两个各自独立的漩涡。 卫襄和尉迟嘉在漩涡上方看着这诡异的一幕,谁也没说话。 这漩涡就是鲛人一族的神庙,现在这神庙一分为二,是个什么意思? 卫襄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夜幕,也没看出来老天爷有啥暗示。 礁石上,鲛人大王子已经开始跪地痛哭了: “父王,孩儿对不住您啊,是孩儿没本事,连我们的神庙都守不住……” 听他哭得这么凄惨,卫襄叹了口气,也挺同情这个倒霉孩子。 爹丢了找不着,如今来找吧,神庙还变异了,最关键的是,这倒霉孩子就算是恨透了他们,也不能把他们给怎么样。 嘿,你就说他气不气吧? 卫襄心里正乱七八糟地想着,忽然听到了一声有些熟悉的尖叫: “啊啊啊!” 像是杀猪一般的男人叫声。 卫襄低头一看,刚好就看到一个黑影直直地从她脚下朝着她砸了过来—— “快跑!” 卫襄一看不好,伸手捞过尉迟嘉就跑,结果那个黑影就一路尖叫着被海浪拍上了高空。 良久之后,一片死寂的破碎礁石之间,一群人看着从高空跌落下来的那道黑影,全都目瞪口呆—— 这,这不是那鱼沧海吗? 黑暗中,鱼大爷并没有发现自己正在被众人围观,当他重重地摔在一块尖利的礁石上,被刺破了臀部之后,害怕恐慌种种情绪的催动之下,他开始破口大骂: “该死的破镜子!肯定是你这个死妖怪在算计大爷,你等着,大爷跟你没完,等你主人回来了,大爷非得让她砸破你的头不可!” 要是搁往常,卫襄听见鱼大爷这么骂人,早就跳起来踹他两脚了,但是这会儿这位鱼大爷的出现,简直是让卫襄心花怒放,她一点儿都没计较,直接冲上去拽着鱼大爷的衣领,狠狠一提,把他扔在了同样震惊的鲛人大王子面前: “你看,我把你爹给你叫回来了!” “我爹?” 鲛人大王子反应了一下,待到反应过来人类所谓的爹就是父亲之后,他看向卫襄的眼神中就再次充满了愤恨—— “你就算真的不能将我的父亲找回来,你也用不着这么来羞辱我!这个人,怎么可能是我爹?!” 鲛人大王子悲愤地吼道。 这个死女人,是不是把他当成傻子啊?难道他能连自己的爹都不认识吗? 但是没等卫襄辩解,被扔到鲛人大王子面前的鱼沧海就定定地看向了自己眼前的年轻人,“嗷”地一嗓子之后,猛扑上去抱住了鲛人大王子: “我的儿啊,爹终于见到你了!” 鲛人大王子:……哪里来的死鱼居然占我便宜?! 接下来的场面,就和卫襄预期中的喜认亲大团圆结果不太一样了—— 鱼沧海一次次地试图说明自己就是这傻孩子的亲爹,但是从来没见过自己亲爹年轻模样的鲛人大王子死都不认。 鲛人大王子望着卫襄,再度潸然泪下: “海神娘娘,就算您真的无法将我的父亲找回来,我也不敢怪您,但您要是非将这个来路不明的鲛人塞给我们,企图用他来控制我们鲛人一族,那我们鲛人一族宁死也不能从命!” 卫襄挺郁闷: “你真的想多了!你们鲛人对我来说没什么稀罕,我闲着没事儿干了我要控制你们?不过你真的就没看出来你爹跟你长得挺像吗?” “不可能,我长得像我母亲。”鲛人大王子再度嫌恶地推开上前来喊他儿子的鱼沧海。 这……到了这个地步,卫襄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点儿什么。 鲛人之王被扶桑故地的重生之力一顿洗礼之后,返老还童了,原本是天大的好事,现在却成了麻烦。 她只能对鱼沧海深表同情: “这样,你也先别急,你好好想想,你当了鲛人之王这么长时间,还有什么能证明你身份的东西,或者事情?” “什么能证明?本王还需要证明?” 鱼沧海怒道。 他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可是看着自己儿子跟看仇人一样的目光,鱼沧海咽不下这口气也得咬牙往下咽。 最后,鱼沧海摆摆尾巴,朝着鲛人一族的栖居地游去: “走走走,你们跟我回珊瑚海,我还就不信了,我爱民如子,我的子民会不认识我!你们也学学人家莳溪,一见到我就立刻能认出来我是鲛人之王了!” 莳溪?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鲛人大王子和灵溪对视一眼,都想起了那个传说中去了大巫娘娘身边侍奉的女子。 难道,这个从神庙中出来的鲛人,真的,曾经见到过那个传说中的女子? 带着疑问,鲛人大王子和灵溪一路上对鱼沧海各种打量,各种揣测。 但是表面上,都保持了对鱼沧海的淡漠对待。 鲛人一族最近实在是经历了太多的劫难,他们再也无法轻易地去相信别人了。 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回到了鲛人一族的珊瑚宫殿,除了几个鲛人公主还在珊瑚宫殿内徘徊守候,其他的鲛人都在远处缩头缩脑地窥探,随时准备逃走。 鱼沧海看也不看自己那些不争气的子民,径直游过去往自己的王座上一坐,熟练地摆出了自己从前的坐姿,朝着跟进来脸色铁青的大儿子挥挥手: “去,把族中的长老们都给我叫来,我还就不信了,你们不认识我,那群老家伙也能不认识我!” 鲛人大王子原本是打算把这个不要脸的家伙从父王的王座上拖下来的,但是听他这么说,他就停下了向前。 其实他心里也很清楚,眼前这个不要脸的鲛人现在有那个死女人撑腰,就算动粗,他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既然现在他自己要叫来族老们对质,那就叫吧,总要让他心服口服地滚蛋! 鲛人大王子忍下了这口气,转身就去请人了。 几个鲛人公主已经从灵溪那里得知是怎么回事了,但是她们也只是远远地望着王座上那个面目略微有些熟悉的鲛人,并不敢靠近。 她们也并不能确定,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她们的父亲。 卫襄见状,就觉得有点儿奇怪: “鱼沧海,按说,就算你年轻的时候儿女还小,也不至于他们完全忘了你年轻时的样子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起这个,鱼沧海也很郁闷: “我记得我曾经告诉过小仙子,我们鲛人一族并不是生来就有灵智的,刚生出来的小鲛人,和海里那些大笨鱼没什么两样,我们需要大巫娘娘的眼泪化作的明珠才能开灵智,才能拥有和你们人类一样的智慧——所以,我这些孩子们都是在我变老了以后,才开启灵智的,他们哪里记得他们小时候老子辛辛苦苦养育过他们啊?” “哦,这样啊。” 卫襄表示明白了,然后又提出了新的问题: “那你们的大巫娘娘,现在,死了,你们没有大巫娘娘了——这么说,以后等你们这批开了灵智的老家伙死光了,你们鲛人一族,就要全部成为大笨鱼了?” “这……唉,这正是我最忧虑的事情啊。” 鱼沧海被卫襄这么一说,顿时泪光闪闪。 之前被丢去了东海,他眼不见心不烦,发愁也没用,干脆就不再去想了。可是现在……这真的是一个让人严重秃头的问题啊。 卫襄见他这个样子,也就没有再接着问,即使她真的很想问一句,一个大巫娘娘死了,你们就不能再选一个大巫娘娘出来吗? 很快,鲛人一族的长老们就被鲛人大王子从他们躲避的石洞中揪了出来。 一群半秃的丑老头子有气无力地摆动着鱼尾,前来验证鲛人之王的真假。 原本他们听了大王子描述,觉得这肯定是一个骗局,但是一进珊瑚宫殿,一眼看到那个瘫在王座上一样的年轻人,他们的眼睛都直了—— “鱼沧海!你这个老家伙居然返老还童了?!” “你头发怎么又长出来了?赶紧的,告诉我们秘方,让我们也年轻一把!” “瞧瞧这小脸儿嫩的,你这段时间跑哪儿去了,吃仙丹了?分一颗给我这个老伙计啊!” …… 一群鲛人老头子一窝蜂地围了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围住了王座上的鱼沧海,拽头发的拽头发,掐脸的掐脸,什么狗屁君臣有别,早就抛到脑后了。 鱼沧海脑袋疼,脸也疼,几乎招架不住这帮老伙计的“热情”,但是想一想,还是这群一起长大的老伙计靠谱,一眼就能认出他,他又忍不住感动得热泪盈眶。 鲛人大王子站在一边儿,彻底傻眼儿—— 父亲真的返老还童了?! 鲛人一族,可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啊! 乱纷纷的一夜过去了,第一缕晨曦照到海面上的时候,一切已经安定下来了,鱼沧海的身份不再有任何争议,剩下的,就是鲛人一族内部的事情了。 卫襄和尉迟嘉肩并肩仰躺在礁石上望着蔚蓝色的天空和大海,听着耳边轻轻的潮汐之声,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时光,感觉好极了。 而深海之处的鱼沧海,已经对族人们如实说了自己失踪这么久以来的种种所见所闻,然后确立了鲛人一族从此以后的信仰: “……大巫娘娘已经死了,死前并没有留下什么话,也没有给我遴选出继任的大巫娘娘,所以,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可能得到大巫娘娘的庇护了,我们鲛人一族想要生存下去,只能仰仗海神娘娘了,你们都记清楚了吗?” 鱼沧海说得慷慨激昂,但是迎来的是集体的沉默。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答应,没有人支持,甚至连之前还和他亲亲热热的那些鲛人老头子,此时都纷纷撇开了眼神,以示抗拒。 大王子左右看了看,硬着头皮跟父亲抗议: “父亲,我们鲛人一族自古以来都是信奉大巫娘娘,怎么能说改就改?” “不能改,你倒是给我变个大巫娘娘出来啊,迂腐!” 鱼沧海气得吹胡子瞪眼。 第491章 卫襄的猜测 鲛人们集体沉默了,但也代表着他们集体抗拒。 就算是王,也不能让他们的信仰说改就改,这意味着他们对鲛人一族上千年历史的背叛。 可是鲛人一族也从来没有面对过这种大巫娘娘突然间死去的事情,没有面对过这种族群消亡的危机。 所以,鲛人之王就这么和他的子民们开始了僵持,谁也不肯改变主意,谁也不肯让步,自然谁也想不出来解决的办法。 这就让在珊瑚宫殿里里外外游荡的卫襄有点儿尴尬了。 虽然鲛人一族也算是她的子民,但她又不是那种别人不愿意跟随她,她还非要庇护人家的二杆子神明。 她也是有尊严的好吧。 卫襄想了想,就干脆向鱼沧海提出了告辞: “你们鲛人的事情你们自己做主,我现在把你召唤回来了,我的事情就算是完了,告辞。” “不不不,海神娘娘您可不能走啊!” 鱼沧海赶紧挽留。 原本在东海卫襄就是鱼沧海的主心骨,现在面对可能灭族的局面,鱼沧海依然觉得卫襄是他的主心骨。 鱼沧海甚至态度诚恳地将自己的宝贝王座让给了卫襄来坐,一副小可怜的样子哀求道: “小仙子,我知道我的族人们不争气,说话做事儿让您不高兴了,可是您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儿上,也不能就这么撇下我们不管啊……” “那你说说,怎么管?”卫襄也很烦,“难道我能给你们变个大巫娘娘出来?” “可,可以啊!” 鱼沧海愣了一下,眼睛都亮了,一拍大腿,恨不得直接给卫襄跪下: “我们自己是变不出个大巫娘娘来,但您可以啊!真的可以!” “什么?”卫襄傻眼儿了。 根据鱼沧海的思路呢,他觉得鲛人一族肯定不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间的,鲛人的大巫娘娘肯定也不是平白出现的。 既然有后来的大巫娘娘,那必定就有第一任大巫娘娘,那么第一任大巫娘娘是怎么来的呢? 那肯定是神明授命的啊。 而卫襄,恰好就是神明。 “……所以,您老人家肯定能再为我们授命一位大巫娘娘前去东海为我们祈福,为我们鲛人一族开启灵智!” 鱼沧海越想越激动,越想觉得这事儿一定能办成! 卫襄听他这么一说,仔细想想,倒也算是有几分道理。可是,除了灵溪,她连这群鲛人谁是谁都分不清,怎么个授命法儿? 于是卫襄让鱼沧海稍安勿躁,她把尉迟嘉,程无心还有贺兰辰全都召集到一起来商讨这件事情。 听卫襄说了前因后果之后,程无心率先开口: “既然他说让你为他们任命大巫,那你就挑一个你看得顺眼的鲛人就行了呗,反正小师妹你现在是手握南海生灵生杀大权的的神明,你怕什么?” “话是这么说,可我已经发过誓要当一个慎重的神明,我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给他们选一个大巫娘娘,万一不合适怎么办?” “那你就得问问那条臭鱼,到底是要什么样的标准?” “这个啊……不用问,肯定是哭起来眼泪能变成夜明珠的。”卫襄既然知道大巫娘娘对鲛人一族是起什么作用的,自然也就知道大概标准。 程无心一听就笑了,笑容里全是不怀好意: “那这不是很简单吗。把他们全体族人聚集起来,让他们哭,使劲儿哭,谁的眼泪能变成夜明珠,那就让谁当大巫娘娘。” “对啊,我刚刚怎么没想到,大师姐就是大师姐,真厉害!” 卫襄却是将这个办法非常认真地听了进去,跳起来抱了程无心一把,转身跳入海里就不见了,看样子应该是去找鱼沧海了。 留下自始至终都没说话的尉迟嘉眼神冷冷地看着程无心。 程无心莫名其妙: “你看我干什么啊?又不是我让你家夫人管这种闲事的。” 尉迟嘉还是沉着脸不说话,收回眼神,默默地跳进海里,追卫襄去了。 程无心只能莫名其妙地看向一只保持沉默的贺兰辰。 贺兰辰冷眼旁观,已经看出原因来了,朝着程无心伸出手,做了一个拥抱的动作。 “什么意思?” 程无心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转念一想,算是明白了,当即气不打一处来: “不是,是他老婆非要来抱我的,关我什么事儿?!再说了,老娘是女人,是女人!他连这种醋都吃?!” 贺兰辰也表示很无奈: “谁说不是呢?不过你也不是例外,狐狸精还是个妖怪呢,他一样不喜欢狐狸精靠近小师妹。你看这次跟来南海,我连话都没敢跟小师妹多说。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都已经把小师妹娶回家了,还这么不放心,他到底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 程无心望着海面上尉迟嘉消失之后的那一圈涟漪,心神有瞬间的恍惚。 那样遥远的记忆里,有个男人在她耳边咆哮: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那样的面目狰狞,愤怒厌恶,好像,从来都没有爱过她一样。 好在,那真的是很遥远很遥远的记忆了。 只要不刻意去回想,也就不记得了。 半晌,程无心才收回了目光,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容里泛着失落和自嘲: “他现在这个样子,我想他一定是没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因为程无心常常能够爆出一些让人心服口服的金句,贺兰辰连忙做洗耳恭听状。 “人啊,拼命地想要留住一个人的时候,就像是手里握着一把沙子,以为自己紧紧抓住,就永远不会失去。孰不知,握得越紧,失去得越快。” 贺兰辰:……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啊。 而且,大师姐你这是一句吗? 贺兰辰心中如是想道,也就忽略了程无心越来越黯淡的目光。 海底,珊瑚宫殿,所有的鲛人都被鱼沧海召集了过来,在海底密密麻麻地游动着,这让坐在珊瑚宫殿顶上的卫襄一眼看过去,几乎要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但是想一想熙熙攘攘的长安街头,卫襄很快就释然了,然后朝着鱼沧海挥挥手。 尉迟嘉则是很有先见之明地捂住了卫襄的耳朵。 狐狸精不解: “你捂小仙子的耳朵干什么?” 尉迟嘉不说话,倒是卫襄反应过来,朝着狐狸精摇摇头。 啥? 狐狸精还是没反应过来。 但是当震耳欲聋的哭声响起来的时候,狐狸精总算是明白了—— 卧槽,真要命,怎么鲛人全都开始哭了,他们这是遇上什么悲彻天地的大事儿了啊? 但事已至此,并没有人回答它,也没有人理会它,狐狸精听了一会儿,也不由得开始跟着热泪滚滚。 再看看在旁边看热闹的祝言和朱云,两人也是神情悲伤,两眼泪汪汪。 唯有西泠身为海豚妖,原本就和生活在深海中的鲛人有些相通之处,听了鲛人的哭声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反倒好心地拽了狐狸精一把,然后化出原形,叼起祝言就跑了。 朱云看到了,也猛然醒悟,连忙朝着海面游去,避开了鲛人这惑人心神的哭声。 而鲛人一族此刻唯一没有痛哭的,就是鱼沧海。 为了省时间,他干脆告诉全体鲛人,大巫娘娘不会再有了,鲛人一族就要灭绝了。 这样一来,整个族群的鲛人忍不住就开始哭,就算有那么两个没心没肺的,也被族人的哭声感染,不由自主地也跟着掉了几滴泪。 鱼沧海在确定了大家都哭了以后,就赶忙摆动着鱼尾,在密密麻麻的族人中间来回乱窜,到处寻找有没有眼泪化成的夜明珠。 但是让人失望的是,即使族人已经快要把珊瑚宫殿哭塌了,即使族人的眼泪都要汇聚成另一股洋流了,鱼沧海也没能找到半粒珍珠—— 也就是说,不论男女老少,现存的所有鲛人中,都没有一个人能泣泪成珠! 也就是说,大巫娘娘真的不会再有了,自己,一语成谶! 鱼沧海愣了片刻,伏倒在王座上,哭了个天昏地暗。 卫襄坐在珊瑚宫殿顶端,看着眼前这举族同悲的场面,也只能一声长叹。 原本以为很快就能解决的事情,这还没完没了了呢。 日落时分,残阳夕照铺满了整个海面,停止了哭泣的鱼沧海浮出水面,呆怔地坐在一块礁石上发呆,看起来落寞又可怜。 这让卫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犹豫了一下,还是顶着尉迟嘉沉沉的目光跑过去安慰了他两句: “好了,你也别这么一副天立刻就要塌了的样子了,虽说一时半会儿找不出谁是你们的大巫娘娘,但是你们鲛人也不是过了今天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来日方长,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小仙子,你就别安慰我了——如果我们族中的新生鲛人一直开不了灵智,那等我们这些老家伙全部死了以后,鲛人一族就算是彻底完了。” 鱼沧海颓丧又绝望地说道。 这样的鱼沧海,让卫襄看一眼就知道不需要给他再灌什么大师姐所说的心灵鸡汤了。 自己想不开,别人再劝也没用。 海风吹动,卫襄默默转身,打算找大师姐再想想办法,毕竟大师姐见多识广的。 身后却又传来鱼沧海的声音: “小仙子,能不能,让我单独见程仙子一面?” “这……” 卫襄没敢一口答应。 这家伙看见大师姐的第一眼就两眼放光一副色狼模样,以至于大家对他严防死守坚决不许他再靠近大师姐。 后来看他再没有什么动静了,还以为他歇了心思呢,没想到还这么念念不忘的。 不过看着他瘫在礁石上那悲伤的模样,卫襄也没忍心一口回绝: “我去问问大师姐吧。” 程无心乍然听到鱼沧海要见她,很是惊讶: “他要见我干什么?我又解决不了他们鲛人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见你,只不过——”卫襄想了想,找了个合适的说辞,“我觉得他对你,并没有什么不恭敬的心思,大师姐不妨去开导开导他,或许他就能想开了呢。” “开导?我不觉得他需要我的开导。”程无心最终还是神情冷漠地拒绝了,并且直接离开了鲛人所居的海域,到很遥远的地方去找了一个小岛暂时栖身,算是彻底绝了鱼沧海的念想。 对程无心这般的雷厉风行,避鱼沧海如蛇蝎,卫襄很敏锐地嗅出了一点儿不寻常的味道。 “大师姐和鱼沧海之间……后来没发生什么事儿吧?”卫襄琢磨了一番,问贺兰辰。 贺兰辰摇摇头: “没有,自从你离开东海以后,大师姐从来没有去过语凝海,鱼沧海一直都待在语凝海,哪里也没去过。” “哦。”卫襄应了一声,想了想又提出了新的问题:“那,大师姐和二师兄的婚期,说定了吗?” “没有。二师兄已经跟大师姐提起过很多次想要成亲的事情了,但是大师姐一直都不肯点头,后来二师兄求到了掌门师伯那里,但是掌门师伯的意思,也是不愿意插手,还说要顺其自然,他们的婚事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那这,不太对劲啊。” 卫襄心里暗暗有了计较。 如果说这世上情侣之间闹别扭,谁能有她和尉迟嘉之间的矛盾大? 他们之间可是隔着前世的种种爱恨情仇啊,可最后也都成亲了,大师姐和二师兄之间,又到底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呢? 再说大师姐并不是一个死守男女大防的迂腐之人,她对师弟们都很和蔼可亲,对别的门派仰慕她的男子也都很客气,并不曾像对鱼沧海这般避如蛇蝎过。 那大师姐到底是有什么心结呢? 或者说,她对二师兄和鱼沧海有什么心结呢? 这个疑问在脑海里一生成,就再也挥之不去。 卫襄想来想去,最后决定,晚上去看看大师姐,然后,给大师姐造个梦。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只有起起伏伏的涛声传到孤零零的小岛上。 或许是在海上生活得久了,夜半的涛声并没有让绯衣女子夜不能寐,反倒像是催眠曲一般,让她安心地坠入梦乡。 然后,她做了个很遥远的梦,梦里,车水马龙,处处霓虹。 第492章 程无心的心结 雨夜,十字街头,她站在倾盆大雨中,看着远处拥抱在一起的男女,呼吸刹那静止。 大雨冲刷着她的脸,她在那一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不记得哭,不记得喊,也不记得往路边儿上站一站。 甚至于暗夜中的车疾驰而来,看到车前那刺目灯光的时候,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她的身体被撞飞,在空中飞出去很远,落到地上的时候,她才觉得疼。 她能看得到远处那对男女慌乱地分开,然后朝着她跑来,她也能看得清肇事司机呆滞恐惧的脸,唯独看不清,自己那么多年的青春,是不是喂了狗。 闭上眼睛之前,她问了余沧海一句话: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两人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后来在一起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在余沧海的事业没有彻底开始腾飞以前,她是从来没有为感情这种事情发过愁的,只等着婚房装修好,然后安安稳稳地结婚,和余沧海结婚生子,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 但是恶俗的是,余沧海忽然之间事业有成了,一夜暴富了,然后一切就都变了。 她开始觉得余沧海和他公司里的女助理走得太近,觉得余沧海和女客户之前暧昧不清。 可是余沧海无数次地说她想多了,无数次地在她质问猜疑的时候和她争吵,反问她到底是想要怎么样? 她想要怎么样?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怎么样。 她只想要一切都回到从前那样平静的生活,她只想抓住自己耗费了整个青春的这场爱情。 可偏偏所有的一切仿佛只是她一个人的偏执,她并没有抓到过余沧海背叛她的确凿证据。 所以在她日渐变得神经质一般疑神疑鬼之后,她和余沧海终究是渐行渐远,终日生活在无休无止的争吵和猜疑中。 直到她死前,她终于亲眼看到了这个结果。 所以,她真的很想问问余沧海,你为什么不早说? 为什么不说你已经不爱我了,为什么不说我们不合适了,为什么不说你已经喜欢上别人了? 他不爱她了,她不会恨,因为她听很多的人说过,爱情这种东西原本就很短暂。她并没有奢望过能拥有一辈子缥缈的爱情,她只想安安稳稳地把两个人从爱情转化成亲情,然后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完成父母最后的遗愿。 可是余沧海却不说,什么都不说,冷眼旁观她一个人闹腾,冷眼看着她在这段早就不存在的感情里日渐扭曲,生生把她变得面目全非,把原本笑容明亮的那个人,变成了一个疑神疑鬼的泼妇。 如果他能早一些说清楚,我不爱你了,我们不合适了,我爱上别人了,我们分手吧,那结局,会不会比现在好很多? 至少,她觉得自己死了,是结结实实被车撞死了,而不是心灰意冷之下,死的这么憋屈。 可惜,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她已经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里。 她并没有看到后来发生了什么。 她不知道余沧海会不会假惺惺地对着她的尸体哭,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情深义重”地葬了她,然后掉几滴眼泪,在别人面前树立起一个痴情未婚夫的形象。 但是她再也没有办法全心全意去相信一个人了。 甚至当她想要重新开始,刻意去将心思放在沈良夜身上之后,她都没有再找得回前世那个对人毫无怀疑,完全信任爱人的自己。 所以,当沈良夜终于转身,想要迎娶她的时候,她反而退缩了。 她害怕自己再次变成那个疑神疑鬼的怨妇,再次变成那个为了爱情丧失自我的女人。 只可怜了沈良夜,终究要被她辜负了。 “对不起,对不起……” 山洞里,沉浸在梦中的女子喃喃地说道。 卫襄坐在她的身旁,抬手将已经熄灭的篝火再次点燃,顺手在山洞口布下了结界,挡住了夜风带来的寒潮。 程无心梦里那个对于卫襄来说光怪陆离的世界在卫襄面前渐渐消散,卫襄对着跳动的篝火,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抱了抱程无心,说不出的心酸。 原来,性格坚毅沉稳,行事利落果决的大师姐,居然也会有这样令人心痛无力的过去。 她没办法想象,神采飞扬的大师姐,是要掩藏多少心事,才能活成如今这副模样。 一直守在山洞外面的尉迟嘉看着卫襄满脸痛惜的样子,起身走了过来,在卫襄身边坐了下来: “怎么样,看到大师姐的心魔了吗?” “不是心魔。”卫襄摇摇头,“大师姐这是心结。” 心魔和心结还是有区别的。 心魔是所有修仙者修仙路上的最大拦路虎,一不小心,是会要了人命的。 但是心结不同,心结不会要了人命,但是会让人,永远都得不到幸福。雨夜,十字街头,她站在倾盆大雨中,看着远处拥抱在一起的男女,呼吸刹那静止。 大雨冲刷着她的脸,她在那一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不记得哭,不记得喊,也不记得往路边儿上站一站。 甚至于暗夜中的车疾驰而来,看到车前那刺目灯光的时候,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她的身体被撞飞,在空中飞出去很远,落到地上的时候,她才觉得疼。 她能看得到远处那对男女慌乱地分开,然后朝着她跑来,她也能看得清肇事司机呆滞恐惧的脸,唯独看不清,自己那么多年的青春,是不是喂了狗。 闭上眼睛之前,她问了余沧海一句话: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两人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后来在一起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在余沧海的事业没有彻底开始腾飞以前,她是从来没有为感情这种事情发过愁的,只等着婚房装修好,然后安安稳稳地结婚,和余沧海结婚生子,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 但是恶俗的是,余沧海忽然之间事业有成了,一夜暴富了,然后一切就都变了。 她开始觉得余沧海和他公司里的女助理走得太近,觉得余沧海和女客户之前暧昧不清。 可是余沧海无数次地说她想多了,无数次地在她质问猜疑的时候和她争吵,反问她到底是想要怎么样? 她想要怎么样?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怎么样。 她只想要一切都回到从前那样平静的生活,她只想抓住自己耗费了整个青春的这场爱情。 可偏偏所有的一切仿佛只是她一个人的偏执,她并没有抓到过余沧海背叛她的确凿证据。 所以在她日渐变得神经质一般疑神疑鬼之后,她和余沧海终究是渐行渐远,终日生活在无休无止的争吵和猜疑中。 直到她死前,她终于亲眼看到了这个结果。 所以,她真的很想问问余沧海,你为什么不早说? 为什么不说你已经不爱我了,为什么不说我们不合适了,为什么不说你已经喜欢上别人了? 他不爱她了,她不会恨,因为她听很多的人说过,爱情这种东西原本就很短暂。她并没有奢望过能拥有一辈子缥缈的爱情,她只想安安稳稳地把两个人从爱情转化成亲情,然后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完成父母最后的遗愿。 可是余沧海却不说,什么都不说,冷眼旁观她一个人闹腾,冷眼看着她在这段早就不存在的感情里日渐扭曲,生生把她变得面目全非,把原本笑容明亮的那个人,变成了一个疑神疑鬼的泼妇。 如果他能早一些说清楚,我不爱你了,我们不合适了,我爱上别人了,我们分手吧,那结局,会不会比现在好很多? 至少,她觉得自己死了,是结结实实被车撞死了,而不是心灰意冷之下,死的这么憋屈。 可惜,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她已经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里。 她并没有看到后来发生了什么。 她不知道余沧海会不会假惺惺地对着她的尸体哭,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情深义重”地葬了她,然后掉几滴眼泪,在别人面前树立起一个痴情未婚夫的形象。 但是她再也没有办法全心全意去相信一个人了。 甚至当她想要重新开始,刻意去将心思放在沈良夜身上之后,她都没有再找得回前世那个对人毫无怀疑,完全信任爱人的自己。 所以,当沈良夜终于转身,想要迎娶她的时候,她反而退缩了。 她害怕自己再次变成那个疑神疑鬼的怨妇,再次变成那个为了爱情丧失自我的女人。 只可怜了沈良夜,终究要被她辜负了。 “对不起,对不起……” 山洞里,沉浸在梦中的女子喃喃地说道。 卫襄坐在她的身旁,抬手将已经熄灭的篝火再次点燃,顺手在山洞口布下了结界,挡住了夜风带来的寒潮。 程无心梦里那个对于卫襄来说光怪陆离的世界在卫襄面前渐渐消散,卫襄对着跳动的篝火,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抱了抱程无心,说不出的心酸。 原来,性格坚毅沉稳,行事利落果决的大师姐,居然也会有这样令人心痛无力的过去。 她没办法想象,神采飞扬的大师姐,是要掩藏多少心事,才能活成如今这副模样。 一直守在山洞外面的尉迟嘉看着卫襄满脸痛惜的样子,起身走了过来,在卫襄身边坐了下来: “怎么样,看到大师姐的心魔了吗?” “不是心魔。”卫襄摇摇头,“大师姐这是心结。” 心魔和心结还是有区别的。 心魔是所有修仙者修仙路上的最大拦路虎,一不小心,是会要了人命的。 但是心结不同,心结不会要了人命,但是会让人,永远都得不到幸福。雨夜,十字街头,她站在倾盆大雨中,看着远处拥抱在一起的男女,呼吸刹那静止。 大雨冲刷着她的脸,她在那一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不记得哭,不记得喊,也不记得往路边儿上站一站。 甚至于暗夜中的车疾驰而来,看到车前那刺目灯光的时候,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她的身体被撞飞,在空中飞出去很远,落到地上的时候,她才觉得疼。 她能看得到远处那对男女慌乱地分开,然后朝着她跑来,她也能看得清肇事司机呆滞恐惧的脸,唯独看不清,自己那么多年的青春,是不是喂了狗。 闭上眼睛之前,她问了余沧海一句话: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两人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后来在一起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在余沧海的事业没有彻底开始腾飞以前,她是从来没有为感情这种事情发过愁的,只等着婚房装修好,然后安安稳稳地结婚,和余沧海结婚生子,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 但是恶俗的是,余沧海忽然之间事业有成了,一夜暴富了,然后一切就都变了。 她开始觉得余沧海和他公司里的女助理走得太近,觉得余沧海和女客户之前暧昧不清。 可是余沧海无数次地说她想多了,无数次地在她质问猜疑的时候和她争吵,反问她到底是想要怎么样? 她想要怎么样?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怎么样。 她只想要一切都回到从前那样平静的生活,她只想抓住自己耗费了整个青春的这场爱情。 可偏偏所有的一切仿佛只是她一个人的偏执,她并没有抓到过余沧海背叛她的确凿证据。 所以在她日渐变得神经质一般疑神疑鬼之后,她和余沧海终究是渐行渐远,终日生活在无休无止的争吵和猜疑中。 直到她死前,她终于亲眼看到了这个结果。 所以,她真的很想问问余沧海,你为什么不早说? 为什么不说你已经不爱我了,为什么不说我们不合适了,为什么不说你已经喜欢上别人了? 他不爱她了,她不会恨,因为她听很多的人说过,爱情这种东西原本就很短暂。她并没有奢望过能拥有一辈子缥缈的爱情,她只想安安稳稳地把两个人从爱情转化成亲情,然后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完成父母最后的遗愿。 可是余沧海却不说,什么都不说,冷眼旁观她一个人闹腾,冷眼看着她在这段早就不存在的感情里日渐扭曲,生生把她变得面目全非,把原本笑容明亮的那个人,变成了一个疑神疑鬼的泼妇。 如果他能早一些说清楚,我不爱你了,我们不合适了,我爱上别人了,我们分手吧,那结局,会不会比现在好很多? 第493章 分魂之术 梦里的时间仿佛过得格外快,转眼间就是十年过去。 那个曾经在婚礼上痛哭流涕的男人,似乎一直都没有从悲伤的情绪中解脱出来。 他并没有和那个雨夜与他拥抱在一起的女人在一起,一直孑然一身,孤独的生活着,成了所有人眼中实打实的情圣。 程无心漂浮在他的身边,看着他那张悲伤的脸,仍然觉得心中作呕,却也没有离开。 她真的很想知道,这个背叛了她的男人,到底是要干什么? 时光就这么缓慢而飞快地流逝着,又是十年过去了,男人依旧是一个人,依旧会在每个下雨的夜里去她的坟前痛哭。 现在哭,不觉得晚了吗? 她冷冷地看着他,心里却有那么一丝丝难过。 她死了,他活下来了,难道不应该活的意气风发,自由自在吗? 何必要毁了她的一辈子,又毁了他自己的一辈子? 临死的那一刻心中所有的怨恨,在漫长的岁月面前,都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如果当初两个人能心平气和的早点分手,何至于现在这样一死一伤?谁也得不到幸福的结局。 终于,梦境中最后的二十年也倥偬而过,他垂垂老矣,比同龄人显得更加苍老衰败。 然后再一个雨夜,死在了她的坟前。 “我,我爱你。” 他最后说道。 爱?你真的懂得什么是爱? 程无心坐在他的身旁,透明的眼泪流了下来。 而那个死去的人,终于也和她一样,成为了魂魄。 “对不起,对不起……” 终于能够看见她的那一刻,他跪倒在她的面前,痛哭着忏悔: “我爱的人一直都是你,我只爱你……那时我们日日争吵,我真的太累了,所以才会抱了她,可我从来都没有打算和你分开……” 在他的痛哭声中,她对他伸出手。 却在片刻之后,挪开了。 “对不起,我早就已经不爱你了。我只是想看看,背叛了我的你,是如何度过这一生——很抱歉,看到你过得不好,我终于安心了。” 容颜艳丽的女子眉目彻底舒展开来,魂魄也渐渐淡去。 没错,她早就不爱他了,她放不下的,是自己没有看到他的报应。 她放不下的,是凭什么你毁了我的人生,然后你还能过得幸福快乐? 而现在,她终于能够瞑目了。 她不再执着于相爱过就非要在一起,也不再执着于不爱了人生就彻底没了指望。 毕竟这世上,谁离了谁不能够活下去呢?只是活得没那么好而已。 天光大亮的时候,程无心从梦中醒来,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走出山洞,眼前的天是蓝的,海也是蓝的,太阳是金色的,世界是鲜活的,她这个世界所有缺失的颜色,仿佛在一瞬间回来了。 她转头间看到卫襄和贺兰辰走过来,笑容不由自主地就绽开了: “贺兰师弟,小师妹,你们有没有觉得,南海的景色似乎比东海要好一些?” “好像是要好上那么一些。”贺兰辰只觉得今日的大师姐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了,但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于是就本能地附和了一句。 卫襄却是笑嘻嘻地跳到了程无心面前,将她上下好一通打量,才开口笑道: “大师姐,你昨夜做了什么好梦啦?我觉着大师姐你今日格外容光焕发呢!” “我是做了个好梦,小师妹怎么知道的呢?”程无心也笑眯眯地说道。 “我,我猜的啊。”卫襄莫名觉得程无心这笑容意味深长,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去。 程无心走到卫襄身边,忽然伸手抱住了她。 “谢谢你,小师妹。”她在卫襄耳边轻声说道。 卫襄愣了一下,被惊得瞪大了眼睛: “大,大师姐……你知道了?” “嗯,我知道了。”程无心的笑容里带着坦然和释然,“如果我连这都不知道,那我岂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人暗算?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给了我这样一个梦。” “你,你不生气?” 惊喜来的太突然,卫襄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大师姐迟早都会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并且,大师姐看起来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哎。 程无心被卫襄这副忐忑不安的样子逗笑了: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并且你给我的这场梦,来的很及时,除非我是不知好歹的人,不然我为什么要生气?” “啊啊啊,大师姐,你真是我见过的心胸最开阔的女子了,你这辈子一定会幸福的,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 卫襄笑着摇晃程无心的肩膀,最后一丝顾虑也彻底烟消云散。 海岛上回荡着女子清脆的笑声,传出去很远很远,惊得海岛上的飞鸟扑棱棱地乱飞。 关于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程无心没有跟卫襄解释什么,卫襄也没有追问。 这个世上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该问的,她永远不会问。 岸边的礁石间,在潮汐中醒来的鱼沧海听到远远传来的笑声,神情间有些迷惘,又有些怅然若失。 他也做了一个梦,梦醒后,梦里的一切都忘得差不多了,但是梦中那股忧伤却还是萦绕心间不肯散去。 尤其是他此刻听到程无心的笑声,并没有跟着开心,反倒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离他远去一般,让他心里发堵。 这可真是莫名其妙。 鱼沧海摆摆尾巴,怏怏地回了族群。 程无心远远看见,一笑而过,再也没有看向他。 梦里的时间仿佛过得格外快,转眼间就是十年过去。 那个曾经在婚礼上痛哭流涕的男人,似乎一直都没有从悲伤的情绪中解脱出来。 他并没有和那个雨夜与他拥抱在一起的女人在一起,一直孑然一身,孤独的生活着,成了所有人眼中实打实的情圣。 程无心漂浮在他的身边,看着他那张悲伤的脸,仍然觉得心中作呕,却也没有离开。 她真的很想知道,这个背叛了她的男人,到底是要干什么? 时光就这么缓慢而飞快地流逝着,又是十年过去了,男人依旧是一个人,依旧会在每个下雨的夜里去她的坟前痛哭。 现在哭,不觉得晚了吗? 她冷冷地看着他,心里却有那么一丝丝难过。 她死了,他活下来了,难道不应该活的意气风发,自由自在吗? 何必要毁了她的一辈子,又毁了他自己的一辈子? 临死的那一刻心中所有的怨恨,在漫长的岁月面前,都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如果当初两个人能心平气和的早点分手,何至于现在这样一死一伤?谁也得不到幸福的结局。 终于,梦境中最后的二十年也倥偬而过,他垂垂老矣,比同龄人显得更加苍老衰败。 然后再一个雨夜,死在了她的坟前。 “我,我爱你。” 他最后说道。 爱?你真的懂得什么是爱? 程无心坐在他的身旁,透明的眼泪流了下来。 而那个死去的人,终于也和她一样,成为了魂魄。 “对不起,对不起……” 终于能够看见她的那一刻,他跪倒在她的面前,痛哭着忏悔: “我爱的人一直都是你,我只爱你……那时我们日日争吵,我真的太累了,所以才会抱了她,可我从来都没有打算和你分开……” 在他的痛哭声中,她对他伸出手。 却在片刻之后,挪开了。 “对不起,我早就已经不爱你了。我只是想看看,背叛了我的你,是如何度过这一生——很抱歉,看到你过得不好,我终于安心了。” 容颜艳丽的女子眉目彻底舒展开来,魂魄也渐渐淡去。 没错,她早就不爱他了,她放不下的,是自己没有看到他的报应。 她放不下的,是凭什么你毁了我的人生,然后你还能过得幸福快乐? 而现在,她终于能够瞑目了。 她不再执着于相爱过就非要在一起,也不再执着于不爱了人生就彻底没了指望。 毕竟这世上,谁离了谁不能够活下去呢?只是活得没那么好而已。 天光大亮的时候,程无心从梦中醒来,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走出山洞,眼前的天是蓝的,海也是蓝的,太阳是金色的,世界是鲜活的,她这个世界所有缺失的颜色,仿佛在一瞬间回来了。 她转头间看到卫襄和贺兰辰走过来,笑容不由自主地就绽开了: “贺兰师弟,小师妹,你们有没有觉得,南海的景色似乎比东海要好一些?” “好像是要好上那么一些。”贺兰辰只觉得今日的大师姐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了,但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于是就本能地附和了一句。 卫襄却是笑嘻嘻地跳到了程无心面前,将她上下好一通打量,才开口笑道: “大师姐,你昨夜做了什么好梦啦?我觉着大师姐你今日格外容光焕发呢!” “我是做了个好梦,小师妹怎么知道的呢?”程无心也笑眯眯地说道。 “我,我猜的啊。”卫襄莫名觉得程无心这笑容意味深长,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去。 程无心走到卫襄身边,忽然伸手抱住了她。 “谢谢你,小师妹。”她在卫襄耳边轻声说道。 卫襄愣了一下,被惊得瞪大了眼睛: “大,大师姐……你知道了?” “嗯,我知道了。”程无心的笑容里带着坦然和释然,“如果我连这都不知道,那我岂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人暗算?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给了我这样一个梦。” “你,你不生气?” 惊喜来的太突然,卫襄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大师姐迟早都会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并且,大师姐看起来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哎。 程无心被卫襄这副忐忑不安的样子逗笑了: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并且你给我的这场梦,来的很及时,除非我是不知好歹的人,不然我为什么要生气?” “啊啊啊,大师姐,你真是我见过的心胸最开阔的女子了,你这辈子一定会幸福的,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 卫襄笑着摇晃程无心的肩膀,最后一丝顾虑也彻底烟消云散。 海岛上回荡着女子清脆的笑声,传出去很远很远,惊得海岛上的飞鸟扑棱棱地乱飞。 关于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程无心没有跟卫襄解释什么,卫襄也没有追问。 这个世上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该问的,她永远不会问。 岸边的礁石间,在潮汐中醒来的鱼沧海听到远远传来的笑声,神情间有些迷惘,又有些怅然若失。 他也做了一个梦,梦醒后,梦里的一切都忘得差不多了,但是梦中那股忧伤却还是萦绕心间不肯散去。 尤其是他此刻听到程无心的笑声,并没有跟着开心,反倒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离他远去一般,让他心里发堵。 这可真是莫名其妙。 鱼沧海摆摆尾巴,怏怏地回了族群。 程无心远远看见,一笑而过,再也没有看向他。 梦里的时间仿佛过得格外快,转眼间就是十年过去。 那个曾经在婚礼上痛哭流涕的男人,似乎一直都没有从悲伤的情绪中解脱出来。 他并没有和那个雨夜与他拥抱在一起的女人在一起,一直孑然一身,孤独的生活着,成了所有人眼中实打实的情圣。 程无心漂浮在他的身边,看着他那张悲伤的脸,仍然觉得心中作呕,却也没有离开。 她真的很想知道,这个背叛了她的男人,到底是要干什么? 时光就这么缓慢而飞快地流逝着,又是十年过去了,男人依旧是一个人,依旧会在每个下雨的夜里去她的坟前痛哭。 现在哭,不觉得晚了吗? 她冷冷地看着他,心里却有那么一丝丝难过。 她死了,他活下来了,难道不应该活的意气风发,自由自在吗? 何必要毁了她的一辈子,又毁了他自己的一辈子? 临死的那一刻心中所有的怨恨,在漫长的岁月面前,都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如果当初两个人能心平气和的早点分手,何至于现在这样一死一伤?谁也得不到幸福的结局。 终于,梦境中最后的二十年也倥偬而过,他垂垂老矣,比同龄人显得更加苍老衰败。 然后再一个雨夜,死在了她的坟前。 “我,我爱你。” 他最后说道。 爱?你真的懂得什么是爱? 程无心坐在他的身旁,透明的眼泪流了下来。 而那个死去的人,终于也和她一样,成为了魂魄。 “对不起,对不起……” 第494章 溜回东海 卫襄当然没有活腻,所以程无心走了之后,卫襄考虑再三,还是放弃了再变一个自己出来玩的想法。 自古修仙者那么多,但是她曾经翻遍了蓬莱的藏书阁,都没见过哪位大佬能把自己的魂魄成功分离出来的。 也不知道是那些大佬太谨慎,还是这玩意儿太危险,分到最后把自己给分没了。 向来胆大包天的卫襄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小命要紧。 但是在海上待久了,卫襄又开始觉得无聊。 南海比东海更广阔,但是海上的岛屿远远没有东海那般气势磅礴,都是一些小小的弹丸之地,深海之处连个人影都看不到,更不要说什么修仙者或者灵兽了。日日对着一群看腻了的小妖怪,卫襄心里如同被猫爪子挠着一般,总觉得自己得干点儿什么。 刚好鱼沧海又日日捧着在大海各处搜刮来的珍宝来求卫襄,请她早日帮忙解决大巫娘娘的问题。 卫襄想来想去,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撇下了一群小妖怪,怀里只揣着胖胖,带着尉迟嘉和鱼沧海偷偷地溜去了鲛人神庙。 “我们这就回东海一趟,争取赶在大师姐之前,给师父他老人家一个‘惊喜’!”卫襄喜滋滋地宣布。 至于到底是惊喜还是惊吓,这就不好说了,反正尉迟嘉向来唯卫襄之命是从,而鱼沧海,更是巴不得卫襄去东海给他把莳溪变成大巫娘娘,只会撺掇,绝不会反对。 只有胖胖提心吊胆,觉得自己很可能小命不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分成了两半的缘故,那两个漩涡虽然变小了,但是转动的速度却变大了,卫襄不小心踢了块石头下去,掉进漩涡,瞬间就被绞成了粉末! 胖胖只要想象一下自己掉进去的场景,就一阵头皮发麻,小爪子紧紧揪住了卫襄的衣领: “小姐姐,我们可不可以,不去啊?咱们偷偷回东海,程仙子知道了会生气的……” “放心放心,不会遇上大师姐的,她还要去大周接小八,没我们快,等她快回到东海了,我们再溜回来,万无一失的,相信我!来,我给大家加层保护罩!” 卫襄兴致勃勃地安抚着胖胖,抬手在所有人的身周都布下了一层结界,然后在胖胖的尖叫声中,跳进了左边的漩涡。 嗯,她记得很清楚,当初鱼沧海回来的时候,是从右边那个漩涡里窜出来的。 东海,扶桑故地,风平浪静的夜里,扶桑神木高大的树冠下面,一条人影鬼鬼祟祟地溜了过去,伴随着女子不满的抗议声: “鱼沧海你干嘛啊,我们这是光明正大地回东海,你这个鬼样子是做什么?” 鱼沧海一听卫襄这么大的声音,肝儿都颤了: “光明正大?我的姑奶奶,您是想让你们东海的人都知道这个秘密,然后,从这儿过去把我们鲛人一族一网打尽?” “哦,原来你是怕这个啊……你说得有道理。” 南海和东海能够通过鲛人神庙这种神秘的存在顺利连通,这个秘密要是被东海的修仙者知道了,鲛人的灭族之祸,的确就在眼前。 卫襄怀着一颗怜悯之心,压低了声音,隐匿了身形,拎起鱼沧海,“噗通”一声将他扔进了扶桑神木第一次被毁之时形成的那个大湖: “去吧,先去语凝海待着,等我办完事儿了就去找你们。” “啊……”鱼沧海的叫声很快被湖水淹没,消失在夜色中。 卫襄拍拍手,眼神兴奋地看着尉迟嘉: “走吧,我们去看师父!” 蓬莱仙山,夜风习习,蓬莱阁大殿的大门紧闭着,但是窗户上却透出煌煌灯火的颜色。 “咦,这么晚了,师父和师叔都还没有回去打坐吗?” 卫襄悄悄地来到了窗前,发现大家不仅没睡,大殿周围甚至还布有结界—— 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了? 卫襄好奇地戳了戳窗户纸,原本因为布了结界,坚硬堪比玄铁的窗纸就这么被她给戳破了。 一个小小的洞出现在卫襄面前,卫襄往前凑了凑,刚好能从小洞中看清大殿内的一切。 德山,莱芜,芜青三人都在,沈良夜和韩知非也在。 五个人面色凝重地围着一个巨大的水晶盒子,盒子里,沉睡着一个面容俏丽的少女,正是苏沫言。 “苏沫言不是已经被封印起来了吗,怎么又被拉出来了?”卫襄很是纳闷,小声地自言自语。 尉迟嘉凑过去看了一眼,对着卫襄悄声传音: “她的封印松动了。” “封印松动了?我怎么看不出来封印在哪里呢?”卫襄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但是她能穿过结界看清里面的情景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还能看得见更多的东西。 就在这时,大殿中陡然响起德山老头如惊雷一般的暴喝声: “谁在外面?!” “师父,是……我……” 卫襄一看师父发现自己了,连忙出声应答,但是一句“是我”还没喊完,就被飞身而出的德山老头掐住了脖子。 电光火石间,卫襄差点儿没了小命,还好德山老头听出了她的声音,没有下死手。 卫襄艰难地喘着气儿: “咳咳,师父,是我啊,是您最喜欢的徒儿啊……哎哎,尉迟嘉你干什么?” 与此同时,尉迟嘉手中已经凭空出现了一柄长剑,也寒芒吞吐地架在了德山老头的脖子上,眼看着再往前送一分,德山老头儿也得遭殃,急的卫襄出声大喊。 听到卫襄中气十足的喊声,确定卫襄并没有性命之忧,尉迟嘉才神色冷峻地收回了长剑,将其重新隐没在虚空之中,双手为揖,朝着德山老头低下了头: “冒犯了,还请师父见谅。” 德山老头死死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盯着手中提着的小徒弟看了一会儿,才松开了手,冷哼道: “哼,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 “那还不是因为师父您老人家神神秘秘,我才好奇的啊?” 卫襄一得到自由,立刻就恢复了混不吝的模样,开始笑嘻嘻地和德山老头歪缠,很显然,刚才师父差点儿误伤了她的事儿,她半点都没放在心上。 看着她这个样子,德山老头原本的怒火瞬间都消散了一大半,长叹了一声,才转身走了回去: “孽徒,进来说罢。” “好咧,我来啦师父!” 卫襄立刻欢脱地蹦了进去。 尉迟嘉和胖胖跟在后面也走了进去,在他们身后,蓬莱阁大殿的门无声地阖上,被卫襄破开一个小洞的结界再次恢复了完整。 大殿里,卫襄心情愉悦地跟在场的人一一问好: “莱芜师叔好,芜青师叔好,二师兄好,韩师兄好!” 然后她瞅了瞅水晶盒子里封印着的苏沫言,也打了个招呼: “你好啊,苏沫言。” “小师妹你可真无聊,跟敌人这么客气干什么。”韩知非翻了个白眼。 卫襄一点儿不恼:“我高兴啊,久别重逢,韩师兄你是不是很想念我啊?” “鬼才想念你,你这个厚脸皮的家伙!” 韩知非更加不屑地撇了撇嘴,但是眼底却抑制不住地流露出笑意来。 小师妹这个家伙,既然这么说了,那定然是很想念他们了,偏偏还要反过来问,真是……太可爱了。 然后,韩知非毫不意外地接收到了尉迟嘉警告的眼神,猛然间想起来,小师妹和尉迟师弟现在貌似已经成亲了。 哼,难怪心情这么好,原来是终于把尉迟嘉给糟蹋了啊。 韩知非愤愤地想着,还了尉迟嘉一个挑衅的眼神儿——什么人啊这是,难道小师妹嫁了人,连和他说句话都不行了?什么臭毛病! 这边韩知非愤愤不平,那边沈良夜最先想到的,还是自己的心上人: “小师妹,无心和贺兰师弟是去参加你们的婚礼去了,怎么你们都回来了,他们还没回来?” “他们啊,他们应该,还在路上?”卫襄露出不确定的神色,伴随着莫名的心虚。 冷眼盯着小徒弟看了许久的德山老头看着她这副心虚的样子,再度冷哼出声: “不是叫你去南海吗,为什么偷偷跑回来?方才看见你,我真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以为是这个封印松动的妖女利用孪生镜灵又变了一个你出来呢!” “师父放心,不是不是,我不是别人冒充的,我是您千真万确的徒儿啊。”卫襄连忙解释,“我就是发现了一个东海和南海之间的捷径而已!” “捷径?”德山老头不太相信:“虽说这近万年以来,东海和南海相邻,但是两地之间,也是至近至远,哪里有什么捷径?” “那就是师父您老人家不知道喽,我真的没骗你——算了,这件事情一下子我也说不清楚,随后我和您慢慢说,师父您先告诉我,这苏沫言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卫襄瞅了瞅韩知非这个傻帽,到底没将实话说出来。 她是不怎么喜欢鱼沧海,但她也绝对不会将鲛人一族架到火上去烤——万一韩知非这个缺心眼儿的再把这件事嚷嚷出去,那就糟了。 德山老头也多多少少明白卫襄的意思,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转而顺着卫襄的话说起了苏沫言的事情: “前几日,这个封印着她的水晶棺忽然有些松动,我和你两位师叔查看了之后,发现她身上的封印有所松动,且不知何故,我们想着,要不要将她封印去极渊海。” “极渊海?万万不可!” 卫襄一听,不假思索地出声反对: “我总觉得那个地方邪性的很,凡是扔到那里去的坏家伙最后总是会再度出来作妖,依我看,不如将她送去语凝海交给轮回大叔看管,反正语凝海那个地方,大部分人都是有进无出,师父以为如何?” “你让我想想。”德山老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最后丢出这么一句话。 倒是芜青颇为犹疑: “可是,那面孪生镜,也在语凝海,要是这二者再合在一起惹出乱子怎么办?” “这个嘛,基本不可能。”卫襄很肯定地说道。 “为什么?”芜青不太能理解卫襄这迷之自信从哪儿来。 卫襄微微一笑: “因为我觉得轮回大叔做事很靠谱啊,把他们都丢进白玉鼎,不听话的,搞事情的,直接让轮回大叔动用本源之气炼化好了。” 远在语凝海,正在看着从天而降的鱼大爷发懵的轮回镜灵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个不靠谱的主子又擅自给他揽差事了。 他看着忽然失踪,又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鱼沧海,愣了半晌,然后大步走过去,照着鱼沧海的脑袋就是一巴掌: “你想找死能不能出了语凝海去死,别一天到晚给我惹事!” 鬼知道这家伙失踪的这些天,他有多么发愁,一直在担心赤灵丹回来了没法儿交待。 鱼沧海挨了这一巴掌,觉得冤枉极了,也怒了: “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有本事你去打你主子啊,打我算什么本事!惹事儿的人一直都是你主子,又不是我!” “我才不信,赤灵丹是个很听话的孩子。” 轮回镜灵维持着最后的倔强,压下了心中的不安,驳斥鱼沧海,顺带着安慰自己。 赤灵丹已经和紫灵丹成亲了,一定会变得很乖的,绝对不会像从前那样惹事儿了。 嗯,人都说成了亲的女人都会变得贤良淑德的。 但是,这种美好的想象毕竟只是想象,两个时辰之后,从天而降的卫襄笑眯眯地出现在了轮回镜灵面前: “大叔,我回来了!看见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惊喜?意外? 这是惊吓好吧? 话说主人你为什么忽然出现了? 轮回镜灵压下心中直觉一般的强烈不安,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朝着卫襄艰难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欢迎回来,赤灵丹,紫灵丹。” “哈哈,我就知道大叔你一定是最欢迎我回来的人!来来来,瞧一瞧,我给您带了礼物呢!” 卫襄继续笑眯眯,然后朝着旁边挪了挪,露出了自己带来的“礼物”。 水晶棺里沉睡的女子很眼熟,有过几面之缘。 而水晶棺周围萦绕着的气息,更是熟悉。 轮回镜灵要哭了—— 这是什么见鬼的礼物啊,一个孪生镜灵就够让人头疼了,这还把孪生镜灵的小伙伴送来了,请问,这是打算组团儿来要他的老命吗?! 第495章 解决 看到轮回镜灵那龟裂的笑容,和僵硬的表情,卫襄就是再傻也知道有哪里不太对。 “怎么了大叔?是谁让你不愉快了?”卫襄非常关切地问道。 除了你这个小祖宗,还能有谁啊? 轮回镜灵心中默默吐槽,表面上却还是强行镇定: “没,没有。” “没有就好,来,我们把她弄到混元鼎中去,我要把她给封印在混元鼎中,如果封印不了,那就直接炼化好了。” 卫襄指了指身后的水晶棺。 轮回镜灵略一思忖,就明白了卫襄的意思,他委婉地劝说卫襄: “赤灵丹,您看啊,这个女子是和孪生镜灵有关系的,而孪生镜灵和我们一样,都是生于天地混沌之中的,万一混元鼎炼化不了她,反倒给她提供了本源之气,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给她提供本源之气有什么用?她和孪生精灵虽然狼狈为奸,但他们到底不是一体,不用害怕的。再说,这是在我们的地盘上我们做主,放心吧,我这就去看看本源之气能不能把那破孪生镜子给炼化了!” 卫襄信心满满,飞身就进了白玉鼎。 尉迟嘉也寸步不离地跟了进去,留下轮回镜灵看着远处站着的德山老头等人,板着脸抱怨: “赤灵丹行事肆意妄为,你们也不劝着点儿吗?” 德山老头双手背负在身后,看傻子似地看着轮回镜灵: “有本事你劝啊!” 轮回镜灵:…… 真是的,堂堂蓬莱掌门,也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白玉鼎中,卫襄双手挥动,试着用控水的方法来控制白玉鼎中的本源之气。 可是那些白云团并不像海水那般听话,到处窜来窜去,无论卫襄怎么控制,都不肯乖乖就范,一个个翻滚着跟卫襄躲猫猫,几个调皮的甚至还幻化出了鬼脸来吓唬卫襄。 卫襄气得抓住一朵做鬼脸的云团在手中使劲儿地揉了一通: “再不听话,就把你们全都打散!” 可是云团们根本就不怕,很快就化作青烟消失在了卫襄的手心儿里。 卫襄气极: “我可是你们的主人,你们居然敢不听我的话!” 旁边尉迟嘉看着卫襄这副气鼓鼓的样子,伸手捏了捏她鼓鼓的腮帮子,忍俊不禁: “不生气,不生气,我来帮你。” 说完,尉迟嘉就摊开手掌心,手心里的金芒化作千丝万缕飘了出来,很快就织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他们身周的那些云团全都笼罩了起来。 卫襄见了,惊讶不已: “咦,你这样它们居然跑不掉?它们这是看人下菜碟吧?!” “它们可不是看人下菜碟,它们是看灵力下菜碟,不信你试试。”尉迟嘉朝着卫襄摊开手掌,给她看自己手心里的那些金芒。 卫襄能感觉得出来那是属于尉迟嘉的灵力,脑子里灵光一闪,霎时明白过来: “它们,它们要用灵力来驱使?” “不是驱使,是吸引。” 尉迟嘉从卫襄背后抱住她,握住她的手,引领着她的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圆: “来,用你的灵力吸引它们跟随在你的身边。” 卫襄原本就会控水之术,之前只是不明白这些本源之气的本性而已,此时被尉迟嘉这么一点拨,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心随意动,充沛的灵力从她的手心里如同落雨一般洒落在半空中。 那些原本四处乱逃的云团先是呆滞了一下,然后疯狂地转身朝着卫襄的怀里扑了过去。 “过去那边!” 卫襄一声轻喝,指向左边,大片的灵力朝着左手边散落过去,云团们连短暂的停留犹豫都没有,直直地就朝着卫襄左手边的方向扑了过去。 紧接着,卫襄把上下左右的方位全都指了一遍,之前还调皮捣蛋的云团们此刻乖得像是世上最乖巧的小娃娃,一点儿反抗犹豫都没有了。 卫襄看着它们变乖了,心情大好,高高兴兴地拍拍手,转过身搂住了尉迟嘉的脖子: “谢谢你,谢谢你!你可真聪明!” 尉迟嘉也微笑着将卫襄抱在了怀里,线条精致的下颌在她的额头上蹭了蹭: “你夸我聪明,这个我不反对,但是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好吧,那我就不谢你了——不过你得帮我好好想想,这些本源之气要如何炼化世间万物,是要把它们全都装进混元鼎内才行吗?” “那倒不用,混元鼎是丹炉,白玉鼎其实也是丹炉,想要炼化世间万物,都不是难事。” 尉迟嘉说完,拿出一块玉佩,扔进了面前的白云团中,然后抬手,喊了一声“灭”。 尉迟嘉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无论是那些小云团,还是他本人,都很平静。 但是片刻之后,卫襄听见了一声轻微的碎裂响声,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坚硬的白玉佩在瞬间化为了粉末! 而这些粉末,在一团白云团闪过之后,就彻底消失了,仿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虽然卫襄有一定的心里准备,并且极其期待这件事的发生,但是此刻她还是忍不住瞠目结舌—— 原来这些白云团,真不是吃素的啊! 确定了这一点,卫襄大喜过望,一点儿时间没耽误,拽着尉迟嘉就出去接收封印着苏沫言的那个水晶棺了。 轮回镜灵原本不放心卫襄干这种事情,但是在卫襄的种种演示和闹腾之下,最终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但是他只答应了将封印在水晶棺里的苏沫言放进白玉鼎,却怎么都不肯将孪生镜灵也放进去: “孪生镜灵并没有我们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赤灵丹还是谨慎些,一个一个来解决。” “那,好吧。” 卫襄并没有倔强到底,总算是让了一步。 毕竟道理她还是懂得的,苏沫言是人,就算把她泡在白云团里,也不会有事。但是孪生镜灵——同为镜灵,轮回的大叔说的话还是有道理的,万一这丫的也是依赖本源之力存活壮大,那可就糟糕了,还是先隔离开来看看吧。 于是苏沫言就这么被卫襄送进了白玉鼎,甚至还被卫襄沉在了云海深处,并且又在水晶棺上多加了几道封印。 不管苏沫言是不是大师姐所说的什么“女主角”,反正她对蓬莱不利,那就等着永世被封吧。 看到轮回镜灵那龟裂的笑容,和僵硬的表情,卫襄就是再傻也知道有哪里不太对。 “怎么了大叔?是谁让你不愉快了?”卫襄非常关切地问道。 除了你这个小祖宗,还能有谁啊? 轮回镜灵心中默默吐槽,表面上却还是强行镇定: “没,没有。” “没有就好,来,我们把她弄到混元鼎中去,我要把她给封印在混元鼎中,如果封印不了,那就直接炼化好了。” 卫襄指了指身后的水晶棺。 轮回镜灵略一思忖,就明白了卫襄的意思,他委婉地劝说卫襄: “赤灵丹,您看啊,这个女子是和孪生镜灵有关系的,而孪生镜灵和我们一样,都是生于天地混沌之中的,万一混元鼎炼化不了她,反倒给她提供了本源之气,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给她提供本源之气有什么用?她和孪生精灵虽然狼狈为奸,但他们到底不是一体,不用害怕的。再说,这是在我们的地盘上我们做主,放心吧,我这就去看看本源之气能不能把那破孪生镜子给炼化了!” 卫襄信心满满,飞身就进了白玉鼎。 尉迟嘉也寸步不离地跟了进去,留下轮回镜灵看着远处站着的德山老头等人,板着脸抱怨: “赤灵丹行事肆意妄为,你们也不劝着点儿吗?” 德山老头双手背负在身后,看傻子似地看着轮回镜灵: “有本事你劝啊!” 轮回镜灵:…… 真是的,堂堂蓬莱掌门,也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白玉鼎中,卫襄双手挥动,试着用控水的方法来控制白玉鼎中的本源之气。 可是那些白云团并不像海水那般听话,到处窜来窜去,无论卫襄怎么控制,都不肯乖乖就范,一个个翻滚着跟卫襄躲猫猫,几个调皮的甚至还幻化出了鬼脸来吓唬卫襄。 卫襄气得抓住一朵做鬼脸的云团在手中使劲儿地揉了一通: “再不听话,就把你们全都打散!” 可是云团们根本就不怕,很快就化作青烟消失在了卫襄的手心儿里。 卫襄气极: “我可是你们的主人,你们居然敢不听我的话!” 旁边尉迟嘉看着卫襄这副气鼓鼓的样子,伸手捏了捏她鼓鼓的腮帮子,忍俊不禁: “不生气,不生气,我来帮你。” 说完,尉迟嘉就摊开手掌心,手心里的金芒化作千丝万缕飘了出来,很快就织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他们身周的那些云团全都笼罩了起来。 卫襄见了,惊讶不已: “咦,你这样它们居然跑不掉?它们这是看人下菜碟吧?!” “它们可不是看人下菜碟,它们是看灵力下菜碟,不信你试试。”尉迟嘉朝着卫襄摊开手掌,给她看自己手心里的那些金芒。 卫襄能感觉得出来那是属于尉迟嘉的灵力,脑子里灵光一闪,霎时明白过来: “它们,它们要用灵力来驱使?” “不是驱使,是吸引。” 尉迟嘉从卫襄背后抱住她,握住她的手,引领着她的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圆: “来,用你的灵力吸引它们跟随在你的身边。” 卫襄原本就会控水之术,之前只是不明白这些本源之气的本性而已,此时被尉迟嘉这么一点拨,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心随意动,充沛的灵力从她的手心里如同落雨一般洒落在半空中。 那些原本四处乱逃的云团先是呆滞了一下,然后疯狂地转身朝着卫襄的怀里扑了过去。 “过去那边!” 卫襄一声轻喝,指向左边,大片的灵力朝着左手边散落过去,云团们连短暂的停留犹豫都没有,直直地就朝着卫襄左手边的方向扑了过去。 紧接着,卫襄把上下左右的方位全都指了一遍,之前还调皮捣蛋的云团们此刻乖得像是世上最乖巧的小娃娃,一点儿反抗犹豫都没有了。 卫襄看着它们变乖了,心情大好,高高兴兴地拍拍手,转过身搂住了尉迟嘉的脖子: “谢谢你,谢谢你!你可真聪明!” 尉迟嘉也微笑着将卫襄抱在了怀里,线条精致的下颌在她的额头上蹭了蹭: “你夸我聪明,这个我不反对,但是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好吧,那我就不谢你了——不过你得帮我好好想想,这些本源之气要如何炼化世间万物,是要把它们全都装进混元鼎内才行吗?” “那倒不用,混元鼎是丹炉,白玉鼎其实也是丹炉,想要炼化世间万物,都不是难事。” 尉迟嘉说完,拿出一块玉佩,扔进了面前的白云团中,然后抬手,喊了一声“灭”。 尉迟嘉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无论是那些小云团,还是他本人,都很平静。 但是片刻之后,卫襄听见了一声轻微的碎裂响声,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坚硬的白玉佩在瞬间化为了粉末! 而这些粉末,在一团白云团闪过之后,就彻底消失了,仿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虽然卫襄有一定的心里准备,并且极其期待这件事的发生,但是此刻她还是忍不住瞠目结舌—— 原来这些白云团,真不是吃素的啊! 确定了这一点,卫襄大喜过望,一点儿时间没耽误,拽着尉迟嘉就出去接收封印着苏沫言的那个水晶棺了。 轮回镜灵原本不放心卫襄干这种事情,但是在卫襄的种种演示和闹腾之下,最终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但是他只答应了将封印在水晶棺里的苏沫言放进白玉鼎,却怎么都不肯将孪生镜灵也放进去: “孪生镜灵并没有我们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赤灵丹还是谨慎些,一个一个来解决。” “那,好吧。” 卫襄并没有倔强到底,总算是让了一步。 毕竟道理她还是懂得的,苏沫言是人,就算把她泡在白云团里,也不会有事。但是孪生镜灵——同为镜灵,轮回的大叔说的话还是有道理的,万一这丫的也是依赖本源之力存活壮大,那可就糟糕了,还是先隔离开来看看吧。 于是苏沫言就这么被卫襄送进了白玉鼎,甚至还被卫襄沉在了云海深处,并且又在水晶棺上多加了几道封印。 不管苏沫言是不是大师姐所说的什么“女主角”,反正她对蓬莱不利,那就等着永世被封吧。 防一下下盗,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496章 彻底解决 封印着孪生镜灵的盒子就放在轮回镜灵的本体之下,被他的本体时刻看守着。 不惜与危险的孪生镜灵靠得这么近也要看着它,足可见轮回镜灵对于孪生镜灵的防备程度。 卫襄终于发自内心地感叹了一句: “大叔,辛苦你了。” 轮回镜灵跟在卫襄身后,时刻防备着这小祖宗再出什么幺蛾子,冷不丁地听见卫襄这么一句有良心的话,简直要涕泪齐下了。 “不辛苦不辛苦……”他连忙说道,最终却又点点头,“其实还是很辛苦的,所以,赤灵丹切记,不可肆意妄为啊。” “放心吧,我不会的。” 卫襄嘴上答应着,手却比嘴快了一步,伸手就将那个封印着孪生镜灵的盒子拿在了手里。 轮回镜灵顷刻间被吓得魂飞魄散,却又不敢上前去抢,只能好声哄劝: “赤灵丹,放下,你先放下!” “哦,我这就放下。” 卫襄也不是不知道这东西的危险性,只拿在手里看了一眼,就放下了。 然后她朝着尉迟嘉伸出了手: “把混元鼎给我,我要把这玩意儿给它炼成一颗仙丹!” “什么?” 轮回镜灵不太明白,这小祖宗怎么说着说着又要开始炼丹了啊? 这个时候,尉迟嘉的表现就格外能体现他和卫襄心意相通的优势。 他毫不犹豫地从怀中掏出了雕花镂空的小鼎,递给了卫襄。 卫襄拿着小鼎在轮回镜灵面前晃了晃: “瞧,这个混元鼎据说能够炼化世间万物,能够把一切不听话的东西全都给它炼化,来,咱们把这个不听话的东西给丢进去,灭了它!” 不听话的东西——这口口声声不听话的东西,说谁呢? 轮回镜灵一琢磨,终于反应过来了,连连点头: “好好好,就这么办!” 不管能不能真的灭了这个东西,先吓唬吓唬它也是好的。 本着这样的心态,轮回镜灵亲手将那个盒子拿了起来,就要往混元鼎里丢。 而事实证明,这招是管用的,之前一直一声不吭装死的孪生镜灵终于在被丢进混元鼎的前一刻,尖叫出声: “你们不能炼化我,不能!” 卫襄和尉迟嘉对视一眼,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轮回镜灵先是一愣,然后就笑了。 说孪生镜灵性情诡诈,这是真的,但无论它如何心思诡谲,到底还是难以超脱妖类的桎梏。 或许它的见识告诉它,忍着,但是它的本能还是让它在遇到真正的危险之时破了功—— 如果不是这声尖叫,他也难以相信,混元鼎真的会是这家伙的克星。 但是依着赤灵丹喜欢收集各路小妖怪的本性,会不会生出其他的想******回镜灵的神情只轻松愉悦了那么一刻,很快就又重新写满了“忧虑”二字。 不过卫襄很快就用实际行动告诉轮回镜灵,他真的是想多了。 只见眼前容颜美艳的蓝衣女子笑容惊喜,眼神亮晶晶,十分温柔地反问道: “为什么不能炼化你啊?你头上长角了吗你,这么厉害?” “因为我们本出同源,我和你,都是混沌之气所化,我们应该是互相成就的,绝不该互相残害,你们人类也说过,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哦呦,没看出来,妖怪也这么啰嗦。” 卫襄很嫌弃地拍了拍轮回镜灵手中的木盒, “既然这么说,你今儿遇上我,也是你的幸运,来,我送你回归混沌之气。” “什么?你,你听我说……”孪生镜灵急忙喊道,准备用它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卫襄。 但是卫襄决心已下,哪里还愿意听它啰嗦,不由分说地就将混元鼎扣在了盒子上,混元鼎瞬间就暴涨数倍,将盒子吞了进去。 随后,整个世界都清净了,只有混元鼎中传来了孪生镜灵的最后一声惨叫。 “真吵。” 卫襄捂了捂耳朵,抱怨道。 “是有点儿吵,襄襄忍一忍,以后再也不用看见这个啰嗦的东西了。”尉迟嘉温柔地附和。 唯有轮回镜灵震惊当场: “赤灵丹,你,你舍得就这么将它炼化?” “我有什么舍不得的?它是我爹是我娘,还是我师父啊?它多大脸啊,我还舍不得。” “可它毕竟,毕竟也算得上是世间至宝……” “得了吧,至宝都是这个猥琐又啰嗦的样子?再说了,它就是一个祸害,专门找机会祸害人间,这样的东西再宝贝也留不得!”卫襄说得大义凛然。 轮回镜灵听得目瞪口呆,看着卫襄也觉得前所未有的顺眼起来。 很好,很好,语凝海的主人不一定非要多厉害多懂事,像赤灵丹这般明事理就很好。 封印着孪生镜灵的盒子就放在轮回镜灵的本体之下,被他的本体时刻看守着。 不惜与危险的孪生镜灵靠得这么近也要看着它,足可见轮回镜灵对于孪生镜灵的防备程度。 卫襄终于发自内心地感叹了一句: “大叔,辛苦你了。” 轮回镜灵跟在卫襄身后,时刻防备着这小祖宗再出什么幺蛾子,冷不丁地听见卫襄这么一句有良心的话,简直要涕泪齐下了。 “不辛苦不辛苦……”他连忙说道,最终却又点点头,“其实还是很辛苦的,所以,赤灵丹切记,不可肆意妄为啊。” “放心吧,我不会的。” 卫襄嘴上答应着,手却比嘴快了一步,伸手就将那个封印着孪生镜灵的盒子拿在了手里。 轮回镜灵顷刻间被吓得魂飞魄散,却又不敢上前去抢,只能好声哄劝: “赤灵丹,放下,你先放下!” “哦,我这就放下。” 卫襄也不是不知道这东西的危险性,只拿在手里看了一眼,就放下了。 然后她朝着尉迟嘉伸出了手: “把混元鼎给我,我要把这玩意儿给它炼成一颗仙丹!” “什么?” 轮回镜灵不太明白,这小祖宗怎么说着说着又要开始炼丹了啊? 这个时候,尉迟嘉的表现就格外能体现他和卫襄心意相通的优势。 他毫不犹豫地从怀中掏出了雕花镂空的小鼎,递给了卫襄。 卫襄拿着小鼎在轮回镜灵面前晃了晃: “瞧,这个混元鼎据说能够炼化世间万物,能够把一切不听话的东西全都给它炼化,来,咱们把这个不听话的东西给丢进去,灭了它!” 不听话的东西——这口口声声不听话的东西,说谁呢? 轮回镜灵一琢磨,终于反应过来了,连连点头: “好好好,就这么办!” 不管能不能真的灭了这个东西,先吓唬吓唬它也是好的。 本着这样的心态,轮回镜灵亲手将那个盒子拿了起来,就要往混元鼎里丢。 而事实证明,这招是管用的,之前一直一声不吭装死的孪生镜灵终于在被丢进混元鼎的前一刻,尖叫出声: “你们不能炼化我,不能!” 卫襄和尉迟嘉对视一眼,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轮回镜灵先是一愣,然后就笑了。 说孪生镜灵性情诡诈,这是真的,但无论它如何心思诡谲,到底还是难以超脱妖类的桎梏。 或许它的见识告诉它,忍着,但是它的本能还是让它在遇到真正的危险之时破了功—— 如果不是这声尖叫,他也难以相信,混元鼎真的会是这家伙的克星。 但是依着赤灵丹喜欢收集各路小妖怪的本性,会不会生出其他的想******回镜灵的神情只轻松愉悦了那么一刻,很快就又重新写满了“忧虑”二字。 不过卫襄很快就用实际行动告诉轮回镜灵,他真的是想多了。 只见眼前容颜美艳的蓝衣女子笑容惊喜,眼神亮晶晶,十分温柔地反问道: “为什么不能炼化你啊?你头上长角了吗你,这么厉害?” “因为我们本出同源,我和你,都是混沌之气所化,我们应该是互相成就的,绝不该互相残害,你们人类也说过,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哦呦,没看出来,妖怪也这么啰嗦。” 卫襄很嫌弃地拍了拍轮回镜灵手中的木盒, “既然这么说,你今儿遇上我,也是你的幸运,来,我送你回归混沌之气。” “什么?你,你听我说……”孪生镜灵急忙喊道,准备用它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卫襄。 但是卫襄决心已下,哪里还愿意听它啰嗦,不由分说地就将混元鼎扣在了盒子上,混元鼎瞬间就暴涨数倍,将盒子吞了进去。 随后,整个世界都清净了,只有混元鼎中传来了孪生镜灵的最后一声惨叫。 “真吵。” 卫襄捂了捂耳朵,抱怨道。 “是有点儿吵,襄襄忍一忍,以后再也不用看见这个啰嗦的东西了。”尉迟嘉温柔地附和。 唯有轮回镜灵震惊当场: “赤灵丹,你,你舍得就这么将它炼化?” “我有什么舍不得的?它是我爹是我娘,还是我师父啊?它多大脸啊,我还舍不得。” “可它毕竟,毕竟也算得上是世间至宝……” “得了吧,至宝都是这个猥琐又啰嗦的样子?再说了,它就是一个祸害,专门找机会祸害人间,这样的东西再宝贝也留不得!”卫襄说得大义凛然。 轮回镜灵听得目瞪口呆,看着卫襄也觉得前所未有的顺眼起来。 很好,很好,语凝海的主人不一定非要多厉害多懂事,像赤灵丹这般明事理就很好。 封印着孪生镜灵的盒子就放在轮回镜灵的本体之下,被他的本体时刻看守着。 不惜与危险的孪生镜灵靠得这么近也要看着它,足可见轮回镜灵对于孪生镜灵的防备程度。 卫襄终于发自内心地感叹了一句: “大叔,辛苦你了。” 轮回镜灵跟在卫襄身后,时刻防备着这小祖宗再出什么幺蛾子,冷不丁地听见卫襄这么一句有良心的话,简直要涕泪齐下了。 “不辛苦不辛苦……”他连忙说道,最终却又点点头,“其实还是很辛苦的,所以,赤灵丹切记,不可肆意妄为啊。” “放心吧,我不会的。” 卫襄嘴上答应着,手却比嘴快了一步,伸手就将那个封印着孪生镜灵的盒子拿在了手里。 轮回镜灵顷刻间被吓得魂飞魄散,却又不敢上前去抢,只能好声哄劝: “赤灵丹,放下,你先放下!” “哦,我这就放下。” 卫襄也不是不知道这东西的危险性,只拿在手里看了一眼,就放下了。 然后她朝着尉迟嘉伸出了手: “把混元鼎给我,我要把这玩意儿给它炼成一颗仙丹!” “什么?” 轮回镜灵不太明白,这小祖宗怎么说着说着又要开始炼丹了啊? 这个时候,尉迟嘉的表现就格外能体现他和卫襄心意相通的优势。 他毫不犹豫地从怀中掏出了雕花镂空的小鼎,递给了卫襄。 卫襄拿着小鼎在轮回镜灵面前晃了晃: “瞧,这个混元鼎据说能够炼化世间万物,能够把一切不听话的东西全都给它炼化,来,咱们把这个不听话的东西给丢进去,灭了它!” 不听话的东西——这口口声声不听话的东西,说谁呢? 轮回镜灵一琢磨,终于反应过来了,连连点头: “好好好,就这么办!” 不管能不能真的灭了这个东西,先吓唬吓唬它也是好的。 本着这样的心态,轮回镜灵亲手将那个盒子拿了起来,就要往混元鼎里丢。 而事实证明,这招是管用的,之前一直一声不吭装死的孪生镜灵终于在被丢进混元鼎的前一刻,尖叫出声: “你们不能炼化我,不能!” 卫襄和尉迟嘉对视一眼,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轮回镜灵先是一愣,然后就笑了。 说孪生镜灵性情诡诈,这是真的,但无论它如何心思诡谲,到底还是难以超脱妖类的桎梏。 或许它的见识告诉它,忍着,但是它的本能还是让它在遇到真正的危险之时破了功—— 如果不是这声尖叫,他也难以相信,混元鼎真的会是这家伙的克星。 但是依着赤灵丹喜欢收集各路小妖怪的本性,会不会生出其他的想******回镜灵的神情只轻松愉悦了那么一刻,很快就又重新写满了“忧虑”二字。 不过卫襄很快就用实际行动告诉轮回镜灵,他真的是想多了。 只见眼前容颜美艳的蓝衣女子笑容惊喜,眼神亮晶晶,十分温柔地反问道: “为什么不能炼化你啊?你头上长角了吗你,这么厉害?” 第497章 宿命 可是鱼沧海越急,莳溪越是哭不出来。 “我都好久没有流过泪了,我,我真的不行……” 莳溪哭丧着脸朝卫襄摆手: “小仙子,我真的不可能是大巫娘娘,我以前哭的时候,眼泪也从来没有化成珍珠啊。” “以前那是因为你们还有个大巫娘娘在啊,现在可是什么都没有了。反正你是你们鲛人一族唯一的希望了,哭吧,快哭!” 卫襄难得的对莳溪这个恩人板起了面孔。 可是莳溪是真的哭不出来。 自从来到语凝海以后,她的性格就比从前更多了几分平和淡然,跟在轮回镜灵身边时日久了,她已经很少再为什么事情有大的情绪波动了。 尤其是现在,看着鲛人之王这个样子,她甚至觉得有些可笑,哪里还能哭得出来? 再说……鲛人一族,对她来说,那是多么遥远的记忆啊。 而在僵持了半个时辰以后,卫襄也算是看清楚了这一点。 她看出了莳溪对鲛人一族的感情早就淡了。 也是,远离族人,在这万里之外的东海生活了这么久,父母亲人都已经不在了,此时猛然再让她去为族人哭泣什么的,那也实在是在为难她。 卫襄想了想,将鱼沧海拽去了一旁,商议道: “鱼沧海,要不咱们这样,先别急着让莳溪哭,咱们带她回南海转悠一圈儿。” “海神娘娘您是什么个意思?”鱼沧海一时没听明白。 卫襄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蠢不蠢啊你,我的意思是让她回去和你们鲛人一族重新培养感情,等培养好了,要是确定她是大巫娘娘,再让她来东海不迟,要是真的无法确定,那让她回归族群也不错,难道你真的准备放任你的子民一个人在语凝海孤独终老?” “小仙子说得有道理!” 为了避免继续挨打,鱼沧海赶紧说道。 说完仔细想了想,越想越觉得卫襄说的话也有道理。 无论莳溪是不是鲛人一族的大巫娘娘,莳溪都是他的子民,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她一个人扔在东海,这不是王者能干得出来的事儿。 鱼沧海当即拍板: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这就带莳溪回南海去吧!” “你急什么,这只是我们的想法,莳溪同意了吗?曾经为了你们鲛人一族的前途,她已经牺牲了自己的青春和幸福,一个人万里迢迢来东海侍奉你们的大巫娘娘,要是你现在还让她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你们还有点儿良心吗?”卫襄义正言辞地说道。 鱼沧海:……合着好话坏话都让您一个人说尽了? 那他还说什么啊,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啊?! 卫襄瞪了鱼沧海一眼之后,转过头亲自去和莳溪商议这件事情。 “……如果你愿意为鲛人一族一试,那就跟着我们回一趟南海,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也能以南海海神的名义,向你承诺永远的自由。” 卫襄的语气平淡而宽和,一点儿都没有对莳溪造成压力。 但是莳溪的内心,却因为卫襄这话而起了万千纠结。 没错,论情分,她早就对鲛人一族没什么感情了,但是论良心,她却无法眼睁睁看着鲛人一族就此灭亡。 所以,善良的莳溪也没有纠结很久,很快就做出了决断: “我跟你们回去一趟吧……如果,真的需要我坐上冰莲海底那个冰冷的王座,我也愿意。” “你真的不再想想了?” 卫襄惊讶地望着美貌的鲛人女子,觉得她决定得未免也太快了。 但是鲛人女子温柔的脸上泛着圣洁的光辉,斩钉截铁地回了四个字: “事关族人生死存亡,无需多想。” 卫襄不说话了,良久之后,叹息: “莳溪,你真是一个好女子。” 以天下为己任,这是多少热血人类都会喊出来的豪言壮语。 但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呢? 尤其她眼前这个始终以族人为己任的女子,还是个鲛人啊。 莳溪却没卫襄想得这么多,或许是因为有了决断,或许是因为她早已看透了宿命,她很平静地问道: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这个,不急。” 卫襄觉得自己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办,连忙安抚莳溪: “这样,我去蓬莱待几天,你就在语凝海等我,我办完事情了就来接你。” “好。”莳溪依旧态度柔顺地答应了。 入夜,东海的海面上起了风,连天的波涛在月光下像是凭空砸过来的万重山,扑过来的时候仿佛根本不给人留半点生机,但是巨浪过后,天地间又是一片静谧祥和。 莳溪站在语凝海底,仰望着头顶的波光离合,许久之后,迈开脚步,去了白玉鼎之前。 轮回镜灵的本体内空无一物,只有漂浮在水中的鲛人女子身影,容貌绝世,身姿纤细,倒映在明光湛湛的镜子里,纤毫毕现。 “轮回大人,我要走了。” 莳溪慢慢地向前欠身,朝着巨大的镜子行礼,再抬头的时候,眼底的波涛汹涌已经彻底归于平静。 海底水流一如既往地缓缓流动,巨大的镜子上,白衣广袖的中年男子望着鲛人女子飘走的身影,神色间半点变化也无,仿佛他从来就不曾看见女子眼底的波澜一样。 但是当月光洒满海面,鲛人女子坐在礁石上仰望月光的时候,一袭白衣还是悄然出现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与她共赏一轮明月。 天地静谧,没有一点点多余的声响,莳溪忽然回过头,看见了中年男子那张因为岁月沉淀而比少年人更显得英俊的脸。 “轮回大人,谢谢你。” 她站起身道谢,然后再次行礼之后,纵身一跃,跳入海中没了踪影。 或许这就是宿命吧。 从前,侍奉大巫娘娘,是她的宿命;后来,侍奉轮回大人,也是她的宿命。 直到如今,她要为了她的同族再次离开,也是她的宿命吧。 莳溪离去后,白衣广袖的中年男子独自在月光下伫立许久,也返回了海底。 蓬莱。 天亮之后,该知道卫襄回来的人,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自然也就不知道。 为了守住鲛人神庙的秘密,卫襄没有大张旗鼓地在蓬莱到处乱窜,只悄悄地来到了后山的密室之外,找到了小花闭关的那一方天地。可是鱼沧海越急,莳溪越是哭不出来。 “我都好久没有流过泪了,我,我真的不行……” 莳溪哭丧着脸朝卫襄摆手: “小仙子,我真的不可能是大巫娘娘,我以前哭的时候,眼泪也从来没有化成珍珠啊。” “以前那是因为你们还有个大巫娘娘在啊,现在可是什么都没有了。反正你是你们鲛人一族唯一的希望了,哭吧,快哭!” 卫襄难得的对莳溪这个恩人板起了面孔。 可是莳溪是真的哭不出来。 自从来到语凝海以后,她的性格就比从前更多了几分平和淡然,跟在轮回镜灵身边时日久了,她已经很少再为什么事情有大的情绪波动了。 尤其是现在,看着鲛人之王这个样子,她甚至觉得有些可笑,哪里还能哭得出来? 再说……鲛人一族,对她来说,那是多么遥远的记忆啊。 而在僵持了半个时辰以后,卫襄也算是看清楚了这一点。 她看出了莳溪对鲛人一族的感情早就淡了。 也是,远离族人,在这万里之外的东海生活了这么久,父母亲人都已经不在了,此时猛然再让她去为族人哭泣什么的,那也实在是在为难她。 卫襄想了想,将鱼沧海拽去了一旁,商议道: “鱼沧海,要不咱们这样,先别急着让莳溪哭,咱们带她回南海转悠一圈儿。” “海神娘娘您是什么个意思?”鱼沧海一时没听明白。 卫襄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蠢不蠢啊你,我的意思是让她回去和你们鲛人一族重新培养感情,等培养好了,要是确定她是大巫娘娘,再让她来东海不迟,要是真的无法确定,那让她回归族群也不错,难道你真的准备放任你的子民一个人在语凝海孤独终老?” “小仙子说得有道理!” 为了避免继续挨打,鱼沧海赶紧说道。 说完仔细想了想,越想越觉得卫襄说的话也有道理。 无论莳溪是不是鲛人一族的大巫娘娘,莳溪都是他的子民,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她一个人扔在东海,这不是王者能干得出来的事儿。 鱼沧海当即拍板: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这就带莳溪回南海去吧!” “你急什么,这只是我们的想法,莳溪同意了吗?曾经为了你们鲛人一族的前途,她已经牺牲了自己的青春和幸福,一个人万里迢迢来东海侍奉你们的大巫娘娘,要是你现在还让她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你们还有点儿良心吗?”卫襄义正言辞地说道。 鱼沧海:……合着好话坏话都让您一个人说尽了? 那他还说什么啊,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啊?! 卫襄瞪了鱼沧海一眼之后,转过头亲自去和莳溪商议这件事情。 “……如果你愿意为鲛人一族一试,那就跟着我们回一趟南海,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也能以南海海神的名义,向你承诺永远的自由。” 卫襄的语气平淡而宽和,一点儿都没有对莳溪造成压力。 但是莳溪的内心,却因为卫襄这话而起了万千纠结。 没错,论情分,她早就对鲛人一族没什么感情了,但是论良心,她却无法眼睁睁看着鲛人一族就此灭亡。 所以,善良的莳溪也没有纠结很久,很快就做出了决断: “我跟你们回去一趟吧……如果,真的需要我坐上冰莲海底那个冰冷的王座,我也愿意。” “你真的不再想想了?” 卫襄惊讶地望着美貌的鲛人女子,觉得她决定得未免也太快了。 但是鲛人女子温柔的脸上泛着圣洁的光辉,斩钉截铁地回了四个字: “事关族人生死存亡,无需多想。” 卫襄不说话了,良久之后,叹息: “莳溪,你真是一个好女子。” 以天下为己任,这是多少热血人类都会喊出来的豪言壮语。 但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呢? 尤其她眼前这个始终以族人为己任的女子,还是个鲛人啊。 莳溪却没卫襄想得这么多,或许是因为有了决断,或许是因为她早已看透了宿命,她很平静地问道: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这个,不急。” 卫襄觉得自己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办,连忙安抚莳溪: “这样,我去蓬莱待几天,你就在语凝海等我,我办完事情了就来接你。” “好。”莳溪依旧态度柔顺地答应了。 入夜,东海的海面上起了风,连天的波涛在月光下像是凭空砸过来的万重山,扑过来的时候仿佛根本不给人留半点生机,但是巨浪过后,天地间又是一片静谧祥和。 莳溪站在语凝海底,仰望着头顶的波光离合,许久之后,迈开脚步,去了白玉鼎之前。 轮回镜灵的本体内空无一物,只有漂浮在水中的鲛人女子身影,容貌绝世,身姿纤细,倒映在明光湛湛的镜子里,纤毫毕现。 “轮回大人,我要走了。” 莳溪慢慢地向前欠身,朝着巨大的镜子行礼,再抬头的时候,眼底的波涛汹涌已经彻底归于平静。 海底水流一如既往地缓缓流动,巨大的镜子上,白衣广袖的中年男子望着鲛人女子飘走的身影,神色间半点变化也无,仿佛他从来就不曾看见女子眼底的波澜一样。 但是当月光洒满海面,鲛人女子坐在礁石上仰望月光的时候,一袭白衣还是悄然出现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与她共赏一轮明月。 天地静谧,没有一点点多余的声响,莳溪忽然回过头,看见了中年男子那张因为岁月沉淀而比少年人更显得英俊的脸。 “轮回大人,谢谢你。” 她站起身道谢,然后再次行礼之后,纵身一跃,跳入海中没了踪影。 或许这就是宿命吧。 从前,侍奉大巫娘娘,是她的宿命;后来,侍奉轮回大人,也是她的宿命。 直到如今,她要为了她的同族再次离开,也是她的宿命吧。 莳溪离去后,白衣广袖的中年男子独自在月光下伫立许久,也返回了海底。 蓬莱。 天亮之后,该知道卫襄回来的人,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自然也就不知道。 为了守住鲛人神庙的秘密,卫襄没有大张旗鼓地在蓬莱到处乱窜,只悄悄地来到了后山的密室之外,找到了小花闭关的那一方天地。 第498章 新的大巫 事实上,胖胖真的就是个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不过……胖胖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尉迟嘉。 回去的路上,它就悄悄地跟卫襄嘀咕:“小姐姐,姐夫不是失忆了吗?不是从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吗?我怎么觉得他还记得小花,还记得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啊?” 其实胖胖说这话纯粹是为了给尉迟嘉上眼药,但是卫襄一听,还真就听进心里去了。 她愣了一下,一拍怀里的胖胖:“对啊,他怎么看着一点儿都不像不记得的样子呢?” 差点儿被拍昏过去的胖胖:……这都啥人啊,你拍我干啥,你怎么不拍你自己的大腿啊! 栈桥上,卫襄转头就朝着身后的尉迟嘉跑了过去,张口就直接问: “你不是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吗?你怎么还记得小花?你怎么还记得从前的事情?” “从前的事情?”尉迟嘉看了看远处,微微笑道,“其实我什么都不记得,但是我不愿意让人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刚才我让蛇妖看了我的识海,他传达给我的,就是那么一句话。” “什么话?” “前世那只猫借给我躯壳了,陪了你一世。就这么一句话。” “那这可真是见了鬼了!” 卫襄被深深地震惊了, “你的意思是,你想不起来从前的事情,但你的镇魂兽能从你的识海中撷取你的记忆?” “这样说,也没错。” 尉迟嘉眼神黯淡地点点头。 他无比地想要想起从前,想要在她遇到事情的时候第一时间知道前因后果,但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还是记不起从前,他大部分时间,能做的,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卫襄很快感知到了他的情绪低落,就赶紧收起了自己的震惊,装作无所谓地安慰尉迟嘉: “其实没什么的,你想不起来从前也好,至少你也不会记着从前的不开心,多好。” 尉迟嘉神情还是很落寞: “从前,我们在一起很不开心吗?” “何止啊,简直是……” 卫襄眺望着大海,良久之后,才从脑海里搜寻到两个合适的词: “简直是鸡飞狗跳,惨绝人寰。” 尉迟嘉:……到底发生过什么? 小花的事情解决了,卫襄又在蓬莱逍遥地玩儿了两天。 到了第三天,她隐匿身形去芜青主持的早课上装神弄鬼骚扰新来的弟子之时,就被德山老头拎着扔下了山崖: “你自己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也就罢了,可别带坏了蓬莱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新弟子!” “啊啊啊!” 卫襄发出一连串的尖叫之后,很快就又仙姿飘飘地出现在了德山老头的面前: “师父,我才不是草包,你看,我要是草包的话,我早就被摔死了!” “你……滚滚滚!” 德山老头看着面前嬉皮笑脸的小徒弟,最终气得念起了“三字经”。 卫襄见师父真的生气了,也不敢再放肆,嘻嘻一笑,一溜烟儿地跑了。 后山,正在厨房给卫襄做饭的尉迟嘉和从此路过的蓝冰不期而遇。 蓝冰原本只是随意往厨房里瞥了一眼,谁知道却一眼看到了尉迟嘉。 真是许久未见了。 他在这里,那……那个卫二小姐呢? 蓝冰心情复杂地站住了脚,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眼前这个围在锅旁,洗手作羹汤的人,真的还是大周长安城里,那个翩翩如玉的贵公子吗? 真的,是蓬莱传说中天赋极高,修为极强的尉迟师兄吗? 尉迟嘉的五感向来敏锐,很快就察觉到了有人在盯着他,他抬起头,用锐利的眼神看了回去,然后也看到了那张与他有七分相似的脸。 两人一人站在灶旁,一人站在门外,看着彼此,居然生出了几分照镜子一般的荒谬之感。 就在蓝冰开口准备说点儿什么的时候,尉迟嘉却淡淡地撇开了眼神,继续专注于面前锅里的饭菜了。 刚刚的那一刹那,蛇妖告诉他,他见过这个人,襄襄还曾想要买这个人回家。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不管从前如何,现在和襄襄成亲的人,是他。 抱着这样的念头,尉迟嘉的神情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波澜。 反倒是蓝冰,看着尉迟嘉这样近似于无视和轻蔑的态度,忍不住动了气,种种复杂的情绪全都化作了一声冷笑: “怎么,堂堂大周柱国公,成亲以后,沦为了卫二小姐的庖丁了?” 尉迟嘉却对他的这声冷笑置若罔闻,自顾自翻动着锅里的菜,神色半分未改,直到锅里的菜飘出香味儿,他才灭了灶膛里的火,看了蓝冰一眼: “为心爱的人沦为庖丁,有什么不对吗?反倒是你……那个鲛人女子曾经那样对你,现如今,她就要回南海了,你不去送送吗?” “什么?莳溪,要回南海?” 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莳溪了,但此时尉迟嘉一提,蓝冰还是立刻就想到了他说的是莳溪。 可是,她在很多年以前,就被族人送来了东海,她回南海去做什么? 她去了,还会回来吗? 种种念头在一瞬间纷沓而至,将蓝冰的心口塞得一阵难受。 他再也没有心思和尉迟嘉纠缠,转身就走。 这边,尉迟嘉淡定地转过身,用食盒将饭菜装好去找卫襄。 打蛇打七寸,说话说重点,果然没错。 卫襄正在在芜青峰的梨花林里对花兴叹: “芜青师叔也真是的,这梨花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就让它们常年开着花,连个果子都不结,我想吃个梨子都吃不着!” 尉迟嘉站在她身后听了,笑微微地接话: “这梨花林本来就是芜青师叔用来赏花的,怎么能结出果子来给你糟蹋?” “什么叫糟蹋,给我吃就是糟蹋了?你这是什么话!” 卫襄转过身,气呼呼地抱怨。 抱怨完了准备跑走,却又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儿。 罢了罢了,先吃饭,吃饱了再生气也不迟。 卫襄很没骨气地坐了下来,开始吃吃喝喝,顺带着问尉迟嘉: “今儿谁刺激蓝冰了,他怎么一大早就跑出山门,往语凝海去了?以他现在的那点儿修为,怕是凶多吉少啊。” 事实上,胖胖真的就是个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不过……胖胖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尉迟嘉。 回去的路上,它就悄悄地跟卫襄嘀咕:“小姐姐,姐夫不是失忆了吗?不是从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吗?我怎么觉得他还记得小花,还记得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啊?” 其实胖胖说这话纯粹是为了给尉迟嘉上眼药,但是卫襄一听,还真就听进心里去了。 她愣了一下,一拍怀里的胖胖:“对啊,他怎么看着一点儿都不像不记得的样子呢?” 差点儿被拍昏过去的胖胖:……这都啥人啊,你拍我干啥,你怎么不拍你自己的大腿啊! 栈桥上,卫襄转头就朝着身后的尉迟嘉跑了过去,张口就直接问: “你不是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吗?你怎么还记得小花?你怎么还记得从前的事情?” “从前的事情?”尉迟嘉看了看远处,微微笑道,“其实我什么都不记得,但是我不愿意让人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刚才我让蛇妖看了我的识海,他传达给我的,就是那么一句话。” “什么话?” “前世那只猫借给我躯壳了,陪了你一世。就这么一句话。” “那这可真是见了鬼了!” 卫襄被深深地震惊了, “你的意思是,你想不起来从前的事情,但你的镇魂兽能从你的识海中撷取你的记忆?” “这样说,也没错。” 尉迟嘉眼神黯淡地点点头。 他无比地想要想起从前,想要在她遇到事情的时候第一时间知道前因后果,但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还是记不起从前,他大部分时间,能做的,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卫襄很快感知到了他的情绪低落,就赶紧收起了自己的震惊,装作无所谓地安慰尉迟嘉: “其实没什么的,你想不起来从前也好,至少你也不会记着从前的不开心,多好。” 尉迟嘉神情还是很落寞: “从前,我们在一起很不开心吗?” “何止啊,简直是……” 卫襄眺望着大海,良久之后,才从脑海里搜寻到两个合适的词: “简直是鸡飞狗跳,惨绝人寰。” 尉迟嘉:……到底发生过什么? 小花的事情解决了,卫襄又在蓬莱逍遥地玩儿了两天。 到了第三天,她隐匿身形去芜青主持的早课上装神弄鬼骚扰新来的弟子之时,就被德山老头拎着扔下了山崖: “你自己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也就罢了,可别带坏了蓬莱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新弟子!” “啊啊啊!” 卫襄发出一连串的尖叫之后,很快就又仙姿飘飘地出现在了德山老头的面前: “师父,我才不是草包,你看,我要是草包的话,我早就被摔死了!” “你……滚滚滚!” 德山老头看着面前嬉皮笑脸的小徒弟,最终气得念起了“三字经”。 卫襄见师父真的生气了,也不敢再放肆,嘻嘻一笑,一溜烟儿地跑了。 后山,正在厨房给卫襄做饭的尉迟嘉和从此路过的蓝冰不期而遇。 蓝冰原本只是随意往厨房里瞥了一眼,谁知道却一眼看到了尉迟嘉。 真是许久未见了。 他在这里,那……那个卫二小姐呢? 蓝冰心情复杂地站住了脚,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眼前这个围在锅旁,洗手作羹汤的人,真的还是大周长安城里,那个翩翩如玉的贵公子吗? 真的,是蓬莱传说中天赋极高,修为极强的尉迟师兄吗? 尉迟嘉的五感向来敏锐,很快就察觉到了有人在盯着他,他抬起头,用锐利的眼神看了回去,然后也看到了那张与他有七分相似的脸。 两人一人站在灶旁,一人站在门外,看着彼此,居然生出了几分照镜子一般的荒谬之感。 就在蓝冰开口准备说点儿什么的时候,尉迟嘉却淡淡地撇开了眼神,继续专注于面前锅里的饭菜了。 刚刚的那一刹那,蛇妖告诉他,他见过这个人,襄襄还曾想要买这个人回家。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不管从前如何,现在和襄襄成亲的人,是他。 抱着这样的念头,尉迟嘉的神情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波澜。 反倒是蓝冰,看着尉迟嘉这样近似于无视和轻蔑的态度,忍不住动了气,种种复杂的情绪全都化作了一声冷笑: “怎么,堂堂大周柱国公,成亲以后,沦为了卫二小姐的庖丁了?” 尉迟嘉却对他的这声冷笑置若罔闻,自顾自翻动着锅里的菜,神色半分未改,直到锅里的菜飘出香味儿,他才灭了灶膛里的火,看了蓝冰一眼: “为心爱的人沦为庖丁,有什么不对吗?反倒是你……那个鲛人女子曾经那样对你,现如今,她就要回南海了,你不去送送吗?” “什么?莳溪,要回南海?” 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莳溪了,但此时尉迟嘉一提,蓝冰还是立刻就想到了他说的是莳溪。 可是,她在很多年以前,就被族人送来了东海,她回南海去做什么? 她去了,还会回来吗? 种种念头在一瞬间纷沓而至,将蓝冰的心口塞得一阵难受。 他再也没有心思和尉迟嘉纠缠,转身就走。 这边,尉迟嘉淡定地转过身,用食盒将饭菜装好去找卫襄。 打蛇打七寸,说话说重点,果然没错。 卫襄正在在芜青峰的梨花林里对花兴叹: “芜青师叔也真是的,这梨花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就让它们常年开着花,连个果子都不结,我想吃个梨子都吃不着!” 尉迟嘉站在她身后听了,笑微微地接话: “这梨花林本来就是芜青师叔用来赏花的,怎么能结出果子来给你糟蹋?” “什么叫糟蹋,给我吃就是糟蹋了?你这是什么话!” 卫襄转过身,气呼呼地抱怨。 抱怨完了准备跑走,却又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儿。 罢了罢了,先吃饭,吃饱了再生气也不迟。 卫襄很没骨气地坐了下来,开始吃吃喝喝,顺带着问尉迟嘉: “今儿谁刺激蓝冰了,他怎么一大早就跑出山门,往语凝海去了?以他现在的那点儿修为,怕是凶多吉少啊。” 第499章 永恒的陪伴 将会成为新任鲛人大巫?! 莳溪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像是晴天响起的霹雳,将蓝冰炸的外焦里嫩。 他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的,就是那个在冰莲海底的珊瑚宫殿里,冰冷地坐在王座上的女子。 那样冰冷冷漠的人—— 莳溪为什么要变成那样的人?! 蓝冰呆怔片刻之后,一把抓住了莳溪的手腕: “不,你不要去做什么鲛人大巫,你跟我走,我带着你离开这里,我带你去蓬莱!” “离开这里,去蓬莱,就能够不成为鲛人大巫?” 莳溪的笑容依旧温柔,一字一句问出来的话却让蓝冰再次懵然: “那你,能够带我远走天涯,能够为了我叛出师门,四处流浪,能够为了我,永远生活在海里吗?” “我……” 一个“能”字在蓝冰喉间徘徊了好几次,最终都没能说出口。 他能吗?他能为了眼前这个鲛人女子,放弃一切,永远生活在海里吗?他能为了这样一个“非我族类”的鲛人女子放弃这世间的一切,放弃自己所有的野心和抱负,从此如同飘萍一般生活在海上吗? 不,不能啊。 这样来自心灵的拷问,瞬间就击溃了蓝冰不顾生死来到语凝海的那一点冲动。 他来的时候,他想过,为了见这个鲛人女子一面,他可以死。 但是,此刻,他却没有办法为了这个鲛人女子活下去。 他此生,都不可能只为了一个女子活下去。 “对不起,莳溪,对不起。” 蓝冰捂住脸,再无面目面对眼前这个神情依旧温柔的女子。 当初冰莲海底的救命之恩,后来的温柔陪伴,倾心相授的泅渡之术,他何尝不明白莳溪对他的那一点心意? 可是来自人间的那些久远残酷的经历让他本能地做出了最好的衡量。 如果,如果从来没有遇见过她,该有多好? 那样,她大概就不会伤心了吧? 蓝冰恍惚地想着,想要大哭一场,可面对这样残酷无力的现实,他连哭的冲动都被抹杀了。 他面前的鲛人女子却始终神情淡然,静静地立于海水中,看向他的眼神,有一丝丝释然,又有一丝丝属于旁观者的怜悯。 她摆动鱼尾上前,伸手将他遮挡面目的双手拉了下来,紧紧握住,片刻之后,才又放开。 “你以后不要难过,去走你自己的路,我希望你能,永远幸福。曾经与你相识,真的是我在冰莲海遇到过的最好的事情。” 女子的笑意温柔淡然,与当初初遇时那个尚且有些咋咋呼呼的鲛人女子有着天壤之别。 而她带着笑意的眼睛里,始终没有看到一点点悲伤难过。 好像他们这次分别,并不是此生错过的离别,而只是各自赶赴的一场旅程。 “莳溪,我也希望你永远幸福。” 蓝冰闭上眼睛,泪水无声地融入海水中,然后他转身离去,再也没敢回头。 对不起,是我懦弱,是我没勇气,是我,不配这场相遇。 良久之后,寂静的海水中,想起了一道带着关切的女子声音: “你还好吧?” “谁?” 静静伫立的鲛人女子如梦初醒,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这才发现了正坐在白玉鼎上晃腿的蓝衣女子。 而与她形影不离的那个人,仍旧陪在她的身边。 七分相似的容貌啊,却偏偏天差地别。 莳溪望着尉迟嘉的容颜,恍惚一瞬,微笑着朝卫襄挥了挥手: “我很好……这是我,离他最近的一次呢。” 从前,她只敢悄悄地拉着他的衣袖,或是装作懵懂无知去牵他的手。 可是今日,她终于将他的双手握在自己手中,度过了那么一瞬间。 足矣。 卫襄看着挥手的鲛人女子,心里忽然觉得特别难过。 明明莳溪是笑着的,可她就是觉得难过。 这点儿难过让卫襄从白玉鼎上跳下来,去拥抱了莳溪: “如果真的不想回去南海……我去查查,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你褪去鱼尾,变成人类。我大师姐跟我讲过一个小美人鱼的故事,她的鱼尾就变成了双腿呢。” “你是说我们鲛人一族传说中的那个姑娘吗?” 莳溪似乎对这个故事并不陌生,她笑着摇摇头, “还是不必了,传说中,那个变成人类的姑娘,一直都像是在刀尖儿上走路,并且,她最后还为了心爱的人化成了海上的泡沫,多么划不来啊。” 卫襄:……还真有过这么一个故事? 就在卫襄愣怔的功夫,莳溪轻轻地放开了卫襄,规规矩矩站在了远处。 她看向卫襄时眼底的那些羡慕已经如同云烟一般飘散而去。 七分相似的人,天差地别,而她,也和眼前这个女子天差地别。 她并不会为了蓝冰离开大海,也绝不会为了蓝冰变成人类从此踩在刀尖上。 但是卫襄和尉迟嘉,他们可以为了彼此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 所以,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宿命,她真的不用羡慕,毕竟这样的结果,是她自己的选择。 “海神娘娘,我们回南海吧。”莳溪对着卫襄微微敛衽行礼,轻声说道。 两日之后,卫襄终于依依不舍地带着鱼沧海和莳溪,再一次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临走时,轮回镜灵犹豫再三,还是悄悄和卫襄商量着,以后能不能把鲛人大巫的宫殿从冰莲海挪到语凝海来。 卫襄一听,立刻两眼放光地看着轮回镜灵: “哟,大叔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打算永远把莳溪留在你身边了?” “什么永远,你们这些小丫头片子就会口口声声地说永远,但是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永远。”轮回镜灵老脸一红,辩解道,“我就是觉得莳溪一个人在那暗无天日的冰莲海底待着,太可怜了。” “好好好,您老人家不必多说,我都明白的!”卫襄才不听轮回镜灵这么轻飘飘的辩解呢,挤眉弄眼地朝着轮回镜灵眨眨眼睛,“放心,我会争取把莳溪留在你身边的!” 轮回镜灵急了:“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我管你几个意思呢,安心等着我们回来就行了!” 卫襄不容轮回镜灵多说,带上莳溪就跑了。 太好了,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莳溪以后,大概不会再难过了吧?将会成为新任鲛人大巫?! 莳溪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像是晴天响起的霹雳,将蓝冰炸的外焦里嫩。 他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的,就是那个在冰莲海底的珊瑚宫殿里,冰冷地坐在王座上的女子。 那样冰冷冷漠的人—— 莳溪为什么要变成那样的人?! 蓝冰呆怔片刻之后,一把抓住了莳溪的手腕: “不,你不要去做什么鲛人大巫,你跟我走,我带着你离开这里,我带你去蓬莱!” “离开这里,去蓬莱,就能够不成为鲛人大巫?” 莳溪的笑容依旧温柔,一字一句问出来的话却让蓝冰再次懵然: “那你,能够带我远走天涯,能够为了我叛出师门,四处流浪,能够为了我,永远生活在海里吗?” “我……” 一个“能”字在蓝冰喉间徘徊了好几次,最终都没能说出口。 他能吗?他能为了眼前这个鲛人女子,放弃一切,永远生活在海里吗?他能为了这样一个“非我族类”的鲛人女子放弃这世间的一切,放弃自己所有的野心和抱负,从此如同飘萍一般生活在海上吗? 不,不能啊。 这样来自心灵的拷问,瞬间就击溃了蓝冰不顾生死来到语凝海的那一点冲动。 他来的时候,他想过,为了见这个鲛人女子一面,他可以死。 但是,此刻,他却没有办法为了这个鲛人女子活下去。 他此生,都不可能只为了一个女子活下去。 “对不起,莳溪,对不起。” 蓝冰捂住脸,再无面目面对眼前这个神情依旧温柔的女子。 当初冰莲海底的救命之恩,后来的温柔陪伴,倾心相授的泅渡之术,他何尝不明白莳溪对他的那一点心意? 可是来自人间的那些久远残酷的经历让他本能地做出了最好的衡量。 如果,如果从来没有遇见过她,该有多好? 那样,她大概就不会伤心了吧? 蓝冰恍惚地想着,想要大哭一场,可面对这样残酷无力的现实,他连哭的冲动都被抹杀了。 他面前的鲛人女子却始终神情淡然,静静地立于海水中,看向他的眼神,有一丝丝释然,又有一丝丝属于旁观者的怜悯。 她摆动鱼尾上前,伸手将他遮挡面目的双手拉了下来,紧紧握住,片刻之后,才又放开。 “你以后不要难过,去走你自己的路,我希望你能,永远幸福。曾经与你相识,真的是我在冰莲海遇到过的最好的事情。” 女子的笑意温柔淡然,与当初初遇时那个尚且有些咋咋呼呼的鲛人女子有着天壤之别。 而她带着笑意的眼睛里,始终没有看到一点点悲伤难过。 好像他们这次分别,并不是此生错过的离别,而只是各自赶赴的一场旅程。 “莳溪,我也希望你永远幸福。” 蓝冰闭上眼睛,泪水无声地融入海水中,然后他转身离去,再也没敢回头。 对不起,是我懦弱,是我没勇气,是我,不配这场相遇。 良久之后,寂静的海水中,想起了一道带着关切的女子声音: “你还好吧?” “谁?” 静静伫立的鲛人女子如梦初醒,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这才发现了正坐在白玉鼎上晃腿的蓝衣女子。 而与她形影不离的那个人,仍旧陪在她的身边。 七分相似的容貌啊,却偏偏天差地别。 莳溪望着尉迟嘉的容颜,恍惚一瞬,微笑着朝卫襄挥了挥手: “我很好……这是我,离他最近的一次呢。” 从前,她只敢悄悄地拉着他的衣袖,或是装作懵懂无知去牵他的手。 可是今日,她终于将他的双手握在自己手中,度过了那么一瞬间。 足矣。 卫襄看着挥手的鲛人女子,心里忽然觉得特别难过。 明明莳溪是笑着的,可她就是觉得难过。 这点儿难过让卫襄从白玉鼎上跳下来,去拥抱了莳溪: “如果真的不想回去南海……我去查查,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你褪去鱼尾,变成人类。我大师姐跟我讲过一个小美人鱼的故事,她的鱼尾就变成了双腿呢。” “你是说我们鲛人一族传说中的那个姑娘吗?” 莳溪似乎对这个故事并不陌生,她笑着摇摇头, “还是不必了,传说中,那个变成人类的姑娘,一直都像是在刀尖儿上走路,并且,她最后还为了心爱的人化成了海上的泡沫,多么划不来啊。” 卫襄:……还真有过这么一个故事? 就在卫襄愣怔的功夫,莳溪轻轻地放开了卫襄,规规矩矩站在了远处。 她看向卫襄时眼底的那些羡慕已经如同云烟一般飘散而去。 七分相似的人,天差地别,而她,也和眼前这个女子天差地别。 她并不会为了蓝冰离开大海,也绝不会为了蓝冰变成人类从此踩在刀尖上。 但是卫襄和尉迟嘉,他们可以为了彼此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 所以,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宿命,她真的不用羡慕,毕竟这样的结果,是她自己的选择。 “海神娘娘,我们回南海吧。”莳溪对着卫襄微微敛衽行礼,轻声说道。 两日之后,卫襄终于依依不舍地带着鱼沧海和莳溪,再一次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临走时,轮回镜灵犹豫再三,还是悄悄和卫襄商量着,以后能不能把鲛人大巫的宫殿从冰莲海挪到语凝海来。 卫襄一听,立刻两眼放光地看着轮回镜灵: “哟,大叔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打算永远把莳溪留在你身边了?” “什么永远,你们这些小丫头片子就会口口声声地说永远,但是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永远。”轮回镜灵老脸一红,辩解道,“我就是觉得莳溪一个人在那暗无天日的冰莲海底待着,太可怜了。” “好好好,您老人家不必多说,我都明白的!”卫襄才不听轮回镜灵这么轻飘飘的辩解呢,挤眉弄眼地朝着轮回镜灵眨眨眼睛,“放心,我会争取把莳溪留在你身边的!” 轮回镜灵急了:“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我管你几个意思呢,安心等着我们回来就行了!” 卫襄不容轮回镜灵多说,带上莳溪就跑了。 太好了,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莳溪以后,大概不会再难过了吧? 第500章 空间之门 海上的夜风吹啊吹,狐狸精和朱云,还有小白猫,齐齐傻了眼儿。 这,这叫什么事儿啊?赔了夫人又折兵? 小白猫凉凉地看了狐狸精一眼: “怎么办?小仙子没召唤回来,咱们还搭进去两个人,这也太不划算了。” “可上次,怎么就回来了呢?”狐狸精脸色也十分不好,并且,它十分想不通。 没道理上次西泠砸一下,能把鱼沧海给砸回来,这一次也砸了,还把人给搭进去了? “看来上次鱼沧海能回来,是因为卫仙子在这里召唤他。” 朱云适时地开口,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狐狸精闻言,愣了一下,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道理。 没错,小仙子她是海之领主,还是有着诸多信众的神明,她的念力非常人可比,她站在这里,说要鱼沧海回来,那鱼沧海自然就能回来,可是这一次…… 狐狸精的眼神从朱云和小白猫的身上一一扫过,最终归于失望。 自从卫襄和尉迟嘉失踪以后,最希望卫襄能够赶快归来的人,非朱云莫属,今晚的事情,他其实算是主谋。可是他出身北海仙门,虽然修为极高,但念力和普通的修仙者没有半分区别。 小白猫就不必说了,吼人的功夫可以,召唤之类的,也并不在行。 狐狸精想来想去,狠狠心,咬咬牙,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我来!” “你?你是神明吗?你有神明的念力吗?”小白猫表示严重的怀疑。 “我不是神明,但我是神明身边的侍从,我有,我的念力。海神娘娘的神庙中,还有我的一席之地。” 狐狸精望着夜色沉沉的大海,一道红光闪过之后,它化身成了妖冶美貌的胡三娘。 然后美貌的妖冶女子在礁石上晃了一下,差点儿掉了下去,幸好朱云及时伸手将她拉住了。 “你,你是狐狸精?”朱云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待到狐狸精站稳之后,有些尴尬地放开了她的手。 狐狸精也很尴尬,一边整理被海风吹乱的满头青丝,一边解释: “好久没有用人类的身躯了,有点儿,不习惯……” 习惯了四只爪子在礁石上飞奔,猛地一下变成两条腿,还真是不习惯。 “没关系,你平时可以像西泠那样,多化作人形生活,应该会好很多。” 已经在人间混迹百年的狐狸精一听朱云这磕磕巴巴的安慰,就明白了眼前这人本质上还只是一个害羞的愣头青,真是修仙者中的一股清流啊。 狐狸精很快镇定下来,极其熟练地朝朱云抛了一个媚眼儿,铺展裙裾跪坐在了陡峭的礁石之上。 朱云被狐狸精这一个媚眼儿抛得心头乱跳,口干舌燥,正要说点儿什么,却见眼前妖冶的美貌女子已经双目微阖,双掌合十在胸前,开始低声祈祷: “呼尔念尔,召尔唤尔,祈求上苍,应我所求……” 女子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后面,朱云已经听不清她说的到底是什么。 但是红衣女子身上那股妖冶的气息瞬间变幻而成的圣洁气息,却深深震慑了朱云。 海上的风浪依旧随着海风奔涌来去,天地间暗黑一片,眼前圣洁的红衣女子却像是一团火一般,照亮了他的眼眸。 如果说之前朱云还觉得这个狐狸精化作的女子身上满是妖冶之气,此刻,他却觉得,她堪比神明。 狐狸精低沉悠长的祈祷声合着风声在海上起起落落,朱云静立一旁,两人如出一辙的红衣时不时在风中触碰又分开,像是情人之间的嬉戏。 “呸,渣男,这么快就变心了。” 看过无数人间沧桑的小白猫自然是明白从前朱云对卫襄的那点儿小心思的,此时看见他被狐狸精一个眼神儿勾得失魂落魄,忘乎所以,忍不住鄙夷—— 小仙子不喜欢他是一回事,可他这变心也变得太快了吧? 所以说嘛,谈什么都别谈感情,什么爱不爱的,喜欢不喜欢的,这种瞬息万变的东西都是虚的,找一只强大的神兽生个更加强大的后代,才是最要紧的嘛。 小白猫在心里下着结论,忍不住也开始想念胖胖。 那个蓝胖子,虽然长得跟个团子似的一般丑,又脾气很凶总是挠它,但是人家血统强大啊,要是蓝胖子能给它生一个孩子,那绝对会是超越世间所有妖兽的强者! 这个念头一起,小白猫再也忍不住扯开嗓子,朝着那两个飞速旋转的漩涡呼喊起来: “胖胖,快回来!胖胖,快回来!” 身为乾坤兽,小白猫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但是它从来只觉得自己杀人厉害,没觉得自己召唤人厉害。 胖胖当然也不知道,它只是窝在卫襄,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小姐姐,我怎么觉得那只死猫在喊我啊?” “哪只死猫?”卫襄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笑了,“你说的猫小白啊?哈哈,是不是你的镜子小哥哥不喜欢你了,你就准备回头接受猫小白的告白了?” “哪里有,我不喜欢它,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他的!” 胖胖恼羞成怒,大声辩解。 卫襄则是不以为然: “人嘛,大话不要说那么早,想当年,我还坐在长安酒楼的栏杆上,说我就是从那儿跳下去,也绝不会嫁给尉迟嘉,结果呢?” 结果打脸来得太快呗。 胖胖当然知道卫襄是在告诫它,可它并不觉得这有可比性。它还是想说清楚: “我们和你们的感情不一样……” 只是话刚说了一半,只听“嗖”地一声,胖胖和卫襄,还有远处的尉迟嘉,都自原地消失了。 远处湖里正眼巴巴看着这边的鱼沧海瞬间慌了,摆动着尾巴游了过来: “人,人呢?小仙子?尉迟仙长?哎哎,你们不能就这么丢下我啊!” 南海,飞速旋转的漩涡中忽然冲出三道水柱,伴随着三声惊叫,在海上掀起了巨浪。 “小仙子!” 狐狸精霍然睁开双眼,惊喜地叫道,结果脚下还是有点儿不习惯,差点儿跌进海里。 幸好朱云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 “小心!” “胖胖!” 小白猫第一眼看到的,却是胖胖,它飞身跃起迎接胖胖,结果被落下来的胖胖砸了个正着,惨叫一声和胖胖一起跌落在了礁石上。 “过来了?怎么就忽然过来了?” 卫襄一身狼狈地站在高空,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眼神里全是不解。 “应该是有人希望我们回来,并且在这里召唤我们。”尉迟嘉飞身过来,将卫襄揽进怀里,确定她安然无恙之后,才说道,“我刚刚似乎听见有人在叫我们。” “可是谁能这么厉害呢?” 卫襄疑惑地朝着脚下看去,一眼就看到了红衣飘飘,站在一处极为养眼的狐狸精和朱云。 “原来是你们!” 卫襄瞬间就明白了,欣喜地喊了一声,朝着脚下的礁石飞了过去。 “小仙子,小仙子!” 狐狸精也高兴万分,跳起来就朝着卫襄张开了双臂。 只是她还没抱到卫襄,满腔的热情就被卫襄身后袭来的金光给扑灭了。 “走开。”尉迟嘉赶在卫襄前面,横在了她和狐狸精之间,冷冷地看着狐狸精,一副你敢抱你试试看的样子。 好吧,醋坛子又来了。 狐狸精很遗憾地收回了手,带着几分尴尬朝着卫襄露出一个笑容: “小,小仙子,欢迎你回来哈。” “是你将我召唤回来的?看来还是你靠得住!” 卫襄从尉迟嘉身后绕出来,笑眯眯地给了狐狸精一个热情的拥抱,又笑眯眯地夸她。 狐狸精得到卫襄这样的首肯,眼睛都亮了,身后的狐狸尾巴就藏不住了,在身后摇啊摇,得意洋洋地跟卫襄邀功: “没错,就是我,我觉得我怎么着也是在小仙子你的神庙里有一席之地的,我应该能把你找回来!” “嗯,好,很好。” 卫襄朝着狐狸精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开始四处张望: “咦,胖胖呢?莳溪呢?鱼沧海呢?” “什么?”狐狸精顿时有点儿莫名其妙,“莳溪和鱼沧海也回来了吗?” “当然回来了啊……难道,你没看到他们?” “没,没有啊……”狐狸精懵了。 不远处正在跟小白猫打架的胖胖胖也懵了: “不,不会吧,咱们都回来了,他们两个怎么会回不来呢?” “可能,可能是我忘了同时召唤他们……” 狐狸精越发忐忑了。 小白猫也不说话了——它只想让胖胖回来,至于其他人,关它什么事? 好在卫襄也没打算把这笔账往他们身上算,卫襄真心觉得,能过来就不错了,难道还能责怪两只修为一般般的小妖怪吗? 只不过这个两个漩涡,她这一次一定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不然多不安全,哪儿还能送人的时候送一半,这不是坑爹吗? 卫襄顺手就把小白猫抓了过来,将它对准了依旧在旋转的两个漩涡,直接发问: “快,搜搜你自己腹中藏着的乾坤,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人,人呢?小仙子?尉迟仙长?哎哎,你们不能就这么丢下我啊!” 南海,飞速旋转的漩涡中忽然冲出三道水柱,伴随着三声惊叫,在海上掀起了巨浪。 “小仙子!” 狐狸精霍然睁开双眼,惊喜地叫道,结果脚下还是有点儿不习惯,差点儿跌进海里。 幸好朱云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 “小心!” “胖胖!” 小白猫第一眼看到的,却是胖胖,它飞身跃起迎接胖胖,结果被落下来的胖胖砸了个正着,惨叫一声和胖胖一起跌落在了礁石上。 “过来了?怎么就忽然过来了?” 卫襄一身狼狈地站在高空,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眼神里全是不解。 “应该是有人希望我们回来,并且在这里召唤我们。”尉迟嘉飞身过来,将卫襄揽进怀里,确定她安然无恙之后,才说道,“我刚刚似乎听见有人在叫我们。” “可是谁能这么厉害呢?” 卫襄疑惑地朝着脚下看去,一眼就看到了红衣飘飘,站在一处极为养眼的狐狸精和朱云。 “原来是你们!” 卫襄瞬间就明白了,欣喜地喊了一声,朝着脚下的礁石飞了过去。 “小仙子,小仙子!” 狐狸精也高兴万分,跳起来就朝着卫襄张开了双臂。 只是她还没抱到卫襄,满腔的热情就被卫襄身后袭来的金光给扑灭了。 “走开。”尉迟嘉赶在卫襄前面,横在了她和狐狸精之间,冷冷地看着狐狸精,一副你敢抱你试试看的样子。 好吧,醋坛子又来了。 狐狸精很遗憾地收回了手,带着几分尴尬朝着卫襄露出一个笑容: “小,小仙子,欢迎你回来哈。” “是你将我召唤回来的?看来还是你靠得住!” 卫襄从尉迟嘉身后绕出来,笑眯眯地给了狐狸精一个热情的拥抱,又笑眯眯地夸她。 狐狸精得到卫襄这样的首肯,眼睛都亮了,身后的狐狸尾巴就藏不住了,在身后摇啊摇,得意洋洋地跟卫襄邀功: “没错,就是我,我觉得我怎么着也是在小仙子你的神庙里有一席之地的,我应该能把你找回来!” “嗯,好,很好。” 卫襄朝着狐狸精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开始四处张望: “咦,胖胖呢?莳溪呢?鱼沧海呢?” “什么?”狐狸精顿时有点儿莫名其妙,“莳溪和鱼沧海也回来了吗?” “当然回来了啊……难道,你没看到他们?” “没,没有啊……”狐狸精懵了。 不远处正在跟小白猫打架的胖胖胖也懵了: “不,不会吧,咱们都回来了,他们两个怎么会回不来呢?” “可能,可能是我忘了同时召唤他们……” 狐狸精越发忐忑了。 小白猫也不说话了——它只想让胖胖回来,至于其他人,关它什么事? 好在卫襄也没打算把这笔账往他们身上算,卫襄真心觉得,能过来就不错了,难道还能责怪两只修为一般般的小妖怪吗? 只不过这个两个漩涡,她这一次一定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不然多不安全,哪儿还能送人的时候送一半,这不是坑爹吗? 卫襄顺手就把小白猫抓了过来,将它对准了依旧在旋转的两个漩涡,直接发问: “快,搜搜你自己腹中藏着的乾坤,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第501章 探寻之旅 “你是说,这个空间之门的出口,不在东海了?!那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卫襄跳了起来,一把抓过小白猫质问道。 看着卫襄这凶悍的样子,向来淡定的小白猫有点儿哆嗦: “我只是说可能,我没说一定……” “算了,你都说了可能,那就是一定。” 卫襄松开手,将小白猫放了,自己坐在了礁石上,沉默一刻,又忽然站了起来: “我现在就再回东海一趟,我得去看看。” “襄襄!” 没等狐狸精和朱云劝说什么,尉迟嘉就伸手拦住了卫襄。 卫襄转头,眼神坚定地看着尉迟嘉: “我得去,我一定得去。” “小姐姐你去找他们干什么啊,你不是一直都希望他们赶紧走,别再跟着咱们的吗?” 胖胖在一旁小小声地说道。 一听胖胖说话了,小白猫也赶紧在旁边补充劝说: “可是,小仙子你得知道,这时空之门可不是你家的大门,开开关关你说了算。这个时空之门并不稳定,一个不小心就会改变位置,你们这两次来去没有被撕成碎片,只能说是运气好……” “可是……”卫襄眼眸微垂,神情不忍,“我是希望他们离开,去走他们自己的路,但我希望他们完好无损地离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鲛人一族的事情,落得个生死难测的下场。” 这话让原本也打算开口劝说的狐狸精和朱云也都默默地闭了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小白猫则是瞬间被感动了。 要说小仙子这人,毛病是一大堆一大堆的,但她的闪光点也很明显。 如果以后自己莫名失踪了,她也会担心,也会寻找的吧? 这么一想,小白猫也就不想劝了。 大家全都眼巴巴地看向了尉迟嘉。 反正这是你老婆,看你怎么办。 尉迟嘉却根本不是要劝阻卫襄的,他的襄襄,他很了解,表面凶神恶煞,其实内心里,就是个菩萨。 他伸手将卫襄微带凉意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包裹起来,只说了两个字: “我去。” “你不必跟着我去冒险……” 卫襄赶忙阻拦,话还没说完,尉迟嘉就已经放开了她的手,纵身一跃,跳进了脚下那个漩涡—— 他去帮卫襄找祝言和西泠了! “尉迟嘉,尉迟嘉!” 猝不及防之下,卫襄伸手去抓,连尉迟嘉一片衣角都没抓到。 她二话不说,纵身一跃也要跟着跳进去,不过这一次被反应过来的狐狸精死死地拖住了: “小仙子,千万不要!” “放开我!”卫襄眼睛都红了,心中的懊悔随着海浪一起袭来,几乎将她淹没—— 这到底算什么?! 为了鲛人一族,祝言和西泠掉进去了,现在为了祝言和西泠,尉迟嘉又跟着跳进去了! 早知如此,当初她就不该多管闲事! 狐狸精看着卫襄状若癫狂的样子我,唯恐她一个想不开再往下跳,赶紧冒着被卫襄一脚踹飞的危险连拉带拽地将卫襄弄回了礁石的中间地带,总算了远离了危险的礁石边儿上之后,才在卫襄耳边大声喊道: “小仙子,你冷静,冷静一点!你要是也跟着跳进去了,谁来召唤他们回来?你放心,这空间之门的出口要移动位置,也是两边一起移动,那边的出口和入口肯定不会相差很远的,你在这边召唤,他们一定能够回来的!” 不得不说,狐狸精化成人形之后,言语技能可是比胖胖和小白猫好太多了,她这番话合情合理,成功地让卫襄通红的眼睛慢慢恢复了正常的黑色。 “对,对,我要在这里召唤他们回来,我一定要把他们叫回来!” 卫襄的眼底重新燃起希望,她从地上爬了起来,跪坐在凹凸不平的礁石上,开始大声号令四海: “四海之水,皆听我令!去者往者,皆送归来!” 海面上,风起,涛涌,连天的海水如同倒灌一般卷上高空,像是要撕裂时空,将远方的旅人追回。 这样的狂风巨浪很快就将海底的平静打破,就连深海之处也没能幸免。 珊瑚宫殿剧烈地摇晃起来,如同海底地震,海啸来袭一般让整个鲛人一族霎时惊慌失措。 “逃啊,快逃!我们这片海底要毁了!” 经历了无数次的地貌变迁,鲛人们对于这种地动海摇并不陌生,很快就呼喊着族人逃命。 鱼沧海正在和族中长老商议如何才能让莳溪哭一场,毫无防备之下也从王座上跌落下来,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儿。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之后,发现族人们正在乱纷纷地叫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冷静,冷静!什么地震海啸,是海神娘娘在祈福,你们都给我安静!” “得了吧,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您见哪家神明祈福祈成这个样子的?” 一旁的鲛人长老翻了个跟头,爬起来吐槽。 “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懂个屁!” 鱼沧海也懒得和这些见识短浅的族人们争论,大尾巴一摆就往海面上蹿去。 “王,您干什么去?您可不能去送死呀!” 鲛人长老们跟在他身后大呼小叫,鱼沧海根本没有心情去理会。 他被送回来了,但是并不意味着他就猜不到卫襄接下来会干什么。 祝言和西泠不见了,她绝对不会就此撒手不管,如果不把那两个小祖宗找回来,她肯定无心理会鲛人一族的事情了。 到时候,就算信任大巫娘娘确定下来了,又怎么能顺顺利利地送去东海? 所以他现在要一定是要帮着卫襄把那两个失踪的小祖宗找回来才行。 怀抱着这样坚定的信念,鱼沧海不惧风浪,径直朝着鲛人神庙游了过去。 不过他还没赶到,海上的风浪就骤然平息了。 “咦,怎么回事?难道人找回来了?” 鱼沧海加快了速度,很快就看到了卫襄和尉迟嘉相拥的身影,远远望去,那叫一个情真意切难分难舍。 鱼沧海很识时务的闭了嘴,悄悄溜去了一旁,抓着胖胖问道: “怎么回事?小仙子没有急着去找人?” “小姐姐当然没去,姐夫去了,不过,看样子是没找着。” 胖胖说着,也有点愁眉苦脸: “这人能去哪儿了呀?” “你是说,这个空间之门的出口,不在东海了?!那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卫襄跳了起来,一把抓过小白猫质问道。 看着卫襄这凶悍的样子,向来淡定的小白猫有点儿哆嗦: “我只是说可能,我没说一定……” “算了,你都说了可能,那就是一定。” 卫襄松开手,将小白猫放了,自己坐在了礁石上,沉默一刻,又忽然站了起来: “我现在就再回东海一趟,我得去看看。” “襄襄!” 没等狐狸精和朱云劝说什么,尉迟嘉就伸手拦住了卫襄。 卫襄转头,眼神坚定地看着尉迟嘉: “我得去,我一定得去。” “小姐姐你去找他们干什么啊,你不是一直都希望他们赶紧走,别再跟着咱们的吗?” 胖胖在一旁小小声地说道。 一听胖胖说话了,小白猫也赶紧在旁边补充劝说: “可是,小仙子你得知道,这时空之门可不是你家的大门,开开关关你说了算。这个时空之门并不稳定,一个不小心就会改变位置,你们这两次来去没有被撕成碎片,只能说是运气好……” “可是……”卫襄眼眸微垂,神情不忍,“我是希望他们离开,去走他们自己的路,但我希望他们完好无损地离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鲛人一族的事情,落得个生死难测的下场。” 这话让原本也打算开口劝说的狐狸精和朱云也都默默地闭了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小白猫则是瞬间被感动了。 要说小仙子这人,毛病是一大堆一大堆的,但她的闪光点也很明显。 如果以后自己莫名失踪了,她也会担心,也会寻找的吧? 这么一想,小白猫也就不想劝了。 大家全都眼巴巴地看向了尉迟嘉。 反正这是你老婆,看你怎么办。 尉迟嘉却根本不是要劝阻卫襄的,他的襄襄,他很了解,表面凶神恶煞,其实内心里,就是个菩萨。 他伸手将卫襄微带凉意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包裹起来,只说了两个字: “我去。” “你不必跟着我去冒险……” 卫襄赶忙阻拦,话还没说完,尉迟嘉就已经放开了她的手,纵身一跃,跳进了脚下那个漩涡—— 他去帮卫襄找祝言和西泠了! “尉迟嘉,尉迟嘉!” 猝不及防之下,卫襄伸手去抓,连尉迟嘉一片衣角都没抓到。 她二话不说,纵身一跃也要跟着跳进去,不过这一次被反应过来的狐狸精死死地拖住了: “小仙子,千万不要!” “放开我!”卫襄眼睛都红了,心中的懊悔随着海浪一起袭来,几乎将她淹没—— 这到底算什么?! 为了鲛人一族,祝言和西泠掉进去了,现在为了祝言和西泠,尉迟嘉又跟着跳进去了! 早知如此,当初她就不该多管闲事! 狐狸精看着卫襄状若癫狂的样子我,唯恐她一个想不开再往下跳,赶紧冒着被卫襄一脚踹飞的危险连拉带拽地将卫襄弄回了礁石的中间地带,总算了远离了危险的礁石边儿上之后,才在卫襄耳边大声喊道: “小仙子,你冷静,冷静一点!你要是也跟着跳进去了,谁来召唤他们回来?你放心,这空间之门的出口要移动位置,也是两边一起移动,那边的出口和入口肯定不会相差很远的,你在这边召唤,他们一定能够回来的!” 不得不说,狐狸精化成人形之后,言语技能可是比胖胖和小白猫好太多了,她这番话合情合理,成功地让卫襄通红的眼睛慢慢恢复了正常的黑色。 “对,对,我要在这里召唤他们回来,我一定要把他们叫回来!” 卫襄的眼底重新燃起希望,她从地上爬了起来,跪坐在凹凸不平的礁石上,开始大声号令四海: “四海之水,皆听我令!去者往者,皆送归来!” 海面上,风起,涛涌,连天的海水如同倒灌一般卷上高空,像是要撕裂时空,将远方的旅人追回。 这样的狂风巨浪很快就将海底的平静打破,就连深海之处也没能幸免。 珊瑚宫殿剧烈地摇晃起来,如同海底地震,海啸来袭一般让整个鲛人一族霎时惊慌失措。 “逃啊,快逃!我们这片海底要毁了!” 经历了无数次的地貌变迁,鲛人们对于这种地动海摇并不陌生,很快就呼喊着族人逃命。 鱼沧海正在和族中长老商议如何才能让莳溪哭一场,毫无防备之下也从王座上跌落下来,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儿。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之后,发现族人们正在乱纷纷地叫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冷静,冷静!什么地震海啸,是海神娘娘在祈福,你们都给我安静!” “得了吧,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您见哪家神明祈福祈成这个样子的?” 一旁的鲛人长老翻了个跟头,爬起来吐槽。 “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懂个屁!” 鱼沧海也懒得和这些见识短浅的族人们争论,大尾巴一摆就往海面上蹿去。 “王,您干什么去?您可不能去送死呀!” 鲛人长老们跟在他身后大呼小叫,鱼沧海根本没有心情去理会。 他被送回来了,但是并不意味着他就猜不到卫襄接下来会干什么。 祝言和西泠不见了,她绝对不会就此撒手不管,如果不把那两个小祖宗找回来,她肯定无心理会鲛人一族的事情了。 到时候,就算信任大巫娘娘确定下来了,又怎么能顺顺利利地送去东海? 所以他现在要一定是要帮着卫襄把那两个失踪的小祖宗找回来才行。 怀抱着这样坚定的信念,鱼沧海不惧风浪,径直朝着鲛人神庙游了过去。 不过他还没赶到,海上的风浪就骤然平息了。 “咦,怎么回事?难道人找回来了?” 鱼沧海加快了速度,很快就看到了卫襄和尉迟嘉相拥的身影,远远望去,那叫一个情真意切难分难舍。 鱼沧海很识时务的闭了嘴,悄悄溜去了一旁,抓着胖胖问道: “怎么回事?小仙子没有急着去找人?” “小姐姐当然没去,姐夫去了,不过,看样子是没找着。” 胖胖说着,也有点愁眉苦脸: “这人能去哪儿了呀?” 第502章 探寻之旅(二) 可是她,再也见不到她的母亲了。 海底,纷纷扬扬的珍珠从鲛人们的头顶落了下来。 “啊,明珠,明珠,明珠从天而降了!” 鲛人们激动地呼喊起来,跪倒在地,呼喊流泪,庆幸他们的族群终于能得以延续。 鱼沧海一个翻身从王座上滚了下来,仰头朝着头顶望去,隐约间能看到在海水中痛哭的鲛人女子。 “哎。” 鱼沧海叹了一声,眼睛也在那哭声中酸酸地难受。 他们终于得到了信任大巫娘娘,可他心里,真的很难过。 对于留在南海的子民来说,他是一个负责任的王,但是对于又要离开南海的莳溪来说,他只是一个逼着她走上祭坛的刽子手。 “对不起,莳溪,你有什么要求,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告诉我,我一定为你做到。” 王座前,鱼沧海对已然平静下来的莳溪说道。 莳溪却摇了摇头: “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从前她并不懂得,大巫娘娘为什么要受到那样至高无上的供奉,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被选中去侍奉大巫娘娘。 可是她现在,终于懂了。 鲛人的大巫娘娘和人类的大巫不同。 人类的大巫,要做的是祭祀和祈祷。 但是鲛人得大巫,要付出的,却是分离和牺牲。 大巫之所以为大巫,并不是因为她尊崇的地位和与众不同的出身,而是因为她要为了族人牺牲和奉献,她要为了种族的智慧和延续去面对永远的孤独和寂寞。 被选中去侍奉大巫娘娘之时,她还不懂得这个道理,可是如今自己成为了新任大巫娘娘,她却能坦然地告诉自己,这是宿命。 三日后,莳溪重新返回东海了。 但是因为鲛人神庙的空间之门已经不安全了,所以鱼沧海一再拜托卫襄和尉迟嘉也跟着一起去。 对此卫襄本来是能够很爽快地答应的。 因为她原本也是要穿过这道空间之门去找祝言和西泠的,保护莳溪前往东海,不过是件顺带的事情。 可是想想轮回镜灵的嘱托,卫襄就没一口答应。 她跟鱼沧海讨价还价: “你想让我护送你们的大巫娘娘回去也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尊敬的海神娘娘,别说一件事儿,就是十件事儿,我也答应您!” 鱼沧海发自心底地觉得,他们鲛人最终能够找到新任大巫娘娘,卫襄功不可没,再加上卫襄的脾气……他很自觉地放低了自己的姿态。 “那行,我准备把你们大巫娘娘的宫殿从冰莲海挪去语凝海,你看怎么样啊?”卫襄漫不经心地说着,心底却做好了鱼沧海一旦不答应,就把他痛打一顿的决定。 谁知道鱼沧海一听她这话,顿时两眼放光,恨不得举双手双脚赞成: “那可真是太好了!谢谢海神娘娘,多谢海神娘娘,回头我们鲛人一族一定把您供奉起来,日日叩拜,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鱼沧海这反应严重出乎卫襄的意料,她直接这里面有事儿: “你们大巫娘娘的宫殿被我挪去语凝海,按说你应该反对才是啊,你这是什么见鬼的反应?” “小仙子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其实我们也一直在担心大巫娘娘的安危——就比如我们的上一任大巫娘娘,如果当时她是在语凝海,您说,她能那么悄无声息地就不在了吗?如果您能把莳溪留在语凝海,那就是对她最大的保护,也是对我们鲛人一族最大的保护!” “这……好吧,算你赶上了好时候,便宜你们了!” 卫襄算是明白了,合着她这个提议正中鱼沧海下怀,以后语凝海和轮回大叔就是鲛人大巫娘娘的贴身护卫了呗? 偏偏这个护卫还不得不做,谁让轮回大叔想让莳溪待在语凝海呢? 就这样,卫襄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愤愤然,离开了南海。 鲛人神庙所在的漩涡看着很可怕,但是眼睛一闭,跳也就跳下去了,除了海水扑在脸上有些凉,卫襄来回穿过这空间之门,从来没有什么不适感。 尉迟嘉和胖胖还有莳溪也都算是习惯了,三个人都比较淡定。 但是跟着她和尉迟嘉一起过来的朱云和狐狸精还有小白猫就不一样了。 这三个人被吓了个半死都是其次的,最主要的是,晕到想吐。 一浮出海面,朱云和狐狸精就开始吐,吐得昏天黑地,连他们身边的海水都被污染了。 而小白猫虽然没吐,却是严重地出现了幻觉,伸爪就朝着胖胖摸了过去: “来来来,蓝胖子,哥哥搂着你睡!” “你给我去死!” 胖胖愣了一下,顷刻间恼羞成怒,一爪子过去,小白猫的脸上就开了花。 卫襄也没拦着,敢占胖胖的便宜,这色猫就要做好被打的准备。 而且,她根本没心思管这种“打情骂俏”的事情,眼前最要紧的事情,是要先弄清他们这到底是在哪里。 虽然卫襄从前闲来无事就满东海溜达,但是以她的修为,这东海她也溜达不完啊,以至于现在她再怎么看,看也不出来这到底是东海哪个海域。 至于说怎么能确定这是东海,是尉迟嘉把她带上高空,遥遥地望见了扶桑神木。 所以卫襄后来想了想,建议直接走人: “要不我们就先去扶桑故地好了,只要到了那里,我们就能去语凝海了。” 尉迟嘉听了点点头表示赞同,其他人也没什么可反对的,反正他们再厉害,也厉害不过眼前这两位啊。 于是卫襄就和尉迟嘉连拖带拽,带上了这一群人和妖,从海面上飞起来,直接朝着扶桑故地飞了过去。 但是半日之后,卫襄发现,他们还没到扶桑故地。 “这不对啊,就算我们飞得再慢,也不至于现在都到不了啊!” 卫襄怎么想怎么不对, “我们平日里从蓬莱岛到扶桑,最多也就一个时辰,而且在蓬莱我们都望不见扶桑神木——这么点距离,怎么可能半日都到不了?” “的确是不对。”尉迟嘉点点头,附和道,“没错,你看,刚才我们出来的时候,这块儿礁石在我们的面前,可现在,这块礁石还在我们面前。” “礁石?” 卫襄这也才仔细观察起来,果然,在他们不远处,有一块礁石,甚是眼熟。 可是她,再也见不到她的母亲了。 海底,纷纷扬扬的珍珠从鲛人们的头顶落了下来。 “啊,明珠,明珠,明珠从天而降了!” 鲛人们激动地呼喊起来,跪倒在地,呼喊流泪,庆幸他们的族群终于能得以延续。 鱼沧海一个翻身从王座上滚了下来,仰头朝着头顶望去,隐约间能看到在海水中痛哭的鲛人女子。 “哎。” 鱼沧海叹了一声,眼睛也在那哭声中酸酸地难受。 他们终于得到了信任大巫娘娘,可他心里,真的很难过。 对于留在南海的子民来说,他是一个负责任的王,但是对于又要离开南海的莳溪来说,他只是一个逼着她走上祭坛的刽子手。 “对不起,莳溪,你有什么要求,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告诉我,我一定为你做到。” 王座前,鱼沧海对已然平静下来的莳溪说道。 莳溪却摇了摇头: “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从前她并不懂得,大巫娘娘为什么要受到那样至高无上的供奉,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被选中去侍奉大巫娘娘。 可是她现在,终于懂了。 鲛人的大巫娘娘和人类的大巫不同。 人类的大巫,要做的是祭祀和祈祷。 但是鲛人得大巫,要付出的,却是分离和牺牲。 大巫之所以为大巫,并不是因为她尊崇的地位和与众不同的出身,而是因为她要为了族人牺牲和奉献,她要为了种族的智慧和延续去面对永远的孤独和寂寞。 被选中去侍奉大巫娘娘之时,她还不懂得这个道理,可是如今自己成为了新任大巫娘娘,她却能坦然地告诉自己,这是宿命。 三日后,莳溪重新返回东海了。 但是因为鲛人神庙的空间之门已经不安全了,所以鱼沧海一再拜托卫襄和尉迟嘉也跟着一起去。 对此卫襄本来是能够很爽快地答应的。 因为她原本也是要穿过这道空间之门去找祝言和西泠的,保护莳溪前往东海,不过是件顺带的事情。 可是想想轮回镜灵的嘱托,卫襄就没一口答应。 她跟鱼沧海讨价还价: “你想让我护送你们的大巫娘娘回去也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尊敬的海神娘娘,别说一件事儿,就是十件事儿,我也答应您!” 鱼沧海发自心底地觉得,他们鲛人最终能够找到新任大巫娘娘,卫襄功不可没,再加上卫襄的脾气……他很自觉地放低了自己的姿态。 “那行,我准备把你们大巫娘娘的宫殿从冰莲海挪去语凝海,你看怎么样啊?”卫襄漫不经心地说着,心底却做好了鱼沧海一旦不答应,就把他痛打一顿的决定。 谁知道鱼沧海一听她这话,顿时两眼放光,恨不得举双手双脚赞成: “那可真是太好了!谢谢海神娘娘,多谢海神娘娘,回头我们鲛人一族一定把您供奉起来,日日叩拜,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鱼沧海这反应严重出乎卫襄的意料,她直接这里面有事儿: “你们大巫娘娘的宫殿被我挪去语凝海,按说你应该反对才是啊,你这是什么见鬼的反应?” “小仙子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其实我们也一直在担心大巫娘娘的安危——就比如我们的上一任大巫娘娘,如果当时她是在语凝海,您说,她能那么悄无声息地就不在了吗?如果您能把莳溪留在语凝海,那就是对她最大的保护,也是对我们鲛人一族最大的保护!” “这……好吧,算你赶上了好时候,便宜你们了!” 卫襄算是明白了,合着她这个提议正中鱼沧海下怀,以后语凝海和轮回大叔就是鲛人大巫娘娘的贴身护卫了呗? 偏偏这个护卫还不得不做,谁让轮回大叔想让莳溪待在语凝海呢? 就这样,卫襄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愤愤然,离开了南海。 鲛人神庙所在的漩涡看着很可怕,但是眼睛一闭,跳也就跳下去了,除了海水扑在脸上有些凉,卫襄来回穿过这空间之门,从来没有什么不适感。 尉迟嘉和胖胖还有莳溪也都算是习惯了,三个人都比较淡定。 但是跟着她和尉迟嘉一起过来的朱云和狐狸精还有小白猫就不一样了。 这三个人被吓了个半死都是其次的,最主要的是,晕到想吐。 一浮出海面,朱云和狐狸精就开始吐,吐得昏天黑地,连他们身边的海水都被污染了。 而小白猫虽然没吐,却是严重地出现了幻觉,伸爪就朝着胖胖摸了过去: “来来来,蓝胖子,哥哥搂着你睡!” “你给我去死!” 胖胖愣了一下,顷刻间恼羞成怒,一爪子过去,小白猫的脸上就开了花。 卫襄也没拦着,敢占胖胖的便宜,这色猫就要做好被打的准备。 而且,她根本没心思管这种“打情骂俏”的事情,眼前最要紧的事情,是要先弄清他们这到底是在哪里。 虽然卫襄从前闲来无事就满东海溜达,但是以她的修为,这东海她也溜达不完啊,以至于现在她再怎么看,看也不出来这到底是东海哪个海域。 至于说怎么能确定这是东海,是尉迟嘉把她带上高空,遥遥地望见了扶桑神木。 所以卫襄后来想了想,建议直接走人: “要不我们就先去扶桑故地好了,只要到了那里,我们就能去语凝海了。” 尉迟嘉听了点点头表示赞同,其他人也没什么可反对的,反正他们再厉害,也厉害不过眼前这两位啊。 于是卫襄就和尉迟嘉连拖带拽,带上了这一群人和妖,从海面上飞起来,直接朝着扶桑故地飞了过去。 但是半日之后,卫襄发现,他们还没到扶桑故地。 “这不对啊,就算我们飞得再慢,也不至于现在都到不了啊!” 卫襄怎么想怎么不对, “我们平日里从蓬莱岛到扶桑,最多也就一个时辰,而且在蓬莱我们都望不见扶桑神木——这么点距离,怎么可能半日都到不了?” “的确是不对。”尉迟嘉点点头,附和道,“没错,你看,刚才我们出来的时候,这块儿礁石在我们的面前,可现在,这块礁石还在我们面前。” “礁石?” 卫襄这也才仔细观察起来,果然,在他们不远处,有一块礁石,甚是眼熟。 第503章 探寻之旅 “我并没有等什么,我只是想看看这天地间的无上美景而已,毕竟,我们镜灵都在海底关了千万年了。你说是吗,大哥?” 白衣少女眼底带着微笑,神情并没有因为轮回镜灵的问话而起什么波澜。 轮回镜灵听她这般说,想了想,莞尔一笑: “无妨,如果你真的觉得你只是在看景色,那你就看景色吧,但我要提醒你,想要修炼有成,至少,要敢于面对自己的内心。” 白衣少女听了这句劝诫,稍稍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的时候,还是顾左右而言他: “那照这么说,大哥你已经面对了自己的内心,是吗?” “算是吧,你也说了,我们在海底已经千万年了,我也想要有一个人能长长久久地陪伴着我,哪怕她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类,哪怕,她心里并没有那么想要陪伴着我。” 到了这个时候,轮回镜灵不再隐藏自己的内心。 没错,赤灵丹没办法陪伴他,紫灵丹也没办法陪伴他,而这语凝海的万千镜灵,也只是仰赖他,惧怕他,说是陪伴,更多的其实只是彼此之间无可奈何的牵系。 唯有那个鲛人女子,与他是平等的,并且能够长久而安静地待在他的身旁。 而白衣少女显然没想到深受他们敬仰的大哥居然就这么坦诚地说想要那个姑娘的陪伴,惊愕了好一会儿,才笑着指了指远处: “那么恭喜大哥了,您终于能如愿以偿了。” “什么?”轮回镜灵尚且没看到自己身后出现的人影。 等到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霍然转身去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后,身穿黄色衣裙的鲛人女子正眉目低垂,温柔内敛地向他行礼: “轮回大人,我回来了,以后,还要拜托您多多照顾了。”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轮回镜灵瞬间百感交集,既觉得心底雀跃,又觉得不能喜怒形于色,矛盾纠结之下,到底还是维持了从前的沉稳,淡定地问道: “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那好吧,以后,就留在语凝海吧。” 莳溪并没有看见月色下,眼前英俊的中年男子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欣喜,只是这句话,让她心头无比安稳。 她在冰莲海孤独地生活过,又经历了飘如浮萍一般的游离不定,如今经过东南跋涉之后,她终将有一个归处,安放身体和灵魂。 这种安稳感让莳溪由衷地对轮回镜灵露出了笑容: “多谢轮回大人,这一次,我将我的王座也搬来了,以后,估计也不会走了,还希望轮回大人不要嫌弃。” “嫌弃?你想多了。” 轮回镜灵难得地挑了挑眉毛,转身负手而行,率先去往海底: “跟我来吧。” 这副冷傲的模样看得卫襄心中一阵唾弃,等到轮回镜灵一入海,就凑到莳溪耳边煽风点火: “看看,看看他这高冷的样子!我跟你说,莳溪,你现在可以叫他轮回大人,但是总有一天,他会喊你‘轮回夫人’的!” “卫仙子您可别这么说了,我是永远都不会成为轮回夫人的。”莳溪没有羞涩,也没有恼羞成怒,很平静而淡定地跟卫襄陈述一个事实,“轮回大人是镜灵,我是半妖,所以,我们不会有你们人类那样的契约,我们只会这样,安安静静地彼此为伴。” 莳溪的声音平淡,眼神平静,如果不是看到过她站在白玉鼎下为了蓝冰忧伤难过的样子,卫襄真的要以为,她真的是一个从来不懂得情爱的女子。 可是,看到过她难过的样子,卫襄此时才能意识到,事情,大概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或许这世间,并不是所有的陪伴都是因为爱情,可能是亲情,可能是友情,甚至,就像莳溪和轮回镜灵一样,只想想有个人为伴。 “世界之大,我的认知,还是很浅薄啊。” 卫襄感叹道,再也没有拿莳溪和轮回镜灵打趣过。 如果人家只是想要彼此安安静静地陪伴,她又何必让人家的这份安静变质呢? 卫襄接下来什么也没有再说,安安静静地帮着莳溪在语凝海底安顿下来,亲眼看着轮回镜灵划给了莳溪一块领地之后,带着尉迟嘉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走吧,我们去和师父告别,然后去寻找祝言和西泠。” 卫襄对未来的规划很清晰,只可惜身边还是跟着朱云和狐狸精,已经小白猫三个拖油瓶。 于是一回到蓬莱,卫襄就一再劝说狐狸精留下来,让她跟着程无心好好修行,早日修成正果什么的。 可惜狐狸精根本不想再离开卫襄,一口拒绝了。 “小仙子,自从那年在长安城遇见你,我就已经习惯跟你了,我觉得跟着你,日子过得特别有意思,我才不要留在这里,每天除了修炼就是修炼,我也要跟你出去闯荡四海!” 小白猫则是提前开口,直接把卫襄赶人的话堵了回去: “你想要我离开你身边也可以,你把胖胖给我,不然,胖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再说了,你无论去哪里,带上我,你所有的问题都能得到答案,是不是很划算?” “划算?我看我是赔本还差不多!” 卫襄嗤之以鼻。 当她看不出来呢,这小白猫现在就是一心一意瞄准了胖胖,让它继续这么跟着,说不得以后会赔一个胖胖进去。 但是,卫襄现在想事情,已经不再是一根筋想到底了,而是学会了全面思考。 思考一番之后,她不得不承认,虽然小白猫这家伙目的很明确,但是它说的话也没错,有它在,至少大部分的问题都会有答案。 而他们如今要做的,是去穿越另一道根本不知道通往哪里的空间之门,问题肯定不会少的。 所以衡量来衡量去,最终卫襄离开蓬莱,再次前往扶桑故地正东方向的空间之门时,还是原来的队伍,没有多人,也一个都没有少。 甚至再次穿过空间之门的时候,狐狸精和小白猫还是吐了个一塌糊涂,只有朱云好了很多。 不过当大家被从空间之门内甩出来,发现眼前是一个乌漆嘛黑的世界之后,都隐约有点儿崩溃: “这什么鬼地方?” “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地方鬼气森森呢?” “喂,有活人吗?还有活着的人吗?” “我并没有等什么,我只是想看看这天地间的无上美景而已,毕竟,我们镜灵都在海底关了千万年了。你说是吗,大哥?” 白衣少女眼底带着微笑,神情并没有因为轮回镜灵的问话而起什么波澜。 轮回镜灵听她这般说,想了想,莞尔一笑: “无妨,如果你真的觉得你只是在看景色,那你就看景色吧,但我要提醒你,想要修炼有成,至少,要敢于面对自己的内心。” 白衣少女听了这句劝诫,稍稍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的时候,还是顾左右而言他: “那照这么说,大哥你已经面对了自己的内心,是吗?” “算是吧,你也说了,我们在海底已经千万年了,我也想要有一个人能长长久久地陪伴着我,哪怕她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类,哪怕,她心里并没有那么想要陪伴着我。” 到了这个时候,轮回镜灵不再隐藏自己的内心。 没错,赤灵丹没办法陪伴他,紫灵丹也没办法陪伴他,而这语凝海的万千镜灵,也只是仰赖他,惧怕他,说是陪伴,更多的其实只是彼此之间无可奈何的牵系。 唯有那个鲛人女子,与他是平等的,并且能够长久而安静地待在他的身旁。 而白衣少女显然没想到深受他们敬仰的大哥居然就这么坦诚地说想要那个姑娘的陪伴,惊愕了好一会儿,才笑着指了指远处: “那么恭喜大哥了,您终于能如愿以偿了。” “什么?”轮回镜灵尚且没看到自己身后出现的人影。 等到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霍然转身去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后,身穿黄色衣裙的鲛人女子正眉目低垂,温柔内敛地向他行礼: “轮回大人,我回来了,以后,还要拜托您多多照顾了。”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轮回镜灵瞬间百感交集,既觉得心底雀跃,又觉得不能喜怒形于色,矛盾纠结之下,到底还是维持了从前的沉稳,淡定地问道: “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那好吧,以后,就留在语凝海吧。” 莳溪并没有看见月色下,眼前英俊的中年男子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欣喜,只是这句话,让她心头无比安稳。 她在冰莲海孤独地生活过,又经历了飘如浮萍一般的游离不定,如今经过东南跋涉之后,她终将有一个归处,安放身体和灵魂。 这种安稳感让莳溪由衷地对轮回镜灵露出了笑容: “多谢轮回大人,这一次,我将我的王座也搬来了,以后,估计也不会走了,还希望轮回大人不要嫌弃。” “嫌弃?你想多了。” 轮回镜灵难得地挑了挑眉毛,转身负手而行,率先去往海底: “跟我来吧。” 这副冷傲的模样看得卫襄心中一阵唾弃,等到轮回镜灵一入海,就凑到莳溪耳边煽风点火: “看看,看看他这高冷的样子!我跟你说,莳溪,你现在可以叫他轮回大人,但是总有一天,他会喊你‘轮回夫人’的!” “卫仙子您可别这么说了,我是永远都不会成为轮回夫人的。”莳溪没有羞涩,也没有恼羞成怒,很平静而淡定地跟卫襄陈述一个事实,“轮回大人是镜灵,我是半妖,所以,我们不会有你们人类那样的契约,我们只会这样,安安静静地彼此为伴。” 莳溪的声音平淡,眼神平静,如果不是看到过她站在白玉鼎下为了蓝冰忧伤难过的样子,卫襄真的要以为,她真的是一个从来不懂得情爱的女子。 可是,看到过她难过的样子,卫襄此时才能意识到,事情,大概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或许这世间,并不是所有的陪伴都是因为爱情,可能是亲情,可能是友情,甚至,就像莳溪和轮回镜灵一样,只想想有个人为伴。 “世界之大,我的认知,还是很浅薄啊。” 卫襄感叹道,再也没有拿莳溪和轮回镜灵打趣过。 如果人家只是想要彼此安安静静地陪伴,她又何必让人家的这份安静变质呢? 卫襄接下来什么也没有再说,安安静静地帮着莳溪在语凝海底安顿下来,亲眼看着轮回镜灵划给了莳溪一块领地之后,带着尉迟嘉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走吧,我们去和师父告别,然后去寻找祝言和西泠。” 卫襄对未来的规划很清晰,只可惜身边还是跟着朱云和狐狸精,已经小白猫三个拖油瓶。 于是一回到蓬莱,卫襄就一再劝说狐狸精留下来,让她跟着程无心好好修行,早日修成正果什么的。 可惜狐狸精根本不想再离开卫襄,一口拒绝了。 “小仙子,自从那年在长安城遇见你,我就已经习惯跟你了,我觉得跟着你,日子过得特别有意思,我才不要留在这里,每天除了修炼就是修炼,我也要跟你出去闯荡四海!” 小白猫则是提前开口,直接把卫襄赶人的话堵了回去: “你想要我离开你身边也可以,你把胖胖给我,不然,胖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再说了,你无论去哪里,带上我,你所有的问题都能得到答案,是不是很划算?” “划算?我看我是赔本还差不多!” 卫襄嗤之以鼻。 当她看不出来呢,这小白猫现在就是一心一意瞄准了胖胖,让它继续这么跟着,说不得以后会赔一个胖胖进去。 但是,卫襄现在想事情,已经不再是一根筋想到底了,而是学会了全面思考。 思考一番之后,她不得不承认,虽然小白猫这家伙目的很明确,但是它说的话也没错,有它在,至少大部分的问题都会有答案。 而他们如今要做的,是去穿越另一道根本不知道通往哪里的空间之门,问题肯定不会少的。 所以衡量来衡量去,最终卫襄离开蓬莱,再次前往扶桑故地正东方向的空间之门时,还是原来的队伍,没有多人,也一个都没有少。 第504章 霸占幽冥之城 幽冥城主正在发呆,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他: “城主大人快逃啊,女色鬼来了!” 女色鬼? 幽冥城主皱眉,女色鬼除了长得丑了点儿,能有多可怕? 不过听这声音——那个该死的多嘴多舌的小鬼儿还没滚蛋? 幽冥城主十分火大地转过身去,一眼就看到了漫天的黄泉雨中,有个蓝衣飘飘的女子正在对着他笑,而那张脸—— 真特么是噩梦啊! “小鬼,谢谢你,珍重啊!” 幽冥城主大喊一声,撒腿就开溜,这死女人太可怕了,连他哥都能弄死,他可不相信他会是这死女人的对手! 但是这阵势,岂是他想跑就能跑得了的? 卫襄脚下轻移,三两步就拦住了幽冥城主的去路: “哎呀你说你,跑什么跑,人家这小鬼儿好心好意为你通风报信,你就这么扔下他不管了?你可真是不仗义!” 卫襄凉凉地指责,然后笑眯眯地伸手拽了拽幽冥城主那双黑色的大翅膀: “还有啊,你明明能飞,干嘛要跑呢?来来来,现在,我让你三步,你先飞,我随后追,看看你能不能飞出我的手掌心儿去!” 眼前的女子笑容甜美,语气温和,俨然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但是幽冥城主黑色的大翅膀颤了颤,最终无力地耷拉了下去,认命了: “算了,我不跑了,你就直接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卫襄的笑容骤然变冷: “你们幽冥之城里,居然藏有空间之门通往人间,敢问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什么空间之门?”幽冥城主惊呆了。 幽冥城主背后的那群人也惊呆了,尤其是小白猫——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空间之门出现在哪里,是人为可以控制的吗? 但是,大伙儿惊呆归惊呆,谁也没出声。 小仙子想整幺蛾子,就整呗,又不是整不了。 半日之后,卫襄大摇大摆地坐在幽冥城主的宝座上,一脸嫌弃: “我说你这哪里是宝座,你这是大凶之器还差不多,哪有人给自己的宝座上挂这么多骷髅头的?” 幽冥城主黑着脸站在一旁,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这女人净会说废话,他堂堂一个幽冥城主,他的宝座上不挂骷髅挂什么,挂佛像吗? 卫襄嫌弃完了幽冥城主的宝座,又开始嫌弃周围的环境: “还有你这城主府,你好歹也是幽冥城主,该有的排场还是要有的,你瞧瞧这黑漆漆的像什么样子?简直像个黑漆漆的棺材!那谁,朱云,带着狐狸精去舶来城买一些装饰品回来给装饰装饰!” 幽冥城主:……老子是鬼魂头子啊,老子就喜欢住棺材怎么了,怎么了?! 朱云那边听了卫襄吩咐,连忙点头:“好好,我这就去。” 既然是到了幽冥之城了,那肯定是回到北海了,他定然是要上岸的,不过火云宗还是先不回去了,免得自己情劫未渡,没脸见师父。 狐狸精却拦住了朱云,四处看了看,问卫襄: “小仙子,你确定凡间的东西,到了这幽冥之城,你能用得上?” 狐狸精这么一问,倒是把卫襄给问住了,对啊,阳间的东西肯定是和这幽冥之城不通用的,不然怎么说“阴阳相隔”呢? 卫襄脚丫子搭在城主宝座的扶手上晃了晃,反问狐狸精: “那你说我要怎么做才能用得上?“ “这简单啊,买纸扎,烧啊!” “好主意!” 卫襄和狐狸精一拍即合,两人直接就差遣朱云出去买纸扎之物: “记得一定要买大一点儿的床,好一点儿的房子,好看的帐子,金银珠宝,首饰衣服什么的,全都给我烧过来!” 胖胖听不太懂卫襄和狐狸精说的是怎么回事儿,只是觉得听起来挺好玩儿,连忙跟着凑热闹: “我也要我也要,我要好吃的,买点儿好吃的给我烧过来!” 尉迟嘉则是一脸平静地站在一旁,顺手拿出一叠符纸开始画纸钱—— 这幽冥之城的鬼差收纸钱,那说明应该是有花钱的地方,有些东西朱云买不来,那应该可以用钱买来。 幽冥城主看着这群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终于忍不住彻底崩溃了—— 这群人什么意思?这是你家啊? 这就是要霸占他的幽冥之城是吧? 一群混账! 他就知道当初好端端的让他做城主没安好心,一群王八蛋! 但是任凭幽冥城主在心里把卫襄的祖宗十八辈问候了无数遍,在悬殊的实力对比之下,卫襄还是成功霸占了幽冥城主的地盘儿,把那些骷髅头全都扔进了黄泉,把原本黑漆漆的城主府变得花花绿绿繁华热闹。 幽冥城主只能绝望地看着自己的“温馨小窝”变成了恶俗的人间女子闺房,气得牙齿都咬断了又重新长好。 两日过后,卫襄对收拾过后亮堂许多的城主府表示满意: “这才像个人住的地方嘛。” 感慨完了,又把幽冥城主拎了过来: “去,通知你治下的那些小鬼,从今天开始,这幽冥之城的城主,就是我啦,你暂代副城主,让他们没事儿把外面那些黑漆漆的石头都给我整整,我打算在这里建个花园,别把地上给我弄得坑坑洼洼的,那样会让人摔跟头的!” 原本还打算暂时委屈几天的幽冥城主终于是忍不住了,拼死发飙了: “你到底是想要怎么样?!你霸占了我的幽冥之城也就算了,你居然连城主之位都要夺走,你以为这个位置是你帮我得到的,你就能想拿走就拿走吗?我告诉你,不可能,我就是死,也不可能让给你!” “谁要你让了?我想要的话,只要把你弄死就可以啊,我只是想要在这个美丽的地方多住些日子罢了,放心好了,等我走了,这里还是你的。”卫襄笑眯眯地安慰抓狂的幽冥城主。 但是幽冥城主觉得自己完全不能相信眼前这个诡计多端的死女人,他干脆有话直说: “你是阳世人,我是阴间鬼,我们幽冥之城这个地方,根本就是一个活在世界夹缝的地方,我们活得连阴沟里的老鼠都不如,从进到这里到烟消云散,我们连太阳长什么样子都见不到——所以,我们这个破地方,到底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你图谋的?或者说,您有什么想要的,直说,拿走即可。” “图谋?你想多了,我就是阳世间的日子过腻了,想要在这里玩几天而已。至于想要的,你这里有什么东西是我能拿到阳世间的吗?你真的想多了。” 卫襄仍旧是笑眯眯的,一丝儿口风都不露。 幽冥城主看着眼前这个油盐不进的死女人,真是恨不得一头扎进黄泉里去,一了百了,也不受这种零碎折磨! 哎,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其实不光是幽冥城主不解,跟着卫襄兴风作浪的狐狸精也是十分不解: “小仙子,世上好玩的地方那么多,你干嘛非要待在这个鬼地方跟这个鬼城主打秋风啊?” “不错哟,还知道什么是打秋风啊。”卫襄笑着夸了狐狸精一句,随后附在狐狸精耳边说道,“我当然是来这里捞人的啊,不瞒你说,我这两天四处转悠,在黄泉岸边,发现了这个。” 卫襄朝着狐狸精摊开手,白皙的手掌心躺着一角白色的布片,不过也不一定是布片,看起来有点儿像是什么动物的皮。 “这是什么?”狐狸精左看右看,都没看出什么来。 “笨,这是西泠的海豚皮啊。”卫襄将那块白色的皮收回了袖中,眯着眼睛瞧了瞧四周,“明明西泠来过这里,但我却找不着他和祝言踪影,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幽冥城主正在发呆,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他: “城主大人快逃啊,女色鬼来了!” 女色鬼? 幽冥城主皱眉,女色鬼除了长得丑了点儿,能有多可怕? 不过听这声音——那个该死的多嘴多舌的小鬼儿还没滚蛋? 幽冥城主十分火大地转过身去,一眼就看到了漫天的黄泉雨中,有个蓝衣飘飘的女子正在对着他笑,而那张脸—— 真特么是噩梦啊! “小鬼,谢谢你,珍重啊!” 幽冥城主大喊一声,撒腿就开溜,这死女人太可怕了,连他哥都能弄死,他可不相信他会是这死女人的对手! 但是这阵势,岂是他想跑就能跑得了的? 卫襄脚下轻移,三两步就拦住了幽冥城主的去路: “哎呀你说你,跑什么跑,人家这小鬼儿好心好意为你通风报信,你就这么扔下他不管了?你可真是不仗义!” 卫襄凉凉地指责,然后笑眯眯地伸手拽了拽幽冥城主那双黑色的大翅膀: “还有啊,你明明能飞,干嘛要跑呢?来来来,现在,我让你三步,你先飞,我随后追,看看你能不能飞出我的手掌心儿去!” 眼前的女子笑容甜美,语气温和,俨然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但是幽冥城主黑色的大翅膀颤了颤,最终无力地耷拉了下去,认命了: “算了,我不跑了,你就直接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卫襄的笑容骤然变冷: “你们幽冥之城里,居然藏有空间之门通往人间,敢问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什么空间之门?”幽冥城主惊呆了。 幽冥城主背后的那群人也惊呆了,尤其是小白猫——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空间之门出现在哪里,是人为可以控制的吗? 但是,大伙儿惊呆归惊呆,谁也没出声。 小仙子想整幺蛾子,就整呗,又不是整不了。 半日之后,卫襄大摇大摆地坐在幽冥城主的宝座上,一脸嫌弃: “我说你这哪里是宝座,你这是大凶之器还差不多,哪有人给自己的宝座上挂这么多骷髅头的?” 幽冥城主黑着脸站在一旁,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这女人净会说废话,他堂堂一个幽冥城主,他的宝座上不挂骷髅挂什么,挂佛像吗? 卫襄嫌弃完了幽冥城主的宝座,又开始嫌弃周围的环境: “还有你这城主府,你好歹也是幽冥城主,该有的排场还是要有的,你瞧瞧这黑漆漆的像什么样子?简直像个黑漆漆的棺材!那谁,朱云,带着狐狸精去舶来城买一些装饰品回来给装饰装饰!” 幽冥城主:……老子是鬼魂头子啊,老子就喜欢住棺材怎么了,怎么了?! 朱云那边听了卫襄吩咐,连忙点头:“好好,我这就去。” 既然是到了幽冥之城了,那肯定是回到北海了,他定然是要上岸的,不过火云宗还是先不回去了,免得自己情劫未渡,没脸见师父。 狐狸精却拦住了朱云,四处看了看,问卫襄: “小仙子,你确定凡间的东西,到了这幽冥之城,你能用得上?” 狐狸精这么一问,倒是把卫襄给问住了,对啊,阳间的东西肯定是和这幽冥之城不通用的,不然怎么说“阴阳相隔”呢? 卫襄脚丫子搭在城主宝座的扶手上晃了晃,反问狐狸精: “那你说我要怎么做才能用得上?“ “这简单啊,买纸扎,烧啊!” “好主意!” 卫襄和狐狸精一拍即合,两人直接就差遣朱云出去买纸扎之物: “记得一定要买大一点儿的床,好一点儿的房子,好看的帐子,金银珠宝,首饰衣服什么的,全都给我烧过来!” 胖胖听不太懂卫襄和狐狸精说的是怎么回事儿,只是觉得听起来挺好玩儿,连忙跟着凑热闹: “我也要我也要,我要好吃的,买点儿好吃的给我烧过来!” 尉迟嘉则是一脸平静地站在一旁,顺手拿出一叠符纸开始画纸钱—— 这幽冥之城的鬼差收纸钱,那说明应该是有花钱的地方,有些东西朱云买不来,那应该可以用钱买来。 幽冥城主看着这群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终于忍不住彻底崩溃了—— 这群人什么意思?这是你家啊? 这就是要霸占他的幽冥之城是吧? 一群混账! 他就知道当初好端端的让他做城主没安好心,一群王八蛋! 但是任凭幽冥城主在心里把卫襄的祖宗十八辈问候了无数遍,在悬殊的实力对比之下,卫襄还是成功霸占了幽冥城主的地盘儿,把那些骷髅头全都扔进了黄泉,把原本黑漆漆的城主府变得花花绿绿繁华热闹。 幽冥城主只能绝望地看着自己的“温馨小窝”变成了恶俗的人间女子闺房,气得牙齿都咬断了又重新长好。 第505章 好人好事? “你好啊,小黑子。” 卫襄笑眯眯地跟幽冥城主打招呼。 小,小黑子? 幽冥城主瞬间有一种心肌梗塞的冲动。 但是为了不挨揍,为了不被黄泉水泼,他忍了。 幽冥城主努力挤出一张笑脸: “小仙子您老人家大驾光临,幽冥之城蓬荜生辉,不知道您老人家这次来是寻人,还是寻物?” “不寻人,也不寻物,就是颇为怀念这里的风光,回来住几天。” 卫襄态度很是良好地说道,然后环顾了一圈儿这黑黢黢的阴曹地府。 幽冥城主的眼神儿也跟着卫襄环顾了一圈儿,一张笑脸直接垮了。 您还不如说您是回来找茬挑事儿呢,您说这话,您自己信吗? 但是,不管幽冥城主对卫襄这话信还是不信,卫襄自己仿佛是信了。 从这一天起,卫襄就开始在幽冥之城中四处转悠,一点一点儿地“欣赏”幽冥之城的美好风光,当然,在心上风景的同时,卫襄也没忘记亲切“关怀”一下幽冥之城的各路小鬼儿们。 “早上好啊!” 卫襄站在黄泉岸边,跟来来去去忙着投胎的鬼魂们打招呼。 可惜那些鬼魂都忙着去抢位置投胎,谁也没空多看卫襄一眼,那些驱赶鬼魂的鬼差们倒是看了卫襄好几眼,然后不约而同地溜了。 宁可鬼魂乱跑,也不能跟这个女魔头瞎聊,这是幽冥之城所有鬼差的做鬼原则。 结果鬼差们一跑,鬼魂的队伍还真的就乱了。 大部分鬼魂是想抢占个好位置,来世投个富贵人家的,但也不排除有个别鬼魂前尘未了,恋栈红尘,压根儿不想转世的。 这会儿鬼差一松懈,那些不愿意投胎的鬼魂就从队伍里跑了出来,四处乱飘,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其中就有一个脑袋不太灵光的鬼魂一路飘到了卫襄的身边,躲在了卫襄的身后。 卫襄回过头,好奇的看了看背后这个鬼魂,压低了声音悄悄问道: “你为什么不愿意去投胎呀?” “我,我想等我娘子……”那鬼魂茫茫然的回答道。 “不是,你都这德性了,你还记得你娘子?”卫襄对此深表怀疑。 因为她身边的这个鬼魂的状态并不是很好,看起来好像失去了一部分魂魄一样,这样的鬼魂,为什么还会惦念自己生前的事情? “我当然记得我娘子,我娘子对我可好了,我不会去投胎的,我要等着她来,和她一起投胎。” 那鬼魂傻里傻气的说道,冒着两团鬼火的眼窝中满是坚定。 没错,卫襄觉得自己的确是从那两团鬼火中看到了坚定不移。 可是…… 卫襄想了想,又问到: “你没过奈何桥吗?过奈何桥,孟婆没给喝汤吗?” “喝了,可是我还是记得我娘子。” 那鬼魂明显看着不正常,卫襄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只是徘徊在卫襄身边不愿意离去。 卫襄看向了一旁的尉迟嘉: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鬼魂似乎和我很投缘?” “投缘?”尉迟嘉皱眉看了那鬼魂一眼,伸手把他驱赶得远一些,才冷哼道: “哪里是投缘啊,他只不过是贪恋你身上的阳气而已。” “原来如此。那你说他喝了孟婆汤,为什么还记得红尘中的事情?是不是这幽冥之城的孟婆汤掺假了?” “这倒不是,而是有些人天生执着,他内心的意志力就比常人要坚定很多,他不愿意忘记的事情,即使投胎转世也不一定能忘得掉,更不要说去区区一碗孟婆汤。” 尉迟嘉耐心的解释了一下,随即又问卫襄: “襄襄,你到底想要找什么?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我一定会为你找来。” 在北海岸边的舶来城玩了半个月,卫襄就忽然间说要回到幽冥之城,无论谁劝都没用,但她并没有说是为什么。 但尉迟嘉很清楚,襄襄肯定不是为了回来游玩,这幽冥之城一定有她想要的东西。 卫襄闻言,沉默一刻,到底也没有说自己想要什么东西,只是朝着尉迟嘉露出一个略显神秘的微笑: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我找到了,你自然就会知道的。” 坐在卫襄身后不远处的嶙峋怪石上嗑瓜子的狐狸精和胖胖,听到这话,对视一眼同时“切”了一声。 真是的,想抢人家幽冥之城的宝贝就说嘛,何必这样故作神秘兮兮呢? 只是无论卫襄神秘还是不神秘,它们目前也真的看不出来卫襄到底想要找什么,只见她跟身边躲着的那个鬼魂聊了两句,就又转头去撩别的鬼魂了。 “……咦,你也记得前生的事情吗?”卫襄饶有兴致的抓住了另一只想要逃跑的鬼魂。 那只头顶上插着一把刀的鬼魂看起来比先前的那个要聪明伶俐得多了,他摇摇头,脑袋上的刀晃了晃,对卫襄提出抗议: “你说错了,不是前生,是生前,我还没有去投胎,哪来的前生?” “哟,你还是一只挺讲究的鬼呢,那好吧,是你生前,来,给我讲讲你生前的事情。” 卫襄兴致勃勃地拽住了他。 那鬼魂自从进了这幽冥之城,也是憋了好长时间没说话,这会儿听见卫襄问他,顿时就打开了话匣子,噼里啪啦开始讲述自己生前的经历: “我跟你说,我生前可是我们那一段杀猪杀的最好的屠夫,不过我死也没想到我最后是被我自己的那把杀猪刀给捅死的……” 屠夫鬼绘声绘色的开讲,从自己生前杀猪讲到死后过奈何桥,讲的那是一个眉飞色舞,口沫横飞。 卫襄听这这人讲话觉得也挺有意思的,不过她对杀猪这种事情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为什么这个鬼魂看起来,也好像是喝了孟婆汤却没有忘掉生前的事情? “你确定你喝了孟婆汤了?”卫襄忍不住再次质疑。 “嘿,你这女鬼,怎么我说话你还不相信呢?那你没喝吗?那孟婆汤又苦又涩,喝一口能让人把肠子都吐出来,喝了我绝对就不会忘!” 屠夫鬼对卫襄的质疑很不高兴,振振有词的说道,脑袋上的刀一晃一晃,看得卫襄胆战心惊。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你赶紧跑吧。” 卫襄没有再跟他纠缠下去,转过身又抓了另一只看起来心事重重的鬼过来: “哎哎,兄弟,咱们聊聊。” “我不想跟你聊,我忙着呢。” 这只鬼魂看起来十分的有个性,一口拒绝了卫襄想要聊天的想法,自顾自的往前走。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忙什么呢?或许我能帮忙。” 卫襄不屈不挠的追了上去。 前面那两只鬼虽然说不愿意投胎,但也没有什么实际行动,只是想像鸵鸟一样藏起来,但是眼前这个十分有个性的鬼就不一样了,他看起来好像是要去什么地方。 卫襄凭着直觉追了上去。 那鬼魂却十分不爽被人如此纠缠,对追上来的卫襄恼怒拂袖: “你管我干什么去,反正你又干不掉孟婆。” “谁说我干不掉孟婆呀,我连幽冥城主都能干掉,我还干不掉她一个老太太?” 卫襄拍拍胸脯: “走吧兄弟,我陪你去找孟婆,这事包在我身上!” “这是我的事情,不需要你帮忙。”鬼魂依旧十分高冷的拒绝卫襄。 但是卫襄哪里是会被人拒绝的人呀,不管那鬼魂如何抗拒,她还是跟了上去,身后的尉迟嘉胖胖狐狸精,朱云等等又浩浩荡荡地跟了一长串。 幽冥城主站在悬崖上远远看见,气得咬牙切齿: “看吧看吧,我就知道这女魔头回来没好事,果然,这是想要带着幽冥之城的鬼魂们造反吗?” 但是这一次,他话音落了好长时间也没人接上。 幽冥城主习惯性的往身旁看去,却发现往日里总爱跟着他多嘴多舌的那个小鬼,今儿好像没跟来。 骤然间没人接他的话,这种冷清感让幽冥城主十分的不适应。 这家伙上哪去了?幽冥城主,也懒得再去看那个女魔头想要干什么,转头张开翅膀四处去寻那个小鬼去了。 黄泉之上,奈何桥头,孟婆正在给来来往往的鬼魂们喂汤,不管是投胎的还是还阳的,只要想从她这儿过,都免不了被她塞上一碗汤。 “一朝身死,前尘尽断,一碗汤,了却前尘,两碗汤,忘却阴阳。” 孟婆口中念念有词,给去投胎的人一碗汤,给要还阳的人两碗汤,看起来十分恪守阴阳两相忘的规则。 那只十分有个性的鬼走到黄泉上游的这座小桥旁边,就停下来脚步没有再往前走,而是藏在一块石头后面,静静的看着孟婆忙碌。 卫襄觉得很奇怪: “你不是要干掉孟婆吗?上呀!” “你是不是傻?她那汤还有一大锅,我能干得掉她吗?我要等到她汤喂完了休息之后,我再过去做我的事情。” 个性鬼不愧是个性鬼,做事情也十分的有目标有计划。 卫襄在心里暗暗赞叹了两句,就借机打听: “那照你这么说,孟婆的汤只要喂完了,她就会去休息啦?” “那当然,她只是孟婆,她又不是神,她当然也有累的时候。” “哦,难怪上次我们从站在河桥过的时候没有看到孟婆呢。”卫襄点点头,也没有轻举妄动,准备继续暗中观察。 这么观察着,观察着,远处就飘来了一道鬼影子,莫名的眼熟。 “尉迟嘉,快看,那不是那个英勇护主的小鬼儿吗?”卫襄定睛看了一眼,连忙捅了捅尉迟嘉。 尉迟嘉点头: “没错,就是他。” “那他这是想要干什么?做好人好事吗?难不成幽冥之城做好事还有奖励?” 卫襄对于小鬼儿此刻的举动特别奇怪。 只见那小鬼儿笑嘻嘻的走上奈何桥,凑到了孟婆的身边: “婆婆,您累了吧?我来帮你呀。” “哎呀,是你呀,不用了,不用了,我还忙得过来。” 孟婆似乎和这小鬼很熟悉,抬头看见是他,满是褶子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连声推辞。 但那小鬼似乎是真心真意来帮忙的,不由分说就从孟婆手中夺走了勺子和碗: “您老人家就放心吧,我来帮您做事情,城主大人不会知道的,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毕竟您老人家干了这么多年了,偶尔歇息歇息也是可以的。” 小鬼不愧是多嘴多舌的小鬼,十分会说话,三两句就让孟婆放弃了坚持,站在旁边捶了捶背,感叹道: “其实你真的不必这样的,有时间赶紧去投个好胎吧,何苦留在这幽冥之城受这不见天日的罪。” “我没有觉得受罪呀,我觉得这里很好。” 小鬼笑嘻嘻地说道,手脚麻利的给来来往往的鬼魂手里塞上一碗汤。 “好吗?从前的事情全都不记得,以后的事情也不知道会怎么样,这样怎么能算是好呢?” 孟婆在旁边的桥柱子上坐下,感慨万千,“其实我早都不想干了,但是当初年少无知,立下了永生在此的誓言,就把我自己困在这里了。” “您当初为了什么立誓言呀?”小鬼状似无意的问道。 孟婆却是一怔,想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 “我也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不能离开这里。” “那您可真是,够可怜的。” 小鬼略带同情地说道。 就在说话间,大锅里的孟婆汤慢慢的就见了底,只剩下最后一口。 小鬼儿将手里的碗放了下来,勺子也扔回了锅里: “好了,今日的孟婆汤完了,你老人家回去歇着吧。” 听到这话,在旁边昏昏欲睡打盹儿的孟婆一下子跳了起来,趴到锅边往锅里看,看了一眼之后,抱怨道: “完了吗?锅里不是还有一口吗?哎呀,这可不能糟蹋东西,来来来,还是我自个儿喝了吧。” 说完拿着勺子就一点点的,把大锅里的汤汤水水搜刮干净,喝了个底儿朝天。 这下,小鬼儿惊呆了。 卫襄也惊呆了—— 难怪孟婆记不得从前,看不到往后呢,天天这么喝着孟婆汤,虽然是自己熬的,那不也照样是有作用的吗? 要是能记得从前的事情,那才见了鬼了! “唉,人为财亡,鸟为食亡,她却为了一口吃的,忘掉了自己,也是够可悲的。”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个性鬼忽然幽幽地感叹道。 “哦哟,兄弟,你好像知道一些什么哟?说来听听!” 卫襄立刻两眼放光地凑了过去。 尉迟嘉立刻伸手将她拽了回来: “注意保持距离。” 卫襄:……大爷的,连鬼的醋都吃? 第506章 百灵草 尉迟嘉这个小小的举动很不起眼,但那个个性鬼却发觉了,回头看了他和卫襄一眼。 原本打算闭口不言的他,片刻间改了主意。 他转过头来看着卫襄: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知道一些有关孟婆的事情,你要听听吗?” 于是接下来卫襄就听到了一个,不知道该算是凄惨还是搞笑的故事。 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这幽冥之城中是没有孟婆的,在这桥头给来回的人喂迷魂汤的,是一个干巴巴的鬼差老头。 然后就在某年某月某日,在一场饥荒中饿死的孟婆来到了幽冥之城,走上了奈何桥。 与其他鬼魂对于迷魂汤避之不及的态度截然不同,孟婆一看见那锅汤,口水就掉了下来。 没有挨过饿的人,是永远也没有办法理解孟婆在临死前对于食物的渴望的。 她不在意食物是否美味,也不在意食物是否有副作用,她只在乎,能将那看起来热气腾腾的汤装进自己的肚子里。 所以一看到那锅迷魂汤,孟婆就没用人喂,直接上前抢过勺子,一口气将那锅迷魂汤喝了一半。 孟婆这一举动,惊呆了一众过桥的鬼魂,也惊呆了那个喂汤的老头。 然后反应过来的鬼魂们,趁着老头发呆的机会四散奔逃,等老头反应过来的时候,鬼魂们已经藏匿进黑暗,少了几十个。 当时的幽冥城主是一个铁面无私手段冷酷的城主,喂汤的老头出来了这种纰漏,他一怒之下直接将老头扔进了黄泉中,无辜的老头霎时灰飞烟灭。 而幽冥城主冷静下来之后,才发现问题来了——那老头是幽冥之城出现开始,就一直在这儿值守奈何桥的,现在他灰飞烟灭了,以后的汤,谁来喂? 反正他堂堂一城之主,是不可能干这种活的。 思来想去,幽冥城主最后把责任全都推到了孟婆的头上,直接告诉孟婆以后就由她在这儿喂汤,不得投胎转世,也不能还阳。 对于其他鬼魂来说,这可能是极其严厉的惩罚,但是对于孟婆来说,她觉得这个惩罚也挺好。 她生来就与饥饿为伍,她从来没有察觉到过人间的美好,所以她也不觉得不能投胎有什么大不了,至于不能还阳——她就是从那个阳世间来的,回去干嘛? 冲动之下,孟婆就答应了幽冥城主,并且按照幽冥城主的要求立下了誓言,承诺自己永生永世都不会离开奈何桥,一定会老老实实在这里熬汤喂汤。 之后就是无尽的岁月匆匆而过,孟婆终于在奈何桥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并且出于对饭食珍惜的节俭本性,就连每天大锅里剩下的锅底,她也要喝得干干净净。 、 但是天地尚且会沧海桑田,更何况是人心? 这样“衣食无忧”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于,孟婆也慢慢地察觉到了自己的日子过得有多么凄惨。 她时常会听到路过的那些鬼魂讲述他们生前的种种荣华富贵,看到他们对奈何桥头的这锅汤的嫌弃,再加上她自己也天天喝这锅里的汤,她自己也慢慢地忘记了从前在人间的那些凄惨的日子。 直至她完全忘记世间事的时候,她又开始重新向往人间,想要离开这里。 可惜在幽冥城主面前立下的誓言,是绝对不可能像是在人间那样,说反悔就能反悔的,即使孟婆再想离开这里,她依然还是得在奈何桥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熬汤喂汤,然后照着本能将每日大锅里剩下的汤一饮而尽。 “真可怜哪。” 卫襄听完了这个悲惨又带着几分喜感的故事,不由得感叹。 个性鬼虽然也感慨,但他对孟婆却没那么大的同情心: “这算什么可怜,再可怜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当初并没有人强迫她。再说了,人人都觉得阳世好,事实上,阳世有时候比这阴诡地狱还要可怕。” “你这话说得透彻。” 卫襄点点头。 大师姐就说过,世间最无法直视的两样东西,一个是太阳,一个,就是人心。 不过卫襄也想起来大师姐曾经说过的种种关于孟婆的传说,什么痴缠的爱恋,什么深情的等待,甚至在大师姐说的那些故事里,孟婆还和传说中的月老有一腿儿,真是想起来就让人觉得好笑。 这不,此时此刻一想起来,卫襄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一笑,终于是把他们这群人全部给暴露了。 正准备收锅回家的孟婆猛然朝着他们看了过来: “谁?” “是我呀。” 既然被人发现了,卫襄也没再躲躲藏藏,笑眯眯地走了出去,对孟婆进行了一下自我介绍: “你们的新任城主。” “新任城主?什么时候,幽冥城主会让一个活人来做了?” 孟婆满脸的褶子中间,藏着的是一双锐利的眼睛,朝着卫襄看过来的时候,审视中带着警惕。 卫襄一指那个坐在桥头歇息的小鬼: “不信你问他。” 那小鬼从看见卫襄那一刻起,脸色就已经不好了,此刻见卫襄指着他,虽然心中一百个不情愿,还是站了起来给卫襄“作证”: “没,没错……她是城主的朋友,城主就把城主之位让给她玩几天……” “让给她玩几天?” 孟婆又看了卫襄一眼,发出尖利的笑声: “城主怎么不说让她来这桥头当差玩几天呢?这里难道不是更好玩?” 这一次,小鬼没回答她。 城主都惹不起的女人,他也不想惹。 好在孟婆再怎么年老昏聩,身为幽冥之城的一员,最基本的危机感还是有的,她从眼前的女人身上感觉到了十分不好的气息,就没有再说什么,转过身背起自己的锅晃晃悠悠地过了桥,回家去了。 那些在奈何桥前排着队的鬼魂们也都被鬼差驱赶着离开了,且去别的地方待一晚,等明日再来喝汤。 这样的场景愈发让卫襄觉得这幽冥之城除了比人间黑一点,暗一点,可怕一点,其他的好像也没什么差别。 大家也还是要花钱的,孟婆人家也还是辛苦一天就要打烊休息的,一切的秩序也是井然森严的。 不过这都和她没什么关系,她和这幽冥之城没仇,也和孟婆没仇,她只想要在这里,找到她想要找到的东西。 而那个已然立在桥头没有离开的小鬼,就是她最好的目标。 “小鬼,你为什么要来帮孟婆喂汤给别人喝呢?难道你真的是闲着没有事情做了?” 脚下的黄泉水浑浊暗沉,从奈河桥下汹涌而过,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反倒显得卫襄的声音平淡而柔和。 小鬼抬头看了卫襄一眼,缩了缩脖子: “我,我就是看着孟婆婆年纪大了,很辛苦……” “别跟我来这套。”卫襄凑近小鬼,笑眯眯地吓唬他,“你刚才做了什么,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小鬼脸上终于浮现出慌乱的神色: “我,我什么都没做……” “做没做你自己心里清楚,别跟我这儿狡辩。” 卫襄伸手,从小鬼的衣襟处拽出了一根细细的草,扔在了小鬼面前。 “听说,在黄泉瀑布边儿上,生长着一种百灵草,能够唤起人生前的记忆呢,你说对不对?”卫襄笑盈盈地说道。 当黄泉瀑布边儿上的幽冥之火熄灭的时候,就是幽冥之城的黑夜降临之时。 不光是孟婆要回家休息,就连看守驱赶鬼魂的鬼差们也会回去休息。 卫襄和尉迟嘉漫步在黄泉瀑布旁边的山坡上,手里摘了一把又一把的百灵草。 那只多嘴多舌的小鬼儿正跟在他们身后解释: “……我在那汤里加了百灵草,真的只是想要试试它的作用,我,我只是想找到我生前的记忆而已……” 结果一抬头,发现人家根本就没听他解释,而是一把又一把地薅着原本就不多的百灵草,小鬼顿时慌了,连忙跑上前去阻拦: “哎哎,你们不能这样!你们要是把它摘完了,城主大人会怪罪的……” “怪罪?怪罪谁啊,你还是我?你可别忘了,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这草这么神奇呢。” 卫襄笑眯眯地回道。 小鬼儿:……我还能再倒霉点儿吗? 现实很快告诉他,能的,你还能更倒霉。 卫襄又往前走了两步之后,翻过了山顶,就看到了山的另一边。 那里,耸立着一座高台,似乎是黑色的花岗岩铸就,看起来冷硬如铁,上面雕刻着的花纹更是散发着一股阴森森的气息。 “那里,就是望乡台吧?据说死去的人,会在头七那天,站在那里,看人间最后一眼,也看自己最亲的人最后一眼。” 卫襄嘴上说着,脚下也没闲着,抬脚就走了过去。 小鬼儿懵了——望乡台啊,这女人想干什么? 没有城主大人的允许,任何人也不准上望乡台乱看! 这死女人要是上去了,城主大人肯定会以为是他带她来这里的! “回来,你给我回来!”小鬼冒着灰飞烟灭的危险追了上去。 好在孟婆再怎么年老昏聩,身为幽冥之城的一员,最基本的危机感还是有的,她从眼前的女人身上感觉到了十分不好的气息,就没有再说什么,转过身背起自己的锅晃晃悠悠地过了桥,回家去了。 那些在奈何桥前排着队的鬼魂们也都被鬼差驱赶着离开了,且去别的地方待一晚,等明日再来喝汤。 这样的场景愈发让卫襄觉得这幽冥之城除了比人间黑一点,暗一点,可怕一点,其他的好像也没什么差别。 大家也还是要花钱的,孟婆人家也还是辛苦一天就要打烊休息的,一切的秩序也是井然森严的。 不过这都和她没什么关系,她和这幽冥之城没仇,也和孟婆没仇,她只想要在这里,找到她想要找到的东西。 而那个已然立在桥头没有离开的小鬼,就是她最好的目标。 “小鬼,你为什么要来帮孟婆喂汤给别人喝呢?难道你真的是闲着没有事情做了?” 脚下的黄泉水浑浊暗沉,从奈河桥下汹涌而过,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反倒显得卫襄的声音平淡而柔和。 小鬼抬头看了卫襄一眼,缩了缩脖子: “我,我就是看着孟婆婆年纪大了,很辛苦……” “别跟我来这套。”卫襄凑近小鬼,笑眯眯地吓唬他,“你刚才做了什么,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小鬼脸上终于浮现出慌乱的神色: “我,我什么都没做……” “做没做你自己心里清楚,别跟我这儿狡辩。” 卫襄伸手,从小鬼的衣襟处拽出了一根细细的草,扔在了小鬼面前。 “听说,在黄泉瀑布边儿上,生长着一种百灵草,能够唤起人生前的记忆呢,你说对不对?”卫襄笑盈盈地说道。 当黄泉瀑布边儿上的幽冥之火熄灭的时候,就是幽冥之城的黑夜降临之时。 不光是孟婆要回家休息,就连看守驱赶鬼魂的鬼差们也会回去休息。 卫襄和尉迟嘉漫步在黄泉瀑布旁边的山坡上,手里摘了一把又一把的百灵草。 那只多嘴多舌的小鬼儿正跟在他们身后解释: “……我在那汤里加了百灵草,真的只是想要试试它的作用,我,我只是想找到我生前的记忆而已……” 结果一抬头,发现人家根本就没听他解释,而是一把又一把地薅着原本就不多的百灵草,小鬼顿时慌了,连忙跑上前去阻拦: “哎哎,你们不能这样!你们要是把它摘完了,城主大人会怪罪的……” “怪罪?怪罪谁啊,你还是我?你可别忘了,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这草这么神奇呢。” 卫襄笑眯眯地回道。 小鬼儿:……我还能再倒霉点儿吗? 现实很快告诉他,能的,你还能更倒霉。 卫襄又往前走了两步之后,翻过了山顶,就看到了山的另一边。 那里,耸立着一座高台,似乎是黑色的花岗岩铸就,看起来冷硬如铁,上面雕刻着的花纹更是散发着一股阴森森的气息。 “那里,就是望乡台吧?据说死去的人,会在头七那天,站在那里,看人间最后一眼,也看自己最亲的人最后一眼。” 卫襄嘴上说着,脚下也没闲着,抬脚就走了过去。 小鬼儿懵了——望乡台啊,这女人想干什么? 没有城主大人的允许,任何人也不准上望乡台乱看! 这死女人要是上去了,城主大人肯定会以为是他带她来这里的! “回来,你给我回来!”小鬼冒着灰飞烟灭的危险追了上去。 第507章 阴间夫妻 尉迟嘉这个小小的举动很不起眼,但那个个性鬼却发觉了,回头看了他和卫襄一眼。 原本打算闭口不言的他,片刻间改了主意。 他转过头来看着卫襄: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知道一些有关孟婆的事情,你要听听吗?” 于是接下来卫襄就听到了一个,不知道该算是凄惨还是搞笑的故事。 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这幽冥之城中是没有孟婆的,在这桥头给来回的人喂迷魂汤的,是一个干巴巴的鬼差老头。 然后就在某年某月某日,在一场饥荒中饿死的孟婆来到了幽冥之城,走上了奈何桥。 与其他鬼魂对于迷魂汤避之不及的态度截然不同,孟婆一看见那锅汤,口水就掉了下来。 没有挨过饿的人,是永远也没有办法理解孟婆在临死前对于食物的渴望的。 她不在意食物是否美味,也不在意食物是否有副作用,她只在乎,能将那看起来热气腾腾的汤装进自己的肚子里。 所以一看到那锅迷魂汤,孟婆就没用人喂,直接上前抢过勺子,一口气将那锅迷魂汤喝了一半。 孟婆这一举动,惊呆了一众过桥的鬼魂,也惊呆了那个喂汤的老头。 然后反应过来的鬼魂们,趁着老头发呆的机会四散奔逃,等老头反应过来的时候,鬼魂们已经藏匿进黑暗,少了几十个。 当时的幽冥城主是一个铁面无私手段冷酷的城主,喂汤的老头出来了这种纰漏,他一怒之下直接将老头扔进了黄泉中,无辜的老头霎时灰飞烟灭。 而幽冥城主冷静下来之后,才发现问题来了——那老头是幽冥之城出现开始,就一直在这儿值守奈何桥的,现在他灰飞烟灭了,以后的汤,谁来喂? 反正他堂堂一城之主,是不可能干这种活的。 思来想去,幽冥城主最后把责任全都推到了孟婆的头上,直接告诉孟婆以后就由她在这儿喂汤,不得投胎转世,也不能还阳。 对于其他鬼魂来说,这可能是极其严厉的惩罚,但是对于孟婆来说,她觉得这个惩罚也挺好。 她生来就与饥饿为伍,她从来没有察觉到过人间的美好,所以她也不觉得不能投胎有什么大不了,至于不能还阳——她就是从那个阳世间来的,回去干嘛? 冲动之下,孟婆就答应了幽冥城主,并且按照幽冥城主的要求立下了誓言,承诺自己永生永世都不会离开奈何桥,一定会老老实实在这里熬汤喂汤。 之后就是无尽的岁月匆匆而过,孟婆终于在奈何桥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并且出于对饭食珍惜的节俭本性,就连每天大锅里剩下的锅底,她也要喝得干干净净。 但是天地尚且会沧海桑田,更何况是人心? 这样“衣食无忧”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于,孟婆也慢慢地察觉到了自己的日子过得有多么凄惨。 她时常会听到路过的那些鬼魂讲述他们生前的种种荣华富贵,看到他们对奈何桥头的这锅汤的嫌弃,再加上她自己也天天喝这锅里的汤,她自己也慢慢地忘记了从前在人间的那些凄惨的日子。 直至她完全忘记世间事的时候,她又开始重新向往人间,想要离开这里。 可惜在幽冥城主面前立下的誓言,是绝对不可能像是在人间那样,说反悔就能反悔的,即使孟婆再想离开这里,她依然还是得在奈何桥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熬汤喂汤,然后照着本能将每日大锅里剩下的汤一饮而尽。 “真可怜哪。” 卫襄听完了这个悲惨又带着几分喜感的故事,不由得感叹。 个性鬼虽然也感慨,但他对孟婆却没那么大的同情心: “这算什么可怜,再可怜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当初并没有人强迫她。再说了,人人都觉得阳世好,事实上,阳世有时候比这阴诡地狱还要可怕。” “你这话说得透彻。” 卫襄点点头。 大师姐就说过,世间最无法直视的两样东西,一个是太阳,一个,就是人心。 不过卫襄也想起来大师姐曾经说过的种种关于孟婆的传说,什么痴缠的爱恋,什么深情的等待,甚至在大师姐说的那些故事里,孟婆还和传说中的月老有一腿儿,真是想起来就让人觉得好笑。 这不,此时此刻一想起来,卫襄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一笑,终于是把他们这群人全部给暴露了。 正准备收锅回家的孟婆猛然朝着他们看了过来: “谁?” “是我呀。” 既然被人发现了,卫襄也没再躲躲藏藏,笑眯眯地走了出去,对孟婆进行了一下自我介绍: “你们的新任城主。” “新任城主?什么时候,幽冥城主会让一个活人来做了?” 孟婆满脸的褶子中间,藏着的是一双锐利的眼睛,朝着卫襄看过来的时候,审视中带着警惕。 卫襄一指那个坐在桥头歇息的小鬼: “不信你问他。” 那小鬼从看见卫襄那一刻起,脸色就已经不好了,此刻见卫襄指着他,虽然心中一百个不情愿,还是站了起来给卫襄“作证”: “没,没错……她是城主的朋友,城主就把城主之位让给她玩几天……” “让给她玩几天?” 孟婆又看了卫襄一眼,发出尖利的笑声: “城主怎么不说让她来这桥头当差玩几天呢?这里难道不是更好玩?” 这一次,小鬼没回答她。 城主都惹不起的女人,他也不想惹。 好在孟婆再怎么年老昏聩,身为幽冥之城的一员,最基本的危机感还是有的,她从眼前的女人身上感觉到了十分不好的气息,就没有再说什么,转过身背起自己的锅晃晃悠悠地过了桥,回家去了。 那些在奈何桥前排着队的鬼魂们也都被鬼差驱赶着离开了,且去别的地方待一晚,等明日再来喝汤。 这样的场景愈发让卫襄觉得这幽冥之城除了比人间黑一点,暗一点,可怕一点,其他的好像也没什么差别。 大家也还是要花钱的,孟婆人家也还是辛苦一天就要打烊休息的,一切的秩序也是井然森严的。 不过这都和她没什么关系,她和这幽冥之城没仇,也和孟婆没仇,她只想要在这里,找到她想要找到的东西。 而那个已然立在桥头没有离开的小鬼,就是她最好的目标。 “小鬼,你为什么要来帮孟婆喂汤给别人喝呢?难道你真的是闲着没有事情做了?” 脚下的黄泉水浑浊暗沉,从奈河桥下汹涌而过,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反倒显得卫襄的声音平淡而柔和。 但是小鬼抬头看了卫襄一眼,像是受到了天大的惊吓一样缩了缩脖子: “我,我就是看着孟婆婆年纪大了,很辛苦……” “别跟我来这套。”卫襄凑近小鬼,笑眯眯地吓唬他,“你刚才做了什么,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小鬼脸上终于浮现出慌乱的神色: “我,我什么都没做……” “做没做你自己心里清楚,别跟我这儿狡辩。” 卫襄伸手,从小鬼的衣襟处拽出了一根细细的草,扔在了小鬼面前。 “听说,在黄泉瀑布边儿上,生长着一种百灵草,能够唤起人生前的记忆呢,你说对不对?”卫襄笑盈盈地说道。 当黄泉瀑布边儿上的幽冥之火熄灭的时候,就是幽冥之城的黑夜降临之时。 不光是孟婆要回家休息,就连看守驱赶鬼魂的鬼差们也会回去休息。 卫襄和尉迟嘉漫步在黄泉瀑布旁边的山坡上,手里摘了一把又一把的百灵草。 那只多嘴多舌的小鬼儿正跟在他们身后解释: “……我在那汤里加了百灵草,真的只是想要试试它的作用,我,我只是想找到我生前的记忆而已……” 结果一抬头,发现人家根本就没听他解释,而是一把又一把地薅着原本就不多的百灵草,小鬼顿时慌了,连忙跑上前去阻拦: “哎哎,你们不能这样!你们要是把它摘完了,城主大人会怪罪的……” “怪罪?怪罪谁啊,你还是我?你可别忘了,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这草这么神奇呢。” 卫襄笑眯眯地回道。 小鬼儿:……我还能再倒霉点儿吗? 现实很快告诉他,能的,你还能更倒霉。 卫襄又往前走了两步之后,翻过了山顶,就看到了山的另一边。 那里,耸立着一座高台,似乎是黑色的花岗岩铸就,看起来冷硬如铁,上面雕刻着的花纹更是散发着一股阴森森的气息。 “那里,就是望乡台吧?据说死去的人,会在头七那天,站在那里,看人间最后一眼,也看自己最亲的人最后一眼。” 卫襄嘴上说着,脚下也没闲着,抬脚就走了过去。 小鬼儿懵了——望乡台啊,这女人想干什么? 没有城主大人的允许,任何人也不准上望乡台乱看! 这死女人要是上去了,城主大人肯定会以为是他带她来这里的! “回来,你给我回来!”小鬼冒着灰飞烟灭的危险追了上去。 卫襄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小鬼,满眼的不可思议: “不就是一个破台子嘛,至于嘛你?” “当然至于,你要上去可以,你得挑我不在的时候上去,不然城主大人肯定会怪我的!”情急之下,小鬼就把实话说出了口。 “哦,原来你不是怕我上那个台子,而是怕你自己受连累啊?”卫襄很大度地挥挥手:“既然这样,那你就走吧,等你走了我再上去!” “那不行,你得跟我一起走。”小鬼固执得很。 卫襄瞅了瞅这固执的小鬼,不耐烦了: “算了吧,我觉得我应该直接送你离开千里之外。” 卫襄一巴掌扇过去,带着无形的力度,小鬼很快就像是一缕青烟一般被送走了。 但是卫襄转过头,并没有直接上到那座望乡台上去。 她在望乡台下面的石头上坐了下来,盯着那望乡台半晌,眼底忽然有泪光闪烁。 “襄襄怎么了?”尉迟嘉连忙凑到她眼前问道。 “我,我在想姨母,她当初离去的时候,会不会就是站在这个地方看了我一眼。” 卫襄低低地说道,眼底有着深深的怀念。 尉迟嘉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襄襄是触景生情,想起了她的姨母,已故的大周王太后。 而王太后的薨逝,对于襄襄来说,也是永生无法忘记的疼痛。 “襄襄……” 尉迟嘉正要问问卫襄,这样执意留在幽冥之城,是不是就是为了太后,跟在他们身后的狐狸精就在旁边嘀咕开了:“小仙子,既然你这么想念你姨母,你干脆交个鬼差过来问问,万一你姨母还没有转世投胎,那不是还能和你见一面?” “对,你说的很对!” 片刻之后,卫襄跳了起来,两眼放光,转头就跑。 “哎哎,小仙子,小仙子!我开玩笑的!” 其实狐狸精说这话,原本也只是嘴上随便说说,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卫襄听了这话,居然会是这个反应! 被卫襄随手扔去了旁边的胖胖鄙夷地看了狐狸精一眼: “亏你还跟在小姐姐身边这么久,你不知道她对她姨母多么爱重吗?就你会出馊主意!” “这,这怎么能是馊主意呢?” 狐狸精原本也的确有些后悔自己出了这个馊主意,但是听胖胖这么一说,它立刻就不服了,理直气壮地开始反驳: “当初太后娘娘离世的时候,小仙子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要是现在能见一面,岂不是了结了她一桩心事?” “这……你好像说得也有道理!”胖胖想了想,也立刻举爪赞同。 而尉迟嘉早已追着卫襄跑了,两人直接去抓了幽冥城主过来。 卫襄招招手,一面泛着暗黄色的水镜就浮现在了幽冥城主面前,卫襄语气沉沉地询问: “你仔细看看,有没有见过镜子里的这个人?” “这,这什么人啊?”幽冥城主不情愿地看了一眼水镜,眼神闪烁,并没有直接回答。 “老实回答,别想着隐瞒!不然我把这面水镜拍到你脸上!” 卫襄一眼看穿了幽冥城主的小心思,骤然间厉声喝道。 第508章 前尘尽去 “谁要相信你的鬼话!” 卫襄才不相信,扑过去揪住了幽冥城主的衣领: “你既然见过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在哪里?” “这个我是真不知道,她,她只来这幽冥地府走了一遭,就失去了踪迹,当时我哥也找了好长时间,没找到,就没再声张……” 幽冥城主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但是他还觉得他哥有点儿不负责任,但是现在想想也是,堂堂一个幽冥城主,结果连一个鬼魂都找不到,说出来是会笑掉鬼大牙的好吧? 不过卫襄是绝对不可能接受这个鬼扯的理由的: “你哥?你的意思是,当时你还不是幽冥城主,所以这件事和你没关系?可你既然见过,这件事就和你脱不了关系!” 卫襄撒开手,伸手招过那面黄泉水汇聚而成的水晶在幽冥城主面前晃了晃: “我们人家讲究父债子还,兄债弟还,所以,就算你哥已经死了,这件事你也要给我个清楚明白的答复!就算是将你这幽冥之城掘地三尺,你也要给我找出她的下落来!” “你这……好吧。” 欲哭无泪的幽冥城主瞅瞅面前的那面镜子,一句“你这是放屁”还是悄悄地咽回了肚子里,委委屈屈地答应了。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不过,这特么到底是谁家的屋檐啊?!! 当初还以为是自己对不起大哥,抢了大哥的城主之位,现在想想,大哥,是你对不起我啊! 幽冥城主怀着一腔悲愤,在卫襄……不,是黄泉之水的威胁下,给整个幽冥之城的鬼差开了一个动员会,号召他们全体行动起来,到处寻找一个生前做过大周太后的女人。 之前守城门的鬼差也被叫了过来,一听这个命令就觉得城主脑子有些不够数,连忙建议道: “城主大人,咱们幽冥之城来来去去的鬼魂,都是要过奈何桥的,那个女人已经死了这么久了,就算还在咱们幽冥之城,奈何桥上估计也走了几遭了,孟婆汤也喝了好几碗了,她哪里还能记得自己生前是不是太后?” 幽冥城主心里正烦躁着呢,一听,眼睛就瞪了起来: “我说你是不是没长脑子?她自己不记得,三生石那边的鬼差难道都没个记录吗?给我去查,混账东西!” 守城门的鬼差一听,赶紧将自己伸长的脖子缩了回来。 哎,看守城门的时间长了,人都过糊涂了,都忘了凡是鬼魂,来到幽冥之城,是先要去三生石那边的鬼差那儿登记,查明生前善恶,然后再报给总管的鬼差大人判定,到底是去投个好胎,还是打入十八层地狱,还是直接留在幽冥之城当官任职。 不过,这人要是真的去过三生石那边,城主大人直接去查就行了,何必这么兴师动众? 那当然是因为,查不到啊。 幽冥城主气得冲着掌管三生石的鬼差亮出了獠牙: “你们都是猪吗?猪都比你们能干——进了幽冥之城的鬼魂都能漏查,你们配在幽冥之城当差吗?” 掌管三生石的鬼差觉得自己太委屈了: “城,城主大人,我,我觉得我太冤枉了……我,我是新,新来的,我不,不知道……” “滚滚滚,换个能把话说利索的!” 幽冥城主差点儿让这结巴鬼差给急死,直接把人踹飞,另找了个当差时间长的过来。 那个老鬼差倒是隐隐约约记得一些那会儿的事情,想了好半晌,才想起来这件事儿: “当时是有一个女人来三生石这边登记来着,不过,我们还没来得及给她登记,她就消失不见了……” “那当时有什么异常吗?”眼看着幽冥城主又要发火,跟来的多嘴小鬼儿连忙敢在前面问道。 “没有,什么异常都没有,就那么凭空不见了,莫名其妙的……要真说有什么异常,就是当时有一股龙气从我们身边扫过……” “龙气?我们幽冥之城有龙气?你别是想不起来胡说八道吧?”幽冥城主觉得这老头是在糊弄他。 老头儿摇摇头,直言不讳地说开了: “那是城主你上任时间太短,有些事你不知道——我们幽冥之城原本的确是没有龙气的,但是人间有真龙天子啊,那真龙天子死了,他也是有魂魄的,他的魂魄能去哪里?还不是得来我们幽冥地府报道?这么一来,我们幽冥地府也就有了龙气。” 虽然这老头说话间的意思不是很尊重自己,但是幽冥城主算是听进去了,并且很快悟出了一件事: “那龙气和人间真龙天子的魂魄有关系?让我想想,咱们要找的这个人是太后,而她是被一阵龙气带走的,龙气就是人间的真龙天子所化——那照你这么说,带走她的,很可能是她那真龙天子的丈夫?” 真相似乎就这么被揭破,然后就是沉默,良久的沉默。 四周寂静了好一会儿,那老鬼差才再度开口,却是一声叹息: “唉,其实这个结果,大家也都想到了,但是真龙天子,活着的时候是人皇,死了以后也有游离地府之外的自由,他自己不想现身,别人又能如何呢?当时我们把这件事报上去之魂,城主大人并非没有想到这个,可为了一个女人的魂魄,再去牵扯出人皇之魂,就太不划算了。” 这会儿轮到幽冥城主长久地沉默了。 如果那个女人要牵扯到人皇……他已经彻底能明白当时大哥为什么要让这件事不了了之了。 可是现在…… 幽冥城主忽然觉得自己的头好痛。 三生石旁边,卫襄站在据那鬼差说是姨母魂魄消失的地方,久久没有说话。 她错了,是她错了。 第一次来到幽冥之城的时候,她居然会天真地以为,幽冥之城位于北海,就一定是只管辖北海的魂魄,以为大周远在万里之外的中原,是归阴曹地府来管。 所以她居然没有想到寻找姨母的魂魄,居然从来没想过,姨母很可能在地府遭遇了不测,连投胎转世都不能! 还好,还好现在她来了,她走了又回来了。 卫襄转身,看着小心翼翼的幽冥城主,神色间满是孤注一掷: “说吧,要怎么样才能找到人皇的魂魄?” “这个……人皇的魂魄不归地府管,所以,除非他自己主动现身,不然,我们也无能为力。” 幽冥城主一脸诚恳地说道。 毕竟关于幽冥之城的冷知识,他也只知道这么多了。 卫襄眼神锐利地盯着他看了半晌之后,确定他应该是没撒谎。 至于让人皇主动现身……那真是再简单不过了。 卫襄转身就朝着望乡台的方向走去,尉迟嘉仍旧默不作声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狐狸精和朱云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急了: “小仙子,你不能去!” “为什么?”卫襄回过头来看着狐狸精。 “小仙子,你是不是想要站在望乡台上,召唤人皇出来?可你得知道,人皇生前统御众生,死后仍旧统领万鬼,一旦他真心闹事儿,那么这幽冥之城,是真的会乱的!” “这个你们不必担心,他曾经是人皇,我如今,却是神明。” 卫襄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冷硬,毅然说道。 说完,直接飞身向着望乡台飞去,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狐狸精只能叹气: “小仙子这也太自信了,人皇既然是游离于这地府之外的,又怎么会受她召唤……” “她既然这么有信心,定然是有她自己的办法,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小白猫最见不得狐狸精这副杞人忧天的样子,甩甩尾巴提议。 望乡台上,因为正值鬼差们歇息的时候,等着回顾人间的鬼魂们也已经被带走了。 卫襄一步步走上去的时候,四周是一片死寂。 等她站在望乡台上的时候,四周却已经成了一片喧闹。 人间的百态出现在她面前,繁华热闹,生气勃勃,带着与幽冥之城完全不一样的喧嚣,扑面而来。 但卫襄并没有多看,毕竟她如今还是活生生的人,她不用像其他鬼魂一样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表达对人间的眷恋。 她淡然地在望乡台上站定,然后语调铿锵地朝着四周喊了起来: “圣德皇帝!我知道是你!如果你还有一点点曾为人皇的尊严,那就请你出来一见!” “圣德皇帝,卫襄在此,请你出来一见!” “圣德皇帝,你的仇人在此,请你出来一见!” …… 一声声的“圣德皇帝”,很快从望乡台上响彻了整个幽冥之城。 圣德皇帝,皇帝?居然有人在召唤人皇之魂? 整个幽冥之城的鬼魂们都被惊动,纷纷地遵循本能发出尖利愤怒的鬼啸之音—— 人皇之魂要出现了,他们会被压制的! 幽冥之城内顿时鬼哭连天,一片混乱。 唯有一处游离于混沌中的空间内,格外安静。 时光在这里不存在,黑白也不存在,就连灵魂在这里,也只是影影绰绰的影子。 但若是仔细看得话,还能勉强看得清,其中一道影子身材高大,头戴玉冕,仿佛是人间帝王在冷冷俯视自己的江山。 而另一道影子,虽然仪态华贵,风姿万千,身上却被一道道状若气流的绳索,紧紧捆绑,百般挣扎却不得挣脱。 直到女子那一声声“圣德皇帝”传入这个空间,那个帝王模样的人影才霍然抬起头来,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亲耳听到自己的庙号被人喊出来,我大概是史上帝王中的独一份儿了——阿岚,你这弑君的外甥女,也是史上的独一份儿呢。” “弑君?明明是你自己不配为人皇!” 被无形的锁链捆住的女子也抬起头,怒声斥道。 但是圣德皇帝的灵魂并没有因为她的斥责而生气,反而笑得更大声了: “哈哈,我不配为人皇?我若是不配为人皇,你又怎么能当得了皇后?你们王家满门和他卫国公府又如何能权势滔天,最终连我这个皇帝都敢杀?!” “你是自作孽不可活,不要把什么都怪到别人的头上!” 女子冷笑: “如果不是你痴心妄想,想要长生,又怎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我劝你还是不要出去丢人现眼!” 这一次,圣德皇帝终于沉默了下来。 许久之后,他才再度开口: “阿岚啊,你真不愧和我做了一世夫妻,就是比别人更清楚,怎么样才能戳到我的心肺——但是很可惜,不管你怎么说,我今日都要出去会会你那胆大包天的外甥女。当初若不是我对她毫无防备,我至少还有十几年的阳寿,这是她欠我的,也是你欠我的。” “你说的没错,是我欠你的,所以我来还!我在这阴间和你继续做夫妻,陪伴你永生永世在这里受煎熬,人间之事,你最好忘个干净!不然,你以为今日的襄襄,是你一区区鬼魂便能与之为敌的吗?” 女子的语气,与外面的卫襄如出一辙,带着凌厉和强势。 也正是因为这一分凌厉和强势,终于彻底将圣德皇帝的魂魄激怒,他的影子骤然飘忽起来,愤怒的咆哮脱口而出: “忘个干净?你说的容易,你倒是告诉我如何忘?!卫襄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对她不够好吗?” “从小到大,她在你我面前,比我亲生的公主还要得宠些,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敢问满朝的皇亲贵戚,谁家女儿有她皇恩深重?!可我对她如此放纵,她给我的回报又是什么?” “是杀了我啊,是亲手杀了我!” 回忆生前之事,让圣德皇帝的怒气到达了顶点,混沌空间被他一手撕碎,他的身影直直地朝着外面冲了出去: “这一次我一定要找她讨个公道,我要让她为自己的忘恩负义付出代价!” 帝王的身影消失以后,混沌空间的裂缝瞬间弥合,女子挣扎着也要跟出去,可惜已经晚了—— 人皇的魂魄消失,她的力量并不足以打开这片空间! “襄襄,襄襄,快走啊!”女子焦急地呼喊起来,但她饱含慈爱的声音再也传不出去了。 “姨母,姨母!” 望乡台上站着的女子,却像是在瞬间有了心灵感应一般,眼泪“唰”地一下流了出来,飞身而起,朝着混沌空间的方向飞速而去! 第509章 了却心结 “还阳?” 中年女子微怔片刻,再度笑了起来, “傻孩子,姨母的尸骨都已经化完了,又能到哪里去还阳呢?只要知道你们都还好好的活着,姨母就放心了。” “没有关系,即使您的尸骨已经不在了,我也可以让幽冥城主替您找一具合适的身躯,我一定要让您再次活过来,弥补我的过错!” 卫襄站起来,用灵力将中年女子的身影凝聚起来,牵住了她的衣袖: “姨母,我这就带您离开!” 看着眼前这个似乎还和从前一般天真无邪的孩子,中年女子犹豫了一下,最终顺从了她的心意,任由她牵着自己的袖子,离开了这片混沌之地。 幽冥之城中因为龙气浩荡引起的万鬼哭嚎,已经被幽冥城主指挥着鬼差们镇压了下去。 卫襄带着曾经的大周太后来到黄泉岸边的时候,幽冥之城中的黑夜也即将过去,远处的望乡台上,一盏灯闪闪烁烁,重新亮起了鬼火。 中年女子跟随卫襄游走在旷野中,遥遥的望着那座高台,停下了脚步: “襄襄,那里可是望乡台?” “是的。” 卫襄看了一眼,很快答道。 但她看出了太后的心思,温言说道: “姨母不必去那里,等我送您还阳,您就可以光明正大回大周去看姐夫和姐姐了。” “是吗?” 中年女子再度露出慈爱的笑容,却没有跟着卫襄继续前行,年底浮现出渴盼的神色,语调平静的和卫襄商量: “既然迟早都是要看到的,那不如我现在先去看一眼我的两个孙儿——还阳也不急在这一时,襄襄你说是不是?” “姨母真的很想现在就去看吗?” 卫襄有片刻的踌躇。 她很想找一些去找幽冥城主,让他帮姨母找到一个合适的躯壳,可是姨母看起来并不着急…… 中年女子见卫襄犹豫不决,干脆直接转过身,朝着方向台的方向飘了过去,等到卫襄跟上来的时候,才慢慢的向她解释: “当初我一来到这幽冥地府,魂魄就被他带走……所以我并没有上过这望乡台,我真的是很想再见他们一面。” “那,好吧。” 卫襄听姨母这么说,只能按捺下了心里的那点突如其来的不安,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望乡台上的鬼火已亮,鬼差们已经带着新进幽冥地府的鬼魂们来排队了。 忽然间看见这么一个女子的魂魄直直向着望向台这边过来,并没有去排队,张口就要喊,只是嘴还没张开,就看到了跟在这女子身后的那道身影。 于是他再度麻利地闭上了嘴,面目狰狞的脸上硬是挤出了一丝笑容,热情洋溢地迎上前去: “卫仙子,您来了?这位是您的故人?来来来,您这边请,不用排队,我直接带您上去!” “算你识相。” 卫襄瞥了那鬼差一眼,对他这儿眼力劲儿表示满意。 中年女子却是朝着那鬼差微微欠身,优雅的道谢: “多谢。” “不敢当,不敢当,应该的,应该的!” 鬼差看着卫襄的脸色,哪里敢受这声谢啊,连忙恭敬的请太后上了望乡台。 卫襄没有再跟上去,负手站在望乡台下,仰望着台上,在看到姨母脸上再次笑容绽放的那一刻,终于在心里轻轻地吁了口气。 姨母一定是看到了即将临盆的姐姐,看到了已经成为英明帝王的姐夫吧? 她老人家一生杀伐果断,但是对待珍爱的人,始终慈爱如一。 这样好的姨母,怎能受她连累,在这阴曹地府受尽凄苦? 一刻钟以后,望乡台上的景色慢慢改变,太后收回了目光,面带笑容走下了望乡台。 卫襄也收起心中的酸楚,笑着迎了上去: “姨母,我们这就走吧?” “好。” 太后答应了一声,但眼神却又投向了远处奔腾不休的黄泉: “我还想去那边看看,我还从来都没有欣赏过幽冥地府的景色呢。” “可是姨母,等您还了阳,我照样能带您来看,我们先去找幽冥城主,好不好?” 并非卫襄不尽人情,只是卫襄总觉得,姨母这样,似乎有拖延时间的嫌疑。 太后却笑着摇摇头: “不好。等我还阳,我就是阳世之人了,我又没有修过仙,我又怎么能来到这幽冥地府呢?趁着现在没有什么事情,你陪我去看看吧。况且,你顺了我的心,就当是孝敬我了,不好吗?” “这……” 对于姨母的话,卫襄向来就没有什么抵抗力,稍稍思忖一下,也只能答应了。 黄泉的水,如同大周中原地带那条有名的大河一样,浑浊,湍急。 不一样的就是人间的那条大河滋养百姓,而幽冥之城中的这条河,哪个小鬼要是不小心掉进去,那就是彻底玩完了。 所以走到黄泉岸边的时候,卫襄就格外小心,小心翼翼的扶着姨母的手,不肯让她独自一人行走。 好在此处是幽冥之城,以卫襄的灵力,还能将太后的身形凝聚如同常人。 太后然后见她这般小心翼翼,觉得好笑,又不胜感慨: “我的襄襄真是长大了,知道体贴照顾人了。” “那当然,我总不能永远做一个让你们担心的小孩子呀,我也要长大变强,能够照顾你们,保护你们才行。” 太后走在前面,卫襄略微靠后半步,两人就像从前在宫中御花园那般一同行走,卫襄只觉得眼前的这条黄泉都好像变成了人间皇宫中的那条御河,而她的姨母,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她。 可这到底是阴间的河流,和阳间是不一样的。 很快,一座阴森森的桥就出现在她们眼前,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太婆,正背着锅一步一步朝着桥上走去。 幽冥之城的白昼来临了,孟婆又要上桥熬汤了。 孟婆随手从黄泉岸边捡了几根骨头,架起了一个柴火堆,在往常熬汤的地方架起了自己的锅,又从黄泉岸边的一口井里拎了水倒进锅里,幽冥鬼火很快就在锅底幽幽燃烧起来。 锅里的水翻腾着,孟婆又从那井边采了一捧迷魂草扔了进去,很快,锅里的水就散发出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熬好了汤的孟婆,回过头看着太后和卫襄,咧嘴一笑,露出了因为缺牙而形成的黑洞: “怎么样,新鲜的头碗汤,要不要尝尝?” “不要,她绝对不喝你的汤!” 卫襄心里那种不好的直觉又蹿了出来,她上前一步,挡在了太后面前,朝着孟婆冷声喝道: “做你的事情去,不许私自喂汤!” 孟婆虽然一直都知道眼前这女子十分厉害,能以活人之身纵横阴间,但她还没见识过卫襄的厉害,猛然间被卫襄这般呵斥,脸上就写满了不服,反问道: “既然来了这幽冥之城,就已经不再是阳世之人,当属阴间来管,您又何必多事?” “阴间来管?如今这幽冥之城就是我在管,我说你不许喂汤,就是不许!” 卫襄转头就拉着太后的手往远处走: “姨母,走吧,正事要紧,不要跟她多说话!” “襄襄。” 太后却不肯走,站在原地,语声平和地叫住了卫襄: “既然都走到这里了,想必你已经能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不,我不明白,我也绝不接受。” 卫襄站在黄泉岸边的大片迷魂草中,倔强地转过身去,声音中有了让人难以察觉的哽咽之声。 没错,去了望乡台,此刻又来了这奈何桥,她就算是个傻子也该明白姨母的意思了,可她根本不想承认,她没办法面对姨母根本不想还阳的想法! 太后望着眼前连背影中都透露着伤心的女子,忍不住叹息: “襄襄,姨母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姨母也是真的累了。” 黄泉岸边,荒草凄凄,一片凄凉中,相依相偎而坐的两道身影格外显眼。 太后将卫襄拢在怀里,如同她小时候那般摩挲着她的脸颊,温言相劝: “襄襄,虽然你有足够的能力让我还阳,但是我自己,已经不想再回去了。” “我这一辈子,最开始的时候,是为王家而活,后来是为了丈夫的皇位和自己身为皇后的荣耀而活,再后来,就是为了你们而活——我其实都想不起来,我什么时候,曾经为自己而活过。” “所以,我不想再回去了,我只想拥有一段完全属于我自己的人生,我只想摆脱王家女和大周太后的记忆,好好地修一个来世——如果说这就是宿命,那么,我很喜欢这样的宿命,襄襄就不要再阻止我寻找自己的宿命了。” 王太后捧起卫襄的脸,依旧是微笑着,指了指远处岸边站着的那个紫色的身影: “尤其是现在,看到襄襄你心愿已偿,并且得遇良人,我心里很高兴,我也就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你就让我,顺其自然地离去吧。” “可是姨母,您的阳寿绝对没有到尽头,这是我欠您的,我应该送您回到阳世!” 面对卫襄的激动,太后也只是再次一笑: “那么襄襄你非要送姨母去还阳,到底是为了我的快乐,还是为了你内心所认为的亏欠呢?” “我……”这一问,倒是直接把卫襄给问懵了。 她,难道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自己内心的愧疚吗? 不,不,她只是想要她挚爱的亲人回到这世间而已! “不是这样的,姨母,我是真的想让你活过来,我的确对不起你,可我也是,真的,真的爱重您,舍不得您……” “姨母知道的,姨母全都知道。” 王太后再次拉起了卫襄的手,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语气严肃而凝重: “襄襄,你对我的一片心,我是知道的,可是,姨母真的不能再陪着你走下去了,以后的路还是要你自己来走才行。但是姨母在走之前,会将他也带走——我能感应到他并没有灰飞烟灭,你把他放出来吧,我要见他最后一面。” “为什么还要见他呢?他那样对您……” “他只是后来喜欢上了别的女子,对我冷落几分而已,并没有对我如何啊。” 昔年的后宫风云,此刻再从太后口中说出来,格外地风轻云淡: “说到底,还是我亲手结束了他的性命,临走前,我还是想要问他几句话,将那些从前的心结一一了却,让我和他,都彼此心无挂碍的去转世投胎。” 卫襄沉默了。 她明白了,她终于彻底明白了。 姨母对圣德皇帝,果然还是那样,恨是恨的,爱也是真的爱过的。 “好。”良久的沉默之后,卫襄终究是不愿意拂了姨母的意,答应了。 在混元鼎中走了一遭之后,圣德皇帝周身的龙气几乎被洗涤一空,他再次站到这座幽冥之城中的时候,除了魂魄比别的孤魂野鬼更为凝实一些,其他已经与普通的鬼混没有什么两样了。 再次看到卫襄,他的眼睛红得能滴出血来,咬牙切齿,恨不得吃了卫襄: “你居然敢这样对我,是我送你去修仙,是我让你修得这一身本领,你居然转过头来这样对我!” “不要总是说我居然敢这样对你,你既然已经在心中决定,如若不成,便要除掉我和卫国公府,又何必再假惺惺的来说这样的话?” 卫襄厌恶地瞪了圣德皇帝一眼: “如果不是姨母相求,我断然不会让你再出现在这世间!” “她……你把她救出来了?” 圣德皇帝这才将愤怒的眼神从卫襄身上挪开些许,放在了一旁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身上: “阿岚,是你让她放我出来的?呵,你居然会有这么好的心!” “我怎么就不能有这么好的心呢?你我夫妻一世,即使最后反目成仇,我也还想问你一句,这多年来,你到底有没有想过,废掉我这个皇后?” 太后平静的问道,但事实上,谁都看得出这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一颗急剧跳动的心。 “废后?”圣德皇帝思忖片刻,皱眉:“你听谁说我要废后?即使再不喜欢太子,再不喜欢为你们王家,我也从来就没有想过废掉你的皇后之位——” 似乎回忆起了往昔,圣德皇帝原本满是愤怒的眼神中居然漾出了几分柔情: “阿岚,虽然你们王家的行事做派让人恶心,但你,真的是我那些年见过的最美好的女子。” 中年女子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她喉头翻滚,最终低声说出了三个: “对不起。” 第510章 寻找记忆 “对不起,你跟我说对不起?” 圣德皇帝惊讶万分,神情在一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阿岚,我原本以为,我们之间,又要有一场唇枪舌战了——我从来没想过,你居然会向我低头。” “我自然是要向你低一次头的,毕竟这件事,也算是我误会你了……从前你那样待我,我自然是恨你的,但是你始终给了我家族的荣耀和我身为皇后,该有的一切。最后对你下手,也是情非得已,到了那个地步,本也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只是心里觉得,有些对不住你罢了。如今,我们也算是两清了,以后,我们不再是反目成仇的夫妻了,只要去前面那个路口喝上一碗孟婆汤,那我们从此以后,就是再无关联的陌生人了。我祝你,来生能够得偿所愿。” 将最艰难的三个字说出了口,中年女子的眉宇间,最后一丝阴云也彻底散去了,她神情坦然,语气平静,将深藏于心底的那些话全都说了出来,带着最终的释然,也带着解脱一般的轻快。 圣德皇帝脸上的阴鸷之气却渐渐累积起来,片刻之后,终于爆发: “你不是说你会和我在这幽冥地府,做阴间夫妻吗?现在有人来救你了,就想要背叛我了是不是?呵,我本该知道,一个能亲手杀了自己丈夫的人,怎么可能还有真心!” “我对你的真心,自然是没了,你的三宫六院那样多,又怎么会稀罕我这点儿真心呢?。” 中年女子并不因为这样的指责而恼怒,她很平静地说道,然后转过身看着卫襄,微笑着和她告别: “襄襄,放下你的执念,让我安安静静地去转世投胎吧,对我来说,这才算是真正的重新开始。” “不,姨母,我不想你忘记我,我也不想你离开我……” “可是姨母这辈子,都不曾真正开心过,你就不能容许我有一个开开心心的以后吗?我不愿意自己被困在这样漫长无望的生命里,我想要一切重新开始,还请襄襄你,成全。” “姨母……” 卫襄的眼底,又像是被人扔进了一把灰砂,刺痛酸涩—— 姨母,居然在请她成全啊。 她多想说,我不答应,我就是要任性到底,我要您一辈子都留在我的身边。 可她从姨母的眼底,看到了厌倦,疲惫,忧伤。 虽然贵为皇后甚至太后,可姨母的这一生,似乎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开心幸福。 面对自己一手宠大的外甥女,太后对于卫襄的了解是超乎常人的。 这样的一番话说出来,虽然襄襄并没有一口答应,但是她能够感觉到,襄襄的心,已经动摇了。 于是太后再次上前一步,握住了卫襄的双手,对上了她迷茫的眼睛,在她摇摇欲坠的坚持上加上了最后一根稻草: “襄襄,放手吧,对我这样的亡魂来说,尘世间的一切牵念不休,都将是我最大的牵绊——这会将我牢牢困在我所有的不幸里,你这样,才是对我最大的不孝。” 黄泉岸边,涛声依旧,这轻柔的话语,就像是河岸上最后一波浪潮,终于将卫襄所有的坚持,在一瞬间彻底摧毁。 “姨母……” 卫襄扑进太后的怀里,遮去了自己泪流满面的脸。 不远处,圣德皇帝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 因为提及从前而漾起的那一点点柔情,恍若朝露闪电一般彻底消失,他的身影飞快的向着卫襄这边袭来: “想要摆脱我去投胎转世?做梦!” “滚开!” 卫襄第一时间感应到了,赤红着双眼抬起头,朝着圣德皇帝大吼一声,手中的小鼎再次飞了过去,瞬间就将圣德皇帝吞没。 黄泉岸边的孤魂野鬼,也受到惊吓跑了个干干净净。 孟婆刚刚盛好的一碗汤,就这么栽在了自己手里,送都送不出去。 “唉,这什么世道啊,还让不让人干活了?” 孟婆嘟囔着转过身,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将手中的那碗汤朝着太后的方向递了过来: “怎么样,要不要喝?” 太后放开卫襄,朝着孟婆温和地点点头: “多谢。” 卫襄也抬起头看着那碗汤,良久以后,红着眼睛说了一句: “加点儿糖。”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这可为难了孟婆,也为难了整个幽冥之城的鬼差—— 他们幽冥之城,包括18层炼狱,有盐,有醋,有辣椒水,还有小皮鞭,就是没有糖这玩意儿啊! 而且糖又不比衣服纸钱什么的,活人还能往这烧,这真是弄也弄不来的东西。 百般无奈之下,幽冥城主只能去跟卫襄说好话: “我说小祖宗,您也不能太苛求了,其实那孟婆汤喝到鬼魂的嘴里都是一个味道,加不加糖根本没区别,不信你去打听打听,哪个鬼吃东西能吃出味道来的?” “这我不管,我只想让我姨母开开心心上路,然后来世只知道甜的滋味,再也不尝人间疾苦。” “这个容易的很,我们这就去三生石那边,把你姨母来世的命格好好的写一写,让她下辈子大富大贵,衣食无忧,姻缘美满,儿孙满堂……” “行,废话少说,现在就去给我写。” 卫襄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立即点头批准。 哪知道幽冥城主刚刚转身,卫襄就又跳了起来,将他拦住了: “算了算了,我亲自去写!” “这个主意可真是……好极了!” 幽冥城主差点想不开,深感自己的饭碗被人给抢了,但是转念一想,又喜上眉梢—— 随便这个小祖宗怎么写吧,她自己写的她自己担着,她姨母来世有什么不顺遂,可就和他半点儿关系也没有了! 但是,幽冥城主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卫襄从来就没有写过这地府的文书,也根本没把幽冥之城的规矩放在眼里。 所以卫襄逮着三生石旁边的命簿,足足写了三页才算完。 什么心想事成,万事如意,有如神助,邪祟远离,万寿无疆……凡是她能想到的好词儿,全都给写上了。 等到掌管三生石的鬼差发现之后上报给幽冥城主,一切都已经晚了,一个气运无敌,洪福齐天的传奇女子,已经横空出世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自从亲手将自己的姨母送入轮回路,卫襄首要面临的就是皇帝的处置问题。 圣德皇帝生前为人皇,死后又仗着真龙之气纵横幽冥之城,虽然现在彻底落在了卫襄手里,但是卫襄却无法像对待孪生镜灵那样直接把他化作飞灰。 幽冥城主苦口婆心的劝着: “……小祖宗啊,虽说这人皇之魂我们幽冥之城管不着,但他好歹是人皇,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对幽冥之城的存在也会造成一定的影响……” “行了行了,别说废话,直接告诉我,你想怎么样?” “我想……我想给他灌碗汤,送他去轮回。” “那能不能把他的下辈子写的凄惨点?” “这个没问题,大不了就是让他去当乞丐啊什么的,怎么辛苦怎么来。”幽冥城主为了解决这件事,拍着胸脯保证。 “那行,我亲自写!” 卫襄也没有再为难幽冥城主,利利索索地将圣德皇帝从小鼎里给放了出来,送去了奈何桥上。 “你要干什么?”圣德皇帝看着脚下奔流不息的黄泉水,真正慌了。 卫襄看也没看他一眼,直接跟孟婆打招呼: “来来来,把你的汤,给他多喝几碗,喝死了算我的!” 因为卫襄捣乱,孟婆汤滞销了好几日,现在一听卫襄这话,孟婆的脸顿时笑成了一朵老菊花: “好勒,您等着!” 孟婆已经在奈何桥上守了无尽的岁月,什么凶神恶煞的鬼没见过,尽管圣德皇帝极力反抗,但还是很快就被镇压了下去,孟婆面无表情地将散发着难闻气味的孟婆汤送到了他的嘴边。 圣德皇帝失去了真龙之气,挣扎无果,临喝下孟婆汤的前一刻,伸长了脖子,不甘心地问卫襄: “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心中所想的?” “这个嘛,不能。” 卫襄冷冷地看着圣德皇帝,冷漠又无情地答道。 那是她用一世的孤独和绝望换来的血泪教训,才不会告诉他。 最终,在被孟婆强行灌了四碗汤之后,圣德皇帝终于从身到心得到了最深重的洗涤,重新从一个野心勃勃的皇帝,变回了一张白纸。 望着他走在鬼魂队伍里茫茫然的身影,卫襄叹了口气,有点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如释重负,还是有点伤心。 都没了,都不在了。 前世和今生的种种因果,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结束。 送走了圣德皇帝,幽冥城主也是格外高兴。 他高兴地搓了搓鬼爪,小心翼翼的问卫襄: “卫仙子,此间事了,敢问您老人家何时重返阳间?” “重返阳间?谁告诉你这事完了我就会走?” “什么,你还不打算走?” 幽冥城主瞬间觉得,天塌了。 没错,卫襄的事情根本没办完。 她又开始在望乡台附近徘徊,采集百灵草了。 这回幽冥城主没说什么,那个多嘴多舌的小鬼儿倒是急了: “您不能这样,您要是把百灵草都采完了,幽冥之城会出乱子的!” “哦?出什么乱子呀?说来听听!” 卫襄嘴上漫不经心地说着,手下的动作一点没慢,转眼就又揪了几株百灵草在手里,急得小鬼儿直跺脚: “您老人家有所不知,三生石那边有些糊涂鬼,一到幽冥之城,就会忘记自己生前的事情,就指着这百灵草找回从前的记忆呢……” “停停停,打住!” 卫襄转身,堵住了小鬼的胡说八道,质问道: “照你的意思说,这些百灵草是专门给三生石那边准备的,那我问你,你之前偷偷往孟婆汤里加这个东西是为什么?你说是为了找回你生前的记忆,难不成你也是个糊涂鬼?” “我,我不是糊涂鬼,我只是被人剥夺了记忆,把我的记忆扔在了大千世界,我得一点一点找回来,拼凑起来……然后我才能过了三生石那边的审问,才能知道我到底能不能去转世投胎……” 小鬼儿一口气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卫襄听的脑壳有点疼: “我说你这经历也真够复杂的,谁居然这么厉害,竟敢去剥夺你的记忆?就算是真龙天子,他也没这个胆儿吧?” “我要知道是谁就好办了,偏偏我不知道是谁干的……可怜我一个无辜的受害者,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谁会给我写命簿,让我去投胎啊?” 小鬼儿说着,就开始抽抽搭搭,委屈得就要哭了。 这几日这小鬼儿一直跟在幽冥城主身边忙活,在卫襄面前也算是混了个脸熟,见他哭,卫襄心里还蛮不是滋味的。 想了想,她大度地挥挥手: “好了,别哭,反正这百灵草我也不是全要,留一些给你算了,不过你得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用这百灵草唤起一个人的记忆?是只能唤起鬼魂生前的记忆,还是连同活人丢失掉的记忆,能一起找回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记忆这种东西,不是说丢就丢的,只要经历过的事情,就一定会存在于世的,只是有时候,它们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小鬼儿说得很认真,卫襄甚至从他的阐述中听出了几分诗情画意。 可失去记忆这种事情,哪里来的诗情画意啊? 就比如尉迟嘉,外表看起来和从前没有两样,但是这些日子在面对圣德皇帝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是一脸茫然。 通过蛇妖从他识海中转达出来的信息,他能够明白圣德皇帝是他和卫襄共同的敌人,但那种感同身受的感觉,自始至终不曾回到他的身上。 这一点,卫襄很容易就看出来了,尉迟嘉自己,更是心中滋味,难以对人言说。 或许从前的记忆并不好,但那毕竟是他和襄襄曾经共同拥有过的记忆啊。 如果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那将会是多么遗憾的一件事情。 于是,下定了决心的尉迟嘉很快就蹲守在奈何桥边,仔仔细细观察了小鬼好几天,终于勘破了小鬼寻找记忆的秘密。 第511章 离开幽冥 多嘴多舌的小鬼依旧风雨无阻地每天来奈何桥上给孟婆帮忙,孟婆也每天都有那么一会儿,可以坐在旁边打打瞌睡,休息休息。 过往的鬼魂们也很开心,因为这个小鬼可不像孟婆,只会面无表情的塞一碗汤给你,不喝也得喝,这个小鬼的态度好的很。 面对不愿意喝孟婆汤的鬼魂,小鬼往往都很有耐心,细心哄劝,问问生前,问问以后的打算,最后还温暖人心地对那些鬼魂来一记温柔的“摸头杀”。 基本上不愿意喝孟婆汤的,都是临死的时候受了点儿罪,到了这里还心不甘情不愿的,猛然间被小鬼这么温柔地一安抚,谁顶得住啊? 往往都是跟小鬼抱头痛哭一场之后,发泄了心中的怨恨,乖乖地喝了孟婆汤,继续赶路。 如此一来,小鬼就特别招孟婆以及各位鬼差的喜欢,无论他想去幽冥之城的哪个地方,鬼差们都为他大开方便之门。 而小鬼忙碌一天下来,倒也没去别的地方,只是在黄泉岸边继续采集百灵草,晚上就回城主府的边儿上窝着,吃草。 没错,小鬼将那些采来的百灵草一口一口地吃了下去。 尉迟嘉隐匿身形看了许久,最后回去将这件事告诉了卫襄。 卫襄听了,诧异又好笑: “这家伙生前不会是只羊吧,居然就这么把草吃下去了?” 卫襄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去亲自看看。 不过她也觉得尉迟嘉很奇怪: “你在旁边都看见了,你都没有直接过去问问他?你还跑回来告诉我,万一他跑了呢?” “跑了就跑了,反正也跑不出幽冥之城去。我是觉着,你不在旁边,我不能随意同别人说话,这是我为人夫君的准则。”尉迟嘉很认真地说道。 卫襄下巴都要惊掉了: “为人夫君的准则?我什么时候给你定这样的准则了?” “这是我自己定的,因为除了你,我也不想和别人说话。” 尉迟嘉神色淡淡地答道。 卫襄:……我这夫君性格越来越孤僻了可怎生是好? 旁观的各位小妖怪:……牙酸! 惊讶归惊讶,卫襄可没有因为这一句话就忘了正事儿,她马不停蹄地跑到了城主府外不远的地方,一把揪住了还在津津有味吃草的小鬼: “好你个小鬼,你居然瞒着我偷偷吃草!” “我……呃!” 可怜的小鬼受到了惊吓,一口草堵在喉间,差点儿噎死。 不过他都是鬼了,死都死了,那自然是不会再死一次的。 生生把那口草噎下去以后,小鬼也就老实交代了: “我吃的不是草,是我的记忆。” “你的记忆,在这百灵草里?可是这百灵草不是要加在汤里喝才管用吗?”卫襄感觉到自己受到了严重的欺骗。 “不不不,对于别的鬼魂来说,加在汤里可以唤醒他们从前的记忆,但是对于我来说,沾染了别人记忆的百灵草,我得直接吃下去。” 小鬼满脸悲伤地说道。 原来小鬼的失忆太过诡异,三生石那边的人解决不了,幽冥城主也解决不了,实在没有办法,只能他自己来解决。 可解决来解决去,他都没有找到什么好办法,直到偶然有一次,他从奈何桥边路过,遇上孟婆打瞌睡,就好心地帮忙给别的鬼魂喂了一碗汤,而在接近那个鬼魂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想起了什么东西。 但是他并不能确定,直到晚上回去看着那一堆的百灵草,气闷之下扯了一个叶子塞嘴里嚼。 然后就在那一瞬间,他的脑子里多了一些影影绰绰的记忆。 他还是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也没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死,但是他想起来自己以前似乎住在一座很大的房子里。 虽然这点儿记忆还是模糊不清,但是对于他来说,已经算是打开了希望的大门。 从那儿以后,他只要有空,就去给孟婆帮忙,带着大把的百灵草,趁机接近那些拥有生前记忆的鬼魂,以期再次得到一点儿关于自己的记忆。 只是这种概率小的很,有时候喂出去几千碗汤,也未必能找到一点记忆。 “……这件事情我跟城主大人说过,城主大人的意思,可能是那些人生前就与我相识,所以他们身上带着有关我的记忆,在我遇到的时候,会被找回来,可是,这样的人,太少太少了。” “可是,即使你自己不记得,幽冥之城的人也没有办法查出来你的身份吗?” “不能。”小鬼摇摇头,“三生石那边只有那些大奸大恶之徒,才会有记录,像我这种无名小卒,人家是不会有记录的。” 卫襄:……好吧,说好的“人人在阎王这里都有一本账,死了以后会好好跟你算”呢? 对于卫襄这个疑惑,幽冥城主壮着胆子表达了自己的不屑: “卫仙子您也太天真了,这世上的人,不说有亿万,怎么说也有千千万,要是每个人的大小事情都记录在册,那不得把我们幽冥之城的鬼差们给累死?阳世的人觉得我们这儿每个人都有本账,那纯粹就是吓唬别人吓唬自个儿的。” “原来是骗子啊,一群骗子。” 卫襄对幽冥城主更是鄙夷,鄙夷完了又逼着他想办法: “反正我不管,你骗别人可以,你要是敢骗我,我绝对要废了你的城主之位!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怎样才能寻回一个人忘却的记忆?” 幽冥城主看着自己面目全非的城主府,再看看坐在自己宝座上指手画脚的那个女人,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响,最后到底是忍住了。 算了算了,人皇之魂都说废就废的女魔头,他还要废什么话? 幽冥城主干脆破罐子破摔说了实话: “卫仙子,您和尉迟仙长都是活人,活生生的阳世之人,而我,只是掌管这方幽冥之地,我只知道如何唤起鬼魂的记忆,我实在是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让阳世之人恢复记忆,更何况,尉迟仙长的失忆,是因为当初身躯被占,又整个人被封印,神魂受损,和我们这的幽冥之城的小鬼儿不一样啊!您再逼我,我也还是这话:我没办法!” 看着幽冥城主的一脸悲壮,卫襄陷入了沉思。 其实在幽冥之城待的这些日子,尉迟嘉试过了很多种办法。 用百灵草熬汤喝,去三生石那边查档案,甚至是在刚刚发现那小鬼直接吃百灵草的时候,尉迟嘉也跟着吃了两口草,但是什么作用都没有。 他能够知道从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却无法成为从前的他。 这样的他,表面看起来风轻云淡,事实上,郁郁寡欢。 黄泉水依旧日夜不息地流淌着,卫襄怀揣百灵草,在奈何桥上,等了三天,也没有如同小鬼那样遇到什么对尉迟嘉有印象的魂魄。 至此,在幽冥之城备受追捧的百灵草,在卫襄眼里沦为废草一棵。 尉迟嘉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将她手中捻着的一株百灵草拿走,扔进了滚滚黄泉中。 “襄襄,记忆这种东西,强求不来,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再说吧,我们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不好么?” “那你告诉我,咱们现在该干点儿什么?” “一般的夫妻两个,成了亲,就该生孩子了吧?”尉迟嘉一本正经地思索了一下,说道。 “孩子?” 卫襄一个坐不稳,差点儿从奈何桥上掉下去。 “怎么了襄襄?”尉迟嘉伸手将她拽住,笑微微地看着她。 “没,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说这话太突然了。” 卫襄努力定了定心神,躲闪着尉迟嘉的眼神。 这人也真是的,要换话题给个预兆行不行? 因为她,真的是一点儿都不想给人当娘,她觉得自己根本搞不定哇哇啼哭的小孩子。 前世过继尉迟敬当儿子的时候,其实很多人都觉得卫襄应该去抱养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这样的话以后养大了不会和她这个养母离心。 可是卫襄一见到那些哇哇大哭的小婴儿,就觉得头痛,最后才选了已经能够听懂人说话的尉迟敬。 然后这辈子还要自己生孩子,养孩子……卫襄觉得,还是继续给尉迟嘉找记忆比较容易。 于是卫襄用尽全部力气,硬生生地将话题又给掰了回来: “孩子的事情,不急……我觉得咱们应该再去火云宗走一趟,问问火云宗的宗主,看看他知不知道什么好办法。” 看着卫襄这样明显顾左右而言他的逃避模样,尉迟嘉笑了笑,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记忆找不找,孩子生不生,其实都不是最要紧的。 最要紧的,是两个人一直一直在一起,永远也不要再分开。 有了新思路的卫襄,很快向幽冥城主告辞了。 幽冥城主激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恨不得给卫襄磕俩头来表达自己的激动心情。 但是,得忍着,得好好忍着。 到了卫襄离开的那一日,幽冥城主眼含泪花,压抑着激动的心情,亲自将卫襄送到了幽冥之城的城门口: “卫仙子,出了这道门,就是阳世了,我身为一介幽魂,是不能涉足人间的,还请卫襄见谅,祝卫仙子一路走好。” “好说好说,有空我就会回来看你的,不必舍不得我。” 卫襄看着幽冥城主眼中含着的泪花,明显是误会了。 幽冥城主被她这句“有空就会回来看你的”给噎着了,默默地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没事儿你表演得这么逼真干嘛啊?要命! 然后他果断选择冷着脸闭嘴,极力表现出自己的心思——您老人家可别再回来了! 倒是那个多嘴的小鬼儿特别不舍,拽着卫襄的衣袖不肯放,啰里啰嗦地叮嘱着: “卫仙子,昨夜我又想起来一件事儿,我的名字叫辰光,您要是在人间听说了这个名字,就替我多留留心,万一打听出来我生前的事情了,我能全部想起来了,我也就能转世投胎了!您放心,只要您帮了我,您的好处我会牢牢记在心里,就算投胎转世了,也一定会日日给您老人家上香磕头……” 最终,还没等卫襄亲口答应,尉迟嘉就出手砍了小鬼儿的双手,结束了他的啰嗦。 小鬼儿惨叫了一声,只能怏怏地松了手,把自己的双手重新接上,眼睁睁地看着卫襄离去。 “别忘了,我叫辰光啊。”小鬼儿再次黯然重复。 幽冥之城外面的海面上,西泠正就要不要将这北海整个冻起来这件事和祝言展开了热烈讨论: “祝言我跟你说,小仙子肯定是被困在幽冥之城出不来了,要我说,我干脆就把整个北海冻起来,那幽冥之城也不能幸免,然后咱们就能逼迫他们把小仙子放出来了!” “不可行,这个办法绝不可行。” 祝言断然否决, “幽冥之城又不是像海上的小岛一样是真实存在的,它很可能是一个由意念汇聚起来的地方,你就算是把整个北海都冻起来,也未必能救小仙子出来。况且,咱们要是将这海中生灵伤得太多,小仙子一定不会同意的。” “那你说怎么办?我说咱们进幽冥之城去找吧,你不同意,我说找人吧,你还是不同意,那你想怎么样?难道我们要眼睁睁地看着小仙子迷失在幽冥之城那个鬼地方吗?” 西泠很烦躁,甩着尾巴抗议。 他们被空间之门送到这里,小仙子都会来找他们,现在小仙子一入幽冥深似海,难道他们能不管吗? 祝言摇摇头: “我觉得小仙子可能是乐不思蜀了。” “乐不思蜀?那个鬼地方有什么可乐的?我看你就是胆儿小不想找他们!” 西泠第一次对祝言产生了严重的质疑。 祝言刚要张口解释,一抬眼就看见了蓝色的身影从远处飘来,顿时大喜,跳起来就朝着卫襄挥手: “小仙子,小仙子,我们在这里!” 谢天谢地,人总算平安无恙地出现了! 卫襄也很高兴地朝着祝言挥了挥手,看向西泠的眼神则是充满了欣慰。 她其实早就听到了他们的争执,听明白了西泠的担心,真是不枉她对他们好一次呢。 “西泠这一次表现很好,没有乱跑也没有乱来,很好。”卫襄飞过去拍了拍西泠的大脑袋,挥挥手:“走吧,我们离开这里,去火云宗,我要去拜见宗主他老人家!” 第512章 朱云的情劫 一听这句“去拜见宗主大人”,别人都没什么反应,唯有朱云,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们能不能,能不能先不要去见我师父呀?” 朱云呐呐出声。 卫襄差点儿没听清: “什么?你说什么?你不想见到你师父?” “我不是不想见到我师父,是我师父有命,我的情劫未渡之前,不许我回去见他……” 朱云很苦恼地说道。 卫襄却完全不觉得这是个事儿: “情劫这种东西,又不是穿衣吃饭,有一定的定数,这种事情都是碰运气的,有的人花心,一辈子都是渡不完的情劫,有的人一辈子无情无欲,连情劫是什么都没想过。以你师父的阅历,他肯定能明白这个道理,你现在回去,他定然不会苛责你的。” 卫襄这人很少这么讲道理,此番话一说出来,大家都不禁点头,觉得卫襄这话说的很在理。 本来情劫这种事情,就是个虚无缥缈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情劫还没来,强行渡,那也渡不了啊。 可是朱云不这么想,朱云将自己离开师门之时的事情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当日我师父让我离开的时候,我也这么问过他,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情劫究竟会应在何时,总不能我一辈子渡不了情劫,我就一辈子不回来了吧?可是师父却说,情劫未渡,那就不要回去,哪怕到我死那天还没渡,都不许回去。师父还说了,如果我擅自回去,他就要杀了我。” “你师父真这么说了?” “千真万确。” “这就奇了怪了……”卫襄觉得不对劲儿,“你师父这哪里是让你出来渡情劫啊,你师父这简直就是把你赶出师门了啊!宗主大人应该不会干这种没把握的事情才对啊……” 卫襄琢磨了一下,自动把这件事套入了自己从前的理论: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开始盘问朱云: “你临走之前,火云宗有没有出什么大事儿?” “没有。” “你师父说没说你的情劫到底应谁身上了?” “这个……也没有……” 朱云红着脸撒了谎。 卫襄纳闷儿了:“这就奇怪了,难不成,你师父教了你这许多年,忽然之间,觉得你顺眼了,要让你滚蛋?” 当然,话虽这么说,卫襄自己都觉得这不可能。 朱云是谁?朱云可是松陵子一手栽培出来的继承人啊,这把继承人赶走了,火云宗以后交给谁啊?就算松陵子脑壳进了水,那也不能这么干。 心里揣着这个疑问,卫襄在舶来城内客栈内的大床上翻滚了一晚上。 尉迟嘉也陪着她翻来覆去睡不成,但什么话都没说,任由卫襄一个人慢慢思考。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尉迟嘉才伸手将卫襄的脑袋按进了自己怀里: “好了,别想了,宗主大人是说不让朱云在情劫未渡以前回去,但他可没说不让我们去。你好好睡一觉,等睡醒了,让狐狸精陪着朱云留在舶来城,我们去火云宗走一趟,不就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正想得脑袋疼的卫襄一听,直接跳起来给了尉迟嘉一拳: “不早说!” 尉迟嘉笑倒在软枕上,双手将卫襄重新拽了回来,用被子牢牢裹住: “不说是因为我忽然发现,逗你玩儿也是一件很有乐趣的事情。” “乐趣你个头啊!” 卫襄挣扎出来按倒了尉迟嘉。 蹲在外面走廊上的小白猫隐隐约约能听到房间里的动静,它觉得那两位应该是开始进行某项不可描述的运动了。 它抬头看了看半空中已经开始在晨曦中朦朦胧胧的月亮,又低头看了看身边一脸冷漠淡定的胖胖,心知自己今晚约胖胖出来看月亮,并没有增进它们两个的感情。 小白猫想了想,开口说道: “胖胖啊,你看,小仙子和大魔王都开始计划生孩子了呢,等他们的孩子一出生,小仙子肯定没有功夫理会你了,你再不找个伴儿,到时候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多可怜。” “可我就算是要找伴儿,我也不找你啊。” 胖胖给了小白猫一个鄙夷的眼神: “我说过了,我是一只龙猫,我就算是要找,我也要找另一只龙猫,我找你干嘛?” “那多可惜啊——你想想看,你都已经是一只龙猫了,你再找一只龙猫,你的血脉也不会得到任何的改善,但是你要是找了我,那就不一样了,我是乾坤兽,乾坤兽和龙猫的后代,会有多强大?你仔细想一想,你难道一点儿不激动吗?” “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强大的后代激动?我们龙猫只为自己而活,我们才不会为了什么后代而活呢。而且我也真的想不通,你明明也是一只神兽,干嘛要像人类那样为了子嗣这么费尽心思?” 胖胖十分地看不上小白猫这种纯粹为了繁衍后代找伴儿的想法。 “哎,那是你饱汉不知饿汉饥啊。” 小白猫拿自己听到的人类谚语来活学活用, “你们龙猫的家族那么繁盛,你那么多兄弟姐妹和同伴,可是我呢?至今为止,我都没发现这世上还有另一只乾坤兽!你说说,再照这么下去,我们乾坤兽岂不是要断子绝孙了?” “那你可以去找别的猫生后代啊,反正我对你没兴趣。” 说到底,胖胖还是十分无情地拒绝了小白猫。 身为龙猫,它有漫长的生命,它又不是闲着没事儿干了这么早就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给交待出去。 正如小姐姐所说,它可以慢慢挑慢慢选,一定要找一个合心合意的,绝对不能像狐狸精那样,见一个爱一个,一年能换好几个。 心里这么想着,胖胖眼前就浮现出了狐狸精化成人形之后那张妖媚的脸,心里很是羡慕。 狐狸精虽然花心,但是人家长得美啊,不像自己…… 胖胖低头看了看自己圆滚滚毛茸茸的小肚子,非常怀疑自己就算以后能化成人形了,怕也会是个大胖妞。 人类啊,可是非常歧视胖子的呢,胖胖忧伤地以爪托脸,开始很认真地考虑,自己是不是该减肥了。 或者,跟狐狸精讨教讨教如何变得更美? 这个念头一起,胖胖顿时没心情跟小白猫在这儿耗着了,从地上爬起来屁颠屁颠就跑去了狐狸精的房间。 但是狐狸精的房间里,没人。 “咦,人上哪儿去了?难不成也出去看月亮了?” 胖胖好奇地四处转悠了一圈儿,然后发现了“花前月下”的狐狸精和朱云。 “天啊,难道狐狸精又把朱云给勾到手了?她好厉害!” 胖胖低声惊呼。 “闭嘴!” 正窝在花丛里的朱雀蹦出来就扇了胖胖一翅膀。 这下胖胖可不干了,一爪子挠了回去: “好你个朱雀,你居然敢打我,我叫我主人来抓你烤了吃!” “闭嘴,蠢货,你敢打扰我主人渡情劫,我就跟你拼了!” 朱雀也恶狠狠地叫道。 “情劫?你主人在渡情劫?你主人的情劫是狐狸精?!” 胖胖顾不上生气了,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朱云喜欢的人不是小姐姐吗?什么时候变成狐狸精了?! 远处,一株高大的木棉花树下,眉眼妖娆的红衣女子,站在晨光中,鬓发微潮,眼神微凉地看着眼前正在跟她认真说话的男子,细长的眼睛里的光芒,一点一点地黯淡了下去。 “……以前大家都说我喜欢襄襄,我也觉得我应该是喜欢她,因为我在梦魇森林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我心里,就像是被人拿锤子砸了一下,一下子就像是裂开了个缝隙,只有看到她,这个缝隙才会不那么疼……” “我离开火云宗的时候,师父也跟我说了,让我无论如何,都要再见她一面,把自己的心事说清楚,不要那么怂,被她敲打几句就当缩头乌龟,但我没想到,我还是晚了一步,她居然真的和尉迟嘉成亲了。” “不过,这些日子跟在他们身边,看着他们两个卿卿我我,我心里,居然也没那么难过,我居然也会想着,无论怎样,只要她过得幸福开心,也挺好……所以,我觉得,我可能已经不喜欢她了,我觉得,我可能喜欢上你了……” 晨风习习,头顶上火红色的木棉花被吹落,掉在朱云火红色衣衫上,再被风吹到狐狸精火红色的裙琚上,颜色热烈,却让人心头忍不住难过。 狐狸精细长的眼睛眨了眨,打断了朱云这让人并不愉快的“告白”: “不是可能,是你喜欢的根本不是我——既然你喜欢的不是我,那你又怎么能指望在我这里渡过你的情劫呢?病急乱投医,也不是这么个投法儿。” 内心告白忽然被打断,朱云愣了一下,很快又解释道: “我……不,不是这样的,我对你,是真的……” “是真的喜欢我这个妖类?”狐狸精勾唇笑了笑,妩媚的眼睛中流露出惑人的笑意,“还是只喜欢我化成人形之后的皮囊?” “我……” 狐狸精不说,朱云还没在意这个,此时狐狸精忽然一说,他也愣住了。 如果,如果师父知道他喜欢上了一只狐妖,会不会劈了他? 狐狸精早已见惯人心,此时见朱云这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她轻笑一声,身影微动,妖娆美艳的身姿原地消失,转瞬之后,出现在朱云面前的,还是那只披着一身火红色皮毛的狐狸,一个完完全全的妖兽。 “如果你看着我这个样子,还觉得你喜欢的是我,那你再来跟我说你喜欢我——否则,不要为了渡自己的情劫强行来喜欢我,对你对我,都不是好事情。” 狐狸精慵懒地舔了舔爪子,最后看了朱云一眼,一跃而起,很快消失在了庭院中,只留下朱云一个人愣愣地站在木棉树下发呆。 目睹了全过程的胖胖终于把自己快要惊掉的下巴往回托了托,终于毫无顾忌地还了朱雀一爪子: “你才是蠢货,你跟你主人都是蠢货!” 居然为了渡情劫胡乱找人告白,脑子有坑吧? 真以为情劫随便找个人说渡就渡,跟过河一样啊?愚不可及的蠢蛋! 胖胖在心中破口大骂,转过身就去找狐狸精了。 狐狸精正蹲在自己房门前,看着东方亮起来的启明星,细长的眼睛也看不出什么神色来,胖胖走到它身边,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比较合适。 最后还是狐狸精先发现了它,转过头来看着它: “怎么了?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那什么,我刚才都看见了。”胖胖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道。 “哦。”狐狸精神色间毫无波动,很平静地点点头:“看见了就看见了,反正只是一个想当然的蠢货而已,不必在意。” “你,你也这么觉得啊?” 听狐狸精这么说,胖胖大喜,原本打算烂在肚子里的话全都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 “其实吧,以你的容貌和手段,朱云喜欢你只是迟早的事情,关键是,你喜不喜欢他?” “我怎么可能喜欢他,我见过的男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有人为我神魂颠倒,有人为我家破人亡,但还没有人像他这样想要拿我挡箭,所以,我也陪他玩玩。” 狐狸精说得轻松愉悦,看不出有什么异常来。 胖胖对此也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了。 狐狸精不需要它的安慰,甚至不需要它的担心,狐狸精这样历经过无数人间风花雪月的妖类,原本就比它聪明的多。 但是在片刻的沉默之后,胖胖又听到狐狸精低低的感叹: “其实,我真的很羡慕小仙子,她几乎什么都没做,但却能得到一个又一个男人的真心。我费尽心机,流连人间,到最后,那些人也只不过是贪恋我的美色。而我,也从来不曾知道,真心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滋味。” 狐狸精的声音如同晨风一般带着微凉,胖胖听了之后,也觉得心里凉凉的。 它倒是不在意什么真心不真心的,但它也不快乐。 甚至,它都没有狐狸精这样的美色可以让人贪图呢。 胖胖一想,瞬间也沮丧了起来。 不快乐,朱云的这个情劫,让大家都不快乐! 第513章 怪异的宗主大人 而朱云本人,也并不快乐。 情劫未渡,师父不许他回去,但是被卫襄那样询问过以后,他就非常怀疑师父是不是瞒了他什么事情。 不然,为什么会因为一个根本不确定何时会来的情劫将他赶出来四处游荡呢? 好在晌午时分,睡够了的卫襄做出了一个决定,及时缓解了他的忧虑: “你就先留在舶来城四处逛逛吧,我们去火云宗看看。这样一来,你师父不至于怪罪我,我们也能替你打探打探宗主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朱云一听这话,原本烦乱的心绪总算是安定了许多,他对此毫无异议,连忙跟卫襄道谢: “多谢襄襄……不,多谢卫仙子。” 朱云这改口改得突然,卫襄悄悄地看了尉迟嘉一眼,以为是尉迟嘉又在盯着朱云。 但是她发现,尉迟嘉根本就没看朱云,往日那种看到朱云就提高警戒的情绪,此刻是半点儿也没有了。 难道,这家伙忽然间就想通了,变得通情达理,不再胡乱吃醋了? 卫襄心底暗喜。 但是一行人沿着长陵山脉前往火云宗的路上,她才知道是自己想错了。 胖胖悄悄地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了卫襄: “……小姐姐,你说,朱云这人是不是脑子有坑?喜欢一个人这种事情,怎么能说变就变?难不成今天还喜欢这个人,明天就立刻能去喜欢另一个人了?简直是荒谬!” “呦呦,胖胖很不错呀,居然对爱情有了这么深刻的了解,不错不错!”卫襄对胖胖的这种爱情观连声夸赞。 卫襄听胖胖说了整个事情经过,只有那么一刹那的惊讶,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虽然在人的意料之外,事实上,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因为这些日子她可没少发现狐狸精和朱云眉来眼去。 她先前还觉得以狐狸精的见识和阅历,未必看得上朱云这样单纯的男人。 可现如今看来,两个人只要看对了眼,什么性格经历,统统都是不作数的。 就比如这次前去火云宗,西泠都要跟着去,偏生狐狸精要留下来陪着朱云。更难得的是,狐狸精对以前的男人都是不走心的,这一次对朱云,听起来倒像是上了心的样子。 只不过,这份心最后到底会不会有结果,谁也说不准。 所以卫襄想来想去,最后叮嘱胖胖: “这件事情呢,咱们都不要在去狐狸精面前打探,顺其自然,让他们自己好好想清楚,将来会不会在一起,也是他们自己的造化。” “好,我听小姐姐的。”胖胖乖巧地答应了。 “乖。” 卫襄又夸了胖胖一句,就转过头去和尉迟嘉说这件事: “你说,我要不要掐指算一算,看看他们最后到底会不会有结果?” “算?感情这种事情,不好算啊。” 尉迟嘉不喜欢卫襄再为朱云费心了,拍了拍她的脑袋,阻止了她这个念头: “情之一字,皆看个人造化,谁也看不清谁的以后的。你既然知道不让胖胖插手,就应该知道我们也最好不要插手。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内心都看不清楚,那他得不到所爱之人,也是必然。” “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卫襄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彻底将朱云和狐狸精的这段“缘分”抛诸脑后了。 的确是这样的,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内心都看不清楚,不知道自己对另一个人的感情是什么样子的,那结局,注定会是一场悲剧。 可惜,可惜啊。 卫襄心中感叹。 长陵山脉,火云宗所在的山间,依旧是一片仙气缭绕的仙家气派,卫襄还没走到火云宗的山门前,就能看到火云宗护山大阵明晃晃地罩在火云宗上空,牢固地守护着火云宗的广袤天地,看起来一点儿受损的迹象也没有。 卫襄提了一路的心立刻就放了下来。 这护山大阵看起来完好无损,那至少说明,火云宗并没有被别的门派欺负,也没有面临什么灭门之祸。那么松陵子是为了保护朱云才将他赶出来避祸的这个假设就不成立了。 一放松下来,卫襄就没有先前那样戒备万分了,大摇大摆地就进了火云宗。 火云宗看门弟子这两年来也换了几茬,如今看守山门的这批弟子见了卫襄,愣是没一个能认出来的。 毕竟卫襄在火云宗停留的时日实在是太短,就算当时也掀起了一些波澜,时日已久,也都被掩埋了过去。 所以卫襄刚刚一靠近山门,就被人客气地拦住了: “足下何人,还请报上名来!” “我啊,我是你们火云宗的客卿,也是你们符堂的堂主呢。” 还好卫襄之前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拿出了朱云给的火云宗印信,向着那守门弟子做了自我介绍。 那守门弟子将印信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确定是真的,可是这人…… “请您稍候,我去通禀我们堂主一声。” 那弟子一溜烟儿地跑了,剩下几个弟子虎视眈眈地盯着卫襄一行人。 这就让卫襄觉得没意思了,她才走了多久啊,火云宗就没有她的传说了呢。 不多时,那个弟子回来了。 不过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而是一群人一起回来的。 离得老远,他就朝着守卫山门的其他人大声喊道: “快,快,抓住他们!他们就是偷盗我们火云宗宝物的盗贼!” 卫襄:……纳尼?! 那个谁,外事堂堂主是吧?给老娘等着! 卫襄在心里问候了一下那位外事堂堂主的祖宗十八辈,果断地选择好汉不吃眼前亏,转瞬间就匿了—— 老娘会隐身,害怕你们这些傻狍子? 卫襄带着轻蔑,带着不满,带着满腔的不愉快,从那些目瞪口呆,扭着脖子四处找人的弟子们身边走过,顺手给了一人一巴掌。 “啊!谁打我?” “谁打你了,明明就是你打了我好不好?” …… 山门处的弟子们打成一团,山门内的气氛,也不怎么好。 卫襄悄悄地溜达到符堂,发现曾经熙熙攘攘满符堂的弟子,只剩下那么寥寥几个,在拿着次品朱砂百无聊赖地鬼画符。 “这都画得什么鬼东西!” 卫襄凑过去看了几眼以后,相当不满意: “水灵呢?我临走的时候把符堂交给她,她就这么管的?” 卫襄里里外外找了好几圈儿,都没有找到水灵的踪影。 一气之下,卫襄决定直接去找松陵子,拽着尉迟嘉就往仙云殿飞去: “走走走,我要去问问松陵子,是不是真的打算就这么让火云宗的符堂衰败下去!” 仙云殿,松陵子仿佛正在等着卫襄到来一般,卫襄和尉迟嘉以及身后的小妖怪们一踏进仙云殿的门,就看见了高高坐在掌门之位上的松陵子。 老头儿还是那副仙气飘飘的模样,只是看着卫襄和尉迟嘉的眼神,明显不善。 “你们,终于来了。”松陵子朝着他们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随后一挥手,原本空荡荡的大殿中,忽然涌出十来个中年男子,将卫襄和尉迟嘉团团围住。 卫襄扫了一眼,认出这些人都是火云宗各个堂的堂主和副堂主。 但是里面依旧没有水灵的踪影。 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卫襄没有再继续隐匿,慢慢地露出了身形,朝着将他们包围起来的那群堂主们嫣然一笑: “好久不见啊。” 面对卫襄这样和善的微笑,那些堂主副堂主们一愣,呼吸都有些停滞—— 但这并不是因为眼前这女子的美貌,而是因为,他们也曾有过和平相处,相谈甚欢的时候啊,现在,却要生死相向。 这,都算什么事儿啊。 可是宗主的命令,谁又能违抗呢? 似乎是看出了他们复杂的心情,卫襄明亮的眸子越发变得明**人,如同明晃晃的利刃一般逼视着他们,一字一句地问出了一句话: “各位,你们难道就没有觉得,你们亲爱的堂主大人,有点儿不对劲吗?” 空旷的大殿里回响着卫襄清脆的声音,像是在一片安静的湖里投下了一颗石子,湖面的平静瞬间被打破。 很快,就有人迟疑着出声: “哪里……不对劲?” “哪里都不对劲啊。” 卫襄手臂一转,直直地指向了高处满脸冷然的老头儿: “你们看,他的衣服不对,发髻不对,拿剑的手不对——整个人都不对!” 衣服不对,发髻不对,拿剑的手不对? 这算是什么不对啊? 原本心中打鼓的人顿时泄了气。 但是另一些人的眼睛却在一瞬间亮了起来—— 是的,的确是哪里都不对! 从前的宗主大人为人谦和低调,对于衣饰之类的向来并不在意,常年身穿暗红色道袍,头发也是简简单单地挽成一个发髻,以紫檀木簪挽在头顶也就罢了。 可是如今的宗主大人,却于衣饰之上极尽华丽,不仅衣服上一定要有华丽的纹饰,就连发冠,也非寒冰之玉不戴。 而最最诡异的是,从前的宗主大人一直都是右手持剑,现在的宗主大人,却是左手持剑,当有人提出质疑的时候,宗主大人只说是右手受了伤,暂且用左手—— 但是一个从来都没有用过左手持剑的人,真的可以如此熟练的吗? 大家并不是不怀疑,并不是真的傻乎乎没有疑心,只是宗主的实力远超火云宗众人,几百年来,都没有人能轻易挑衅宗主,大家只能装聋作哑,只当什么都没看见,只要门派没有危险,就都默默地咽下了心中疑惑。 可此时此刻,听到眼前这个女子将这些诡异之处如此直白地揭开,原本就心存疑惑的那些人心底的怀疑也就如同沉睡了一个冬季的种子一般,在瞬间破除而出,甚至立刻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是啊,他们斗不过宗主,无法对如今的宗主提出质疑,但是眼前的女子可以啊! 大殿里的气氛在一瞬间就变了。 原本还笃定的坐在宗主之位上的松陵子也几乎是在一刹那察觉到了这种细微的变化,随即冷哼一声,拂袖而起: “是人都会变,即便我与从前有些不同,又如何?妖女,少在这里妖言惑众,还不束手就擒!” 松陵子是做了几百年掌门的人,此时一怒,看起来气势凌人,骇人得很,但卫襄明亮的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说你要是一直不说话也就算了,我还猜不出来你是谁,你现在这么一喊,我倒是想起来你是哪一位了——鸿钧真人,借别人的躯壳耍威风,很好玩吗?” “什么?什么鸿钧真人?鸿钧师兄不是病了吗?” “她是说宗主大人已经不是宗主大人了,被鸿钧师兄夺舍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卫襄一句话直接就把蒙在众人面前的那层布给捅破了,让他们不得不直面那个谁也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众人的议论和质疑声中,刚刚还怒发冲冠的“松陵子”顿时显得格外尴尬。 但很快,这份尴尬就转化成了恼羞成怒,“松陵子”再也沉不住气了,干脆左手持剑,飞身朝着卫襄杀了过来: “妖女,住口!” “嘿,老娘等你多时了!” 卫襄高高兴兴的从怀里掏出了混元鼎,朝着松陵子就笼罩了过去。 什么夺舍,什么装神弄鬼,什么借尸还魂,她卫襄没见过呀? 这人真是班门弄斧,笑掉人的大牙! 心怀对“松陵子”的嘲笑,卫襄,轻轻松松就将不可一世的“宗主大人” 收进了混元鼎中。 围观的堂主们瞬间傻眼儿:……这,这算什么事儿啊! 之前只是怀疑宗主大人的魂魄被人给调包了,现在连宗主大人的躯壳都要没影了吗? 卫襄也没空理会这些从头到尾看起来呆头呆脑的人,她饶有兴趣地朝着混元鼎中看过去。 只见原本还是松陵子样貌的人,在混元鼎中已经露出了真容,正是鸿钧那个死老头。 卫襄“咦”了一声,惊讶不已: “原本以为你是夺舍,现在看来你不是夺舍呀,好吧,赶紧老实交代,你把松陵子那老头儿给弄哪去了?” “我不会告诉你的,你若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就让整个火云宗陪葬!” 眼看不对,鸿钧开始叫嚣。 卫襄笑了: “尉迟嘉,来来来,让他见识一下,咱们敢不敢动他一根手指。” 第514章 找到松陵子 其实一开始尉迟嘉根本就不想动鸿钧这么个老头子,只打算一张搜魂符拍下去,一了百了。 但卫襄都这么说了,他也只好动动手,将鸿钧从混元鼎中拎了出来,然后再一张搜魂符拍下去。 其他人一看被装进去的是宗主大人,但拎出来的却是鸿钧,顿时再无犹疑,纷纷冲上来对着已经不能动的鸿钧就是一顿胖揍。 “居然敢暗算宗主大人,鸿钧师叔你真是太过分了!” “什么过分,这是罪该万死!说,你把宗主大人怎么样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义愤填膺,一个个看起来都是一副誓死要为宗主大人讨回个公道的模样。 但在卫襄眼里,这群人就是实打实的怂包。 一群怂得不能再怂,虚伪得不能再虚伪的怂包! 鸿钧能把松陵子那老头儿给毁尸灭迹(当然,也有可能是打晕拖走),不可能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也不可能真的做到天衣无缝,这些人,都看不到吗? 甚至鸿钧成功代替了松陵子之后,表现出来的种种明显的异常,大家都瞎,也看不到吗? 不,只能说明,此刻在场的这些火云宗大佬,全部都是站在鸿钧这一边的。 这些人里,至少有一大半的人都是心向鸿钧的,不然也不可能好端端地站在这仙云殿的大殿之上。 然后还有一小半,是向鸿钧屈服了的胆小鬼。 可现在看到鸿钧被抓,这些人连一个反抗的都没有,反倒口口声声地来讨伐鸿钧。 这样的人,甚至比墙头草还可恶,至少墙头草在自己主子倒台的时候不会上来踩一脚。 而那些消失不见的人,才是真正的勇士。 所以卫襄理都没理他们,拎着鸿钧就走出了仙云殿,并且顺手布下了一个结界。 西泠看不懂卫襄这个操作: “你把人带走也就算了,你布结界干嘛呀?” “谁说这是结界了,这是一个猪圈!我要把他们当猪一样养起来!” “堂堂修仙者,你能把他们当猪养?他们又不是真的猪。”西泠还是不懂。 卫襄神情倨傲: “那就看看他们自己有没有本事跑出这个猪圈了,如果跑不出来,那不是猪是什么?” “懂了懂了。” 西泠明白了,合着这女人是拿这些人撒气呢。 不过这女人的能力他也知道,想要困住一个修仙者还可以,这大殿里可是有几十个火云宗大佬啊,她能困得住才见了鬼了。 但是,凡事都有万一,走出了很远一段路之后,西泠有意无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仙云殿的大门口,依旧如他们来时那般空空荡荡,别说人了,就是鬼影子,都没有一个。 “好……好厉害。” 西泠愣了一下,言不由衷地说道。 好可怕,这死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可问题是,她都没有认真修炼过,她凭什么这么厉害?! 真的是让人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祝言见西泠一脸呆滞地往回看,伸手拍了他一下: “快走啊,看什么呢?” “你说,卫襄她,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厉害?”面对自己如今唯一可以信赖的人,西泠到底还是忍不住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当然是因为她本身天赋高啊,然后还运气好啊。” 小白猫耳朵尖,在旁边听到了,扭过头来插话, “你们难道不知道,她原本就是灵丹之体?还是说你们不知道她现在拥有神明之位?你们自己心里要有个数。还有,不要和她比运气,不然的话,你们会把自己给气死。” 西泠听了小白猫这话,觉得十分有道理,没错,谁要是和这女人比运气,只能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但是祝言却不这么认为。 他看了一眼已经飞到另一个山头的卫襄,摇了摇头: “她并不是靠运气——这个世上最靠不住的,就是运气。她靠的,是她自己。” “靠她自己?你这话真是笑掉人的大牙!”西泠一下子就笑了,“她刻苦修炼过吗?她被封印过吗?她付出过什么昂贵的代价吗?她一直都在不劳而获!” “的确,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刻苦修炼过,也没有被封印过,甚至没有怎么伤过筋动过骨,可是她拥有的这一切,并不是平白得来的。” 祝言一身青色衣衫站在林间,神情莫名比平日里严肃了很多: “就比如她坐拥神明之位这件事情,如果当初她在南海没有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凡人出手相助,她不会被人奉为神明,如果她当初没有放过你们,而是只把你们当成能够图谋好处的妖兽,那么不会有你们的万里追随。” “尤其是我——西泠,如果她当初没有救我,没有让我重获新生,那么今日,我必将不会站在你的面前。甚至这一次,她如果没有想要来救我们,她也不会出现在幽冥之城,不会出现在北海。” “所以,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付出吗?她一直都在付出她的善心,和她对这个世间,对你们妖类的尊重。以后,你们可以觉得她对修仙之事敷衍随意,可以觉得她没有定力没有恒心,但不要再觉得她什么都没付出。” 祝言的话音落下良久,林间都还只是只有树叶哗啦哗啦的声响。 西泠原本白净又帅气的脸涨得通红——他什么时候被祝言这么严肃地教训过? 沉默在持续,这种令人尴尬的沉默很快就将西泠心中的愤怒催化了,他开始口不择言: “你说这话的意思,就是我没良心是吗?是说她来救我,我就不该对她产生质疑?那照你这么说,以后大家都不用努力修炼了,只要多多积德,日行一善就好了,修什么仙?!” “你是妖,她是人,你是你,她是她,人和人的修炼之路尚且不同,更何况是你和她?你以后不要再有这种乱七八糟的念头,不然,我们只好分道扬镳。” 祝言郑重说完,转身追着卫襄和尉迟嘉的身影离去了,留下小白猫和西泠两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不服气。 “哼,她一个不顺心就揍我们,哪里尊重我们啦?”小白猫严重不服。 但它说完好半天,也没能得到西泠的应和。只是西泠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小白猫见状,眼珠子转了转,继续不怀好意地挑拨: “不过西泠啊,我劝你以后也别和祝言黏这么近了,他到底是个人呢,你听听,他刚才还跟你说,你们妖类呢!口口声声你是妖,她是人,说白了,不就是觉得他和小仙子都是人,看不起咱们都是妖类吗?” 小白猫这话说完,西泠的脸色算是彻底阴云密布了。 虽然心知肚明小白猫这就是挑拨离间,但不得不承认,这话是说到了西泠的心坎儿上。 西泠心里一阵酸楚。 以前,祝言对他多好啊,和他同生共死的,现在呢?他不过就是说了一下自己的疑惑,结果就惹来他这么一通教训。 西泠越想过难过,瞬间产生了一种扭头就走,回海里去逍遥自在的想法。 只是一想到当初是他哭着喊着差点儿抱大腿要跟着人家卫襄,西泠就瞬间熄了这个想法。 他不敢保证离开卫襄以后,自己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北海不会被别的人类修仙者捉去,而自己仰仗的那点儿寒冰之力,即使能将北海冰封起来,那自己也得陷入封印。 西泠百般权衡,百般纠结之后,只能选择了默默走开。 哼,他才不会承认,他是舍不得相依为命的祝言。 但是,总有一天,他一定要让祝言把他看得比卫襄更重要! 这让等着看好戏的小白猫大失所望,这海豚妖怎么这么怂包啊,就不能上演个愤而离去,离家出走什么的? 不过看着西泠并没有追着祝言而去,小白猫心里还是很满意的。 没有关系,来日方长,水滴石穿,总有一天它会达到自己的目的 远去的卫襄压根没想到自己后院居然会起火,她只抓着鸿钧丢到一个没有人注意的地方,开始搜魂。 很快,不但松陵子的下落找到了,水灵的下落也找到了。 卫襄直奔符堂的地下室,从里面把五花大绑昏迷不醒,还被下了几道咒封印的水灵给拎了出来。 “醒醒,快醒醒!” 卫襄一巴掌拍过去,将那些符咒彻底震散,又往水灵的嘴里塞了一颗回元丹,赶紧把水灵叫醒。 身为修仙者,被封印都不是事儿,就怕这种符咒加身,时间久了,人真的会精神错乱魂魄受损的。 卫襄拍了好一会儿,水灵的眼睛才慢慢睁开,但是在看清楚是卫襄之后,水灵愣了一下,很快扑进卫襄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堂主,你来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堂主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不要怕。” 卫襄冷不丁被水灵这样死死抱住,觉得很尴尬,但看着水灵语无伦次的样子,她到底也没有忍心推开水灵。 门派巨变,自身还遭了毒手,这搁谁身上谁也受不了,她能够理解。 但是水灵接下来说的话,就让卫襄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宗主大人说了你一定会来的,你果然来了!” “你们宗主,说我会来?”卫襄想了想,问道。 “是的是的,他老人家算出我们火云宗有一场浩劫,但他也算出来了,说你一定会来的!” 水灵又哭又笑的说道。 “哦,这么说,我被那老头给算计了。” 卫襄点点头,站起身来: “走吧,我们去找他。” 要说鸿钧也没把松陵子塞在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而是塞去了一个人人都想去的地方—— 火云宗的密室。 对于火云宗的密室,卫襄也算得上是轻车熟路,很快就闯了进去,然后根据从鸿钧识海中搜寻出来的信息找到了松陵子。 可怜的老头被鸿钧直接封印在了当初封印过僵尸的那个石棺中,卫襄和尉迟嘉找到他的时候,老头儿正在石棺里百般挣扎,手指头皮都给磨破了。 卫襄不由得啧啧感叹: “你们火云宗这口石棺还是个宝贝呢,从前封印僵尸,现在封印宗主,这等闲人轻易还出不来,真是个好宝贝呀。” 坐在石棺里大喘气儿的松陵子什么都还没说呢,就被卫襄这样嘲讽,心里是有点不自在,老脸也胀得通红: “这当然是个宝贝了,不然怎么能有资格放在我们火源中的密室中呢?” “行吧,宝贝当然不能放过,回头我就把它给拉走。” 卫襄故意大声说道,然后笑眯眯的看着还坐在石棺里没出来的老头儿: “不过宗主大人您也该出来了吧,难不成您还住这石棺里住上瘾了?” “胡说八道,哪有人住棺材住上瘾的?我就是,我就是……” 松陵子嘀咕了两句,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朝着卫襄伸出了手: “我就是腿麻了,来,拉我一把!” “是吗?没想到你老人家躺久了也会腿麻。” 卫襄笑嘻嘻地说道,伸出手准备拉老头出来。 不过手还没伸到松陵子面前,就被尉迟嘉给格开了: “还是我来吧。” “哼,我就知道你会插手!” 卫襄不满的瞪了尉迟嘉一眼,也没和他杠,颇为扫兴的让去了一旁。 松陵子倒是无所谓,一副毫无所觉的样子,笑着向尉迟嘉道了谢,抓着尉迟嘉的手从棺材里爬了出来,然后“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宗主,您这是怎么了?” 眼看不对,水灵急忙扑过去扶住了松陵子。 本来还想强撑着的松陵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腿,无奈叹息: “都怪我一时大意遭人暗算,我这双腿怕是要废了……” “宗主!” 水灵震惊不已, “到底是谁?那天暗算您和我们的到底是谁?难道他比您还要厉害吗?” “咦,你不知道是谁算计了你们吗?”卫襄听着这话有点不太对。 谁知道松陵子和水灵齐齐摇头: “不知道。” 卫襄难以置信,歪着脑袋瞅着松陵子: “我说老头你也别装了,你这都算计着我能来了,你还能不知道罪魁祸首是谁?” 松陵子一张老脸顿时成了苦瓜: “这个我们是真不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我那是推演,推演出你是我们的救命稻草!” 松陵子子一边说,一边拍拍心口,满脸的后怕: “还好你来了!这下我们火云宗有救了!” 第515章 火云秘境 虽然松陵子看起来一副千恩万谢的模样,但是卫襄对当救世主这种事情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眼看着尉迟嘉把松陵子拎出密室,卫襄就打算撒手不管了: “好了,老头儿,你算计着我要来,我也来了,你也得救了,后面的事情,就是你们火云宗内讧的事情了,你们自己处理。” “内讧?难道算计我们的是……”松陵子隐隐有个猜想,但他十分不愿意相信,“不可能啊,我已经对他很是防备了,以他的能力,也根本不足以暗算我们……” “爱信不信吧,你自己看。” 卫襄最见不得这样自欺欺人的行为了,直接摊开手心,把混元鼎展露给松陵子看。 混元鼎虽小,但是透过小小的鼎口,松陵子还是能够很清楚地看到在鼎里上蹿下跳,破口大骂的那个人,正是他已经不放在眼里的鸿钧。 好半晌,松陵子收回了眼神,长叹一口气,坐在地上,看起来不仅仅是双腿瘫了,简直是整个人从内到外都要瘫了。 看来对于自己的下属如此不屈不挠不放弃地搞事情造反,他是真的心累。 不过卫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松陵子的确是心累,但他除了心累,更多的是疑惑。 他确认自己不是老糊涂,也确认自己推算出了火云宗将会有一场大乱,可这个人,为什么是鸿钧? 鸿钧一直以来对他不服,他是知道的,而他之所以没有重视起来,也是因为鸿钧的修为如何,他心里是有数的。 是什么,让鸿钧在短短的时日内有了这样单挑整个门派的实力? 松陵子坐在原地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抬起头看向远处躺在情郎腿上晒太阳的那个“放浪形骸”的女子: “敢问卫仙子,你们是如何知道我被他关在密室石棺中的?” “这个啊,你知道的啊,一张符下去,就什么都知道了啊。”卫襄嘴里叼着根草,在暖融融的阳光底下惬意地翻了个身,一副不太想被人打扰的样子,随意答了一句。 “我知道?” 松陵子愣了一下,很快想起来某件事情,只好又腆着一张老脸央求卫襄: “那这样,卫仙子,那个‘搜魂符’,你能不能给我一张啊?或者,你让我看看鸿钧的识海也好啊……” “这个倒不难。” 卫襄转脸过来看着松陵子,一脸的就等着你开口: “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松陵子隐约明白眼前这姑奶奶是要讲条件。 但是看看自己此刻的境地,人家就算提出再苛刻的条件,他也得答应啊。 于是松陵子在片刻的愣怔之后,也没问卫襄要自己答应她什么事情,直接就一口答应了: “好,别说一件事情,就是十件事情,我也答应!” 能不能办到,答应再说。 卫襄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笑非笑: “您老人家答应得这么干脆利索,以后可不要后悔呦——万一我是要您把宗主之位让给我,你也答应?” “这……”松陵子觉得这事儿有点儿为难,但是低头看看自己依旧不能动的双腿,他一狠心,咬咬牙:“也答应!反正我是没办法再护佑宗门了,要是你来做我们火云宗的宗主,也不错!” 至少,从此火云宗就多了一群无敌打手。 可惜松陵子这如意算盘打得精,卫襄却根本不钻这个圈套,她傻啊才要这什么劳什子宗主之位,把自己绑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北海。 她嘻嘻一笑: “好啦好啦,跟您开玩笑的,我可不是那种趁火打劫的人,我也就一个要求,还是等您老人家缓过来了再说吧。” “那就多谢卫仙子了,您的大恩大德,我松陵子,永远铭记于心!” 松陵子很是为卫襄的高风亮节而感动,感动完了继续说正事儿: “那现在,能否让我看看鸿钧的识海?” “没问题啊。” 卫襄爬起来,甩了一张搜魂符给松陵子,然后又把混元鼎放大到小桌子大小,刚好能让松陵子看见鼎内的一切,方便他动手。 半个时辰以后,将鸿钧的识海搜刮了足足三遍的松陵子总算是从鸿钧的识海中回过神来了。 但是他的脸色,比之先前,更不好了,就算是用“面如土色”来形容,也分毫不为过。 “……孽障,孽障,难怪能如此进境飞速,居然是打开了火云秘境……他这是在拿火云宗为自己的野心做陪葬啊!” 松陵子失魂落魄地喃喃,卫襄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继而好奇心大起。 不过这老头儿看样子是大受打击,卫襄一时半会儿也不好意思去打扰他,干脆扭过头问水灵: “火云秘境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只隐约听说,是一个对火云宗来说非常重要的地方,对火云宗的根基至关重要,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根基啊……”卫襄眼前一亮,大喜:“那是不是意味着,里面会有很多宝物,法器,功法,奇遇?我听我大师姐讲过几个话本子,里面的秘境都可厉害了,打开一个就能举世无敌!” “这,这我真的不知道……” 水灵看着两眼放光的卫襄,非常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她怯怯地看着卫襄: “卫仙子,您,您什么都有,什么都会,应该,应该看不上火云秘境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吧?” “此言差矣。” 卫襄看出了水灵的戒备,顿时玩心大起,原本只是好奇,此刻也非要表现出来十成十的凶蛮霸道来: “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人是‘什么都有,什么都会’呢?我什么都没有,我什么也不会,我刚好就需要一个这样的地方去寻寻宝藏,找点儿神秘功法什么的傍傍身,刚好你们就有这火云秘境,那可真是好极了呢!” 水灵:……这特么算不算是赶走了鸿钧这头狼,又招来了一头母老虎? 真让人欲哭无泪啊。 水灵是欲哭无泪,在一旁发呆的松陵子发了半个时辰的呆之后,却是直接就哭了。 “师父,我对不起您老人家的嘱托啊……是我太大意,是我愚蠢,是我的错呀,火云宗就要断送在我手上了,我死了也无颜去地底下见您老人家啊……” 松陵子老泪纵横,毫无体面,哭得跟死了爹一样。 卫襄看着这老头儿哭得这么伤心,原本想要戏耍一番的心思也不由得淡了几分。 她平日里跟人相处是没个正形儿没错,可看着眼前这个和她爹还有师父年纪差不多的老头儿哭得这么惨,她还是颇有些心中戚戚然的。 “好了好了,别哭了,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既然都来了火云宗,那我就好人做到底,你有什么为难的,我一次性帮你全部解决掉。” 卫襄很仗义地上前说道,并且做好了好好安慰这老头儿的打算。 哪知道她这么一说,老头儿顿时不哭了。 松陵子原本泪眼朦胧的俩眼睛,顿时贼亮贼亮,甚至比卫襄的眼睛还要亮上几个度: “卫仙子此话当真?” “当然……”卫襄霎时间觉得有点儿进了某个圈套的错觉,很想说当然不可能。 可她是谁啊,她是卫襄。 她还没真的怕过谁呢,更何况这个火云秘境……算了算了,日行一善,积德积善呗。 卫襄心一横,勇敢地应诺了: “当然算数,你见看我有说话不算数的时候吗?你那么算计我,又是派朱云去我大周渡什么情劫,又是想方设法把我引到北海,引到你们火云宗来,我最后不还是来了吗?所以我来都来了,你就不必害怕我说话不算数了!” 这话说得松陵子又是欣慰,又是羞愧: “那个,卫仙子,您看出来了……真是不好意思……” “废话,我们那边的空间之门怎么就那么巧连通着你们北海?朱云怎么就那么巧在大周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要是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那我就是个蠢蛋!” 卫襄冷嗤道,一连“早就看穿你了”的傲娇小表情。 松陵子越发不好意思起来: “真是对不住……我其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为了门派的生存,为了火云的延续,我承认我用了一些不太光明的手段。不过,卫仙子……” 松陵子厚着脸皮打算跟卫襄聊一聊自己徒弟的感情问题: “虽然那空间之门的确是我动了些手脚,但是,我徒儿对你,的确是……” “闭嘴,当我是死的不成?” 卫襄还没说什么,一直冷眼旁旁观的尉迟嘉就一道金光劈过来,直接让松陵子闭了嘴。 “……” 松陵子张了张嘴,只好作罢。 对此,站在一旁的胖胖和祝言都在心里默念一声“活该”。 你徒弟都不敢对人家这个有夫之妇表白,用得着你个糟老头子代替徒弟表白? 可把你能得,你咋不上天呢? 松陵子:……为什么我感受到了这么多深深的恶意?! 三天之后,松陵子再次端坐在了仙云殿的大殿之上,宽大的衣袍遮蔽着还是不能动的双腿,从外表上来看,其威严俨然和从前没什么区别。 之前被卫襄用结界困在大殿里的堂主副堂主们经历了三天的挣扎,已经疲惫如同死狗。 虽然身为修仙者,他们冻不着饿不着渴不着,也不用考虑三急问题,但是发现自己连人家小姑娘一个结界都破不出去这件事,对他们的精神来说,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这会儿再一看已然被他们“背叛”的宗主大人居然好端端地坐在高处,三魂七魄顿时去了一大半。 “宗,宗主大人,属下是被逼得啊……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随着第一个人回过神来,打破寂静,跪下以凄厉的哭声开始哭诉认罪,其他的人也纷纷扯开嗓子哭诉: “宗主大人,属下是被蒙蔽了啊,都是那老贼化成您的模样,蒙骗了我们……当然,属下双目不明,是属下的罪过……” 松陵子看着眼前这跪了一地的“冤屈之人”,沉默良久,最终忍不住冷笑出声: “你们可真不愧是我火云宗的栋梁之材,宗主都能认错!那今日又何必向我请罪,万一我也是个假的呢?” “这……” 此话一出,那些哭得十分惨烈的“叛徒们”全都给噎住了—— 也是,万一这个是假的呢? 不过,有卫襄那个姑奶奶站在旁边,应该不会是假的了吧? 带头哭诉的人衡量一番,心一横,继续哭: “其实,其实属下当日已经识破了鸿钧的伪装,但是属下衡量再三,只能以宗主的安危为重,想着先和鸿钧那老贼虚与委蛇,想办法把宗主救出来……” “好了,不用再跟我玩这些把戏了。” 松陵子实在是不想再听到这种假惺惺的忏悔,终究是忍耐不住打断了那人的啰嗦,直接亮出刀刃: “我已经看过鸿钧的识海,你乃是他第一得意的帮手,所以,你还是省省口舌,好好想想,以后在火云秘境中,要如何生存下去吧。” “火云秘境?宗主要把属下扔去火云秘境?” 那人一愣,随即心中大喜,立即认罚: “属下,属下甘愿受罚!” 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他知道火云秘境,历来只有宗主能够知晓火云秘境全部的秘密! 这一次鸿钧能够成功地暗算宗主,据说就是因为打开了火云秘境,得到了强大的力量! 虽然这力量终究还是不低卫襄这个怪胎,但是足以说明,火云秘境中有着无上的机遇! 这哪里是惩罚,这简直就是奖赏,是新生! 只是由于太过兴奋,他完全忽略了松陵子眼底一闪而过的嘲讽。 宝藏,法器,功法,机遇……都想什么呢,一群蠢货!只会白日做梦的蠢货! 由于松陵子位于高处,其他人也很悲催地没能看到松陵子这个意味深长的厌弃眼神,那些人的野心在恐慌之后,再一次因为“火云秘境”这四个字开始滋长。 “属下,属下也甘愿认罚!” 开始有更多的人变相请求宗主把自己扔去火云秘境。 与其留在宗主身边等着被处罚被针对,真的不如进去火云秘境奋力一搏,或许,还能有一个不错的未来。 松陵子眼神越来越冷,然后很大度地一一允诺: “好,我答应你们,但愿你们真的能够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最后只剩下区区十几个人没有被野心冲昏头脑,一言不发地站在旁边,什么都没说,静等处罚。 他们也不知道宗主要干什么,但是他们知道一个最基本的事实—— 以宗主的行事作风,断然不可能他们做错了事情,还只奖不罚。 宗主这样,只怕是抛出了一块带着刺钩的肉骨头啊。 第516章 流放之地 松陵子看着大浪淘沙一般剩下的这十几个人,总算是长长出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没有全军覆没,没有让他成为孤家寡人,不然,也就太失败了,他不一头撞死在这大殿上以谢祖师,都说不过去。 而卫襄看看眼前那一个个摩拳擦掌的“叛徒们”,越来越觉得自己被松陵子这老头给绕进了一个圈套里。 犯了错只奖不罚,这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可能就是那所谓的“火云秘境”中蕴藏着莫大的危险,去了也是九死一生,所以松陵子才干脆扔那些人进去,让他们自作孽不可活。 可问题是,她做错了什么啊?凭什么她也要跟着去九死一生啊?! 她好不容易重生,又好不容易一路混到现在,她的小命可是宝贵着呢! 等到松陵子处理完这场事情,卫襄立刻就去跟他表达了自己的反悔之意。 “……原以为你还是好心好意呢,没想到你这个老头子居然这么算计我——如果真有什么好事儿,为什么不让你徒弟去,让我陪着这么一群没良心没道德的人一起去?” “我徒儿他……他哪能跟您比呀?原本还以为他是我的得意高徒,可是看看您,他给您提鞋都不配!” 为了稳住卫襄这位小姑奶奶,松陵子也算是下了血本了,好好的把自己的徒弟给贬损了一番。 但是卫襄已然看穿了他的“险恶用心”,根本不吃他这套,一口咬定: “想让我去也可以,把你徒弟叫回来,让他跟我一起去!这是你们火云宗的事情,断然没有他躲清闲,我去送命的道理!” “这……” 松陵子万万没有想到这把火居然会烧到自己徒弟的身上,一想到自己徒弟可能要跟着卫襄一起去秘境中冒险,简直是心肝脾肺肾都在痛—— 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徒弟了呀,就这么一个可以指望的,要是真断送了,那真是要了老命了! 可要是不让徒弟去……这姑奶奶就不去,这姑奶奶不去,那火云宗一个不小心就没了呀! 十日后,千般寻思,万般思量之后,松陵子最终只能咬咬牙,向屡次打算撒手走人的卫襄妥协了: “好吧卫仙子,您放心,我绝对没有要坑您的意思,我会让我徒儿跟您一起前去火云秘境,至于他造化如何,还要请求卫仙子多多看顾了!” “好的,没问题,就算是看在狐狸精的面子上,我也不会对你徒弟撒手不管,宗主大人尽管放心,我必定竭尽所能将火云秘境中的所见所闻给你带出来。” 卫襄的态度立刻就恢复如常,说起话来那叫一个和蔼可亲,令人如沐春风。 松陵子心中一阵悲一阵喜的,最终也只能发出信号,将自己的徒弟给叫回来。 话说朱云和狐狸精在舶来城内等了这么些天,早就急了。 虽然还没有什么关于火云宗的不利消息传出来,但是没有消息也很令人煎熬,这也意味着一定是有事情,不然不会这么十天半个月都不见个踪影,也没个音信。 此时一接到师父发来的信号,朱云简直是喜极而泣,立刻就要回火云宗。 狐狸精也是担心卫襄,也毫不犹豫地跟着朱云来了火云宗。 待到大家见了面,松陵子把自己的意思一说,朱云和狐狸精都沉默了。 朱云沉默是因为他知道火云秘境的一些事情,而狐狸精沉默,是因为它知道,自己肯定也要跟着去经历这九死一生了。 无论是因为小仙子,还是因为朱云,她都必须要跟去。 而按照卫襄的意思,是不希望他们这几只妖兽跟着去的。 胖胖身为镇魂兽,卫襄觉得带进去不安全,万一一个有闪失,另一个也要跟着倒霉,倒不如里面一个外面一个还能有点儿照应。 至于西泠和小白猫,虽然卫襄不知道这两个家伙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据她这些日子观察西泠和小白猫还有祝言这三方的关系似乎没有以前融洽了。 对于即将到来的探险之旅来说,这绝对不是好事情。 她的小命很重要,可经不起任何的闪失。 所以到最后,卫襄只打算带着尉迟嘉一起进去,其他人则是全部留在火云宗内由水灵和祝言照管。 胖胖和小白猫还有狐狸精这三小只一听,自然是不肯答应的,可惜卫襄这人偶尔会耳根子软,别人怎么撺掇她怎么干,但是这一次,她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坚决不肯松口,任凭它们厮磨到最后,也一个都不带。 这可把小白猫气死了,在卫襄房间里上蹿下跳,口不择言: “我呸,你不带我,等到你遇到危险的时候,你就知道我的重要了!” 胖胖也哭哭啼啼: “小姐姐你要是不带我,我就死给你看!” 对此,卫襄只翻了个白眼儿: “爱死不死吧,还没怎么着呢,都敢这么威胁我了,要是带你进去,那还了得?” 狐狸精倒是没有像小白猫和胖胖那样胡搅蛮缠,它一点儿没慌,悄悄去找了朱云,至于说了什么,卫襄不得而知。 只是直到他们准备进入火云秘境的时候,卫襄都没有再看到狐狸精。 她四处瞅瞅,没看见狐狸精的身影,也就罢了,只当是它生了气,不愿意来送别,并没有多想,很快就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到了面前的这道虚无之门上。 要说这火云秘境的入口,也是让人出乎意料,没在火云宗的密室中,也没在什么重兵把守的禁忌之地,直接就在火云宗后山的一处大湖岸边,周围除了层层叠叠的阵法,基本上什么防备设施都没有。 卫襄不禁觉得奇怪,问松陵子: “既然这火云秘境关系着你们火云宗的根基,你们就是这么疏忽大意的?好歹找个靠谱的人看着啊,难怪能这么容易就被鸿钧给得手了。” 松陵子也很冤枉: “火云秘境历来都是只有宗主能够掌握的秘密,我哪里知道有人这么胆大包天啊,再说了,这火云秘境也不是寻常人轻易能打开的……” “那寻常人轻易打不开,你来告诉我,我们该怎么进去?”卫襄望着面前那扇如同粼粼水波一般的门,扬眉问道。 她原本以为这道门和空间之门差不多,很容易就能进去,但是她试了好几次,都无法通过,打在这道门上的灵力,也如同泥牛入海,半丝儿回应都没有。 “这个嘛……”松陵子老脸上堆起尴尬又不失谄媚的微笑:“这个门有办法开的,只能我来开。” 说完,松陵子就扶着朱云的手,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门前面,对着门大喊了一声: “开门!” 开,开门……卫襄嘴角抽搐,这么简单的吗? 而那门也是想相当给松陵子面子,粼粼的波纹中浮现出一面镜子,倒映出了松陵子的脸,然后就,开了。 “卧槽,这门还真是看脸的啊!”卫襄惊叹了一声,很快却又嫌弃了,“不过说到底也还是一堵愚蠢的门!” 到了这个地步,卫襄根本就不用问了,也能明白那鸿钧是怎么打开的火云秘境的—— 这样只看脸的蠢门,就算是她变幻成松陵子的模样,怕也是能打开的吧? 不过紧要关头,门内的罡风已经呼啸着扑面而来,卫襄已经没有时间想那么多了。 “走!” 她牵着尉迟嘉的手,跳进了门内,顺手也把朱云给扯了进去。 剩下的那几十个原本的火云宗大佬,也被松陵子一脚一个不太利索地踹进了门内。 然后松陵子对着门大喊一声“关门”,就瘫倒在了地上。 前一刻还精神尚可的老头儿此时像是被人抽走了浑身的力气一般,整个人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了下去。 这道门,看似开启很容易,却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犹如他坐在这宗主之位上一样,别人看着是轻松惬意,事实上,心力交瘁。 这种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松陵子满心凄凉,靠在一块大石头上,喃喃自语: “祖师爷保佑,祖师爷保佑,一定要让朱云和卫仙子顺利归来……” 小白猫和胖胖在不远处看见松陵子这个样子,顿时疑心大起,跑过来一人给了松陵子一爪子: “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这火云秘境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是,是一个危险与机遇并存的地方啊……” 松陵子低低叹息一声,再也不肯说一个字。 站在一旁的水灵看着宗主大人这个样子,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虽然大家都说传说中的火云秘境中藏有无数的宝藏和绝顶的法器,但是她隐约还听说过一个传言—— 在她刚刚入门的时候,曾经听两位前辈私下里提及过火云秘境,他们语焉不详地说过,那里似乎是一片流放之地。 虽然卫仙子和尉迟嘉已经足够厉害,但他们,到底能不能顺利归来? 此时,卫襄和尉迟嘉还有朱云已经穿过了那道门,彻彻底底占到了一片荒芜的雪原之上。 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夹杂着如同柳絮一般的飞雪,简直像是要让人一口吞噬一般。 尉迟嘉一扬手,张开广袖将卫襄拢在了怀里,随手布下一个结界笼罩在他们身周。 毫无准备的卫襄被冻得一个机灵,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忍不住骂了一声: “松陵子这个老贼,这是诳我们来送命来了吧?” 而朱云站在旁边一边冻得打哆嗦,一边听着自己的师父被卫襄骂,嘴巴张开又合上,到底也没能说出什么来。 平心而论,卫襄是和他们火云宗这场事端没有半分关系的,但是人家却能为了火云宗的未来,来到这个生死不明的地方,这已经算是对火云宗有大恩大德了。 反观师父的行径……朱云在心里一声叹息。 他相信师父一定也是很无奈的。 卫襄看见朱云站在旁边不说话,就在尉迟嘉怀里露出了个头来,朝着朱云吼道: “来来来,你师父将我诳进来的,你倒是告诉我,这哪里有宝藏,哪里有法器?” “宝藏……法器……” 朱云嗫嚅了两声,垂下头去,声音微弱堪比蚊蚋: “火云秘境只是一片流放之地,原本便没有这些东西……” “流放之地?!” 卫襄瞪圆了眼睛,失声惊呼。 然后她缓慢地扭头看去,看见身后那几十个跟进来的大佬们也是一脸懵逼,瞬间心头雪亮,明白了这四个字的意思—— 没错,这就是流放之地,流放犯人的地方么! 那现在问题来了,在他们之前,又有多少人被流放在这片冰天雪地中? 当初鸿钧打开了这火云迷境,又是从这里得到了什么,才能够叛乱造反,改头换面,冒充宗主大人的? 念及这个问题,卫襄的脸色总算没有那么难看了。 她镇定了片刻,朝着朱云扬了扬下巴: “你师父有可能会坑我,但我相信他绝对不会坑你,既然让你跟着进来,说明这里面生中有死,死中有生,我们可能会丧命于此,但也有可能会得到大机缘,走吧,我们往前走走看。” 朱云一听卫襄这话中似乎有点其他的意思,连忙追问道: “卫仙子可否详细告知,我师父之前,到底说了些什么?” “你师父什么多的也没跟我说,他只跟我说鸿钧之所以能变得那么厉害,很可能是因为在这里得到了一份传承。” “传承?他能得到谁的传承呢?” “这个可就说不准了,不过你想想呀,这里既然是你们火云宗的流放之地,那说明被流放到这里来的人肯定都不是一般人,至少也得是大凶大恶之徒才能够得上格。如果能得到他们其中一个人的传承,那可真是了不得!” 卫襄几句话就将这事儿分析的头头是道,朱云听了也连连点头: “卫仙子说的是,那我们继续朝前走走看。” 不过他们还没走出几步,身后就传来了一阵纷杂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站住,你们给我站住!” 卫襄和尉迟嘉闻声回过头来,发现那几十个晕头转向的大佬们已经反应了过来,正横眉怒目向着他们而来。 “呵呵,老娘还没想到收拾你们呢,你们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很好,很好!” 卫襄握了握手指头,骨头发出嘎嘣嘎嘣的声响。 第517章 远古囚徒(一) 很显然,卫襄做好了狠狠打一架的准备。 但是那群人奔到近处以后,却没有大打出手,甚至没进到火云秘境之前,脸上那些凶狠的神情也都不见了。 “卫仙子,您好啊……” 其中两个看起来傻兮兮的憨货,甚至还挤出笑容试图和卫襄和平美好的打个招呼。 “嗯?” 卫襄挑挑眉梢,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节,没有像平常那样易躁易怒,立刻就跳起来动手。 或许是卫襄这样的表现给了那个人无限的勇气,他很快就将自己的目的说出了口: “卫仙子,您看能不能让我们跟着你一起往前走,咱们之间也互相有个照应……” “哦,照应啊?” 卫襄听了以后点点头,脸上没有半分怒意,甚至还带了几分微笑,眨眨眼睛反问道: “是你们照应我,还是我照应你们啊?” “这,这有差别吗?咱们应该是互相照应,互相照应才对……”那几个人的眼睛闪闪烁烁,在这冰天雪地里心虚得很明显。 从心理上来说,他们自然是想让卫襄照应他们的,但是从脸面上来说,他们怎么好意思承认? 但是这种拙劣的心理活动,在卫襄和尉迟嘉面前,都像是小孩子在玩闹一般可笑。 “襄襄,我们走。”尉迟嘉又将卫襄往自己怀里拢了几分,转头就走。 卫襄也没说什么,很配合的转过身,站在茫茫雪野中,朝着四周望了望,然后指了指右前方: “咱们往那边走。” 旁边的朱云一脸茫然: “咱们为什么要往那边走啊?” 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些“叛徒们”一听,立刻齐齐竖起了耳朵。 不错嘛,朱云这小子还是“老实忠厚”,这都省了他们自己开口问了。 卫襄也不在意身后跟着的这些人会不会听到,大声说道: “因为我在鸿钧那老贼的识海中看到过,他是从那个方向得到了别人的传承。” “此话当真?” 不等朱云说话,这些偷听的人就惊喜出声。 卫襄回头看了一眼这些人,眼神宛如看着一群智障。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人在火云宗做大佬做习惯了,居然这么自信她会对他们有话实说,毫不隐瞒? 其实她和松陵子已经在鸿钧的识海中逡巡了无数遍,恨不得把这人脑瓜子里的每一丝讯息都给捯饬出来。 不过很可惜,他们各种各样的讯息都得到了,甚至连鸿钧在舶来城的相好长什么样子都看得清清楚楚,偏偏就是关于火云秘境的有关讯息,没有办法看清楚。 按照松陵子的说法,是因为火云秘境太过神秘,所以那一部分信息可能是被那股神秘的力量给屏蔽了。 可按照尉迟嘉的解释,最有可能的是鸿钧在火云秘境中,遇到了太过于可怕的事情,魂魄受到了重创,虽然人变得厉害了,但是关于那一部分的记忆却被动消失了。 说来说去,卫襄也不知道到底该听谁的,反正都是一样看不到,一样的不知道鸿钧到底在火云秘境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此时此刻,看到身后这群人的表情,卫襄觉得,自己现在说的就是真相,一个能够让这些人俯首帖耳的真相。 “咳咳,没错,就是这样的。” 卫襄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提高了声音,开始在这冰天雪地里,对着这群人展开忽悠。 “我看得清清楚楚,鸿钧那老贼就是进来以后往那个方向走,才遇到了一位千百年以前被流放在这里的强者,刚好那位强者命不久矣,奄奄一息,看到他这个外来的人,就干脆把毕生所学传承给了他,并且叮嘱他为自己报仇……” 卫襄语气郑重,一字一句十分清晰缓慢。 那群前大佬们只当她是认真严肃,却不知道她说的这样慢,其实是在现编。 毕竟说谎话这种事情,也是要花费不少心思的,至少现在说的认真一些,才能让这些人相信。 而对于卫襄来说,曾经做过长安街头的纨绔,虽然不擅长撒谎,但撒谎的天赋仍然是有的。 等她把话说完,这些人眼底的惊喜已经完全转变成了兴奋和激动—— 真的能够在这里得到传承啊,只要他们得到了传承,他们就能再次出去,然后称霸火云甚至称霸整个长陵山脉! 至于眼前的这位姑奶奶会不会也得到传承,会不会继续拥有将他们彻底碾压的实力,一群已经被冻傻了的大佬们完全没想过。 或者说有个别的人想过,但是并不放在心上。 这里可是火云秘境啊,这里必定有着无数的机遇,说不定等他们遇到个什么奇遇,就能够将眼前这个女人反杀。 所以走着瞧吧,只是眼下还需要他们卑躬屈膝,谄媚陪笑罢了。 拿定了主意,一群前大佬们就纷纷拍着胸脯向卫襄表忠心: “卫仙子,先前我们也实在是受人蒙蔽,所以才会认错了宗主大人,谁曾想宗主却不肯原谅我们,但是今日我们在这里受到了卫仙子的照拂,我等铭记在心,定会誓死追随卫仙子,共闯这火云秘境!” “追随我啊?我何德何能啊,能够让你们追随?” 这等嘴脸,卫襄见过的多了,也不以为,只是笑微微的问道。 “仅凭卫仙子够进入鸿钧那老贼的识海,就让我等望尘莫及,而且刚刚卫仙子又为我们指明了方向,我们不追随您,你又该追随谁?” “是吗?那照这么说,这倒是好事一件喽。不过想要追随我,向来没有那么简单的,你们看看跟着我的那些小妖怪,任打任骂,任劳任怨。敢问诸位,可能做到?” 卫襄笑眯眯地问道。 任打任骂,任劳任怨?大佬们略微迟疑,在久远的记忆里查找了一番,发现这女人身后跟着的那些小妖怪,似乎真的是这样的待遇呢。 不过他们可是人,他们可不是什么妖怪,他们就不信卫襄真的敢对他们打打骂骂。 毕竟卫襄此刻的态度好的很,不是吗? 这样一想,大佬们纷纷给自己打了一番气,随即将原本就低着的头颅更低下去了几分: “我们说到做到,日后自然是任由卫仙子差遣!” 卫襄见他们答应得这样干脆,也不说话,一张小脸半掩在风帽中,神情冷峻地盯着他们看了好半晌,才又嫣然一笑: “很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远处的风雪似乎有所感应,骤然间更加猛烈地呼啸扑腾而来。 茫茫旷野,很快就又覆盖了一层冰雪。 脚下的路越走越滑,迎面而来的寒风暴雪像是冰锥一样扑打在人的脸上,尽管所有人都已经在竭力利用灵力为自己做防护,在自己身周布下结界,但是在这暴虐的风雪面前,根本就是无济于事。 已经三天三夜了,他们这这片雪原上一时也不敢停留,一直在向前走向前走,可是这片雪原像是永远没有尽头一样,无论他们走多远,都看不到尽头,入目所及,始终是白茫茫的一片。 追随者们感觉到自己的腿脚越来越沉重,仿佛灌了铅一般抬都抬不起来,在这雪原上磕磕绊绊,跌跌撞撞。 而那个被人护在怀里的女子,却始终安然无恙,在这狂风暴雪中如同闲庭信步一般,惬意得很。 他们也曾恳求女子停下脚步歇息,或者找个地方给大家避一避这风雪,但是她回给他们的只有一句话—— “到底是你们追随我,还是我追随你们?如果不愿意跟着我了,你们随时可以停下来,之后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 追随者们……合着所谓的追随只是个单方面契约? 但最令人恨得牙痒痒的是,这个单方面契约,还是他们苦苦哀求得来的,现在想要毁掉,可以啊,他们停下脚步就可以。 而他们谁也不敢保证,离开了众人,自己还能不能在这片风雪肆虐的雪原上活下去。 无奈,一群人只好跟在卫襄身后继续前行,直到又两天过去,卫襄才算是停下了脚步。 卫襄停下脚步的时候,正值四周一片漆黑。 他们虽然看不清楚太阳到底在哪里,但是周围被黑夜笼罩的时候,他们还是能够明白,是黑夜降临了。 卫襄这样冷不丁地停下脚步,让苦苦跟随了一路的这些人哭笑难言。 笑的是卫襄终于停下了脚步,哭的是,此时他们的队伍,已然从几十个,变成了十几个。 消失的那些人,中途不是没指望过卫襄停下脚步,但是卫襄从来就没理睬,任由他们被这无穷无尽的雪原吞噬。 其他人即使看到了,也都只是犹豫片刻,就毫不犹豫的继续向前走了。 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已然知道跟着卫襄未必会有什么好结果,但要是留下来,那很可能直接就会死—— 别看这片雪原上毫无人类和妖兽的踪迹,这才是真正可怕之处啊! 所以,一看卫襄停下脚步,他们直觉是到地方了,眼底纷纷流露出希冀之意: “卫仙子,可是有什么发现?” 卫襄的风帽被狂风吹了一路,此时已经掉落大半,但是她身周的结界保护着她,当她转过身来的时候,追随者们发现她的脸色依旧白皙中透着红润,半点儿冻伤的痕迹都没有,在尉迟嘉手心里金色的光辉下泛着温润柔软的光泽,如梦似幻。 她朝着身后这群人扫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抬手一指这群人的身后: “看,你们要的机遇,来了。” 机遇,来了? 众人满身的疲惫在瞬间进去,全都眼神狂热地扭过头去看,却发现风雪悲号的雪原上,茫茫的暗夜里,他们什么都看不清。 但是他们,听到了,也感受到了。 似乎有一只远古巨兽在渐渐靠近,一步一步走来,发出沉重的声音,连带着他们脚下的雪地都在轻颤。 很快,修仙者的本能就让他们察觉到了危险,他们中终于有人发出了尖利的惊叫,转过身,四散奔逃,却又在绕了一大圈之后,重新集结在了卫襄的身前,试图让卫襄替他们抵挡眼前这危险。 “这群人,怎么就这么蠢呢?居然想当然地以为,我真的会毫无条件地庇护他们、” 卫襄唇角泛出嘲讽的笑意,悄悄和尉迟嘉嘀咕了一声。 尉迟嘉认真地点头: “他们可能是觉得襄襄你心软吧。” 心软……真的心软吗? 朱云站在旁边,朱红色的衣衫在风雪中如同一团火一般,犹豫再三,终究是选择了沉默。 其实他很清楚,卫襄这么做,并没有错。 在这个地方,谁也没有义务为谁负责,尤其是,那些人并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眼下这个状况,也不适合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沉重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眼前的风雪更急了,几乎遮成了一张雪幕,将他们眼前的一切都尽数遮去。 而这雪幕背后,渐渐传来了一声声沉重的喘息之声,像是一个人在不堪重负地行走,又像是一个困兽在不甘地挣扎。 朱云转过头去,看着卫襄: “跑不跑?” 卫襄一双明亮的眸子在尉迟嘉手心金光的照映下,越发光华璀璨,她眸光流转间,瞥了朱云一眼,淡定地反问道: “到了这个地步,跑得掉吗?” “也是,跑不掉了。” 朱云愣了一下,也听出来了,那沉重的脚步声,已经不仅仅是从他们眼前的雪幕后传来了,而像是从四面八方一起传来一般,将他们严严实实地包围。 朱云不再说话,“唰”地一声抽出了长剑,指向了眼前苍茫的雪夜,一言未发地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卫襄手中的长剑也已经出鞘,在金光中闪烁着寒芒,而尉迟嘉,半点要将手中金光熄灭的打算都没有,一直微微举着手,任凭手心里的金光在夜色中摇曳,如同明灯一般吸引暗夜中的客人前来。 但是,就在脚步声彻底逼近,朱云打算一剑刺出的时候,那脚步声却蓦然停了。 一道像是穿破时空而来的沧桑声音在雪幕之后回荡: “终于有人来了,真是热闹啊。” 会说话?是,人? 朱云一愣,脑海中瞬间掠过这个念头。 第518章 远古囚徒(二) “呵呵,小朋友,我当然是人,只不过……罢了,在这个地方生活久了,也和野兽没什么区别了……” 那道声音停在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透过沉沉夜幕,直击人心。 朱云却在一刹那如遭雷击—— 他,他只是在心里说了这么一句,这个人怎么会知道?! 卫襄和尉迟嘉的脸色也在同一时间变了—— 他们心中的想法是否也被这个掩藏在夜幕之下的“人”窥探得一干二净? 你,是否也能穿透皮囊,看透我们的魂魄? 卫襄抬起头,朝着夜幕中看去,静等那个声音给她回答。 但是许久过去了,那个声音都没有再说话,仿佛“他”只是因为寂寞,跑来跟他们说两句话一般,脚步声没有了,说话声也没有了,余下的,只有呼啸的风雪声,恍若刚才那脚步声和说话声,都只是他们的错觉,只是一场在雪原中跋涉太久造成的幻觉。 可他们心里都有数,这绝不是幻觉。 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在一片诡异的安静中,卫襄和尉迟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沉静之色。 不动,不往前,不问,不后退,就这么僵持着吧,看谁能熬得过谁。 卫襄和尉迟嘉不动了,朱云也跟着不动了。 而那些站在卫襄和尉迟嘉身后的胆小鬼们,就更不敢动了。 卫襄和尉迟嘉在原地布了个结界,干脆燃起篝火,烤着带进来的肉,喝着雪水烧开之后泡的茶,在阴森可怖的暗夜中惬意无比。 朱云见状,忍不住传音提醒卫襄: “这样会不会吸引那个人冲过来?” “要是冲过来就好了,至少我们还能弄清楚那到底是个什么鬼。” 卫襄啃着烤肉,头也没抬地说道。 朱云:……算了,实力强横的人有资本任性。 就凭着他们能在这雪原中布下结界,隔绝寒冷,就该知道人家绝对不是怕事儿的人。 唯有那些站在不远处的前大佬们心中忿忿不平—— 哼,早知道卫襄和尉迟嘉能够布下隔绝寒冷的结界,他们干什么还要受这种罪! 这两个人也真够冷血的,也不说邀请他们进去暖和暖和! 可惜腹诽归腹诽,到底也没人敢说什么,黑暗中那个未知的存在像是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他们在讨厌卫襄的同时,还不得不仰仗人家来保住自己的小命。 于是各方衡量之下,一群人谁也没动,忍受着寒冷和恐惧,一点点地在这黑夜中煎熬着。 黑夜就这么一点一点地过去,直到光亮重回他们眼前的时候,他们也没等来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风雪似乎小了一些,面前的雪原也没有那么暗沉了,他们隐隐约约能看到远处那空无一物的雪地。 可是……空无一物? 没错,夜里曾经有声音传过来的那个方向,只有无穷无尽看不到边的雪原,连个脚印都没有留下。 所以,昨夜发生的一切,真的只是他们的错觉? 一群人莫名其妙有一种自己被耍了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一旦滋生出来,就看不远处结界中相偎而眠的两人格外不顺眼。 “卫仙子,敢问,昨夜我们为何要滞留在此?” 阻止了一下语言,其中一位傻大胆开口问道。 卫襄在尉迟嘉的肩头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站在结界之外,满脸铁青的人,皱眉: “怎么,你想继续往前走?那你继续走好了。” “那您在这里……” “我在这里等人啊,我觉得昨儿晚上那人挺好玩儿的。”卫襄漫不经心地说道。 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一群人:……你妹的,真是有病啊! 那样一个不说话也能把大家吓得不敢吭声的恐怖存在,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如果真的觉得好玩,为什么不动手把他抓起来,夺走他的一切功法? 这女人就是特么的在装逼! 一群人在心里恶狠狠地骂道。 但他们怎么想,和卫襄毫无关系,卫襄和尉迟嘉根本没有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改变主意。 两人继续在结界中吃吃喝喝,说说笑笑,最多也就是在方圆几十米的范围中溜达溜达消个食儿。 而那些心中忿忿的大佬们,到最后也没敢自行离开。 他们原本几十人,到现在已经剩下十几人了,也不知道那些跟丢的人是生是死,是否遇到了什么奇遇? 反正种种原因说起来,他们就是怕死。 所以尽管他们在心中万般猜疑,也没勇气独自离开。 就这么熬呀熬,一天又过去了,黑夜再次降临。 风雪再次肆虐起来的时候,那阵脚步声如约出现。 “等了一天了,是不是觉得很无聊?” 那道沧桑的声音如约而起,让人害怕恐惧的同时,心里又有些隐隐的希冀—— 这个隐藏在夜幕风雪中应该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吧? 不然也不能就这样躲藏在暗夜中,不敢露出真面目,也不敢跟他们正面相对。 但是这个念头刚刚从他们的心头浮现出来,风雪的另一边就传来了回应: “你们这些人啊,一点都没有想着好好修炼,就想着投机取巧捡便宜,真以为这世上的便宜都是那么好占的吗?” 沧桑的声音带着迟暮老人一般的感慨,说中了大部分人的心事。 那些人先是一愣,很快就将惊骇的目光投向了卫襄。 卫襄却一点害怕的模样都没有,站起来朝着那个方向嘻嘻一笑: “你来啦。” 其语气之轻松,仿佛在招呼一个远道而来的老友。 而风雪之后的那道声音,居然也因此而更加平和: “是啊,我来了。” “那你能不能让我们看看你长什么样子呢?” 卫襄依旧语气天真的问道,仿佛她之前从来就没有在意过风雪之后隐藏着的是什么。 那道声音明显愣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明显带了一丝让人显而易见就能察觉到的欢欣雀跃: “你,你不害怕我吗?” “害怕?我为什么要害怕你?如果你真的曾经是人类,我自然不用害怕你,如果你已经不是人类,那没关系,我更不用害怕你。” 卫襄语气轻快的说了一段很拗口的话。 其他人心中一凛,皆想起了卫襄之前带走鸿钧的那个古怪的小鼎。 “呵呵,小朋友,我当然是人,只不过……罢了,在这个地方生活久了,也和野兽没什么区别了……” 那道声音停在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透过沉沉夜幕,直击人心。 朱云却在一刹那如遭雷击—— 他,他只是在心里说了这么一句,这个人怎么会知道?! 卫襄和尉迟嘉的脸色也在同一时间变了—— 他们心中的想法是否也被这个掩藏在夜幕之下的“人”窥探得一干二净? 你,是否也能穿透皮囊,看透我们的魂魄? 卫襄抬起头,朝着夜幕中看去,静等那个声音给她回答。 但是许久过去了,那个声音都没有再说话,仿佛“他”只是因为寂寞,跑来跟他们说两句话一般,脚步声没有了,说话声也没有了,余下的,只有呼啸的风雪声,恍若刚才那脚步声和说话声,都只是他们的错觉,只是一场在雪原中跋涉太久造成的幻觉。 可他们心里都有数,这绝不是幻觉。 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在一片诡异的安静中,卫襄和尉迟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沉静之色。 不动,不往前,不问,不后退,就这么僵持着吧,看谁能熬得过谁。 卫襄和尉迟嘉不动了,朱云也跟着不动了。 而那些站在卫襄和尉迟嘉身后的胆小鬼们,就更不敢动了。 卫襄和尉迟嘉在原地布了个结界,干脆燃起篝火,烤着带进来的肉,喝着雪水烧开之后泡的茶,在阴森可怖的暗夜中惬意无比。 朱云见状,忍不住传音提醒卫襄: “这样会不会吸引那个人冲过来?” “要是冲过来就好了,至少我们还能弄清楚那到底是个什么鬼。” 卫襄啃着烤肉,头也没抬地说道。 朱云:……算了,实力强横的人有资本任性。 就凭着他们能在这雪原中布下结界,隔绝寒冷,就该知道人家绝对不是怕事儿的人。 唯有那些站在不远处的前大佬们心中忿忿不平—— 哼,早知道卫襄和尉迟嘉能够布下隔绝寒冷的结界,他们干什么还要受这种罪! 这两个人也真够冷血的,也不说邀请他们进去暖和暖和! 可惜腹诽归腹诽,到底也没人敢说什么,黑暗中那个未知的存在像是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他们在讨厌卫襄的同时,还不得不仰仗人家来保住自己的小命。 于是各方衡量之下,一群人谁也没动,忍受着寒冷和恐惧,一点点地在这黑夜中煎熬着。 黑夜就这么一点一点地过去,直到光亮重回他们眼前的时候,他们也没等来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风雪似乎小了一些,面前的雪原也没有那么暗沉了,他们隐隐约约能看到远处那空无一物的雪地。 可是……空无一物? 没错,夜里曾经有声音传过来的那个方向,只有无穷无尽看不到边的雪原,连个脚印都没有留下。 所以,昨夜发生的一切,真的只是他们的错觉? 一群人莫名其妙有一种自己被耍了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一旦滋生出来,就看不远处结界中相偎而眠的两人格外不顺眼。 “卫仙子,敢问,昨夜我们为何要滞留在此?” 阻止了一下语言,其中一位傻大胆开口问道。 卫襄在尉迟嘉的肩头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站在结界之外,满脸铁青的人,皱眉: “怎么,你想继续往前走?那你继续走好了。” “那您在这里……” “我在这里等人啊,我觉得昨儿晚上那人挺好玩儿的。”卫襄漫不经心地说道。 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一群人:……你妹的,真是有病啊! 那样一个不说话也能把大家吓得不敢吭声的恐怖存在,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如果真的觉得好玩,为什么不动手把他抓起来,夺走他的一切功法? 这女人就是特么的在装逼! 一群人在心里恶狠狠地骂道。 但他们怎么想,和卫襄毫无关系,卫襄和尉迟嘉根本没有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改变主意。 两人继续在结界中吃吃喝喝,说说笑笑,最多也就是在方圆几十米的范围中溜达溜达消个食儿。 而那些心中忿忿的大佬们,到最后也没敢自行离开。 他们原本几十人,到现在已经剩下十几人了,也不知道那些跟丢的人是生是死,是否遇到了什么奇遇? 反正种种原因说起来,他们就是怕死。 所以尽管他们在心中万般猜疑,也没勇气独自离开。 就这么熬呀熬,一天又过去了,黑夜再次降临。 风雪再次肆虐起来的时候,那阵脚步声如约出现。 “等了一天了,是不是觉得很无聊?” 那道沧桑的声音如约而起,让人害怕恐惧的同时,心里又有些隐隐的希冀—— 这个隐藏在夜幕风雪中应该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吧? 不然也不能就这样躲藏在暗夜中,不敢露出真面目,也不敢跟他们正面相对。 但是这个念头刚刚从他们的心头浮现出来,风雪的另一边就传来了回应: “你们这些人啊,一点都没有想着好好修炼,就想着投机取巧捡便宜,真以为这世上的便宜都是那么好占的吗?” 沧桑的声音带着迟暮老人一般的感慨,说中了大部分人的心事。 那些人先是一愣,很快就将惊骇的目光投向了卫襄。 卫襄却一点害怕的模样都没有,站起来朝着那个方向嘻嘻一笑: “你来啦。” 其语气之轻松,仿佛在招呼一个远道而来的老友。 而风雪之后的那道声音,居然也因此而更加平和: “是啊,我来了。” “那你能不能让我们看看你长什么样子呢?” 卫襄依旧语气天真的问道,仿佛她之前从来就没有在意过风雪之后隐藏着的是什么。 那道声音明显愣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明显带了一丝让人显而易见就能察觉到的欢欣雀跃: “你,你不害怕我吗?” “害怕?我为什么要害怕你?如果你真的曾经是人类,我自然不用害怕你,如果你已经不是人类,那没关系,我更不用害怕你。” 卫襄语气轻快的说了一段很拗口的话。 其他人心中一凛,皆想起了卫襄之前带走鸿钧的那个古怪的小鼎。 第519章 远古囚徒(三) 说完,高悬在卫襄头顶的那双眸子中又露出了些许笑意和调皮之色,人影朝着卫襄眨了眨眼睛: “悄悄告诉你,我在这里,已经千万年了呢。” 卫襄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认真地凝视着眼前巨大的影子,眼底和心底闪过的,全是悲悯。 这是一个巨大堪比山岳的影子,但影子的形貌,并不是纯粹的人类。 她一依稀能从轮廓中看出人类手脚的影子,但是覆盖在这座山岳般身躯之上的,是如同风雪编织而成一般的发毛,在暗夜中飘扬着,如同野兽长长的鬃毛,让“他”的全貌看起来像是传说中的雪怪一样。 而与野兽不同的是,“他”的身上毫无凶蛮暴戾之气,在低头的一刹那,像是一只被人遗弃在雪原的大猫,眼中带着对人间灯火的向往,和怯生生的接近之意。 等到垂下头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卫襄眼眶酸涩,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她的心头翻腾而起,就要夺眶而出—— 身处严寒冷绝的雪原旷野千万年,眼眸中却依旧散发着温柔的暖意,这个远古的囚徒,是如何做到的? “他”是如何在这样绝望得一眼看不到头的岁月和绝境中保持一颗初心,不曾改变的? 前世,她被关在柱国公府几十年而已,重生归来的时候,她就已然是满心满眼的恨意,不将圣德皇帝弄死誓不罢休。 这个“人”,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站在卫襄身旁的尉迟嘉,在同一时刻感受到了卫襄的心绪,他伸手过来,将卫襄手握住,在她耳边轻轻道了一句: “襄襄,人与人是不同的,有人快意恩仇,有人慈悲心肠,都是常事而已。” “我知道啊,可我还是觉得,它好可怜。” 卫襄眼底的悲意稍稍敛去,但是看着眼前巨大影子的眼神依旧带着怜悯。 她仰头看着面前的“雪怪”: “你能不能告诉我,千万年以前,你到底犯下了什么样的大罪,才被人扔进这里的?” “我啊,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的出现,给别人带来了灾难和威胁吧。” “雪怪”扬起头,回忆了一下,又补了一句: “当然,也可能是我长得太好看,遭人嫉妒吧。” “长得太好看……” 卫襄的那点儿心酸刹那间被冲淡,差点儿笑场。 很负责任地说,她根本看不出来眼前这个“人”到底长什么样子,更不必说看得出来他长得好看不好看了。 “雪怪”却已经看见了卫襄眼底那一闪而逝的笑意,又眨了眨眼睛: “可不是,你别看我现在丑,以前我长得可好看了,只要我一出现,女人们的眼中,就绝对看不到第二个男人。” “呵呵。”卫襄终于忍不住笑了两声。 “好吧好吧,你可能曾经长得很好看,那你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卫襄又接着问道。 “因为这里太冷了啊,我要抵御严寒,只好一点一点改变自己啊。” “雪怪”很认真地答道。 “那你叫什么名字?你们那个时代,有三皇五帝和凶兽穷奇吗?” “我叫白泽,我们那个时代,没有什么皇帝,只有首领和大龙……” 雪夜中,蓝衣的女子站在结界内,巨大的雪怪站在结界外,一问一答,相谈甚欢,直至后半夜,卫襄忽然忍不住觉得瞌睡,才停止了和眼前“雪怪”的对话,重新进入了梦乡。 一直在旁边洗耳恭听的朱云直觉不太对劲,看了一眼将卫襄放进大氅中裹好的尉迟嘉: “卫仙子白日里不是睡了很久吗?怎么,就这么睡着了?” “不然呢?还要让她继续无条件相信眼前这个人吗?” 尉迟嘉站起身来,直面“雪怪”和朱云,身上陡然散发出凌厉之意。 “这……”朱云明白了,小仙子这么快就睡着,肯定是尉迟嘉的手段无疑了。 可是,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朱云转头看着依旧伫立在原地的巨大身影,这才发现,巨大的“雪怪”眼中,那温和的光芒,也已经敛去,此时此刻透出的,是深邃的沧桑之意和冷冷的凝视。 原来,这个“雪怪”是真的有问题的啊。 朱云后知后觉地想着。 而这一次,雪怪凝视着尉迟嘉良久,才眼神冰冷地开口: “你这样的人,居然能与她魂魄相连,也是奇事。” “如何奇怪呢?”尉迟嘉不冷不热地问道。 雪怪冷哼: “你的魂魄趋近于黑色,她的魂魄趋近于纯白,你说呢?” “那你的魂魄呢?可分的清是黑是白?” “我的魂魄当然是纯白的啊,我心怀苍生,福泽天下,我的魂魄就代表着至纯的善良。” 雪怪的声音里透着追忆: “想当年,我能被人扔进这里,不就是因为我心太软吗?” “心太软……”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尉迟嘉难得地对着卫襄以外的人笑了笑,“为黎民百姓带来了一场灭世的洪水,就是你的心太软?” “你,你居然知道!” 尉迟嘉“洪水”二字一出口,雪怪就像是受到了天大的惊吓一般,身形踉跄了一下,眸子中满是难以置信: “你,你并不是那个时代的人,你怎么会知道?” “你以为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你曾经做过的事情就没有人知道了吗? 尉迟嘉如墨的双眸与雪怪慌乱的眼神对上,带着淡淡的嘲讽: “人间有本书,叫做《上古纪元》,书中提到世间曾有半人半兽,名为白泽,帝王恶之,因其所到之处,皆有动荡,百姓厌之,因其能所至之处,皆有灾祸……” “胡说,这都是胡说八道,我明明是瑞兽,我明明是能给人带来无尽福泽的神兽!” 雪怪再也听不下去了,高声叫道,打断了尉迟嘉的话。 但是他开始踉跄的巨大身影已经出卖了他的内心—— 眼前这个人所说的话,和那些给他定罪的人说的话一模一样! 慌乱愤怒之下,他巨大的身影一阵晃动,如同野兽一般的巨大前肢抬了起来,就要向着尉迟嘉踩踏下去。 可就在他的前肢即将触碰到结界的一刹那,他又停了下来。 说完,高悬在卫襄头顶的那双眸子中又露出了些许笑意和调皮之色,人影朝着卫襄眨了眨眼睛: “悄悄告诉你,我在这里,已经千万年了呢。” 卫襄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认真地凝视着眼前巨大的影子,眼底和心底闪过的,全是悲悯。 这是一个巨大堪比山岳的影子,但影子的形貌,并不是纯粹的人类。 她一依稀能从轮廓中看出人类手脚的影子,但是覆盖在这座山岳般身躯之上的,是如同风雪编织而成一般的发毛,在暗夜中飘扬着,如同野兽长长的鬃毛,让“他”的全貌看起来像是传说中的雪怪一样。 而与野兽不同的是,“他”的身上毫无凶蛮暴戾之气,在低头的一刹那,像是一只被人遗弃在雪原的大猫,眼中带着对人间灯火的向往,和怯生生的接近之意。 等到垂下头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卫襄眼眶酸涩,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她的心头翻腾而起,就要夺眶而出—— 身处严寒冷绝的雪原旷野千万年,眼眸中却依旧散发着温柔的暖意,这个远古的囚徒,是如何做到的? “他”是如何在这样绝望得一眼看不到头的岁月和绝境中保持一颗初心,不曾改变的? 前世,她被关在柱国公府几十年而已,重生归来的时候,她就已然是满心满眼的恨意,不将圣德皇帝弄死誓不罢休。 这个“人”,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站在卫襄身旁的尉迟嘉,在同一时刻感受到了卫襄的心绪,他伸手过来,将卫襄手握住,在她耳边轻轻道了一句: “襄襄,人与人是不同的,有人快意恩仇,有人慈悲心肠,都是常事而已。” “我知道啊,可我还是觉得,它好可怜。” 卫襄眼底的悲意稍稍敛去,但是看着眼前巨大影子的眼神依旧带着怜悯。 她仰头看着面前的“雪怪”: “你能不能告诉我,千万年以前,你到底犯下了什么样的大罪,才被人扔进这里的?” “我啊,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的出现,给别人带来了灾难和威胁吧。” “雪怪”扬起头,回忆了一下,又补了一句: “当然,也可能是我长得太好看,遭人嫉妒吧。” “长得太好看……” 卫襄的那点儿心酸刹那间被冲淡,差点儿笑场。 很负责任地说,她根本看不出来眼前这个“人”到底长什么样子,更不必说看得出来他长得好看不好看了。 “雪怪”却已经看见了卫襄眼底那一闪而逝的笑意,又眨了眨眼睛: “可不是,你别看我现在丑,以前我长得可好看了,只要我一出现,女人们的眼中,就绝对看不到第二个男人。” “呵呵。”卫襄终于忍不住笑了两声。 “好吧好吧,你可能曾经长得很好看,那你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卫襄又接着问道。 “因为这里太冷了啊,我要抵御严寒,只好一点一点改变自己啊。” “雪怪”很认真地答道。 “那你叫什么名字?你们那个时代,有三皇五帝和凶兽穷奇吗?” “我叫白泽,我们那个时代,没有什么皇帝,只有首领和大龙……” 雪夜中,蓝衣的女子站在结界内,巨大的雪怪站在结界外,一问一答,相谈甚欢,直至后半夜,卫襄忽然忍不住觉得瞌睡,才停止了和眼前“雪怪”的对话,重新进入了梦乡。 一直在旁边洗耳恭听的朱云直觉不太对劲,看了一眼将卫襄放进大氅中裹好的尉迟嘉: “卫仙子白日里不是睡了很久吗?怎么,就这么睡着了?” “不然呢?还要让她继续无条件相信眼前这个人吗?” 尉迟嘉站起身来,直面“雪怪”和朱云,身上陡然散发出凌厉之意。 “这……”朱云明白了,小仙子这么快就睡着,肯定是尉迟嘉的手段无疑了。 可是,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朱云转头看着依旧伫立在原地的巨大身影,这才发现,巨大的“雪怪”眼中,那温和的光芒,也已经敛去,此时此刻透出的,是深邃的沧桑之意和冷冷的凝视。 原来,这个“雪怪”是真的有问题的啊。 朱云后知后觉地想着。 而这一次,雪怪凝视着尉迟嘉良久,才眼神冰冷地开口: “你这样的人,居然能与她魂魄相连,也是奇事。” “如何奇怪呢?”尉迟嘉不冷不热地问道。 雪怪冷哼: “你的魂魄趋近于黑色,她的魂魄趋近于纯白,你说呢?” “那你的魂魄呢?可分的清是黑是白?” “我的魂魄当然是纯白的啊,我心怀苍生,福泽天下,我的魂魄就代表着至纯的善良。” 雪怪的声音里透着追忆: “想当年,我能被人扔进这里,不就是因为我心太软吗?” “心太软……”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尉迟嘉难得地对着卫襄以外的人笑了笑,“为黎民百姓带来了一场灭世的洪水,就是你的心太软?” “你,你居然知道!” 尉迟嘉“洪水”二字一出口,雪怪就像是受到了天大的惊吓一般,身形踉跄了一下,眸子中满是难以置信: “你,你并不是那个时代的人,你怎么会知道?” “你以为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你曾经做过的事情就没有人知道了吗? 尉迟嘉如墨的双眸与雪怪慌乱的眼神对上,带着淡淡的嘲讽: “人间有本书,叫做《上古纪元》,书中提到世间曾有半人半兽,名为白泽,帝王恶之,因其所到之处,皆有动荡,百姓厌之,因其能所至之处,皆有灾祸……” “胡说,这都是胡说八道,我明明是瑞兽,我明明是能给人带来无尽福泽的神兽!” 雪怪再也听不下去了,高声叫道,打断了尉迟嘉的话。 但是他开始踉跄的巨大身影已经出卖了他的内心—— 眼前这个人所说的话,和那些给他定罪的人说的话一模一样! 慌乱愤怒之下,他巨大的身影一阵晃动,如同野兽一般的巨大前肢抬了起来,就要向着尉迟嘉踩踏下去。 可就在他的前肢即将触碰到结界的一刹那,他又停了下来。 第520章 镜像 十日以后,卫襄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他们在雪原上各种做标记,各种转悠,然后发现自己走来走去,原先的标记一个也没找着。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无论怎么走,都不可能再走回原来的地方。 这片雪原就像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只能向前,不能后退,而且你也不知道边界在哪里。 所以说,那些人从和他们分开的一刹那开始,就意味着再也不可能和他们遇见了。 幸好他们一直都是三个人走在一起,如果是一个人在这片雪原上漫无边际的走着,即使不会出现幻觉,也迟早会被寂寞和孤独给逼疯。 认识到这个事实,卫襄有点儿发愁。 松陵子那老头儿求着她来的时候,也没说这火云秘境中会是这种鬼德行啊,现在可好,连回头路都没有,她上哪儿去排除那些对火云宗不利的因素? 她又上哪儿去找那些传说中的秘宝和传承? “要不,我们现在就走算了。” 卫襄和尉迟嘉商量道。 一旁的朱云听着却是有点儿犹豫。 身为被师父寄予厚望的火云宗继承人,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废柴。 可再怎么废柴,他也是希望自己能够为宗门做出点儿什么的。 比如这次进火云秘境,师父跟他说过,如果没有把握,就不要进来。 再加上师父知道他从前对卫襄的那点心事,觉得他跟进来也是在一旁看着别人秀恩爱,难免会觉得刺眼刺心。 但是他最终还是决定跟来,为的不仅仅是跟着卫襄,更多的,是要为火云宗消除隐患。 可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找着,就这么白白跑一趟就出去,他真的不甘心。 所以朱云思忖再三,最终向卫襄说道: “卫仙子,你和尉迟公子如果想先回去的话,你们就先回去,我想在这里再转转,看看还能不能找到点儿别的异常。” 卫襄听朱云这么一说,当即反对: “进来的时候,是一起进来的,要走也要一起走,不然我们自己出去了,你师父还不得哭死在仙云殿?我们再继续往前走走吧。” “那,那就……多谢卫仙子了。” 朱云心中感激又惭愧。 卫襄这么说,很显然是不放心他,而他,真不希望自己是个累赘。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朱云比从前更小心仔细了百倍,每走一步,都恨不得把地上戳出个洞来。 然而“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句话在这里并不适用,任凭朱云如何小心察看,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倒是卫襄在夜里无聊溜达的时候,差点儿被什么东西绊倒,然后就在雪里拽啊拽,最后拽出了一具面貌栩栩如生的老头儿尸体。 没错,地上躺着的就是一具尸体,呼吸全无,魂灯已灭,只有面目狰狞的样貌在向卫襄三人昭示着他生前最后一刻的不甘和绝望。 “哎,这也太可怜了,死了也不能入土为安,就这么曝尸雪原,任由我们这些后来人参观。” 卫襄很有些同情地感叹道。 感叹完了卫襄心头绷着的那根弦却松了下来。 能遇到这个老头的尸体,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的前路,并不是孤独而漫无尽头的啊,顶多就是孤独的时间长了一点嘛。 确定了这一点儿,卫襄很振奋地决定继续往下走,然后打算顺手挖个坑把这老头埋起来,嘴里念念有词: “惊扰到您老人家,您老人家勿怪,这里就这条件,我们也找不着黄土,只能把您老人家重新埋回雪里了,但愿您下辈子别再行恶,有个圆满的人生吧。” 原本卫襄只是下意识地念叨念叨,但是在她话音落下的一刹那,老头儿面目狰狞的脸就忽然舒展开了。 “啊!” 卫襄转头看见,大吃一惊,低低叫了一声之后,在雪地上连滚带爬后退了好几步。 “怎么回事?” 正受了卫襄之命在旁边卖力挖坑的尉迟嘉听见,一个闪身就挡在了卫襄面前,却在看见那老头儿的脸的瞬间,也怔在了原地。 片刻之后,尉迟嘉和卫襄齐刷刷抬起头看向了朱云。 此时的风雪正大,朱云不怎么睁得开眼睛,发现尉迟嘉和卫襄两人都在看着他的时候,他觉得很奇怪: “怎么了?你们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你,你先看看这老头儿。”卫襄说道。 朱云这才朝着地上躺着的尸体看去,一看之下,也大惊失色,悲号一声就扑倒在了老头儿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师父,师父!师父您怎么会在这里,您怎么会在这里啊!” 风雪肆虐的雪原上,回荡着朱云撕心裂肺的哭声,朱云把老头儿冰冷的尸体抱在怀里,嚎啕大哭,整个人都崩溃了。 卫襄和尉迟嘉对视一眼,都没说话,等朱云哭够了,哭声渐渐弱下来之后,卫襄才在朱云耳边轻轻提醒了一句: “嗨,醒醒,这老头儿虽然和你师父长得一样,但他绝对不是你师父。” “呃……呃?” 朱云的哭声立止,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卫襄。 卫襄指挥着尉迟嘉把老头儿的尸体从朱云怀里扒拉出来,才指着老头儿的脸对朱云说道: “你好好看看,你师父有这么年轻?你师父会穿这种衣服?你师父会在这火云秘境中?” 听卫襄这么说,哭得几乎断气儿的朱云这才低下头去,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番这老头儿的容貌。 这一打量,朱云才发现自己可能是闹了个乌龙—— 的确,师父的胡子都白了,这老头儿的胡子还是青黑色的,师父从来不穿绫罗绸缎,身上永远都是朱红色的宗主袍服,而师父,也的确不可能在这火云秘境中。 朱云冷静了一下,抹了抹眼泪,爬起来,对着卫襄拱手为礼: “多谢卫仙子提醒,是我糊涂了……” “这也怪不得你,关心则乱。”卫襄表示不在意,但是她依旧感到很奇怪,“不过这老头儿为什么和你师父长得一模一样?难道你师父当年有个双胞胎兄弟?” “双胞胎兄弟?不可能。” 朱云很快摇头: “师父跟我说过,他当年之所以拜入朱云门下,正是因为家里人都因为饥荒不在了,只剩下他一个人,无路可走,只好想办法进了仙门。” “那就奇怪了,两个人无缘无故的,为什么会长得这么像?” 卫襄皱眉思索了一番,再次忍着心中严重的不适感,蹲下来把老头上上下下地检查了一遍,然后发现这个死去不知道多久的人,双腿断了。 双腿断了……而松陵子的腿,直至送他们进来之前,都没好利索,也没能像从前那样健步如飞。 这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接下来的日子,卫襄的主要日程,就是在脚下的冰层中到处挖坑。 既然有缘遇到了这么一具和松陵子别无二致的尸首,兴许也能遇到别人的“尸首”呢? 果然,三天过去,卫襄又遇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正是已经被她收进了混元鼎中的鸿钧。 鸿钧的本人,是在混元鼎中无误,而此时被挖出来的这个“鸿钧”,一番查看下来,也是失魂而死。 至此,卫襄彻底认定,这几日一直被朱云带在身边的“松陵子”,绝对不会是唯一的巧合。 只是卫襄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直到尉迟嘉状似无意地在旁边提醒了一句: “这世上,或许冥冥之中,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自己,与自身的命运紧密相连,在上古传说中,这种现象叫做‘镜像’。” “镜像?” 卫襄自认读书少,根本没看到过哪本书里有这种古怪的说法,不过她倒是想起了程无心说过的一段话。 那还是前世她初到蓬莱的时候,想家,想姨母,想尉迟嘉。 大师姐见她不开心,就在晚上带着她偷偷溜出山门,乘着小舟去海上看星星。然后大师姐就指着天空中的星星,告诉她,天上的每颗星星都对应着一个人,当这颗星星明亮耀眼的时候,就说明这个人身体健康,一切如意,当这颗星星陨落的时候,则说明这个人不在了。 卫襄当时就把天上最大最亮的那几颗星星跟家里人还有尉迟嘉一一对上了号,并且坚信,那些星星,永远都不会陨落。 虽然后来她想明白了大师姐那些话只不过是安慰她而已,因为人们能看到的星星太少,而这凡间的人,却多如尘沙。 可那时只有十七岁的卫襄,却也曾坚定不移地相信过,这世上,每一个灵魂,在天上都有一颗星星在对应着。 那么按照尉迟嘉的说法,难道是世间所有的人,在这火云秘境中,都有一个“镜像”在对应着? 难道这火云秘境中,也会出现另一个自己,另一个尉迟嘉,乃至于另一个朱云? 那么火云秘境的存在,就和原先作为“流放之地”的意义,完全不同了啊。 至此,问题又来了,既然意义不同了,那火云秘境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怀抱这样的疑问,卫襄选择了,继续挖。 她要一直挖下去,直到挖出她自己来,说不定就知道火云秘境的真正秘密了。 不过还没等她把自己挖出来,就先发现了狐狸精。 那是一个风雪依旧肆虐的黄昏,朱云在仔细照料那具“松陵子”的尸首,卫襄和尉迟嘉在结界中用灵力燃起了一堆火,惬意地打算歇一会儿。 但是风雪却在很短的时间内开始肆虐暴烈,很快就连他们三人联手布下的结界都几乎扛不住。 卫襄半眯着的眼睛睁开了,又开始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很好很好,终于有人出来搞事情了!” 这么多天,她不断地陷入茫然的思考中,早就烦透了,现在终于有人出来了,管他是人是妖,她都表示热烈欢迎! 然而,穿透风雪来的,却是一只火红色狐狸。 狐狸优雅地迈着步子,从风雪中款款走来,走到卫襄面前蹲下,朝着卫襄眨了眨细长的眼睛: “小仙子。” “狐狸精?你怎么会进来的?哎,不对,你不是狐狸精,你是那个镜像吧?” 卫襄惊讶不已,却又很快反应过来—— 她进火云秘境的时候根本就没带狐狸精,松陵子也不至于再把狐狸精给送进来啊! 想清楚这一点,卫襄的灵力立刻就在手中化成了一柄长剑,直指狐狸精: “好了,不要在我面前装神弄鬼企图糊弄我,乖乖地束手就擒吧!看在你是活着的‘镜像’的份儿上,我可以饶你不死!” “卫仙子等等,让我看一下!” 眼前的“狐狸精”还没说话,朱云就先大喊出声。 但他也没看那只蹲在他们面前的狐狸精,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朝着里面张望了一眼之后,才悄悄地吁了一口气,示意卫襄可以继续: “好了,小仙子你可以动手了,但千万不可伤了它的性命。” 卫襄一看朱云这样子,就知道其中定然有猫腻。 卫襄眼睛转了转,趁着朱云一个不防备,冷不防就劈手从他手里夺过了那个袋子: “什么东西,我看看!” 朱云没想到卫襄会来这么一手,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卫襄抽开了袋子口的绳结。 很快,卫襄,就看到了袋子里卧着一只和花生米差不多大小的红狐狸。 虽然只能看出个轮廓,但卫襄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这只缩小的红狐狸,正是胡三娘。 “原来这段日子我们并不是三人同行,而是四人同行啊,朱云你可真是厉害,居然能瞒过你师父和我,悄悄地带它进来!” 卫襄的语气听不出什么喜怒,这让朱云越发忐忑了: “我……卫仙子恕罪……” 到了这个份儿上,除了低头认错,没什么可说的。 卫襄也没指望着他能说出什么来,确定了眼前的狐狸精真的只是一个镜像之后,卫襄就毫不客气地出手了。 那狐狸精也不傻,见卫襄手中的长剑再次凝结,立刻远远地往后跳了几下,对着卫襄大喊道: “你不能对我动手!我来就是问你要回我的肉身!” “啥?肉身?” 卫襄看了看朱云紧紧抱在怀里的那个袋子,懵了,难道不是镜像吗? 第521章 所谓传承 不过卫襄也只懵了那么一会会儿,手中长剑再次朝着狐狸精刺了过去: “啊呸,别以为你们长得一模一样,我就分不出来谁是谁的肉身,你只不过是一个镜像而已,也敢在我面前耍这些花招!” 远远避开的狐狸精万万没想到眼前的女人一点儿情面都不留,急忙闪身躲开了卫襄手里的长剑,站在更远的地方,目露嘲讽,回望着卫襄: “我知道你没有存心要杀我,因为你很清楚,如果你真的杀了我,另一个‘它’也绝对无法存活!” “那你就试试看喽。”卫襄才不会受这种威胁,干脆收了手中长剑,笑眯眯地露出了手中的小鼎,朝着狐狸精追了过去,“来来来,有本事来这里玩儿!” “这是……混元鼎!”狐狸精尖叫了一声,转身就逃。 原本它还不将卫襄手里的小鼎放在心上,但是随着卫襄的靠近,它很快就感受到了那个不起眼的小鼎身上所带的恐怖气息—— 那是能够消融一切的混沌之气! 可是卫襄既然拿定了主意要抓它,自然不会轻易地就这么放过它。 她也没有追,只将手里的小鼎轻轻往空中一抛,小鼎就穿越了风雪,瞬间变大,直接追上去将狐狸精吞入腹中。 随着鼎内传出狐狸精的最后一声惨叫,混元鼎又化成小小巧巧的一枚,飞回了卫襄手中。 卫襄招呼尉迟嘉来瞧鼎内的狐狸精: “你说这也真是奇怪,松陵子和鸿钧的镜像都是死的,怎么就它是活的?” “因为,我并没有得到它的传承。” 尉迟嘉还没说话,旁边就响起了狐狸精弱弱的声音。 “传承?什么传承?”卫襄有点糊涂,“她是来抢你的肉身的哎,你居然还要它什么传承?” “说是镜像,也是传承。” 狐狸精仰头看着卫襄,解释道: “其实我也是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刚刚,我的那个镜像一出现,我就立刻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鸿钧在这里得到了什么。” 狐狸精看着卫襄手心里的小鼎,目露迷惘: “刚才她一出现,我就立刻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吸引我朝着它靠近,那种无声的力量在告诉我,只要我和它融为一体,我就能得到强大无匹的力量,我就能和它的力量合二为一……” “你居然感应到了?”卫襄警惕地看着狐狸精:“那你现在是想……” “我什么都没想,因为我并不能确定,等我和它真的合二为一了,成为主宰的那个,到底是我,还是它。” 狐狸精眼底迷惘渐渐散开,狭长的眼睛里在这一刻,全是清明。 卫襄也表扬地摸摸狐狸精的脑袋: “不错,你的顾虑十分正确,所以我猜,鸿钧,很有可能已经不是原来的鸿钧了。” 所谓的传承,哪里是什么传承,只不过是肉身和这里的镜像之间一场你死我活的争夺而已。 旁边的朱云仔细听完了卫襄和狐狸精的这段对话,心中忽然忧心忡忡起来—— 如今的鸿钧,应该是就鸿钧肉身和镜像的完美结合,既有从前的鸿钧那狂热的野心,也有后来的鸿钧强大的力量,不过做主的程无心那个人,应该是后来者。 那么,师父呢? 他们也在雪原上挖出了师父的镜像啊,而且那个镜像,已经死了。 朱云的脸色在一刹那变得极其难看。 狐狸精很快就察觉到了,等他她看到躺在地上的“松陵子”的尸首,就彻底明白了朱云在担忧什么。 它连忙安慰朱云: “你也不要太过于担心,鸿钧之所以会变,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弱鸡,和镜像合二为一之后,他根本就控制不了镜像强大的力量,只能沦为镜像的奴仆,但宗主大人是不一样的。” “宗主大人修为高深,心智坚定,即使得到了镜像的力量,也绝对不会被他所控制。” “可是师父他根本就没有进来,他是怎么会被这个镜像缠上?” “这个嘛,其实是因为每个人在这火云秘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镜像,即使宗主大人没有进来,他的镜像也依然存在。” 不过卫襄也只懵了那么一会会儿,手中长剑再次朝着狐狸精刺了过去: “啊呸,别以为你们长得一模一样,我就分不出来谁是谁的肉身,你只不过是一个镜像而已,也敢在我面前耍这些花招!” 远远避开的狐狸精万万没想到眼前的女人一点儿情面都不留,急忙闪身躲开了卫襄手里的长剑,站在更远的地方,目露嘲讽,回望着卫襄: “我知道你没有存心要杀我,因为你很清楚,如果你真的杀了我,另一个‘它’也绝对无法存活!” “那你就试试看喽。”卫襄才不会受这种威胁,干脆收了手中长剑,笑眯眯地露出了手中的小鼎,朝着狐狸精追了过去,“来来来,有本事来这里玩儿!” “这是……混元鼎!”狐狸精尖叫了一声,转身就逃。 原本它还不将卫襄手里的小鼎放在心上,但是随着卫襄的靠近,它很快就感受到了那个不起眼的小鼎身上所带的恐怖气息—— 那是能够消融一切的混沌之气! 可是卫襄既然拿定了主意要抓它,自然不会轻易地就这么放过它。 她也没有追,只将手里的小鼎轻轻往空中一抛,小鼎就穿越了风雪,瞬间变大,直接追上去将狐狸精吞入腹中。 随着鼎内传出狐狸精的最后一声惨叫,混元鼎又化成小小巧巧的一枚,飞回了卫襄手中。 卫襄招呼尉迟嘉来瞧鼎内的狐狸精: “你说这也真是奇怪,松陵子和鸿钧的镜像都是死的,怎么就它是活的?” “因为,我并没有得到它的传承。” 尉迟嘉还没说话,旁边就响起了狐狸精弱弱的声音。 “传承?什么传承?”卫襄有点糊涂,“她是来抢你的肉身的哎,你居然还要它什么传承?” “说是镜像,也是传承。” 狐狸精仰头看着卫襄,解释道: “其实我也是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刚刚,我的那个镜像一出现,我就立刻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鸿钧在这里得到了什么。” 狐狸精看着卫襄手心里的小鼎,目露迷惘: “刚才她一出现,我就立刻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吸引我朝着它靠近,那种无声的力量在告诉我,只要我和它融为一体,我就能得到强大无匹的力量,我就能和它的力量合二为一……” “你居然感应到了?”卫襄警惕地看着狐狸精:“那你现在是想……” “我什么都没想,因为我并不能确定,等我和它真的合二为一了,成为主宰的那个,到底是我,还是它。” 狐狸精眼底迷惘渐渐散开,狭长的眼睛里在这一刻,全是清明。 卫襄也表扬地摸摸狐狸精的脑袋: “不错,你的顾虑十分正确,所以我猜,鸿钧,很有可能已经不是原来的鸿钧了。” 所谓的传承,哪里是什么传承,只不过是肉身和这里的镜像之间一场你死我活的争夺而已。 旁边的朱云仔细听完了卫襄和狐狸精的这段对话,心中忽然忧心忡忡起来—— 如今的鸿钧,应该是就鸿钧肉身和镜像的完美结合,既有从前的鸿钧那狂热的野心,也有后来的鸿钧强大的力量,不过做主的程无心那个人,应该是后来者。 那么,师父呢? 他们也在雪原上挖出了师父的镜像啊,而且那个镜像,已经死了。 朱云的脸色在一刹那变得极其难看。 狐狸精很快就察觉到了,等他她看到躺在地上的“松陵子”的尸首,就彻底明白了朱云在担忧什么。 它连忙安慰朱云: “你也不要太过于担心,鸿钧之所以会变,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弱鸡,和镜像合二为一之后,他根本就控制不了镜像强大的力量,只能沦为镜像的奴仆,但宗主大人是不一样的。” “宗主大人修为高深,心智坚定,即使得到了镜像的力量,也绝对不会被他所控制。” “可是师父他根本就没有进来,他是怎么会被这个镜像缠上?” “这个嘛,其实是因为每个人在这火云秘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镜像,即使宗主大人没有进来,他的镜像也依然存在。” 不过卫襄也只懵了那么一会会儿,手中长剑再次朝着狐狸精刺了过去: “啊呸,别以为你们长得一模一样,我就分不出来谁是谁的肉身,你只不过是一个镜像而已,也敢在我面前耍这些花招!” 远远避开的狐狸精万万没想到眼前的女人一点儿情面都不留,急忙闪身躲开了卫襄手里的长剑,站在更远的地方,目露嘲讽,回望着卫襄: “我知道你没有存心要杀我,因为你很清楚,如果你真的杀了我,另一个‘它’也绝对无法存活!” “那你就试试看喽。”卫襄才不会受这种威胁,干脆收了手中长剑,笑眯眯地露出了手中的小鼎,朝着狐狸精追了过去,“来来来,有本事来这里玩儿!” “这是……混元鼎!”狐狸精尖叫了一声,转身就逃。 原本它还不将卫襄手里的小鼎放在心上,但是随着卫襄的靠近,它很快就感受到了那个不起眼的小鼎身上所带的恐怖气息—— 那是能够消融一切的混沌之气! 可是卫襄既然拿定了主意要抓它,自然不会轻易地就这么放过它。 她也没有追,只将手里的小鼎轻轻往空中一抛,小鼎就穿越了风雪,瞬间变大,直接追上去将狐狸精吞入腹中。 随着鼎内传出狐狸精的最后一声惨叫,混元鼎又化成小小巧巧的一枚,飞回了卫襄手中。 卫襄招呼尉迟嘉来瞧鼎内的狐狸精: “你说这也真是奇怪,松陵子和鸿钧的镜像都是死的,怎么就它是活的?” “因为,我并没有得到它的传承。” 尉迟嘉还没说话,旁边就响起了狐狸精弱弱的声音。 “传承?什么传承?”卫襄有点糊涂,“她是来抢你的肉身的哎,你居然还要它什么传承?” “说是镜像,也是传承。” 狐狸精仰头看着卫襄,解释道: “其实我也是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刚刚,我的那个镜像一出现,我就立刻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鸿钧在这里得到了什么。” 狐狸精看着卫襄手心里的小鼎,目露迷惘: “刚才她一出现,我就立刻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吸引我朝着它靠近,那种无声的力量在告诉我,只要我和它融为一体,我就能得到强大无匹的力量,我就能和它的力量合二为一……” “你居然感应到了?”卫襄警惕地看着狐狸精:“那你现在是想……” “我什么都没想,因为我并不能确定,等我和它真的合二为一了,成为主宰的那个,到底是我,还是它。” 狐狸精眼底迷惘渐渐散开,狭长的眼睛里在这一刻,全是清明。 卫襄也表扬地摸摸狐狸精的脑袋: “不错,你的顾虑十分正确,所以我猜,鸿钧,很有可能已经不是原来的鸿钧了。” 所谓的传承,哪里是什么传承,只不过是肉身和这里的镜像之间一场你死我活的争夺而已。 旁边的朱云仔细听完了卫襄和狐狸精的这段对话,心中忽然忧心忡忡起来—— 如今的鸿钧,应该是就鸿钧肉身和镜像的完美结合,既有从前的鸿钧那狂热的野心,也有后来的鸿钧强大的力量,不过做主的程无心那个人,应该是后来者。 那么,师父呢? 他们也在雪原上挖出了师父的镜像啊,而且那个镜像,已经死了。 朱云的脸色在一刹那变得极其难看。 狐狸精很快就察觉到了,等他她看到躺在地上的“松陵子”的尸首,就彻底明白了朱云在担忧什么。 它连忙安慰朱云: “你也不要太过于担心,鸿钧之所以会变,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弱鸡,和镜像合二为一之后,他根本就控制不了镜像强大的力量,只能沦为镜像的奴仆,但宗主大人是不一样的。” “宗主大人修为高深,心智坚定,即使得到了镜像的力量,也绝对不会被他所控制。” “可是师父他根本就没有进来,他是怎么会被这个镜像缠上?” “这个嘛,其实是因为每个人在这火云秘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镜像,即使宗主大人没有进来,他的镜像也依然存在。” 第522章 何为爱情 “小仙子!” 被卫襄如此打趣,狐狸精难得地红了脸,顺带着瞥了一眼正坐在远处专心致志打坐的朱云。 卫襄继续笑嘻嘻: “放心好了,我在我们这边布了结界,无论我们说什么,那边都是听不到的。” “哦,那我就放心了。” 狐狸精脸上那可疑的红晕瞬间有所减退,化做人形的妩媚女子眉眼含羞带怯,美艳不可方物。 卫襄凝视狐狸精好一会儿,由衷感叹: “果然这有了爱情滋润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啊,要不是我能看到你的魂魄,我几乎以为你是被那个狐狸精给吞噬了呢。” “哪有……” 狐狸精含含糊糊地说道,不像是承认,也不像是否认。 卫襄就忍不住继续笑: “从前你可不是这样的,曾经的那只狐狸精,可是大方又泼辣,从不会对谁无情,也从不会对谁专情,多么潇洒快活!” “哎,这说的也是。”被卫襄这么一说,狐狸精也顿时有些感慨。 但是她自己心里很清楚,那样的潇洒快活,以后恐怕是再也不会有了。 不管是人是妖,有一点是致命的相同—— 心无挂碍的时候,大部分都可以潇洒自如,但是一旦有了牵绊,就再难一如既往。 卫襄至此已经能肯定,狐狸精这一次是真的掉进爱情的河流了。 只不过她想不通的是,为什么那么多各种各样的男人,都没能让狐狸精动过心,而朱云何德何能,就让狐狸精痴心到这个地步? 因为在她看来,朱云此人,固然善良又仗义,却着实有些优柔寡断,胆怯懦弱,就心性而言,远远不如一般的仙门弟子。 但今晚,卫襄原本就是打算和狐狸精谈心的,她一点没藏着掖着,直接问了出来: “身为一只正宗的狐狸精,你也算是阅人无数,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看上这人什么了?” 听到卫襄这么问,狐狸精的神色也慢慢严肃起来。 她黑亮的狭长眸子郑重的看着卫襄,问道: “那么小仙子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心中可曾对朱云有过一丝一毫的心动?哪怕是一丁点,一瞬间?” 对朱云心动? 当这个想都没想过的念头从卫襄脑海中闪过的时候,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当然不仅仅是觉得这个念头荒谬可笑,更是因为她清楚地感受到了来自侧方的眼神杀。 尉迟嘉的醋坛子,又打翻了。 狐狸精也在同一时间觉得浑身发抖,仿佛自己被丢出了结界,瞬间冻在了冰天雪地中一般。 她瑟瑟发抖的转过头去,刚好对上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那双冷冷的眸子中,全都是寒冷和警告。 好吧,好吧,算她说错话了。 可这话要是不问个明白,她又如何能安心? 狐狸精衡量再三,还是不怕死的接着问: “小仙子,你能不能回答我?” “当然可以啊,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 卫襄毫不犹毫不犹豫的给出了答案: “我这个人心太小,一直以来只能放一个,放到这个就不能放那个,所以,就算我想要对他有那么一丁点儿一瞬间的心动,也没地方给他挤啊。” 狐狸精:……真是让人心花怒放啊。 远处的尉迟嘉也在同一时间默默的收回了目光,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装吧,你就装吧!” 狐狸精暗暗鄙夷了尉迟嘉一把,终于放心地将话题绕了回去: “既然小仙子你这么说,那我就放心多了,实话告诉你吧,我在朱云的身上,看到了爱情的模样。” “爱,爱情的模样?” 卫襄忽然觉得这话从狐狸精嘴里说出来,听的人耳朵酸。 可现实就是,这话的确是狐狸精说的。 卫襄长叹一声,拍了拍狐狸精的手: “我原本还以为你是个历尽千帆看穿一切的人物,现在看来,你也逃不过世间一个情字啊!” “小仙子,我……” 狐狸精想要说点什么,但是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她在心中默默组织好了语言,才再度跟卫襄开口: “小仙子,以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觉得世间男儿皆薄幸,尤其是你们人类,根本没有一个好东西,但是那一天,在南海,朱云让我有些看不懂。” “南海?” 卫襄仔细回想了一下,也没回想起来自己为了鲛人一族忙成狗的那些时间,朱云和狐狸精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狐狸精知道卫襄肯定是记不得的,悠悠的讲述声随即响起: “那一日,我在海上到处闲逛,看到了一朵花,一朵又红又大,看起来也并不好看的花。” “当时刚好朱云在旁边,我就跟他说我很想要那朵花。当时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真的想让他去为我摘那朵花,因为那朵花的旁边,就是无尽的深渊,而且深渊下面还有鲨鱼游弋。” “以我对你们人类男子的了解,他应该会花言巧语劝说我放弃那朵花,并且告诉我这世界上好看的花多的是,犯不上为了那么一朵花去冒生命危险。” “但是,他并没有说。他只是问我是不是真的喜欢那朵花。我说是,然后他就直接飞身过去,摘了那朵花回来给我。” 狐狸精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朵皱巴巴的风干花朵给卫襄看: “你看,就是这一朵。” 卫襄看着狐狸精手里的花,依然是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 “这么一朵花就轻轻松松让你对他动了心?说真的,这朵花真的不好看,而且……你觉得那所谓的无尽深渊,还有什么鲨鱼能拦得住一个强大的修仙者?在修仙者眼中这哪是冒着什么生命危险,这就是信手拈花啊。” “不,不是这样的,我试过了,那个深渊里的海水带着一种能够夺取人所有灵力的力量,只要飞到那个深渊上空,哪怕是最强大的修仙者,也没有办法保证自己能安然无恙。” 狐狸精眼眸中泛出柔和的光彩,卫襄依稀能够看到,那一日她被人温柔对待之时的欢喜: “从来没有人愿意这样讨我欢心,我曾经用这样的手段试探过每一个在我身边停留过的人类男子,但到最后,愿意为我冒着生命危险的,一个也没有。” “小仙子!” 被卫襄如此打趣,狐狸精难得地红了脸,顺带着瞥了一眼正坐在远处专心致志打坐的朱云。 卫襄继续笑嘻嘻: “放心好了,我在我们这边布了结界,无论我们说什么,那边都是听不到的。” “哦,那我就放心了。” 狐狸精脸上那可疑的红晕瞬间有所减退,化做人形的妩媚女子眉眼含羞带怯,美艳不可方物。 卫襄凝视狐狸精好一会儿,由衷感叹: “果然这有了爱情滋润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啊,要不是我能看到你的魂魄,我几乎以为你是被那个狐狸精给吞噬了呢。” “哪有……” 狐狸精含含糊糊地说道,不像是承认,也不像是否认。 卫襄就忍不住继续笑: “从前你可不是这样的,曾经的那只狐狸精,可是大方又泼辣,从不会对谁无情,也从不会对谁专情,多么潇洒快活!” “哎,这说的也是。”被卫襄这么一说,狐狸精也顿时有些感慨。 但是她自己心里很清楚,那样的潇洒快活,以后恐怕是再也不会有了。 不管是人是妖,有一点是致命的相同—— 心无挂碍的时候,大部分都可以潇洒自如,但是一旦有了牵绊,就再难一如既往。 卫襄至此已经能肯定,狐狸精这一次是真的掉进爱情的河流了。 只不过她想不通的是,为什么那么多各种各样的男人,都没能让狐狸精动过心,而朱云何德何能,就让狐狸精痴心到这个地步? 因为在她看来,朱云此人,固然善良又仗义,却着实有些优柔寡断,胆怯懦弱,就心性而言,远远不如一般的仙门弟子。 但今晚,卫襄原本就是打算和狐狸精谈心的,她一点没藏着掖着,直接问了出来: “身为一只正宗的狐狸精,你也算是阅人无数,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看上这人什么了?” 听到卫襄这么问,狐狸精的神色也慢慢严肃起来。 她黑亮的狭长眸子郑重的看着卫襄,问道: “那么小仙子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心中可曾对朱云有过一丝一毫的心动?哪怕是一丁点,一瞬间?” 对朱云心动? 当这个想都没想过的念头从卫襄脑海中闪过的时候,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当然不仅仅是觉得这个念头荒谬可笑,更是因为她清楚地感受到了来自侧方的眼神杀。 尉迟嘉的醋坛子,又打翻了。 狐狸精也在同一时间觉得浑身发抖,仿佛自己被丢出了结界,瞬间冻在了冰天雪地中一般。 她瑟瑟发抖的转过头去,刚好对上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那双冷冷的眸子中,全都是寒冷和警告。 好吧,好吧,算她说错话了。 可这话要是不问个明白,她又如何能安心? 狐狸精衡量再三,还是不怕死的接着问: “小仙子,你能不能回答我?” “当然可以啊,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 卫襄毫不犹毫不犹豫的给出了答案: “我这个人心太小,一直以来只能放一个,放到这个就不能放那个,所以,就算我想要对他有那么一丁点儿一瞬间的心动,也没地方给他挤啊。” 狐狸精:……真是让人心花怒放啊。 远处的尉迟嘉也在同一时间默默的收回了目光,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装吧,你就装吧!” 狐狸精暗暗鄙夷了尉迟嘉一把,终于放心地将话题绕了回去: “既然小仙子你这么说,那我就放心多了,实话告诉你吧,我在朱云的身上,看到了爱情的模样。” “爱,爱情的模样?” 卫襄忽然觉得这话从狐狸精嘴里说出来,听的人耳朵酸。 可现实就是,这话的确是狐狸精说的。 卫襄长叹一声,拍了拍狐狸精的手: “我原本还以为你是个历尽千帆看穿一切的人物,现在看来,你也逃不过世间一个情字啊!” “小仙子,我……” 狐狸精想要说点什么,但是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她在心中默默组织好了语言,才再度跟卫襄开口: “小仙子,以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觉得世间男儿皆薄幸,尤其是你们人类,根本没有一个好东西,但是那一天,在南海,朱云让我有些看不懂。” “南海?” 卫襄仔细回想了一下,也没回想起来自己为了鲛人一族忙成狗的那些时间,朱云和狐狸精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狐狸精知道卫襄肯定是记不得的,悠悠的讲述声随即响起: “那一日,我在海上到处闲逛,看到了一朵花,一朵又红又大,看起来也并不好看的花。” “当时刚好朱云在旁边,我就跟他说我很想要那朵花。当时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真的想让他去为我摘那朵花,因为那朵花的旁边,就是无尽的深渊,而且深渊下面还有鲨鱼游弋。” “以我对你们人类男子的了解,他应该会花言巧语劝说我放弃那朵花,并且告诉我这世界上好看的花多的是,犯不上为了那么一朵花去冒生命危险。” “但是,他并没有说。他只是问我是不是真的喜欢那朵花。我说是,然后他就直接飞身过去,摘了那朵花回来给我。” 狐狸精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朵皱巴巴的风干花朵给卫襄看: “你看,就是这一朵。” 卫襄看着狐狸精手里的花,依然是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 “这么一朵花就轻轻松松让你对他动了心?说真的,这朵花真的不好看,而且……你觉得那所谓的无尽深渊,还有什么鲨鱼能拦得住一个强大的修仙者?在修仙者眼中这哪是冒着什么生命危险,这就是信手拈花啊。” “不,不是这样的,我试过了,那个深渊里的海水带着一种能够夺取人所有灵力的力量,只要飞到那个深渊上空,哪怕是最强大的修仙者,也没有办法保证自己能安然无恙。” 狐狸精眼眸中泛出柔和的光彩,卫襄依稀能够看到,那一日她被人温柔对待之时的欢喜: “从来没有人愿意这样讨我欢心,我曾经用这样的手段试探过每一个在我身边停留过的人类男子,但到最后,愿意为我冒着生命危险的,一个也没有。” 第523章 镜像出现 清晨的时分,是雪原上最安静的时候。 风雪停止了呼啸,万籁俱寂,仿若亘古之前渺无人烟的大荒之地。 尉迟嘉睁开眼睛,昨夜还睡在他臂弯中的人已经没了影子。 尉迟嘉坐起身,皱眉看了看自己身周,除了皑皑白雪,就是闪烁着淡淡金芒的结界,一切看起来与平常并无两样。 可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尤其是在他用心感应了一下,居然没有感应到卫襄踪迹的时候,他心里莫名地慌乱起来。 “襄襄,襄襄!”尉迟嘉站起来,四顾呼喊。 明明平日里只要襄襄略微一动,他就能察觉到的,为何今日人都走了这么久,他才醒来? 念及此,尉迟嘉心底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涌了出来。 但还没等他细想,远处的雪原上就传来了卫襄的声音: “我在这儿啊,我没走远!” “襄襄?” 尉迟嘉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确定地唤了一声。 “怎么,一会儿不见我就以为我一个人走了?放心,你在这里,我怎么舍得走?” 白茫茫的雪原上,容颜明媚的女子身着蓝衣,披着红色的斗篷,漫步间,嫣然一笑,美艳无双。 尉迟嘉凝视她片刻,朝着她伸出了手: “襄襄,过来。” “我来了。”卫襄欢快地答应,快走几步把手掌放入了尉迟嘉的手心里。 但就在她的手掌即将触碰到尉迟嘉的一刹那,尉迟嘉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然后一道金光重重地打在了她的身上: “原来是你!” “啊!” 被金光打到的女子发出一声惨叫,跌倒在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时候,尉迟嘉已经用一张镇魂符拍了上去,她就这么僵在了雪地里。 “尉迟嘉!” 狐狸精尚且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大叫一声,化出原形,恶狠狠地朝着朝着尉迟嘉呲牙: “你是不是疯了,你居然敢对小仙子动手!” “三娘,你先别激动!” 还好朱云也紧跟着过来,拦住了要扑向尉迟嘉的狐狸精,让狐狸精免了和尉迟嘉动手。 而面对激动的狐狸精,尉迟嘉只冷冷地甩下一句: “她让你变得更强更厉害,就是让你犯蠢吗?” “你什么意思?”狐狸精依旧对尉迟嘉呲着牙。 尉迟嘉不再说什么,抬脚上前,将那个与卫襄一模一样的女子拎在手中,一字一句地问道: “说,她在哪里?!” 被尉迟嘉制服的那个“卫襄”听了,抬头看了尉迟嘉一眼,些许的痴迷闪过之后,冷冷地笑了起来: “我是不会告诉你她在哪里的,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啊,看看是我先死,还是她先死!还有,我劝告你,不要妄想对我用镇魂符,如果我的元神受损,她也绝对要神魂惧散!” 就在狐狸精还迷惑的时候,地上的“卫襄”露出了本来面目—— “她”就是大家在火云秘境中又苦苦寻找了这么些天的卫襄的“镜像”! 难道小仙子遭了她的毒手? 可是不对啊,小仙子手中有混元鼎,再怎么不济,也不可能被一个镜像给害了啊! 清晨的时分,是雪原上最安静的时候。 风雪停止了呼啸,万籁俱寂,仿若亘古之前渺无人烟的大荒之地。 尉迟嘉睁开眼睛,昨夜还睡在他臂弯中的人已经没了影子。 尉迟嘉坐起身,皱眉看了看自己身周,除了皑皑白雪,就是闪烁着淡淡金芒的结界,一切看起来与平常并无两样。 可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尤其是在他用心感应了一下,居然没有感应到卫襄踪迹的时候,他心里莫名地慌乱起来。 “襄襄,襄襄!”尉迟嘉站起来,四顾呼喊。 明明平日里只要襄襄略微一动,他就能察觉到的,为何今日人都走了这么久,他才醒来? 念及此,尉迟嘉心底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涌了出来。 但还没等他细想,远处的雪原上就传来了卫襄的声音: “我在这儿啊,我没走远!” “襄襄?” 尉迟嘉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确定地唤了一声。 “怎么,一会儿不见我就以为我一个人走了?放心,你在这里,我怎么舍得走?” 白茫茫的雪原上,容颜明媚的女子身着蓝衣,披着红色的斗篷,漫步间,嫣然一笑,美艳无双。 尉迟嘉凝视她片刻,朝着她伸出了手: “襄襄,过来。” “我来了。”卫襄欢快地答应,快走几步把手掌放入了尉迟嘉的手心里。 但就在她的手掌即将触碰到尉迟嘉的一刹那,尉迟嘉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然后一道金光重重地打在了她的身上: “原来是你!” “啊!” 被金光打到的女子发出一声惨叫,跌倒在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时候,尉迟嘉已经用一张镇魂符拍了上去,她就这么僵在了雪地里。 “尉迟嘉!” 狐狸精尚且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大叫一声,化出原形,恶狠狠地朝着朝着尉迟嘉呲牙: “你是不是疯了,你居然敢对小仙子动手!” “三娘,你先别激动!” 还好朱云也紧跟着过来,拦住了要扑向尉迟嘉的狐狸精,让狐狸精免了和尉迟嘉动手。 而面对激动的狐狸精,尉迟嘉只冷冷地甩下一句: “她让你变得更强更厉害,就是让你犯蠢吗?” “你什么意思?”狐狸精依旧对尉迟嘉呲着牙。 尉迟嘉不再说什么,抬脚上前,将那个与卫襄一模一样的女子拎在手中,一字一句地问道: “说,她在哪里?!” 被尉迟嘉制服的那个“卫襄”听了,抬头看了尉迟嘉一眼,些许的痴迷闪过之后,冷冷地笑了起来: “我是不会告诉你她在哪里的,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啊,看看是我先死,还是她先死!还有,我劝告你,不要妄想对我用镇魂符,如果我的元神受损,她也绝对要神魂惧散!” 就在狐狸精还迷惑的时候,地上的“卫襄”露出了本来面目—— “她”就是大家在火云秘境中又苦苦寻找了这么些天的卫襄的“镜像”! 难道小仙子遭了她的毒手? 可是不对啊,小仙子手中有混元鼎,再怎么不济,也不可能被一个镜像给害了啊! 清晨的时分,是雪原上最安静的时候。 风雪停止了呼啸,万籁俱寂,仿若亘古之前渺无人烟的大荒之地。 尉迟嘉睁开眼睛,昨夜还睡在他臂弯中的人已经没了影子。 尉迟嘉坐起身,皱眉看了看自己身周,除了皑皑白雪,就是闪烁着淡淡金芒的结界,一切看起来与平常并无两样。 可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尤其是在他用心感应了一下,居然没有感应到卫襄踪迹的时候,他心里莫名地慌乱起来。 “襄襄,襄襄!”尉迟嘉站起来,四顾呼喊。 明明平日里只要襄襄略微一动,他就能察觉到的,为何今日人都走了这么久,他才醒来? 念及此,尉迟嘉心底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涌了出来。 但还没等他细想,远处的雪原上就传来了卫襄的声音: “我在这儿啊,我没走远!” “襄襄?” 尉迟嘉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确定地唤了一声。 “怎么,一会儿不见我就以为我一个人走了?放心,你在这里,我怎么舍得走?” 白茫茫的雪原上,容颜明媚的女子身着蓝衣,披着红色的斗篷,漫步间,嫣然一笑,美艳无双。 尉迟嘉凝视她片刻,朝着她伸出了手: “襄襄,过来。” “我来了。”卫襄欢快地答应,快走几步把手掌放入了尉迟嘉的手心里。 但就在她的手掌即将触碰到尉迟嘉的一刹那,尉迟嘉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然后一道金光重重地打在了她的身上: “原来是你!” “啊!” 被金光打到的女子发出一声惨叫,跌倒在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时候,尉迟嘉已经用一张镇魂符拍了上去,她就这么僵在了雪地里。 “尉迟嘉!” 狐狸精尚且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大叫一声,化出原形,恶狠狠地朝着朝着尉迟嘉呲牙: “你是不是疯了,你居然敢对小仙子动手!” “三娘,你先别激动!” 还好朱云也紧跟着过来,拦住了要扑向尉迟嘉的狐狸精,让狐狸精免了和尉迟嘉动手。 而面对激动的狐狸精,尉迟嘉只冷冷地甩下一句: “她让你变得更强更厉害,就是让你犯蠢吗?” “你什么意思?”狐狸精依旧对尉迟嘉呲着牙。 尉迟嘉不再说什么,抬脚上前,将那个与卫襄一模一样的女子拎在手中,一字一句地问道: “说,她在哪里?!” 被尉迟嘉制服的那个“卫襄”听了,抬头看了尉迟嘉一眼,些许的痴迷闪过之后,冷冷地笑了起来: “我是不会告诉你她在哪里的,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啊,看看是我先死,还是她先死!还有,我劝告你,不要妄想对我用镇魂符,如果我的元神受损,她也绝对要神魂惧散!” 就在狐狸精还迷惑的时候,地上的“卫襄”露出了本来面目—— “她”就是大家在火云秘境中又苦苦寻找了这么些天的卫襄的“镜像”! 难道小仙子遭了她的毒手? 可是不对啊,小仙子手中有混元鼎,再怎么不济,也不可能被一个镜像给害了啊! 清晨的时分,是雪原上最安静的时候。 风雪停止了呼啸,万籁俱寂,仿若亘古之前渺无人烟的大荒之地。 尉迟嘉睁开眼睛,昨夜还睡在他臂弯中的人已经没了影子。 尉迟嘉坐起身,皱眉看了看自己身周,除了皑皑白雪,就是闪烁着淡淡金芒的结界,一切看起来与平常并无两样。 可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尤其是在他用心感应了一下,居然没有感应到卫襄踪迹的时候,他心里莫名地慌乱起来。 “襄襄,襄襄!”尉迟嘉站起来,四顾呼喊。 明明平日里只要襄襄略微一动,他就能察觉到的,为何今日人都走了这么久,他才醒来? 念及此,尉迟嘉心底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涌了出来。 但还没等他细想,远处的雪原上就传来了卫襄的声音: “我在这儿啊,我没走远!” “襄襄?” 尉迟嘉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确定地唤了一声。 “怎么,一会儿不见我就以为我一个人走了?放心,你在这里,我怎么舍得走?” 白茫茫的雪原上,容颜明媚的女子身着蓝衣,披着红色的斗篷,漫步间,嫣然一笑,美艳无双。 尉迟嘉凝视她片刻,朝着她伸出了手: “襄襄,过来。” “我来了。”卫襄欢快地答应,快走几步把手掌放入了尉迟嘉的手心里。 但就在她的手掌即将触碰到尉迟嘉的一刹那,尉迟嘉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然后一道金光重重地打在了她的身上: “原来是你!” “啊!” 被金光打到的女子发出一声惨叫,跌倒在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时候,尉迟嘉已经用一张镇魂符拍了上去,她就这么僵在了雪地里。 “尉迟嘉!” 狐狸精尚且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大叫一声,化出原形,恶狠狠地朝着朝着尉迟嘉呲牙: “你是不是疯了,你居然敢对小仙子动手!” “三娘,你先别激动!” 还好朱云也紧跟着过来,拦住了要扑向尉迟嘉的狐狸精,让狐狸精免了和尉迟嘉动手。 而面对激动的狐狸精,尉迟嘉只冷冷地甩下一句: “她让你变得更强更厉害,就是让你犯蠢吗?” “你什么意思?”狐狸精依旧对尉迟嘉呲着牙。 尉迟嘉不再说什么,抬脚上前,将那个与卫襄一模一样的女子拎在手中,一字一句地问道: “说,她在哪里?!” 被尉迟嘉制服的那个“卫襄”听了,抬头看了尉迟嘉一眼,些许的痴迷闪过之后,冷冷地笑了起来: “我是不会告诉你她在哪里的,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啊,看看是我先死,还是她先死!还有,我劝告你,不要妄想对我用镇魂符,如果我的元神受损,她也绝对要神魂惧散!” 就在狐狸精还迷惑的时候,地上的“卫襄”露出了本来面目—— “她”就是大家在火云秘境中又苦苦寻找了这么些天的卫襄的“镜像”! 难道小仙子遭了她的毒手? 可是不对啊,小仙子手中有混元鼎,再怎么不济,也不可能被一个镜像给害了啊! 第524章 白泽的过往 但是怅然若失什么,卫襄自己也说不清楚。 “小仙子你是不是遗憾和自己的镜像相处时间太短了?”狐狸精在一旁很有兴趣地问道。 “你觉得呢?”卫襄反问道,却没有否认。 这个世上,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这本身的确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如果是在人间遇见,只要确定对方不是有人刻意装神弄鬼,卫襄都愿意好好相处,彼此做个伴儿,犹如别人家的双生子一般。 可是在这个地方,肉身和镜像的关系,除了融合对方,自己做主,就没别的了。 大家想要亲亲热热地相处一场,也不行啊。 基于这种遗憾,卫襄在尉迟嘉准备和镜像融合的时候,友情提示了一句: “哎,你看你要不要考虑多留他几天,让他陪你玩几天?” “玩?有什么可玩的?” 尉迟嘉皱眉,狐疑地看了卫襄一眼: “难道你舍不得他?” 只要一想到在自己找到卫襄以前,这个镜像去骗过卫襄,尉迟嘉真是要气疯了。 所以,无论卫襄说什么,他都不可能再留下他。 卫襄在尉迟嘉的目光里默默地打了个哆嗦,摆摆手: “不不不,你想如何便如何,随你,随你。” 心中却在嘀咕,这人真是的,就算她差点儿被骗了,那骗她的人不是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吗?他又不吃亏。 似乎是感应到了卫襄心中所想,尉迟嘉直接给她抛下一句: “不管是谁变做我的模样,不是我就不是我,你绝不能将我们混为一谈。” “好了好了,我肯定没有将你们混为一谈,我连句话都没有和他多说呢。” 卫襄嘟囔着,到底没有将自己被那人恶心吐了的事情说出来。 要是说出来了,这家伙还不知道要怎么得意呢,她就不说,哼。 对于卫襄这个态度,尉迟嘉表示很满意,这才放心地开始与自己的镜像融合。 漆黑一片的识海中,从头到脚一模一样的两个绝美男子对面而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终究各自变了颜色,一个眉眼冷清,一个眉眼阴鸷。 但是眉眼阴鸷的魂灵之体出口却满是对肉身的嘲讽: “原来你只是外表看着光明磊落犹如君子,内心深处,居然比我还要肮脏黑暗。” “黑暗是真的,但肯定比你干净。” 尉迟嘉缓缓抬手,手心里的金光对准了对面那个一模一样的自己。 “你这是……” 仿佛是在这片金光中感知到了什么,魂灵之体的脸上浮现出震惊之色,很快化为沉沉的绝望,和咬牙切齿的诅咒: “你这样的人啊,会遭到报应的,你夺取了天地的东西,一定会有报应的!” “天地的东西又如何?我既然生于这世间,这世间的万物就皆可为我所用,我为何要遭报应?” 神情清冷的男子冷冷地说道,手中金光再无迟疑地劈了下去: “你又何时听说过,修仙者害怕天地?若是害怕,又何须修仙?” 但是识海中再也没有人回答他了,魂灵之体在金光中快速消融,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芒坠入识海,瞬间就被吞噬,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在这世间一样。 神情冷清的男子眼看着那些光芒彻底消失,才转身走向识海深处,那里,坐着一个俏皮的蓝衣女子,时而朝着他吐吐舌头,时而朝着他眨眨眼睛,时而又如一阵风般消失不见,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捧了一只积雪捏成的小老鼠,放在他的头顶。 “真是皮,看我不在,又开始欺负我了。” 尉迟嘉哑然失笑,终于长舒一口气,在她身旁坐下,开始融合自己新得到的力量。 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任何人能把她从他的身边带走了。 识海之外,雪原之上,正捧着雪团玩得不亦乐乎的卫襄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尉迟嘉眼底,她只是觉得这家伙的坐姿太端正,整个人显得太严肃,非常想要削弱一下这种感觉而已。 正在她玩得高兴的时候,一旁正在和朱云腻歪的狐狸精忽然跳了过来,用爪子戳了戳她: “小仙子,你听。” “什么?”卫襄好奇地抬起头,下意识地凝神细听。 很快,她就听到了一阵很熟悉的沉重脚步声。 “咦,是那只名字叫白泽的雪怪,不过,他不是只有夜里才能出来吗?” 卫襄好奇地望向雪花飞舞的半空,虽然光线阴沉,但这是白天毫无疑问。 狐狸精想了想,给出了一个答案: “可是,他是觉得这会儿大魔王不在吧。” “聪明。” 风雪之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夸赞道。 狐狸精吓得跳了起来,躲在了卫襄身后: “小仙子,我怎么觉得他越走越近了呀?” “因为,他真的越走越近了啊。” 卫襄答道,然后飞快地出手在原地布下了一个结界,将狐狸精扔了进去: “给我守好他!” 然后她大步走出了结界,毫无惧色地看着那个在风雪中渐渐显现出来打得巨大身影: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女子的声音惊愕中带着柔和,让庞大的雪怪停下了脚步。 风雪从他的身边掠过,他的毛发和飞雪和在一起,整个身影都出奇地柔和。 他的声音更是柔和如同人间的孩童: “因为,我想来问问你,能不能带我走?” “你想离开这里?”卫襄看着面前的雪怪,无法想象已然和冰雪融为一体的他到了外面的世界,该如何生存。 雪怪在卫襄面前趴下,乖顺地点头: “是的,我想跟你走——因为,只有你,不觉得我是一个活该流放在这里的囚犯。当然,你要是害怕我,我可以给你看看我的过往。” 一团雾气从组成他头颅的冰雪中飞出,柔和地在卫襄面前摊开,出现一幅幅朦胧的画面。 远古,洪荒,辽阔的大地,一只似鹿似马的白色小兽身带水泽之气,在人间孤独地走着。 旱灾之时,他走过的地方会涌出水泽,人们感激他,崇拜他,称呼他为瑞兽。 洪水之时,他走过的地方会加剧灾难,人们又开始唾弃他,咒骂他,将他视为凶兽。 可是他走来走去,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生来便叫白泽,他生来身边便带着水泽之气,他生来便以这样的形态存在于世间,那些人怎么就这么定了他的罪? 人间的强者天帝们,联手开辟出一片镜像之地,将他流放。但是怅然若失什么,卫襄自己也说不清楚。 “小仙子你是不是遗憾和自己的镜像相处时间太短了?”狐狸精在一旁很有兴趣地问道。 “你觉得呢?”卫襄反问道,却没有否认。 这个世上,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这本身的确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如果是在人间遇见,只要确定对方不是有人刻意装神弄鬼,卫襄都愿意好好相处,彼此做个伴儿,犹如别人家的双生子一般。 可是在这个地方,肉身和镜像的关系,除了融合对方,自己做主,就没别的了。 大家想要亲亲热热地相处一场,也不行啊。 基于这种遗憾,卫襄在尉迟嘉准备和镜像融合的时候,友情提示了一句: “哎,你看你要不要考虑多留他几天,让他陪你玩几天?” “玩?有什么可玩的?” 尉迟嘉皱眉,狐疑地看了卫襄一眼: “难道你舍不得他?” 只要一想到在自己找到卫襄以前,这个镜像去骗过卫襄,尉迟嘉真是要气疯了。 所以,无论卫襄说什么,他都不可能再留下他。 卫襄在尉迟嘉的目光里默默地打了个哆嗦,摆摆手: “不不不,你想如何便如何,随你,随你。” 心中却在嘀咕,这人真是的,就算她差点儿被骗了,那骗她的人不是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吗?他又不吃亏。 似乎是感应到了卫襄心中所想,尉迟嘉直接给她抛下一句: “不管是谁变做我的模样,不是我就不是我,你绝不能将我们混为一谈。” “好了好了,我肯定没有将你们混为一谈,我连句话都没有和他多说呢。” 卫襄嘟囔着,到底没有将自己被那人恶心吐了的事情说出来。 要是说出来了,这家伙还不知道要怎么得意呢,她就不说,哼。 对于卫襄这个态度,尉迟嘉表示很满意,这才放心地开始与自己的镜像融合。 漆黑一片的识海中,从头到脚一模一样的两个绝美男子对面而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终究各自变了颜色,一个眉眼冷清,一个眉眼阴鸷。 但是眉眼阴鸷的魂灵之体出口却满是对肉身的嘲讽: “原来你只是外表看着光明磊落犹如君子,内心深处,居然比我还要肮脏黑暗。” “黑暗是真的,但肯定比你干净。” 尉迟嘉缓缓抬手,手心里的金光对准了对面那个一模一样的自己。 “你这是……” 仿佛是在这片金光中感知到了什么,魂灵之体的脸上浮现出震惊之色,很快化为沉沉的绝望,和咬牙切齿的诅咒: “你这样的人啊,会遭到报应的,你夺取了天地的东西,一定会有报应的!” “天地的东西又如何?我既然生于这世间,这世间的万物就皆可为我所用,我为何要遭报应?” 神情清冷的男子冷冷地说道,手中金光再无迟疑地劈了下去: “你又何时听说过,修仙者害怕天地?若是害怕,又何须修仙?” 但是识海中再也没有人回答他了,魂灵之体在金光中快速消融,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芒坠入识海,瞬间就被吞噬,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在这世间一样。 神情冷清的男子眼看着那些光芒彻底消失,才转身走向识海深处,那里,坐着一个俏皮的蓝衣女子,时而朝着他吐吐舌头,时而朝着他眨眨眼睛,时而又如一阵风般消失不见,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捧了一只积雪捏成的小老鼠,放在他的头顶。 “真是皮,看我不在,又开始欺负我了。” 尉迟嘉哑然失笑,终于长舒一口气,在她身旁坐下,开始融合自己新得到的力量。 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任何人能把她从他的身边带走了。 识海之外,雪原之上,正捧着雪团玩得不亦乐乎的卫襄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尉迟嘉眼底,她只是觉得这家伙的坐姿太端正,整个人显得太严肃,非常想要削弱一下这种感觉而已。 正在她玩得高兴的时候,一旁正在和朱云腻歪的狐狸精忽然跳了过来,用爪子戳了戳她: “小仙子,你听。” “什么?”卫襄好奇地抬起头,下意识地凝神细听。 很快,她就听到了一阵很熟悉的沉重脚步声。 “咦,是那只名字叫白泽的雪怪,不过,他不是只有夜里才能出来吗?” 卫襄好奇地望向雪花飞舞的半空,虽然光线阴沉,但这是白天毫无疑问。 狐狸精想了想,给出了一个答案: “可是,他是觉得这会儿大魔王不在吧。” “聪明。” 风雪之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夸赞道。 狐狸精吓得跳了起来,躲在了卫襄身后: “小仙子,我怎么觉得他越走越近了呀?” “因为,他真的越走越近了啊。” 卫襄答道,然后飞快地出手在原地布下了一个结界,将狐狸精扔了进去: “给我守好他!” 然后她大步走出了结界,毫无惧色地看着那个在风雪中渐渐显现出来打得巨大身影: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女子的声音惊愕中带着柔和,让庞大的雪怪停下了脚步。 风雪从他的身边掠过,他的毛发和飞雪和在一起,整个身影都出奇地柔和。 他的声音更是柔和如同人间的孩童: “因为,我想来问问你,能不能带我走?” “你想离开这里?”卫襄看着面前的雪怪,无法想象已然和冰雪融为一体的他到了外面的世界,该如何生存。 雪怪在卫襄面前趴下,乖顺地点头: “是的,我想跟你走——因为,只有你,不觉得我是一个活该流放在这里的囚犯。当然,你要是害怕我,我可以给你看看我的过往。” 一团雾气从组成他头颅的冰雪中飞出,柔和地在卫襄面前摊开,出现一幅幅朦胧的画面。 远古,洪荒,辽阔的大地,一只似鹿似马的白色小兽身带水泽之气,在人间孤独地走着。 第525章 镜王 卫襄随即将朱云叫过来探问这段渊源。 朱云很快将自己所知道的说了出来: “……没错,这火云秘境的确是从我火云宗的祖师手中传下来的,从不知道多少年以前,它就存在了,我从前只隐约知道它不是什么好地方,而且与我们火云宗生死攸关,其他的,也就不知道了。” “那你们的祖师爷,尊姓大名啊?他有没有什么至交好友什么的?” “我们的祖师爷名字就叫火云,至于至交好友什么的,据说非常非常多,当时的天下强者,大半都是他的好友。” 说起自己的祖师爷,朱云还是颇为自豪的。 卫襄点点头,看向一旁矗立在风雪中的白泽: “火云,听说过吗?” “火云啊……难怪这个地方,会叫火云秘境,原来是他。” 白泽被风雪覆盖的眼睛中透出复杂的情绪,像是久远的怀念,又像是深深的厌恶: “他居然活了这么久呢,我真该感谢他,还送了这么多人进来陪我。” “可是,这中间,没有时差吗?”卫襄在一旁提醒白泽,“你被送进这里,至少也是几万年以前的事情了,而火云宗的存在,也不过两千多年的时间,这中间差着好几万年呢,会不会,你们说得不是同一个火云啊?” “这……”白泽愣住了。 “这倒也是。”朱云也觉得卫襄说得有道理。 卫襄就继续展开自己的调查,问朱云: “那你们的祖师爷当初,为什么要火云秘境留给你们呢?只是为了让你们没事儿把犯了错的人扔进来玩玩?” “那肯定不是……” 朱云连忙辩解,并且觉得卫襄说这话实在有点侮辱自己祖师爷的嫌疑。 身为火云宗弟子,维护祖师爷是非常有必要的,所以朱云镇定了一下,解释道: “虽然我并不清楚火源秘境具体有什么用,又如何关系着我们火云宗的生死存亡,但我知道我们的祖师爷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留下这样一个地方给我们,他老人家必定有他的深意。” “没错,你说的对,他肯定有他的深意——或许,他也只是想让自己的子孙后代替他好好守着这火云秘境罢了。” “守着火云秘境?”朱云的脑子不怎么能转得过这个弯来。 “难道不是吗?” 卫襄挑眉问道,然后与朱云细细分析: “你想啊,是先有你们火云宗还是先有火云秘境?那肯定不用说,也是先有的火云秘境,后有的火云宗,所以也别再说是火云秘境为火云宗所用,应该说因为火云秘境才有了火云宗。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这……好像也很有道理。” 毋庸置疑,卫襄的这番话,朱云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词儿来,可是只要一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门派,居然是为了守护这么一个所在而出现在这世间的,他心里就感觉怪怪的。 卫襄却不会顾及朱云的心情,她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冷静而清醒的分析着: “并且,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说得通了,你们的祖师爷火云很可能和白泽所说的那个火云不是同一个人,他只是远古时期火云的传承者而已,只不过他比较聪明,在自己死之前,干脆就创造出来一个门派,专门替他完成这项任务。” 卫襄分析的头头是道,朱云和狐狸精同时目瞪口—— 听小仙子这么一说,似乎还蛮有道理哈。 毕竟在火云宗里,火云秘境的入口处是固定的,一直也都是有弟子在旁边把守的。 只是朱云的思维还是跟不上卫襄,卫襄眼睛眨了眨,很快就抛开了这个问题不再纠结,转而说起了另外两个字: “好了,这个‘火云’的出处算是有了着落,那我们来说说这个‘镜王’。” “我说过,这个地方与其是叫‘火云秘境’,不如说是叫‘火云秘镜’,毕竟这里每个人都有镜像投影在这里,就像在照镜子一样。” 卫襄分析着,又回过头看了白泽一眼,眼神里满是意味深长: “你说当初联手打造这个地方的强者中,也有一个叫镜王的,那我告诉你一件事情,我来自东海,我是东海的海之领主,在我的治下,有着数不清的,镜灵。” “镜灵?” 白泽不傻,一听这极其巧合的事情,就立刻想明白了卫襄想说什么: “你的意思是,火云秘境和你也有关系?” “不,不是和我有关系,是和我们那儿的一个大叔可能有点关系。” 卫襄说这话的时候,心里真是怀念无所不知的轮回大叔啊。 卫襄随即将朱云叫过来探问这段渊源。 朱云很快将自己所知道的说了出来: “……没错,这火云秘境的确是从我火云宗的祖师手中传下来的,从不知道多少年以前,它就存在了,我从前只隐约知道它不是什么好地方,而且与我们火云宗生死攸关,其他的,也就不知道了。” “那你们的祖师爷,尊姓大名啊?他有没有什么至交好友什么的?” “我们的祖师爷名字就叫火云,至于至交好友什么的,据说非常非常多,当时的天下强者,大半都是他的好友。” 说起自己的祖师爷,朱云还是颇为自豪的。 卫襄点点头,看向一旁矗立在风雪中的白泽: “火云,听说过吗?” “火云啊……难怪这个地方,会叫火云秘境,原来是他。” 白泽被风雪覆盖的眼睛中透出复杂的情绪,像是久远的怀念,又像是深深的厌恶: “他居然活了这么久呢,我真该感谢他,还送了这么多人进来陪我。” “可是,这中间,没有时差吗?”卫襄在一旁提醒白泽,“你被送进这里,至少也是几万年以前的事情了,而火云宗的存在,也不过两千多年的时间,这中间差着好几万年呢,会不会,你们说得不是同一个火云啊?” “这……”白泽愣住了。 “这倒也是。”朱云也觉得卫襄说得有道理。 卫襄就继续展开自己的调查,问朱云: “那你们的祖师爷当初,为什么要火云秘境留给你们呢?只是为了让你们没事儿把犯了错的人扔进来玩玩?” “那肯定不是……” 朱云连忙辩解,并且觉得卫襄说这话实在有点侮辱自己祖师爷的嫌疑。 身为火云宗弟子,维护祖师爷是非常有必要的,所以朱云镇定了一下,解释道: “虽然我并不清楚火源秘境具体有什么用,又如何关系着我们火云宗的生死存亡,但我知道我们的祖师爷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留下这样一个地方给我们,他老人家必定有他的深意。” “没错,你说的对,他肯定有他的深意——或许,他也只是想让自己的子孙后代替他好好守着这火云秘境罢了。” “守着火云秘境?”朱云的脑子不怎么能转得过这个弯来。 “难道不是吗?” 卫襄挑眉问道,然后与朱云细细分析: “你想啊,是先有你们火云宗还是先有火云秘境?那肯定不用说,也是先有的火云秘境,后有的火云宗,所以也别再说是火云秘境为火云宗所用,应该说因为火云秘境才有了火云宗。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这……好像也很有道理。” 毋庸置疑,卫襄的这番话,朱云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词儿来,可是只要一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门派,居然是为了守护这么一个所在而出现在这世间的,他心里就感觉怪怪的。 卫襄却不会顾及朱云的心情,她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冷静而清醒的分析着: “并且,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说得通了,你们的祖师爷火云很可能和白泽所说的那个火云不是同一个人,他只是远古时期火云的传承者而已,只不过他比较聪明,在自己死之前,干脆就创造出来一个门派,专门替他完成这项任务。” 卫襄分析的头头是道,朱云和狐狸精同时目瞪口—— 听小仙子这么一说,似乎还蛮有道理哈。 毕竟在火云宗里,火云秘境的入口处是固定的,一直也都是有弟子在旁边把守的。 只是朱云的思维还是跟不上卫襄,卫襄眼睛眨了眨,很快就抛开了这个问题不再纠结,转而说起了另外两个字: “好了,这个‘火云’的出处算是有了着落,那我们来说说这个‘镜王’。” “我说过,这个地方与其是叫‘火云秘境’,不如说是叫‘火云秘镜’,毕竟这里每个人都有镜像投影在这里,就像在照镜子一样。” 卫襄分析着,又回过头看了白泽一眼,眼神里满是意味深长: “你说当初联手打造这个地方的强者中,也有一个叫镜王的,那我告诉你一件事情,我来自东海,我是东海的海之领主,在我的治下,有着数不清的,镜灵。” “镜灵?” 白泽不傻,一听这极其巧合的事情,就立刻想明白了卫襄想说什么: “你的意思是,火云秘境和你也有关系?” “不,不是和我有关系,是和我们那儿的一个大叔可能有点关系。” 卫襄说这话的时候,心里真是怀念无所不知的轮回大叔啊。 卫襄随即将朱云叫过来探问这段渊源。 朱云很快将自己所知道的说了出来: “……没错,这火云秘境的确是从我火云宗的祖师手中传下来的,从不知道多少年以前,它就存在了,我从前只隐约知道它不是什么好地方,而且与我们火云宗生死攸关,其他的,也就不知道了。” “那你们的祖师爷,尊姓大名啊?他有没有什么至交好友什么的?” “我们的祖师爷名字就叫火云,至于至交好友什么的,据说非常非常多,当时的天下强者,大半都是他的好友。” 说起自己的祖师爷,朱云还是颇为自豪的。 卫襄点点头,看向一旁矗立在风雪中的白泽: “火云,听说过吗?” “火云啊……难怪这个地方,会叫火云秘境,原来是他。” 白泽被风雪覆盖的眼睛中透出复杂的情绪,像是久远的怀念,又像是深深的厌恶: “他居然活了这么久呢,我真该感谢他,还送了这么多人进来陪我。” “可是,这中间,没有时差吗?”卫襄在一旁提醒白泽,“你被送进这里,至少也是几万年以前的事情了,而火云宗的存在,也不过两千多年的时间,这中间差着好几万年呢,会不会,你们说得不是同一个火云啊?” “这……”白泽愣住了。 “这倒也是。”朱云也觉得卫襄说得有道理。 卫襄就继续展开自己的调查,问朱云: “那你们的祖师爷当初,为什么要火云秘境留给你们呢?只是为了让你们没事儿把犯了错的人扔进来玩玩?” “那肯定不是……” 朱云连忙辩解,并且觉得卫襄说这话实在有点侮辱自己祖师爷的嫌疑。 身为火云宗弟子,维护祖师爷是非常有必要的,所以朱云镇定了一下,解释道: “虽然我并不清楚火源秘境具体有什么用,又如何关系着我们火云宗的生死存亡,但我知道我们的祖师爷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留下这样一个地方给我们,他老人家必定有他的深意。” “没错,你说的对,他肯定有他的深意——或许,他也只是想让自己的子孙后代替他好好守着这火云秘境罢了。” “守着火云秘境?”朱云的脑子不怎么能转得过这个弯来。 “难道不是吗?” 卫襄挑眉问道,然后与朱云细细分析: “你想啊,是先有你们火云宗还是先有火云秘境?那肯定不用说,也是先有的火云秘境,后有的火云宗,所以也别再说是火云秘境为火云宗所用,应该说因为火云秘境才有了火云宗。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这……好像也很有道理。” 毋庸置疑,卫襄的这番话,朱云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词儿来,可是只要一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门派,居然是为了守护这么一个所在而出现在这世间的,他心里就感觉怪怪的。 卫襄却不会顾及朱云的心情,她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冷静而清醒的分析着: “并且,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说得通了,你们的祖师爷火云很可能和白泽所说的那个火云不是同一个人,他只是远古时期火云的传承者而已,只不过他比较聪明,在自己死之前,干脆就创造出来一个门派,专门替他完成这项任务。” 第526章 镜王(二) 卫襄随即将朱云叫过来探问这段渊源。 朱云很快将自己所知道的说了出来: “……没错,这火云秘境的确是从我火云宗的祖师手中传下来的,从不知道多少年以前,它就存在了,我从前只隐约知道它不是什么好地方,而且与我们火云宗生死攸关,其他的,也就不知道了。” “那你们的祖师爷,尊姓大名啊?他有没有什么至交好友什么的?” “我们的祖师爷名字就叫火云,至于至交好友什么的,据说非常非常多,当时的天下强者,大半都是他的好友。” 说起自己的祖师爷,朱云还是颇为自豪的。 卫襄点点头,看向一旁矗立在风雪中的白泽: “火云,听说过吗?” “火云啊……难怪这个地方,会叫火云秘境,原来是他。” 白泽被风雪覆盖的眼睛中透出复杂的情绪,像是久远的怀念,又像是深深的厌恶: “他居然活了这么久呢,我真该感谢他,还送了这么多人进来陪我。” “可是,这中间,没有时差吗?”卫襄在一旁提醒白泽,“你被送进这里,至少也是几万年以前的事情了,而火云宗的存在,也不过两千多年的时间,这中间差着好几万年呢,会不会,你们说得不是同一个火云啊?” “这……”白泽愣住了。 “这倒也是。”朱云也觉得卫襄说得有道理。 卫襄就继续展开自己的调查,问朱云: “那你们的祖师爷当初,为什么要火云秘境留给你们呢?只是为了让你们没事儿把犯了错的人扔进来玩玩?” “那肯定不是……” 朱云连忙辩解,并且觉得卫襄说这话实在有点侮辱自己祖师爷的嫌疑。 身为火云宗弟子,维护祖师爷是非常有必要的,所以朱云镇定了一下,解释道: “虽然我并不清楚火源秘境具体有什么用,又如何关系着我们火云宗的生死存亡,但我知道我们的祖师爷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留下这样一个地方给我们,他老人家必定有他的深意。” “没错,你说的对,他肯定有他的深意——或许,他也只是想让自己的子孙后代替他好好守着这火云秘境罢了。” “守着火云秘境?”朱云的脑子不怎么能转得过这个弯来。 “难道不是吗?” 卫襄挑眉问道,然后与朱云细细分析: “你想啊,是先有你们火云宗还是先有火云秘境?那肯定不用说,也是先有的火云秘境,后有的火云宗,所以也别再说是火云秘境为火云宗所用,应该说因为火云秘境才有了火云宗。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这……好像也很有道理。” 毋庸置疑,卫襄的这番话,朱云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词儿来,可是只要一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门派,居然是为了守护这么一个所在而出现在这世间的,他心里就感觉怪怪的。 卫襄却不会顾及朱云的心情,她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冷静而清醒的分析着: “并且,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说得通了,你们的祖师爷火云很可能和白泽所说的那个火云不是同一个人,他只是远古时期火云的传承者而已,只不过他比较聪明,在自己死之前,干脆就创造出来一个门派,专门替他完成这项任务。” 卫襄分析的头头是道,朱云和狐狸精同时目瞪口—— 听小仙子这么一说,似乎还蛮有道理哈。 毕竟在火云宗里,火云秘境的入口处是固定的,一直也都是有弟子在旁边把守的。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怎么就说明火云宗是专门为守护这个火云秘境出现的? 朱云的思维还是不太能跟得上卫襄,看起来还是一副懵懂纠结的样子。 卫襄也懒得再跟他解释掰扯,转而说起了另外两个字: “好了,这个‘火云’的出处算是有了着落,那我们来说说这个‘镜王’。” “我说过,这个地方与其是叫‘火云秘境’,不如说是叫‘火云秘镜’,毕竟这里每个人都有镜像投影在这里,就像在照镜子一样。” 卫襄分析着,又回过头看了白泽一眼,眼神里满是意味深长: “你说当初联手打造这个地方的强者中,也有一个叫镜王的,那我告诉你一件事情,我来自东海,我是东海的海之领主,在我的治下,有着数不清的,镜灵。” “镜灵?” 白泽不傻,一听这极其巧合的事情,就立刻想明白了卫襄想说什么: “你的意思是,火云秘境和你也有关系?” “不,不是和我有关系,是和我们那儿的一个大叔可能有点关系。” 卫襄说这话的时候,心里真是怀念无所不知的轮回大叔啊。 毕竟自己现在所说的一切仅仅是靠推测,可要是轮回大叔在的话,他肯定什么都知道。 “所以呢?”白泽,沉默片刻,温柔的眼神逐渐敛去,目光中渐渐带了凶光。 卫襄仰着头,很容易就能看到他脸上的防备和警惕。 “所以我们可能成不了朋友。”卫襄很坦白地说道,“我现在也不能带你走。” “不能带我走……原来我说了这么多,全都是白费……” 觉得这个女子傻乎乎地好骗,觉得她善良而富有同情心,觉得自己只要袒露一切,就能获得她的信任。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他觉得,真正傻乎乎的人,只有他自己而已。 他怎么能忘了,面前这个强大的灵魂也是人类啊,狡诈又可恶的人类。 良久的沉默之后,白泽的声音彻底冷了下去,如同他周身飞舞盘旋的风雪一样: “那你,就不怕我此刻翻脸,让你们全都葬身于此吗?” “跟了我们这些天了,你觉得,我会怕吗?”面对已经开始翻脸的白泽,卫襄依旧微笑以对。 白泽再次哑口无言。 的确,他们是不必怕的,虽然说眼前这个女子的实际力量跟远古时期的那些强者和帝王比起来远远不及,但她手中有混元鼎。 衡量再三,白泽只能离开。 “再见。” 他将自己的失望和恨意很好地藏了起来,消失前最后一个回眸中又充满了他初次见到卫襄之时的温柔平和。 就连他消失方向的风雪也渐渐平静下来。 白泽这样平静的离去反倒让原本万般警惕准备干一架的朱云和狐狸精心有戚戚: “其实他也怪可怜的……” “他的确很可怜。” 卫襄面无表情地附和了一句,然后对着空荡荡的雪原大声喊道: “但是我告诉你,别想着来报复我们,你要是敢暗地里给我搞事情,我下次就不会来带你走了!” “下次?什么意思?”朱云惊讶不已。 正在暗地里悄咪咪计划着搞事情的某只妖兽也惊呆了,直接就从空无一物的雪原上冒了出来: “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说,如果你表现好,说不定等我回去问清楚了到底怎么回事之后,还会回来带你走,但你要是再暗地里给我下黑手,那我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我……我一定好好表现,我绝对不找你们的麻烦,我也绝对不和你们作对!” 可怜的白泽瞬间在绝望中看到了希望,心中正在逐渐积聚的戾气瞬间消散,满身的毛发迎着风雪飘飞,庞大的身躯在雪原上跳跃着,发出沉闷的声响。 卫襄于这一片沉闷的声响中听到了“咔吧咔吧”几声细微的响声之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乐极生悲啊这是。” 他们脚下的雪原,被这个高兴到手舞足蹈的大家伙,踩塌了。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庞大的雪怪终于心怀期盼地离去,尉迟嘉也彻底和自己的镜像融合完毕。 “发生了什么?” 尉迟嘉睁开眼睛,皱眉看着脚下雪原上一道道如同山崩地裂一般的宽大裂痕,直觉发生过什么事情。 但是卫襄和狐狸精还有朱云三人却齐齐摇头: “没有……不过,可能是地震了吧。” 否认到一半,三人又觉得这样的否认实在是无力得很,又齐齐改了口。 地震? 尉迟嘉闭上眼睛默默感受了一下,最终只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既然她不想说,他不问便是,反正这些迟早都会知道的。 接下来的日子,没有了雪怪的滋扰,一路顺畅的很,等到大家终于帮助朱云找到了他的镜像,让他完成融合之后,卫襄和尉迟嘉终于决定要离开火云秘境了。 几个人进来的时候不难,出去的时候自然也不难,讲松陵子送给他们人手一只的玉简捏碎之后,一望无际的雪原上,立刻就凭空出现了一道混沌之门,卫襄随手捡起一团冰雪砸了过去,门内就传来了一个清凌凌的女子声音: “哎呦,哪个小兔崽子居然乱砸人!” 这声音赫然正是水灵的声音。 卫襄提着的心立刻就放下来了,转头就和尉迟嘉嘀咕: “松陵子这老头儿,把这火云秘境说得多么多么可怕,现在看看也不过如此,我来也来了,走也走了,谁能奈我何?” “嗯,襄襄说得是。”尉迟嘉满口答应。 狐狸精和朱云:……那是因为您老人家比一般人都要彪悍好吧? 总而言之,三个人没有一个反对的。 于是卫襄就这么心怀轻慢之意,一脚踩了出去,然后发出了一声惊叫: “啊……” 卫襄华丽丽地踩空了,从悬崖上直直跌了下去。 好在尉迟嘉反应迅速,飞身而出追了上去,生生在卫襄快要坠到悬崖底下的时候拽住了她,一把拉回了怀里。 “这什么坑爹的门啊,怎么还到处乱跑啊?!” 刚刚反应过来的卫襄气得在半空中破口大骂。 狐狸精和朱云也挂在悬崖上摇摇欲坠,听见卫襄骂门,心里都觉得疑惑—— 按理说,就算一脚踩出来踩空了,小仙子也绝对不是能直接掉下去的人啊,她可是那么强大的神明啊! 可现实就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们不信。 闻讯赶来的松陵子看着卫襄倚在尉迟嘉怀里一脸惊悸,也觉得不可思议,顺嘴就问道: “卫仙子您是在里面饿着了吗?来来来,先吃饭……” “滚蛋!” 卫襄心头火大,对自己的表现失常也是烦躁得很。 但是说起吃饭,她还真有点儿饿了。 俗话说得好,人是铁,一顿不吃饿得慌。自从进了火云秘境,她就没有正经地吃过一顿饭,虽然不会饿得慌,但也是浑身不自在。 卫襄最终表示,看在饭的份儿上,不跟这老头一般见识。 松陵子抹了把冷汗,连忙殷勤地带着卫襄往仙云殿走,至于自己最器重的徒弟,松陵子只瞥了一眼,确定他安然无恙之后,就直接抛到脑后去了。 等卫襄到达仙云殿的时候,提前得到消息的膳堂堂主已经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准备了一桌佳肴,总算是圆了松陵子的面子。 卫襄一看见吃的,也就不想计较那么多了,一阵风卷残云之后,受了惊吓的心灵立刻就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抚慰。 心情不错的卫襄这才开始和和气气地跟松陵子说话,将他们在火云秘境中所见所闻的一切悉数道来。 松陵子越听眉头皱得越深,直到卫襄从混元鼎中拉出那具镜像的“尸首”扔到松陵子面前,这老头儿终于不淡定了,两手哆嗦地指着地上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这,这是怎么回事?” 真是造孽啊,他到底有什么好啊,一个个的都想冒充他也就算了,现在还有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什么狗屁镜像! 松陵子心中十分抓狂。 卫襄却是一脸的“不识好歹”,这什么老头儿啊,老娘辛辛苦苦把这么个人从火云秘境里带出来容易么,居然还遭你嫌弃?! 卫襄当机立断,决定这镜像不给这老头了: “算了算了,看你胆小懦弱的样子,这个镜像我还是直接处理了吧,免得吓着你!” “不不不,卫仙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松陵子又赶忙拦住了。 他虽然心中对这“镜像”百般疑惑,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若是能除此后患,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第527章 镜王(三) 卫襄并不知道“幻蝶”二字对松陵子来说意味着什么,也没看明白这老头忽然间如此热心是为哪般,但这对她来说,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这老头儿说要管到底。 根据松陵子无利不起早的个性,卫襄直觉这老头儿这般热心之下,恐怕是有个什么大坑。 可现状就是,即使这是个大坑,她也不得不跳。 就这样,为了尉迟嘉,其实她还是什么都愿意做的。 卫襄垂眸片刻,点点头: “好,只要您能帮我找到修补尉迟嘉魂魄的办法,您的这份情,我会记在心里的。” 有了卫襄这句话,松陵子也就不再跟卫襄绕弯子了,直言道: “办法很简单,就是把幻蝶带到火云宗来,让它的力量和火云秘境的力量融合,可能会借助火云秘境的力量将尉迟嘉的魂魄修补完整——在我们北海的传说中,幻蝶就是镜王平生最得意的杰作。” “幻蝶是镜王平生最得意的杰作?” 卫襄默念一遍,心头刹那间霍然开朗—— 对啊,幻蝶一族最强大的力量就是幻术,而火云秘境的前身,镜王,最强大的力量,也是幻术啊! 或许幻蝶的力量不足以修补魂魄,但若是幻蝶能唤醒镜王的力量,那就说不准了! 卫襄顿时兴奋不已,站起来就往外跑。 松陵子赶忙追了上去: “卫仙子您这是去哪里?” “我去把你们的火云秘境挖出来,打包带走啊!”卫襄回头,笑眯眯地说道。 松陵子顿觉当头挨了一棒似的,脑袋嗡嗡作响: “你,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与其让我跑回东海再带幻蝶来北海,干脆让我直接把镜王带去东海好了,这样岂不是节省时间?当然,您老人家放心,我用完了就把镜王给您还回来,不要您的!” “不,不是,这是我们火云宗的东西,卫仙子,您不能像个强盗似的,看见点儿好东西就想抢啊……” 松陵子惊觉自己似乎又给自己挖了个坑,连忙反抗,可惜为时已晚。 卫襄眉毛一竖,也立刻变了脸色: “抢?说谁呢你?你不会真的以为你们火云宗就是火云秘境的主人吧?你们充其量,就是火云秘境的一个守护者!再说了,我说过我拿走就不还回来了吗?看把你小气的!” “小气?我……我**你个**!” 松陵子忍了又忍,将脏话咽了下去,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安慰自己,算了算了,这小祖宗肯定是在说大话。 火云秘境在火云宗几千年,岂是别人想挖走就能挖走的?他犯不上为了这种不可能的事情跟她翻脸! 松陵子强行为自己这种“挖坑埋自己”的行为找了个借口,告诉自己要淡定。 他尽量对着卫襄露出和气的面容来: “卫仙子,这事儿不是我小气,而是这火云秘境不是谁想带走就能带走的,它只是一个虚无的存在,并不是什么实实在在的东西。” “这个没关系,能挖走为我所用,那是我的福气,要是实在挖不走,那我再跑回来也不迟,反正我肯定是要挖挖看的。” 卫襄的神情也和气了很多,一副很讲道理的样子。 无计可施,无话可说的松陵子:…… 老子真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然后一头撞死! 卫襄并不知道“幻蝶”二字对松陵子来说意味着什么,也没看明白这老头忽然间如此热心是为哪般,但这对她来说,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这老头儿说要管到底。 根据松陵子无利不起早的个性,卫襄直觉这老头儿这般热心之下,恐怕是有个什么大坑。 可现状就是,即使这是个大坑,她也不得不跳。 就这样,为了尉迟嘉,其实她还是什么都愿意做的。 卫襄垂眸片刻,点点头: “好,只要您能帮我找到修补尉迟嘉魂魄的办法,您的这份情,我会记在心里的。” 有了卫襄这句话,松陵子也就不再跟卫襄绕弯子了,直言道: “办法很简单,就是把幻蝶带到火云宗来,让它的力量和火云秘境的力量融合,可能会借助火云秘境的力量将尉迟嘉的魂魄修补完整——在我们北海的传说中,幻蝶就是镜王平生最得意的杰作。” “幻蝶是镜王平生最得意的杰作?” 卫襄默念一遍,心头刹那间霍然开朗—— 对啊,幻蝶一族最强大的力量就是幻术,而火云秘境的前身,镜王,最强大的力量,也是幻术啊! 或许幻蝶的力量不足以修补魂魄,但若是幻蝶能唤醒镜王的力量,那就说不准了! 卫襄顿时兴奋不已,站起来就往外跑。 松陵子赶忙追了上去: “卫仙子您这是去哪里?” “我去把你们的火云秘境挖出来,打包带走啊!”卫襄回头,笑眯眯地说道。 松陵子顿觉当头挨了一棒似的,脑袋嗡嗡作响: “你,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与其让我跑回东海再带幻蝶来北海,干脆让我直接把镜王带去东海好了,这样岂不是节省时间?当然,您老人家放心,我用完了就把镜王给您还回来,不要您的!” “不,不是,这是我们火云宗的东西,卫仙子,您不能像个强盗似的,看见点儿好东西就想抢啊……” 松陵子惊觉自己似乎又给自己挖了个坑,连忙反抗,可惜为时已晚。 卫襄眉毛一竖,也立刻变了脸色: “抢?说谁呢你?你不会真的以为你们火云宗就是火云秘境的主人吧?你们充其量,就是火云秘境的一个守护者!再说了,我说过我拿走就不还回来了吗?看把你小气的!” “小气?我……我**你个**!” 松陵子忍了又忍,将脏话咽了下去,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安慰自己,算了算了,这小祖宗肯定是在说大话。 火云秘境在火云宗几千年,岂是别人想挖走就能挖走的?他犯不上为了这种不可能的事情跟她翻脸! 松陵子强行为自己这种“挖坑埋自己”的行为找了个借口,告诉自己要淡定。 他尽量对着卫襄露出和气的面容来: “卫仙子,这事儿不是我小气,而是这火云秘境不是谁想带走就能带走的,它只是一个虚无的存在,并不是什么实实在在的东西。” “这个没关系,能挖走为我所用,那是我的福气,要是实在挖不走,那我再跑回来也不迟,反正我肯定是要挖挖看的。” 卫襄的神情也和气了很多,一副很讲道理的样子。 无计可施,无话可说的松陵子:…… 老子真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然后一头撞死! 卫襄并不知道“幻蝶”二字对松陵子来说意味着什么,也没看明白这老头忽然间如此热心是为哪般,但这对她来说,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这老头儿说要管到底。 根据松陵子无利不起早的个性,卫襄直觉这老头儿这般热心之下,恐怕是有个什么大坑。 可现状就是,即使这是个大坑,她也不得不跳。 就这样,为了尉迟嘉,其实她还是什么都愿意做的。 卫襄垂眸片刻,点点头: “好,只要您能帮我找到修补尉迟嘉魂魄的办法,您的这份情,我会记在心里的。” 有了卫襄这句话,松陵子也就不再跟卫襄绕弯子了,直言道: “办法很简单,就是把幻蝶带到火云宗来,让它的力量和火云秘境的力量融合,可能会借助火云秘境的力量将尉迟嘉的魂魄修补完整——在我们北海的传说中,幻蝶就是镜王平生最得意的杰作。” “幻蝶是镜王平生最得意的杰作?” 卫襄默念一遍,心头刹那间霍然开朗—— 对啊,幻蝶一族最强大的力量就是幻术,而火云秘境的前身,镜王,最强大的力量,也是幻术啊! 或许幻蝶的力量不足以修补魂魄,但若是幻蝶能唤醒镜王的力量,那就说不准了! 卫襄顿时兴奋不已,站起来就往外跑。 松陵子赶忙追了上去: “卫仙子您这是去哪里?” “我去把你们的火云秘境挖出来,打包带走啊!”卫襄回头,笑眯眯地说道。 松陵子顿觉当头挨了一棒似的,脑袋嗡嗡作响: “你,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与其让我跑回东海再带幻蝶来北海,干脆让我直接把镜王带去东海好了,这样岂不是节省时间?当然,您老人家放心,我用完了就把镜王给您还回来,不要您的!” “不,不是,这是我们火云宗的东西,卫仙子,您不能像个强盗似的,看见点儿好东西就想抢啊……” 松陵子惊觉自己似乎又给自己挖了个坑,连忙反抗,可惜为时已晚。 卫襄眉毛一竖,也立刻变了脸色: “抢?说谁呢你?你不会真的以为你们火云宗就是火云秘境的主人吧?你们充其量,就是火云秘境的一个守护者!再说了,我说过我拿走就不还回来了吗?看把你小气的!” “小气?我……我**你个**!” 松陵子忍了又忍,将脏话咽了下去,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安慰自己,算了算了,这小祖宗肯定是在说大话。 火云秘境在火云宗几千年,岂是别人想挖走就能挖走的?他犯不上为了这种不可能的事情跟她翻脸! 松陵子强行为自己这种“挖坑埋自己”的行为找了个借口,告诉自己要淡定。 他尽量对着卫襄露出和气的面容来: “卫仙子,这事儿不是我小气,而是这火云秘境不是谁想带走就能带走的,它只是一个虚无的存在,并不是什么实实在在的东西。” “这个没关系,能挖走为我所用,那是我的福气,要是实在挖不走,那我再跑回来也不迟,反正我肯定是要挖挖看的。” 卫襄的神情也和气了很多,一副很讲道理的样子。 无计可施,无话可说的松陵子:…… 老子真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然后一头撞死! 卫襄并不知道“幻蝶”二字对松陵子来说意味着什么,也没看明白这老头忽然间如此热心是为哪般,但这对她来说,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这老头儿说要管到底。 根据松陵子无利不起早的个性,卫襄直觉这老头儿这般热心之下,恐怕是有个什么大坑。 可现状就是,即使这是个大坑,她也不得不跳。 就这样,为了尉迟嘉,其实她还是什么都愿意做的。 卫襄垂眸片刻,点点头: “好,只要您能帮我找到修补尉迟嘉魂魄的办法,您的这份情,我会记在心里的。” 有了卫襄这句话,松陵子也就不再跟卫襄绕弯子了,直言道: “办法很简单,就是把幻蝶带到火云宗来,让它的力量和火云秘境的力量融合,可能会借助火云秘境的力量将尉迟嘉的魂魄修补完整——在我们北海的传说中,幻蝶就是镜王平生最得意的杰作。” “幻蝶是镜王平生最得意的杰作?” 卫襄默念一遍,心头刹那间霍然开朗—— 对啊,幻蝶一族最强大的力量就是幻术,而火云秘境的前身,镜王,最强大的力量,也是幻术啊! 或许幻蝶的力量不足以修补魂魄,但若是幻蝶能唤醒镜王的力量,那就说不准了! 卫襄顿时兴奋不已,站起来就往外跑。 松陵子赶忙追了上去: “卫仙子您这是去哪里?” “我去把你们的火云秘境挖出来,打包带走啊!”卫襄回头,笑眯眯地说道。 松陵子顿觉当头挨了一棒似的,脑袋嗡嗡作响: “你,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与其让我跑回东海再带幻蝶来北海,干脆让我直接把镜王带去东海好了,这样岂不是节省时间?当然,您老人家放心,我用完了就把镜王给您还回来,不要您的!” “不,不是,这是我们火云宗的东西,卫仙子,您不能像个强盗似的,看见点儿好东西就想抢啊……” 松陵子惊觉自己似乎又给自己挖了个坑,连忙反抗,可惜为时已晚。 卫襄眉毛一竖,也立刻变了脸色: “抢?说谁呢你?你不会真的以为你们火云宗就是火云秘境的主人吧?你们充其量,就是火云秘境的一个守护者!再说了,我说过我拿走就不还回来了吗?看把你小气的!” “小气?我……我**你个**!” 松陵子忍了又忍,将脏话咽了下去,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安慰自己,算了算了,这小祖宗肯定是在说大话。 第528章 是福是祸 “收场就收场,我又没有说不管呀!” 卫襄一把将这老头甩开,拍胸脯保证: “你放心,等火云秘境彻底能挪动了,我就把它带走,不会让它继续祸害你们火云宗的!” “带走?你想的美!” 松陵子却又眼睛一瞪,又是一万个不愿意: “凭什么它掠夺了我们火云宗大半的灵气,最终却要被你带走,凭什么?” “那你是想闹哪样?” 卫襄这就不明白了,这老头到底想干嘛? 留着吧,他嫌弃人家祸害,带走吧,他又不甘心,真以为四海之内皆他徒弟,什么都得听他的啊? 松陵子胡子哆嗦着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要你把火云宗给我恢复原样,把这火云秘境还给我恢复原样!再这样下去,我们火云宗弟子连修为都保不住了,你这是要我们火云宗就此灭门啊!” 松陵子满腔悲愤,真的很想大哭一场—— 他千算万算,算出了火云宗即将有一场大灾难,也算出了会有人来解救,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场灾难居然会是自己亲手招来的,但是能解救的人是谁呢? 反正绝不可能是眼前这个祖宗! 卫襄对松陵子这种担忧感到匪夷所思: “至于吗?不就用点灵力吗?灵力这东西没有了还会生出来的,你担心成这样,至于吗?” “感情这刀没割在你身上,你不疼呀?现在要是你和尉迟嘉灵力全无,任人宰割,我看你哭不哭!” “你先别管我哭不哭,我倒是问问你谁要宰割你们了?你怕什么,有我们在谁敢宰割你们?” 卫襄觉得这老头完全就是无中生有,刻意闹事。 松陵子气的直跺脚: “祖宗啊,我说你到底是真的天真不懂事呢,还是脑袋缺根筋?这北海难道只有我们火云宗吗?没有别的门派吗?” “你知不知道我们火云宗的现状已经传了出去,长陵山脉所有的门派都已经派了人来,在山门外要进来查看,口口声声说要帮助我们火云宗,你告诉我这叫没事儿?” “那些人居然这么沉不住气,只不过区区四十九天而已,居然就想吞了火云宗?他们的胃口倒是不小呢。” 卫襄至此总算明白了松陵子,心里的忐忑不安,一丝淡淡的愧疚浮上心头。 也是,她当初只是一心想着要把火云秘境给挖出来带走,却忽略了这样会给火云宗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难不成真是后来的日子过得太顺当了,她忘记了东海仙门之间的那些刀光剑影? 不过呢,在东海的时候她都没有害怕,如今她也照样不怕。 本着一人做事一人当,自己甩的锅自己来扛的做人原则,卫襄几乎没怎么考虑,就做出了决定: “算了老头儿,看在你哭的这么可怜的份上,这件事情交给我,我去会会他们!” 松陵子一听卫襄这么说,顿时也不气了,也不怒了,冷笑道: “你要真是能把这件事情扛下来也算是你有几分良心!但我只怕你心思够大,本事却小,你倒是说说看,就凭着你的一己之力,能够与整个北海仙门作对吗?” “我当然不能了,我一个人,哪里打得过那么多人,但是,她能啊。” 卫襄笑嘻嘻的回头,一指火云秘境的门。 只见那道门上原本只是若隐若现的女子身影,如今已经凝实的几乎像是一个真人一般,除了还不能从门上走下来,几乎与常人女子无异。 “这……你到底什么意思?” 松陵子艰难的问出了这句话,心底有个呼出欲出的想法,却始终说不出口。 卫襄伸出手,一道灵力注入那道门,门上的女子忽然之间就从门上飘了下来,卫襄轻轻一伸手,就将她拉在了手中。 “就是这样啊,既然火云宗用所有的灵力供养了她,她定然也会庇护你们火云宗的。” 卫襄笑眯眯的将手心里牵着的那只玉手往松陵子面前送了送,示意松陵子伸手握住。 松陵子吓了一大跳,慌忙后腿: “你这是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可别害得我晚节不保!” “哈哈,真是笑死人了,你老人家还有什么晚节?” 卫襄对松陵子这副胆小如鼠避女色如蛇蝎的举动,给予了充分的嘲笑。 但是卫襄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有良心的女子,在这种状况下,她也没有再继续逼迫松陵子脸面,而是带着那女子, “收场就收场,我又没有说不管呀!” 卫襄一把将这老头甩开,拍胸脯保证: “你放心,等火云秘境彻底能挪动了,我就把它带走,不会让它继续祸害你们火云宗的!” “带走?你想的美!” 松陵子却又眼睛一瞪,又是一万个不愿意: “凭什么它掠夺了我们火云宗大半的灵气,最终却要被你带走,凭什么?” “那你是想闹哪样?” 卫襄这就不明白了,这老头到底想干嘛? 留着吧,他嫌弃人家祸害,带走吧,他又不甘心,真以为四海之内皆他徒弟,什么都得听他的啊? 松陵子胡子哆嗦着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要你把火云宗给我恢复原样,把这火云秘境还给我恢复原样!再这样下去,我们火云宗弟子连修为都保不住了,你这是要我们火云宗就此灭门啊!” 松陵子满腔悲愤,真的很想大哭一场—— 他千算万算,算出了火云宗即将有一场大灾难,也算出了会有人来解救,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场灾难居然会是自己亲手招来的,但是能解救的人是谁呢? 反正绝不可能是眼前这个祖宗! 卫襄对松陵子这种担忧感到匪夷所思: “至于吗?不就用点灵力吗?灵力这东西没有了还会生出来的,你担心成这样,至于吗?” “感情这刀没割在你身上,你不疼呀?现在要是你和尉迟嘉灵力全无,任人宰割,我看你哭不哭!” “你先别管我哭不哭,我倒是问问你谁要宰割你们了?你怕什么,有我们在谁敢宰割你们?” 卫襄觉得这老头完全就是无中生有,刻意闹事。 松陵子气的直跺脚: “祖宗啊,我说你到底是真的天真不懂事呢,还是脑袋缺根筋?这北海难道只有我们火云宗吗?没有别的门派吗?” “你知不知道我们火云宗的现状已经传了出去,长陵山脉所有的门派都已经派了人来,在山门外要进来查看,口口声声说要帮助我们火云宗,你告诉我这叫没事儿?” “那些人居然这么沉不住气,只不过区区四十九天而已,居然就想吞了火云宗?他们的胃口倒是不小呢。” 卫襄至此总算明白了松陵子,心里的忐忑不安,一丝淡淡的愧疚浮上心头。 也是,她当初只是一心想着要把火云秘境给挖出来带走,却忽略了这样会给火云宗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难不成真是后来的日子过得太顺当了,她忘记了东海仙门之间的那些刀光剑影? 不过呢,在东海的时候她都没有害怕,如今她也照样不怕。 本着一人做事一人当,自己甩的锅自己来扛的做人原则,卫襄几乎没怎么考虑,就做出了决定: “算了老头儿,看在你哭的这么可怜的份上,这件事情交给我,我去会会他们!” 松陵子一听卫襄这么说,顿时也不气了,也不怒了,冷笑道: “你要真是能把这件事情扛下来也算是你有几分良心!但我只怕你心思够大,本事却小,你倒是说说看,就凭着你的一己之力,能够与整个北海仙门作对吗?” “我当然不能了,我一个人,哪里打得过那么多人,但是,她能啊。” 卫襄笑嘻嘻的回头,一指火云秘境的门。 只见那道门上原本只是若隐若现的女子身影,如今已经凝实的几乎像是一个真人一般,除了还不能从门上走下来,几乎与常人女子无异。 “这……你到底什么意思?” 松陵子艰难的问出了这句话,心底有个呼出欲出的想法,却始终说不出口。 卫襄伸出手,一道灵力注入那道门,门上的女子忽然之间就从门上飘了下来,卫襄轻轻一伸手,就将她拉在了手中。 “就是这样啊,既然火云宗用所有的灵力供养了她,她定然也会庇护你们火云宗的。” 卫襄笑眯眯的将手心里牵着的那只玉手往松陵子面前送了送,示意松陵子伸手握住。 松陵子吓了一大跳,慌忙后腿: “你这是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可别害得我晚节不保!” “哈哈,真是笑死人了,你老人家还有什么晚节?” 卫襄对松陵子这副胆小如鼠避女色如蛇蝎的举动,给予了充分的嘲笑。 但是卫襄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有良心的女子,在这种状况下,她也没有再继续逼迫松陵子脸面,而是带着那女子, “收场就收场,我又没有说不管呀!” 卫襄一把将这老头甩开,拍胸脯保证: “你放心,等火云秘境彻底能挪动了,我就把它带走,不会让它继续祸害你们火云宗的!” “带走?你想的美!” 松陵子却又眼睛一瞪,又是一万个不愿意: “凭什么它掠夺了我们火云宗大半的灵气,最终却要被你带走,凭什么?” “那你是想闹哪样?” 卫襄这就不明白了,这老头到底想干嘛? 留着吧,他嫌弃人家祸害,带走吧,他又不甘心,真以为四海之内皆他徒弟,什么都得听他的啊? 松陵子胡子哆嗦着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要你把火云宗给我恢复原样,把这火云秘境还给我恢复原样!再这样下去,我们火云宗弟子连修为都保不住了,你这是要我们火云宗就此灭门啊!” 松陵子满腔悲愤,真的很想大哭一场—— 他千算万算,算出了火云宗即将有一场大灾难,也算出了会有人来解救,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场灾难居然会是自己亲手招来的,但是能解救的人是谁呢? 反正绝不可能是眼前这个祖宗! 卫襄对松陵子这种担忧感到匪夷所思: “至于吗?不就用点灵力吗?灵力这东西没有了还会生出来的,你担心成这样,至于吗?” “感情这刀没割在你身上,你不疼呀?现在要是你和尉迟嘉灵力全无,任人宰割,我看你哭不哭!” “你先别管我哭不哭,我倒是问问你谁要宰割你们了?你怕什么,有我们在谁敢宰割你们?” 卫襄觉得这老头完全就是无中生有,刻意闹事。 松陵子气的直跺脚: “祖宗啊,我说你到底是真的天真不懂事呢,还是脑袋缺根筋?这北海难道只有我们火云宗吗?没有别的门派吗?” “你知不知道我们火云宗的现状已经传了出去,长陵山脉所有的门派都已经派了人来,在山门外要进来查看,口口声声说要帮助我们火云宗,你告诉我这叫没事儿?” “那些人居然这么沉不住气,只不过区区四十九天而已,居然就想吞了火云宗?他们的胃口倒是不小呢。” 卫襄至此总算明白了松陵子,心里的忐忑不安,一丝淡淡的愧疚浮上心头。 也是,她当初只是一心想着要把火云秘境给挖出来带走,却忽略了这样会给火云宗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难不成真是后来的日子过得太顺当了,她忘记了东海仙门之间的那些刀光剑影? 不过呢,在东海的时候她都没有害怕,如今她也照样不怕。 本着一人做事一人当,自己甩的锅自己来扛的做人原则,卫襄几乎没怎么考虑,就做出了决定: “算了老头儿,看在你哭的这么可怜的份上,这件事情交给我,我去会会他们!” 松陵子一听卫襄这么说,顿时也不气了,也不怒了,冷笑道: “你要真是能把这件事情扛下来也算是你有几分良心!但我只怕你心思够大,本事却小,你倒是说说看,就凭着你的一己之力,能够与整个北海仙门作对吗?” “我当然不能了,我一个人,哪里打得过那么多人,但是,她能啊。” 卫襄笑嘻嘻的回头,一指火云秘境的门。 只见那道门上原本只是若隐若现的女子身影,如今已经凝实的几乎像是一个真人一般,除了还不能从门上走下来,几乎与常人女子无异。 “这……你到底什么意思?” 松陵子艰难的问出了这句话,心底有个呼出欲出的想法,却始终说不出口。 第529章 带回东海 入夜,火云宗,仙云殿。 在卫襄足足揍了三十多个人之后,那些前来挑衅的修仙者终于是暂时滚蛋了。 至于说他们为什么没有一起上前来群殴卫襄,自然是因为火云宗大批堂主反叛的事情好歹算是瞒住了,想要打群架的那些人仔细掂量了一番,最后还是放弃了。 而那些人的目标,也已经成功转移了,从那虚无缥缈的火云秘境上,转移到了卫襄脚下实实在在的大鼎上。 松陵子虽然暗暗地为这事儿窃喜,但表面上,他还是表示了对卫襄的同情: “卫仙子你也真是的,就算是想要保住咱们火云宗,也用不着这样以身犯险,去转移他们的视线……” “无妨,这是我给你的补偿。” 卫襄一眼看穿了这老头儿的口是心非,干脆有话直说,将手中把玩着的雕花镜送到了老头儿面前: “这个镜子我会带回东海一趟,等事情了了,我会送还给你。” “不行,这面镜子是镜王的本体,是我们火云宗的东西,你不能就这么带走!” “怎么就成了你们的东西?难道一样东西让你们看守了几千年,就成你们的了?哪有这样的道理啊。”卫襄对松陵子的强词夺理表示严重不满,“再说了,你想要将镜王据为己有,你好歹也问问人家镜王自己同不同意啊!” “问镜王自己?卫仙子你可真会开玩笑……” 松陵子忍不住笑了,不过笑到一半就停了下来,笑不出来了—— 一个淡淡的女子身影忽然就凭空出现在了他面前,一双妙目冷冷地凝视着他,带着远古神袛的威压,让他瞬间产生了一种四肢着地大礼参拜的冲动! “这,这是……” 松陵子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之前卫襄往他手里塞的那只玉手—— 当时卫襄是带着这女子的影子去了山门外没错吧?可,可后来,就没见到了啊。 看着松陵子一脸懵逼的模样,卫襄反倒笑了。 她笑眯眯地凑到松陵子面前,问道: “老头儿,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动判断别人心中所想,然后如数奉还这件事,是混元鼎自己干的吧?” “难道,难道是……” 松陵子看着眼前的女子身影,结结巴巴地连句话都说不完整了。 还好有卫襄替他补充完整,这才让旁听的人和妖们听明白了: “没错,就是我们的前辈,镜王女神出手相助的。她的本体是一面灵镜,能够照见人心中所想,然后,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就如同人照镜子一般,你对着镜子笑,镜子也会对你笑,你对着镜子哭,那镜子也只好还你两行清泪。” 照见人心中所想,然后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好可怕的法术! 仙云殿内人和妖都在同一时间冒出这么个想法。 唯有松陵子的关注点和别人不太一样: “那,照这么说,是镜王前辈,觉醒了?” “算不上觉醒,只能说是醒来了。” 卫襄转头看着身侧漂浮在虚空中的女子,眼底有着显而易见的惋惜: “她的魂魄连同本体一起被封印,沉睡了千万年,即使如今被火云宗的灵力供养了七七四十九天,对她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充其量能让她魂魄重临世间而已。” “那你是打算就这么带她回东海?”松陵子接着问道。 卫襄一挑眉,笑了: “不然呢?凭着你们火云宗的这点儿灵气,能够供养到她完全恢复吗?” “我……” 松陵子顿时气短。 仅仅七七十九天而已,整个火云宗的灵气都被掠夺了大半,上万弟子都差点儿修为被废。 照这个进度,想要镜王完全恢复,最起码还得灵力供养几十年,那火云宗不得变成荒芜一片的死地? 松陵子终于清醒地意识到,现在已经不是卫襄愿不愿意把火云秘境留下来的问题了,完全就是,他们自己留不起啊! 可是,镜王要是有一日重临世间,对这个世间来说,真的就是好事吗? 松陵子看着卫襄身边那个女子的身影,默默地叹了口气。 三更,整个火云宗都安静了下来,四处一片暗沉寂静,只有山间各处的灯火辉煌灿烂,为夜归的人照亮脚下的路。 尉迟嘉牵着卫襄走在山间,紫色和蓝色的衣衫在夜风中交缠,衣袂飘飘中带着无尽的缠绵之意。 卫襄手里拿着雕花的镜子,翻来覆去看了一遍,仍旧喜形于色: “尉迟嘉,这次我们带着它回东海,一定能够让你想起从前的。” 尉迟嘉微微垂眸,看着身边神情欢快的女子,神情在夜色中悲喜莫测: “襄襄,如果我永远都想不起来,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喜欢我吗?”入夜,火云宗,仙云殿。 在卫襄足足揍了三十多个人之后,那些前来挑衅的修仙者终于是暂时滚蛋了。 至于说他们为什么没有一起上前来群殴卫襄,自然是因为火云宗大批堂主反叛的事情好歹算是瞒住了,想要打群架的那些人仔细掂量了一番,最后还是放弃了。 而那些人的目标,也已经成功转移了,从那虚无缥缈的火云秘境上,转移到了卫襄脚下实实在在的大鼎上。 松陵子虽然暗暗地为这事儿窃喜,但表面上,他还是表示了对卫襄的同情: “卫仙子你也真是的,就算是想要保住咱们火云宗,也用不着这样以身犯险,去转移他们的视线……” “无妨,这是我给你的补偿。” 卫襄一眼看穿了这老头儿的口是心非,干脆有话直说,将手中把玩着的雕花镜送到了老头儿面前: “这个镜子我会带回东海一趟,等事情了了,我会送还给你。” “不行,这面镜子是镜王的本体,是我们火云宗的东西,你不能就这么带走!” “怎么就成了你们的东西?难道一样东西让你们看守了几千年,就成你们的了?哪有这样的道理啊。”卫襄对松陵子的强词夺理表示严重不满,“再说了,你想要将镜王据为己有,你好歹也问问人家镜王自己同不同意啊!” “问镜王自己?卫仙子你可真会开玩笑……” 松陵子忍不住笑了,不过笑到一半就停了下来,笑不出来了—— 一个淡淡的女子身影忽然就凭空出现在了他面前,一双妙目冷冷地凝视着他,带着远古神袛的威压,让他瞬间产生了一种四肢着地大礼参拜的冲动! “这,这是……” 松陵子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之前卫襄往他手里塞的那只玉手—— 当时卫襄是带着这女子的影子去了山门外没错吧?可,可后来,就没见到了啊。 看着松陵子一脸懵逼的模样,卫襄反倒笑了。 她笑眯眯地凑到松陵子面前,问道: “老头儿,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动判断别人心中所想,然后如数奉还这件事,是混元鼎自己干的吧?” “难道,难道是……” 松陵子看着眼前的女子身影,结结巴巴地连句话都说不完整了。 还好有卫襄替他补充完整,这才让旁听的人和妖们听明白了: “没错,就是我们的前辈,镜王女神出手相助的。她的本体是一面灵镜,能够照见人心中所想,然后,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就如同人照镜子一般,你对着镜子笑,镜子也会对你笑,你对着镜子哭,那镜子也只好还你两行清泪。” 照见人心中所想,然后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好可怕的法术! 仙云殿内人和妖都在同一时间冒出这么个想法。 唯有松陵子的关注点和别人不太一样: “那,照这么说,是镜王前辈,觉醒了?” “算不上觉醒,只能说是醒来了。” 卫襄转头看着身侧漂浮在虚空中的女子,眼底有着显而易见的惋惜: “她的魂魄连同本体一起被封印,沉睡了千万年,即使如今被火云宗的灵力供养了七七四十九天,对她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充其量能让她魂魄重临世间而已。” “那你是打算就这么带她回东海?”松陵子接着问道。 卫襄一挑眉,笑了: “不然呢?凭着你们火云宗的这点儿灵气,能够供养到她完全恢复吗?” “我……” 松陵子顿时气短。 仅仅七七十九天而已,整个火云宗的灵气都被掠夺了大半,上万弟子都差点儿修为被废。 照这个进度,想要镜王完全恢复,最起码还得灵力供养几十年,那火云宗不得变成荒芜一片的死地? 松陵子终于清醒地意识到,现在已经不是卫襄愿不愿意把火云秘境留下来的问题了,完全就是,他们自己留不起啊! 可是,镜王要是有一日重临世间,对这个世间来说,真的就是好事吗? 松陵子看着卫襄身边那个女子的身影,默默地叹了口气。 三更,整个火云宗都安静了下来,四处一片暗沉寂静,只有山间各处的灯火辉煌灿烂,为夜归的人照亮脚下的路。 尉迟嘉牵着卫襄走在山间,紫色和蓝色的衣衫在夜风中交缠,衣袂飘飘中带着无尽的缠绵之意。 卫襄手里拿着雕花的镜子,翻来覆去看了一遍,仍旧喜形于色: “尉迟嘉,这次我们带着它回东海,一定能够让你想起从前的。” 尉迟嘉微微垂眸,看着身边神情欢快的女子,神情在夜色中悲喜莫测: “襄襄,如果我永远都想不起来,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喜欢我吗?”入夜,火云宗,仙云殿。 在卫襄足足揍了三十多个人之后,那些前来挑衅的修仙者终于是暂时滚蛋了。 至于说他们为什么没有一起上前来群殴卫襄,自然是因为火云宗大批堂主反叛的事情好歹算是瞒住了,想要打群架的那些人仔细掂量了一番,最后还是放弃了。 而那些人的目标,也已经成功转移了,从那虚无缥缈的火云秘境上,转移到了卫襄脚下实实在在的大鼎上。 松陵子虽然暗暗地为这事儿窃喜,但表面上,他还是表示了对卫襄的同情: “卫仙子你也真是的,就算是想要保住咱们火云宗,也用不着这样以身犯险,去转移他们的视线……” “无妨,这是我给你的补偿。” 卫襄一眼看穿了这老头儿的口是心非,干脆有话直说,将手中把玩着的雕花镜送到了老头儿面前: “这个镜子我会带回东海一趟,等事情了了,我会送还给你。” “不行,这面镜子是镜王的本体,是我们火云宗的东西,你不能就这么带走!” “怎么就成了你们的东西?难道一样东西让你们看守了几千年,就成你们的了?哪有这样的道理啊。”卫襄对松陵子的强词夺理表示严重不满,“再说了,你想要将镜王据为己有,你好歹也问问人家镜王自己同不同意啊!” “问镜王自己?卫仙子你可真会开玩笑……” 松陵子忍不住笑了,不过笑到一半就停了下来,笑不出来了—— 一个淡淡的女子身影忽然就凭空出现在了他面前,一双妙目冷冷地凝视着他,带着远古神袛的威压,让他瞬间产生了一种四肢着地大礼参拜的冲动! “这,这是……” 松陵子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之前卫襄往他手里塞的那只玉手—— 当时卫襄是带着这女子的影子去了山门外没错吧?可,可后来,就没见到了啊。 看着松陵子一脸懵逼的模样,卫襄反倒笑了。 她笑眯眯地凑到松陵子面前,问道: “老头儿,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动判断别人心中所想,然后如数奉还这件事,是混元鼎自己干的吧?” “难道,难道是……” 松陵子看着眼前的女子身影,结结巴巴地连句话都说不完整了。 还好有卫襄替他补充完整,这才让旁听的人和妖们听明白了: “没错,就是我们的前辈,镜王女神出手相助的。她的本体是一面灵镜,能够照见人心中所想,然后,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就如同人照镜子一般,你对着镜子笑,镜子也会对你笑,你对着镜子哭,那镜子也只好还你两行清泪。” 照见人心中所想,然后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好可怕的法术! 仙云殿内人和妖都在同一时间冒出这么个想法。 唯有松陵子的关注点和别人不太一样: “那,照这么说,是镜王前辈,觉醒了?” “算不上觉醒,只能说是醒来了。” 第530章 千里冰封 两天以后,在松陵子“依依不舍”的凝望中,卫襄一行人即将离去。 临走前,松陵子冒着被尉迟嘉痛揍一顿的风险,扯着卫襄的袖子,再三恳切叮嘱: “卫仙子,你答应我,一旦用完,一定要把镜王还回来,不然我就是死也闭不上眼睛啊!” “知道了,知道了,不会害你没脸见祖师爷的!再说了,你好歹也是堂堂一介宗主大人,干嘛要这么婆婆妈妈,抠搜小气?大方一点不好吗?” 松陵子:……他小气?! 明明是他们欺人太甚,来挖他的心肝脾肺肾好吗? 但是看着旁边虎视眈眈的尉迟嘉,在瞅瞅满脸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卫襄,松陵子只好将苦水全部倒回了肚子里,转而找了自己最器重的徒弟,再次千叮咛万嘱咐: “此去东海路途遥远,你一路上多加小心,到了那儿也多加看护,可千万不能让我们的火云密境有任何闪失!” “徒儿遵命!还请师父放心,我一定会把我们的镜王带回来的!” “好好好,我们火云宗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有了徒弟这句承诺,松陵子欣慰多了,可是看着徒弟怀里时刻抱着的那只狐狸精,他的心里又不大痛快了。 “徒弟呀,师父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松陵子说道。 朱云一听,就知道师父肯定是有话对自己说,连忙躬身,洗耳恭听: “弟子谨听师父教诲!” “朱云啊,师父知道,你心里原本喜欢卫襄,可你得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强求,她对你无意,你就算再惦记也没用。而且那尉迟嘉绝对不是一个好招惹的,你以后切莫再去招惹卫襄,记住了吗?” 松陵子语重心长中带着一丝暗挫挫的试探。 可惜朱云向来习惯了跟师父有话直说,直来直往,眨巴眨巴眼睛,铿锵有力地答应了一句: “徒儿谨记在心!” 松陵子:……罢了罢了,徒弟有点蠢,他还是接着问问吧。 “你既然听进去我的话了,那是不是说明,你现在已经不喜欢卫襄了?”松陵子终于把话又问的明白了一些。 “这……”朱云垂头想了想,微微点头,“是,徒儿现在只是把她当做一个至交好友。” “哦,这样啊,那你现在喜欢谁呢?” 松陵子这个弯儿转的又急又快,眼神丝毫不乱的盯着徒弟,就等着看自己的徒弟下意识之间会怎么回答。 “我喜欢……” 果然,朱云差点上套,不过因为狐狸精是妖类这件事情一直都压在朱云心头,让他将这个秘密往心底藏了又藏,此时虽然仓促间差点把实话说了出来,最终好歹算是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徒儿现在没有心思去考虑儿女情长,只愿我们火云宗能够安然无恙,传承万年。” 不过转瞬间,朱云就做出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回答。 卫襄在旁边听了,忍不住好笑,悄悄的跟尉迟嘉说道: “你瞧,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狐狸精厮混的时间长了,就连朱云这么老实的人也学会撒谎了!” “这也算不得什么撒谎吧,朱云他是真的还没想好。” 小白猫在一旁煞有介事的反驳。两天以后,在松陵子“依依不舍”的凝望中,卫襄一行人即将离去。 临走前,松陵子冒着被尉迟嘉痛揍一顿的风险,扯着卫襄的袖子,再三恳切叮嘱: “卫仙子,你答应我,一旦用完,一定要把镜王还回来,不然我就是死也闭不上眼睛啊!” “知道了,知道了,不会害你没脸见祖师爷的!再说了,你好歹也是堂堂一介宗主大人,干嘛要这么婆婆妈妈,抠搜小气?大方一点不好吗?” 松陵子:……他小气?! 明明是他们欺人太甚,来挖他的心肝脾肺肾好吗? 但是看着旁边虎视眈眈的尉迟嘉,在瞅瞅满脸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卫襄,松陵子只好将苦水全部倒回了肚子里,转而找了自己最器重的徒弟,再次千叮咛万嘱咐: “此去东海路途遥远,你一路上多加小心,到了那儿也多加看护,可千万不能让我们的火云密境有任何闪失!” “徒儿遵命!还请师父放心,我一定会把我们的镜王带回来的!” “好好好,我们火云宗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有了徒弟这句承诺,松陵子欣慰多了,可是看着徒弟怀里时刻抱着的那只狐狸精,他的心里又不大痛快了。 “徒弟呀,师父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松陵子说道。 朱云一听,就知道师父肯定是有话对自己说,连忙躬身,洗耳恭听: “弟子谨听师父教诲!” “朱云啊,师父知道,你心里原本喜欢卫襄,可你得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强求,她对你无意,你就算再惦记也没用。而且那尉迟嘉绝对不是一个好招惹的,你以后切莫再去招惹卫襄,记住了吗?” 松陵子语重心长中带着一丝暗挫挫的试探。 可惜朱云向来习惯了跟师父有话直说,直来直往,眨巴眨巴眼睛,铿锵有力地答应了一句: “徒儿谨记在心!” 松陵子:……罢了罢了,徒弟有点蠢,他还是接着问问吧。 “你既然听进去我的话了,那是不是说明,你现在已经不喜欢卫襄了?”松陵子终于把话又问的明白了一些。 “这……”朱云垂头想了想,微微点头,“是,徒儿现在只是把她当做一个至交好友。” “哦,这样啊,那你现在喜欢谁呢?” 松陵子这个弯儿转的又急又快,眼神丝毫不乱的盯着徒弟,就等着看自己的徒弟下意识之间会怎么回答。 “我喜欢……” 果然,朱云差点上套,不过因为狐狸精是妖类这件事情一直都压在朱云心头,让他将这个秘密往心底藏了又藏,此时虽然仓促间差点把实话说了出来,最终好歹算是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徒儿现在没有心思去考虑儿女情长,只愿我们火云宗能够安然无恙,传承万年。” 不过转瞬间,朱云就做出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回答。 卫襄在旁边听了,忍不住好笑,悄悄的跟尉迟嘉说道: “你瞧,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狐狸精厮混的时间长了,就连朱云这么老实的人也学会撒谎了!” “这也算不得什么撒谎吧,朱云他是真的还没想好。” 小白猫在一旁煞有介事的反驳。 两天以后,在松陵子“依依不舍”的凝望中,卫襄一行人即将离去。 临走前,松陵子冒着被尉迟嘉痛揍一顿的风险,扯着卫襄的袖子,再三恳切叮嘱: “卫仙子,你答应我,一旦用完,一定要把镜王还回来,不然我就是死也闭不上眼睛啊!” “知道了,知道了,不会害你没脸见祖师爷的!再说了,你好歹也是堂堂一介宗主大人,干嘛要这么婆婆妈妈,抠搜小气?大方一点不好吗?” 松陵子:……他小气?! 明明是他们欺人太甚,来挖他的心肝脾肺肾好吗? 但是看着旁边虎视眈眈的尉迟嘉,在瞅瞅满脸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卫襄,松陵子只好将苦水全部倒回了肚子里,转而找了自己最器重的徒弟,再次千叮咛万嘱咐: “此去东海路途遥远,你一路上多加小心,到了那儿也多加看护,可千万不能让我们的火云密境有任何闪失!” “徒儿遵命!还请师父放心,我一定会把我们的镜王带回来的!” “好好好,我们火云宗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有了徒弟这句承诺,松陵子欣慰多了,可是看着徒弟怀里时刻抱着的那只狐狸精,他的心里又不大痛快了。 “徒弟呀,师父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松陵子说道。 朱云一听,就知道师父肯定是有话对自己说,连忙躬身,洗耳恭听: “弟子谨听师父教诲!” “朱云啊,师父知道,你心里原本喜欢卫襄,可你得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强求,她对你无意,你就算再惦记也没用。而且那尉迟嘉绝对不是一个好招惹的,你以后切莫再去招惹卫襄,记住了吗?” 松陵子语重心长中带着一丝暗挫挫的试探。 可惜朱云向来习惯了跟师父有话直说,直来直往,眨巴眨巴眼睛,铿锵有力地答应了一句: “徒儿谨记在心!” 松陵子:……罢了罢了,徒弟有点蠢,他还是接着问问吧。 “你既然听进去我的话了,那是不是说明,你现在已经不喜欢卫襄了?”松陵子终于把话又问的明白了一些。 “这……”朱云垂头想了想,微微点头,“是,徒儿现在只是把她当做一个至交好友。” “哦,这样啊,那你现在喜欢谁呢?” 松陵子这个弯儿转的又急又快,眼神丝毫不乱的盯着徒弟,就等着看自己的徒弟下意识之间会怎么回答。 “我喜欢……” 果然,朱云差点上套,不过因为狐狸精是妖类这件事情一直都压在朱云心头,让他将这个秘密往心底藏了又藏,此时虽然仓促间差点把实话说了出来,最终好歹算是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徒儿现在没有心思去考虑儿女情长,只愿我们火云宗能够安然无恙,传承万年。” 不过转瞬间,朱云就做出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回答。 卫襄在旁边听了,忍不住好笑,悄悄的跟尉迟嘉说道: “你瞧,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狐狸精厮混的时间长了,就连朱云这么老实的人也学会撒谎了!” “这也算不得什么撒谎吧,朱云他是真的还没想好。” 小白猫在一旁煞有介事的反驳。 两天以后,在松陵子“依依不舍”的凝望中,卫襄一行人即将离去。 临走前,松陵子冒着被尉迟嘉痛揍一顿的风险,扯着卫襄的袖子,再三恳切叮嘱: “卫仙子,你答应我,一旦用完,一定要把镜王还回来,不然我就是死也闭不上眼睛啊!” “知道了,知道了,不会害你没脸见祖师爷的!再说了,你好歹也是堂堂一介宗主大人,干嘛要这么婆婆妈妈,抠搜小气?大方一点不好吗?” 松陵子:……他小气?! 明明是他们欺人太甚,来挖他的心肝脾肺肾好吗? 但是看着旁边虎视眈眈的尉迟嘉,在瞅瞅满脸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卫襄,松陵子只好将苦水全部倒回了肚子里,转而找了自己最器重的徒弟,再次千叮咛万嘱咐: “此去东海路途遥远,你一路上多加小心,到了那儿也多加看护,可千万不能让我们的火云密境有任何闪失!” “徒儿遵命!还请师父放心,我一定会把我们的镜王带回来的!” “好好好,我们火云宗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有了徒弟这句承诺,松陵子欣慰多了,可是看着徒弟怀里时刻抱着的那只狐狸精,他的心里又不大痛快了。 “徒弟呀,师父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松陵子说道。 朱云一听,就知道师父肯定是有话对自己说,连忙躬身,洗耳恭听: “弟子谨听师父教诲!” “朱云啊,师父知道,你心里原本喜欢卫襄,可你得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强求,她对你无意,你就算再惦记也没用。而且那尉迟嘉绝对不是一个好招惹的,你以后切莫再去招惹卫襄,记住了吗?” 松陵子语重心长中带着一丝暗挫挫的试探。 可惜朱云向来习惯了跟师父有话直说,直来直往,眨巴眨巴眼睛,铿锵有力地答应了一句: “徒儿谨记在心!” 松陵子:……罢了罢了,徒弟有点蠢,他还是接着问问吧。 “你既然听进去我的话了,那是不是说明,你现在已经不喜欢卫襄了?”松陵子终于把话又问的明白了一些。 “这……”朱云垂头想了想,微微点头,“是,徒儿现在只是把她当做一个至交好友。” “哦,这样啊,那你现在喜欢谁呢?” 松陵子这个弯儿转的又急又快,眼神丝毫不乱的盯着徒弟,就等着看自己的徒弟下意识之间会怎么回答。 “我喜欢……” 果然,朱云差点上套,不过因为狐狸精是妖类这件事情一直都压在朱云心头,让他将这个秘密往心底藏了又藏,此时虽然仓促间差点把实话说了出来,最终好歹算是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徒儿现在没有心思去考虑儿女情长,只愿我们火云宗能够安然无恙,传承万年。” 不过转瞬间,朱云就做出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回答。 第531章 远古之灵 两天以后,在松陵子“依依不舍”的凝望中,卫襄一行人即将离去。 临走前,松陵子冒着被尉迟嘉痛揍一顿的风险,扯着卫襄的袖子,再三恳切叮嘱: “卫仙子,你答应我,一旦用完,一定要把镜王还回来,不然我就是死也闭不上眼睛啊!” “知道了,知道了,不会害你没脸见祖师爷的!再说了,你好歹也是堂堂一介宗主大人,干嘛要这么婆婆妈妈,抠搜小气?大方一点不好吗?” 松陵子:……他小气?! 明明是他们欺人太甚,来挖他的心肝脾肺肾好吗? 但是看着旁边虎视眈眈的尉迟嘉,在瞅瞅满脸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卫襄,松陵子只好将苦水全部倒回了肚子里,转而找了自己最器重的徒弟,再次千叮咛万嘱咐: “此去东海路途遥远,你一路上多加小心,到了那儿也多加看护,可千万不能让我们的火云密境有任何闪失!” “徒儿遵命!还请师父放心,我一定会把我们的镜王带回来的!” “好好好,我们火云宗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有了徒弟这句承诺,松陵子欣慰多了,可是看着徒弟怀里时刻抱着的那只狐狸精,他的心里又不大痛快了。 “徒弟呀,师父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松陵子说道。 朱云一听,就知道师父肯定是有话对自己说,连忙躬身,洗耳恭听: “弟子谨听师父教诲!” “朱云啊,师父知道,你心里原本喜欢卫襄,可你得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强求,她对你无意,你就算再惦记也没用。而且那尉迟嘉绝对不是一个好招惹的,你以后切莫再去招惹卫襄,记住了吗?” 松陵子语重心长中带着一丝暗挫挫的试探。 可惜朱云向来习惯了跟师父有话直说,直来直往,眨巴眨巴眼睛,铿锵有力地答应了一句: “徒儿谨记在心!” 松陵子:……罢了罢了,徒弟有点蠢,他还是接着问问吧。 “你既然听进去我的话了,那是不是说明,你现在已经不喜欢卫襄了?”松陵子终于把话又问的明白了一些。 “这……”朱云垂头想了想,微微点头,“是,徒儿现在只是把她当做一个至交好友。” “哦,这样啊,那你现在喜欢谁呢?” 松陵子这个弯儿转的又急又快,眼神丝毫不乱的盯着徒弟,就等着看自己的徒弟下意识之间会怎么回答。 “我喜欢……” 果然,朱云差点上套,不过因为狐狸精是妖类这件事情一直都压在朱云心头,让他将这个秘密往心底藏了又藏,此时虽然仓促间差点把实话说了出来,最终好歹算是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徒儿现在没有心思去考虑儿女情长,只愿我们火云宗能够安然无恙,传承万年。” 不过转瞬间,朱云就做出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回答。 卫襄在旁边听了,忍不住好笑,悄悄的跟尉迟嘉说道: “你瞧,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狐狸精厮混的时间长了,就连朱云这么老实的人也学会撒谎了!” “这也算不得什么撒谎吧,朱云他是真的还没想好。” 狐狸精在一旁幽幽反驳。 好吧,正主自己都不说什么了,卫襄也就更不说什么了。 她愉快地朝着松陵子挥挥手,带着自己的一队大小妖怪出发了。 但是卫襄严重低估了北海仙门众人的能力。 北海其他仙门的人并未远离,他们虽然打不过卫襄,但一颗想要抢到火云秘境的心并没有就此死去。 他们也利用各种法术和法器,隐匿在了山野间,当卫襄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他们虽然没有看见人,但也敏锐的感觉到了大量的灵力波动。 “快,跟上去!” 山野间的人闻风而动,也隐匿身形跟了上去。 一场发生于火云宗之外的追逐,就此展开。 卫襄是在走出了几十里之外,才察觉到这些人的存在的。 她回头扫了一眼看似空空荡荡的山野,听着不远处树林哗啦啦的声响,唇角泛出一丝冷笑: “这些人胆子还真大,果真是不怕死,走吧,我们出海。” “好。” 尉迟嘉并不在意那些人,只看卫襄高兴。 其他人对卫襄这个提议也没有任何的异议。 卫襄和西泠的力量都在海上,此时将这些人引入大海,是最好收拾的。 唯有朱云不太愿意: “卫仙子……其实我们甩开他们就可以了,没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吧?” “你是在对他们念旧情吗?觉得你们同为北海仙门弟子,你们之间不该互相杀戮是吗?” 卫襄一眼看穿了朱云的想法,叹了口气,反问道: “可是你看,之前我打了那么多人,他们并没有丝毫的收敛——难道你还以为这些被利益冲昏了头脑的人,会跟你讲什么同为北海仙门的情分?” “那……一会儿要是真的打起来,卫仙子你能不能手下留情?”朱云不死心地问道。 卫襄无情地拒绝了他: “不好意思,不能。” 她可不是什么圣母白莲花,没有那么宽广的胸怀,别人追着她打,她还以德报怨。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呢? 其他人看着朱云的眼神也是怪怪的,这小子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狐狸精感受到了大家的不满,冷眼瞧着朱云半晌,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不舒服。 身为一个妖兽,她爱憎分明地活了上百年,现在瞧上的人,居然是这般优柔寡断。 可是小仙子说过,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就要包容他的缺点,而不是只能接受他的优点。 这么一想,狐狸精强行把心头那点不舒服压了下去,伸爪拍了拍朱云: “走吧。” 朱云看了狐狸精一眼,知道狐狸精这个举动的意思明显是在说她绝对不会帮着自己劝卫襄的。 无奈之下,朱云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一行人往前走。 北海是四海之中最为浩瀚的海域,碧波万里,天高海阔,海中的生物也是前所未有的庞大。 卫襄远远瞧见一只长鲸在海面上翻滚,顿时也忘了后面追赶的人群,兴致勃勃的跑了过去,随手碰起一股海水,就和那长鲸戏耍起来。 碧海蓝天之间,蓝衣的女子飘飘若仙,身姿轻盈,笑声如同春风拂过的风铃一般,清脆悦耳,让听见的人也不由得跟着露出笑意。 这些日子卫襄一直在挖空心思地想要把火云秘境给带走,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愉悦了。 西泠回到了熟悉的大海,也觉得浑身都舒服起来,看见卫襄和那只长鲸玩得欢快,也不由得跳入水中,现出原形,跑过去和卫襄还有长鲸嬉戏起来。 但此时身后浩浩荡荡地跟着那么多人,注定快乐是不会长久的,没多大会儿,远处的云层就黑压压地压了下来,那正是因为大量的灵力波动造成了天地间的异象。 “哎,真是阴魂不散,给你们最后的机会,你们也不珍惜。” 卫襄惋惜地感叹了一句,从海面上飞起来,直接抬手招了招,冲天的巨浪骤然而起,朝着远处奔涌而来的黑云拍了下去。 “她可真是人狠话不多啊。”小白猫感慨。 胖胖瞪了他一眼: “小姐姐这算狠吗?是那些人先来招惹她的!” “我没有说她不好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她这进境也太快了,这才多长时间啊,控水的能力居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小白猫是真的觉得很惊讶,因为它记得很久以前,卫襄控水的时候又是跳舞又是念咒的,可是现在,她好像什么都没干,水就直接听她的指挥了。 听小白猫这么说,胖胖才给了它些许好脸色,得意道: “那当然,我的主人,岂是一般人能比的?小姐姐她如今成了海神,本有强大的念力,天下之水就会像她自己的手脚一样,随心所动,所至之处,天下之水皆听她的号令。” “可是,我看北海这些人好像也不是轻易就能被水拍死的人啊。”小白猫看着远方,喃喃说道。 远处追来的人群猛然被巨浪拍了一下,顿时像是下饺子一般噗通噗通掉进海里一大片,可是他们到底是修仙者,不像凡人那么脆弱,很快就又从海里冒出头来,开始进行猛烈的反扑。 海面上顿时热闹起来,除了海水翻涌,巨浪滔天,各种长剑之类的法器也像是蝗虫过境一般在海面上密密麻麻地飞起来,卫襄和尉迟嘉两个人虽然毫无畏惧,但是在旁边人看起来,也是应付得有些吃力。 “小仙子,我来帮你!” 狐狸精看得忧虑不已,喊了一声就跳了起来,顺带着还给了朱云一爪子: “快,放朱雀出来!” 朱云先前还有些顾虑,并不想和那些人动手,现在被狐狸精这么一喊,下意识地就放了自己的两只朱雀出来,两只小小的红鸟瞬间化出了朱雀庞大的本体,裹挟着烈烈火焰就朝着人群冲了过去。 那些人毫无防备之下,被朱雀身上的烈焰触碰到,立刻就感觉到了钻心的灼痛——那是从肉身到灵魂都在被焚烧的痛! 但是这还不算完,西泠一看这些人打扰了自己和长鲸的“情感”交流,顿时也怒了,没等卫襄吩咐,就二话不说开始疯狂运转体内的寒冰之力,没等那些人反应过来,寒冰就开始从他的脚下向四周蔓延,随着咔嚓咔嚓的声响,前一刻还怒涛翻滚的大海,后一刻就直接凝结成了寒冰。 前后不到一刻钟,无尽的深海就被厚厚的冰层所覆盖,原本不顾一切朝着卫襄和尉迟嘉进攻过来的人群也瞬间被这刻入骨髓的寒意裹挟,没用多大会儿,就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被冻结了一样,一点儿灵力也发挥不出来了! “怎么回事儿?” 人群中发出惊怒交加的喊声,但是回答他们的,是越来越多的寒冰,还有自己忽然就张不开口说不了话的事实。 很快,千里冰封的海面上就站满了各种各样僵硬的人形冰雕,一个个惟妙惟肖,全身上下冰光闪闪,如果不仔细看,还真的以为是冰雪雕砌出来的冰雕呢。 不过卫襄这边也没好到哪里去,由于西泠冰封千里之前完全没有任何预兆和提醒,小白猫和胖胖,狐狸精和朱云,甚至是祝言,也都在刹那间被冻成了结结实实的“冰雕”。 “这个天杀的西泠……” 卫襄侧耳,隐约间能听到模模糊糊的抱怨声,貌似是小白猫。 “嘿,你这猫还挺厉害,居然还能说话?” 卫襄走到小白猫面前,惊讶地问道。 “我,我当然能说话……” 小白猫在冰层里打着哆嗦,模糊不清地说道。 卫襄点点头: “不错不错,看来西泠学会控制自己的力道了啊,这一次,总算是没有把岸上也冻起来。” 在旁边同样变成了冰雕的西泠:……呜呜呜,为什么他都学会控制力道了,还是差点儿把自己给再次封印起来? 明明卫襄控水就从来没有拍到她自己的脸上啊! 卫襄一转头,也看见了西泠的可怜样子,又是惊讶感叹,又是觉得好笑: “原以为你成器了呢,现在看起来,你也只成器了一半!罢了,我带你走吧,等咱们离开了这里你再解封。” “那,那他们呢?” 西泠的尾巴艰难地在冰层里动了动,指向了冰面上的那些人。 明光湛湛的冰面上,足足有几百人,以各种奇异的姿态被冻结在海上的冰面上,看起来滑稽又可怜,却让人半分同情的心都生不出来。 卫襄大手一挥,做了决定: “就让他们这么冻着吧,咱们什么时候回来了,什么时候给他们解冻好了。” 这……好残忍的感觉啊,西泠默默地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最终却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嗯,他的性子其实和小仙子一样,属睚眦的,有仇不报,那是二货。 就这样,在北海众人还抱着一丝希望想要挣开冰壳,跳出来和卫襄决一死战的时候,卫襄已经将自己的队伍成员尽数装入了混元鼎中,和尉迟嘉手牵手,慢悠悠地从他们身边走过,逐渐消失在了坚硬的冰层之上,也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回来,回来啊!你回来啊……”上百人在心底哀嚎。 第532章 幻蝶的传说 此后的很多年里,北海的海面上都有一道奇景,上百人被冻在冰雕内,死不了,却也活不过来,像是被囚禁在冰壳中一样,无论怎么敲打冰壳,都无法将他们放出来。 而那之后就再也没有现身过的卫襄和尉迟嘉,也就成了北海一个恐怖的传说,人人都说他们是恶魔化身,杀人如麻,杀人不眨眼什么的,几乎达到了能止小儿夜哭的程度。 唯有火云宗的宗主松陵子,无惧无畏,每一天每一时都在盼着那卫襄和尉迟嘉早些归来。 这个消息一经小道传出去,火云宗在北海仙门中的声望又上了一个台阶,大家都称赞松陵子侠肝义胆,不畏强权什么的,夸得松陵子一肚子气,却还不得不打起精神笑脸相迎。 而远在东海的卫襄,早在回到东海的第一天,就把松陵子这个可怜的老头儿给忘到脑后了。 她此时此刻,最关心的问题是,轮回镜灵和镜王,到底是什么关系? 因为身上带着镜王的本体这个大麻烦,卫襄和尉迟嘉一路上谨言慎行,低调再低调,唯恐再被人给知道。 等回到东海,两人甚至都没敢去蓬莱,生怕把麻烦再惹给蓬莱,直接就来了语凝海。 哪知道他们还没进入语凝海,轮回镜灵就迎了出来,满脸严肃,两眼死死的盯着卫襄,从前的慈爱和蔼半分都不见,生生把卫襄吓了一大跳。 “大叔,怎么了?我不在的时候有人来语凝海搞事情了?” 卫襄想来想去,觉得这可能是唯一合理的原因。 轮回镜灵却直接朝着卫襄伸出了手: “你带回了什么东西?给我。” 自从确定了卫襄是语凝海底的赤灵丹以后,轮回镜灵就再也没有用这样的态度和卫襄说过话。 现在他猛然间用这种语气和卫襄说话,卫襄极其不适应: “怎么了大叔?” “告诉我,你到底带了什么回来?!” 轮回镜灵再次开口问道,语气已经不能用“不好”来形容了,简直就是咬牙切齿。 这种恐怖的神情终于让卫襄意识到了不对,她本能就从怀里摸出了那面精美的雕花镜子准备递过去。 但这镜子还没交到轮回镜灵的手上,旁边一个空灵的女子声音就传了过来: “等等。” 女子的声音空灵缥缈,在这寂静的语凝海之上,就如同从远古传来的天籁,让人生神魂为之一慑。 卫襄转头看去,一个美丽的女子身影在她身旁浮现出来,半透明的状态让她看起来犹如幽灵一般。 “你怎么,怎么出来的?” 卫襄瞪大了眼睛。 这是镜王的魂魄,一路上都是被她装在混元鼎里的,没有自己的允许,她是怎么出来的?! “原来是你……” 轮回镜灵脸上的肃杀之气在看见这女子的一刹那陡然僵住,语气间似有叹息,似有怀念。 但他的眼神,又明明是防备的。 身为魂体的女子看起来并没有恢复全部的神智,虽然说出了那两个字,但是看着轮回镜灵的眼神,依旧是有些呆滞,面对轮回镜灵这类似于旧相识的语气,她的脸上,浮现出的依旧是迷茫。 如远山青黛一般的长眉微微蹙起,好久之后,她才看着轮回镜灵,摇了摇头: “我不记得你了。” “不记得我了?” 轮回镜灵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神情在一瞬间碎裂,过了好一会儿,英俊的脸上才浮现出似笑非笑,非哭非哭的神情,仿佛觉得可笑,又仿佛觉得悲哀。 卫襄从未在轮回镜灵脸上看到过这样丰富的神色,她瞧了瞧轮回镜灵,又瞧了瞧身边的魂体,最终还是将手里的镜子递到了轮回镜灵的手里: “既然你认识她,那她就交给你照顾了。” “好。” 轮回镜灵毫不迟疑地接了过去,又凝眉看了卫襄许久,最终沉沉叹了口气: “孽缘,孽缘啊。” “什么?”卫襄不明所以。 轮回镜灵却没有做出任何解释,只微微侧身,对着卫襄躬身为礼: “恭迎赤灵丹和紫灵丹归来,请吧。” 寂静的海底,和卫襄离去的时候似乎没有任何的区别,各个石洞中的镜灵依旧在为误闯进来的人们编织着梦境,海水无声地流动着,巨大的白玉鼎静静伫立在其中,与轮回镜灵巨大的本体遥遥相对。 无声的水流中,美丽的鲛人女子摆动鱼尾,划破水底的平静缓缓而来。 “莳溪拜见海神娘娘。” 鲛人停在白玉鼎下,对这卫襄恭敬行礼。 卫襄正坐在白玉鼎上,手里捏着两朵云团,捏来捏去地玩着,和尉迟嘉商量要怎么回去见师父,听见莳溪的声音,抬起头,惊喜地朝着莳溪挥手: “莳溪你来了,来来来,跟我说说看,你这段时间在这里还习惯吗?” “很好。”莳溪摆动鱼尾浮上了白玉鼎,坐在了卫襄的身边,微笑道:“反正在冰莲海也是在海底,在这里也是在海底,我早就习惯了。” “习惯就好,鱼沧海一直都很担心你呢。”卫襄上下打量了一番莳溪,觉得她的气色很好,也很放心。 但是她也从莳溪的眉宇间看到了淡淡的忧愁。 “怎么了莳溪,你有什么烦心事?”卫襄直接问了出来。 “我……”莳溪抬头看着卫襄,欲言又止。 卫襄不禁皱眉: “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要是有人欺负你,我替你出气!” “并没有人欺负我,而是……自从您回来以后,轮回大人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了。” 莳溪的眼底全是担忧: “轮回大人不喜欢多说话我是知道的,可是他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看起来一点生气都没有。” “原来你是担心他啊。”卫襄叹了口气,安慰莳溪:“他最近,可能都不会想说话了,但是没关系,他会缓过来的,毕竟他也是个活了几万年的老古董了,不是我们这等没什么经历的凡人能比的,放心吧。” 可是这样的话又怎么能真的让莳溪放心呢? 莳溪想了想,试探着问卫襄: “您给轮回大人的那面镜子……也是语凝海生出的镜灵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总有一天,他会告诉我们的,别担心。” 卫襄拍了拍莳溪的肩膀,又笑着朝莳溪眨了眨眼睛: “不过你放心,那面镜子肯定不是他的老相好。” “海神娘娘,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莳溪愣了一下,很快红着脸解释,但换来的也只是卫襄一个“我都明白”的得意笑容。 谁说一个娴静美好的女子,就永远不会贪心呢?谁说这世上有人能安于简单的陪伴呢? 陪伴得久了,总会想要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那个唯一。 但愿,但愿莳溪会是轮回镜灵的唯一吧,毕竟人家镜王早在万年以前,都已经有了爱侣不是吗? 不过卫襄也没心情多琢磨轮回镜灵和镜王之间的关系,她带着大小妖怪们又在语凝海底待了半日之后,她就跑去跟轮回镜灵道别: “好了,既然这面镜子交到你的手上了,那暂时就由你保管吧,我要回蓬莱看看师父,然后还要去幻影海,就不在这里多陪你们了。” 要是搁从前,卫襄这样回来就要跑的行径,轮回镜灵指定是不赞同的,但是这一次,轮回镜灵也只是点点头默许,一句多的话也没说。 这倒是让卫襄有点儿不放心起来。 她想了想,到底还是八卦地问了一句,眨巴着大眼睛问轮回镜灵: “大叔啊,你和镜王,当年到底是什么关系啊?是不是,追求不成,念念不忘啊?” “追求不成,念念不忘?” 轮回镜灵惊愕片刻,顿时尴尬又恼怒: “胡说什么!” “不是啊?”卫襄一脸的不相信:“那你们要是没什么瓜葛,你干嘛这个样子啊?你好歹考虑考虑莳溪和其他镜灵的感受好不好?莳溪替你担心,其他的镜灵也都被你吓得大气儿不敢喘,何苦呢?” 面对卫襄的质问,轮回镜灵沉默良久,回了卫襄三个字: “你不懂。” “我不懂?呵,这世上就没有我不懂的情感!”仗着自己两世为人的底气,卫襄开始吹牛:“你要是真的有什么感情上的烦恼困惑,可以同我说说,我免费给你开导开导。” “免费?难道赤灵丹你还要收费?” 轮回镜灵本能地回了一句,然后又反应过来这话不妥,摇了摇头,总算吐露了几分真相: “赤灵丹尽管放心,我已经在这世上存活了几万年,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我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对她,念念不忘有,但是其他的……我只是有些想不通,当年的那个人,既然让她与我反目成仇也要跟着一同离去,为何她又变成了这个样子呢?那个人呢?” “那个人啊……应该是早就死了吧。” 卫襄想了想,说道。 火云要是不死,能有后来的火云宗吗? 看来这些远古的大佬之间,也是洒了好多盆狗血呢。 卫襄在心里暗暗感叹,也没有再为难轮回镜灵,以一副极其语重心长的语气劝道: “无论如何,往事已矣,人哪,还是要往前看的,珍重,我走啦。” “好。”轮回镜灵简短地应了一声,看起来也没有要多说什么的意思。 直到卫襄和尉迟嘉带着大小妖怪们离开语凝海底之后,他才又低低地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 人的确是要往前看的,可惜,他又不是人。 可是,他往回看的时候,又能看到什么呢? 念及此,轮回镜灵心底充满了伤感。 他缓步走到自己的本体旁边,伸手将自己面前的雕花镜子拿了起来,捧在手里,将自己的灵力又往其上输入了一些,才重新放了回去,对着镜子喃喃道: “这么多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年,你毅然要离开这里的时候,恐怕也没想到,多年以后,宿命会将你再次带回这里来吧?” “看来,你真的是认识我的。” 轮回镜灵巨大的本体镜面上,浮现出了美貌女子淡淡的影子,眉目间依旧困惑,看向轮回镜灵的眼神中却带着思索的痕迹。 轮回镜灵点点头,答非所问,仍旧像是在自言自语: “很好,看来,你已经好一些了,最起码,你已经重新开始动用你的灵力了。” “我的灵力?”女子低头看了看自己比先前凝实了一些的身影,摇摇头:“不,那是你的灵力,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是一缕残魂而已,我什么都没有。” 轮回镜灵看着这样较真的女子,忍不住伤感 “你当真,连自己是谁,都不再记得了吗?” “不记得了。”女子摇头,眉目间却又有了笑意,“不过我知道我是一缕来自远古的灵魂,我的本体,就是一个世界,所以,从前的我,一定是一个很强大的人才对。” “强大的人……不,你和我一样,都是强大的镜灵而已。” 轮回镜灵说道。 女子露出困惑的表情: “什么是镜灵?” “镜灵就是……” 轮回镜灵想要解释,心底却生出一股重重的无力感,让他在顷刻间就又什么都不想说了。 连什么是镜灵都忘了啊,她到底是受了多重的伤,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远处的海水中,莳溪静静地看着镜子内外相对而立的两人,不说话,也不靠近去打扰,直到轮回镜灵转身离开的时候,才发现了她。 “莳溪。”轮回镜灵走到莳溪面前站住,终于开口同她说话。 莳溪原本淡然的神情瞬间就盈满了欢喜: “我在。” 他们已然习惯了这样寂静的陪伴,一个人张口,另一个人就知道要如何应和。 但从没有一刻如同现在这样,让莳溪觉得心里踏实安宁。 于是就在轮回镜灵再次开口要说话的时候,莳溪抢先制止了他: “不用说了,什么都不必说,我明白的——她对你来说,很重要,她受了重伤,需要好好休养,我明白的。” “不,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个。”轮回镜灵笑了笑,英俊的容颜瞬间将海底的幽暗全部驱赶开来:“我只是想告诉你,她曾经是我的一个,不争气的妹妹。” 第533章 融合力量 蓬莱,蓝色的身影在栈桥上飞快地奔跑,穿行在云雾缭绕的晨曦间,穿过山门,跑过抚仙湖边,对着面前的重重青山大喊出声: “师父,我回来了!大师姐,我回来了!师兄们,我回来了!” 女子的嗓门不算大,但无形中的神明之音,还是将这片山峦的安静彻底打破。 林间的鸟儿被惊得哗啦啦地飞起来,在山林上方盘旋鸣叫,抚仙湖中的抚仙神兽也奋然而起,震天的咆哮声响彻蓬莱。 刚刚打完坐的德山老头一听见这声音,直接就站了起来,结果一头磕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蓬莱阁大殿外的悬崖上,早课也被打断,所有人的眼神,都看向了山脚下的山门处。 原本万籁俱寂的蓬莱,很快就像是土匪进村一般热闹起来。 “小师妹!” 很快,就有人迎了上来,一身红衣格外夺人眼目。 卫襄兴冲冲的迎上前去,还以为是程无心,谁知道居然是韩知非! 卫襄伸手扯了扯韩知非的衣角,目露鄙夷: “就你长得这模样,居然也学着大师姐穿红衣,太丑了!” 本来韩知非是兴冲冲迎出来的,卫襄这一瓢冷水泼上去,他顿时就不乐意了: “哪里丑啦?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我长得丑吗?再说了,谁规定只能大师姐穿红衣服,别人都不许穿了?你也太霸道了!” “大师姐穿是因为她穿的好看,可是你……” 卫襄撇撇嘴:“冷不丁一看,我还以为你当新郎官了呢!” “我倒是想当新郎官啊,哪有合适的人呀。” 韩知非气呼呼地回道,不过转眼间又是眉开眼笑,满脸的不怀好意,幸灾乐祸: “不过小师妹你可别光顾着欺负我,你私自跑回来,你看师傅怎么收拾你吧!” “我,我……我回来一趟怎么了?难道你们希望我永远留在北海,再也不回来?” 卫襄被韩知非也给泼了一瓢冷水,心里直打鼓,表面上却还是死鸭子嘴硬地质问道。 “哦,原来你偷偷去北海了啊?你走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韩知非先是一惊,随即就意识到自己这是抓住了卫襄这么一个小辫子,立刻转过身就走: “走走走,我带你去见师父,看他老人家怎么收拾你!” “哎哎,你站住,你给我站住!” 卫襄见势不好,这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赶忙追了上去。 可韩知非这段时间也没闲着,也挺有长进的,一溜烟儿地跑了,卫襄死追活追都没追上。 而且还没到进到蓬莱阁大殿里,韩知非就扯着嗓子开始喊了: “师父,师父,小师妹没有回南海,她又去北海了,她没听您老人家的话!” 蓬莱阁里,德山老头也正捂着头往外冲,忽然之间听到韩知非的喊声,再看看后面追来的卫襄,手里拎着的剑就飞了过去: “一天到晚就知道到处乱跑,从来都不肯老实呆着,看老天爷什么时候收拾你!” “师父饶命!” 卫襄赶紧侧了侧身子,长剑从她面前飞过去,结结实实扎进了大殿前面的青石地上,生生将坚硬的青石板上戳出一个洞来。 卫襄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还好还好,师父是和她闹着玩儿的。 不过面对师父如此盛怒,卫襄还是赶紧认怂: “师父,您老人家听我解释……” “别废话,我不想听你说任何废话!” 德山老头怒发冲冠,站在卫襄面前,一巴掌拍了下来: “与其让你再去北海送死,干脆我现在就一巴掌拍死你算了!” “师父息怒,您老人家息怒,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再说,这北海也不是我要去的啊,我也是被空间之门给甩过去的,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卫襄深知她在北海死过一次,将这老头儿给吓了个够呛,也很是能明白这老头儿对自己的一片慈爱之心,赶紧解释道。 德山老头也愣住了:“什么空间之门?” 老头儿起了好奇之心,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卫襄一气儿将自己之前是如何在南海和东海之间来回穿梭,后来又是如何被阴差阳错送到北海的事情说了一遍。 德山老头越听越心惊: “这世上居然真的有空间之门……” “没错,真的有!而且师父我跟您说,这空间之门在我们东海还不止这一处,指不定哪里还有几个,所以师父您老人家要是出门,可一定要小心,千万别误入其中,要是把您送走了回不来了,徒儿我可是会哭死的……” 卫襄很认真地告诫德山老头。 换来的是德山老头的一记白眼: “闭嘴,你个乌鸦嘴!” 卫襄嘿嘿一笑: “乌鸦嘴?您是要找贺兰师兄吗?我去给你找他去!” “好了,少在这里跟我胡搅蛮缠,你说实话,你这次去北海,到底是干什么去了?”德山老头很了解自己的小徒弟,他可不会单纯地认为自己的小徒弟是真的被空间之门无意中给送到北海去的,直截了当地开始审问。 “这个……” 卫襄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说实话: “我其实就是想帮着尉迟嘉把从前的记忆找回来,我听说一个人失忆的时间长了,会对魂魄造成损伤。” 接下来,卫襄又老老实实地将自己在幽冥之城和火云宗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德山老头和闻讯赶来的程无心贺兰辰等人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到最后听说卫襄还带了个什么来自远古的镜王回来,程无心忍不住发出惊叹: “小师妹你这运气可真是好,真不愧是老天爷的亲闺女!” 当然,更不愧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什么好事儿都能摊上,什么好运气都能落到她头上。 但是,这个结果中,还牵扯到了一个种族:幻蝶。 这让德山老头和程无心都有些为难——幻蝶一族的族长,可是芜青师叔的镇魂兽啊,万一,幻蝶与镜王碰面一事对幻蝶一族并非好事,她们要如何张得开这个口? 程无心思索了一番,最终劝卫襄道: “小师妹,尉迟师弟的记忆,固然是要寻回来的,但是我们也不能贸然将幻蝶带去那个所谓的镜王面前,我们还是先找芜青师叔相商一番,问问幻蝶一族的意思吧。” “大师姐说的是。幻蝶一族待我不薄,我绝不会将她们当成普通的妖兽那般利用的,您放心好了,等师父原谅我了,我就去找芜青师叔说这件事。” 听小徒弟这么说,德山老头忍住了撇嘴的冲动,挥挥手: “行了,别在我面前卖乖了,你们现在就去吧,早点儿将这件事处理好,早点儿给我滚回南海去!” “是是是,弟子谨遵师命!” 卫襄笑眯眯地答应了。 随后,程无心就陪着卫襄去见芜青,路上,程无心安慰卫襄: “小师妹,师父他向来脾气如此,他刚才对你发火,主要也是担心你,你可别往心里去。” 程无心此言一出,卫襄就站住了脚,回过头来,眼神怪怪地看着程无心,深感失落: “大师姐,难道我去了南海做海神,我就不是你的小师妹了?我就不是蓬莱弟子了?我就不能体谅师父的一片苦心了么?你也太小看我了。师父他就是这样的师父,虽然他总是凶巴巴的,但是我知道,师父这是担心我,生怕我这样到处乱跑,哪天惹恼了老天爷,降下来一个雷劈了我而已。所以,大师姐,你这担心可太多余了!” “原来我的小师妹这般善解人意,聪明懂事呀?” 听卫襄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程无心一下子就笑了出来,笑着拍了拍卫襄的脑袋: “小师妹,你现在本事越来越大,越来越厉害,我呢,是担心万一你的脾气也跟着涨了,师父再那般说你,你要是恼了,我们岂不是要战战兢兢过日子了?” “大师姐!”原本还只是失落的卫襄顿时生了气,跺脚叫道:“大师姐你真是胡说八道,就算我脾气见长,我什么时候跟你们有过脾气?我什么时候跟师父有过脾气?” “是吗?好吧,那算是师姐说错了话,以小人之心,度你这君子之腹了。”眼看着小师妹被自己逗得生了气,程无心越发笑得前仰后合。 于是卫襄就更气了,气得指天画地,赌咒发誓: “大师姐你既然这般疑心我,那我卫襄今儿就把话撂这儿,我卫襄这辈子,生是蓬莱的人,死是蓬莱的鬼,若我敢有轻慢蓬莱之心,就让我下辈子变猪变狗,做牛做马!” “好了好了,我和你说着玩儿的,至于这么认真吗你?” 程无心见这火候也差不多了,也就不逗卫襄了,又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好了,我知道你对蓬莱的一片心了,我也相信,我的小师妹,永远都不会变的。” “这还差不多!”卫襄听她这么说,才气鼓鼓地作罢,转过身继续朝前走。 跟在旁边的尉迟嘉全程没有说话,此时才落后一步,转头看着程无心,眼神中带着程无心熟悉的冷意: “大师姐,你明明知道襄襄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却要这般试探她,又是何意?” “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随口说说而已。” 程无心微笑道,回答得滴水不漏。 “那我也要劝大师姐一句,无事,莫生非。” 尉迟嘉听她这样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淡淡地抛下了这么一句话,就加快脚步追着卫襄而去。 “无事莫生非?意思是我无事生非?”程无心觉得这话挺刺耳,忍不住叹了口气。 若非不得已,这世上谁喜欢惹是生非呢?只是她实在是害怕啊。 毕竟按照言情小说的一贯套路,女主越来越强大,最后黑化,不是常有的事情吗? 但愿,小师妹不会吧。 芜青峰,芜青听卫襄说明了来意,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真是没想到,这样的办法都被你找到了,看来也是命中注定——如果这就是幻蝶一族的宿命,那便如此吧。” 芜青倒是没有程无心顾虑的那般不愿意,惊讶过后,就决定亲自带着卫襄和尉迟嘉前去幻影海。 卫襄很为卫芜青这样的爽快而惊讶,不由得好奇道: “幻蝶一族的宿命?芜青师叔能跟我说说,是什么样的宿命吗?” “说是宿命,其实也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 芜青一边带着卫襄和尉迟嘉走出山门,一边跟她说这件事: “相传幻蝶一族并非生于东海,她们是从一个遥远的地方迁徙而来,而在迁徙的过程中,她们丢失了自己一半的血脉。所以如今的幻蝶虽然一出生就拥有幻术的力量,终其一生却很难再有寸进,即使是她们的族长,也不例外,身为族长,也只是比普通的幻蝶生来要强大一些罢了。而丢失的这一半血脉,不仅关系着她们的修为进境,还关系这她们的寿命长短——因为丢失了这一半的血脉,传说中她们可以活上千年,如今,最多也只能活五百年罢了。” “丢失了一半的血脉,只能活五百年,那是挺可惜的,不过——这和宿命有什么关系吗?” 卫襄表示自己没听太明白。 芜青却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在海上的栈桥上走着,良久之后,才叹道: “在幻蝶一族的传说中,她们迟早会回到自己的故乡,找到自己的灵魂归处,然后——要么得到丢失的一半血脉,再活上五百年,要么,连如今拥有的这一般血脉都会一同失去,直接殒命。” “可是,这和镜王有关系吗?”卫襄还是懵懵懂懂的。 她就是想按照松陵子说的那样,让幻蝶和镜王碰个面,看看会不会发生什么奇迹而已,根本没想过后面还有这么多的事情。 “当然有关系啊。”芜青转头看着卫襄,眉头微蹙:“你带回来的镜王,本体如今不就是一个有着所有人镜像的空间吗?你难道就没有想过,那个秘境中能够制造出镜像的力量,和幻蝶一族的幻术,有所关联吗?” “制造出镜像的力量……幻蝶一族的幻术,它们本出同源?” 卫襄刹那间醍醐灌顶。 第534章 应你所求 幻影海,由幻术幻化出来的山川依旧雄伟秀丽,林间小鹿跳跃穿梭,空中飞鸟悠闲飞过。 卫襄坐在一处悬崖上,掰着一只小鹿的角不撒手,小鹿吓得发出“呦呦”的叫声。 可是向来最为维护幻影海秩序的幻蝶们却一个也没有前来阻拦,整个幻影海除了卫襄的笑声和小鹿的叫声,安静得可怕。 自从卫襄将镜王的事情告知幻蝶一族的族长之后,幻影海就变成了这般寂静,在天空中飞舞劳作的幻蝶没有了,时时刻刻跟着卫襄,唯恐她捣乱的幻蝶也没有了。 所有的幻蝶全都奔向了幻蝶族长所在的宫殿,将宫殿团团围住,在族长和各位尊者的沉默中跟着沉默。 殿内,芜青坐在上首,幻蝶族长坐在她的身旁,目光缥缈地望着宫殿外面如梦似幻的美景和面色不安的族人,许久许久之后,才站了起来。 容色倾城的幻蝶女子双翅低垂,眉目低敛,朝着芜青低头行礼: “还请主人恕罪。” 大殿内的寂静终于被打破,芜青看着自己的镇魂兽,眉头微动: “你,决定了?” “是。”幻蝶族长答道。 虽然只是最简短不过的一个字,但芜青已然明白了,大殿内的尊者和殿外的幻蝶们,也在刹那间明白了。 幻蝶一族的尊者们,纷纷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殿外的幻蝶们则是眼神略显迷茫,彼此之间交头接耳: “我们,我们真的要去寻找我们的故乡吗?” “不知道,我们听族长和尊者的就好。” “可是,我们像现在这样快乐地活着不好吗?为什么要去追逐那五百年的生命呢?多活五百年,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处……” “这不仅仅是多活五百年的事情,这也是改变我们族群命运的事情。” 大殿外面议论纷纷,嘈杂渐起,大殿之内还是一片寂静。 芜青的沉默又持续了一刻钟之久,最终还是对幻蝶族长点点头: “好,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就与你同去,也算是你我契约一场,我能为你做的一点事情。” “主人!” 似乎没想到自己的主人会这样轻易地放自己前去冒险,幻蝶族长霍然抬头,一双妙目中满是惊讶和愧疚。 她嫣红的唇瓣微微颤抖,欲言又止: “主人,我……我对不起你……” “好了,你已经与我契约了这么多年,你心里想什么,我怎么会不明白?” 芜青挥手制止了幻蝶族长的解释,微笑道: “既然生在这世间,成为人间灵物,你们自然也有你们争取与天同寿的权利。走吧,我与你一起去改变你们幻蝶一族的命运,全了我们这场主仆的情分。” “主人!” 两行热泪从幻蝶族长眼中流出,她委身跪地,再次朝着芜青行礼。 趴在窗户外面偷看的胖胖深深地被眼前这一幕感动了,它情不自禁地喃喃: “她的主人待她可真好,就像对待朋友一样……” “那你的意思,是我对你不好喽?我对你不像是对待朋友一样?”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阴测测的声音,打断了胖胖的感叹。 胖胖顿觉大事不好,“嗖”地一下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卫襄那双带着质疑的眼睛。 “小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小姐姐你对我不像是朋友,你是把我当成了你的孩子……” 为了保证自己的主人不发飙,胖胖使出了浑身解数来讨好卫襄。 “算你识相。”卫襄撇撇嘴,表示自己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想跟这个小东西计较。 而她真正担心的,是芜青师叔。 前往语凝海的路上,卫襄担心地问芜青: “芜青师叔,你难道就没想过,万一幻蝶族长此行丧命……你也会丢掉半条命的。”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襄襄你也是有镇魂兽的人啊,如果现在有一条同样的路摆在胖胖面前,你会不会让它去试一试?” “我,我当然不会让它去啊!” 卫襄点着胖胖的脑袋,很爽快地回答道: “我怕它不清不楚送了命,我才不会让它去!” “你……”芜青无语了。 看来大家虽然都是有镇魂兽的人,但大家的想法完全不是一回事。 芜青只好更加深入地给卫襄解释了一下: “其实以我的实力,我要是真的和幻蝶动起手来,未必能赢,更不要说收她做镇魂兽了。当年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我碰巧救了她,她才与我契约的,说是主仆,其实我们更像是朋友,这么多年,她对我和蓬莱,都付出良多,现在她想要一个自己的前程,我又如何能阻拦呢?” “这个我知道。我就是……” 卫襄环视了一圈儿在自己身边翩翩飞舞的幻蝶们,眼底忧伤难掩: “我就是害怕她们真的出什么意外,她们对我也一直很好啊。” 当初她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幻蝶尊者云汐就赠她冰魄,助她安魂,对她也是有求必应,照顾有加。 这样好的人,万一去了回不来了,那该多让人伤心啊。 对此,芜青倒是想得很开,她笑了笑,劝慰卫襄: “你这样想也没错,可是,修仙界不比凡间,凡事并非一句‘各安天命’就可以的,修仙本就是逆水行舟,逆天改命,不进则退,不进,则死。” 不进则退,不进,则死。 芜青的声音很轻柔,却在顷刻间像是一道惊雷,炸响的卫襄耳边—— 是了,是她后来的日子过得太顺风顺水,她忘记了,修仙原本并非游山玩水,随遇而安,忘记了修仙的本质,是多么残酷的一件事情。 人生天地间,如沧海一粟,如天地一蜉蝣,渺小而卑微。 如果再得过且过,那还说什么修仙,说什么与天同寿呢? 原本还觉得人生已经挺圆满,混吃等死就挺好的卫襄,瞬间斗志昂扬,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 只是这满腔的斗志貌似有些无处发泄,该督促一下谁比较好呢? 卫襄犹豫片刻,一巴掌拍在了怀里的蓝胖子头上: “听见没有,修仙之事,不进则死,让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从来都不知道好好修炼!” 莫名其妙又挨揍的胖胖:……哪个说我需要修仙的? 老子生来就这样好吧?! 语凝海,从水镜中看到了浩浩荡荡而来的一群人,轮回镜灵伸手将放在自己本体之前的那面雕花镜子拿起来,在手中摩挲了一番,叹道: “你的机缘来了,肯不肯握住,能不能握住,在你自己了。” “什么机缘?” 巨大的轮回镜灵本体镜面上,女子的身影浮现而出,茫然地问道。 轮回镜灵看了她一眼,默默地转身离开,什么都没说。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也不想让她记起来。 毕竟当年她非要跟那个人走的时候,兄妹关联就已经彻底断了。 他们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尽力让她恢复一般的修为,让她有一个完整的魂魄,将她的本体解封,就已经是自己对她最大的仁慈了。 语凝海海面上,碧波轻浮,海风微送,白衣飘飘的中年男子缓步走来,与倾城倾国的幻蝶一族相对而立。 莳溪站在轮回镜灵的身旁,不由得发出惊叹: “她们长得真美……” “美则美矣,却只是幻相。” 轮回镜灵淡淡地说道,也没有多余的废话,微微侧身,朝着身后无垠的海面伸手做请: “既然诸位已经来了,请吧。” 语凝海底的海水暗涌,光线幽暗,除了幻蝶族长,其余的幻蝶都是第一次来到语凝海底,对于眼前这迷宫一般的石洞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身为幻蝶一族,她们一眼便能看得出来,这里的石洞中,有着一股强大的力量,能够编织梦境,甚至比她们幻蝶编织出来的景象还要吸引人。 不过那些编织出来的梦境迷惑凡人还可以,在她们幻蝶的眼中,那只不过是一些小把戏而已,从头到尾并没有人受影响,一行人很顺利地穿过石洞,前往镜王所在的地方。 某个石洞中,镜子里的胖娃娃看着幻蝶们离去的背影,十分遗憾: “哎,好不容易来了人,还是和我们一样编织梦境的人,真是没意思透了。” 空荡荡的石洞里,并没有人回应他的自言自语,良久之后,才有一个白衣的少女从他面前掠过,追去了洞口。 但白衣少女最终还是面带失落地走了回来。 “咦,未来姐姐,你刚才看谁去了?”镜子里的胖娃娃问道。 白衣少女摇摇头: “没有看谁,我只是想替你看看,那个蓝色的小胖子,会不会回来找你。” “你是说,胖胖啊,它,大概不会来了吧。” 说起胖胖,小镜子的情绪瞬间低落。 胖胖已经很久没有来看过他了,甚至现在它回来了,每每从石洞路过的时候,也是目不斜视,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石洞里的镜灵,更不要说来看他了。 白衣少女感知到了小镜子的情绪低落,叹道: “你呀,到底还是太年轻……你可知道,有些事,错过了,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什么事,会错过了就回不来呢? 镜子里的胖娃娃看着白衣少女,还是满眼的迷茫。 他很喜欢和胖胖在一起玩儿是真的,他很向往外面的世界也是真的,可是,可是他不知道胖胖到底是想要怎么样,难道之前他们不是天天在一起吗? 难道非要像它的小姐姐和姐夫那般,才算是在一起吗? 小镜子如此想着,很快陷入了严重的迷茫中。 远处,轮回镜灵本体之下,胖胖则是完全没想起来还有小镜子这回事儿。 由于这段时间小白猫对它的纠缠,胖胖对于感情这种东西一点儿新奇好感都没了,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躲在小姐姐的怀里,谁也别来打扰它。 因为在它的眼前,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轮回镜灵明光湛湛的镜面上,女子的身影几乎要破镜而出,但最终还是停留在了镜面上,看着面前这些背生双翅,翩翩如同仙子一般的幻蝶,惊讶地掩住了双唇。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为什么,她看着这些神奇的生物,有一种说不清的熟悉之感? 而那些幻蝶,在看见镜中女子的一刹那,双翅微微颤动,片刻之后,全都委身跪地,朝着镜中恭敬行礼,如同在朝拜远古的神袛: “主人!” “主人?”镜中的美貌女子皱眉:“我是你们的主人?” “是,主人。” 幻蝶族长恭敬地抬头答道: “虽然我们从未见过面,但血脉中的力量告诉我们,您就是我们的主人,请您赐予我们力量和生命,请您赐予我们延续生机的机缘!” “我赐给,你们力量和生命?” 镜中魂影再次反问,眼神中全是迷茫。 她曾经,是神明吗?她如何能赐予别人力量和生命? 她很想拒绝,很想逃避,可是她心底深处却有个声音在说,就是这样的,你是她们的主宰,她们的一切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可是…… 魂影犹豫片刻,最终开口问道: “我要如何,才能赐给你们力量和生命呢?” “我们要找到另一半的自己,融合自己和影像的力量。”幻蝶族长根据自己血脉里的直觉和族中的传说,如此答道。 “找到另一半的自己,融合?” 镜中的女子喃喃念叨,低头想了想,朝着站在一旁的轮回镜灵伸出手: “将我的本体给我吧,我的本体中,应该有她们的镜像。” 轮回镜灵默不作声地将手中的雕花镜子放在了自己的本体前面,镜中的女子双手结印,一道微弱的光从镜面上照射出来,落在了那面镜子上。 原本平静的海底瞬间开始动荡,无数的流光像是夜晚的流星一般从众人面前划过,汇聚到了那面镜子上。 等到流光全部消失的时候,一面光芒闪烁的门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赫然正是火云秘境的入口。 卫襄看着那扇门,心里全都明白了,原来幻蝶一族的另一半血脉,就是火云秘境中属于她们自己的镜像啊。 难怪说要么得到五百年的寿命,要么直接丧命呢,因为死在火云秘境中的人,绝对比出来的人多。 卫襄看了看幻蝶族长和各位尊者,发自心底地替她们感到难过。 别人都可以选择不进去,选择努力过好现世,只有她们不能。 因为仙路漫漫,只有她们,不融合自己的镜像力量,就无法前进半步啊。 第535章 再也回不来了? 眼看着幻蝶一族一个接一个的进入门内,卫襄悄悄在芜青耳边也嘀咕了一句: “芜青师叔,你要不要也跟进去看看,万一能找到你的镜像,你把她融合掉,修为肯定会大为增进!” 其实在北海的时候,卫襄就有这个想法了。 她可以找到自己的镜像,尉迟嘉也可以找到自己的镜像,朱云和狐狸精也都可以,那么蓬莱弟子当然也可以。 芜青乍然间听卫襄这么说,其实也挺心动,但是略作思索之后,她还是摇头拒绝了。 “如果我和我的镇魂兽一起进去,不管我们谁遇到危险,都会连累对方,不如让她自己进去,我在外面守着就好。” 卫襄听了也猛然醒悟过来,也是,她当初进火云秘境的时候不愿意带上胖胖,也是这个原因。 要是主人和镇魂兽一起进了火云秘境,一旦遇到危险,那基本就是同归于尽的节奏。 卫襄只好作罢,拉着芜青往回走: “好了,既然您不进去了,那咱们回去等着就行,进了这火云秘境,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出来的事。” 芜青看了一眼那道光华闪烁的门,点点头,暂且跟着卫襄离开,但也没有远离,只是回到了白玉鼎中,开始静静地打坐。 卫襄看着芜青这么勤奋,心中好生钦佩。 可是她心里却也不是很愉快。 她强行打断了芜青的修行,扯着芜青的袖子道: “芜青师叔,我万里迢迢带着镜王回到东海,是想要让尉迟嘉找回记忆的,您说,现在幻蝶进火云秘境去找自己的另一半血脉了,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帮尉迟嘉找回记忆啊?” 芜青睁开眼睛看着卫襄,笑道: “这么说,襄襄你是觉得自己吃亏了?” “也说不上吃亏吧,就是觉得,自己像是白忙活了一场呢。” “不会的,你得相信一句话,功夫不负有心人。” 芜青望着身周如同浩瀚汪洋一般的白云团,微微一笑: “襄襄,无论你此行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你终归是给了幻蝶一族新生的机会,一旦她们能够打破桎梏,获得新生,她们必将感念你的恩情,幻蝶一族从此以后,必定以你为尊,你的付出,不会白费的。” “可是我要的不是这个……” “我知道,但是此事不能急,只能顺其自然。” 芜青温柔地拍着卫襄的手臂,意味深长地说道。 卫襄愣住了,迷迷糊糊中,觉得芜青师叔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 那,那就等等看吧。 海底的时光如同无声的海水一般悄然流淌,十日过去了,进入火云秘境中的幻蝶依旧没有出来。 卫襄忧心忡忡,但是看着芜青师叔安然无恙的样子,她又觉得幻蝶应该没事儿,至少幻蝶族长还好好的。 可是就这么等着,真是让人无聊又心焦,百无聊赖的卫襄坐在白玉鼎上,将海水踢得哗啦哗啦响。 尉迟嘉站在白玉鼎下面朝着卫襄伸出手: “襄襄,来,我带你去看星星。” “看星星?星星有什么好看的?”卫襄怏怏地说道,但她还是跳了下来,牵住了尉迟嘉的手。 尉迟嘉牵着卫襄的手,穿过海底的重重石洞,浮上海面,来到了一块礁石上。 夜幕下的大海像是一块深蓝色的碧玺,与墨蓝色的苍穹遥遥呼应,碧落沧海之间,数不清的繁星挂在天幕上,仿佛有人在一块蓝色的绸缎上面洒下了无数的细碎宝石。 卫襄仰面躺在礁石上,裙角漂浮在海水里,随着海水的波动,晃晃悠悠地飘着,头枕在尉迟嘉的腿上,这些日子以来焦躁的心情忽然间就平静了下来。 “这星星,真好看。” 卫襄盯着夜幕良久,喟叹道。 尉迟嘉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子,在夜色中俊美如神袛一般的面容上,也终于露出了笑容: “你觉得好看就好。” “嗯。”卫襄应了一声,在他怀里翻了个身,没有再说什么。 此刻天地静谧,他的心意她知道,她的心情他也能够了解,他们之间已经无需多说什么。 她的忙忙碌碌,焦躁不安,他都看在眼里,他的用心良苦,她也都能够明白。 远处礁石上的另外两个人却是大气儿都不敢出,在黑夜里艰难地隐匿着自己的身形,唯恐被这两人发觉。 但总这么藏着也不是办法啊,天总是要亮的,人也总是会被发现的。 韩知非索性有点儿破罐子破摔,不顾贺兰辰的阻拦,想要走出去: “我们干脆出去得了,我就不信小师妹能吃了我们!” 贺兰辰眼疾手快,在他刚刚有这个念头之时,就伸手将他给死死拽住了: “你自己想去找死可别拉上我——小师妹的确不能吃了我们,但是尉迟嘉能打死我们你信不信?这种时候冲出去打扰别人的好时光,可跟挖人祖坟没什么两样!” “那怕什么,他要打你,你可以用你的乌鸦嘴咒他啊,贺兰师兄你不是最擅长算卦了吗?” “你居然又叫我乌鸦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告诉掌门师伯,让他罚你?” “去呀,有本事你现在就去呀,就你这胆子,你现在敢出去,我敬你是条汉子……” 两人自以为隐蔽地吵着,远处的卫襄却早就听到了这嘈杂的声响。 她又翻了个身,忍不住吐槽: “人常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真的是一点儿错都没有,你瞧瞧,曾经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的贺兰师兄,被韩知非这个蠢货带成了什么样子!” “贺兰师兄么……我倒是觉得他现在这个样子比从前好很多。” 尉迟嘉笑着说道。 “为什么呀?”卫襄特别不解。 尉迟嘉依旧笑了笑,没说话。 当然是因为,这样的贺兰辰,格外让人放心啊。 夜渐渐深了,海上的风也渐渐起了,卫襄在苍穹之下,枕着潮汐的声音,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海底的白玉鼎中,白云团们挤挤挨挨的围在她的身边,在她的脸上蹭啊蹭,像是柔软的棉花团一样,让人感觉痒痒,却又觉得很舒服。 “人呢?” 卫襄翻身坐起来,四处看了一圈,没看到尉迟嘉的影子。 “大魔王去那边了,去那边了!” 其中有朵白云团听懂了卫襄的问话,连忙蹦起来,叽叽喳喳的喊道。 “那边?” 卫襄爬起来朝着白云团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正是轮回镜灵和镜王所在的方向。 卫襄毫不迟疑地跳出了白玉鼎,朝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火云秘境,那道光芒闪烁的门依旧立在原地,但是门外空旷的海底,已经多了数条人影,正是身姿翩翩的幻蝶。 只不过跟之前没有进到火云秘境之时相比,幻蝶们的形容真的算不上好,一个个看起来狼狈不堪。 不过卫襄绕着她们转了好几圈之后,发现这些幻蝶虽然形容看起来狼狈,但是精神明显很好,一靠近她们就能感受到她们身上强大的灵力波动,让人眼前一阵恍惚—— 那是强大的幻术之力啊。 看来她们是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血脉,从此以后脱离了幻蝶一族与生俱来的桎梏,在仙路上又大大的迈进了一步。 “恭喜恭喜呀,云汐尊者!” 卫襄和其他的幻蝶们不是很熟,只和云汐尊者最为熟悉,喜滋滋的凑了上去恭贺道。 但是看起来明显比之前更为强大的云汐尊者脸上并没有笑容,面对卫襄的恭喜,她艰难的扯出了一抹笑容,脸色苍白的对着卫襄点点头: “多谢!” “怎么回事?您受伤了吗?”卫襄连忙关切地问道。 幻蝶的脸上露出忧伤的神情: “如果仅仅是我受伤就好了,可惜我的族人……她们并没有全部走出来。” “原来,原来是这样啊……” 卫襄脸上的笑容也在刹那间敛去,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要说点什么来安慰她才好。 虽然幻蝶们进入火云面境的时候是报了必死之心的,可是面对族人的消亡,谁又能不伤心呢? 不过幻蝶看起来也并不需要卫襄的安慰,云汐尊者看到眼前的小姑娘忧伤的模样,很快反应过来,朝着卫襄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小姑娘,虽然我们的族人并没有全部活下来,但我们还是要感谢你,给了我们新生——与其浑浑噩噩的活着,不如挣脱一切,重新开始。” “百年以后,她们还会转生成幻蝶,来到我们的身边的,一世为幻蝶,生生世世皆为幻蝶,你也不必替我们伤心难过。” “哦,这样啊,那,那我不难过,你们也千万不要难过。” 卫襄干巴巴地安慰着,觉得自己从来就没遇到过如此想得开的人。 听起来不像是别人需要自己的安慰,反倒像是自己需要别人的安慰一样,这种感觉真是怪异的很呢。 卫襄心里默默的想着,却也不好意思开口跟幻蝶提起帮尉迟嘉找回记忆的事情。 毕竟她们的族人刚刚遭遇不幸,她现在提出什么要求来,总归是不太好。 就在卫襄准备默默离去,再忍耐一些时日的时候,轮回镜灵巨大的本体之上,镜王的身影从镜面上浮现了出来。 “小姑娘,来,到我这儿来。” 镜中的女子笑盈盈的朝着卫襄招手。 如果此时站在卫襄面前的是真实的镜王,卫襄肯定头也不回的撒腿就跑。 但此时,卫襄左右看看,衡量了一下,觉得就算自己留下来,镜子里的这个镜王大概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你叫我有什么事情,说吧。” 卫襄很镇定的仰头望道。 “我想知道,小姑娘你的心里,到底想要求些什么?” 镜中的女子眼含微笑,目光诚挚的问道。 卫襄有些吃惊: “你,你居然能看出来,我心中有所求?你的魂魄……” “没错,我的宠物们回来了,她们将从前的灵力分了一大半给我,我不再是从前那般懵懂无知,浑浑噩噩了。” 从前那般…… 卫襄这才发现镜中的女子的确已经不再是之前那样满脸茫然的样子,而且眉目安然,眼神锐利,谈笑间很容易就让人察觉到与从前的不同。 既然这样……卫襄想了想,将自己的要求直接说了出来: “我没有别的要求,我只是希望我的夫君能够想起从前的事情。” “从前的事情?是他在凡间的这场美梦中,丢掉了一些什么东西吗?” “不是的,是他的魂魄受到了损伤,才会忘记了许多事,我想要他的魂魄周全,我想要他的魂魄安然无恙。” 卫襄仰望着镜中美貌的女子,将自己的所求所想说了出来。 “魂魄?”镜中的女子皱眉,“魂魄之事好像并不归我管,不过,我应你所求便是。” 镜王很快抬起头来,望向卫襄的目光,依旧温柔: “来吧,让你的夫君过来,我替他来编织一场美梦,填补他魂魄中的空缺,当然,如若不成,还希望小姑娘你不要怪我才是。” “不,就算他真的再也想不起来,我也不会怪你的,只要你尽力就好。” 卫襄连忙说道,并没有与镜王再有任何的讨价还价。 毕竟这是连轮回镜灵和见多识广的小白猫都没有办法的事情,她又如何能去要求一个尚在封印之中的远古之灵呢? “小姑娘,你真是一个善良的孩子。” 似乎能够感觉到卫襄心中所想,在卫襄转头去找尉迟嘉的时候,镜中的女子对着她的背影喃喃道。 卫襄找了好一会儿,才在海底的另一边找到了尉迟嘉,上前拽过他就走: “走走走,镜王说要试试替你找回从前的记忆,我们快走吧,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哦!” 尉迟嘉却没有乖顺地跟着卫襄往前走,而是挣脱了卫襄的手,站在原地道: “我们晚一些去吧,等一等,让我做完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卫襄诧异道,“难道还有比补全你的魂魄更为重要的事情?” “的确有。” 尉迟嘉眼神深深的看了卫襄一眼,转过身,继续双手划动,似乎在原地结成了一个什么阵法,但是卫襄瞅了瞅,发现自己,看不懂。 “你这是在做什么?”卫襄问道。 “以后你自然会知道的。” 尉迟嘉笑了笑,并没有正面回答。 第536章 寻找辰光 卫襄心里有些着急,很想阻止,但是又怕惊扰了尉迟嘉施术,只好耐着性子等。 但是等来等去都不见尉迟嘉停下来,卫襄还是沉不住气,转身走人,去找轮回镜灵了。 “大叔,你和镜王关系貌似不错,你觉得,镜王为尉迟嘉织梦,靠谱不?” “这个不好说,但在远古时期,她织梦的力量的确比我强大。” 轮回镜灵模棱两可地说道。 卫襄顿时沮丧: “那你这说了跟没说是一样的,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你很了解她呢。” “我们曾经的关系的确很好,但我,从来都不曾了解她。” 轮回镜灵眼眸微垂,一副不愿意多谈镜王的样子。 卫襄看看轮回镜灵这边也是指望不上了,只能再次走人。 等海水的涟漪彻底消失之后,莳溪才摆动鱼尾,无声地出现在轮回镜灵的身后。 “大人,为什么不告诉海神娘娘,镜王曾经是您的妹妹,让她放心呢?” “告诉她又能如何?这种魂魄之事,本来就是吉凶未卜,我能全力护持,但我也不知道最终结局会如何。” 轮回镜灵转头看向白玉鼎的方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幸好赤灵丹和紫灵丹的本体安然无恙地留在这里,不然,我宁可他们失去全部的记忆,也不敢让他们这般折腾。” 对于轮回镜灵这般的感叹,莳溪没有再说什么,保持了沉默。 在语凝海待了这么久,又身为鲛人一族的大巫,她不能说轮回镜灵,插手不管的行为是对的,但她已然明白,他们和海神娘娘是不一样的。 海神娘娘如今虽然位列神明,但她终究是一个恣意任性的女子,大部分时候随心所欲的活着,很少有委屈心酸,她对四海和这个世间,也很难有如同他们一般的责任感。 远去的卫襄在海底晃悠了一圈儿,才发现原来自己看似在语凝海根基稳固,事实上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她心里也跟明镜儿一般清楚,轮回镜灵看似将她当成主人,但他更在意的是语凝海的安危。 那些小镜灵们,更是指望不上。 卫襄苦恼地想来想去,忽然想起了昨天半夜里躲在语凝海礁石上的那两个家伙。 对啊,那两个家伙既然来了语凝海,人呢? 卫襄立刻调集镜灵们的力量,四处搜寻这两个人的下落。 平时看不出来她是这语凝海的主宰,但到了这种时候,就格外能凸显卫襄在语凝海的地位。 没多大会儿,就有小镜灵报告,韩知非被困在了某条石洞中的梦境里,而贺兰辰,则是在跟一个白衣小姐姐聊天谈心。 “谈心?真是看不出来呀,贺兰师兄居然和语凝海的镜灵还有来往!” 卫襄惊讶不已,先是跑去困住了韩知非的那个镜灵那里叮嘱了一番,让它注意别把韩知非给弄死,就匆匆赶去了未来镜灵所在的石洞。 一团朦胧的白雾笼罩住了明光湛湛的的镜子,白衣的少女与蓝衣男子相对而立,虽然神色间还有几分羞怯,但最终她咬咬唇,还是道出了那个她早就已经说过的事实: “他们没有未来。” 没有未来……这可真是一个近似于诅咒的预言啊。 可是想想当年,他曾在长安街头为小师妹卜过的那一卦,贺兰辰又忍不住失笑: “他们岂止是没有未来,他们连过去都没有——空白一片的命格,能有什么呢?” “空白一片的命格?这世上,还有这种命格?” 白衣少女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眼底震惊浮现。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充斥了她的内心—— 原来,她身为镜灵,也并非无所不知的,至少,她就看不到赤灵丹和紫灵丹的过去与未来。 而贺兰辰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无意中遇到的女子,脑海中依稀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剪影来—— 他在那场让他幡然醒悟的梦境里,看到过这样一个少女。 “我们,是不是见过?” “是的,我们曾经见过。” 白衣少女从来没有真正地和一个人类交谈过,紧张羞怯种种情绪在她心头流转,对于贺兰辰的问话不由自主地就说了实话: “我曾经为你编织过一个梦。” “原来真的是你啊。” 贺兰辰的脸上露出诚挚的笑容,拱手向眼前的少女行礼道谢: “多谢你在梦中提醒了我。” “不用谢我,是你自己看到了未来,并且相信它,自己做出了改变而已。” 白衣少女眼神澄澈地摆摆手,神色间却是无限欢欣。 她为过往的闯入者编织过那么多的梦,为那么多的人上演过他们的未来,可是,没有一个人相信,也没有一个人能因为梦中的未来而割舍当下。 唯有眼前的这个人,他在梦中就做出了取舍,选择了相信她。 对于人类来说,穿过石洞的梦境,是一场生死的考验,但是对于她来说,编织的梦境到底能不能让人沉溺其中,信以为真,何尝不是一场考验? 贺兰辰虽然并没有完全听懂眼前的白衣少女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他能够感受到白衣少女那种发自真心的欢愉。 看来语凝海的镜灵也不全都是凶神恶煞,夺人性命的啊。 贺兰辰在心中默默地感叹了一番,想了想,还是劝告了白衣少女一句: “有些事情,你心里知道就行了,可以不用说出来,不然的话小师妹听见了肯定会不高兴的。。” “这个我懂,我只是对你说一说而已。”白衣少女缓缓说道,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亲昵之意,笑容更加羞涩。 贺兰辰望着眼前少女温柔的笑容,只觉得心中一阵温暖,正要说点儿什么,忽然就听见身后有人气哼哼地叫道: “哼,贺兰师兄果然是变了,从前那般光明磊落的人,现在居然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卫襄就这么冷不丁的蹿了出来,让贺兰辰和白衣少女都尴尬地愣在了原地。 随即白衣少女的神色就带了些惶恐: “赤灵丹,我,我没要说您坏话的意思……” 但话只说到一半,似乎觉得自己可能怎么辩解都辩解不清楚了,白衣少女沮丧地住了口,掩面转身,瞬间就消失在了那一团朦朦胧胧的雾气里,显然是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本体中,再也不肯露面了。 留下贺兰辰一个人看着双手抱在胸前,貌似很生气的卫襄,无奈笑道: “小师妹你可真是的,这好歹是你的地盘,这些镜灵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子民,你又何必吓唬她?” “我可没吓唬她,是她自己害怕啊。” 卫襄往镜子前一坐,在光滑的镜面儿上拍了拍,表示自己也很无奈。 贺兰辰看着卫襄拍那面镜子,莫名心疼: “你这个样子,她不害怕才怪。” “那没办法,这是天性,这这是阶层威压,就比如你见了莱芜师叔,你怕不怕?所以,这不能怪我。” 卫襄振振有词地狡辩。 对此,贺兰辰选择闭嘴,反正小师妹要是狡辩起来,那真是浑身都是嘴,就没人能说得过她。 但是想想掌门师伯派自己来语凝海的目的,他又不得不开口说话: “对了,小师妹,师伯前几日卜了一卦,让我来告诫你,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三思而后行,千万不要冲动。” “师父真这么说了?那他有没有说,到底什么事情让我不要冲动呢?” “这个,他没细说,不过师伯说了,这话我只管传到,听与不听,在你。” 贺兰辰说完之后,果然就一眼不发,再也不说什么了,默然站在一边,任凭卫襄自己揣测这话的意思。 要说卫襄这人吧,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要是贺兰辰直接给她传达德山老头儿的命令,说,师伯说了你不许做这个,你不许做那个,那可能卫襄的反骨又该冒出来了,偏偏不听。 可现在贺兰辰用这种“你爱听不听”的态度说出来,倒是让卫襄心里直打鼓。 师父是什么人?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最崇拜的人。虽然她从前热衷于和师父调皮捣蛋,但是关键时刻,卫襄觉得还是师父靠得住。 现在,既然师父都这么说了,看来还是得慎重。 而且,卫襄只要一想起来尉迟嘉那古怪的行径,心里就非常不安。 于是卫襄倚着石壁想了想,转过头,一眼不发就跑了。 贺兰辰看着卫襄急匆匆的背影,微微一笑,知道自己此行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打蛇打七寸,对付小师妹,就得按着她的性子来。 可是当卫襄返回尉迟嘉结印的地方之时,尉迟嘉已经不见了踪影。 “尉迟嘉,尉迟嘉!” 卫襄又开始在海底找人,最终在轮回镜灵的本体之前,找到了尉迟嘉。 轮回镜灵的本体之上,女子的身影已经比从前凝视了很多,眉目间也满是灵动。 此时她正在镜中转动双手,施展法术,将已经关上的火云秘境之门再次打开。 幻蝶族长带着幻蝶一族的尊者立于不远的地方,一道道缥缈的灵力穿越海水,朝着镜中汇聚过去,显然是在为镜中的女子提供灵力。 很快,原本已经消失的门再次显现,光芒比之先前更为璀璨,闪烁的光华照在尉迟嘉的身上,远远望去,犹如谪仙临凡。 尉迟嘉似乎对卫襄的到来心有所感,向着那道门踏出一步之后,转头朝着卫襄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在看见卫襄的刹那,温暖的笑意布满了他的眉梢眼角。 “襄襄。”他无声地唤道,薄唇微翕:“等我回来。” “不,你等等,等等!” 卫襄听到了尉迟嘉的心声,心中蓦然一沉,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立刻就出声喊道,提起裙琚拼命地朝着尉迟嘉的方向奔来。 但是任凭她拥有再强大的灵力,她也无法快过尉迟嘉的纵身一跃。 紫色的身影翩若惊鸿,就那么轻轻一跃,就离开了卫襄的视线,等她扑过去的时候,连尉迟嘉的衣角都没有抓住。 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自己面前,卫襄的心口像是被人紧紧揪了起来一样,顷刻间疼痛难忍。 她不受控制地也朝着那扇门扑了过去: “回来,你给我回来!” 但是先前尉迟嘉轻而易举就穿过的那道门,却在瞬间变成了如同石壁一般坚硬的墙,卫襄重重地撞在了门上,却没有穿门而过。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卫襄几乎崩溃地扭头冲着镜王怒喝: “我还没有来,为什么就让他进去,为什么不等我来?” 镜中的女子双手渐渐低垂,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对卫襄如此愤怒似乎有些不解: “小姑娘,他只是去找回他的记忆而已,你何必这样担心?” “可是没有人能保证他万无一失的回来,我后悔了,我反悔了不行吗?快把他放出来,让他出来!” 心口的绞痛还在继续,卫襄甚至说不清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却像是本能一样朝着镜王喊道。 镜王摇摇头,笑着安慰卫襄: “你放心吧,有我在,不会让他有事的。等他找到了的记忆,补全了魂魄,他自然会出来的……” 但是镜王的话还没说完,卫襄的口中就发出一声惨叫,捂着胸口直直地倒在了地上,滂沱泪雨突然而至: “不,不……他再也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什么?”镜中的女子茫然问道。 但是下一刻,她的脸色也霍然变了—— 人呢?! 那个被她亲手送进去的人去了哪里?! 她居然无法在火云秘境中找到他的踪迹! 女子的脸色一刹那变得惨白,而镜子外面,卫襄已经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再次朝着那扇门撞了过去: “尉迟嘉,你回来,你回来!我们不找记忆了,我不要你想起来了,我也不要你魂魄完整了,只要你回来就好,你回来啊……” 可那扇看起来如同虚无星河一般的门,忽然间就变成了世界上最牢固的门,任凭卫襄如何撞击,如何剑劈手砍,都再也无法撼动分毫。 “尉迟嘉,尉迟嘉!” 卫襄捂着心口,跪倒在门边,哭得肝肠寸断。 而这陡然间的变故,让静候在一旁的幻蝶们也齐齐变了脸色——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537章 收集碎片 轮回镜灵很快也闻讯赶来,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将镜中的女子拎了出来,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前所未有地面目狰狞: “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你,你居然这么对我?” 面对眼前中年男子的咆哮,镜王的第一反应是诧异: “我们是同类啊,你之前对我这样好,连你自己的本体都舍得借给我来温养魂魄,现在却要掐死我?” “可你也该知道,无论我对你多好,我也是有底线的——语凝海的万千生灵就是我的底线,赤灵丹和紫灵丹的安危就是我的底线!” 轮回镜灵眼睛都红了,愤怒地咆哮着,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些,几乎将镜王纤细的脖颈扼断: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做,我只是想要帮他编织一场梦,找回他的记忆,但他忽然就不见了,我什么也没有做,真的,你相信我!“ 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镜王哀声辩解着。 但是轮回镜灵只回了她冷冷的三个字: “我不信。” 说完就朝着还在努力砸门的卫襄伸出手: “给我一张搜魂符。” 卫襄的手一下下砸在门上,如同砸在铁石之上,此时已经是血肉模糊,听到轮回镜灵的声音,她连回头看一眼也不曾,机械地从怀里摸出一张纸符扔了过去。 轮回镜灵直接将那张符贴在了镜王的魂体之上,在好一阵沉默之后,轮回镜灵的神色几经变幻,最终松了手。 镜王的魂体终于自由了,她捂着脖子漂浮在海水中,虽然感觉不到疼痛,但还是心有余悸地远离了轮回镜灵: “我说了我什么都没有做,你现在相信我了吗?” “的确不是你做的,可惜,和你也脱不了关系。” 轮回镜灵冷冷地看着镜王,神色间多了几许嘲讽: “当年你头也不回地要跟那个人类走,结果如何?” “那个人……你的意思是说,和那个人有关?” 无需多言,镜王在瞬间就反应过来那个人是谁,倾世容颜陡然变得颓然。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她抬手捂着脸,魂体在花水中轻轻颤抖着。 门边的卫襄终于停止了砸门,转过身来走到了镜王身旁。 她拿起了放在轮回镜灵本体之前的雕花镜,握在了手中,看向镜王的眼神如同一潭死水一般毫无波澜。 但是谁也不知道,这团死水之下,燃烧着怎样的一团火焰。 直至卫襄开口说话,镜王才由衷的从内心深处感觉到战栗: “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如果你敢有一个字的隐瞒,我就立刻把你的本体捏碎,绝不会让你再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不,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镜王也很崩溃,指着那扇冷硬如铁的门,急急地解释道: “不是我,是火云,是火云搞的鬼!” “可是火云不是已经死了几千年了吗?”卫襄不肯相信。 镜王欲哭无泪: “他是死了几千年了,可是他在火云秘境中设下了圈套,只要我的幻术在火云秘境中施展,身受幻术的人就会被他残余的力量送去别的时空……” “别的时空?是说别的地方吗?” “不是,是说,是说三千大世界中的另一个,我们的世界,也是其中一个……” 镜王瞧着卫襄的脸色,怯生生地说道。 卫襄瞬间就明白了,却在明白的那一瞬间心中绝望陡生—— 他们连自己活着的这个世间都没搞明白,居然还出现了别的时空? 可是,别的时空又怎么样?难道就因为不曾了解过别的时空就放弃吗?那绝不可能! 卫襄依旧捏着手里的雕花镜,手指稍稍一用力,身边的人全都听到了咔嚓的一声响,镜王随之发出一声惨叫。 “告诉我,如何才能去到别的时空,如何才能让我找到他——不然的话,即使你是远古之灵,我也一定会让你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卫襄声音沉沉地威胁道。 两行热泪刷拉一下就从镜王的魂体眼睛中流了出来—— 为什么呀?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只是被封印了一场,一朝醒来却什么都变了! 曾经相濡以沫的兄长要掐死她,曾经打心眼里瞧不起的凡人,也敢来威胁她! 可是,她却奇异的从眼前这个凶狠的蓝衣女子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像是与她同一时代的神明威压,可是现在这个世上,还有神明吗? 神明最后不都和她一样,要么消失,要么陨落吗? 镜王十分想不通。 可是不管她怎么想不通,她也心知肚明以自己现在的状况是没有办法和眼前这个女子相抗衡的。 镜王只能将自己的记忆筛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找了一条线索给卫襄: “在我们远古的那个时代,有一个叫辰光的人,他拥有能够穿梭各个时空的力量,如果你能找到这个人,他一定能够将你送去别的时空,能够帮你找到尉迟嘉,说不定……” “说不定都不用你去别的时空,他也能把尉迟嘉给你叫回来!” “你们那个时代的人?那不是早也已经死了吗?” 卫襄觉得镜王是在夸大其词敷衍她。 镜王连连摇头 “不是的,就算他死了,他也有魂魄呀,他也有转世呀,你也知道死和灰飞烟灭,魂飞魄散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吗?可是这世间茫茫,她要去哪里找那个人的转世? 不过,“辰光”这个名字听起来为什么这么耳熟? 卫襄闭上眼睛在识海中将自己的记忆过滤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在一个黑漆漆的角落里听到了一句微弱的话—— “我叫辰光。” 辰光,辰光!对,就是辰光! 卫襄霍然睁开双眼,转过头撒腿就跑。 她甚至来不及回蓬莱跟师父告别,只叫上了胖胖和自己的那一队人妖组成的小队伍,就直奔扶桑故地附近的空间之门。 好在空间之门所处的位置很隐蔽,很难被人发现,最近并没有受到什么惊扰,位置也没有发生改变。 卫襄直接就带着自己的小队伍跳了进去,很快,穿过了一段黑暗的路,接受了一波气流的冲击之后,他们来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地方,赫然正是幽冥之城的黄泉岸边。 轮回镜灵很快也闻讯赶来,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将镜中的女子拎了出来,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前所未有地面目狰狞: “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你,你居然这么对我?” 面对眼前中年男子的咆哮,镜王的第一反应是诧异: “我们是同类啊,你之前对我这样好,连你自己的本体都舍得借给我来温养魂魄,现在却要掐死我?” “可你也该知道,无论我对你多好,我也是有底线的——语凝海的万千生灵就是我的底线,赤灵丹和紫灵丹的安危就是我的底线!” 轮回镜灵眼睛都红了,愤怒地咆哮着,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些,几乎将镜王纤细的脖颈扼断: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做,我只是想要帮他编织一场梦,找回他的记忆,但他忽然就不见了,我什么也没有做,真的,你相信我!“ 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镜王哀声辩解着。 但是轮回镜灵只回了她冷冷的三个字: “我不信。” 说完就朝着还在努力砸门的卫襄伸出手: “给我一张搜魂符。” 卫襄的手一下下砸在门上,如同砸在铁石之上,此时已经是血肉模糊,听到轮回镜灵的声音,她连回头看一眼也不曾,机械地从怀里摸出一张纸符扔了过去。 轮回镜灵直接将那张符贴在了镜王的魂体之上,在好一阵沉默之后,轮回镜灵的神色几经变幻,最终松了手。 镜王的魂体终于自由了,她捂着脖子漂浮在海水中,虽然感觉不到疼痛,但还是心有余悸地远离了轮回镜灵: “我说了我什么都没有做,你现在相信我了吗?” “的确不是你做的,可惜,和你也脱不了关系。” 轮回镜灵冷冷地看着镜王,神色间多了几许嘲讽: “当年你头也不回地要跟那个人类走,结果如何?” “那个人……你的意思是说,和那个人有关?” 无需多言,镜王在瞬间就反应过来那个人是谁,倾世容颜陡然变得颓然。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她抬手捂着脸,魂体在花水中轻轻颤抖着。 门边的卫襄终于停止了砸门,转过身来走到了镜王身旁。 她拿起了放在轮回镜灵本体之前的雕花镜,握在了手中,看向镜王的眼神如同一潭死水一般毫无波澜。 但是谁也不知道,这团死水之下,燃烧着怎样的一团火焰。 直至卫襄开口说话,镜王才由衷的从内心深处感觉到战栗: “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如果你敢有一个字的隐瞒,我就立刻把你的本体捏碎,绝不会让你再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不,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镜王也很崩溃,指着那扇冷硬如铁的门,急急地解释道: “不是我,是火云,是火云搞的鬼!” “可是火云不是已经死了几千年了吗?”卫襄不肯相信。 镜王欲哭无泪: “他是死了几千年了,可是他在火云秘境中设下了圈套,只要我的幻术在火云秘境中施展,身受幻术的人就会被他残余的力量送去别的时空……” “别的时空?是说别的地方吗?” “不是,是说,是说三千大世界中的另一个,我们的世界,也是其中一个……” 镜王瞧着卫襄的脸色,怯生生地说道。 卫襄瞬间就明白了,却在明白的那一瞬间心中绝望陡生—— 他们连自己活着的这个世间都没搞明白,居然还出现了别的时空? 可是,别的时空又怎么样?难道就因为不曾了解过别的时空就放弃吗?那绝不可能! 卫襄依旧捏着手里的雕花镜,手指稍稍一用力,身边的人全都听到了咔嚓的一声响,镜王随之发出一声惨叫。 “告诉我,如何才能去到别的时空,如何才能让我找到他——不然的话,即使你是远古之灵,我也一定会让你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卫襄声音沉沉地威胁道。 两行热泪刷拉一下就从镜王的魂体眼睛中流了出来—— 为什么呀?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只是被封印了一场,一朝醒来却什么都变了! 曾经相濡以沫的兄长要掐死她,曾经打心眼里瞧不起的凡人,也敢来威胁她! 可是,她却奇异的从眼前这个凶狠的蓝衣女子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像是与她同一时代的神明威压,可是现在这个世上,还有神明吗? 神明最后不都和她一样,要么消失,要么陨落吗? 镜王十分想不通。 可是不管她怎么想不通,她也心知肚明以自己现在的状况是没有办法和眼前这个女子相抗衡的。 镜王只能将自己的记忆筛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找了一条线索给卫襄: “在我们远古的那个时代,有一个叫辰光的人,他拥有能够穿梭各个时空的力量,如果你能找到这个人,他一定能够将你送去别的时空,能够帮你找到尉迟嘉,说不定……” “说不定都不用你去别的时空,他也能把尉迟嘉给你叫回来!” “你们那个时代的人?那不是早也已经死了吗?” 卫襄觉得镜王是在夸大其词敷衍她。 镜王连连摇头 “不是的,就算他死了,他也有魂魄呀,他也有转世呀,你也知道死和灰飞烟灭,魂飞魄散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吗?可是这世间茫茫,她要去哪里找那个人的转世? 不过,“辰光”这个名字听起来为什么这么耳熟? 卫襄闭上眼睛在识海中将自己的记忆过滤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在一个黑漆漆的角落里听到了一句微弱的话—— “我叫辰光。” 辰光,辰光!对,就是辰光! 卫襄霍然睁开双眼,转过头撒腿就跑。 她甚至来不及回蓬莱跟师父告别,只叫上了胖胖和自己的那一队人妖组成的小队伍,就直奔扶桑故地附近的空间之门。 好在空间之门所处的位置很隐蔽,很难被人发现,最近并没有受到什么惊扰,位置也没有发生改变。 卫襄直接就带着自己的小队伍跳了进去,很快,穿过了一段黑暗的路,接受了一波气流的冲击之后,他们来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地方,赫然正是幽冥之城的黄泉岸边。 第538章 穿越空间 轮回镜灵很快也闻讯赶来,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将镜中的女子拎了出来,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前所未有地面目狰狞: “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你,你居然这么对我?” 面对眼前中年男子的咆哮,镜王的第一反应是诧异: “我们是同类啊,你之前对我这样好,连你自己的本体都舍得借给我来温养魂魄,现在却要掐死我?” “可你也该知道,无论我对你多好,我也是有底线的——语凝海的万千生灵就是我的底线,赤灵丹和紫灵丹的安危就是我的底线!” 轮回镜灵眼睛都红了,愤怒地咆哮着,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些,几乎将镜王纤细的脖颈扼断: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做,我只是想要帮他编织一场梦,找回他的记忆,但他忽然就不见了,我什么也没有做,真的,你相信我!“ 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镜王哀声辩解着。 但是轮回镜灵只回了她冷冷的三个字: “我不信。” 说完就朝着还在努力砸门的卫襄伸出手: “给我一张搜魂符。” 卫襄的手一下下砸在门上,如同砸在铁石之上,此时已经是血肉模糊,听到轮回镜灵的声音,她连回头看一眼也不曾,机械地从怀里摸出一张纸符扔了过去。 轮回镜灵直接将那张符贴在了镜王的魂体之上,在好一阵沉默之后,轮回镜灵的神色几经变幻,最终松了手。 镜王的魂体终于自由了,她捂着脖子漂浮在海水中,虽然感觉不到疼痛,但还是心有余悸地远离了轮回镜灵: “我说了我什么都没有做,你现在相信我了吗?” “的确不是你做的,可惜,和你也脱不了关系。” 轮回镜灵冷冷地看着镜王,神色间多了几许嘲讽: “当年你头也不回地要跟那个人类走,结果如何?” “那个人……你的意思是说,和那个人有关?” 无需多言,镜王在瞬间就反应过来那个人是谁,倾世容颜陡然变得颓然。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她抬手捂着脸,魂体在花水中轻轻颤抖着。 门边的卫襄终于停止了砸门,转过身来走到了镜王身旁。 她拿起了放在轮回镜灵本体之前的雕花镜,握在了手中,看向镜王的眼神如同一潭死水一般毫无波澜。 但是谁也不知道,这团死水之下,燃烧着怎样的一团火焰。 直至卫襄开口说话,镜王才由衷的从内心深处感觉到战栗: “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如果你敢有一个字的隐瞒,我就立刻把你的本体捏碎,绝不会让你再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不,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镜王也很崩溃,指着那扇冷硬如铁的门,急急地解释道: “不是我,是火云,是火云搞的鬼!” “可是火云不是已经死了几千年了吗?”卫襄不肯相信。 镜王欲哭无泪: “他是死了几千年了,可是他在火云秘境中设下了圈套,只要我的幻术在火云秘境中施展,身受幻术的人就会被他残余的力量送去别的时空……” “别的时空?是说别的地方吗?” “不是,是说,是说三千大世界中的另一个,我们的世界,也是其中一个……” 镜王瞧着卫襄的脸色,怯生生地说道。 卫襄瞬间就明白了,却在明白的那一瞬间心中绝望陡生—— 他们连自己活着的这个世间都没搞明白,居然还出现了别的时空? 可是,别的时空又怎么样?难道就因为不曾了解过别的时空就放弃吗?那绝不可能! 卫襄依旧捏着手里的雕花镜,手指稍稍一用力,身边的人全都听到了咔嚓的一声响,镜王随之发出一声惨叫。 “告诉我,如何才能去到别的时空,如何才能让我找到他——不然的话,即使你是远古之灵,我也一定会让你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卫襄声音沉沉地威胁道。 两行热泪刷拉一下就从镜王的魂体眼睛中流了出来—— 为什么呀?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只是被封印了一场,一朝醒来却什么都变了! 曾经相濡以沫的兄长要掐死她,曾经打心眼里瞧不起的凡人,也敢来威胁她! 可是,她却奇异的从眼前这个凶狠的蓝衣女子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像是与她同一时代的神明威压,可是现在这个世上,还有神明吗? 神明最后不都和她一样,要么消失,要么陨落吗? 镜王十分想不通。 可是不管她怎么想不通,她也心知肚明以自己现在的状况是没有办法和眼前这个女子相抗衡的。 镜王只能将自己的记忆筛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找了一条线索给卫襄: “在我们远古的那个时代,有一个叫辰光的人,他拥有能够穿梭各个时空的力量,如果你能找到这个人,他一定能够将你送去别的时空,能够帮你找到尉迟嘉,说不定……” “说不定都不用你去别的时空,他也能把尉迟嘉给你叫回来!” “你们那个时代的人?那不是早也已经死了吗?” 卫襄觉得镜王是在夸大其词敷衍她。 镜王连连摇头 “不是的,就算他死了,他也有魂魄呀,他也有转世呀,你也知道死和灰飞烟灭,魂飞魄散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吗?可是这世间茫茫,她要去哪里找那个人的转世? 不过,“辰光”这个名字听起来为什么这么耳熟? 卫襄闭上眼睛在识海中将自己的记忆过滤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在一个黑漆漆的角落里听到了一句微弱的话—— “我叫辰光。” 辰光,辰光!对,就是辰光! 卫襄霍然睁开双眼,转过头撒腿就跑。 她甚至来不及回蓬莱跟师父告别,只叫上了胖胖和自己的那一队人妖组成的小队伍,就直奔扶桑故地附近的空间之门。 好在空间之门所处的位置很隐蔽,很难被人发现,最近并没有受到什么惊扰,位置也没有发生改变。 卫襄直接就带着自己的小队伍跳了进去,很快,穿过了一段黑暗的路,接受了一波气流的冲击之后,他们来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地方,赫然正是幽冥之城的黄泉岸边。 轮回镜灵很快也闻讯赶来,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将镜中的女子拎了出来,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前所未有地面目狰狞: “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你,你居然这么对我?” 面对眼前中年男子的咆哮,镜王的第一反应是诧异: “我们是同类啊,你之前对我这样好,连你自己的本体都舍得借给我来温养魂魄,现在却要掐死我?” “可你也该知道,无论我对你多好,我也是有底线的——语凝海的万千生灵就是我的底线,赤灵丹和紫灵丹的安危就是我的底线!” 轮回镜灵眼睛都红了,愤怒地咆哮着,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些,几乎将镜王纤细的脖颈扼断: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做,我只是想要帮他编织一场梦,找回他的记忆,但他忽然就不见了,我什么也没有做,真的,你相信我!“ 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镜王哀声辩解着。 但是轮回镜灵只回了她冷冷的三个字: “我不信。” 说完就朝着还在努力砸门的卫襄伸出手: “给我一张搜魂符。” 卫襄的手一下下砸在门上,如同砸在铁石之上,此时已经是血肉模糊,听到轮回镜灵的声音,她连回头看一眼也不曾,机械地从怀里摸出一张纸符扔了过去。 轮回镜灵直接将那张符贴在了镜王的魂体之上,在好一阵沉默之后,轮回镜灵的神色几经变幻,最终松了手。 镜王的魂体终于自由了,她捂着脖子漂浮在海水中,虽然感觉不到疼痛,但还是心有余悸地远离了轮回镜灵: “我说了我什么都没有做,你现在相信我了吗?” “的确不是你做的,可惜,和你也脱不了关系。” 轮回镜灵冷冷地看着镜王,神色间多了几许嘲讽: “当年你头也不回地要跟那个人类走,结果如何?” “那个人……你的意思是说,和那个人有关?” 无需多言,镜王在瞬间就反应过来那个人是谁,倾世容颜陡然变得颓然。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她抬手捂着脸,魂体在花水中轻轻颤抖着。 门边的卫襄终于停止了砸门,转过身来走到了镜王身旁。 她拿起了放在轮回镜灵本体之前的雕花镜,握在了手中,看向镜王的眼神如同一潭死水一般毫无波澜。 但是谁也不知道,这团死水之下,燃烧着怎样的一团火焰。 直至卫襄开口说话,镜王才由衷的从内心深处感觉到战栗: “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如果你敢有一个字的隐瞒,我就立刻把你的本体捏碎,绝不会让你再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不,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镜王也很崩溃,指着那扇冷硬如铁的门,急急地解释道: “不是我,是火云,是火云搞的鬼!” “可是火云不是已经死了几千年了吗?”卫襄不肯相信。 镜王欲哭无泪: “他是死了几千年了,可是他在火云秘境中设下了圈套,只要我的幻术在火云秘境中施展,身受幻术的人就会被他残余的力量送去别的时空……” “别的时空?是说别的地方吗?” “不是,是说,是说三千大世界中的另一个,我们的世界,也是其中一个……” 镜王瞧着卫襄的脸色,怯生生地说道。 卫襄瞬间就明白了,却在明白的那一瞬间心中绝望陡生—— 他们连自己活着的这个世间都没搞明白,居然还出现了别的时空? 可是,别的时空又怎么样?难道就因为不曾了解过别的时空就放弃吗?那绝不可能! 卫襄依旧捏着手里的雕花镜,手指稍稍一用力,身边的人全都听到了咔嚓的一声响,镜王随之发出一声惨叫。 “告诉我,如何才能去到别的时空,如何才能让我找到他——不然的话,即使你是远古之灵,我也一定会让你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卫襄声音沉沉地威胁道。 两行热泪刷拉一下就从镜王的魂体眼睛中流了出来—— 为什么呀?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只是被封印了一场,一朝醒来却什么都变了! 曾经相濡以沫的兄长要掐死她,曾经打心眼里瞧不起的凡人,也敢来威胁她! 可是,她却奇异的从眼前这个凶狠的蓝衣女子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像是与她同一时代的神明威压,可是现在这个世上,还有神明吗? 神明最后不都和她一样,要么消失,要么陨落吗? 镜王十分想不通。 可是不管她怎么想不通,她也心知肚明以自己现在的状况是没有办法和眼前这个女子相抗衡的。 镜王只能将自己的记忆筛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找了一条线索给卫襄: “在我们远古的那个时代,有一个叫辰光的人,他拥有能够穿梭各个时空的力量,如果你能找到这个人,他一定能够将你送去别的时空,能够帮你找到尉迟嘉,说不定……” “说不定都不用你去别的时空,他也能把尉迟嘉给你叫回来!” “你们那个时代的人?那不是早也已经死了吗?” 卫襄觉得镜王是在夸大其词敷衍她。 镜王连连摇头 “不是的,就算他死了,他也有魂魄呀,他也有转世呀,你也知道死和灰飞烟灭,魂飞魄散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吗?可是这世间茫茫,她要去哪里找那个人的转世? 不过,“辰光”这个名字听起来为什么这么耳熟? 卫襄闭上眼睛在识海中将自己的记忆过滤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在一个黑漆漆的角落里听到了一句微弱的话—— “我叫辰光。” 辰光,辰光!对,就是辰光! 卫襄霍然睁开双眼,转过头撒腿就跑。 她甚至来不及回蓬莱跟师父告别,只叫上了胖胖和自己的那一队人妖组成的小队伍,就直奔扶桑故地附近的空间之门。 卫襄直接就带着自己的小队伍跳了进去,很快,穿过了一段黑暗的路,接受了一波气流的冲击之后,他们来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地方,赫然正是幽冥之城的黄泉岸边。 第539章 崇明界 “大奸大恶之徒?你确定掉进黄泉的那些,都是大奸大恶之徒?” 卫襄手里拿着辰光的一块魂魄碎片,面露嘲讽: “那这个呢?怎么说?” “这个,这个是失误,但是其他的,真的……”幽冥城主咬咬牙,跟卫襄坦白了一桩陈年秘辛:“我实话跟您说吧,其他人尚可,唯独这里面有一个曾经的‘瘟神’的魂魄,是我哥当年亲手扔进这黄泉中予以处理的,现在要是让他也重临幽冥,那可是要出乱子的啊!” 卫襄思索了一下,提出了质疑: “这不可能吧?据我所知,世间的神,早就不存在了,何以会有什么瘟神?” 换句话说,如果这世间还存在什么神,那她是绝无可能登上神明之位的。 幽冥城主见卫襄还是不肯相信,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 “哎,怎么跟您说呢,其实,也不是什么真正的‘瘟神’,而是一个自人间瘴气中生出来的大妖,其所到之处,瘟疫四起,哀鸿遍野,所以人们才送其‘瘟神’名号。此妖在阳间胡作非为,导致那段时日人间因为瘟疫而死的人数不胜数,结果我们幽冥之城都差点儿被挤爆,最后没办法,我哥只好亲自出马把这家伙给处理了。哪知道这家伙生前已经修出了人形,死后也是有魂魄的,这魂魄也到了幽冥之城。然后就……” 说到这里,幽冥城主停了下来,看脸色,似乎接下来的事情有些难以启齿。 卫襄正听得认真,见他不说了,两道秀气的眉毛又蹙了起来,轻喝一声: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们幽冥之城居然也瘟疫蔓延,无数魂魄因此染病,要么失去记忆,要么魂魄不全,导致三生石那边和奈何桥这边都一片混乱,鬼魂们都滞留阴间无法转世投胎,怨气冲天,厉鬼频出,我哥差点儿没能镇得住……” “哦,这样啊,那也真是够丢人的。”卫襄点点头。 难怪幽冥城主不愿意说,这事儿对于幽冥城主来说,可真是够丢人的,就像大师姐讲过的那个故事里,一只猴子都能闹得地府不得安宁,阎王的老脸都丢尽了一般。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瘟神”居然还没有灰飞烟灭? 卫襄不禁好奇: “这所谓的‘瘟神’说到底,不就是一个精怪吗,居然这般厉害?” “谁说不是呢,我哥用尽了各种手段,都没能把它解决掉,最后我哥实在是没招了,干脆把这家伙揪过来,直接扔进了这黄泉里,这才一切消停了。只是我也没想到,这家伙的生命力这么顽强,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有渣渣存在。” 幽冥城主一副为难的样子看着卫襄: “所以说,卫仙子您非要让我把辰光的魂魄碎片拼凑起来也可以,但您,是不是得帮我想个招儿,把这瘟神给处理了啊?” “瘟神……这好办。” 卫襄略微思考了一下,一口答应了,然后从怀里摸出了无所不能的混元鼎,放在了幽冥城主面前: “有这个在,别说瘟神,就算是上古时期的神,也别想留下一个渣渣。” 幽冥城主一见这混元鼎,也立刻就闭嘴了。 好吧,这黄泉之水只是号称能炼化世间万物,但这混元鼎,人家结结实实是能炼化世间万物的。 幽冥城主就此彻底放心,又带着鬼差们忙活了大半天,总算是把那些乱七八糟的魂魄碎片给拼凑了个七七八八。 只可惜这些魂魄碎片实在是太碎了,想要彼此之间分个清清楚楚,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他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卫襄已经很满意了,也不打算再强求什么了,用幽冥草织成的更为细密一些的网兜将这些魂魄碎片装了起来,全部送进了混元鼎,然后就眼巴巴地守在了混元鼎旁边,等着这些魂魄碎片温养成功,自动恢复过来。 但是这一次,功能强大的混元鼎速度并没有卫襄想象中那么快,直直等了三天三夜,混元鼎中的魂魄碎片,才勉强分化成了一黑一白两道影子。 卫襄把混元鼎举在眼前仔仔细细地看了看,确定其中那个白色的是辰光的影子,而那个黑色的,则是看起来怪里怪气,像是一团污浊的瘴气。 看来这瘟神还真不愧是瘴气之中生出来的精怪啊,本质上就带着瘴气的特质。 卫襄感慨了一番,小心翼翼地将辰光的魂魄从混元鼎中提了出来。 九死一生之后,再次看到幽冥世界,辰光的目光是呆滞且难以置信的: “我,我这是又活过来了吗?我居然没有灰飞烟灭?哎呀,我可真是福大命大,洪福齐天啊,不行,我得去找城主大人,让他给我做主,好好惩罚一番那个推我下去的恶鬼……” 听着辰光噼里啪啦的一顿嘀咕,卫襄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儿,这辰光,真不愧是多嘴的小鬼,实实在在的话痨一个。 但是从另一个层面来说,辰光也不愧是镜王所说的能穿越空间的远古大能,在黄泉里泡了这么久还能恢复得这么好,大概算得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基于此,卫襄对找到尉迟嘉这件事忽然间充满了信心,一直以来压抑的心情终于轻松了许多。 而她,也真是一时一刻都不愿意再等了。 卫襄凑到辰光面前问道: “你找到你的记忆了吗?” “咦,是你呀,卫仙子你回来看我了啊?我让您帮我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有没有听说过有关我的事情呢?” “当然是有啊。”卫襄也没跟辰光多说什么,简略地将镜王的话歪曲了一下:“就是那个人让我来找你的。” “真的吗?那个人是谁?是男是女,是胖是瘦?是我的朋友还是亲人?”辰光喜出望外,一连串地追问道。 “这个嘛,得她自己亲口跟你说,我只知道,她对你很了解,她说,你能穿梭三千界,穿越所有的空间。哦,对了,她是个女子,应该是你的故人,至于具体什么关系嘛,只有你们自己知道了。” “是吗,那说不定是我的妻子呢。不过,穿梭三千界?穿越所有的空间?哈哈,这怎么可能嘛,这就是在开玩笑!”辰光觉得这个笑话好好笑的样子。 但卫襄却不觉得可笑,她很严肃地看着辰光: “是你让我帮你寻找过去的,但是现在我说了你又不信,你说你都不记得从前了,你干嘛不信呢?” “那,那我要是信了……你带我去见她?” 辰光眼底充满了期待。 卫襄郑重点头: “当然,只要你愿意,我立刻就带你去找她!” “那好啊,我们现在就走。”辰光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却又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那你等等,容我去跟城主大人告个别,自打我来了幽冥之城以后,他挺照顾我的。” 听了这话,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卫襄忽悠小鬼儿的幽冥城主忍不住心中一酸,老天爷呦,这世上总算是还有个良心未泯的人。 只是一想到这么有良心,又这么能陪他说话唠嗑的小鬼儿就要被卫襄拐骗走了,幽冥城主心里居然酸溜溜的。 所以面对前来告别的小鬼儿,他想来想去,到底也没能说出什么来,只能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小鬼儿却完全体会不到幽冥城主的复杂心情,高兴地围着他蹦蹦跳跳: “城主大人,我这就去见见古人,等我找到了我的记忆,我就回来找您投胎,到时候您一定要帮我投个好胎……另外,您多保重,别跟那些不懂事的鬼差一般见识,也要记得多休息……” 小鬼儿叽叽喳喳地说了半晌,宛如一位操碎了心的老母亲,听得幽冥城主眼圈儿都快红了。 这个傻小鬼儿,他根本不知道,他失踪了之后,自己根本就没有用尽全力去找他啊,如果不是卫襄又突然杀了出来,可能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把他忘得一干二净啊。 但是,千言万语,终有一别。 幽冥城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卫襄将小鬼儿再次装进混元鼎,不放心地再次开口叮嘱: “卫仙子,这辰光啊,他实在是太单纯了,太好骗了,您就看在他这么相信您的份儿上,都要照看好他,可别再让人把他给骗了……还有,那个瘟神,您打算什么时候处理掉?” “等到辰光和他的魂魄彻底分离开来,我会将那个瘟神处理掉的,你放心好了。至于辰光,我也会好好照顾他,等他想起来从前了,我送他回来。” 卫襄很爽快地答应了。 那个瘟神的魂魄碎片和辰光的魂魄碎片虽然被混元鼎分开了大部分,但还是有一小部分纠缠在一起,现在就这么把瘟神处理掉的话,辰光势必会受到影响,卫襄只能先把瘟神的魂魄留着,等着以后处理。 幽冥城主也知道这一层,见卫襄答应了,也就没敢再啰嗦,依依不舍地目送他们离开了自己的视线,然后继续过上了自己孤独寂寞的城主生活。 而卫襄在回去的方式上,就已经开始了对辰光的试探和考验。 “哎,辰光啊,我们现在是在北海,那个认识你的人呢,是在东海,相隔万里,我们出了幽冥之城,一点一点地走,还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 “相隔万里……一点一点地走?” 辰光有点儿懵。 “是的,我们只能用走的,我又不会穿越空间。”卫襄站在黄泉岸边的时空之门处,信誓旦旦地说道。 “嘁,骗子,渣女!” 旁边的小白猫和西泠同时在心里吐槽。 但他们谁也没敢揭穿卫襄的这点儿小阴谋,毕竟别人再无辜,自己的小命也更要紧不是? 好在辰光这个小鬼儿,的确是经得起考验的,他眨了眨眼睛,伸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众人的眼前很快出现了一道门: “我们从这里穿过去吧。” “什么?”卫襄对辰光这样的速度表示惊讶。 辰光却以为卫襄是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赶忙怯怯地解释道: “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听您说这么远,我心里就觉得,画一道门,我们就能直接过去——当然,也可能是我胡说的,您别在意……” “不,你做得很好,我们这就走吧。” 卫襄很快就选择了无条件相信辰光。 因为相信不相信,都没有什么区别。 辰光,就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而事实说明,辰光这颗希望之星还是很实在的,在辰光率先走进那扇门之后,卫襄和自己的小队伍也挨个走了进去,当他们再次抬头的时候,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已然是一片熟悉的海域。 放眼望去,碧波万顷间,蓬莱仙山遥遥在望,更远的地方,参天的凤凰神木在云端若隐若现。 东海,真的是东海!辰光的空间之门,的确比天然的时空之门强大太多了! 他真的能够随意穿越空间! 卫襄激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但是她没有时间掉眼泪,她最先要做的,就是快点回到语凝海,快点去找尉迟嘉! “走吧,我们去见你的故人。” 卫襄忍住了激动的心情,带着辰光的魂魄直接朝着语凝海的方向飞了过去。 被重新装进混元鼎中的辰光:……不是,说好的只能用走的呢? 语凝海底,以轮回镜灵为首的一群人,已经转移了目标,从轮回镜灵的本体前转移到了语凝海某一处的泉眼旁。 轮回镜灵已经观察这个泉眼好久了,他很确定,语凝海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泉眼,这个泉眼是一夜之间忽然冒出来的。 这对于海底地貌万年不变的语凝海来说,不啻于一场大地震。 而贺兰辰却隐约从这处泉眼上,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他也对着泉眼研究了很久,最后,示意芜青和轮回镜灵看那泉眼中心的金色光芒: “芜青师叔,轮回大人,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泉眼的气息和尉迟嘉的气息几乎一模一样?” “尉迟嘉?” 说实在的,芜青对尉迟嘉并不是很了解,一时之间也只是觉得有些像,并不能十分确定。 但是轮回镜灵立刻就明白了: “贺兰仙长的意思,是说,这个泉眼,是紫灵丹开辟出来的?” 第540章 崇明界(二) 贺兰辰点点头: “我是这么觉得,不然的话,我也想不出来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在语凝海开辟一个泉眼出来。” 轮回镜灵想了想,的确是这个道理。 他不敢说自己掌管语凝海一定没有任何的疏漏,但是一般人想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对语凝海动手脚,那也是不可能的。 可是紫灵丹好端端地开辟这个泉眼出来,是什么意思? 轮回镜灵百思不得其解,正打算再四处看看,就觉得海上起了波澜。 “怎么回事?” 在这个多事之秋,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让轮回镜灵高度警惕,他毫不犹豫地浮上了海面。 只见蓝天白云之下,身着蓝色衣衫的女子兴高采烈地奔来,身后一群大小妖怪也兴冲冲地跟着,乍一看,这画面极美。 轮回镜灵一眼望过去,心口立刻就狂跳起来—— 自从尉迟嘉走了以后,只见到赤灵丹伤心难过绝望等等,但从未见过她如此高兴喜悦,难道,她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很快,卫襄就证实了这一点,她奔到轮回镜灵面前,将手心里的混元鼎捧到了他的面前: “大叔你看,我找到了,我找到了那个可以穿梭时空的人!” “人?” 轮回镜灵朝着混元鼎中望了一眼,雾气蒙蒙之中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只看到了两团鬼影。 卫襄见他神色诧异,才想起来辰光现在还是个小鬼儿,还不是人,这才笑嘻嘻地补了一句: “不对不对,我说错了,他现在还不是人,只是一个魂体,走吧,我们带他去见故人!” “故人?” 轮回镜灵很快反应过来卫襄说的是镜王,可镜王的故人,他如何不认识? 心中疑惑,轮回镜灵却没说什么,带着卫襄回到了语凝海底,回到了火云秘境的那扇门前。 镜王这些日子被轮回镜灵不待见,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因为轮回镜灵把她从他的本体中揪出来以后,就再也没有把她放回去。 她自己的本体早就被封印,化作了火云秘境,现在没有了本体的护持,她的魂体游离在外,过得格外凄惨。 只有那几只幻蝶还围绕在她的身周,用她们自己的灵力来供养着曾经的主人,但幻蝶的灵力对于被封印了几万年的镜王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根本不起什么作用。 卫襄回到轮回镜灵的本体之前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奄奄一息的魂体,而镜王也在看到卫襄的一刹那,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赤灵丹所化的女子到底有多么厉害,但镜王很肯定,如果她一声令下要弄死自己,那么自己曾经的大哥轮回镜灵会毫不犹豫地来执行。 不过,赤灵丹这么快就回来了,难道,难道她真的找到了那什么辰光? 镜王眼底浮现出希望的光芒。 果然,卫襄抬手将混元鼎中的辰光给放了出来: “来,看看你的故人。” 被放进一片海水中的辰光好奇地打量了一番周围,发觉这个虽然和幽冥之城一般光线黯淡,却比幽冥之城好多了,至少,没有那种总是阴气森森的诡异感。 而他面前一面巨大的镜子旁,一个美貌的女子魂影正在直勾勾地看着他。 “你认识我?” 辰光直觉这就是卫襄所说的故人。 镜王点点头,又摇摇头: “认识……但我也只是听过你的大名,并没有见过你本人,原来,威名赫赫的辰光,长这个样子啊。” “威名赫赫?我从前很有名吗?快快快,你跟我说说,我活着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有没有亲人朋友什么的,我又是怎么死的呢?” 辰光惊喜地问道,满眼的期待。 这么久了,他总是算是听到有人对他生前有所了解了,只要能找回自己从前的记忆,他就能够回幽冥之城投胎转世了! “这个嘛……” 镜王尴尬地看了看卫襄,又看了看轮回镜灵,最后支支吾吾地找了个理由: “我其实也被人封印了好几万年了,你的事情,我只是从前偶尔听说过……大家都说你很厉害,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啊?你居然都不知道?不过你说你被人封印了好几万年了,那这么说,难道,我也是好几万年以前的人吗?” 辰光努力地从这有限的线索中抽丝剥茧猜测自己的身世,可是猜出来了又能怎么样呢?记不起从前,他还是无法投胎转世啊。 想到这一点,辰光又沮丧起来,看着旁边正在对着一扇门发呆的卫襄,陡然有一种自己被人欺骗了的错觉。 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小白猫等人:兄弟,你那真的不是错觉。 但是卫襄才不会给辰光思考的机会,她指着那扇门,说道: “我现在已经带你来见了你的故人,那么你的记忆迟早都能找回来,现在,你也该帮我找找人了。” “找人……是上次和你一起去幽冥之城的你的夫君吗?”辰光不傻,这一次看到卫襄一个人出现在幽冥之城,就已经猜到了什么。 卫襄点点头: “对,就是他,他被你的这位故人送去了三千界中别的世界,我想要找到他。” “三千界中别的世界?” 辰光从前的记忆半点儿也没有了,他其实不太能理解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是看着眼前蓝衣女子眉间笼罩的轻愁,他还是自己得做点儿什么。 辰光的目光很快就放在了火云秘境入口的门上,并且很快做出了结论: “这扇门……是一扇时空之门,从这里穿过去,都会离开这个世界的,你的夫君,就是从这里去了别的世界吗?” “是的。”卫襄眼中的希冀之色越来越浓,显然,辰光虽然不记得从前了,但是辰光关于空间的本能还在。 “你有穿越空间的能力,你能不能带我去找他?或者你直接把我送到他身边就好?” 可惜在卫襄充满希望的目光中,辰光摇了摇头: “这个我可能做不到。你也知道,除了我们的世界以外,还有有三千界,世界之间错综复杂,他消失的时候我并不在场,以我的能力我觉得……觉得我根本确定不了他到底到了哪个世界。” 辰光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泼在了卫襄头上,瞬间几乎将她的希望全部都熄灭。 可是这样的现实,她怎么可能能接受? 卫襄强忍着眼睛里一瞬间涌上来的酸涩,明亮的眼睛再次看向辰光的时候,满是祈求: “那请你再帮我想想办法,你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找到他?只要你能帮我找到他,我一定会尽我所能来报答你!” “不是,我并不是想要你的报答,是我真的无能为力。” 辰光也很无奈: “他是突然间消失的,甚至都没来得及留下什么线索,除非我们一个一个世界的找过去,不然的话,真的没有办法直接去找。” 卫襄愣愣的看着暗淡的鬼影手足无措的站在海底,无奈的解释着,在一刹那觉得周围的海水冰凉刺骨。 她以为有希望的,她以为自己跑来跑去,找到了合适的人,就一定能够找到尉迟嘉的,可谁曾想,居然是一场空。 可要是让她就此放弃,可能吗? 自然是绝无可能。 蓝衣的女子也只站在原地伤心了片刻,明亮的眼睛中重新迸发出坚定的光芒。 卫襄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眸光如同寒潭一般明亮的吓人: “找吧,就这样找吧,只要你能带我穿越空间,我可以一个一个世界去找……一个月不行两个月,两个不行月不行一年,一年不行,十年二十年,哪怕是一辈子,我也一定要找到他。” “你真的……” 辰光望着面前眼神固执的女子,到了嘴边的话,终究是咽了回去。 真的是疯了吧。 三千界,那可不是“茫茫人海”四个字可以形容的。 那是这世上最浩淼的存在,是一个又一个重复却又不同的世界,无边无际,无始无终。 一个人就算穷尽一生,也未必能走遍一个世界的每个角落,更何况三千界? 辰光的魂影微动,转过头来看着镜王以及跟随而来的轮回镜灵等人,无奈道: “你们也劝劝她吧,这世上的许多事,真的是不可强求的。” 轮回镜灵却摇了摇头: “你不懂得,她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强求。更可况,这件事不仅关系着她,也关系着我们语凝海的存亡,所以,我也是要强求一番的。” 辰光:……他怎么觉得幽冥之城以外的这些人,脑子都有点问题呀? 明明是不能强求的事情,非要强求做什么呢? 辰光心中叹息,脸上也有几分不耐烦: “那你们且说怎么样来强求吧?你们总不能因为自己的执念,要将我一个魂魄之体耽误在你们的寻人之事上吧?我可是要找回自己的记忆,然后去投胎转世,重新做人的!” “我知道。但是在你下定论之前,还请你跟着我来看一看,这个东西算不算线索。” 轮回镜灵好脾气地说道。 卫襄和辰光同时愣住了: “什么?” 一行人很快就赶到了泉眼出现的地方,宁静的海底,如铜盆一般大小的泉眼正无声细流。 卫襄一看见这个泉眼,立刻就感觉到了尉迟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愣了一下,张开双臂,扑倒在了泉眼之上,忍了许久许久的眼泪,哗啦一下就流了出来,无声的融入海水中。 他开辟出来的泉眼忽然出现在她的眼前,这一切就忽然间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原本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的辰光见此,也微微地吁了一口气。 好吧,好吧,就算是辛苦一些,只要眼前这个女子能开心,也算是好事一桩了。 就当是多积点德了,说不定等他以后回幽冥之城投胎转世的时候,还能投个好人家呢。 辰光这般安慰自己,然后抬手就在泉眼旁边画了一扇门出来。 然后他转头朝着卫襄笑了笑: “走吧,我这就带你去找你的夫君。” “多谢!”卫襄敛衽为礼,朝着辰光行了一礼。 不过,就在卫襄即将跟着辰光踏入这扇门的时候,胖胖狐狸精以及小白猫西泠等人齐齐扑了过来,抓住了卫襄的衣角: “小仙子,我们也要跟着去!” “你们……开什么玩笑?” 卫襄蹙眉看着这一群拖油瓶, “请你们搞清楚,我现在不是要去游山玩水,而是要去别的世界冒险——我有可能会找到尉迟嘉和他一起回来,也有可能就永远消失在别的世界里,再也不能回来,你们确定要去吗?” “去,我当然要去!我是小姐姐你的镇魂兽,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要是把我留在这里,那如果你在别的世界里遭遇不幸,我还是活不了一样的呀!” 胖胖振振有词地反驳道,一把抱住了卫襄的大腿: “你要是不带我去,那你现在就把我弄死算了,省得我以后还是要死!” 见胖胖这样寻死觅活,小白猫立刻立场坚定地站在了胖胖身旁: “我肯定是跟胖胖生死与共的,胖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听他们这么说,狐狸精和西泠也纷纷开始表忠心,寻死觅活的闹腾。 这下卫襄真是有些傻眼儿。 她看着这一群从来都帮不上什么大忙,只会当拖油瓶的小妖怪们,头疼得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前的自己一个人自由自在逍遥快活不好吗?为什么要弄这么一群拖油瓶? 更何况现在是要去另外一个世界,此时不甩开这些拖油瓶,更待何时? 于是卫襄咬咬牙,狠狠心,跺跺脚,一把拽过胖胖抱在怀里,二话不说就跳进了那扇门,并且随手封死了后路。 走在前面的辰光:……姑奶奶,你是真的不打算再回来了吗? 但是现在跟卫襄说这些肯定都是废话,事已至此,还是先去找人吧。 辰光转过头继续朝前走,不多时卫星和辰光就又到了另一扇门前。 “这个地方应该是这个世界的出口,前面的世界,叫……” 辰光,抬头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门,然后在卫襄一脸懵逼中报出了这个世界的名字: “前面的世界,叫做崇明界。” “崇明界?是光明的意思吗?那我们的世界叫什么呢?” “我们的世界?就叫混沌界呀。” 辰光惊讶地用一种你很没见识的眼神看着卫襄,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第541章 我见过他 但是,辰光很快就惨叫一声退了回来。 “怎么回事?” 卫襄一惊,只见辰光原本还算凝实的魂体几乎成了透明状态,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模样活似一只透明的大虾。 卫襄没敢迟疑,赶紧把辰光收进了混元鼎中用混沌之气温养着,这才顾得上问他: “你这是怎么了?这个世界很可怕吗?” “可怕,相当可怕。” 辰光奄奄一息地说道,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卫襄:“不过对于你来说应该没那么可怕。” “什么意思?” “哎,这个世界真不愧叫崇明界啊。” 辰光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卫襄心急之下又把辰光从混元鼎中拎了出来: “我没你想象中那么聪明,有话你就直说!” “这个世界处处充满了光明,一切的污秽鬼魅之物皆无处可藏。” “所以呢?” “所以咱俩就要从此告别——我是去不成了,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接下来的路自己走? 卫襄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不是不可以,而是绝对不可以。 如果她在这个所谓的崇明界顺利找到了尉迟嘉,那一切好说,怕就怕,尉迟嘉不在这个世界,没了辰光,她又要怎么去别的世界? 所以卫襄果断拒绝了: “没关系啊,你不能见光,那你就待在混元鼎中好了,等到我们在崇明界转一圈之后,如果找不到他,我们再去别的世界。” 胖胖也在卫襄怀里对辰光表示鄙夷: “我看你就是找借口不想去,胆小鬼!” “不是我胆小,实在是这个世界的太阳光,和混沌界完全不一样,我只要见到一点点,真的是会被晒死的……这要是死了,可就再也活不过来了!” 辰光对于自己刚刚差点被太阳光给晒死还是心有余悸,一脸后怕。 卫襄却根本不给他反悔的机会,直接又将他塞回了混元鼎之中,揣着鼎就走出了那扇门: “你放心好了,我还指着你找人呢,不会让你那么轻易就灰飞烟灭的。” “我……” 辰光的最后一声抗议就这么消失在了混元鼎中。 空间之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地阖上,然后消失,卫襄发现自己站在了一处高山之上。 眼前是延绵起伏的崇山峻岭,高山之下是壮烈奔腾的大河,如果放在原来的世界,这正是一片能够孕育无限生机的大好河山。 可惜眼前的高山大河之中,一丝生机也无,除了光秃秃的黄土和黑色的山石,就什么都没有了。 真可谓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寸草不生,虫蚁绝迹。 卫襄不由得纳闷,将混元鼎抱在怀中遮去头顶强烈的太阳光,才对着鼎口问辰光: “这不是崇明界吗?听起来一身正气的崇明界,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这个很好理解,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在哪里都是通用的,天地也一样呀,正气太过,则无阴私,而万物生长,可不仅仅需要光明,也需要黑暗,这么无休无止地照着,什么东西也存活不了啊。” “那照这么说,这个世界,根本就是一片荒凉不毛之地,根本不会有人存活了?” “这个就不一定了,按理来说能够自成一界的空间,最基本的要素就是一定要有生灵的存在,不然的话,就不能算是一片完整的天地。” 辰光想了想,提醒卫襄: “对了,先前我记得你说过,你和你夫君血脉与魂魄都是相连的,那么你现在能否感应到你夫君的气息?” 辰光这么一提醒,卫襄也想起来了这一茬,就赶紧闭上眼睛感应了一番,但是她的心口没有丝毫的波动。 难道,尉迟嘉真的不在这个荒芜的世界里? 可是她现在也无法确定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仅凭着感应很难断定,万一错过了怎么办? 卫襄站在山巅沉思半晌,最终还是带着胖胖向着荒芜的山间走去: “不管这个世界里是否真的有生灵,我都要找找看,宁可找错三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漫漫黄土,嶙峋山石,卫襄怀里抱着胖胖,揣着混元鼎,一口气走出了一百多里地,才总算是从山巅来到了一条大河旁。 奔腾的河水以雷霆之势不停向前,发出如雷一般的声音,卫襄朝河里看了一眼,河水浑浊发黄,人要是掉进去,估计是没什么生还的希望的。 但是这水跟幽冥之城的黄泉水比起来,还是差了一筹,还不足以吓退卫襄。 她抹了一把额头上浸出来的汗珠,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抱怨: “崇明界崇明界,什么见鬼的崇尚光明,崇尚光秃秃还差不多!” 要说这崇明界也真是的,寸草不生,生机全无也就罢了,居然让她连御空飞行都做不到,也就是说这个破地方半点灵力也没有。 不仅没有,连她自身的能力也不能用了。 对于已经习惯了飞来飞去的卫襄来说,这可真是一种莫大的折磨。 而且更为关键的是,崇明界肯定不是一个小地方,靠她这样一步一步的走,要走到什么时候才能搜寻遍这个世界? 卫襄只好又把辰光找了出来,逼着他想办法。 辰光也是很郁闷,劝道: “卫仙子,你让我想办法,我现在连从这个鼎里面出去都做不到,我要怎么才能帮到你?要我说呀,这个世界一点生机也没有,咱们犯不上在这里耗费时间,不行的话就赶紧离开这里,你说呢?” “可我觉得,不将这个世界搜寻彻底,我不甘心。” 卫襄站了起来,环顾一圈四周,没有再理会辰光,而是把胖胖揪了出来。 “胖胖,现在你对着这片土地,念一句话,生根发芽。” “啥?” 胖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姐姐这又是想干嘛? 不过胖胖到底比辰光了解卫襄更多,很了解自己主子的脾气,知道只要是小姐姐的吩咐,最好还是不要反抗,乖乖执行就行了,至于做什么那也不是它应该操心的事情。 于是胖胖就蹲坐在河边,直接对着眼前的山川大地大声喊道: “生根发芽!生根发芽!生根,发芽……” 龙猫带着几丝娇弱的声音传出去很远,身处混元鼎中的辰光自然也听到了,心里奇怪又好笑。 生根发芽? 这个世界摆明了就是一个不毛之地,寸草不生的那种,如果这么喊喊就能改变一个世界的话,那上古时期的盘古大神也用不着开天辟地了,直接喊喊岂不是更省事? 辰光闭上眼睛再也不想听外面的动静了。 折腾吧,随便瞎折腾吧,这女人爱在这里耗时间那就耗吧,反正他也无能为力。 而卫襄也并没有闲着,在胖胖大喊出声的同时,她挥动双臂将大河中的水流骤然引至高空,随即化作甘霖洒落下来,落在高山大川之间。 而在降水的同时,冲上高空的水流也化作一片片暗黑色的水云,遮蔽住了强烈的阳光,在他们头顶形成一片又一片的阴影。 很快,原本只是漫漫黄土的山坡上开始变得湿润起来,卫襄又从混元鼎中拿出一把把的种子,一次又一次的洒向高空。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许久之后辰光实在忍不住了,再次探头往外瞧的时候,就看见原本只是荒芜一片的山野间,居然有了些许绿意。 “不是吧,卫仙子,你们居然……你们这是,在种地?” 辰光惊疑不定地问道。 “算是吧,我主要是想让这个天地之间的灵力稍微恢复一点。” 卫襄一边继续挥动着双臂,一边淡淡的回了一句。 辰光却明白了。 其实所谓天地间的灵气,除了天地日月之精华,最主要靠的还是生灵之力。 尤其是天地之间的草木,如果能够发出无限生机滋养天地,那天地之间便会有无限的灵力。 卫襄大概是想着能种多少是多少,能有多大点能力是有多大的能力吧。 不过这也实在是太慢了。 辰光瞧了瞧头顶那些水云形成的阴影,再三考虑之后还是从鼎中跳了出来,漂浮在了卫襄面前: “那个……既然你想获得灵力,那咱们这样,我来帮你吧,你这样种地太慢了,恐怕种到猴年马月你还是不能御空飞行。” “好啊,你来。”卫襄平日里的狂妄自大一点都不见了,很爽快地答应了。 辰光,在原地飘了飘,然后指着河边的几块小石头,开始指挥卫襄: “来,你把那些石头拿过来,按照我的方法来摆一个阵法。” 卫襄虽然不太想相信辰光,但是想一想辰光好歹也是和镜王同一时期的人物,就算记忆没有了,有些本能还是在的,于是也没迟疑,就按照辰光的指挥开始摆小石头。 然后摆着摆着,卫襄就发现了她按照辰光的指挥摆出来的阵法实在是眼熟得很—— 这,这不是尉迟嘉曾经摆过的聚灵阵吗? 而这个聚灵阵,她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是在父神遗留下来的道场之上。 卫襄在小小的惊讶之后,很快开始夸赞辰光: “不错,真的很不错,你真不愧是远古时期的人物,足可与父神相媲美!” “能不能和什么神相媲美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您赶紧达成心愿是正经事!” 辰光的态度很是大公无私。 而辰光身为远古之灵的厉害之处,显然不是说说而已。 就在聚灵阵成型以后,周围天地间那稀薄到几乎不存在的灵气,忽然受到了感召,纷纷朝着河岸边的这个小小的阵法涌了过来。 可惜那些灵力还没能到卫襄的身边,就被刚刚冒出一点点绿意的小苗们给瓜分掉了。 漫山遍野的绿意,得到灵力的滋养,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猛烈生长。 不过须臾的功夫,原本荒芜一片的山间就慢慢有了杂草和小树苗的影子。 胖胖早已经停止了生根发芽的喊声,此时看着眼前这神奇的一幕,除了惊叹还是惊叹: “小姐姐,你可真不愧是神明之体,你终于让我见识到了神明的厉害之处!” “神明?”正坐在混元鼎上,随时准备溜回鼎中的辰光听到这两个字愣住了,“这世间真的还有神明?” “有啊,不仅有,你眼前的这一位就是呀!活生生的神明站在你面前你都不认识,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眼拙到无药可救!” 胖胖跟是洋洋得意,却又为小姐姐觉得愤愤不平。 辰光转眼看着正站在河边继续施法的蓝衣女子,眼神立刻变得肃然起敬起来。 看来他跟着她离开幽冥之城,还是跟对了——如果能讨得她的欢心,投胎转世想来也是很轻而易举的事情吧? 拿定了主意之后,辰光跟卫襄说话的语气都柔和了很多,陪着笑脸说道: “卫仙子,您现在试试吧,先不说别的地方怎么样,至少此地的灵力是充沛的,您试一下看能不能御空而行。” “好啊。” 卫襄答应了一声就飞身而起,果然这一次比之前好多了,但也还是不能飞得太高,也就是能离地一两丈摇摇晃晃飞一段距离而已。 对于立志搜遍三千界的卫襄来说,这根本就不够,远远不够。 她只好再次挥动双臂,将河中的水流源源不断向着高空挥洒而去,试图让满山遍野的生灵生长得更快一些。 只不过那些杂草树木都还没有生长起来,河水中就忽然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漩涡,奔腾的河水仿佛被截断了一般停了下来,一声说不清道不明的怒吼声从河水中传了出来,像是野兽的吼叫却又像是人类的嘶喊。 “小姐姐救命!”胖胖被吓得一激灵,飞一般蹿回了卫襄的怀里,死死地揪住了卫襄的衣襟。 辰光更是一抬腿就翻回了混元鼎中,吓得连个头都不敢露了。 “瞧瞧你们这点出息!”卫襄眼瞅着这两个胆小鬼,不屑的冷哼一声,然后朝着河流中看去。 飞速旋转的漩涡慢慢扩大,逐渐从一个一个的小旋涡合成了一个大漩涡。 猛然间,一道刺眼的白光,就从那个大漩涡中飞窜而出,腾飞至高空,威严的声音从卫襄头顶落下: “何方妖孽,竟敢滋扰我清修?!” 第542章 两个灵魂 以卫襄前后两辈子一百二十年的经历,她从来没听说到“两个识海”这种事情。 在她的认知里,无论是人还是神,是鬼还是妖,都只能有一个识海,因为一个人只可能有一个灵魂。 如果一个人能有两个识海,那就说明他绝不可能是一个人! 所以面对眼前自称有两个识海的八爪怪,卫襄很想把这家伙脑袋劈开,看看是这家伙说谎,还是真的有别人藏在他的识海里。 而八爪怪很敏锐地从卫襄的眼神中察觉到了卫襄的这种企图,它很快就干脆利落地做出了决定,将脑袋伸到了卫襄面前: “来来来,我无条件配合,您那什么符,再来一张,我两个识海,您随便看!” “好,既然你这么爽快,那我就不客气了!” 卫襄也是半点犹豫没有,又拿出一张搜魂符“啪”的一下贴到了八爪怪到头上。 这一次卫襄可是一点都没有马虎,仔仔细细的在这八爪怪的识海里转了个遍,可她到最后也没找到另一个识海。 无奈之下,卫襄最终只能从八爪怪的识海中退了出来。 睁开眼睛,卫襄啪的就给了八爪怪一巴掌: “好啊你,居然忽悠我,我跟你说,既然你这么不诚实,那就别想我带你走,你就在这个地方待到老死!” 卫襄恶狠狠的撂下这句话,抱起胖胖转身疾走。 “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可怜的八爪怪连滚带爬的跟了上去。 八爪怪也不知道卫襄为什么会找不到自己的另一个识海,它真的是恨不得把自己的心剖出来放在卫襄面前,让她好好看一看! 胖胖从卫襄怀里探出头来,看着身后那个圆滚滚如同一个大肉球一般的妖怪,莫名其妙有点同情它。 “小姐姐,要不,你把它扔进混元鼎中带着算了,你看它也怪可怜的……” “就是,反正混元鼎中这么大,你都带了我了,也不差这一个。” 辰光想起自己在幽冥之中那绝望的日子,也忍不住出声帮腔道。 这两人同声同气的帮一个妖怪说话,让卫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好啊,你们都是好人,就我一个恶人,那你们倒是告诉我,这世上有人有两个识海吗?我从来就不知道一个人还能有两个灵魂,除非有人夺了它的舍,可你们先看它的样子,像是被人夺舍了吗?” “你不知道,并不代表这事情世界上就不存在,我虽然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但我觉得一个人的身体,也有可能装得下两个灵魂啊,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身为修仙者,你不应该连这点事情都接受不了。” 辰光语气严肃起来,魂体在卫襄面前轻轻的漂浮着,伸手指了指可怜兮兮的八爪怪: “你自己找不到它的另一个识海,这也怪不得它,但你想想,如果它真的见过尉迟嘉,你就这么把它抛下了,万一以后因为失去了这条线索,找不到尉迟嘉,你会不会觉得后悔?” 不得不说,认真讲道理的辰光说话还是能够一说一个准的,这话正中卫襄心事,顿时让卫襄哑口无言。 没错,她多带一个小妖怪,对她其实并没有什么影响,可要是因此错过寻找尉迟嘉的线索,那她肯定是会后悔一辈子的。 念及此,卫襄终于转身,将手中的混元鼎朝着八爪怪扔了过去。 八爪怪庞大的身躯迅速缩小,很快就缩成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八爪鱼,被混元鼎轻而易举的收入其中。 “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鼎中很快传出辰光的声音,昭示着他们在混元鼎相处和睦,没有什么不适应。 卫襄点点头,最后回望了一眼正在慢慢生长起来的植物,终究是朝着大河再次挥手,将更多的水流引上高空,形成厚重的水云。 就让这些氤氲的水气再庇护此地一时吧,这也算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开天辟地的成果,能多维持一时也是好的。 做完了这件事情,卫襄就低头看着混元鼎中乖乖趴着不动的八爪鱼: “虽然我看不到你的另一个识海,但你自己应该记得,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看见他的,他朝哪个方向去了?” “说是看见,其实也就是浮光掠影,惊鸿一瞥……” 八爪鱼仔细回忆了一下,描述道: “当时我正在水底修炼,我只听见岸边有哗啦哗啦的声音,我浮上水面,只看见一个紫色的人影从我眼前飘过去,然后,然后我就再也没有看到他了……” “你……” 卫襄觉得自己要被这个八爪鱼给气死了,这就是它所谓的看见?! 这个狡诈的家伙! 不过既然它看见过,那就说明尉迟嘉真的在这个世界出现过,好歹也算是一点点线索吧。 事已至此,卫襄只能努力克制心绪,默默安慰自己。 然后再次问八爪鱼:“那你还记得他朝哪个方向去了吗?” “方向嘛,我觉得应该是那里……” 八爪鱼从混元鼎中伸出一只长长的触手,指向了右边的方向。 卫襄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估摸着那个地方在这个世界的方位,应该算是西方。 “好吧,我们走。”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卫襄知道再多说也无用,反正她原本也是要各个角落找个遍的,就先朝着那边走吧。 卫襄带着胖胖和混元鼎里的两只,一走就走到了天黑。 太阳渐渐的从天边落了下去,卫襄抬头看了看,头顶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彻底而纯粹的黑暗一片。 而空气中那种强烈的太阳光所带来的灼烧感并没有散去,依旧遍布在身周每一个地方,似乎在无声的告诉卫襄,这个世界中无论白天黑夜,只要没有人庇护,任何地方都休想生出一丝生机来。 卫襄望着面前一望无际的荒芜山川,停下了脚步。 “小姐姐,不走了吗?”胖胖率先问道。 卫襄坐在黄土地上,点点头: “嗯,我想休息一会儿。”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小姐姐忽然间想起来要休息,但是胖胖也没多问什么,一头扎进卫襄怀里,揪着卫襄的衣服,闭上眼睛开始呼呼大睡。 别看小姐姐一直抱着它,其实它也还是被太阳晒到了,趁着这会儿没有太阳光,赶紧睡个觉是正经。 混元鼎中的辰光和八爪鱼也都没有说话,仿佛如同胖胖一般陷入了梦乡。 卫襄却始终没有合上眼睛,她将混元鼎放在自己面前,一直在盯着鼎的一切。 但是很长时间过去了,混元鼎中都没有任何异常的动静。 卫襄想了想,干脆闭上了眼睛。 果然,过了不多时她就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爬一样。 卫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能够看到散发着微弱光芒的混元鼎口,八爪鱼挥舞着八条触手,正在努力向外爬。 可惜混元鼎这个东西,想进容易,想出却难于登天。 卫襄也不说话,只冷眼看着那小怪物百般挣扎,直到八爪鱼力气用得差不多了,卫襄才霍然睁开眼睛,冷冷的看向了它: “看来你说要跟我走,跟我表衷心,全都是假的,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啊!” 那努力往外爬的八爪鱼,似乎这才看见自己眼前有个人,发出一声细小的惊叫。 卫襄皱眉: “你鬼叫什么?” “不是我鬼叫,是你是什么鬼呀?你你,你是谁呀?” 八爪鱼的八条触手紧紧的揪住了混元鼎的内壁,变小的身躯瑟瑟发抖。 “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卫襄一巴掌拍了过去: “再给我装神弄鬼,我现在就把你给剁碎,你信不信?” 结果八爪鱼的态度比卫襄还横: “不是,你谁呀,你凭什么把我剁碎呀?我好端端在家里睡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鬼地方?说,是不是你把我给抓来的?” 卫襄看着眼前八条触手插在腰上的小怪物,简直是被气笑了: “明明是你死皮赖脸要跟着我的,现在居然说我把你抓来的,你可真是倒打一耙呀!” “我什么时候要跟着你了?明明就是你把我捉起来的!” 八爪鱼不服气的和卫襄嚷嚷起来,眼看着两个人就要打起来。 辰光原本在一旁利用混元鼎中的混沌之气温养元神,此时也被惊醒了,连忙飘到了混元鼎口拦架: “哎,怎么回事啊?大半夜的你们在吵什么?” “你又是谁呀?你个孤魂野鬼!” 八爪鱼一双眯缝眼中透出不屑的光芒,上下打量了一番辰光,一口将辰光的本质揭破。 这话可真是如同一把刀子直直扎在辰光的心上——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家伙居然说他是孤魂野鬼? 可去它的吧! 辰光毅然决然抬头,怂恿卫襄: “好了,卫仙子,我已经能确定了,这家伙就是个冒牌货!原来那个八爪怪已经死了,活着的只是一个躯壳!现在就把它拎出去剁了吧,刚好能给这里的地施点肥,说不定能多长出几棵草来呢!” 卫襄:……她怎么觉着眼前这八爪怪像是换了一个人呢? 卫襄皱眉: “你鬼叫什么?” “不是我鬼叫,是你是什么鬼呀?你你,你是谁呀?” 八爪鱼的八条触手紧紧的揪住了混元鼎的内壁,变小的身躯瑟瑟发抖。 “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卫襄一巴掌拍了过去: “再给我装神弄鬼,我现在就把你给剁碎,你信不信?” 结果八爪鱼的态度比卫襄还横: “不是,你谁呀,你凭什么把我剁碎呀?我好端端在家里睡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鬼地方?说,是不是你把我给抓来的?” 卫襄看着眼前八条触手插在腰上的小怪物,简直是被气笑了: “明明是你死皮赖脸要跟着我的,现在居然说我把你抓来的,你可真是倒打一耙呀!” “我什么时候要跟着你了?明明就是你把我捉起来的!” 八爪鱼不服气的和卫襄嚷嚷起来,眼看着两个人就要打起来。 辰光原本在一旁利用混元鼎中的混沌之气温养元神,此时也被惊醒了,连忙飘到了混元鼎口拦架: “哎,怎么回事啊?大半夜的你们在吵什么?” “你又是谁呀?你个孤魂野鬼!” 八爪鱼一双眯缝眼中透出不屑的光芒,上下打量了一番辰光,一口将辰光的本质揭破。 这话可真是如同一把刀子直直扎在辰光的心上——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家伙居然说他是孤魂野鬼? 可去它的吧! 辰光毅然决然抬头,怂恿卫襄: “好了,卫仙子,我已经能确定了,这家伙就是个冒牌货!原来那个八爪怪已经死了,活着的只是一个躯壳!现在就把它拎出去剁了吧,刚好能给这里的地施点肥,说不定能多长出几棵草来呢!” 卫襄:……她怎么觉着眼前这八爪怪像是换了一个人呢?卫襄皱眉: “你鬼叫什么?” “不是我鬼叫,是你是什么鬼呀?你你,你是谁呀?” 八爪鱼的八条触手紧紧的揪住了混元鼎的内壁,变小的身躯瑟瑟发抖。 “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卫襄一巴掌拍了过去: “再给我装神弄鬼,我现在就把你给剁碎,你信不信?” 结果八爪鱼的态度比卫襄还横: “不是,你谁呀,你凭什么把我剁碎呀?我好端端在家里睡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鬼地方?说,是不是你把我给抓来的?” 卫襄看着眼前八条触手插在腰上的小怪物,简直是被气笑了: “明明是你死皮赖脸要跟着我的,现在居然说我把你抓来的,你可真是倒打一耙呀!” “我什么时候要跟着你了?明明就是你把我捉起来的!” 八爪鱼不服气的和卫襄嚷嚷起来,眼看着两个人就要打起来。 辰光原本在一旁利用混元鼎中的混沌之气温养元神,此时也被惊醒了,连忙飘到了混元鼎口拦架: “哎,怎么回事啊?大半夜的你们在吵什么?” “你又是谁呀?你个孤魂野鬼!” 八爪鱼一双眯缝眼中透出不屑的光芒,上下打量了一番辰光,一口将辰光的本质揭破。 这话可真是如同一把刀子直直扎在辰光的心上——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家伙居然说他是孤魂野鬼? 可去它的吧! 第543章 鸿蒙界 “嗡。” “嗡。” “嗡。” 一连三声响,如同有强弓利箭从空中掠过。 但是很遗憾,那并不是什么强弓利箭,只是三只蚊子而已。 卫襄抱着胖胖,揣着混元鼎,所在一片草叶子之下,瑟瑟发抖,望着头顶上飞鸟一般大小的蚊子,脑子还有点儿转不过圈儿来。 因为辰光说尉迟嘉去了别的空间,所以卫襄也就没有再在崇明界耽误时间,找到一条大河,在高空布好水云,就让辰光开启了空间之门。 结果大家就被扔到了这个生命力过于旺盛的世界里。 刚进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卫襄和胖胖还以为她们是走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森林里,直到卫襄看到了一棵又一棵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 而她之所以能确定那是普通的树,而不是类似于扶桑神木一样罕见的神树,是因为她看到了一只兔子。 没错,一只比她见过的老虎还要大的兔子。 那只雪白的巨大兔子瞪着红红的眼睛,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张开血盆大口一般的三瓣嘴,“咔嚓”一声啃掉了卫襄头顶一片巨大的树叶——不,那只是一片草叶子而已。 而自己,在那只兔子的眼里,大概就相当于一只不屑一顾的小瓢虫,但只要它想弄死这只小瓢虫,也就是抬抬爪子的事情。 醒过神来的卫襄拔足狂奔,好不容易才兔口逃生,找了个僻静地方躲起来。 可惜在这个世界里,哪里又真的会有什么僻静的地方? 草丛里嗡嗡作响,飞来飞去的苍蝇蚊子包括蜜蜂,从前都是卫襄看都懒得看一眼的生物,但是此时,却成了致命的威胁。 至于那些飞舞在花间的蝴蝶,更是个个失去了翩翩起舞的柔美,面目空前狰狞。 在自己的世界里横行霸道的卫襄此时完全成了怂包一个,竭尽全力在自己身周布下了一个小小的结界,就躲在草丛间大气儿都不敢喘。 好不容易等头顶被惊起来的蚊子苍蝇蜜蜂蝴蝶什么的飞走得差不多了,卫襄这才壮着胆儿把辰光从混元鼎中给揪了出来: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蚊子都个个大得要吃人一样!” 辰光在崇明界实在是憋屈,连太阳光都没敢见过,此时被卫襄揪出了混元鼎,觉得前所未有的舒适惬意,先是漂浮在草丛间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才闭上眼睛四处感应了一下,对着卫襄,睁大了一双无辜的眼睛: “这里是鸿蒙界啊,这可是最接近上古时代的世界呢,蚊子大一些有什么稀奇?世间万物都比混沌界的大呢。” 世间万物都比混沌界大? 不,这不是重点。 卫襄深吸一口气,在心底劝自己不要生气,一定要冷静。 她看着辰光,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你不是从前的记忆都没有了吗,又怎么能知道这是最接近上古时代的世界?” “是的,我的确是没有了从前的记忆,但是我有直觉啊,直觉告诉我,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那你有没有直觉一下,尉迟嘉在不在这个世界呢?” “这个嘛……” 辰光闭上眼睛再次感应了一番,点点头: “他应该在这个世界没错了。” “可我怎么,没有一点点感应?” 卫襄摸了摸心口,心口比她在八爪怪的识海中看到尉迟嘉的身影之时还要平静。 如果尉迟嘉真的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不该察觉不到才是啊。 除非,除非尉迟嘉真的是离她很远很远,远到隔着一个世界的距离。 辰光睁开眼睛,看着卫襄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解释道: “我也感应不到他,但是我看得很清楚,他消失的那道空间之门,的确是通往这里的。你现在感应不到他的存在,一来呢,可能是因为这个世界太大,二来呢,也有可能是有人用手段遮蔽了他所有的气息,所以……所以你要做好在这个世界里根本找不到他的可能。” “根本找不到他的可能?不,这不可能。” 卫襄断然否认,拒绝这种可能性。 “那,那你就慢慢找找看吧。” 辰光只好无奈地晃了晃自己半透明状的身体,表示无能为力。 于是在接下来的十几天里,卫襄很是领略了一番这个世界的广阔。 鸿蒙界生机格外旺盛,灵力也分外充沛,卫襄不但可以御剑,还可以御空。 但是她在空中飞了一天,也不过是从这个山头飞到肉眼可见的另一个山头而已,这十几天飞下来,她也没觉得自己挪了多远。 照着这样的速度,就算再给她一百年的时间,恐怕她也无法游遍这个世界,更别说找到尉迟嘉了。 卫襄气馁之下,又将辰光给揪了出来: “你说,有没有办法把我们都变得大一点儿?” “这个,我觉得不太可能。”辰光很认真地分析了一下:“这些天你也看见了,那些庞然大物都是这个世界原本就有的生物,咱们吸收了这么多的灵力,也没有一点儿改变啊。” “谁说没有改变,我就变了啊?” 混元鼎里传出八爪怪的声音,它伸出几只巨大的爪子在鼎中晃悠: “你们看,我是不是长大了一些?” “你?” 八爪怪不出声的时候,卫襄几乎都想不起来还有个它,这会儿听它这么说,卫襄把它抓出来,仔细地瞧了又瞧,觉得这家伙似乎是真的长了那么一点点。 卫襄想了想,决定用这家伙试试看。 “现在,我以海神的名义命令你,给我变成人形。” 卫襄毅然对着八爪怪下令。 “啊?化成人形?”八爪怪有点儿茫然。 自从被人撵到了崇明界以后,它差点儿连自己的修为都没保住,更不要说化成人形了,它都要忘记自己变成人形是什么模样了。 但是眼前这蓝衣女子这声古怪的命令一出口,八爪怪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就不由自己做主了,它的爪子开始慢慢往回收缩,它的身体也慢慢地拱起,皮肤也在急剧变化。 不多时,出现在卫襄和辰光面前的,就是一个身高丈许的……彪形大汉。 “你,你的人形,居然,居然长这个样子……” 辰光难以想象原本在混元鼎中的那只小八爪鱼的人形居然会是这个德行。 卫襄就淡定多了,她上下扫了一眼眼前的彪形大汉,点点头: “没错,的确比我们大多了。” 刚进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卫襄和胖胖还以为她们是走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森林里,直到卫襄看到了一棵又一棵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 而她之所以能确定那是普通的树,而不是类似于扶桑神木一样罕见的神树,是因为她看到了一只兔子。 没错,一只比她见过的老虎还要大的兔子。 那只雪白的巨大兔子瞪着红红的眼睛,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张开血盆大口一般的三瓣嘴,“咔嚓”一声啃掉了卫襄头顶一片巨大的树叶——不,那只是一片草叶子而已。 而自己,在那只兔子的眼里,大概就相当于一只不屑一顾的小瓢虫,但只要它想弄死这只小瓢虫,也就是抬抬爪子的事情。 醒过神来的卫襄拔足狂奔,好不容易才兔口逃生,找了个僻静地方躲起来。 可惜在这个世界里,哪里又真的会有什么僻静的地方? 草丛里嗡嗡作响,飞来飞去的苍蝇蚊子包括蜜蜂,从前都是卫襄看都懒得看一眼的生物,但是此时,却成了致命的威胁。 至于那些飞舞在花间的蝴蝶,更是个个失去了翩翩起舞的柔美,面目空前狰狞。 在自己的世界里横行霸道的卫襄此时完全成了怂包一个,竭尽全力在自己身周布下了一个小小的结界,就躲在草丛间大气儿都不敢喘。 好不容易等头顶被惊起来的蚊子苍蝇蜜蜂蝴蝶什么的飞走得差不多了,卫襄这才壮着胆儿把辰光从混元鼎中给揪了出来: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蚊子都个个大得要吃人一样!” 辰光在崇明界实在是憋屈,连太阳光都没敢见过,此时被卫襄揪出了混元鼎,觉得前所未有的舒适惬意,先是漂浮在草丛间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才闭上眼睛四处感应了一下,对着卫襄,睁大了一双无辜的眼睛: “这里是鸿蒙界啊,这可是最接近上古时代的世界呢,蚊子大一些有什么稀奇?世间万物都比混沌界的大呢。” 世间万物都比混沌界大? 不,这不是重点。 卫襄深吸一口气,在心底劝自己不要生气,一定要冷静。 她看着辰光,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你不是从前的记忆都没有了吗,又怎么能知道这是最接近上古时代的世界?” “是的,我的确是没有了从前的记忆,但是我有直觉啊,直觉告诉我,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那你有没有直觉一下,尉迟嘉在不在这个世界呢?” “这个嘛……” 辰光闭上眼睛再次感应了一番,点点头: “他应该在这个世界没错了。” “可我怎么,没有一点点感应?” 卫襄摸了摸心口,心口比她在八爪怪的识海中看到尉迟嘉的身影之时还要平静。 如果尉迟嘉真的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不该察觉不到才是啊。 除非,除非尉迟嘉真的是离她很远很远,远到隔着一个世界的距离。 辰光睁开眼睛,看着卫襄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解释道: “我也感应不到他,但是我看得很清楚,他消失的那道空间之门,的确是通往这里的。你现在感应不到他的存在,一来呢,可能是因为这个世界太大,二来呢,也有可能是有人用手段遮蔽了他所有的气息,所以……所以你要做好在这个世界里根本找不到他的可能。” “根本找不到他的可能?不,这不可能。” 卫襄断然否认,拒绝这种可能性。 “那,那你就慢慢找找看吧。” 辰光只好无奈地晃了晃自己半透明状的身体,表示无能为力。 于是在接下来的十几天里,卫襄很是领略了一番这个世界的广阔。 鸿蒙界生机格外旺盛,灵力也分外充沛,卫襄不但可以御剑,还可以御空。 但是她在空中飞了一天,也不过是从这个山头飞到肉眼可见的另一个山头而已,这十几天飞下来,她也没觉得自己挪了多远。 照着这样的速度,就算再给她一百年的时间,恐怕她也无法游遍这个世界,更别说找到尉迟嘉了。 卫襄气馁之下,又将辰光给揪了出来: “你说,有没有办法把我们都变得大一点儿?” “这个,我觉得不太可能。”辰光很认真地分析了一下:“这些天你也看见了,那些庞然大物都是这个世界原本就有的生物,咱们吸收了这么多的灵力,也没有一点儿改变啊。” “谁说没有改变,我就变了啊?” 混元鼎里传出八爪怪的声音,它伸出几只巨大的爪子在鼎中晃悠: “你们看,我是不是长大了一些?” “你?” 八爪怪不出声的时候,卫襄几乎都想不起来还有个它,这会儿听它这么说,卫襄把它抓出来,仔细地瞧了又瞧,觉得这家伙似乎是真的长了那么一点点。 卫襄想了想,决定用这家伙试试看。 “现在,我以海神的名义命令你,给我变成人形。” 卫襄毅然对着八爪怪下令。 “啊?化成人形?”八爪怪有点儿茫然。 自从被人撵到了崇明界以后,它差点儿连自己的修为都没保住,更不要说化成人形了,它都要忘记自己变成人形是什么模样了。 但是眼前这蓝衣女子这声古怪的命令一出口,八爪怪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就不由自己做主了,它的爪子开始慢慢往回收缩,它的身体也慢慢地拱起,皮肤也在急剧变化。 不多时,出现在卫襄和辰光面前的,就是一个身高丈许的……彪形大汉。 “你,你的人形,居然,居然长这个样子……” 辰光难以想象原本在混元鼎中的那只小八爪鱼的人形居然会是这个德行。 卫襄就淡定多了,她上下扫了一眼眼前的彪形大汉,点点头: “没错,的确比我们大多了。” 第544章 有孕? 很快,一人一妖和一只小巧的鼎同时远去。 被扔在原地的八爪怪一脸懵逼:女,女孩子家家? 是说那个死胖子? 那个死胖子到底哪里像一个女孩子啦? 不过,它要真的是一个女孩子的话……哎呀呀,怎么能得罪小姑娘呢? 八爪怪顿觉懊悔,连忙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空旷的原野上,风呼呼的吹着,从耳边刮过,卫襄躲在胖胖的手心里,颇有一种安然的感觉。 在这个世界里她虽然渺小,可她的镇魂兽变大了呀,她再也不用担心自己被一只兔子给吃掉或者被一只蚊子给砸死了。 只是尉迟嘉,他真的在这个世界吗?他到底在哪里? 他又知不知道她来找他了? 卫襄心中转过种种念头,逐渐变得茫然起来。 胖胖在原野上一阵狂奔,终于甩掉了八爪怪,这会儿也有些懵—— “小姐姐,前面是哪儿啊?咱们,咱们该往哪里去啊?” 卫襄站在胖胖的手心里,踮起脚尖,四处看了看,指了指目之所及之处,隐隐约约能看见的巨大城池: “我们先去那里看看吧,至少我们要弄清楚鸿蒙界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存在。” “好勒。” 有了主人的指示,胖胖欢欢喜喜的应了,继续朝前面跑去,肚子一颠一颠,震得道路两旁的小草叶子,扑簌簌地颤抖。 原本还在草丛里横行的兔子从来就没有见过这样蓝色的巨兽,顿时惊作一团四散逃跑。 胖胖也没有心思去跟那些兔子玩耍,只按照卫襄的吩咐一心一意朝着远处的城池而去。 倒是后面该来的八爪怪一路追月追,死活追不上胖胖,心里这才觉得懊恼起来。 那蓝胖子是个女孩子也就算了,这会儿看看速度,自己还赶不上人家,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家的实力比自己横呀。 早知道就不招惹它了,何苦呢,弄得现在人家几个人走了,把他一个人抛在后面,万一碰上这个世界中的其他妖怪,估计连个渣滓都剩不下。 辰光也将自己的魂体变大了许多,漂浮在胖胖的周围,此时望见了后面努力追赶的八爪怪,就提醒卫襄: “卫仙子,咱们要不要等等那个八爪怪?” “等他做什么?他的利用价值已经没有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他是他,我们是我们,还是不要纠缠的好。” 卫襄甚是无情地说道。 毕竟在这个八爪怪的身体里,有两个灵魂,虽然之前那个彪形大汉看起来是诚心诚意要跟着她,但这会儿的八爪怪,看起来却是个惹祸的根苗。 她是来找尉迟嘉的,不是来积德行善拯救小妖怪的。 能够把这个八爪怪从荒无人烟的崇明界中带出来,带到这个灵力充沛的地方,卫襄觉得自己已经对得起他了,至少对得起他提供的这一点点线索。 “可是卫仙子您得考虑一下,我们要面对的是一个比我们原来的世界强大很多很多倍的世界,这里肯定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人物,将来要是我们不和那些人起正面冲突还好,万一打起来了,多一个八爪怪,也算是多一个帮手,您觉得呢?” 辰光很诚恳地对卫襄说道。 卫襄朝着后面努力追赶而来的八爪怪,良久之后,在胖胖的手心里跺了跺脚: “好了,停下来,等着那个八爪怪吧。” 毕竟,辰光这番话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 于是三日之后,当他们终于赶到城巨大城池的入口之时,守城的士兵看到的就是,一个白衣翩翩的人类男子带着一个蓝白相间的巨大怪物。 士兵也没有太过于惊奇,只是例行上前阻拦盘查: “有路引吗?拿出来看看。” “路引?哦哦,有的。” 八爪怪化身的白衣男子利索的从怀里掏出一张玉石刻成的路引递了过去。 那士兵看了看,也没看出什么破绽来,挥挥手放行了,至于跟着他的那只巨大的蓝色妖兽,那些士兵们也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身为帝都守卫的士兵们,这点见识还是有的。修仙者们大多都有属于自己的妖兽,带着出来溜溜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于是白衣男子笑嘻嘻的收回了自己的路引,牵着身后巨兽的手穿过了城门。 巨大的城池之内,人声鼎沸,繁华至极,胖胖很想甩开八爪怪的手,却始终都没能找到个合适的机会。 终于等到卫襄命令八爪怪找了一间客栈,胖胖才总算从行人的注目礼中解脱出来。 它第一时间甩开了八爪怪的手,然后把这家伙按在地上揍了一顿: “让你丫的占我便宜,让你占我便宜!” 真是太气人了,这家伙居然趁着这个机会死死抓着它不放,这不是非礼耍流氓是什么? “我没有,我就是怕那些人看出不对来,卫仙子救命啊,救命!” 八爪怪鬼哭狼嚎,卫襄躺在巨大的床上,懒洋洋的翻了个身,表示自己撒手不管。 辰光则是漂浮在卫襄头顶拍马屁: “卫仙子您果然有先见之明,知道这行走人间都是需要路引的,看来这里和咱们原来的混沌界差不了多少嘛。” “是啊,从我看到那城池上写的字就明白了。” 卫襄其实也觉得这事挺不可思议的。 这里明明是另一个世界,明明是一个什么都比其他世界庞大的地方,偏偏这些人说话的语言和所使用的文字,居然和混沌界一模一样。 文字一样,那就说明传承文化都差不多,再看看那些守门士兵的装束,卫襄再迟钝,心里也差不多有数了。 就是不知道这个世界帝王制的创始人是谁,发明文字的人又是谁呢? 卫襄脑子里思考着这些问题,渐渐的有沉沉的睡意涌上来,脑子怎么也转不动圈了,很快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辰光还想跟卫襄说点什么,一看她居然睡着了,只好转过头飘去了胖胖身边: “你家主人最近是怎么回事?最近看起来老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还特别容易打瞌睡,该不会是……” “是什么呀?”胖胖心中并不甚在意,因为小姐姐本来就有好吃懒做的倾向。 但是辰光的一句话让胖胖立刻跳了起来: “你家主子,该不会是有身孕了吧?” 很快,一人一妖和一只小巧的鼎同时远去。 被扔在原地的八爪怪一脸懵逼:女,女孩子家家? 是说那个死胖子? 那个死胖子到底哪里像一个女孩子啦? 不过,它要真的是一个女孩子的话……哎呀呀,怎么能得罪小姑娘呢? 八爪怪顿觉懊悔,连忙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空旷的原野上,风呼呼的吹着,从耳边刮过,卫襄躲在胖胖的手心里,颇有一种安然的感觉。 在这个世界里她虽然渺小,可她的镇魂兽变大了呀,她再也不用担心自己被一只兔子给吃掉或者被一只蚊子给砸死了。 只是尉迟嘉,他真的在这个世界吗?他到底在哪里? 他又知不知道她来找他了? 卫襄心中转过种种念头,逐渐变得茫然起来。 胖胖在原野上一阵狂奔,终于甩掉了八爪怪,这会儿也有些懵—— “小姐姐,前面是哪儿啊?咱们,咱们该往哪里去啊?” 卫襄站在胖胖的手心里,踮起脚尖,四处看了看,指了指目之所及之处,隐隐约约能看见的巨大城池: “我们先去那里看看吧,至少我们要弄清楚鸿蒙界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存在。” “好勒。” 有了主人的指示,胖胖欢欢喜喜的应了,继续朝前面跑去,肚子一颠一颠,震得道路两旁的小草叶子,扑簌簌地颤抖。 原本还在草丛里横行的兔子从来就没有见过这样蓝色的巨兽,顿时惊作一团四散逃跑。 胖胖也没有心思去跟那些兔子玩耍,只按照卫襄的吩咐一心一意朝着远处的城池而去。 倒是后面该来的八爪怪一路追月追,死活追不上胖胖,心里这才觉得懊恼起来。 那蓝胖子是个女孩子也就算了,这会儿看看速度,自己还赶不上人家,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家的实力比自己横呀。 早知道就不招惹它了,何苦呢,弄得现在人家几个人走了,把他一个人抛在后面,万一碰上这个世界中的其他妖怪,估计连个渣滓都剩不下。 辰光也将自己的魂体变大了许多,漂浮在胖胖的周围,此时望见了后面努力追赶的八爪怪,就提醒卫襄: “卫仙子,咱们要不要等等那个八爪怪?” “等他做什么?他的利用价值已经没有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他是他,我们是我们,还是不要纠缠的好。” 卫襄甚是无情地说道。 毕竟在这个八爪怪的身体里,有两个灵魂,虽然之前那个彪形大汉看起来是诚心诚意要跟着她,但这会儿的八爪怪,看起来却是个惹祸的根苗。 她是来找尉迟嘉的,不是来积德行善拯救小妖怪的。 能够把这个八爪怪从荒无人烟的崇明界中带出来,带到这个灵力充沛的地方,卫襄觉得自己已经对得起他了,至少对得起他提供的这一点点线索。 “可是卫仙子您得考虑一下,我们要面对的是一个比我们原来的世界强大很多很多倍的世界,这里肯定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人物,将来要是我们不和那些人起正面冲突还好,万一打起来了,多一个八爪怪,也算是多一个帮手,您觉得呢?” 辰光很诚恳地对卫襄说道。 卫襄朝着后面努力追赶而来的八爪怪,良久之后,在胖胖的手心里跺了跺脚: “好了,停下来,等着那个八爪怪吧。” 毕竟,辰光这番话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 于是三日之后,当他们终于赶到城巨大城池的入口之时,守城的士兵看到的就是,一个白衣翩翩的人类男子带着一个蓝白相间的巨大怪物。 士兵也没有太过于惊奇,只是例行上前阻拦盘查: “有路引吗?拿出来看看。” “路引?哦哦,有的。” 八爪怪化身的白衣男子利索的从怀里掏出一张玉石刻成的路引递了过去。 那士兵看了看,也没看出什么破绽来,挥挥手放行了,至于跟着他的那只巨大的蓝色妖兽,那些士兵们也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身为帝都守卫的士兵们,这点见识还是有的。修仙者们大多都有属于自己的妖兽,带着出来溜溜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于是白衣男子笑嘻嘻的收回了自己的路引,牵着身后巨兽的手穿过了城门。 巨大的城池之内,人声鼎沸,繁华至极,胖胖很想甩开八爪怪的手,却始终都没能找到个合适的机会。 终于等到卫襄命令八爪怪找了一间客栈,胖胖才总算从行人的注目礼中解脱出来。 它第一时间甩开了八爪怪的手,然后把这家伙按在地上揍了一顿: “让你丫的占我便宜,让你占我便宜!” 真是太气人了,这家伙居然趁着这个机会死死抓着它不放,这不是非礼耍流氓是什么? “我没有,我就是怕那些人看出不对来,卫仙子救命啊,救命!” 八爪怪鬼哭狼嚎,卫襄躺在巨大的床上,懒洋洋的翻了个身,表示自己撒手不管。 辰光则是漂浮在卫襄头顶拍马屁: “卫仙子您果然有先见之明,知道这行走人间都是需要路引的,看来这里和咱们原来的混沌界差不了多少嘛。” “是啊,从我看到那城池上写的字就明白了。” 卫襄其实也觉得这事挺不可思议的。 这里明明是另一个世界,明明是一个什么都比其他世界庞大的地方,偏偏这些人说话的语言和所使用的文字,居然和混沌界一模一样。 文字一样,那就说明传承文化都差不多,再看看那些守门士兵的装束,卫襄再迟钝,心里也差不多有数了。 就是不知道这个世界帝王制的创始人是谁,发明文字的人又是谁呢? 卫襄脑子里思考着这些问题,渐渐的有沉沉的睡意涌上来,脑子怎么也转不动圈了,很快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辰光还想跟卫襄说点什么,一看她居然睡着了,只好转过头飘去了胖胖身边: “你家主人最近是怎么回事?最近看起来老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还特别容易打瞌睡,该不会是……” “是什么呀?”胖胖心中并不甚在意,因为小姐姐本来就有好吃懒做的倾向。 但是辰光的一句话让胖胖立刻跳了起来: “你家主子,该不会是有身孕了吧?” 第545章 太祖皇帝 很快,一人一妖和一只小巧的鼎同时远去。 被扔在原地的八爪怪一脸懵逼:女孩子家家? 是说那个死胖子? 那个死胖子到底哪里像一个女孩子? 不过,它要真的是一个女孩子的话……哎呀呀,怎么能得罪小姑娘呢? 八爪怪顿觉懊悔,连忙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空旷的原野上,风呼呼的吹着,从耳边刮过,卫襄躲在胖胖的手心里,颇有一种安然的感觉。 在这个世界里她虽然渺小,可她的镇魂兽变大了呀,她再也不用担心自己被一只兔子给吃掉或者被一只蚊子给砸死了。 只是尉迟嘉,他真的在这个世界吗?他到底在哪里? 他又知不知道她来找他了? 卫襄心中转过种种念头,逐渐变得茫然起来。 胖胖在原野上一阵狂奔,终于甩掉了八爪怪,这会儿也有些懵—— “小姐姐,前面是哪儿啊?咱们,咱们该往哪里去啊?” 卫襄站在胖胖的手心里,踮起脚尖,四处看了看,指了指目之所及之处,隐隐约约能看见的巨大城池: “我们先去那里看看吧,至少我们要弄清楚鸿蒙界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存在。” “好勒。” 有了主人的指示,胖胖欢欢喜喜的应了,继续朝前面跑去,肚子一颠一颠,震得道路两旁的小草叶子,扑簌簌地颤抖。 原本还在草丛里横行的兔子从来就没有见过这样蓝色的巨兽,顿时惊作一团四散逃跑。 胖胖也没有心思去跟那些兔子玩耍,只按照卫襄的吩咐一心一意朝着远处的城池而去。 倒是后面该来的八爪怪一路追月追,死活追不上胖胖,心里这才觉得懊恼起来。 那蓝胖子是个女孩子也就算了,这会儿看看速度,自己还赶不上人家,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家的实力比自己横呀。 早知道就不招惹它了,何苦呢,弄得现在人家几个人走了,把他一个人抛在后面,万一碰上这个世界中的其他妖怪,估计连个渣滓都剩不下。 辰光也将自己的魂体变大了许多,漂浮在胖胖的周围,此时望见了后面努力追赶的八爪怪,就提醒卫襄: “卫仙子,咱们要不要等等那个八爪怪?” “等他做什么?他的利用价值已经没有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他是他,我们是我们,还是不要纠缠的好。” 卫襄甚是无情地说道。 毕竟在这个八爪怪的身体里,有两个灵魂,虽然之前那个彪形大汉看起来是诚心诚意要跟着她,但这会儿的八爪怪,看起来却是个惹祸的根苗。 她是来找尉迟嘉的,不是来积德行善拯救小妖怪的。 能够把这个八爪怪从荒无人烟的崇明界中带出来,带到这个灵力充沛的地方,卫襄觉得自己已经对得起他了,至少对得起他提供的这一点点线索。 “可是卫仙子您得考虑一下,我们要面对的是一个比我们原来的世界强大很多很多倍的世界,这里肯定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人物,将来要是我们不和那些人起正面冲突还好,万一打起来了,多一个八爪怪,也算是多一个帮手,您觉得呢?” 辰光很诚恳地对卫襄说道。 卫襄朝着后面努力追赶而来的八爪怪,良久之后,在胖胖的手心里跺了跺脚: “好了,停下来,等着那个八爪怪吧。” 毕竟,辰光这番话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 于是三日之后,当他们终于赶到城巨大城池的入口之时,守城的士兵看到的就是,一个白衣翩翩的人类男子带着一个蓝白相间的巨大怪物。 士兵也没有太过于惊奇,只是例行上前阻拦盘查: “有路引吗?拿出来看看。” “路引?哦哦,有的。” 八爪怪化身的白衣男子利索的从怀里掏出一张玉石刻成的路引递了过去。 那士兵看了看,也没看出什么破绽来,挥挥手放行了,至于跟着他的那只巨大的蓝色妖兽,那些士兵们也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身为帝都守卫的士兵们,这点见识还是有的。修仙者们大多都有属于自己的妖兽,带着出来溜溜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于是白衣男子笑嘻嘻的收回了自己的路引,牵着身后巨兽的手穿过了城门。 巨大的城池之内,人声鼎沸,繁华至极,胖胖很想甩开八爪怪的手,却始终都没能找到个合适的机会。 终于等到卫襄命令八爪怪找了一间客栈,胖胖才总算从行人的注目礼中解脱出来。 它第一时间甩开了八爪怪的手,然后把这家伙按在地上揍了一顿: “让你丫的占我便宜,让你占我便宜!” 真是太气人了,这家伙居然趁着这个机会死死抓着它不放,这不是非礼耍流氓是什么? “我没有,我就是怕那些人看出不对来,卫仙子救命啊,救命!” 八爪怪鬼哭狼嚎,卫襄躺在巨大的床上,懒洋洋的翻了个身,表示自己撒手不管。 辰光则是漂浮在卫襄头顶拍马屁: “卫仙子您果然有先见之明,知道这行走人间都是需要路引的,看来这里和咱们原来的混沌界差不了多少嘛。” “是啊,从我看到那城池上写的字就明白了。” 卫襄其实也觉得这事挺不可思议的。 这里明明是另一个世界,明明是一个什么都比其他世界庞大的地方,偏偏这些人说话的语言和所使用的文字,居然和混沌界一模一样。 文字一样,那就说明传承文化都差不多,再看看那些守门士兵的装束,卫襄再迟钝,心里也差不多有数了。 就是不知道这个世界帝王制的创始人是谁,发明文字的人又是谁呢? 卫襄脑子里思考着这些问题,渐渐的有沉沉的睡意涌上来,脑子怎么也转不动圈了,很快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辰光还想跟卫襄说点什么,一看她居然睡着了,只好转过头飘去了胖胖身边: “你家主人最近是怎么回事?最近看起来老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还特别容易打瞌睡,该不会是……” “是什么呀?”胖胖心中并不甚在意,因为小姐姐本来就有好吃懒做的倾向。 但是辰光的一句话让胖胖立刻跳了起来: “你家主子,该不会是有身孕了吧?” “身,身孕?你的意思是,小姐姐要生小宝宝了?” 胖胖一副受到莫大惊吓的样子,在屋子里跳来跳去,一会儿蹦上床在卫襄尚且平坦的肚子旁边转圈圈,一会儿又远远地蹦到门口抓耳挠腮,辰光也看不出来它这个样子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挨了一顿揍的八爪怪从地上爬了起来,瞧着胖胖这副样子,只觉得十分可笑: “我说你也不至于吧,就算你主人有了身孕,这不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她可是嫁了人的,又不是黄花大闺女,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再说又不是你有了身孕,至于这么激动吗?” “你懂什么!”胖胖被八爪怪这么一嘲讽,恶狠狠地瞪了回来,“实话跟你们说吧,小姐姐能生宝宝我也很开心,但是,但是不该是这个时候啊……” 胖胖变回了原本的形貌,趴在卫襄身边,愁眉苦脸: “我以前听狐狸精说,女子一旦有了身孕,身体就会有各种不舒服,各种难受。要是姐夫现在在小姐姐身边,也还好,可是姐夫不在,我们又是这么个处境,万一遇到危险,小姐姐可怎么办?”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啊,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卫仙子遇到危险的。” 自从知道了胖胖是个“女孩子家家”之后,八爪怪对胖胖的态度跟从前比起来,那简直就是天壤之别,现在一听胖胖为这个发愁,立刻拍着胸脯跟胖胖保证。 但是胖胖跟了卫襄这么久,怎么会相信这么一个不着调的二傻子呢? 它朝着八爪怪呲了呲牙,威胁道: “能不能保护好小姐姐,不用你操心,但你记住,你要是敢出幺蛾子惹小姐姐不开心,你就等着被姐夫碎尸万段吧!到时候别说你八条腿,你就是八万条腿,也不够姐夫砍的!” “哎呀,我好怕怕呀!”八爪怪夸张地喊了一声,撇撇嘴:“你整天姐夫长姐夫短的,我就不信你那个姐夫能有多厉害,他要是真厉害,也不至于自己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你的小姐姐一个弱女子大着肚子到处找他不是?” “你懂个屁呀!闭嘴吧你!” 就这么被八爪怪直白地戳了心窝子,胖胖没好气地骂道。 但是转过脸看着陷入沉睡的卫襄,胖胖心里也着实酸楚得厉害。 从前风平浪静时,姐夫和小姐姐形影不肯离,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姐夫却死活不见踪影,难道就等着到时候回来直接当爹吗? 哼,那也太便宜他了! 胖胖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叮嘱辰光: “这会儿小姐姐睡着了,你好好守着她,有事情就赶快叫醒她,我现在就出去转转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点儿线索。” 辰光很是不放心,试图阻拦胖胖: “我说你也用不着说风就是雨啊,你干脆等你主人醒来了,看她怎么安排,你要是私自到处乱跑,到时候被人捉走了,我们上哪儿找你去?” “我不会乱跑的,我就是打算在这个城池里四处转转而已,你就别管了,看好小姐姐就行。” 胖胖一意孤行地朝着门口走去。 辰光无奈,只得给八爪怪使了个眼色: “你跟着去吧,看着点儿,别让人欺负了它。” “放心吧,交给我!” 八爪怪原本就打算跟着胖胖出去晃晃,现在得了辰光这句话,摇头晃脑地扇了扇手中充作儒雅的扇子,信心满满地跟了出去。 鸿蒙界的一切都比混沌界的大,城池中的房子更是如同山岳一般四处耸立。 胖胖沿着帝都最广阔的路开始晃,晃到一半的时候,发现这座帝都的格局,和长安城的格局十分像,都是皇宫,都是皇城,都是东西十二坊。 胖胖站在街上,凝视着这座气势恢宏的帝都,很快有了主意。 它吩咐八爪怪: “去,你去找个热闹的地方打听打听,这帝都的格局,是谁定的?” 毕竟它现在还不能化作人形,以妖兽的形态去打听人间事,容易惹人生疑。 “这没问题,小事一桩。” 八爪怪十分痛快地答应了,对自己能够化作人形这件事,十分得意。 胖胖瞅着他这副得意的样子,爪子握成拳,忍了又忍,没挥出去。 现在小姐姐的处境不是很妙,它不能再给小姐姐惹麻烦了,它得学会动脑子,得努力保护好小姐姐,不能再窝在小姐姐的怀里任意妄为了。 胖胖有些心酸地向着。 沉睡中的卫襄万万没想到,她不过是睡了一觉,胖胖就变成了个懂事的小妖怪,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只对上了辰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啊!” 由于辰光凑得太近,引发了卫襄的一声尖叫。 辰光被卫襄的这声尖叫吓得飘出去很远,才醒过神儿来,又怯怯地凑了过来: “怎么了卫仙子,您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停停停,离我远一些!” 已经很久不跟长安城的那些狐朋狗友厮混,如今的卫襄十分不适应有除了尉迟嘉以外的男人凑自己这么近。 她翻身坐起来,看着床角做瑟瑟发抖状的辰光,皱眉道: “你怎么不好好在混元鼎里待着,乱跑什么?我可告诉你,你别以为我允许你自由进出混元鼎,你就能一走了之,除非你能帮我找到尉迟嘉,不然,我是不可能放你自由的。” “这个我知道,我也没想着走啊。”辰光看着卫襄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小心翼翼:“那您,现在想吐吗?有没有觉得恶心?想不想吃酸的或是吃辣的?” “什么?”卫襄被辰光这话给问得一头雾水,正纳闷儿呢,就听见门响了,胖胖和八爪怪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小姐姐,你睡醒了?” 胖胖一看卫襄窝在大床的小角落里,连忙冲上前,朝着卫襄讨好一笑,伸出巨大的爪子,将手中的一捧酸梅子送到卫襄面前: “小姐姐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第546章 女人的战争 卫襄看着自己面前那颗跟自己脑袋差不多大小的红褐色果子,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个啥玩意儿,但还是本能地咽了咽口水。 “这什么呀?”卫襄爬起来打量了一番,还是没看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 “哦,我忘了,这里的梅子太大了。” 胖胖连忙跑远些,以便于卫襄观察: “这是一颗酸梅子,我就怕小姐姐你吃不了,我只买了十几颗,你要不要尝尝?” “酸梅子?好好的给我买什么酸梅子,我不喜欢吃这玩意儿。” 卫襄觉得胖胖简直是莫名其妙。 胖胖的一片好心被小姐姐如此拒绝,倒也没生气,用一种非常怜悯的眼神看着卫襄: “小姐姐,你,该不会是还不知道你自己要当娘了吧?” 卫襄虽然觉得自己应该不喜欢吃酸梅子这玩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酸梅子的清香还是直勾勾地往她鼻子里蹿,她正抱了一颗在怀里,考虑着要不要啃上一口,也算是对胖胖一片好心的一个安慰。 猛然间听胖胖这么一说,那颗酸梅子直接从她手里掉了下去,砸到了自己的脚: “当,当娘?!” 接下来足足一刻钟,卫襄啥也没干,光在这张大床上蹦跶了。 蹦跶两下,再摸摸自己一点儿起伏都看不出来的小肚子,始终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和苦恼。 “我,我没想着要这么早给人当娘啊,我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卫襄对着自己的肚子愁眉苦脸。 身为修仙者,以她如今的修为,长生不老且不说,至少也能活他个三五百年吧? 这才过去了二十年,以后就要被个小包子绑住了,那还了得? 毕竟给人当娘这件事情,可不是光动动嘴皮子就行的。 胖胖和八爪怪还有辰光,万万没想到卫襄知道她自己身怀有孕以后会是这么个反应—— 一般的已婚女子知道自己要当娘了,不都该是兴奋激动的一颗拳拳慈母之心吗? 哪有人这样的呀? 现在听卫襄这么说,胖胖想了想,琢磨出点儿意思来: “小姐姐,你是不是害怕你自己当不好一个母亲,照顾不好孩子?我跟你说,你根本不用担心,有我们这么多人在,怎么着也能把小宝宝给照顾好!” “唉,你们想的太简单了,孩子生出来,不是说只照顾好,让他吃喝不愁就完了,事情多着呢!” 卫襄觉得胖胖根本就不懂自己的心情,遂举例说明: “你就看我姐卫锦,身为皇后,伺候的人够多了吧?那养两个小皇子,还天天把她累得够呛,你说我这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把我的大好年华全都浪费在生孩子,养孩子上?” “养孩子怎么能是浪费呢?你知不知道在我们的族群中,要是有一个孩子,大家争抢的时候,都是要打起来的!” “哟,你们龙猫还会为了抢孩子打架呀?我还以为你们只会为了抢吃的打架呢。” 卫襄也是第一次听到胖胖这样说,懊恼的心思淡了几分,不由得好奇道。 胖胖连忙缩成正常大小,坐在了卫襄身边劝道: “你得知道,一个新生命的到来,是上天跟我们的造化,要是不好好接着,可真的会有断子绝孙的危险!” “呸呸呸,你在一个孕妇面前说什么断子绝孙啊,你赶紧闭嘴!” 辰光在旁边一听胖胖这么口无遮拦,就连忙拦着。 胖胖觉得很委屈: “我怎么就不能说了?有了孩子,却一点儿都不开心,明明就是小姐姐太过分……” 卫襄:……老娘有了孩子,开不开心跟你有啥关系? 说得好像她不开心这孩子就能不来了似的。 只不过,她到底有没有怀孕啊? 卫襄将胖胖的一张大圆脸掰起来,问它: “你是怎么知道我怀孕了?我自己都不知道啊。” “是辰光说的,他说你最近总是打瞌睡,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应该是有孕在身了……” “……”卫襄:“我能打死你们这群胡说八道的混蛋你信不信?” 但是等到卫襄看到自己识海中那小小的一点金光的时候,她发现,这群混蛋也不算是完全的信口开河。 她如今身居海神之位,她的识海是蔚蓝色的,如同大海一样。 原本一眼望过去,是一望无际波涛茫茫的样子,可现在她进入到自己的识海之中时,却发现大海上出现了一块儿金色的光团,像是一颗夜明珠一样在海上飘飘摇摇,闪闪烁烁。 但是等她凑近的时候,那块金色的光团又忽然间没了踪影,像是在跟她捉迷藏一样,出现在了很远的地方。 几番追逐之后,卫襄非但没能逮得到那个金色的小光团,还把自己给累的够呛。 最后,她叉腰站在自己的识海上方,指着那个在波涛间闪闪烁烁的小金团,怒道: “你给我过来!” “娘,娘亲……” 似乎能感知到她生了气,那小金团这才从海中再次浮现而出,围绕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地叫道。 卫襄愣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了海里: “麻蛋,居然,居然真的怀孕了……” “娘亲这么说,是不喜欢我吗?呜呜呜,我好伤心,娘亲不喜欢我……” 小金团对于卫襄的情绪变化似乎感知得极为灵敏,很快就发出微弱的啼哭声,并且再次消失在了波涛间。 “哎,你去哪儿?回来,回来!” 卫襄顿时觉得心慌慌,连忙站起来朝着海里喊道,但是识海中哪里还有小金团的影子? “你回来,我没说不喜欢你啊!回来!” 卫襄彻底急了,冲着自己的识海大声喊道。 “小姐姐,醒醒,醒醒,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胖胖发现再次睡过去的卫襄忽然间开始乱喊乱叫,满脸着急,急忙上前将她叫醒。 卫襄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是做了一个梦。 可是……那片海域的确是自己的识海,那个小金团,在自己的梦里,也是真实存在的。 卫襄愣愣地坐在巨大的被褥间出了会儿神,缓缓地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好一会儿,她才喃喃道: “算了,你来都来了,答应娘亲,好好待着,行吗?” 空旷高大的屋子里并没有任何的回音,胖胖和辰光对视一眼,瞬间安下心来。 看来小姐姐是接受了自己要当娘的事实了,这就好,毕竟生育繁衍,人类本能嘛。 而且小姐姐这会儿心情平静了,他们似乎也能跟她说另一件事了。 “小姐姐啊,刚才趁着你睡觉的时候,我出去晃了一圈儿,打听到了一些事情,你要不要听?”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一连睡了两觉,卫襄这会儿神清气爽,竖起耳朵准备听胖胖说话。 胖胖就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 “小姐姐,我瞧这这个帝都和你们大周长安城的格局差不多,就让八爪怪去问了问,据说这里的格局和他们所用的文字之类的,都是在千年以前,他们的太祖皇帝定下来的。” “太祖皇帝?” 卫襄稍稍一想就明白了胖胖的用意: “你是不是想说,他们的太祖皇帝很可能来自我们的混沌界?” “小姐姐你可真聪明!”胖胖爪子一拍,表示对卫襄的赞赏,点点头说道,“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我们还打听到了一些别的事情。” “还有什么事情?” “据说他们的太祖皇帝是一个俊美非凡的男子,不老不死,只是最后被人封印了,传说中,只有他最心爱的妻子,才能解除他的封印,所以千百年来他一直就在等着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来。” “然后呢?” “然后我们严重怀疑,这个太祖皇帝就是姐夫。” “可是不对呀,你姐夫才消失了多长时间啊,照你说,他们这太祖皇帝距离现在最起码也有上千年了。不对不对,时间对不上。” 卫襄很快就否决了胖胖的猜想。 但是旁边的辰光却脸色古怪的开了口: “那什么,卫仙子,其实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什么意思?说明白!”卫襄转过头盯着辰光,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然,辰光期期艾艾的开口了: “卫仙子,想必你也知道,三千世界中大部分的世界都是不一样的,而这种不一样,不一定只体现在空间上,也有可能体现在时间上……” “所以呢?” “所有才有那句话,叫做‘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嘛,也可能在我们的时间线里,他只是消失了一段时间,但是在这个世界里,他已经过了上千年。” “居然,居然真的有这种事情?” 卫襄被深深的震惊了。 说实在的,身为一个修仙者,卫襄能够相信这世界上大部分光怪陆离的古怪之事,但她很难接受这种时间上的差异—— 如果真的是这样,这意味她和尉迟嘉之间将会错过千年的时光。 “我,你们带我去看看吧。” 在心中忐忑一时之后,卫襄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来面对现实——,不管是什么样的现实,只要有一丝丝线索,她就不能放过。 而在知道这座城池曾经名字的一瞬间,卫襄更是像被雷劈了一样愣在了原地—— 念襄,念襄,这座城池的名字,居然叫念襄!!!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在这个世界的千年时光,他到底是如何度过的? 一瞬间,卫襄坐在胖胖的爪手心里,在这座城池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嚎啕大哭起来。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只听见一阵微弱的哭声,最终却没发现这阵哭声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胖胖和八爪怪也没有阻止卫襄,胖胖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爪子合拢了一些,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任由卫襄哭了个痛快。 等到卫襄好不容易将眼角的泪擦干,情绪平静下来之后,胖胖才弱弱的开口: “小姐姐,你先不要伤心,姐夫还活着呢,他只不过是被封印了而已。都说他在等待他命定的人来为他解除封印,那他命定的那个人肯定就是小姐姐你呀,现在你来了,姐夫的封印一定能够解除的,这样咱们就能一起回到混沌界了,不是很好吗?”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 卫襄狠狠的哭过一场,心中一直以来的郁结也消失了大半,她点点头,指了指远处庙宇高耸的地方: “走吧,我们朝着那个地方去。” “好的,小姐姐真不愧是小姐姐,一下子就能感应到姐夫的位置!” 胖胖习惯性的拍个马屁,欢快的点头答应了卫襄。 其实它已经打听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太祖皇帝所在的地方,但是现在小姐姐能自己猜到,那可真是再好不了。 一直都在胖胖身后没怎么说话的八爪怪看着胖胖将卫襄捧在手心里一蹦三跳地远去,疑惑道: “这两个二傻子,就这么过去了,真的进得去吗?” 毕竟封印着他们太祖皇帝的地方可不是一般地方,那可是这座城池乃至于整个帝国的神庙啊。 辰光朝着八爪怪摆摆手: “这个你放心,不用多考虑,她可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的人。” “是吗?那她是什么人啊?” “她啊……” 辰光考虑了一下,总结道: “她是一个能够肆意改变别人的命运,但却很少动用自己的力量,随意改变别人命运的人。” “这……我能说我压根没听懂吗?”八爪怪还是没明白卫襄到底是个什么人。 辰光点点头: “可以啊,你当然能说你根本就没听懂。只不过,你得确定再这么磨蹭下去,你能找得到她。” “什么?!” 八爪怪被辰光这么一提醒,才发现原本还走在他们前面的胖胖忽然就没了踪影。 “人,人呢?”大街上,风度翩翩的白衣男子惊慌失措,大喊出声。 虚空中,卫襄指了指八爪怪,冲着胖胖摇摇头: “你看,不是我不想带着这家伙,是这家伙实在是经不起一点事,这么点破事就大喊大叫的,要真的进到神庙中,还不得把所有人的守卫都给吸引过来?” “这,没关系的,神庙里的太祖皇帝,其实也不难接近。”胖胖犹犹豫豫地说道。 卫襄一头雾水: “你什么意思?难道他们被封印的太祖皇帝就这么好靠近的吗?” “何止是好靠近啊,简直就是,抢手。” 胖胖朝着卫襄眨了眨眼睛,带着几分促狭之意说道。 第547章 到底是谁? 黑袍祭司的眼睛蓦然睁大,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大殿门口冲去,怒斥道: “来者何人,居然敢擅闯神殿!” “擅闯?有人规定这神庙我不能来吗?走开,你个老女人!” 一马当先闯进来的南川郡主嘴上一点儿没积德,盛气凌人地推开了黑袍祭司,抬脚就朝着祭台走去。 跟进来的胖胖更是屁股一歪,极为配合的把黑袍祭司拱去了一边: “就是,你这老女人,自己留着哈喇子就不许别人觊觎了吗?哼!” “老女人?!你们说谁是老女人?!” 黑袍祭司向来受到的都是民众的爱戴,从来没有遭遇过这种事情,一个踉跄站稳之后,愤怒的开口质问。 “说的就是你啊,没拿镜子照照自己吗?” 胖胖一点儿没客气的回嘴。 这个老女人真是的,当它瞎啊?它刚才在帘子外面看的很清楚,这老女人对着姐夫一脸痴迷的花痴样儿,它现在没当场揍她一顿,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已经跑在前面的南川郡主听到胖胖这么说,回头看了一眼胖胖,忍不住笑道: “你这小宠物也真有意思,不光会说人话,说出来的话还句句在理,实在是难得!” “所以呢?”胖胖莫名觉得这女人不怀好意。 南川郡主嫣然一笑:“所以你以后干脆跟着我得了,我什么都有了,就缺一个小宠物在身边陪我玩耍呢。” “可我是有主人的,你想都别想。” 胖胖立刻回了南川郡主一个白眼表示不屑。 这辈子,它胖胖生是小姐姐的猫,死是小姐姐的鬼,绝对不会再认别的主人的! 南川郡主倒也没有生气,笑眯眯的伸手摸了一把胖胖毛茸茸的大脑袋: “真是看不出来,你这小东西不但有勇有谋,还这么忠心,我倒真羡慕你的主人呢!” “我主人的福气,你是羡慕不来的。” 胖胖冷冷的回道。 其实它也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子蛮可爱的,但是它一再告诫自己,一定要注意站好队,毕竟这女人可是来跟小姐姐抢夫君的。 胆敢抢姐夫的女人,都不是好女人! 胖胖再次在心里告诫了自己一番,就抢在南川郡主前面朝着祭台奔了过去。 “你这小猫也真是奇怪呢,跟我抢有意思吗?你又不是人类,难不成你还能解了太祖皇帝的封印呀?” 南川郡主看着胖胖这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声音清脆地笑道。 只不过这笑声也只持续到了一半,笑容就凝固在了南川郡主的脸上—— 就在那只圆滚滚的胖猫跳上祭台的一瞬间,祭台上沉睡千年的那个男子,霍然睁开了眼睛! “太祖,太祖皇帝!”南川郡主激动得语无伦次,提起裙角就要往祭台上奔。 “你别过来!”胖胖一看,立刻大声阻拦,“不是你,是我的小姐姐解开的封印!” “小姐姐,你是说跟着你一起往里面混的那个女人?可是小东西你是不是搞错了,她连进都没有进来哎!” 南川郡主仔细回忆了一下,想起了似乎的确有个女人跟在她后面进来的。 黑袍祭司的眼睛蓦然睁大,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大殿门口冲去,怒斥道: “来者何人,居然敢擅闯神殿!” “擅闯?有人规定这神庙我不能来吗?走开,你个老女人!” 一马当先闯进来的南川郡主嘴上一点儿没积德,盛气凌人地推开了黑袍祭司,抬脚就朝着祭台走去。 跟进来的胖胖更是屁股一歪,极为配合的把黑袍祭司拱去了一边: “就是,你这老女人,自己留着哈喇子就不许别人觊觎了吗?哼!” “老女人?!你们说谁是老女人?!” 黑袍祭司向来受到的都是民众的爱戴,从来没有遭遇过这种事情,一个踉跄站稳之后,愤怒的开口质问。 “说的就是你啊,没拿镜子照照自己吗?” 胖胖一点儿没客气的回嘴。 这个老女人真是的,当它瞎啊?它刚才在帘子外面看的很清楚,这老女人对着姐夫一脸痴迷的花痴样儿,它现在没当场揍她一顿,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已经跑在前面的南川郡主听到胖胖这么说,回头看了一眼胖胖,忍不住笑道: “你这小宠物也真有意思,不光会说人话,说出来的话还句句在理,实在是难得!” “所以呢?”胖胖莫名觉得这女人不怀好意。 南川郡主嫣然一笑:“所以你以后干脆跟着我得了,我什么都有了,就缺一个小宠物在身边陪我玩耍呢。” “可我是有主人的,你想都别想。” 胖胖立刻回了南川郡主一个白眼表示不屑。 这辈子,它胖胖生是小姐姐的猫,死是小姐姐的鬼,绝对不会再认别的主人的! 南川郡主倒也没有生气,笑眯眯的伸手摸了一把胖胖毛茸茸的大脑袋: “真是看不出来,你这小东西不但有勇有谋,还这么忠心,我倒真羡慕你的主人呢!” “我主人的福气,你是羡慕不来的。” 胖胖冷冷的回道。 其实它也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子蛮可爱的,但是它一再告诫自己,一定要注意站好队,毕竟这女人可是来跟小姐姐抢夫君的。 胆敢抢姐夫的女人,都不是好女人! 胖胖再次在心里告诫了自己一番,就抢在南川郡主前面朝着祭台奔了过去。 “你这小猫也真是奇怪呢,跟我抢有意思吗?你又不是人类,难不成你还能解了太祖皇帝的封印呀?” 南川郡主看着胖胖这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声音清脆地笑道。 只不过这笑声也只持续到了一半,笑容就凝固在了南川郡主的脸上—— 就在那只圆滚滚的胖猫跳上祭台的一瞬间,祭台上沉睡千年的那个男子,霍然睁开了眼睛! “太祖,太祖皇帝!”南川郡主激动得语无伦次,提起裙角就要往祭台上奔。 “你别过来!”胖胖一看,立刻大声阻拦,“不是你,是我的小姐姐解开的封印!” “小姐姐,你是说跟着你一起往里面混的那个女人?可是小东西你是不是搞错了,她连进都没有进来哎!” 南川郡主仔细回忆了一下,想起了似乎的确有个女人跟在她后面进来的。黑袍祭司的眼睛蓦然睁大,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大殿门口冲去,怒斥道: “来者何人,居然敢擅闯神殿!” “擅闯?有人规定这神庙我不能来吗?走开,你个老女人!” 一马当先闯进来的南川郡主嘴上一点儿没积德,盛气凌人地推开了黑袍祭司,抬脚就朝着祭台走去。 跟进来的胖胖更是屁股一歪,极为配合的把黑袍祭司拱去了一边: “就是,你这老女人,自己留着哈喇子就不许别人觊觎了吗?哼!” “老女人?!你们说谁是老女人?!” 黑袍祭司向来受到的都是民众的爱戴,从来没有遭遇过这种事情,一个踉跄站稳之后,愤怒的开口质问。 “说的就是你啊,没拿镜子照照自己吗?” 胖胖一点儿没客气的回嘴。 这个老女人真是的,当它瞎啊?它刚才在帘子外面看的很清楚,这老女人对着姐夫一脸痴迷的花痴样儿,它现在没当场揍她一顿,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已经跑在前面的南川郡主听到胖胖这么说,回头看了一眼胖胖,忍不住笑道: “你这小宠物也真有意思,不光会说人话,说出来的话还句句在理,实在是难得!” “所以呢?”胖胖莫名觉得这女人不怀好意。 南川郡主嫣然一笑:“所以你以后干脆跟着我得了,我什么都有了,就缺一个小宠物在身边陪我玩耍呢。” “可我是有主人的,你想都别想。” 胖胖立刻回了南川郡主一个白眼表示不屑。 这辈子,它胖胖生是小姐姐的猫,死是小姐姐的鬼,绝对不会再认别的主人的! 南川郡主倒也没有生气,笑眯眯的伸手摸了一把胖胖毛茸茸的大脑袋: “真是看不出来,你这小东西不但有勇有谋,还这么忠心,我倒真羡慕你的主人呢!” “我主人的福气,你是羡慕不来的。” 胖胖冷冷的回道。 其实它也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子蛮可爱的,但是它一再告诫自己,一定要注意站好队,毕竟这女人可是来跟小姐姐抢夫君的。 胆敢抢姐夫的女人,都不是好女人! 胖胖再次在心里告诫了自己一番,就抢在南川郡主前面朝着祭台奔了过去。 “你这小猫也真是奇怪呢,跟我抢有意思吗?你又不是人类,难不成你还能解了太祖皇帝的封印呀?” 南川郡主看着胖胖这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声音清脆地笑道。 只不过这笑声也只持续到了一半,笑容就凝固在了南川郡主的脸上—— 就在那只圆滚滚的胖猫跳上祭台的一瞬间,祭台上沉睡千年的那个男子,霍然睁开了眼睛! “太祖,太祖皇帝!”南川郡主激动得语无伦次,提起裙角就要往祭台上奔。 “你别过来!”胖胖一看,立刻大声阻拦,“不是你,是我的小姐姐解开的封印!” “小姐姐,你是说跟着你一起往里面混的那个女人?可是小东西你是不是搞错了,她连进都没有进来哎!” 南川郡主仔细回忆了一下,想起了似乎的确有个女人跟在她后面进来的。黑袍祭司的眼睛蓦然睁大,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大殿门口冲去,怒斥道: “来者何人,居然敢擅闯神殿!” “擅闯?有人规定这神庙我不能来吗?走开,你个老女人!” 一马当先闯进来的南川郡主嘴上一点儿没积德,盛气凌人地推开了黑袍祭司,抬脚就朝着祭台走去。 跟进来的胖胖更是屁股一歪,极为配合的把黑袍祭司拱去了一边: “就是,你这老女人,自己留着哈喇子就不许别人觊觎了吗?哼!” “老女人?!你们说谁是老女人?!” 黑袍祭司向来受到的都是民众的爱戴,从来没有遭遇过这种事情,一个踉跄站稳之后,愤怒的开口质问。 “说的就是你啊,没拿镜子照照自己吗?” 胖胖一点儿没客气的回嘴。 这个老女人真是的,当它瞎啊?它刚才在帘子外面看的很清楚,这老女人对着姐夫一脸痴迷的花痴样儿,它现在没当场揍她一顿,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已经跑在前面的南川郡主听到胖胖这么说,回头看了一眼胖胖,忍不住笑道: “你这小宠物也真有意思,不光会说人话,说出来的话还句句在理,实在是难得!” “所以呢?”胖胖莫名觉得这女人不怀好意。 南川郡主嫣然一笑:“所以你以后干脆跟着我得了,我什么都有了,就缺一个小宠物在身边陪我玩耍呢。” “可我是有主人的,你想都别想。” 胖胖立刻回了南川郡主一个白眼表示不屑。 这辈子,它胖胖生是小姐姐的猫,死是小姐姐的鬼,绝对不会再认别的主人的! 南川郡主倒也没有生气,笑眯眯的伸手摸了一把胖胖毛茸茸的大脑袋: “真是看不出来,你这小东西不但有勇有谋,还这么忠心,我倒真羡慕你的主人呢!” “我主人的福气,你是羡慕不来的。” 胖胖冷冷的回道。 其实它也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子蛮可爱的,但是它一再告诫自己,一定要注意站好队,毕竟这女人可是来跟小姐姐抢夫君的。 胆敢抢姐夫的女人,都不是好女人! 胖胖再次在心里告诫了自己一番,就抢在南川郡主前面朝着祭台奔了过去。 “你这小猫也真是奇怪呢,跟我抢有意思吗?你又不是人类,难不成你还能解了太祖皇帝的封印呀?” 南川郡主看着胖胖这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声音清脆地笑道。 只不过这笑声也只持续到了一半,笑容就凝固在了南川郡主的脸上—— 就在那只圆滚滚的胖猫跳上祭台的一瞬间,祭台上沉睡千年的那个男子,霍然睁开了眼睛! “太祖,太祖皇帝!”南川郡主激动得语无伦次,提起裙角就要往祭台上奔。 “你别过来!”胖胖一看,立刻大声阻拦,“不是你,是我的小姐姐解开的封印!” “小姐姐,你是说跟着你一起往里面混的那个女人?可是小东西你是不是搞错了,她连进都没有进来哎!” 南川郡主仔细回忆了一下,想起了似乎的确有个女人跟在她后面进来的。 第548章 是魔还是他? 黑袍祭司的眼睛蓦然睁大,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大殿门口冲去,怒斥道: “来者何人,居然敢擅闯神殿!” “擅闯?有人规定这神庙我不能来吗?走开,你个老女人!” 一马当先闯进来的南川郡主嘴上一点儿没积德,盛气凌人地推开了黑袍祭司,抬脚就朝着祭台走去。 跟进来的胖胖更是屁股一歪,极为配合的把黑袍祭司拱去了一边: “就是,你这老女人,自己流着哈喇子就不许别人觊觎了吗?哼!” “老女人?!你们说谁是老女人?!” 黑袍祭司向来受到的都是民众的爱戴,从来没有遭遇过这种事情,一个踉跄站稳之后,愤怒的开口质问。 “说的就是你啊,没拿镜子照照自己吗?” 胖胖一点儿没客气的回嘴。 这个老女人真是的,当它瞎啊?它刚才在帘子外面看的很清楚,这老女人对着姐夫一脸痴迷的花痴样儿,它现在没当场揍她一顿,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已经跑在前面的南川郡主听到胖胖这么说,回头看了一眼胖胖,忍不住笑道: “你这小宠物也真有意思,不光会说人话,说出来的话还句句在理,实在是难得!” “所以呢?”胖胖莫名觉得这女人不怀好意。 南川郡主嫣然一笑:“所以你以后干脆跟着我得了,我什么都有了,就缺一个小宠物在身边陪我玩耍呢。” “可我是有主人的,你想都别想。” 胖胖立刻回了南川郡主一个白眼表示不屑。 这辈子,它胖胖生是小姐姐的猫,死是小姐姐的鬼,绝对不会再认别的主人的! 南川郡主倒也没有生气,笑眯眯的伸手摸了一把胖胖毛茸茸的大脑袋: “真是看不出来,你这小东西不但有勇有谋,还这么忠心,我倒真羡慕你的主人呢!” “我主人的福气,你是羡慕不来的。” 胖胖冷冷的回道。 其实它也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子蛮可爱的,但是它一再告诫自己,一定要注意站好队,毕竟这女人可是来跟小姐姐抢夫君的。 胆敢抢姐夫的女人,都不是好女人! 胖胖再次在心里告诫了自己一番,就抢在南川郡主前面朝着祭台奔了过去。 “你这小猫也真是奇怪呢,跟我抢有意思吗?你又不是人类,难不成你还能解了太祖皇帝的封印呀?” 南川郡主看着胖胖这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声音清脆地笑道。 只不过这笑声也只持续到了一半,笑容就凝固在了南川郡主的脸上—— 就在那只圆滚滚的胖猫跳上祭台的一瞬间,祭台上沉睡千年的那个男子,霍然睁开了眼睛! “太祖,太祖皇帝!”南川郡主激动得语无伦次,提起裙角就要往祭台上奔。 “你别过来!”胖胖一看,立刻大声阻拦,“不是你,是我的小姐姐解开的封印!” “小姐姐,你是说跟着你一起往里面混的那个女人?可是小东西你是不是搞错了,她连进都没有进来哎!” 南川郡主仔细回忆了一下,想起了似乎的确有个女人跟在她后面进来的。 可那女人估计还在外面跟巫师纠缠,怎么可能是她解开的封印? 不过还没等南川郡主想明白,跟在她后面一窝蜂一样跑进来的女人们也都看到了祭台上睁开眼睛的太祖皇帝。 “太祖皇帝的封印解除了,是我,是我解开的!” 一道道激动的声音在神殿里响起,曾经寂静肃穆的神殿,顿时热闹得像是菜市场。 “太祖皇帝……” 被胖胖推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的黑袍祭司被众多女子踩踏蹂躏之后,终于艰难的爬了起来,也一眼就看到了祭台上睁开眼睛的男子。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如墨色一般深沉,却又泛着琉璃一般的金色光芒,像是一潭幽深的湖水,只要望一眼就能让人瞬间溺毙在其中,再也不可自拔。 “滚开,你们都滚开,我才是他的妻子!我才是命定之中解开封印的人!” 黑袍祭司朝着祭台狂奔而去,疯了一样喊了起来。 向着祭台围拢过去的女子们纷纷回头,惊讶地看着丧失理智的祭司,脑海里同时浮现出三个字: 不要脸! 但真正有勇气敢将这三个字直接骂出口的,只有南川郡主: “我说你这个老女人也太不要脸了吧,你要真的能解开封印,你早都解开了,你在这待了十几年了,怎么不见太祖皇帝睁眼看你一眼?明明我才是那个解开封印的人!” 南川郡主骂完,又从腰间抽出大刀,朝着围过来的女子们比划了一圈: “还有你们,一群恬不知耻的东西,到底是谁解开了封印,你们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今儿本郡主就把话撂这儿了,谁敢跟我抢,我就砍了谁!” 混乱的场面因为这银光闪闪的大刀瞬间安静下来,神殿中顿时死一般地寂静。 是,大家都想要得到至高无上的皇后之位,都梦想着自己成为另一个传奇,可是面对这样迫在眉睫的性命之危,说不怕那真的是自己给自己壮胆儿。 而且,这南川郡主虽然蛮横,但有一句话说得是对的,到底是谁解除了封印,她们心里自然是有数的,原本也不过是想趁着这潭浑水来试试能不能摸到鱼罢了。 但是这些女子不敢说话,胖胖敢呀。 别看南川郡主好像是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但是对于胖胖来说,胆敢来抢姐夫的人,通通都是不要脸! 再说了,现在姐夫已经醒了,谁怕谁啊? 于是胖胖一手小心翼翼地将卫襄放在了祭台上,另一手叉腰,张口就骂: “我呸,你也好意思说别人,你怎么不拿个镜子照照你自己?我姐夫才不会看上你!” “姐夫?嘿,小东西你可真是机灵,但你忘了一件事——太祖皇帝已经醒了,到底谁是他的妻子,难道他自己不知道吗?赶紧让开吧你!” 南川郡主觉得这小东西既可爱得惹人发笑,又皮得让人想胖揍一顿,干脆就拿大刀在胖胖面前晃了晃。 胖胖才不吃这一套,直接抬起爪子,一爪子就把南川郡主手里的刀打飞了出去,结果那刀不偏不倚地刚好磕在最坚硬的金刚岩建造的屋顶上,再落下来的时候刀刃上就被磕出了一个大口子。 这把刀是南川郡主最心爱的刀,跟她的命根子差不多,被胖胖这么一打飞,南川郡主瞬间就疯了: “你居然敢损了我的刀?我跟你拼了,你这个死胖子!” “你说谁死胖子?我还要和你拼了!” 胖胖无惧无畏,立刻就冲上前去和南川郡主打成了一团。 神庙之外的守卫们也终于得知了神殿中发生的这场混乱,匆匆跑了过来维持秩序,那些女子们一见守卫们就这么冲进来,惊惧之下尖叫声四起,神殿中再次陷入了混乱。 卫襄伏在祭台上,耳边的嘈杂吵闹声如同天雷滚滚,震得她耳朵里嗡嗡作响,但她恍若没听见一般,没有用手遮挡耳朵,也没有呼喊,只是抬起头,怔怔地望着面前那个高如山岳一般的男子慢慢坐起来,冷漠的眼神扫遍整个神殿,过了很久很久,卫襄才仿佛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咔嚓”声。 如果一个人能看见自己的心长什么模样的话,卫襄觉得自己一定能看到自己的心在瞬间碎裂。 眼前的人,不是尉迟嘉,或者说,不再是她的尉迟嘉。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她张口问道,可是没有人能听见。 在这个广阔浩大的世界里,在曾经的世界里尊为神明的她,此刻卑微如蝼蚁。 神殿之外,巫师们也在议论纷纷。 如今的场面混乱成这样,谁能说得清,挤满了神殿的那些女子中,到底是哪一个解开了太祖皇帝的封印呢? 而太祖皇帝的封印被解开了,他接下来,会不会夺回原本属于他的皇位? “快,快让人去告诉皇上!”念及皇位,终于有人反应过来,高声喊道。 皇宫距离神庙并不是很远,这个帝国的皇帝很快就亲自来了神庙。 神殿中的混乱也早就平静了下来,面无表情的卫襄被胖胖重新捧在了手里,八爪怪于一片混乱之中挡在她们面前,南川郡主脸上挂着彩,在神殿的另一角愤愤地瞪着胖胖。 那些意图浑水摸鱼的女子也如同鹌鹑一般瑟瑟发抖地缩在了角落里。 直到皇帝的到来,才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波动,但这阵波动也很快归于平静,大家的眼神都向着祭台上飘然而立的男子投了过去—— 太祖皇帝的封印像是解开了,但是他一直都没说话,神情冷漠得不似凡人,完全没有一点点终于等来了命定之人该有的反应。 而让众多女子终于彻底消停的根本原因,还是祭台之下,躺在地上嘴角流血,奄奄一息的黑袍祭司。 她是最狂热的,也是最先朝着祭台扑过去的人,但是她并没有得到太祖皇帝丝毫的垂怜,她得到的,只是太祖皇帝带着杀意的一掌。 那一掌,几乎让黑袍祭司送命,也让在场的女子们心凉了半截。 看来传说中太祖皇帝终生不近女色并不是谣传,至少,他不喜欢女子随意靠近他。 可是,今日在场的,总有一个人是解开他封印的人吧? 这样的疑惑,匆匆赶来的皇帝也有。 无论是出自真心,还是迫于无奈,现任皇帝从踏进神殿的那一刻起,就收起了九五之尊所有的威严,快走几步,恭敬地伏在地上对着祭台上的男子行了大礼: “不肖子孙承佑拜见太祖!” “承佑?” 祭台上的男子终于开口说话,清冷的眉眼间却依旧是冷漠: “你并非我的子孙,你只是这个帝国的继任者罢了。” “……” 现任皇帝有点儿懵,想了想,决定闭嘴。 太祖皇帝被封印了一千年,这脾气,估计也是大得很,他还是先不要多说话,先看看这重临人间的太祖皇帝到底想怎么样,再做下一步打算吧。 反正这皇位嘛,能坐在上面的始终只能有一个。 高台上的男子似乎根本没发现脚下跪着的这人心中的小算盘,看也没有再看他一眼,淡漠的目光开始在神殿中逡巡,最后放在了八爪怪身上。 八爪怪活了很多年,也见过很多冷若冰霜的人,但是眼前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却很怪异—— 这人不是冷若冰霜,而是根本就没有人气儿。 他的目光是冷的,冷得仿佛根本没有七情六欲的那种。 八爪怪心里琢磨着,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在那人的注意力也不在他身上,只是朝着他看了一眼,冷声道: “你让开。” 这声音也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可不知道为什么,八爪怪瞬间就怂了,赶紧从胖胖面前挪开了。 胖胖倒是没有想那么多,见尉迟嘉终于注意到了这边,高高兴兴地举起爪子,将手心里的卫襄高高捧起,献宝一样展示给尉迟嘉看: “姐夫姐夫,小姐姐在这里,她来找你啦!” 但是祭台上站着的男子并没有如胖胖预想的那般欣喜若狂,目光仍旧冰冷,过了好一会儿,才飞身而起,翩然来到了胖胖身边,看着胖胖手心里,渺小如蝼蚁一般的人,语气中带了一丝不确定: “襄襄?” 尽管知道眼前的人已经不是她的尉迟嘉了,但看到他这样的神情,听到他这样疑惑的语气,卫襄还是在这一瞬间如坠寒潭。 可是,尽管内心冰冷,卫襄却仍旧不甘。 她跋山涉水,穿越空间,绝不是为了得到这样一个结果的。 所以,片刻之后,卫襄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对着眼前的人露出一个笑容: “是我,我来了。” 华美而广阔的行宫中,卫襄躺在一张大床上,将自己埋在锦绣堆里,没有理会任何人。 胖胖坐在门口,瞅瞅门外庭院中静坐不语的尉迟嘉,再看看来往穿梭的侍女,一张胖脸都皱成了一团。 “小姐姐真可怜。”它满眼悲伤地叹道。 八爪怪将自己的眼神从来往穿梭的美女身上收回来,对胖胖这话万分不解: “你的小姐姐有什么好可怜的?她已经求仁得仁,如愿以偿了啊,还要怎么样?” “你不懂,小姐姐可怜的不是这个。” 胖胖悲戚地说道。 要是搁在以前,遇到这样的姐夫,小姐姐铁定转头就走,就算不走,也铁定会甩姐夫两个耳光。 可是现在呢?小姐姐她在强颜欢笑,逆来顺受啊。 第549章 再次封印 八爪怪虽然天生喜爱女子,但他到底不是女子。 所以胖胖说这个话,他虽然心里也觉得有些难过,但他始终没办法理解。 “她要找人,现在人找到了,到底有什么不高兴的?” “人是找到了,可这真不一定是那个人。” 胖胖试图解释清楚,又觉得实在是无力解释: “唉,算了,像你这种没有人类感情的冷血动物,是不会明白的。” “行啊,我也不想明白,我就想问问,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到底还回不回混沌界去了?” 跟他们一心找人不一样,八爪怪心心念念的还是想要回到混沌界,如果他们始终不愿意回到混沌界,那他还有什么必要跟着他们? 胖胖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企图,一爪子拍了过去: “怎么,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想趁着这个机会离开小姐姐?行啊,要走你走好了,你不用告诉小姐姐,我都可以做主了,赶紧滚,有多远滚多远!”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想着走,我真不走……” 八爪怪看在胖胖是个女孩子家家的份上,并没有还手,只是抱头鼠窜,躲进混元鼎中去和辰光作伴去了。 院子里的人慢慢起身,朝着房门走了过来。 胖胖下意识站了起来,拦在了他面前: “你,你想做什么?” 这话一问出口,胖胖才觉得有些不妥。 不管姐夫变成了什么样子,他到底和小姐姐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自己这样是不是有点多管闲事? 可是,可是就这么放他进去,它也实在是不放心。 于是胖胖心一横,在尉迟嘉冷冷的凝视中,将自己胖胖的身子横在了他面前。 尉迟嘉倒也没有对胖胖出手,甚至没有出声苛责它,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听说她是我的妻子?” “听说?” 这两个字忽然间就像是一根刺挑动了胖胖紧绷了已久的神经,胖胖骤然跳了起来,再也不管不顾的朝着尉迟嘉破口大骂: “你这个负心薄幸的王八蛋!小姐姐是不是你的妻子,你居然要靠听说来判定?既然这样的话,你干嘛让她留下来?我们可以走,小姐姐也不是非你不可!” “当初明明是你死皮赖脸非要娶她的,又不是她死缠烂打要嫁给你,现在你却说这样的话,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负心的人?!” 暴跳如雷的骂完之后,胖胖仍然觉得不解气,蹦了起来,非常不怕死地推了尉迟嘉一把: “你走,你现在就走,小姐姐根本就不想看到你,看到你只会惹她伤心!” 说完也不看尉迟嘉是个什么脸色,两只爪子利索的一抓,就把两扇门“啪”的一声甩上了。 尉迟嘉望着面前紧闭的房门,黯然闭上双眼,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个穿着蓝衣的女子。 她是那样小巧玲珑,像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一样,被人捧在掌心里,仿佛天生就应该被人呵护着,远远望去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琉璃易碎的脆弱感。 可是她尽管微小,那一双黑色的眼睛里也依旧散发着坚韧勇敢的光芒。 “你深爱着的,原来是这样的一个女子吗?” 他抚了抚心口,将那一阵因此而起的波澜慢慢抚平,低低地对着身边的虚空问了一句。 门内,胖胖轻手轻脚的跳上大床,在锦绣堆里好一阵翻找,才找到了再次沉睡过去的卫襄。 胖胖轻轻的吁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小姐姐应该没有听到它和那人吵架。 不然她会更难过的吧? 唉,看来小姐姐也真的是因为身怀有孕实在是太累了,不然这种情况下她怎么睡得着呢? 胖胖一个人唉声叹气了一会儿,默默躺在了卫襄身边,两只爪子圈成一个圈,将沉睡的女子牢牢的护在了自己的怀抱里,也跟着眯上了眼睛,打算睡一觉。 卫襄的识海中,一个金色的光团到处乱窜,直到整片蔚蓝的海洋上都掀起了波涛,它才像是玩够了一般,顽皮地蹿回了礁石上坐着的女子身旁。 “好了娘亲,你不要伤心也不要难过,这是在你的梦里,你就不能好好陪我玩一会儿吗?” 金色的光团亲昵的在卫襄脸上蹭来蹭去,碰撞出一片金光点点。 “哦,梦里啊?”一直坐在礁石上没怎么说话的卫襄这才抬起头来,四顾环望了一圈,发现自己的确是在梦中。 她伸手从自己的脸颊边拂过,将那个金色的光团抓在了手心里,捧到眼前,仔细盯着看了半晌,语气沉沉: “小东西啊,你爹现在已经背叛咱娘俩了,你说,你老娘我是应该去一巴掌打醒他,还是带着你,咱们自己回混沌界,再也不要看到他了呢?” “打人?娘亲你要打谁?打外面那个大魔王吗?” 金色光团发出稚嫩的声音,在卫襄手心里又蹦达了两下。 “大魔王?不是的,他不是什么大魔王,他是你爹呀。” 卫襄心里的确很生气,可她又不想听到这小东西说尉迟嘉不好,想了想,温声细语地解释道: “其实你爹也不是故意变成这样的,只是他原来魂魄就受损,失去了记忆,后来在这个世界又被人封印这么久,不记得我们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呀,我们不能怪他。” “那娘亲说怎么办?难道我们就要在这里受他的气吗?” “受气倒是不至于,我就是觉得我得弄清楚你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毕竟是你的爹,是我的夫君,我们也不能因为他变了就直接抛弃他呀。” 卫襄接着说道,也不知道是说给金色的小光团听,还是说给她自己听。 不过金色的小光团很显然是听进去了,又在卫襄手心里蹦达了两下,表达自己的赞同: “娘亲说的有道理,娘亲说的对,娘亲对爹爹可真好!” “不好不行啊,毕竟你爹曾经为了我,连他的老祖母都不要了呢。所以我怎么可能放弃你爹呢?” 卫襄从礁石上爬起来,再次信心满满: “我一定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把你原来的那个爹给找回来,我好歹也是混沌界的神明,我绝对不能给混沌界丢脸!” 接下来的几天,胖胖完全不知道卫襄的心情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但它完全能够感觉得到小姐姐对于姐夫的一系列关注。 毕竟每天把小姐姐捧在手心里,围着尉迟嘉转来转去的人,可是它呀。 就这么转了几天,尉迟嘉没有多说话,卫襄也没有多说话,反倒是按捺不住的南川郡主找上了门,瞅准机会就把胖胖拉到了偏僻处,直接开问: “喂,蓝胖子,你姐夫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他好歹也是传说中无所不能的太祖皇帝,怎么能一直住在这行宫里按兵不动?” “那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让我姐夫现在就去造反吗?” 胖胖觉得这死女人来者不善,另有企图,干脆地反驳了一句。 南川郡主万万没想到这个小胖子还挺聪明的,笑容有些尴尬起来: “其实吧,也说不上造反,我就是觉得,虽然被封印了千年,但这个帝国毕竟是太祖皇帝一手开创起来的,现在既然太祖皇帝的封印已经解了,自然应该重新坐上皇帝的宝座呀……” 胖胖对于南川郡主的这种说辞嗤之以鼻: “皇帝的宝座姐夫他可不稀罕,我的小姐姐也不稀罕,你们谁稀罕谁去争好了,少在这里挑拨离间搅和!” “这怎么能是挑拨离间呢?你们整天窝在行宫里,大概还不知道外面人都怎么说吧?你的小姐姐知不知道这些天,朝堂上已经吵翻了天?很多大臣都上书皇帝,让皇帝主动来行宫,请太祖皇帝回去,将皇位归还呢!” “随他们的便,谁爱当皇帝谁当,那个皇帝爱来不来,皇位爱还不还,跟我们都没有关系啦,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别看胖胖平时糊涂,这会儿却精明的很,一心一意想要把这个莫名其妙的南川郡主给打发掉。 南川郡主眉毛挑了挑,甚是惊讶: “哟,你这小东西知道的还不少呢,那你说说看,我到底有什么心啊,你让我死了这条心?” “就是想做皇后的心呀!你想做皇后,你直接进宫说你要嫁给皇帝好了,何必来这里拉扯我姐夫?” “不不不,这个你就误会了,我其实对你姐夫吧,也就是仰慕一点,没其他意思,毕竟,我跟我未婚夫前两天已经成亲了,皇后什么的我也不在乎。” 南川郡主连忙摆手辩解,就差在脸上写上“清白”二字了。 这就让胖胖想不明白了: “那你当初还跑来神庙干什么?还抢的那样凶?” “那不是为了遵循习俗嘛,不都说女子出嫁之前一定要来太祖皇帝的神庙晃一圈嘛,我要是还没去就嫁了,以后说起来多遗憾!” “呸,我才不信。” 胖胖斜着眼睛,对南川郡主表达了鄙视: “你个口是心非的死女人。” “我真的没有口是心非,我很喜欢我的仪宾呢。” “仪宾是什么呀?” “就是我丈夫。” 南川郡主说了这么多,也没有什么耐心再跟胖胖闲扯了,答了一句之后朝着胖胖招招手,附在胖胖耳边悄声道: “算了,我跟你说老实话吧,我不太想做皇后,可是我爹他想当皇帝,你问问你那小姐姐,看你姐夫到底还打不打算当皇帝了?要是不打算当皇帝了,我爹可就真的要造反了,到时候你姐夫可别又跳出来闹事儿!” “原来如此。”胖胖恍然大悟。 但随即又觉得有点可笑: “我说你爹也太天真了吧,真以为让你来挑拨两句,我姐夫就放弃皇位,眼睁睁看着你爹造反了?” “唉,这种事情不试试怎么知道,毕竟你姐夫是太祖皇帝,凡事绕不过他去,对我们来说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干脆光明磊落来跟他说,万一太祖皇帝就觉得我爹当皇帝合适呢?” “行,我随后问问小姐姐吧。” 胖胖被南川郡主左一声“皇帝”右一声“皇帝”搅得头疼,就含糊的应了一声,结束了这场密谈。 南川郡主却是很诚恳的拉住了胖胖的爪子: “那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啊,当然,蓝胖子你也放心,如果这事你真能问成了,等我爹真当了皇帝,至少也要封你个护国神兽做一做!” “滚滚滚,老娘不稀罕!” 胖胖不耐烦地赶人,烦躁的语气和自己的主子如出一辙。 南川郡主也知道这小胖子不好惹,只得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自始至终也没能看到当日被太祖皇帝带走的那个蚂蚁一般的小人儿。 唉,说来也是可惜,谁能想得到英明神武的太祖皇帝的妻子,居然是这么一个连人类都算不上的女子呢? 此时的卫襄完全不知道,自己居然被人家划在人类范畴之外了,她正用自己的全部心神与尉迟嘉识海中的那团黑金色的东西对峙。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是魔还是人?” “我?我就是他啊,我和他,就是同一个人。” “不可能,你是你,他是他,我分得清楚。” “可我和他已经成为一体了,你即使分得清楚,又如何分得开呢?” 那团黑金色的东西慢慢在卫襄面前幻化成尉迟嘉的样子,带着淡金色的眸子中带着完全不属于人类的冷漠: “从他在我这里拿走那么多力量那一刻开始,他和我之间就再也分不开了。如果你强行让我与他分开,那不是我死,就是他亡。” “他什么时候拿了你的力量?” “就从他开始修炼无上功法,逆转自己的血液流向开始,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了。” “你的意思是说,你是从蛇妖的功法中衍生而出的魔?” “也算不上吧,只是我本来就存在,那部功法只是给了我一个出现在这世间的机会而已。” “原来你从那个时候就存在了……” 卫襄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难怪他当初会被人封印千年,原来别人要封印的,并不是他,而是你……现在,你告诉我,蛇妖去了哪里?” 第550章 回家 “原来你也有害怕的东西啊。” 彼此对峙沉默片刻之后,卫襄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当然有害怕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魔,都有自己的弱点——他最大的弱点就是你,而我最大的弱点,就是他属于人类的灵魂,所以,对不住了。” 话音还未落,站在卫襄面前的黑衣男子就再次化成了一团黑金色的雾气,如同鬼魅一般轻忽的至,彻底将卫襄包围。 “只要你消失了,他就再也没有弱点了,而我,也将成为坚不可摧的存在。只是有点可惜啊,异界的神明……” 与尉迟嘉一模一样的声音回荡在识海之上,带着杀伐决断的凌厉与微妙的惋惜。 但是回应他的,是女子漫不经心的声音: “如果你这么想,你就错了,因为你忘了一件事。” “什么?” 黑金色的魔完全不明白这个死到临头的女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忘了,我和他原本就是一体的,你以为你和他是一体的,但是你忘了,在这识海中,我和你,才是一体的。” 谁和谁是一体的,谁又和谁是一体的? 黑金色的魔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么复杂的问题,脑子还没转过圈儿来,就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再次聚拢起来。 但是被他包裹住的蓝衣女子并没有如他预想中的那样被他绞杀,而是凭空消失了。 而且身体再次聚拢这道指令,并非来自他自己的意志,反倒像是有一层无形的威压,将他的意识禁锢在其内—— “你做什么?你对我做了什么?” 黑金色的魔气再次凝结成一个和尉迟嘉一模一样的男子,张牙舞爪,挣扎着想要挣脱那层无形的禁锢。 蓝衣女子在不远处的海面上悄无声息地出现,冷冷地看着徒劳挣扎的魔,唇边带着浅笑: “我当然是用我的力量将你禁锢起来,再次封印。” “将我再次封印?”魔发出难以置信的冷笑声:“你莫不是痴心妄想?虽然在他的记忆里,你是一个无一不好的女子,但这并不能掩盖你其实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的事实——就凭着你那点儿三脚猫的修为,你也能将我封印,真是笑话……” 但是事实证明,无论是人还是魔,太过于自信总归是不好,尤其是在这种生死关头。 魔的笑声戛然而止,识海中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被禁锢的魔微微张着嘴巴,再也无法发出任何的声音,一双黑金色的眼睛中所有的冷漠和讥诮也在瞬间凝固。 卫襄走上前去,踮起脚尖拍了拍魔的脑袋: “你只知道我是一个不学无术的草包神明,但你一定是忘了,我是海神。无论什么地方,无论真实还是虚幻,只要是海,就要听我号令。我让海水封印你,它就得封印你,就算这是在识海中,也绝无例外。当然,你废话太多,也是你失败的原因之一。” 废话太多?到底谁废话比较多啊?! 被封印的魔在心里泪流满面。 耐心地解释完,卫襄从怀中拿出混元鼎,将面前凝固成石像的魔装了进去,对着他叹息道: “真想现在就灭了你啊,但是为了我孩子爹的安危,我还是得暂时放过你,真特么遗憾……不过也好,瘟神那家伙在里面孤单很久了,你们做个伴儿也好。” 混元鼎中,八爪怪正和辰光窝在一起商量,要怎么样才能让卫襄从这种僵局中解脱出来,然后利索地回混沌界去。 还没商量积聚,就觉得眼前一花,有一个黑影飞了进来。 “什么东西?” 八爪怪赶紧闪开,避免了被黑影砸到的危险,辰光愣了一下,直接就开溜: “快走,这股气有点儿邪!” 八爪怪别的事情上并不是很服气辰光,但是这种邪魔之类的事情,他觉得辰光肯定还是很精通的,因为辰光自己就算得上是个鬼魅,所以他一声没敢哼,直接就跟着辰光溜出了混元鼎。 房间里,卫襄也才刚刚睁开眼睛,一看他们两个齐齐跑了出来,纳闷儿: “你们怎么跑出来了?” “不跑行吗,小仙子你到底扔了个什么玩意儿进来,怎么那么邪气?” “你们也觉得有点儿邪气吧?他就是在我孩子爹识海中生出来的那个魔头,我把他封印了。” 卫襄得意洋洋地说道。 “小,小仙子威武……” 辰光沉默许久,这才依稀想起之前卫襄在幽冥之城拳打鬼差,脚踢城主的威风时光,脸色有些僵硬地恭维道。 八爪怪却从来没有见过卫襄的威风赫赫,此时骤然听卫襄这说,俨然是不相信: “那个魔头既然是从你夫君的识海中生出来的,那必定不是一般的魔头,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你给封印了?你就吹牛吧你!” “爱信不信,我又不需要你信。” “那你需要谁相信你?你孩子的爹?” “不,我也不需要他相信我,我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卫襄沉默片刻,倔强地说道。 尉迟嘉还没醒,也不知道他醒了还会不会认得她,可是,她是真的很伤心。 在危机面前,她可以原谅一个忘记她的人,但是在风平浪静的时候,这样的遗忘她如何能够无动于衷? “胖胖,走,我们离开帝都,游览山河去。”卫襄毅然对着胖胖下命令,说完就昂首挺胸地朝着门外走去。 胖胖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好的小姐姐,就该这样,我们走!” 哼,让姐夫忘了小姐姐,这回就让他一个人在这里孤独地当皇帝! 让他忘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胖胖在心里撂了狠话,转头就变回了原本的模样,和混元鼎一起被卫襄揣进了怀里,准备跑路。 不过,往哪儿跑啊? 它变回了原本的大小,原本看着还有些狭小的行宫花园顿时就变成了高山大河,要是飞起来什么的,那肯定是会引起那些来来往往的侍女的注意的。 而且,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这个行宫里到处都布满了皇帝命人布下的阵法,稍有灵力波动,就会引起全体护卫的注意,隐匿身形的办法,还是想都不要想。 胖胖和卫襄东跑西跑琢磨了一番,打算等晚上再跑。 可问题是,到了晚上,姐夫醒了怎么办? 于是绞尽脑汁思考了一番之后,胖胖想出了一个很多人都用过的“好主意”: “小姐姐,我们,我们去钻狗洞吧?” “钻狗洞?不不不,休想!” 卫襄从前虽然为了离家出走,搞过不少事情,走过很多不为人知的“捷径”,但是她从来也没钻过狗洞,以后也休想让她钻狗洞。 胖胖很无奈: “小姐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顾虑这个,你到底还想不想跑了?” “我想跑,但我好歹也是一界神明,岂能这么没有尊严地跑?” 卫襄小手一挥: “继续找,我还就不信了,这么大个行宫,我们就找不到别的缺口了!” 半日之后,眼见日落西山,有大殿中侍奉的侍女来来回回奔跑,都在说太祖皇帝醒了,要去禀报皇上。 卫襄只能将自己的影子往花园子里的草叶子里又缩了缩,咬咬牙,然后弱弱地揪了揪胖胖的长耳朵: “胖胖,那个狗洞在哪儿来着?” “啪。” 胖胖确定自己听到了一声清晰的打脸声。 可它也不敢说什么啊,只能尴尬地点点头,小爪子一指: “在那边。” “好,快走。” 卫襄忍着脸颊上的发烫,一马当先地走在了前面。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黑夜里传出去很远,当然,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这样的声音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最多也只能算是小蚂蚁在夜里爬行。 身穿紫衣的男子脚步轻忽地走在花园里,身后的守卫和侍女们想要跟上来,被他挥手阻止了: “你们离远些,不许踏入花园半步。” 那些守卫和侍女只得心情忐忑地站在了花园外面,心中不住地打着鼓。 那个解开了太祖皇帝封印的小人儿好像不见了,也不知道太祖皇帝一会儿发现了之后,会不会迁怒于他们? 可是,可是那样的一个小人儿,连人类都算不上,又如何能配得上太祖皇帝?要是就此消失了,也算是好事一件吧? 但是这个隐秘的念头刚刚从他们心头掠过,他们就觉得脑中一痛,瞬间失去了意识。 紫衣男子飘逸的衣角在花园中微微停顿,很快走远,沉沉的声音慢慢飘散在夜色中: “不要以为你们心中所想没有人知道,如果再有一次,我连你们的性命都不会留。” 空荡荡的花园,对于鸿蒙界的人来说,只是一方很小的天地,但是对于卫襄和变回原形的胖胖来说,简直如同广阔的迷宫一般让人眼晕。 从夜色沉沉跑到晨光微曦,卫襄也没找到胖胖说的那个狗洞。 卫襄气得抓着胖胖的两只耳朵,像是拎兔子一样把它拎了起来: “你说,那个狗洞在哪儿?!” 胖胖两条小短腿像是兔子一样在空中乱蹬,忙着解释道: “小姐姐我没有说谎,我真的看到过,不信你问八爪怪,他也看到过的……” 之前看出来了卫襄心情不太好,八爪怪一直都大气儿不敢喘地躲在混元鼎里和辰光一起躲懒,现在被胖胖明晃晃地牵扯进去,只能自认倒霉,不情不愿地从混元鼎中溜了出来,无奈地指了指远处一个高大的圆洞: “呐,那个不就是你们找了大半夜的狗洞?” “狗洞?这特么是狗洞?” 卫襄仰起头,这才发现远处那个看起来高大无比,顶的上好几个长安城门的玩意儿,是狗洞—— 是的,她忘了,在这个世界里,就算是一只狗,也比他们大上几百倍! 呜呜呜,这个世界太欺负人了! 不过,这狗洞既然找到了,不钻实在是可惜。 卫襄很快整理好心情,直奔狗洞而去,而之前那种对于自己即将钻狗洞的耻辱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但是,还没等她冲到狗洞前面,整个人忽然间就腾空而起,有人捏着她的双臂,直接将她捏了起来: “我的襄襄啊,我怎么真的舍得让你去钻狗洞?” 卫襄抬起头,看到的就是一张巨大的脸。 曾经这张脸在她的心中风华绝世,无人能比,但此刻看来,是真丑。 唯有那双深潭一般的眼睛里,有着往日里她再熟悉不过的深情和波澜。 “丑死了,负心汉!” 卫襄恨恨地骂了一声,眼眶却在瞬间就红了,一路跋涉奔波的委屈和心酸,都齐齐涌了上来。 “混账!你这个混账!” 卫襄对着尉迟嘉的手指狠狠地咬了下去,再抬起头的时候,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哪里是手指啊,这就是一块石头! 呜呜呜,牙疼! 当晚,太祖皇帝房间里的灯亮到了天明,其中不时还传来太祖皇帝爽朗的笑声,还有女子娇嗔的喝骂声,种种不一而足。 当这个消息传到朝堂之上时,皇帝和大臣们先是君臣之间相视一笑,觉得太祖皇帝终于是绷不住了,但是很快,他们的笑容就没了,因为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一件事情—— 在所有的史料记载中,都没有太祖皇帝大笑过的记录。 太祖皇帝这个人,一辈子英明神武,样样都好,唯独不喜欢笑,总是沉稳淡然,甚至接近于郁郁寡欢。 那么现在他对他找到的这个“妻子”是有多么满意,才会一夜之间高兴成这个样子? 当初太祖皇帝可是说过的,他为皇帝,只有他命定的妻子才有资格坐上皇后之位。 如果,他一心一意想要让他的妻子坐上皇后之位呢? 平静了这么多天的朝堂,骤然间就起了波澜。 带着试探的心思,自那日以后,皇帝跑行宫就跑得特别勤,三天两头就特别谦逊的表示自己要将皇位归还给太祖皇帝。 尉迟嘉却仿佛根本看不出皇帝的试探一样,大摇大摆的就带着卫襄去了皇宫。 这下皇帝算是彻底慌了—— 这不都是做戏吗?这人怎么一点都不配合啊?! 这可是他辛辛苦苦才从老爹和兄弟们手中抢过来的皇位,怎么能还回去呢? 不不,绝不可能! 皇帝眼神暗沉半晌,在尉迟嘉住进皇宫的当晚就开始布置起来。 第551章 跑偏了 翌日,皇帝就继续开始在尉迟嘉面前进行自己的表演。 先是当着朝臣百官的面,再次表示自己一定要将皇位还给太祖皇帝才能安心。 随后又宴请尉迟嘉,说是要让太祖皇帝看一看他当年打下的江山,如今已经是国泰民安。 但是尉迟嘉对他所有的作为依旧保持不表态,也不说自己是要夺回自己的皇位,还是根本无心于皇位。 无奈,皇帝也只好装傻,在宫宴上谦恭地给尉迟嘉敬酒,敬完了还要带着自己的皇后说要给太祖皇帝的妻子敬酒。 这就有些让人看不下去了,谁都知道,太祖皇帝所谓的妻子,连个正常人都算不上,您两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要敬酒,怎么敬啊? 这根本就不是对太祖皇帝的尊重,简直是对太祖皇帝的羞辱。 果然,尉迟嘉不负众望低沉了脸,冷淡地表示自己的的妻子无法接受敬酒,并且言明,如果有人想看他妻子的笑话,那他不介意让他的妻子成为皇后。 听尉迟嘉说了这话,皇帝的心里咯噔一下,然后就彻底踏实了。 之前的种种传言像是在他头顶上悬了一把利剑,谁也不知道这把剑什么时候掉下来,就会夺走他的皇位。 现在太祖皇帝这么一说,他倒是踏实了——看吧看吧,这人就是想要夺回皇位嘛! 既然太祖皇帝生了这个心,那么就不要怪他手下不留情了! 于是酒过三巡之后,皇帝召来了歌舞伎开始献舞,只不过这些歌舞伎所表演的歌舞都带着一种深深的诡异感,歌姬的歌声类似于祭祀之时绵长的咒语,而舞伎更是手持长剑,做刀戈之舞,凌厉感丛生。 朝臣们都是聪敏的狐狸,立刻就从这个场面中嗅到了不寻常。 看来皇帝是打算对太祖皇帝下手了,也不知道谁能笑到最后? 虽说太祖皇帝威名赫赫,但他已经被封印了一千年,力量强弱尚未可知,而且,与现任皇帝比起来,他一无权,二无兵,这个世界,早就不是他当年一人就能纵横天下的那个世界了。 况且现任皇帝是从太祖皇帝醒来那一日就开始准备了,真要动起手来,谁胜谁负,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所以朝臣们在心里权衡了一番,都纷纷放弃了提醒太祖皇帝的想法。 他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好了。 卫襄躲在尉迟嘉的袖子里,啃着一颗比她脑袋还大的葡萄,对远处那些歌舞伎脚底时不时暴露出的利刃视而不见。 这都什么蠢皇帝啊,宫斗的段位实在是太低了,真是让人没眼看,也难得尉迟嘉居然能忍着和他虚与委蛇,当真是不容易啊。 胖胖也在旁边吭哧吭哧啃一块比它还大的肉脯,卫襄瞅着它那费劲的样子,提出质疑: “我说你既然这么爱吃这个肉脯,那就变成和鸿蒙界的人一样大,好好地坐在那里吃一顿不就好了?何必把自己整得这么可怜。” “我这都是为了小姐姐你啊。”胖胖抬起头,解释道,“小姐姐你想啊,要是我和八爪怪都变成他们那么大了,那就剩下你一个在这里吃东西了,多孤单啊。” “原来是为了我啊,多谢啦。”卫襄没想到胖胖居然还有这么细心懂事的时候,心里也是很感动。 不过胖胖接下来说的话卫襄就不怎么爱听了: “可是,小姐姐,姐夫既然已经想起从前的事情了,我们为什么不干脆直接走人呢?难道姐夫还真的打算留在这个世界做皇帝不成?” “那当然不是。”卫襄思索了一下,一本正经地答道:“你姐夫大概是不希望自己一手打造的帝国,因为他的归来,而一朝分崩离析吧。” “分崩离析?不就是现在这个皇帝蠢了点儿吗,至于这么严重?” “当然至于,不信,你接着看。” “看什么?” “看那些人。” 卫襄指了指大殿几个角落里坐着的人。 虽然觉得自己可能看不懂,但是胖胖还是顺着卫襄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英姿飒爽的南川郡主。 南川郡主今日参加宫宴,并未佩刀,但她的坐姿和左派,都和寻常女子不同。 别的女眷看到场中手持刀剑翩然来去的舞伎,都是纷纷扭头,一副小心肝儿已经被吓破的样子。 南川郡主就不一样了,不仅一点儿惊吓的样子都没有,反而满脸的向往和赞赏,显然是对刀兵之类很感兴趣。 但是胖胖还是不能明白卫襄的意思: “她原本就是个粗鲁武夫一样的女人啊,有什么不一样吗?” “哎呀,谁要你看她了,我是说,你看她爹!” “她爹?” 胖胖朝着南川郡主的身旁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一个十分猥琐的老头。 “这老头,有什么问题吗?看起来也就是个快入了土的老头子而已啊。” “什么快入了土的老头子,他可是这个帝国的头号造反分子。” 卫襄为了胖胖的天真而扼腕叹息: “你别看这老头儿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事实上,他拥兵数十万,野心勃勃,就等着出点儿什么事,立刻就发动宫变,直接上位。” “是吗?可是小姐姐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你是这老头儿肚子里的蛔虫吗?” “蛔虫?我想了解一个人想什么,用得着这么恶心自己吗?我有这个啊。” 卫襄笑嘻嘻地指了指自己怀里。 胖胖立刻打了个寒战,正在旁边偷听的八爪怪也赶紧拿触手捂住了脑袋,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想知道那里面是什么。 在空中飘来飘去的辰光也赶紧溜回了混元鼎中,唯恐卫襄给自己再拍一张搜魂符过来。 “你们……你们也太胆小了吧?” 卫襄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搜魂符给他们留下的阴影这么浓重。 “这么好用的东西,你们为什么这么害怕呢?”卫襄表示严重的不解。 八爪怪和辰光:……你妹的,觉得好用,你倒是给你自己用啊!!! 曾经被人用了搜魂符还浑然不觉的猥琐老头儿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也在此刻从尉迟嘉身上扫过。 要说曾经跟这位太祖皇帝关系最为紧密的人,根本就不是当初那个看似贤明其实懦弱的皇帝,而是他的祖先才对。 要是当初他的祖先在太祖皇帝被封印之前赶到了皇宫,那么现在做皇帝的人,肯定就是他们这一脉了。 现在,他是时候拿回本属于他们宁王府的皇位了。 老宁王看着歌舞伎们脚上终于“嗖嗖”飞出来的小匕首,骤然一笑,将手中的杯子狠狠摔了出去: “皇上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太祖皇帝不敬!” 随着那些小匕首飞出,随着宁王脚边杯子的破碎声,大殿中顿时热闹起来。 大多数的朝臣根本无心参与这场并不高明的宫变,一见这个场面,都纷纷抱头鼠窜,没命地向着殿外跑去。 但是还有一些人就等着老宁王的“摔杯为号”,一听摔杯子的声音,立刻就兴奋地跳了起来,指挥着自己埋伏的人手冲了上去。 一片混乱中,尉迟嘉只是悠悠地将手里的茶喝完,挥一挥衣袖,将面前的小匕首尽数变成细碎的光点,面前的人和刀随之就好像遇到了坚固的铁壁一般,再也无法寸进分毫。 所有冲向皇帝的人都面带惊恐地愣住了,但是当他们想要后退的时候,身后的人已经扑杀而上,将他们逼至绝路。 他们也在顷刻间从捕食的猫变成了被捕的老鼠。 鲜血和残肢断臂齐飞,华美的宫殿瞬间变成了修罗场。 卫襄从尉迟嘉的袖子里跳出来,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场厮杀,犹如在看着一场引人发笑的把戏。 “这场宫变可真是拙劣,不知己不知彼,居然就敢动手,这皇帝和臣子的脑子,都不大灵光啊。” 卫襄有些伤感地感叹,但是旋即又高兴起来: “但是等这场宫变尘埃落定之后,尉迟嘉,我们就可以回家了吧?” “嗯,等这件事解决,我们就回家去。” 尉迟嘉温柔应和,随后在卫襄面前放了一个十足小巧的杯子,杯子里盛着一杯白水。 “干嘛?让我洗脸?”卫襄迷惑不解。 虽然这杯子已经足够小巧了,但是放在她面前,还是像脸盆一样大。 “你以后,只能喝这个了。” 尉迟嘉依旧温柔地说道,伸手从卫襄面前拿走了另一个盛满了琥珀美酒的杯子。 卫襄的眼睛倏然瞪大: “你,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们有孩子了,你以后,不能喝酒,只能喝白水了。” “你,你怎么知道?” 卫襄还是一脸的惊吓,难道两个人魂魄相通,是说连怀孕这种事情对方也能感知得到? 因为她昨晚上忍了又忍,都没跟尉迟嘉说她怀孕的事情啊,她还等着找一个合适的机会,用这件事好好地吓唬吓唬他,报复他一把呢! 尉迟嘉用一种怜爱又感慨的眼神看着卫襄,笑着叹道: “襄襄啊,你真的就没有想过,为什么我到了这个世界,就变得和这个世界的人一样了,而你,却始终还是原来的样子?” “难道,难道就是因为我怀了孕?!!” 卫襄在一瞬间醍醐灌顶,全都明白了,但是心里更是对自己深深的唾弃—— 卧槽卧槽,她居然忘了这一茬! 多少精怪,多少修仙者,都是因为身怀有孕,体内的灵力大半都被胎儿吸收,所以才修为骤降,苦不堪言,她当时知道的时候还觉得修仙者要做母亲真是不容易,可是事情落到自己头上,居然给忘了! 是她这灵力深厚,没影响也就忘了这茬? 还她真的开始变傻了?! 天啊,难道大师姐说的一孕傻三年,是真的? 可怜的卫襄瞬间对自己的脑子是否还正常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以至于这场宫变到底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中间发生了什么,她全然不知。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切已经结束了。 现任皇帝当时在殿中的人手被尽数诛杀,被老宁王潜伏多年的部下成功劫持,最后现任皇帝为了保命,只能含恨下了禅位诏书,成功地把自己从皇帝给作成了某个注定要被软禁一辈子的破烂儿王爷。 “哎,好好的皇帝不当,非要搞事情,真是何苦呢。” 卫襄十分可惜地感叹道,但是成王败寇,对于皇帝落败的结果,卫襄并没有什么感触。 倒是老宁王成功上位这件事让卫襄有点儿想不开: “尉迟嘉你要是刻意想要换个皇帝,你好歹换个稍微顺眼一点儿的啊,你居然真的让这个糟老头子做皇帝了!” “他虽然长得差强人意了一些,但是他必定会成为一代雄主,因为他是个心中有谋略,又能抓得着时机的人。” 尉迟嘉一本正经的夸赞老宁王。 卫襄一个白眼儿翻了过去: “你说这样的鬼话,你自己相信吗?” “我当然是……不相信的。” 尉迟嘉一点儿也没有被拆穿的尴尬,悠悠地解释道: “但我相信,在我们回家之后,他会始终如一地将我供奉在神庙中,从此以后,我也会有属于我自己的念力供养,我也就再不必担心,我会配不上你了。” 尉迟嘉最后一句话的声音极轻,但卫襄听明白之后,怔怔良久,骤然心酸—— “尉迟嘉,你全都想起来了是不是?你记得我成了海上的神明,你记得我拥有信众的念力了是不是?” “是的,襄襄,你所有的心血,都没有白费,我都想起来了。” 尉迟嘉微微笑道,一张绝美的面孔霎时间胜过了这世间的万千风景。 “没有白费,全都没有白费……” 卫襄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却又笑着跳起来,跳进了尉迟嘉的掌心里: “我终于可以带你回家了。” “嗯,谢谢襄襄这么不辞辛苦,不顾一切地来带我回家。” 尉迟嘉慢慢地合拢手掌,将手心里的女子如同最珍贵的珍宝一般捧在了手心里。 两世为人,他终于什么都不怕了。 半个月以后,尉迟嘉在神庙中的神像建好了,刚刚上位的老皇帝也虔诚的奉上了自己的第一柱香,让尉迟嘉收获了属于他的第一缕念力。 尉迟嘉和卫襄,也是真的准备踏上归家之途了,唯有胖胖,实在是舍不得南川郡主。 “虽然她爹猥琐了点儿,可她真是个很好的女子呢,哎,舍不得啊舍不得,要是能打包带走就好了。” 胖胖的小爪子捧着大脸,莫名忧伤。 第552章 再度成神 翌日,皇帝就继续开始在尉迟嘉面前进行自己的表演。 先是当着朝臣百官的面,再次表示自己一定要将皇位还给太祖皇帝才能安心。 随后又宴请尉迟嘉,说是要让太祖皇帝看一看他当年打下的江山,如今已经是国泰民安。 但是尉迟嘉对他所有的作为依旧保持不表态,也不说自己是要夺回自己的皇位,还是根本无心于皇位。 无奈,皇帝也只好装傻,在宫宴上谦恭地给尉迟嘉敬酒,敬完了还要带着自己的皇后说要给太祖皇帝的妻子敬酒。 这就有些让人看不下去了,谁都知道,太祖皇帝所谓的妻子,连个正常人都算不上,您两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要敬酒,怎么敬啊? 这根本就不是对太祖皇帝的尊重,简直是对太祖皇帝的羞辱。 果然,尉迟嘉不负众望低沉了脸,冷淡地表示自己的的妻子无法接受敬酒,并且言明,如果有人想看他妻子的笑话,那他不介意让他的妻子成为皇后。 听尉迟嘉说了这话,皇帝的心里咯噔一下,然后就彻底踏实了。 之前的种种传言像是在他头顶上悬了一把利剑,谁也不知道这把剑什么时候掉下来,就会夺走他的皇位。 现在太祖皇帝这么一说,他倒是踏实了——看吧看吧,这人就是想要夺回皇位嘛! 既然太祖皇帝生了这个心,那么就不要怪他手下不留情了! 于是酒过三巡之后,皇帝召来了歌舞伎开始献舞,只不过这些歌舞伎所表演的歌舞都带着一种深深的诡异感,歌姬的歌声类似于祭祀之时绵长的咒语,而舞伎更是手持长剑,做刀戈之舞,凌厉感丛生。 朝臣们都是聪敏的狐狸,立刻就从这个场面中嗅到了不寻常。 看来皇帝是打算对太祖皇帝下手了,也不知道谁能笑到最后? 虽说太祖皇帝威名赫赫,但他已经被封印了一千年,力量强弱尚未可知,而且,与现任皇帝比起来,他一无权,二无兵,这个世界,早就不是他当年一人就能纵横天下的那个世界了。 况且现任皇帝是从太祖皇帝醒来那一日就开始准备了,真要动起手来,谁胜谁负,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所以朝臣们在心里权衡了一番,都纷纷放弃了提醒太祖皇帝的想法。 他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好了。 卫襄躲在尉迟嘉的袖子里,啃着一颗比她脑袋还大的葡萄,对远处那些歌舞伎脚底时不时暴露出的利刃视而不见。 这都什么蠢皇帝啊,宫斗的段位实在是太低了,真是让人没眼看,也难得尉迟嘉居然能忍着和他虚与委蛇,当真是不容易啊。 胖胖也在旁边吭哧吭哧啃一块比它还大的肉脯,卫襄瞅着它那费劲的样子,提出质疑: “我说你既然这么爱吃这个肉脯,那就变成和鸿蒙界的人一样大,好好地坐在那里吃一顿不就好了?何必把自己整得这么可怜。” “我这都是为了小姐姐你啊。”胖胖抬起头,解释道,“小姐姐你想啊,要是我和八爪怪都变成他们那么大了,那就剩下你一个在这里吃东西了,多孤单啊。” “原来是为了我啊,多谢啦。”卫襄没想到胖胖居然还有这么细心懂事的时候,心里也是很感动。 不过胖胖接下来说的话卫襄就不怎么爱听了: “可是,小姐姐,姐夫既然已经想起从前的事情了,我们为什么不干脆直接走人呢?难道姐夫还真的打算留在这个世界做皇帝不成?” “那当然不是。”卫襄思索了一下,一本正经地答道:“你姐夫大概是不希望自己一手打造的帝国,因为他的归来,而一朝分崩离析吧。” “分崩离析?不就是现在这个皇帝蠢了点儿吗,至于这么严重?” “当然至于,不信,你接着看。” “看什么?” “看那些人。” 卫襄指了指大殿几个角落里坐着的人。 虽然觉得自己可能看不懂,但是胖胖还是顺着卫襄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英姿飒爽的南川郡主。 南川郡主今日参加宫宴,并未佩刀,但她的坐姿和左派,都和寻常女子不同。 别的女眷看到场中手持刀剑翩然来去的舞伎,都是纷纷扭头,一副小心肝儿已经被吓破的样子。 南川郡主就不一样了,不仅一点儿惊吓的样子都没有,反而满脸的向往和赞赏,显然是对刀兵之类很感兴趣。 但是胖胖还是不能明白卫襄的意思: “她原本就是个粗鲁武夫一样的女人啊,有什么不一样吗?” “哎呀,谁要你看她了,我是说,你看她爹!” “她爹?” 胖胖朝着南川郡主的身旁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一个十分猥琐的老头。 “这老头,有什么问题吗?看起来也就是个快入了土的老头子而已啊。” “什么快入了土的老头子,他可是这个帝国的头号造反分子。” 卫襄为了胖胖的天真而扼腕叹息: “你别看这老头儿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事实上,他拥兵数十万,野心勃勃,就等着出点儿什么事,立刻就发动宫变,直接上位。” “是吗?可是小姐姐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你是这老头儿肚子里的蛔虫吗?” “蛔虫?我想了解一个人想什么,用得着这么恶心自己吗?我有这个啊。” 卫襄笑嘻嘻地指了指自己怀里。 胖胖立刻打了个寒战,正在旁边偷听的八爪怪也赶紧拿触手捂住了脑袋,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想知道那里面是什么。 在空中飘来飘去的辰光也赶紧溜回了混元鼎中,唯恐卫襄给自己再拍一张搜魂符过来。 “你们……你们也太胆小了吧?” 卫襄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搜魂符给他们留下的阴影这么浓重。 “这么好用的东西,你们为什么这么害怕呢?”卫襄表示严重的不解。 八爪怪和辰光:……你妹的,觉得好用,你倒是给你自己用啊!!! 曾经被人用了搜魂符还浑然不觉的猥琐老头儿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也在此刻从尉迟嘉身上扫过。 要说曾经跟这位太祖皇帝关系最为紧密的人,根本就不是当初那个看似贤明其实懦弱的皇帝,而是他的祖先才对。 要是当初他的祖先在太祖皇帝被封印之前赶到了皇宫,那么现在做皇帝的人,肯定就是他们这一脉了。 现在,他是时候拿回本属于他们宁王府的皇位了。 老宁王看着歌舞伎们脚上终于“嗖嗖”飞出来的小匕首,骤然一笑,将手中的杯子狠狠摔了出去: “皇上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太祖皇帝不敬!” 随着那些小匕首飞出,随着宁王脚边杯子的破碎声,大殿中顿时热闹起来。 大多数的朝臣根本无心参与这场并不高明的宫变,一见这个场面,都纷纷抱头鼠窜,没命地向着殿外跑去。 但是还有一些人就等着老宁王的“摔杯为号”,一听摔杯子的声音,立刻就兴奋地跳了起来,指挥着自己埋伏的人手冲了上去。 一片混乱中,尉迟嘉只是悠悠地将手里的茶喝完,挥一挥衣袖,将面前的小匕首尽数变成细碎的光点,面前的人和刀随之就好像遇到了坚固的铁壁一般,再也无法寸进分毫。 所有冲向皇帝的人都面带惊恐地愣住了,但是当他们想要后退的时候,身后的人已经扑杀而上,将他们逼至绝路。 他们也在顷刻间从捕食的猫变成了被捕的老鼠。 鲜血和残肢断臂齐飞,华美的宫殿瞬间变成了修罗场。 卫襄从尉迟嘉的袖子里跳出来,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场厮杀,犹如在看着一场引人发笑的把戏。 “这场宫变可真是拙劣,不知己不知彼,居然就敢动手,这皇帝和臣子的脑子,都不大灵光啊。” 卫襄有些伤感地感叹,但是旋即又高兴起来: “但是等这场宫变尘埃落定之后,尉迟嘉,我们就可以回家了吧?” “嗯,等这件事解决,我们就回家去。” 尉迟嘉温柔应和,随后在卫襄面前放了一个十足小巧的杯子,杯子里盛着一杯白水。 “干嘛?让我洗脸?”卫襄迷惑不解。 虽然这杯子已经足够小巧了,但是放在她面前,还是像脸盆一样大。 “你以后,只能喝这个了。” 尉迟嘉依旧温柔地说道,伸手从卫襄面前拿走了另一个盛满了琥珀美酒的杯子。 卫襄的眼睛倏然瞪大: “你,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们有孩子了,你以后,不能喝酒,只能喝白水了。” “你,你怎么知道?” 卫襄还是一脸的惊吓,难道两个人魂魄相通,是说连怀孕这种事情对方也能感知得到? 因为她昨晚上忍了又忍,都没跟尉迟嘉说她怀孕的事情啊,她还等着找一个合适的机会,用这件事好好地吓唬吓唬他,报复他一把呢! 尉迟嘉用一种怜爱又感慨的眼神看着卫襄,笑着叹道: “襄襄啊,你真的就没有想过,为什么我到了这个世界,就变得和这个世界的人一样了,而你,却始终还是原来的样子?” “难道,难道就是因为我怀了孕?!!” 卫襄在一瞬间醍醐灌顶,全都明白了,但是心里更是对自己深深的唾弃—— 卧槽卧槽,她居然忘了这一茬! 多少精怪,多少修仙者,都是因为身怀有孕,体内的灵力大半都被胎儿吸收,所以才修为骤降,苦不堪言,她当时知道的时候还觉得修仙者要做母亲真是不容易,可是事情落到自己头上,居然给忘了! 是她这灵力深厚,没影响也就忘了这茬? 还她真的开始变傻了?! 天啊,难道大师姐说的一孕傻三年,是真的? 可怜的卫襄瞬间对自己的脑子是否还正常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以至于这场宫变到底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中间发生了什么,她全然不知。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切已经结束了。 现任皇帝当时在殿中的人手被尽数诛杀,被老宁王潜伏多年的部下成功劫持,最后现任皇帝为了保命,只能含恨下了禅位诏书,成功地把自己从皇帝给作成了某个注定要被软禁一辈子的破烂儿王爷。 “哎,好好的皇帝不当,非要搞事情,真是何苦呢。” 卫襄十分可惜地感叹道,但是成王败寇,对于皇帝落败的结果,卫襄并没有什么感触。 倒是老宁王成功上位这件事让卫襄有点儿想不开: “尉迟嘉你要是刻意想要换个皇帝,你好歹换个稍微顺眼一点儿的啊,你居然真的让这个糟老头子做皇帝了!” “他虽然长得差强人意了一些,但是他必定会成为一代雄主,因为他是个心中有谋略,又能抓得着时机的人。” 尉迟嘉一本正经的夸赞老宁王。 卫襄一个白眼儿翻了过去: “你说这样的鬼话,你自己相信吗?” “我当然是……不相信的。” 尉迟嘉一点儿也没有被拆穿的尴尬,悠悠地解释道: “但我相信,在我们回家之后,他会始终如一地将我供奉在神庙中,从此以后,我也会有属于我自己的念力供养,我也就再不必担心,我会配不上你了。” 尉迟嘉最后一句话的声音极轻,但卫襄听明白之后,怔怔良久,骤然心酸—— “尉迟嘉,你全都想起来了是不是?你记得我成了海上的神明,你记得我拥有信众的念力了是不是?” “是的,襄襄,你所有的心血,都没有白费,我都想起来了。” 尉迟嘉微微笑道,一张绝美的面孔霎时间胜过了这世间的万千风景。 “没有白费,全都没有白费……” 卫襄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却又笑着跳起来,跳进了尉迟嘉的掌心里: “我终于可以带你回家了。” “嗯,谢谢襄襄这么不辞辛苦,不顾一切地来带我回家。” 尉迟嘉慢慢地合拢手掌,将手心里的女子如同珍宝一般捧在了手心里。 两世为人,他终于什么都不怕了。 半个月以后,尉迟嘉在神庙中的神像建好了,刚刚上位的老皇帝也虔诚的奉上了自己的第一柱香,让尉迟嘉收获了属于他的第一缕念力。 尉迟嘉和卫襄,也是真的准备踏上归家之途了,唯有胖胖,实在是舍不得南川郡主。 “虽然她爹猥琐了点儿,可她真是个很好的女子呢,哎,舍不得啊舍不得,要是能打包带走就好了。” 胖胖的小爪子捧大脸,莫名忧伤。 第553章 到底是劈谁? 等到德山老头赶到的时候,冰莲海上已经挤满了人,半空中黑压压的全都是修仙者,围成一个很大的圈子,将那两个不断被雷劈的人围在了正中间。 好在这天雷的威势实在是太大,那些人只敢远观,绝对不敢上前,并没有人能趁此机会做什么手脚。 德山一看之下,却是目呲欲裂,那两个孽障,不是他那两个徒弟又是谁? “闪开,都闪开!” 德山老头一丝犹豫也没有,手中长剑化作一面巨盾,飞身上前想要为自己的两个徒弟挡下这滚滚天雷。 就在此时,四面八方也飞身而出数十条人影,与德山老头一般将手中灵力化为盾牌,朝着尉迟嘉和卫襄笼罩过去。 德山老头惊疑不定,拦在了那些人身前: “你们是何人?” “我们是曾经受过卫仙子恩惠,发过誓要保护蓬莱的人,德山掌门尽管放心!” 德山老头这才仔细打量了一番那些人,发现的确有几个是熟面孔,应该是当初那些曾经追杀过卫襄,最后反倒被卫襄所救的人。 看来自己这蠢徒弟总算办过两件好事情。 德山老头叹了口气,转身让开了。 紫金色的雷电还在不断的往下劈,尉迟嘉的唇角一丝又一丝的鲜血浸了出来,滴落在卫襄的肩头。 但他自始至终都将卫襄牢牢的护在怀里,无论卫襄怎样挣扎,都不肯让她从自己怀里露出半点。 感受到了卫襄的挣扎,尉迟嘉艰难地开口安慰她: “襄襄……你现在不是一个人,还有我们的孩子……乖,再等等,雷劫很快就要过去了……” “不,你相信我,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脆弱,我可以和你一起抵抗雷劫的!” “我相信你可以,但我们的孩子还太小,我不能让你们受到伤害……” 尉迟嘉再次收紧了双臂,将卫襄更加严密的护在怀里,无论卫襄怎么说,都不肯松手分毫。 “尉迟嘉……” 卫襄在他怀里只能看到漫天落下的紫金光芒,心口剧痛如同尖锥刺入—— 如果她早知道是这样,她绝对不会去做什么创世神,绝对不会开那样的玩笑,绝对不会跟老天爷作对! 此时后悔,还来得及吗? 千里之外的语凝海底,莳溪第一次看到轮回镜灵彻底惊慌失措的样子。 往日里沉稳镇定的中年男子像是疯了一般跑过海底,跳入白玉鼎中,跑到了紫灵丹和赤灵丹的本体之前。 只见原本光华流动的两颗灵丹,此时表面一片黯然,甚至在紫灵丹的表面,已经出现了一道道的裂痕。 “怎么会这样?!” 轮回镜灵神色骤变,失声大喊。 他转过身就往白玉鼎外面跑,但是跑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他离开这里又能去做些什么呢? 他是镜灵啊,注定了他永生永世都无法离开这片海域。 即使明知道关系着语凝海生死存亡的海之领主在外遇到危险,他也无法前去! 轮回镜灵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又睁开,强行将自己内心的翻腾压制到最低,然后毅然朝着自己的本体奔去,强行将正在他本体中修养的镜王揪了出来。 “大哥你做什么?” 正在修养魂魄的镜王猛然被轮回镜灵打断,差点吐血,忍不住抱怨道。 轮回镜灵抓起她头也不回的往白玉鼎方向奔回去: “跟我去救人,尽你的全力来救——你给我记住,如果他们有个什么,万一你我都不要妄想再存活下去!” “谁啊?谁需要我们救?” 镜王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直到她被轮回镜灵扔在了两颗逐渐开始龟裂的灵丹本体面前,她才回过神来,发出一声惊叫: “啊!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不是最厉害的海之领主吗?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他们要死了?” “闭嘴!快点修补!” 轮回镜灵不由分说的将镜王按在赤灵丹的面前,自己在紫灵丹旁边坐下,开始将自己的灵力源源不断的输入到紫灵丹当中。 此时的镜王刚才回过神来,心中暗道一声糟糕,也赶紧学着轮回镜灵的样子为赤灵丹修补本体,心里却在暗暗担忧。 当初导致紫灵丹消失不见,进而引发这一切的人可是自己,万一那两位真的出了什么事,大哥一定会活剥了她的! 不过说真的,那两位要是真的死了……算了,也不用大哥动手,她自己也会跟着灰飞烟灭的,毕竟到时候整个语凝海都会不存在的,万千镜灵自然要跟着一起湮灭。 想到这里,镜王是半点儿懒也不敢偷了,老老实实的开始将自己这段时间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灵力,尽数输入到赤灵丹的本体之内。 一直跟着轮回镜灵来回奔波的莳溪,眼看着轮回镜灵和镜王都在竭尽全力保护两颗灵丹,想来想去,只能转过身,朝着海面上浮游而去。 身为鲛人一族的大巫娘娘,她并没有强大的实力,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代替不能离开语凝海的轮回大人,去外面看一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为两颗灵丹祈祷。 冰莲海的海面上,因为众人的合力抵挡,紫金色雷劫的声势慢慢小了下来。 到最后已经只剩下几丝微弱的闪电,时不时的劈下来,看起来好像是老天爷累了,对世间发生的一切无可奈何,只能认怂了。 德山老头终于放心了一点点,连忙上前查看尉迟嘉和卫襄的状况。 卫襄一直被尉迟嘉护在怀里,除了长发凌乱以外,并没有受伤的痕迹,但是尉迟嘉已经面如金纸,一看就是受了重伤。 但即使这样,德山老头都已经很满意了——虽有众人救护,但这天底下又有几个人能真的在如此声势浩大的雷劫之下存活下来呢? 而且能在雷劫之下死里逃生,尉迟嘉日后的修为不可限量呀。 这么一想德山老头又有点激动,十分想知道自己的这两个徒弟到底是干了什么事情能引得老天爷这么大动肝火。 可他还没来得及问,刚刚已经偃旗息鼓的雷劫毫无预兆地又一次劈了下来—— 紫金色的雷电这一次没有劈在尉迟嘉的身上,而是绕过了尉迟嘉,直直劈向了了卫襄的肚子! “不,我的孩子!” 卫襄惊叫一声,生生转身,用背部承受住了雷击。 “襄襄!” “小师妹!” 一连几声撕心裂肺的喊声响起,尉迟嘉和德山老头,还有远处奔来的蓬莱弟子,齐齐向着卫襄扑了过去。 但他们还是慢了一步,蓝衣的女子直直从高空坠下,落在海面上,溅起巨大的水花。 无数道紫色雷电,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隆声,跟着卫襄一起劈入海底。 但是浩瀚无边的大海,像是一位母亲一般,用温柔的怀抱护住了自己的子女。 足以撕裂虚空的雷电劈在海面上,如同泥牛入海,再也没有了先前的威势。 铺天盖地的海水遮蔽而来之时,卫襄双手放在自己的腹部,朝着水面之外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露出了微笑。 瞧,你们都觉得我顽皮,都觉得我不学无术,但我,还是保护了我的孩子。 与此同时,语凝海底的白玉鼎中,轮回镜灵和镜王齐齐吐出了鲜血,但奇怪的是,这口鲜血吐出来以后,那种随时可能要迸裂的危机感立刻就消失了。 依旧漂浮在他们面前的两颗灵丹本体,也勉强维持住了原来的模样,上面的裂纹没有再继续蔓延。 “还好还好,终于保住了……” 轮回镜灵彻底力竭,身体往后仰倒在白云团中,失去了意识。 镜王也立刻阖上了双眼开始修补自己的魂魄—— 真是的,好不容易修补起来的魂魄经过这么一遭,差点又要破碎! 不过大哥也真是的,早有这么好的地方,也不知道把她扔进来修炼,偏偏要让她躲在他的本体中熬日子! 镜王迷迷糊糊地抱怨了一句,整个白玉鼎中再次陷入了沉寂。 冰莲海中,蓝衣的女子安然闭上双眼,身体不停的往下坠落,直到被海底重生的珊瑚托住。 “海神娘娘!” 循着雷声冒死来到冰莲海底的鲛人女子一眼看见,连忙上前抱住了卫襄的身体,将她放置在了从前的宫殿中。 等到尉迟嘉和德山老头赶来的时候,卫襄已经沉睡在宫殿内的细沙上,声息平缓陷入沉眠。 “襄襄……” 尉迟嘉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扑了过去,张开双手想要将面前的人抱进怀里,却又害怕伤到她。 双手在她身边几度徘徊,最终虚虚的放在了她的身侧,将整张脸埋在她的颈边,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声—— 差一点,他就又要失去她了,差一点,他就又要生不如死! 莳溪在旁看着,眼底神色颇为复杂。 这两位也算是一路折腾着走过来的,明明是天作之合,为何上天却不肯放过他们呢? 但德山老头却完全没有莳溪这般感慨,他伸手将尉迟嘉从卫襄身边扒拉开,张口就直奔主题: “好了,你先不要在这哭了,没用的,现在你先老老实实跟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那雷我瞧着不像是劈你的,也不像劈她的,倒像是专门来劈她肚子的,为什么?” “因为,因为襄襄如今身怀有孕……” 尉迟嘉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绝美的面孔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清自持,但是微微颤抖的双手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但他及时克制住了这种紧张,恭恭敬敬的转向师父,将他离开语凝海陷入其他空间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一一道来。 “原来如此……这世间有一个神都已经了不得了,你们两这是成神再成神,真是够不把老天爷放在眼里的……” 德山老头花费了很长时间,才将思绪从尉迟嘉的叙述中剥离出来,摇头感慨。 随后他将目光放在了卫襄无意识睡眠中,依旧紧紧护住的肚子上: “不过,你们俩这到底是打算生个什么怪胎出来?尚未出生就引得上天如此忌惮,要真到生出来的时候,那又该如何?” 尉迟嘉心神一凛,巨大的绝望之感从心底涌起。 但这种感觉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这是他的妻子和孩子,是他前世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一切,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从他身边走,哪怕是老天爷,也不行! “我会想办法的。” 他漆黑的眸子中泛过有些妖异的金色光芒,沉沉说道。 半日以后,劈在海面上的紫色雷电方才慢慢消散,只是为了卫襄的安全,尉迟嘉和德山老头都没敢让卫襄再露面,直接通过海底将她护送回了语凝海。 轮回镜灵已经缓过劲来了,感知到卫襄的归来,连忙上前迎接。 待到得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后,脸色也是沉得能滴出水来。 不过他的这种情绪并不是针对卫襄和尉迟嘉,而是实实在在针对老天爷。 上天有好生之德,为什么上天对他们镜灵一族就这般苛刻? 将他们关在海底不能离开也就罢了,现在维持语凝海存活的两颗灵丹成婚生育居然也要经受这么大的磨难,凭什么呀? 轮回镜灵第一次在心底狠狠的腹诽老天爷一顿。 腹诽完了也开始发愁——是啊,德山老头说的一点没错,现在光是怀个孩子,老天爷就这么大动干戈声势浩大,等到生孩子的时候,还不得要了人命? 这个事情要怎么解决才好? 总不能说赤灵丹你不要生孩子了吧? 这可真是个让人头痛且头秃的问题。 等到半个月以后,卫襄一直未醒,德山老头和轮回镜灵这才真正感觉到了“头秃”的压力,两个人的头发都是大把大把的掉。 但是尉迟嘉一直都表现得很淡定,寸步不离的守在卫襄身边,每天定时把灵力输送给她,平静得有些吓人。 德山老头踌躇良久,怕尉迟嘉有什么想不开干出点什么让人后悔莫及的事,到底还是劝道: “这个孩子既然来都来了,你也不要想太多,我们这么多人总能找到一个解决的办法……总之呢,襄襄我们是一定要保住的,孩子呢也是一定要保住的……” “师父,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孩子了吗?” 尉迟嘉微微抬眼,如墨的双眸无辜地看着德山老头。 “那你,那你……” 德山老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内心深处疯狂吐槽—— 那你天天盯着襄襄的肚子干嘛呀? 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凭着你对襄襄的疯狂程度,去子留母这种事情你干不出来吗? 第554章 先别生了 尉迟嘉一看德山老头这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师父,我知道您心里在想什么,可我不会做那样的事情。” 尉迟嘉望着沉睡中的卫襄,眼神温柔: “她是我的妻子,她腹中的是我的孩子,若不能保他们周全,我又如何能活在这世上?我不会做这种伤害她的事情,我会想其他的办法。” “可你又能有什么办法?难道你能让她一直就这么在海底昏睡,直到生孩子那天?如果她一直这么昏睡下去,灵力会慢慢枯竭,很可能就会撑不到生孩的那天!” 德山老头越想越担心。 众所周知,修仙者生孩子,本就九死一生。说是生孩子,其实就是一场胎儿对母体的掠夺。 因为修仙者的孩子和凡人的孩子不一样,并不是简简单单的血肉滋养,而是用所有的灵力去孕育一个生命,用所有的灵力去与上天对抗—— 毕竟,踏上修仙这条之后,修仙者的子女缘几乎就已经断绝了,一旦有孕,那便是逆天而行。 而逆天者,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想来想去,德山老头交代尉迟嘉: “算了,从今日开始,你就不要外出了,就在这里好好地护着她,至于她的安危——我去想办法。” 说完也不等尉迟嘉反驳,德山老头就匆匆离去,回蓬莱想办法去了。 程无心和跟来的蓬莱弟子倒是没有急着跟师父离开,都纷纷凑到卫襄面前好一阵查看。 但是看来看去,他们也看不出来卫襄这到底是怎么了。 于是趁着尉迟嘉不备,韩知非就和程无心嘀咕: “大师姐,你说小师妹这命运是不是也太过于坎坷了?老天爷就不能让这两个人好端端在一起吗?怎么回事啊,不是尉迟嘉出事就是小师妹出事,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这个……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程无心故作高深,含糊其辞地糊弄了过去。 所有人知道小师妹出事都觉得很惊讶,唯独她一点都没觉得惊讶。 她已经完全能够确定,这个世界的主角已经变了,从那个已经被人忘到脑后的苏沫言变成了小师妹卫襄。 虽说这是一件好事,但历来言情小说中的女主就没有太过顺利的时候,不经历几番起伏大起大落,哪有资格说是女主嘛? 所以,程无心一点儿都没有慌乱,她很是镇定地思考了一番,问尉迟嘉: “小师妹到底怀孕几个月了?” “不足三个月。” “那小师妹怀孕的前两个月呢,为什么没有雷来劈她?” “因为那会儿我们并不在混沌界……” 尉迟嘉话说到一半,脑中灵光一闪,墨色的眸子顷刻间泛出光彩: “大师姐的意思是,到时候让襄襄去别的世界生孩子?” 程无心点点头: “没错,你可以这样理解。” “好,我明白了,多谢大师姐提醒!” 尉迟嘉转身就去找辰光。 幸好当初没有将辰光就这么放走,现在让襄襄有了一线生机! 辰光正在镜王那里寻找自己的记忆,一看尉迟嘉找来,下意识的就一个哆嗦,不知道他又要拿自己怎么样。 尉迟嘉也没有跟辰光解释太多,直接下命令: “打开空间之门,我们回崇明界。” “好端端的怎么又要回崇明界?” 辰光对“崇明界”三个字是打心眼儿里抗拒,十分不情愿。 但是尉迟嘉哪还有心情跟他啰嗦,伸手就将他从镜王面前拎走,扔进了混元鼎。 当混元鼎中向来柔和的混沌之气涌上来的时候,辰光终于感觉到了这混沌之气的可怕之处—— 他原本就只是一缕魂魄,这混沌之气一上来,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魂魄在瞬间消融。 “好吧,我开,我们现在就走!” 辰光秒怂,立刻妥协。 于是,等到德山老头四处招呼,把自己闭关几十年的老朋友都给挖出来,前来语凝海的时候,尉迟嘉和卫襄,都已经没了踪影。 连同他那不争气的徒弟韩知非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大弟子程无心还在语凝海候着。 “人呢?你把人给我弄哪里去了?” 德山老头舍不得拿自己的大弟子撒气,只能揪住轮回镜灵不撒手。 轮回镜灵解释道: “他们一回到咱们这个世界就开始被雷劈,现在让他们去崇明界也好,等到他们安安生生把孩子给生下来,再回来。” “可是在咱们自己的世界里,咱们尚且护不了她周全,要是到了别的世界,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该找谁?” 德山老头气哼哼的数落轮回镜灵: “我看你就是年纪越大越糊涂,居然放心让他们自己去!” “他们如今已经是两界神明,一般人轻易奈何不得他们,你不必如此担心。” 轮回镜灵带着德山老头去了之前尉迟嘉留下的那个泉眼之处: “你看,有这个泉眼在,他们再回来的时候,不会再找错地方了,你要是不放心,只管在这里安安静静等着他们带孩子回来就行。” “谁要在这里等,要等我也是回蓬莱去等——反正他们万一要是回不来或者有什么差错,我唯你是问!” 德山老头气势汹汹地威胁。 对于德山老头的威胁,轮回镜灵沉默片刻,只意有所指地问了一句话: “你有没有觉得,你们蓬莱上下的乌鸦嘴很多?” “乌鸦嘴?你骂谁呢?你才是乌鸦嘴,你们整个语凝海海的人都是乌鸦嘴!” 德山老头反应过来,愤愤地骂道。 对此,轮回镜灵挑挑眉梢,不予回应。 他看得出来,这老头是真的心疼卫襄。 可是一个人既然要成长,既然要成为被上天都忌惮的存在,那她定然要付出应有的代价,最起码,要有能跟上天相抗衡的本事。 不然除了死路一条,又能怎么样呢? 崇明界,一处风景秀丽的山川处,卫襄坐在高崖上,啃着果子,摸着肚子,对如今这悠闲的小日子表示满意: “这个世界不知道有没有老天爷,如果有的话,那这个老天爷真是太可爱了。” 至少,不管她怎么折腾,都没有出手对付她,也没有羡慕嫉妒恨地用雷来劈她。 “这个世界还要什么老天爷呀,这个世界的老天爷不就是你吗?” 胖胖趴在卫襄腿上蹭果子吃,也觉得这样的小日子美的很。 之前在混沌界,太强大了害怕老天爷降雷劫,身为南海海神却不在南海待着,怕老天爷不高兴,怕这怕那,日子过得难过死了。 现在多好啊,想吃吃,想喝喝,啥事都不往心里搁。 但是第一次跟着卫襄来到混沌界的那一串小妖怪和韩知非朱云等人就不一样了,对这个世界好奇的很。 当然,好奇并不是说他们没有见过眼前的美景和世间的万物,而是说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谁能徒手造物。 混沌界的传说中,世间的一切生灵都是由女娲娘娘创造出来的,只有女娲娘娘一个上古神具有创造生命的大能,其他的神袛最多只是掌握了某种能力而已。 可是现在,卫襄居然创造出了这么多的生灵,这岂不是说她可以比肩女娲娘娘了? 而且卫襄虽然拥有神位,但她本质上还是凡人的血肉之躯,又如何能创造出具有魂魄的生灵? 带着种种疑惑,由狐狸精为代表对卫襄提出了问题: “请问小仙子您这种造物的能力是什么时候拥有的呢?” “这个啊,我不知道啊,我以前没有捏泥人的爱好。” 卫襄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毕竟她再怎么疯再怎么野,她的幼年时代还是按照国公府嫡女的教养方式度过的,至于长大以后—— 能够满长安城横行,谁还闲着没事去玩泥巴? 狐狸精对这样的回答却不气馁,再接再励地问道: “那你最近一次捏泥人是什么时候?好好的,你是怎么想起来要捏泥人的呢?” “最近一次?就是这一次呀,那时候看着漫山遍野绿油油的,到处却安安静静的,连着吃草的兔子都没有,我就想着捏两只放在那里瞧着,谁知道往草丛里一扔,它就活了……” 往草丛里一扔,它就活了…… 对于卫襄这么朴素的回答,狐狸精也是彻底无语了—— 这样的回答,它能找到点什么线索? 看到狐狸精垂头丧气地回来,小白猫鄙夷了它一番,心里却是不由得叹息,就小仙子这样的,老天爷不劈她都说不过去! 想想远古的那些神明,想要掌握一星半点儿的能力,都要渡劫无数,九死一生,最终却谁也无法接触到生命的奥秘。 这家伙可好,随手一捏一放,泥人就活了,这也太欺负神了吧? 不过为啥从前的小仙子从来对捏泥巴没有兴趣,忽然之间就这么感兴趣了呢? 这肯定不是一句心血来潮就能解释的清的。 小白猫绕着卫襄转了好几圈之后,得出了结论: “小姐姐,你怀的是一个神胎。” “啥?啥胎?你开什么玩笑!” 卫襄动作夸张地掏了掏耳朵,表示自己半点儿都不相信。 要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个怪胎,她还能够坦然接受,毕竟这都引得老天爷要用雷劈了,可要说是个什么神胎—— 敢问有人见到过混得这么惨的神胎吗? 传说中的神明降世什么的,不都应该是异象频出,瑞彩千条,鸾凤和鸣什么的吗? 哪像她现在这么惨,还要来别的世界避祸。 “你现在不相信就算了,等孩子生下来你就知道了。” 小白猫对着卫襄的肚子念念有词, “反正不管是再厉害的神明,也是人生父母养,你们夫妻两个现在都是神明了,再生出一个神明来,有什么稀奇?” “哦,你说的很有道理呀,那你说说看,他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神明呢?” “很可能,是个造物的神明吧,不信你等着看,看看你把他生出来以后,你还有没有造物之能。” 小白猫煞有介事地总结道。 “是吗?那也不错,就算到时候我没有造物之能了,我还能捞个神明他母亲做做,也不亏,你说是吧?” “不亏肯定是不亏的,但是,你就得做好母子分离的准备。” “母子分离?怎么个意思?” 卫襄嘴里啃着的果子忽然间就不香了,坐直了身子问道。 “意思就是说,你的孩子,永远都不能回到混沌界,即使回去了,也无法得见天日。” 小白猫摇头叹息: “你想想看,现在他还没生出来,就惹得混沌界的天道降下雷劫,要是真生出来了,只要他敢在混沌界露面,还不得被雷劫给轰成渣渣?” “所以呢?”卫襄轻轻转着手里的果核,神情看起来没什么大的波澜。 “所以,你以后要是能放下混沌界的一切也就罢了,要是放不下,就只能和他母子分离了呗。” “这样啊。那你的建议呢?” 卫襄眯了眯眼睛,手中的果核蓄势待发。 小白猫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一脸诚恳地提出建议: “我的建议,就是你干脆先别生了,你……” “我可去你的吧,当初你爹娘怎么就把你生出来了?我的孩子你让我别生了,你脑子有坑吧?!” 卫襄手里的果核终于忍无可忍地砸到了小白猫脸上,暴跳如雷地跳起来逮着小白猫就揍。 “我不是那个意思……哎哎,打人不打脸,你别打我脸啊……” 小白猫毫无防备之下只能先勉强护住了头脸,惨叫着求饶。 呜呜呜,真是说话太慢害死人啊! 等到小白猫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揍之后,卫襄终于给了它一个解释的机会: “说,你到底包藏什么祸心了?” “没有,一点儿没有……我的意思是你先别生,让他在你肚子里多待几年,等他强大一些了再生出来,到那个时候,他已经成了气候,天道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了……” “你这不是废话吗?怀胎十月怀胎十月,十个月就得生,谁能怀个孩子怀好几年?” “能的,能怀好几年的——那个,您听说过哪吒吗?” 小白猫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期待地瞅着卫襄。 但是卫襄向来对史书没兴趣,直接回了小白猫一个白眼儿: “哪吒是谁?” “哪吒……小仙子,你没读过书吗?” 小白猫深深震惊了,天下竟有如此孤陋寡闻之人?! 第555章 怀胎十年? 卫襄却完全理解不了小白猫这样的震惊从何而来: “我读过书啊,可是读书和哪吒有什么关系?” “如果你真的曾经读过书,你就应该知道,在远古神袛的传说中,有一个很厉害的小孩儿,他的名字叫哪吒。” “然后呢?”卫襄还是不明白,并且翻了个白眼儿表示自己的不屑。 上古神明就像现在的凡人一样不值钱,多如牛毛,她怎么可能个个都认识? 小白猫一看卫襄这种疑似“我无知我光荣”的表现,瞬间也不再对卫襄抱什么希望了,直接说重点: “这个哪吒厉害倒是次要的,最重要的呢,是他在他母亲肚子里呆了三年。” “三年?”卫襄的注意力总算是被吸引过来了:“然后呢?” “然后他出生以后就特别厉害,拳打二郎神,脚踢东海龙,还将龙太子的筋都给抽了呢,要不是他师父太乙真人最后出面,根本就没人收拾得了他——所以你看,孩子在母亲肚子里多待两年还是有好处的。” 仗着卫襄的无知,小白猫对传说中的哪吒极力渲染,夸大其词地宣扬别着急把孩子生出来的好处。 可卫襄又不傻,传说到底只是传说,她可从来没亲眼见过十月怀胎期满,谁能憋着不生孩子的。 于是她极其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小白猫这种丝毫不现实的提议: “行了,你也别再忽悠我了,我自己决定不了的事情,你跟我说再多也没用。这孩子嘛,该生还得生,大不了生完了我就呆在崇明界陪他,或者带着他周游三千大世界,少回混沌界就好了呀。” 卫襄边说边环顾了一圈自己周围这个崭新的世界: “反正如今的崇明界是我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新世界,无论哪里容不下我的孩子,它都是可以容纳我和我的孩子。” “是是是,话是这么说,可是能让孩子更安全,小仙子您干吗要拒绝呢?再说了,想让孩子在肚子里多待两年,也并不是毫无办法,您可以去寻一种名字叫做‘赖月草’的仙草,当初哪吒他娘就是无意中吃了这个东西,还怀了哪吒三年的!” 小白猫扯了扯卫襄的衣襟,神神秘秘地说道。 “赖月草?”旁边匆匆跑来的韩知非听见了,差点儿喷饭: “有没有搞错,我只听说过寻常妇人生孩子晚叫做赖月,我可从来没听说过还有什么赖月草,你这只破猫忽悠谁呢?” “我这真不是忽悠,我说的都是实话,哎,没办法,谁让我知道的东西比你们多呢?算了,你们不相信我也罢,人妖殊途,你们不相信我也很正常。” 虽然卫襄看起来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但是她这个傻乎乎的师兄貌似起了好奇心,小白猫觉得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了,晃了晃脑袋,一脸无奈地叹道。 说完也没再多啰嗦,转头就身姿轻盈地跳入了密林中,消失在了卫襄和韩知非的视线里。 卫襄对小白猫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看的一清二楚,心中十分有数,但是架不住韩知非是个傻子啊。 韩知非一脸担忧地望着卫襄,语气十分诚恳地劝道: “小师妹啊,要说,这只小白猫说的话也不是一点儿道理都没有,我觉得,你这孩子生出来要面对的危险太大,要是能晚一点生也不错……” “你懂个屁!”卫襄一看韩知非又犯傻,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等我肚子大起来的时候,难道要我挺着大肚子挺几年吗?到时候我的腰都会被累断的你信不信?” “不会的,小师妹你这么厉害,又天赋异禀的,怎么可能被区区一个孩子累断腰呢?” 韩知非完全不相信,但是他看着卫襄的肚子,忽然就想起了一件事来: “不过小师妹啊,你这身孕少说也有十几个月了吧?” “什么?”卫襄一怔,刚刚塞到嘴巴边的一颗樱桃就掉了下来。 一直偷偷旁听的狐狸精身手敏捷地跳起来接住了掉落的樱桃,重新放回了卫襄手里,眼底也全是疑惑: “对啊小仙子,你要是跟寻常妇人一样的话,你这会儿,孩子应该已经生出来了吧?可是,你看看你……” “我,我……” 卫襄低头看着自己平得不能再平的肚子,嫣红的唇瓣动了又动,瞬间失声。 是啊,这掐指算算,她身怀有孕不说十几个月,十一二个月总归是有的,可是孩子呢? 她的肚子呢? 一直发愁自己肚子大了怎么办的卫襄,第一次开始为自己的肚子没有大起来而发愁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尉迟嘉带着从河里捞到的鱼回来了。 远处的林子边上,精巧的竹屋门口,卫襄托腮趴在石桌上发愁。 一群小动物绕着石桌团团围成一圈,韩知非和朱云站在不远的地方也是神色严肃。 这样的阵势天然带着一种严肃沉重的气氛,这让一眼望过来的尉迟嘉心中一个咯噔。 “襄襄!” 尉迟嘉像是一阵风一般掠了过来,几乎是在一刹那间冲到了卫襄面前,手里的鱼被甩出去老远,伸开双臂,紧紧地将卫襄拥进了怀里: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们的孩子……” 卫襄眼圈儿都红了,可怜巴巴地看着尉迟嘉,一副随时都要掉眼泪的样子。 尉迟嘉的心头立刻就像是被人用石头砸了一般,生疼生疼,随即却蔓延成一片撕扯着的痛,直直贯穿心口,直达心底最深处。 虽然卫襄没有将话说完,但他已经能猜出来她要说什么了……孩子,是没有了吧? 尉迟嘉强行压下了自己浑身的颤抖,掌心扣着卫襄的后脑勺,将她的脸按在了自己胸前,尽量冷静而柔和地安慰她: “没有关系的,襄襄,孩子不重要,一点儿都不重要,没了就没了,只要你还在就好,我只要你就够了……” “呃……你说什么?” 原本还满心担忧害怕,几乎要掉眼泪的女子瞬间就愣住了,抬起头惊愕地看着尉迟嘉。 下一瞬,卫襄就像一只炸毛的猫一样从尉迟嘉里跳了出来,发出一连串愤怒的质问: “谁说孩子没了的?哪个混蛋居然咒我们的孩子?!我揍死他,你信不信?” 尉迟嘉也懵了: “那你这么伤心,难道不是……” “是什么呀?亏你还是个当爹的,就这么咒自己的孩子吗?” 卫襄更生气了: “你要是不想要孩子早说呀,我又不是非要给你生孩子!” “不是,襄襄,我不是那个意思……” 尉迟嘉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理解错了,心底撕心裂肺的疼痛瞬间消失,无边的欣喜再次蔓延了上来,却是哭笑不得: “我刚刚看到你那样,我还以为是……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想错了!可我看着你很不高兴的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襄,也算是反应过来了,原来这个笨蛋自己想歪了。 她敲了敲尉迟嘉的脑袋: “傻不傻呀你,孩子要是没了,我这会儿早都坐那儿哭了,我能这么平静的坐在这里?” “那你可是哪里不舒服?”尉迟嘉依旧有点紧张。 “这个嘛……” 卫襄有点不好意思的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我觉得我们可能是真的怀了个怪胎……我算了,算他在我肚子里至少有十二个月了,可是,他在哪里呀?” “这……” 尉迟嘉也傻眼儿了,神情瞬间破碎—— 对啊,孩子呢? 这段时间以来,他关心的最多的就是襄襄能不能吃得好,睡得好,担心她会像寻常孕妇那样吐得难受,完全就没注意过她的肚子。 那么本该已经出生的孩子,到底去哪儿了? 难道有人对襄襄做了什么手脚? 这个念头一起,尉迟嘉的眼神立刻就从那些小妖怪们身上一一扫过,充满了杀气: “说,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无辜躺枪的小妖怪们眼睁睁的看着刚刚还温柔似水的绝美男子顷刻间变成杀神,连忙举起各自的小爪子发誓: “没有没有,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做,我们要是说谎,天打五雷轰!” 对于妖怪们而言,天打五雷轰一直以来就是最重的誓言,既然敢这么说…… 尉迟嘉抬头望了望晚霞遍布的天空,没看见一丝要打雷的迹象。 既然如此,这些小妖怪们的嫌疑倒是可以排除了。 但是不弄清楚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绝对不可能安心的。 尉迟嘉思索片刻,忽然伸手揽住卫襄的腰,直接抱着人进了屋子,关上了门,顺手还布下了一个禁止任何人入内的结界。 不知所以的小妖怪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老脸一红。 且不说小仙子还怀着孕呢,这就算是没怀孕,是不是也太急切了点儿? 毕竟天还没黑透呢,晚饭还没吃呢好吧? 唯独久经风月场所的狐狸精一眼就看穿了这些小妖怪们“猥琐”的内心,不屑的冷哼: “脑子里想什么呢你们,人家是琢磨孩子的事情去了,你们以为呢?” “我们就是以为他们去琢磨孩子的事情去了呀。” 小白猫赶紧收敛了一下自己猥琐的眼神,一本正经地说道,然后又不怀好意的给了胖胖一个眼神: “当然也不排除人家琢磨怎么生孩子这种事情,你说是吧,胖胖?” “你说什么?” 胖胖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调戏了,瞬间恼羞成怒,朝着小白猫扑了过去: “你给我去死!” 林子不远处的岸边,刚想上岸凑个热闹的西泠和八爪怪一看这边打的尘土飞扬,二话不说,脖子一缩又纷纷逃回了水里。 这都什么小妖怪啊,天天就是打打打,想跟小仙子说句话都不行,哼! 和屋子外面的热闹相比,屋子里安静的很。 尉迟嘉和卫襄相对而坐,两人一齐进入了卫襄的识海中。 蔚蓝一片的大海之上,一个金色的光团如同小太阳一样耀眼夺目的悬挂在半空中。 直到看见这个光团,卫襄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拍了拍心口,回头一脸后怕地看着尉迟嘉: “还好你想起来了,不然的话我都忘了还可以这样进来看看他还在不在。” 压在尉迟嘉心口的那块无形的大石头也在这一刻终于消失不见,他拍了拍怀中的女子,低声安慰: “你身怀有孕本来就劳心费神,想不起来是很正常的事情。” 悬挂在半空中的光团闪烁了两下,有些嫌弃的看着海面上这两个你侬我侬的人,忍不住奶声奶气地抱怨道: “你说说你们两个,好歹也是当我爹娘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都忘了来看看我!这么久都不来看我,你们也真放得下心!” 光团中传出来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稚气,听不出男女,从金色的光团上面,他们也看不出来任何有关小孩容貌的痕迹。 但是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却自然而然的从心底生出,尉迟嘉和卫襄都能清晰的感觉到,有一个小小孩童站在他们面前,正撅着小嘴,恼怒的跟他们抗议。 不过,尉迟嘉这会儿可是没什么心情展现自己的慈父情怀,伸伸手就将半空中的那个光团捞在了眼前,严肃地呵斥道: “你到底做了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娘亲都要被你吓坏了?你知不知道她怀着你很辛苦?如果你再不肯乖乖出去,你小心等你生出来了我揍你!” “哦,你这么说还是怪我喽?” 被捞过来的光团还是一点都不服气,继续抗议: “我娘亲她有什么可辛苦的?连肚子都没大起来呢,吃得香睡得好,这段时间光吃不干,还白白长胖了三斤,到底哪里不好啦?” “再说了,出不去怪我吗?还不都是因为你们好端端的凡人不做,非要去做神明,害得我也跟着成了神胎,要在我娘肚子里待上十年才能出得去!” 金色的光团气哼哼的嚷嚷完,挣脱了尉迟嘉的手,“嗖”地一声飞回了高空挂着,一副根本不想理会这对蠢爹娘的样子。 不过这会儿卫襄瞪大了眼睛的样子,看起来的确是有点蠢—— “十年?照这么说,别人是怀胎十月,老娘要怀胎十年?” “麻蛋,老娘不生了,谁爱生谁生!” 卫襄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就很崩溃,一气之下,甩手暴走。 “哼,爱生不生,反正不到十年我就不出去!” 高空上的光团也生了气,“嗖”地一声跑进了海里,也不见了踪影。 唯有站在原地思考的尉迟嘉,看看海里,再看看卫襄消失的方向,忽然意识到,自己鸡飞狗跳的日子,貌似才刚刚开始。 第556章 都来等她生孩子 眼巴巴的等在外面的小妖怪们,只看见卫襄气哼哼地推开门走了出来,脸色阴沉的像是要下雨。 它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上前去触卫襄的霉头。 谁知道卫襄从它们身上扫了一圈儿,问道: “猫小白呢?” “它,它好像在林子里吧……” 狐狸精赶紧回答道。 卫襄二话不说,直奔树林子过去了。 等到尉迟嘉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一群小妖怪也跟着已经跑没影了。 只有胖胖留下来,握着小拳头,怒气冲冲的瞪着尉迟嘉: “你到底把小姐姐怎么样了?你不知道她怀着你的孩子啊?你还那样让她生气!” “怎么回事?她去哪里了?” 就在刚刚,尉迟嘉已经对自己未来可能会鸡飞狗跳的生活做好了思想准备,可是胖胖这个架势,还是让他有点儿心慌。 “她去找猫小白商量,不想给你生孩子了!” 胖胖不怕死的朝着尉迟嘉挥拳头: “反正我警告你,你要是还顾念着你的娃,你最好不要惹她!” “唉,你不懂。” 尉迟嘉也是真的很无奈。 上辈子他陪了襄襄一辈子,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但两个人还真的就没有经历过生娃这种事。 以至于他现在遇到这种情况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有一点是很肯定的,他以后一定得寸步不离地跟在卫襄身边,再也不能放下她一个人了。 不然万一她一个想不开,做出点什么事情来,那可就无法挽回了。 林子里,小白猫瞅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卫襄,琥珀一般的眼睛里透出得意来: “……看吧,我都跟你说了,这个孩子你肯定要多怀几年的,你就是不信,现在可好了,人家哪吒只在娘亲肚子里待了三年,你家娃却要在你肚子里待上十年,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很可笑是吗?你再笑一个,我听听?” 卫襄抬起头,眼神冷冷的从小白猫身上扫过,瞬间就让它闭了嘴。 虽然自己是个张张口就能吼死人的上古神兽,但眼前的人可是神明,小白猫不觉得自己能斗得过人家。 所以小白猫嘴角抽搐了两下,还是努力的将自己笑得咧开的嘴掰了回来。 “好了好了,其实我也不是笑话您,我就是替您高兴——您想啊,当初那个哪吒在他娘肚子里多呆了两年多,都厉害成那个样子了,要是您家这个娃在您肚子里多呆上九年,那可真不是一般人比得了的!” “可是我并不在意他生出来以后到底能有多厉害,我只想早点把他生出来,你快说,你到底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卫襄烦躁的很。 本来她一个人逍遥自在,结果就被尉迟嘉坑蒙拐骗的成了亲,逍遥的日子还没过够呢,就要当娘了,当娘就当娘吧,还不能好好当,还要把这个小肉球在肚子里揣十年,搁谁谁受得了啊?! 小白猫眼珠子转了转,刚想说点什么,余光忽然就瞥见了远处走来的紫衣男子。 算了算了,在眼前这个时不时还会犯点蠢的女子相比,那个男的更难对付。 小白猫就把到了嘴边的话默默的咽了回去,满脸的苦口婆心开始劝说卫襄: “小仙子呀,其实怀胎十年,根本就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可怕——你想想看,这孩子揣在你肚子里也有一年了吧,你可曾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 “不一样?那倒也没什么不一样。” 卫襄仔细想了想,不得不承认,除了更爱睡觉一些,自己一点孕妇的症状和难受都没有。 不吐不晕不难受,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 小白猫见卫襄神情间似乎有所触动,连忙提高了声音,再接再励地劝说,力图在尉迟嘉面前表现一下: “所以这就对了呀,小仙子,你这个娃娃乖得很,他也知道心疼您这个娘亲,一直都很乖的待在你的肚子里,又没闹腾你,你说你有什么好不情愿?” “再说了,你都怀了一年了,真的就差那么几年吗?你现在一心一意想把它早点生出来,可你想一想,要是你提前把他生出来,那他就算是早产,将来本可以登仙的人,万一差那么一点点修不成正果,你说你后不后悔?” 后不后悔?要是真有那么一天,那肯定悔得肠子都青了。 卫襄的确没生过娃,但她也不是没养过孩子。 前世的养子就是她一个人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再怎么说那孩子聪明懂事没让她费什么心,也少不了付出心血。 而现在肚子里这个,千真万确是与她血脉相连的亲生子。 山林间的凉风习习而过,如同母亲的手拂过卫襄的脸,让她慢慢冷静了不少。 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卫襄心里到底还是生出了些许柔情。 “怀胎十年”这个事实给她带来的巨大冲击也在慢慢的消减。 是的,这是她的孩子,这是她之前曾经愿意拿命相护的孩子。 “算了算了,我也就是随口说说他真的要在我肚子里待十年,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反正我也不能直接把他从我肚子里拿出来!” 卫襄不情不愿的嘟囔了一句,又很快转身离开了。 小白猫这才看了一眼隐蔽在旁边的尉迟嘉,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您看,我说的还行吧?” “嗯,不错。” 尉迟嘉依旧是一张高冷的脸,淡淡地点头道。 说完也没给予小白猫更多的夸奖,转过身就要去追卫襄。 小白猫连忙跳过去,蹲在了尉迟嘉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等等,我还有件事儿没跟您说。” “你说。”尉迟嘉觉得小白猫今日所说,还颇有道理,也干脆停下来看着它。 “就是说呀,孕妇这个心思呀,很难猜的,说翻就翻,您别看小仙子这会儿想通了,可她哪会儿万一再想不通了又该怎么办?” “有我在,她不会想不通的。” 尉迟嘉眼神警惕地看了小白猫一眼: “反倒是你,能说会道,在她面前如此卖力的游说,又到底是想得到什么?” “我就是好心,我都是为了胖胖呀,毕竟小仙子是胖胖的主人,她要是不好,胖胖也就不好了。” 小白猫连忙眯起眼睛,遮去了眼底的精光,继续谄媚道。 眼巴巴的等在外面的小妖怪们,只看见卫襄气哼哼地推开门走了出来,脸色阴沉的像是要下雨。 它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上前去触卫襄的霉头。 谁知道卫襄从它们身上扫了一圈儿,问道: “猫小白呢?” “它,它好像在林子里吧……” 狐狸精赶紧回答道。 卫襄二话不说,直奔树林子过去了。 等到尉迟嘉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一群小妖怪也跟着已经跑没影了。 只有胖胖留下来,握着小拳头,怒气冲冲的瞪着尉迟嘉: “你到底把小姐姐怎么样了?你不知道她怀着你的孩子啊?你还那样让她生气!” “怎么回事?她去哪里了?” 就在刚刚,尉迟嘉已经对自己未来可能会鸡飞狗跳的生活做好了思想准备,可是胖胖这个架势,还是让他有点儿心慌。 “她去找猫小白商量,不想给你生孩子了!” 胖胖不怕死的朝着尉迟嘉挥拳头: “反正我警告你,你要是还顾念着你的娃,你最好不要惹她!” “唉,你不懂。” 尉迟嘉也是真的很无奈。 上辈子他陪了襄襄一辈子,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但两个人还真的就没有经历过生娃这种事。 以至于他现在遇到这种情况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有一点是很肯定的,他以后一定得寸步不离地跟在卫襄身边,再也不能放下她一个人了。 不然万一她一个想不开,做出点什么事情来,那可就无法挽回了。 林子里,小白猫瞅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卫襄,琥珀一般的眼睛里透出得意来: “……看吧,我都跟你说了,这个孩子你肯定要多怀几年的,你就是不信,现在可好了,人家哪吒只在娘亲肚子里待了三年,你家娃却要在你肚子里待上十年,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很可笑是吗?你再笑一个,我听听?” 卫襄抬起头,眼神冷冷的从小白猫身上扫过,瞬间就让它闭了嘴。 虽然自己是个张张口就能吼死人的上古神兽,但眼前的人可是神明,小白猫不觉得自己能斗得过人家。 所以小白猫嘴角抽搐了两下,还是努力的将自己笑得咧开的嘴掰了回来。 “好了好了,其实我也不是笑话您,我就是替您高兴——您想啊,当初那个哪吒在他娘肚子里多呆了两年多,都厉害成那个样子了,要是您家这个娃在您肚子里多呆上九年,那可真不是一般人比得了的!” “可是我并不在意他生出来以后到底能有多厉害,我只想早点把他生出来,你快说,你到底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卫襄烦躁的很。 本来她一个人逍遥自在,结果就被尉迟嘉坑蒙拐骗的成了亲,逍遥的日子还没过够呢,就要当娘了,当娘就当娘吧,还不能好好当,还要把这个小肉球在肚子里揣十年,搁谁谁受得了啊?! 小白猫眼珠子转了转,刚想说点什么,余光忽然就瞥见了远处走来的紫衣男子。 算了算了,在眼前这个时不时还会犯点蠢的女子相比,那个男的更难对付。 小白猫就把到了嘴边的话默默的咽了回去,满脸的苦口婆心开始劝说卫襄: “小仙子呀,其实怀胎十年,根本就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可怕——你想想看,这孩子揣在你肚子里也有一年了吧,你可曾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 “不一样?那倒也没什么不一样。” 卫襄仔细想了想,不得不承认,除了更爱睡觉一些,自己一点孕妇的症状和难受都没有。 不吐不晕不难受,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 小白猫见卫襄神情间似乎有所触动,连忙提高了声音,再接再励地劝说,力图在尉迟嘉面前表现一下: “所以这就对了呀,小仙子,你这个娃娃乖得很,他也知道心疼您这个娘亲,一直都很乖的待在你的肚子里,又没闹腾你,你说你有什么好不情愿?” “再说了,你都怀了一年了,真的就差那么几年吗?你现在一心一意想把它早点生出来,可你想一想,要是你提前把他生出来,那他就算是早产,将来本可以登仙的人,万一差那么一点点修不成正果,你说你后不后悔?” 后不后悔?要是真有那么一天,那肯定悔得肠子都青了。 卫襄的确没生过娃,但她也不是没养过孩子。 前世的养子就是她一个人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再怎么说那孩子聪明懂事没让她费什么心,也少不了付出心血。 而现在肚子里这个,千真万确是与她血脉相连的亲生子。 山林间的凉风习习而过,如同母亲的手拂过卫襄的脸,让她慢慢冷静了不少。 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卫襄心里到底还是生出了些许柔情。 “怀胎十年”这个事实给她带来的巨大冲击也在慢慢的消减。 是的,这是她的孩子,这是她之前曾经愿意拿命相护的孩子。 “算了算了,我也就是随口说说他真的要在我肚子里待十年,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反正我也不能直接把他从我肚子里拿出来!” 卫襄不情不愿的嘟囔了一句,又很快转身离开了。 小白猫这才看了一眼隐蔽在旁边的尉迟嘉,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您看,我说的还行吧?” “嗯,不错。” 尉迟嘉依旧是一张高冷的脸,淡淡地点头道。 说完也没给予小白猫更多的夸奖,转过身就要去追卫襄。 小白猫连忙跳过去,蹲在了尉迟嘉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等等,我还有件事儿没跟您说。” “你说。”尉迟嘉觉得小白猫今日所说,还颇有道理,也干脆停下来看着它。 “就是说呀,孕妇这个心思呀,很难猜的,说翻就翻,您别看小仙子这会儿想通了,可她哪会儿万一再想不通了又该怎么办?” “有我在,她不会想不通的。” 尉迟嘉眼神警惕地看了小白猫一眼: “反倒是你,能说会道,在她面前如此卖力的游说,又到底是想得到什么?” “我就是好心,我都是为了胖胖呀,毕竟小仙子是胖胖的主人,她要是不好,胖胖也就不好了。” 小白猫连忙眯起眼睛,遮去了眼底的精光,继续谄媚道。 第557章 来自未来的神棍 眼巴巴的等在外面的小妖怪们,只看见卫襄气哼哼地推开门走了出来,脸色阴沉的像是要下雨。 它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上前去触卫襄的霉头。 谁知道卫襄从它们身上扫了一圈儿,问道: “猫小白呢?” “它,它好像在林子里吧……” 狐狸精赶紧回答道。 卫襄二话不说,直奔树林子过去了。 等到尉迟嘉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一群小妖怪也跟着已经跑没影了。 只有胖胖留下来,握着小拳头,怒气冲冲的瞪着尉迟嘉: “你到底把小姐姐怎么样了?你不知道她怀着你的孩子啊?你还那样让她生气!” “怎么回事?她去哪里了?” 就在刚刚,尉迟嘉已经对自己未来可能会鸡飞狗跳的生活做好了思想准备,可是胖胖这个架势,还是让他有点儿心慌。 “她去找猫小白商量,不想给你生孩子了!” 胖胖不怕死的朝着尉迟嘉挥拳头: “反正我警告你,你要是还顾念着你的娃,你最好不要惹她!” “唉,你不懂。” 尉迟嘉也是真的很无奈。 上辈子他陪了襄襄一辈子,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但两个人还真的就没有经历过生娃这种事。 以至于他现在遇到这种情况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有一点是很肯定的,他以后一定得寸步不离地跟在卫襄身边,再也不能放下她一个人了。 不然万一她一个想不开,做出点什么事情来,那可就无法挽回了。 林子里,小白猫瞅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卫襄,琥珀一般的眼睛里透出得意来: “……看吧,我都跟你说了,这个孩子你肯定要多怀几年的,你就是不信,现在可好了,人家哪吒只在娘亲肚子里待了三年,你家娃却要在你肚子里待上十年,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很可笑是吗?你再笑一个,我听听?” 卫襄抬起头,眼神冷冷的从小白猫身上扫过,瞬间就让它闭了嘴。 虽然自己是个张张口就能吼死人的上古神兽,但眼前的人可是神明,小白猫不觉得自己能斗得过人家。 所以小白猫嘴角抽搐了两下,还是努力的将自己笑得咧开的嘴掰了回来。 “好了好了,其实我也不是笑话您,我就是替您高兴——您想啊,当初那个哪吒在他娘肚子里多呆了两年多,都厉害成那个样子了,要是您家这个娃在您肚子里多呆上九年,那可真不是一般人比得了的!” “可是我并不在意他生出来以后到底能有多厉害,我只想早点把他生出来,你快说,你到底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卫襄烦躁的很。 本来她一个人逍遥自在,结果就被尉迟嘉坑蒙拐骗的成了亲,逍遥的日子还没过够呢,就要当娘了,当娘就当娘吧,还不能好好当,还要把这个小肉球在肚子里揣十年,搁谁谁受得了啊?! 小白猫眼珠子转了转,刚想说点什么,余光忽然就瞥见了远处走来的紫衣男子。 算了算了,在眼前这个时不时还会犯点蠢的女子相比,那个男的更难对付。 小白猫就把到了嘴边的话默默的咽了回去,满脸的苦口婆心开始劝说卫襄: “小仙子呀,其实怀胎十年,根本就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可怕——你想想看,这孩子揣在你肚子里也有一年了吧,你可曾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 “不一样?那倒也没什么不一样。” 卫襄仔细想了想,不得不承认,除了更爱睡觉一些,自己一点孕妇的症状和难受都没有。 不吐不晕不难受,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 小白猫见卫襄神情间似乎有所触动,连忙提高了声音,再接再励地劝说,力图在尉迟嘉面前表现一下: “所以这就对了呀,小仙子,你这个娃娃乖得很,他也知道心疼您这个娘亲,一直都很乖的待在你的肚子里,又没闹腾你,你说你有什么好不情愿?” “再说了,你都怀了一年了,真的就差那么几年吗?你现在一心一意想把它早点生出来,可你想一想,要是你提前把他生出来,那他就算是早产,将来本可以登仙的人,万一差那么一点点修不成正果,你说你后不后悔?” 后不后悔?要是真有那么一天,那肯定悔得肠子都青了。 卫襄的确没生过娃,但她也不是没养过孩子。 前世的养子就是她一个人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再怎么说那孩子聪明懂事没让她费什么心,也少不了付出心血。 而现在肚子里这个,千真万确是与她血脉相连的亲生子。 山林间的凉风习习而过,如同母亲的手拂过卫襄的脸,让她慢慢冷静了不少。 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卫襄心里到底还是生出了些许柔情。 “怀胎十年”这个事实给她带来的巨大冲击也在慢慢的消减。 是的,这是她的孩子,这是她之前曾经愿意拿命相护的孩子。 “算了算了,我也就是随口说说他真的要在我肚子里待十年,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反正我也不能直接把他从我肚子里拿出来!” 卫襄不情不愿的嘟囔了一句,又很快转身离开了。 小白猫这才看了一眼隐蔽在旁边的尉迟嘉,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您看,我说的还行吧?” “嗯。” 尉迟嘉依旧是一张高冷的脸,淡淡地点头道。 说完也没给予小白猫更多的夸奖,转过身就要去追卫襄。 小白猫连忙跳过去,蹲在了尉迟嘉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等等,我还有件事儿没跟您说。” “你说。”尉迟嘉停下来看着它。 “就是说呀,孕妇这个心思呀,很难猜的,说翻就翻,您别看小仙子这会儿想通了,可她哪会儿万一再想不通了又该怎么办?” “有我在,她不会想不通的。” 尉迟嘉眼神警惕地看了小白猫一眼: “反倒是你,能说会道,在她面前如此卖力的游说,又到底是想得到什么?” “我就是好心,我都是为了胖胖呀,毕竟小仙子是胖胖的主人,她要是不好,胖胖也就不好了。” 小白猫连忙眯起眼睛,遮去了眼底的精光,继续谄媚道。 可这样的掩饰在尉迟嘉面前,不但无用,反而更让人疑惑。 尉迟嘉忽然伸出手,没有任何前兆地掐着小白猫的脖子将它拎了起来,举到了自己面前: “机会只有一次,说不说,在你。” “……” 在这一刹那,小白猫心底几乎生出来一种张开嘴吼死尉迟嘉的冲动,但是它的喉咙被尉迟嘉掐住,任凭它百般挣扎也没能发出一点儿声音。 所以,它说什么呀?它能说什么啊?! 真是气死猫了! 小白猫在心里将尉迟嘉骂了一千遍一万遍,最终也还是只能闭上眼,向着尉迟嘉低下了它向来高贵的头颅。 虽然尉迟嘉是人类,但他对于小白猫的臣服还是看得懂的。 他松开了手,将小白猫扔到了地上。 小白猫抱着脖子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儿,才喘过气儿来: “咳,咳咳……我,我其实根本没什么野心和企图,我就是想让小仙子晚一点生孩子,让我,让我做好准备……” “做什么准备?难道你想对我们的孩子不利?” “没有没有,你就是给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啊……”小白猫可怜巴巴地说道,“我只不过是想把自己修炼得更厉害一些,等到神胎出世的时候,能够多吸取一些神明之气,早些修成正果而已……” “什么神气?什么修成正果?” 尉迟嘉皱眉问道。 很显然,乾坤兽无所不知的声名并非谣言,它所知道的一切,远超人类。 感觉到尉迟嘉身上最后一丝杀气也收敛了起来,小白猫才算是舒了一口气,悄咪咪地活动了一下筋骨,乖巧可爱地趴在了尉迟嘉面前,将自己已然无法隐藏的心思娓娓道来: “你也知道,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来自上古的神兽,我见过真正的神明,我也见过神明出世是什么样子的——别看你和小仙子如今都是神明,但你们这最多算是后天神明,并非生来就是神明,真正厉害的就是你们孩子那种,一生出来就是神明,占尽先天优势。当然,对我来说,最关键的并不是你们的孩子是什么样的神明,我在意的,是先天神明降临到这个世界之时带来的神明气息。” “你在混沌界的人间也是位列国公的人,所以你应该知道,凡是帝王豪杰出世,往往伴随着种种异象,什么红光满室,什么香气飘飘,其实那些都是那些人生来自带的祥瑞之气,凡人在旁边看到或者闻到,往往也会分到些许福分,以后的人生不说大富大贵,至少也能一辈子顺顺利利,无忧忧虑。至于你们的孩子,那就更不得了了,出生之时必定会带有神明气息,凡人若是沾染到了,大富大贵是肯定的,神兽妖怪之类沾染到,则会修为大增,而我……” 小白猫说着,眼底浮现出兴奋的神采: “我要是能沾染上神明气息,我就不用总是指望胖胖给我生孩子增强后代血脉了——我自己就能借助神明气息,唤起我血脉中的祖先神力,成为最为强大的神兽!” “那你不是应该盼着襄襄生孩子吗?为什么还希望孩子在她腹中多待上几年?” “因为在母体中待的时间越长,你家孩子生出来以后身负的神明之力就越强大,而他降生之时所带的神明气息,也就越浓烈。” 小白猫说完,抬起头眼巴巴的看着尉迟嘉,眼底闪烁着祈求的光芒: “所以你不必防着我,我绝对不会对你的孩子有什么不利的心思,我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希望他能够顺顺利利出生,你尽管放心好了!” “是吗?” 尉迟嘉自然不会因为小白猫说了这些话,就对它完全放心。 或许在别的事情上,他可以放松警惕,但是事关卫襄和孩子,他冒不起那个险。 尉迟嘉警告小白猫:“我不管你抱着什么样的心思,都不许再在她身边绕来绕去,如果我的孩子有半点闪失,我都唯你是问!” “是是是,您放心,不到小仙子生孩子的那天,我绝对不会轻易近前。” “希望你最好能做到。” 尉迟嘉最后瞥了小白猫一眼,转身离去。 小白猫望着尉迟嘉离去的背影一动未动,过了好久才朝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之后,对着尉迟嘉离去的方向狠狠地“嗤”了一声。 其实它原本是想告诉他,孩子能在母体肚子里待多长时间,其实也是受母亲情绪影响的,但他现在居然这么来威胁它,那它才懒得张口告诉他呢,哼。 接下来的日子,卫襄依旧过得悠哉悠哉,肚子一点没大,胃口也一点没减,吃得好睡得好,比从前还要悠闲几分。 直到半年以后她才略略觉得自己的肚子貌似鼓起来了一点点。 而这个时候,程无心刚好也带着沈良夜穿过时空之门来看她。 程无心已经听说了“神胎”之事,看着卫襄这身怀“一年多”孕却还平坦无比的肚子,也觉得颇为稀奇: “小师妹,你这生个孩子简直是比哪吒她娘还厉害……” “大师姐你也知道哪吒啊?快快,给我讲讲!” 卫一听程无心说这个,顿时来了兴趣,扔了手里的果子就缠上了程无心。 程无心看着她身手利索的模样,被吓了一大跳,顾不得诧异,连忙伸手扶住了: “小师妹你悠着点,我可不是来给你讲故事的,我是来看你到底什么时候生孩子的。” “生孩子?那还远着呢,没个十年八年生不出来。” “哎,也真是太远了,大家都还眼巴巴地等着你生孩子呢!” “你们都等着我生孩子干嘛呀,想要孩子,你就快点和二师兄成亲,自己去生啊!” 卫襄朝着程无心眨眨眼睛: “你们要是速度快的话,说不准我的孩子生出来,还要管你们的孩子叫哥哥姐姐呢!” “行了,别贫嘴了,说正经的,整个东海的修仙者都在等着你生孩子呢。” 程无心看着卫襄,意味深长地说道。 卫襄瞬间炸毛: “什么意思?谁?他们想干什么?!” 第558章 你好,我是主宰 而且,她隐约听到有人在骂她是怎么回事? 蓝衣的女子拍了拍耳朵,确定这不是自己的幻听。 沉思片刻,她很快恍然大悟: “哎,这大概又是那个不听话的女主角在自行发展吧?唉,苦逼的我,连个人物命运线都掌控不了了,真是失败呀。” 女子摇头晃脑地感叹了一番,起身出门,意念一转,很快就站在了蓬莱阁大殿外面的悬崖上,双手负在身后,眺望远方。 远方红衣的程无心和蓝衣的沈良夜,仙姿翩翩,联袂而归。 女子望着他们的身影良久,感慨不已: “这也真是的,本来想弄个悲剧的,怎么生生就变成大团圆的喜剧了?还有,我原来的女主去哪里了?” 心里琢磨着这个问题,女子就在程无心来到她面前的时候顺手把她拦下了: “怎么,是去通知你的小师妹躲着我了是吗?”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又何必来问我?” 程无心不知道眼前人心里又在想些什么,态度警惕而冷淡。 蓝衣女子笑了: “哎,我说好歹也是我把你创造出来的,你可千万别对我这个样子。不然,你信不信我把你给写死?” “把我给写死?” 程无心眼神冷了几分,语气依旧十分平静: “看来在你心里,认定了你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你能决定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是吗?” “难道不是吗?” 蓝衣女子露出得意的笑容: “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你们每一个人,甚至是这世界上的一只蝼蚁,都是我创造出来的——这一点,就算这个世界上的人永远无法想明白,但我想,你心里应该是清楚的。” “那么你的心里应该也清楚,我们只是你创造出来的人,而不是你创造出来的傀儡——从你将我们创造出来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有了自己的思维,有了自己的灵魂,并非你完全能够掌控。” 程无心冷冷地说道,看向女子的眼神中带着深深的厌恶: “所以,请你将你的自以为是稍稍收敛一点,不要妄图掌控我们所有的悲喜,改变我们所有人的命运。” “如果连你们的悲喜都掌控不了,连你们的命运我都无法决定,那我创造出你们来干什么?” 蓝衣女子双手负于身后,在悬崖边漫步,环顾着这个浩瀚飘渺的世界,脸上是对所有一切的轻蔑: “狂妄自大的穿越者,难不成你以为你穿越到这个世界来,你就能够帮助这个世界的人来抵抗我所定下的命运吗?” 女子带着嘲讽的声音飘散在风中,抬手间,远处的波涛涌起,更远处的小岛渐渐沉没入海,仿佛沧海桑田,只是在她的一念之间。 而海面上很快就出现了修仙者的影子,响起了蓬莱弟子惊慌失措的喊声: “不好了,海啸了,海啸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忽然之间我们的栖身之地就没有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纵然身为修仙者,在巨大的天地之变来临时,依然惊慌失措,惶恐难安。 而远处发生的这一切,就像是刻意演给程无心看的一场戏。 蓝衣女子如愿以偿看到了程无心眼底微微的震撼,微微一笑,得意而张狂的声音再度响起: “怎么样?还要怀疑我主宰这个世界的能力吗?你不要忘了,这个世界只是我的一场梦,你们只是我在这个梦境里创造出来的临时演员而已。” “我想要将你们换掉,便能轻而易举的换掉,我想要将这个世界的一切摧毁,便能瞬间摧毁,而你们,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创造这个世界的人,真的可以这样蔑视她所创造出来的每一个灵魂,每一个活生生的人吗? 听着远处惊慌失措的叫声和波涛汹涌的拍击声,程无心有一瞬间是绝望的。 但是当她闭目片刻,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心底还是生出了一丝丝希望—— 眼前这个女子的外貌面容,和小师妹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啊,就如同照着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程无心忽然之间就笑了。 “不,你并没有掌控得了自己的世界,甚至你不得不跟自己的世界妥协——如果你肯照照镜子的话,你就会发现,你心里的那个女主角已经变了。” “镜子?” 蓝衣女子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随手一捞,手心里就变换出一张镜子来,对准了她自己的脸。 然后程无心如愿以偿的听到了一声尖叫: “不,不可能,我不是长这个样子,我想要的那个女主也不是这个样子!” “你果然是按照自己的样子创造出来的女主——原来曾经有人跟我说过,写书的人都很自负,以为天上地下自己最好,是真的。” 程无心眼底最后一丝迷茫和恐惧终于消失了,她朝着惊讶的女子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 “你以为你是主宰,岂不知,当你主宰别人的时候,别人也会主宰你。” “你什么意思?” 蓝衣女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但是程无心绝对不可能向她耐心解释。 “我没什么意思,我的意思就是说,如果你觉得你还可以主宰这个世界,那你尽管主宰,我,拭目以待。” 程无心淡然一笑,脚步轻盈的走开了。 没错,这个世界或许真的只是那个女子笔下的一场梦,但是,人能做梦,梦也能反过来影响人啊,这么简单的道理,她居然不明白。 呵,她终于不用担心了。 蓬莱阁内,德山老头看着大弟子从那个蓝衣女子身边走来,心里依旧充满了种种疑惑。 面对这个仿佛凭空出现,径自找上门来的女子,向来做事果决的的大弟子居然不许任何人动她,那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毕竟这个人到蓬莱的这些天,几乎是改头换面,从一开始模样有些像曾经的苏沫言,到如今彻底变得跟自己的小徒弟一模一样,怎一个诡异了得。 而且这个人所说所做的一切,几乎是一语成谶,仿佛天生带着一种掌控世界的力量,每次看着她,总感觉心惊肉跳。 这要是将来兴风作浪,谁又能阻止得了她呢? 德山老头越想心情越沉重,待到程无心走进蓬莱阁大殿,德山老头立刻封了门,问道: “无心,你老实告诉我,她到底是什么人?” 而且,她隐约听到有人在骂她是怎么回事? 蓝衣的女子拍了拍耳朵,确定这不是自己的幻听。 沉思片刻,她很快恍然大悟: “哎,这大概又是那个不听话的女主角在自行发展吧?唉,苦逼的我,连个人物命运线都掌控不了了,真是失败呀。” 女子摇头晃脑地感叹了一番,起身出门,意念一转,很快就站在了蓬莱阁大殿外面的悬崖上,双手负在身后,眺望远方。 远方红衣的程无心和蓝衣的沈良夜,仙姿翩翩,联袂而归。 女子望着他们的身影良久,感慨不已: “这也真是的,本来想弄个悲剧的,怎么生生就变成大团圆的喜剧了?还有,我原来的女主去哪里了?” 心里琢磨着这个问题,女子就在程无心来到她面前的时候顺手把她拦下了: “怎么,是去通知你的小师妹躲着我了是吗?”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又何必来问我?” 程无心不知道眼前人心里又在想些什么,态度警惕而冷淡。 蓝衣女子笑了: “哎,我说好歹也是我把你创造出来的,你可千万别对我这个样子。不然,你信不信我把你给写死?” “把我给写死?” 程无心眼神冷了几分,语气依旧十分平静: “看来在你心里,认定了你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你能决定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是吗?” “难道不是吗?” 蓝衣女子露出得意的笑容: “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你们每一个人,甚至是这世界上的一只蝼蚁,都是我创造出来的——这一点,就算这个世界上的人永远无法想明白,但我想,你心里应该是清楚的。” “那么你的心里应该也清楚,我们只是你创造出来的人,而不是你创造出来的傀儡——从你将我们创造出来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有了自己的思维,有了自己的灵魂,并非你完全能够掌控。” 程无心冷冷地说道,看向女子的眼神中带着深深的厌恶: “所以,请你将你的自以为是稍稍收敛一点,不要妄图掌控我们所有的悲喜,改变我们所有人的命运。” “如果连你们的悲喜都掌控不了,连你们的命运我都无法决定,那我创造出你们来干什么?” 蓝衣女子双手负于身后,在悬崖边漫步,环顾着这个浩瀚飘渺的世界,脸上是对所有一切的轻蔑: “狂妄自大的穿越者,难不成你以为你穿越到这个世界来,你就能够帮助这个世界的人来抵抗我所定下的命运吗?” 女子带着嘲讽的声音飘散在风中,抬手间,远处的波涛涌起,更远处的小岛渐渐沉没入海,仿佛沧海桑田,只是在她的一念之间。 而海面上很快就出现了修仙者的影子,响起了蓬莱弟子惊慌失措的喊声: “不好了,海啸了,海啸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忽然之间我们的栖身之地就没有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纵然身为修仙者,在巨大的天地之变来临时,依然惊慌失措,惶恐难安。 而远处发生的这一切,就像是刻意演给程无心看的一场戏。 蓝衣女子如愿以偿看到了程无心眼底微微的震撼,微微一笑,得意而张狂的声音再度响起: “怎么样?还要怀疑我主宰这个世界的能力吗?你不要忘了,这个世界只是我的一场梦,你们只是我在这个梦境里创造出来的临时演员而已。” “我想要将你们换掉,便能轻而易举的换掉,我想要将这个世界的一切摧毁,便能瞬间摧毁,而你们,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创造这个世界的人,真的可以这样蔑视她所创造出来的每一个灵魂,每一个活生生的人吗? 听着远处惊慌失措的叫声和波涛汹涌的拍击声,程无心有一瞬间是绝望的。 但是当她闭目片刻,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心底还是生出了一丝丝希望—— 眼前这个女子的外貌面容,和小师妹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啊,就如同照着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程无心忽然之间就笑了。 “不,你并没有掌控得了自己的世界,甚至你不得不跟自己的世界妥协——如果你肯照照镜子的话,你就会发现,你心里的那个女主角已经变了。” “镜子?” 蓝衣女子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随手一捞,手心里就变换出一张镜子来,对准了她自己的脸。 然后程无心如愿以偿的听到了一声尖叫: “不,不可能,我不是长这个样子,我想要的那个女主也不是这个样子!” “你果然是按照自己的样子创造出来的女主——原来曾经有人跟我说过,写书的人都很自负,以为天上地下自己最好,是真的。” 程无心眼底最后一丝迷茫和恐惧终于消失了,她朝着惊讶的女子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 “你以为你是主宰,岂不知,当你主宰别人的时候,别人也会主宰你。” “你什么意思?” 蓝衣女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但是程无心绝对不可能向她耐心解释。 “我没什么意思,我的意思就是说,如果你觉得你还可以主宰这个世界,那你尽管主宰,我,拭目以待。” 程无心淡然一笑,脚步轻盈的走开了。 没错,这个世界或许真的只是那个女子笔下的一场梦,但是,人能做梦,梦也能反过来影响人啊,这么简单的道理,她居然不明白。 呵,她终于不用担心了。 蓬莱阁内,德山老头看着大弟子从那个蓝衣女子身边走来,心里依旧充满了种种疑惑。 面对这个仿佛凭空出现,径自找上门来的女子,向来做事果决的的大弟子居然不许任何人动她,那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毕竟这个人到蓬莱的这些天,几乎是改头换面,从一开始模样有些像曾经的苏沫言,到如今彻底变得跟自己的小徒弟一模一样,怎一个诡异了得。 而且这个人所说所做的一切,几乎是一语成谶,仿佛天生带着一种掌控世界的力量,每次看着她,总感觉心惊肉跳。 这要是将来兴风作浪,谁又能阻止得了她呢? 第559章 这是在造反? 而且,她隐约听到有人在骂她是怎么回事? 蓝衣的女子拍了拍耳朵,确定这不是自己的幻听。 沉思片刻,她很快恍然大悟: “哎,这大概又是那个不听话的女主角在自行发展吧?唉,苦逼的我,连个人物命运线都掌控不了了,真是失败呀。” 女子摇头晃脑地感叹了一番,起身出门,意念一转,很快就站在了蓬莱阁大殿外面的悬崖上,双手负在身后,眺望远方。 远方红衣的程无心和蓝衣的沈良夜,仙姿翩翩,联袂而归。 女子望着他们的身影良久,感慨不已: “这也真是的,本来想弄个悲剧的,怎么生生就变成大团圆的喜剧了?还有,我原来的女主去哪里了?” 心里琢磨着这个问题,女子就在程无心来到她面前的时候顺手把她拦下了: “怎么,是去通知你的小师妹躲着我了是吗?”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又何必来问我?” 程无心不知道眼前人心里又在想些什么,态度警惕而冷淡。 蓝衣女子笑了: “哎,我说好歹也是我把你创造出来的,你可千万别对我这个样子。不然,你信不信我把你给写死?” “把我给写死?” 程无心眼神冷了几分,语气依旧十分平静: “看来在你心里,认定了你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你能决定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是吗?” “难道不是吗?” 蓝衣女子露出得意的笑容: “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你们每一个人,甚至是这世界上的一只蝼蚁,都是我创造出来的——这一点,就算这个世界上的人永远无法想明白,但我想,你心里应该是清楚的。” “那么你的心里应该也清楚,我们只是你创造出来的人,而不是你创造出来的傀儡——从你将我们创造出来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有了自己的思维,有了自己的灵魂,并非你完全能够掌控。” 程无心冷冷地说道,看向女子的眼神中带着深深的厌恶: “所以,请你将你的自以为是稍稍收敛一点,不要妄图掌控我们所有的悲喜,改变我们所有人的命运。” “如果连你们的悲喜都掌控不了,连你们的命运我都无法决定,那我创造出你们来干什么?” 蓝衣女子双手负于身后,在悬崖边漫步,环顾着这个浩瀚飘渺的世界,脸上是对所有一切的轻蔑: “狂妄自大的穿越者,难不成你以为你穿越到这个世界来,你就能够帮助这个世界的人来抵抗我所定下的命运吗?” 女子带着嘲讽的声音飘散在风中,抬手间,远处的波涛涌起,更远处的小岛渐渐沉没入海,仿佛沧海桑田,只是在她的一念之间。 而海面上很快就出现了修仙者的影子,响起了蓬莱弟子惊慌失措的喊声: “不好了,海啸了,海啸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忽然之间我们的栖身之地就没有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纵然身为修仙者,在巨大的天地之变来临时,依然惊慌失措,惶恐难安。 而远处发生的这一切,就像是刻意演给程无心看的一场戏。 蓝衣女子如愿以偿看到了程无心眼底微微的震撼,微微一笑,得意而张狂的声音再度响起: “怎么样?还要怀疑我主宰这个世界的能力吗?你不要忘了,这个世界只是我的一场梦,你们只是我在这个梦境里创造出来的临时演员而已。” “我想要将你们换掉,便能轻而易举的换掉,我想要将这个世界的一切摧毁,便能瞬间摧毁,而你们,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创造这个世界的人,真的可以这样蔑视她所创造出来的每一个灵魂,每一个活生生的人吗? 听着远处惊慌失措的叫声和波涛汹涌的拍击声,程无心有一瞬间是绝望的。 但是当她闭目片刻,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心底还是生出了一丝丝希望—— 眼前这个女子的外貌面容,和小师妹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啊,就如同照着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程无心忽然之间就笑了。 “不,你并没有掌控得了自己的世界,甚至你不得不跟自己的世界妥协——如果你肯照照镜子的话,你就会发现,你心里的那个女主角已经变了。” “镜子?” 蓝衣女子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随手一捞,手心里就变换出一张镜子来,对准了她自己的脸。 然后程无心如愿以偿的听到了一声尖叫: “不,不可能,我不是长这个样子,我想要的那个女主也不是这个样子!” “你果然是按照自己的样子创造出来的女主——原来曾经有人跟我说过,写书的人都很自负,以为天上地下自己最好,是真的。” 程无心眼底最后一丝迷茫和恐惧终于消失了,她朝着惊讶的女子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 “你以为你是主宰,岂不知,当你主宰别人的时候,别人也会主宰你。” “你什么意思?” 蓝衣女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但是程无心绝对不可能向她耐心解释。 “我没什么意思,我的意思就是说,如果你觉得你还可以主宰这个世界,那你尽管主宰,我,拭目以待。” 程无心淡然一笑,脚步轻盈的走开了。 没错,这个世界或许真的只是那个女子笔下的一场梦,但是,人能做梦,梦也能反过来影响人啊,这么简单的道理,她居然不明白。 呵,她终于不用担心了。 蓬莱阁内,德山老头看着大弟子从那个蓝衣女子身边走来,心里依旧充满了种种疑惑。 面对这个仿佛凭空出现,径自找上门来的女子,向来做事果决的的大弟子居然不许任何人动她,那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毕竟这个人到蓬莱的这些天,几乎是改头换面,从一开始模样有些像曾经的苏沫言,到如今彻底变得跟自己的小徒弟一模一样,怎一个诡异了得。 而且这个人所说所做的一切,几乎是一语成谶,仿佛天生带着一种掌控世界的力量,每次看着她,总感觉心惊肉跳。 这要是将来兴风作浪,谁又能阻止得了她呢? 德山老头越想心情越沉重,待到程无心走进蓬莱阁大殿,德山老头立刻封了门,问道: “无心,你老实告诉我,她到底是什么人?” 而且,她隐约听到有人在骂她是怎么回事? 蓝衣的女子拍了拍耳朵,确定这不是自己的幻听。 沉思片刻,她很快恍然大悟: “哎,这大概又是那个不听话的女主角在自行发展吧?唉,苦逼的我,连个人物命运线都掌控不了了,真是失败呀。” 女子摇头晃脑地感叹了一番,起身出门,意念一转,很快就站在了蓬莱阁大殿外面的悬崖上,双手负在身后,眺望远方。 远方红衣的程无心和蓝衣的沈良夜,仙姿翩翩,联袂而归。 女子望着他们的身影良久,感慨不已: “这也真是的,本来想弄个悲剧的,怎么生生就变成大团圆的喜剧了?还有,我原来的女主去哪里了?” 心里琢磨着这个问题,女子就在程无心来到她面前的时候顺手把她拦下了: “怎么,是去通知你的小师妹躲着我了是吗?”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又何必来问我?” 程无心不知道眼前人心里又在想些什么,态度警惕而冷淡。 蓝衣女子笑了: “哎,我说好歹也是我把你创造出来的,你可千万别对我这个样子。不然,你信不信我把你给写死?” “把我给写死?” 程无心眼神冷了几分,语气依旧十分平静: “看来在你心里,认定了你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你能决定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是吗?” “难道不是吗?” 蓝衣女子露出得意的笑容: “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你们每一个人,甚至是这世界上的一只蝼蚁,都是我创造出来的——这一点,就算这个世界上的人永远无法想明白,但我想,你心里应该是清楚的。” “那么你的心里应该也清楚,我们只是你创造出来的人,而不是你创造出来的傀儡——从你将我们创造出来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有了自己的思维,有了自己的灵魂,并非你完全能够掌控。” 程无心冷冷地说道,看向女子的眼神中带着深深的厌恶: “所以,请你将你的自以为是稍稍收敛一点,不要妄图掌控我们所有的悲喜,改变我们所有人的命运。” “如果连你们的悲喜都掌控不了,连你们的命运我都无法决定,那我创造出你们来干什么?” 蓝衣女子双手负于身后,在悬崖边漫步,环顾着这个浩瀚飘渺的世界,脸上是对所有一切的轻蔑: “狂妄自大的穿越者,难不成你以为你穿越到这个世界来,你就能够帮助这个世界的人来抵抗我所定下的命运吗?” 女子带着嘲讽的声音飘散在风中,抬手间,远处的波涛涌起,更远处的小岛渐渐沉没入海,仿佛沧海桑田,只是在她的一念之间。 而海面上很快就出现了修仙者的影子,响起了蓬莱弟子惊慌失措的喊声: “不好了,海啸了,海啸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忽然之间我们的栖身之地就没有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纵然身为修仙者,在巨大的天地之变来临时,依然惊慌失措,惶恐难安。 而远处发生的这一切,就像是刻意演给程无心看的一场戏。 蓝衣女子如愿以偿看到了程无心眼底微微的震撼,微微一笑,得意而张狂的声音再度响起: “怎么样?还要怀疑我主宰这个世界的能力吗?你不要忘了,这个世界只是我的一场梦,你们只是我在这个梦境里创造出来的临时演员而已。” “我想要将你们换掉,便能轻而易举的换掉,我想要将这个世界的一切摧毁,便能瞬间摧毁,而你们,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创造这个世界的人,真的可以这样蔑视她所创造出来的每一个灵魂,每一个活生生的人吗? 听着远处惊慌失措的叫声和波涛汹涌的拍击声,程无心有一瞬间是绝望的。 但是当她闭目片刻,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心底还是生出了一丝丝希望—— 眼前这个女子的外貌面容,和小师妹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啊,就如同照着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程无心忽然之间就笑了。 “不,你并没有掌控得了自己的世界,甚至你不得不跟自己的世界妥协——如果你肯照照镜子的话,你就会发现,你心里的那个女主角已经变了。” “镜子?” 蓝衣女子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随手一捞,手心里就变换出一张镜子来,对准了她自己的脸。 然后程无心如愿以偿的听到了一声尖叫: “不,不可能,我不是长这个样子,我想要的那个女主也不是这个样子!” “你果然是按照自己的样子创造出来的女主——原来曾经有人跟我说过,写书的人都很自负,以为天上地下自己最好,是真的。” 程无心眼底最后一丝迷茫和恐惧终于消失了,她朝着惊讶的女子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 “你以为你是主宰,岂不知,当你主宰别人的时候,别人也会主宰你。” “你什么意思?” 蓝衣女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但是程无心绝对不可能向她耐心解释。 “我没什么意思,我的意思就是说,如果你觉得你还可以主宰这个世界,那你尽管主宰,我,拭目以待。” 程无心淡然一笑,脚步轻盈的走开了。 没错,这个世界或许真的只是那个女子笔下的一场梦,但是,人能做梦,梦也能反过来影响人啊,这么简单的道理,她居然不明白。 呵,她终于不用担心了。 蓬莱阁内,德山老头看着大弟子从那个蓝衣女子身边走来,心里依旧充满了种种疑惑。 面对这个仿佛凭空出现,径自找上门来的女子,向来做事果决的的大弟子居然不许任何人动她,那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毕竟这个人到蓬莱的这些天,几乎是改头换面,从一开始模样有些像曾经的苏沫言,到如今彻底变得跟自己的小徒弟一模一样,怎一个诡异了得。 而且这个人所说所做的一切,几乎是一语成谶,仿佛天生带着一种掌控世界的力量,每次看着她,总让人感觉心惊肉跳。 她要是将来兴风作浪,谁又能阻止得了她呢? 第560章 开始反击 “你?” 蓝衣女子回过头,发现自己身后的水面上,凭空漂浮着一个容貌俊美的男子,正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她微怔片刻,就恍然明悟,满腔怒气顿时变成了同情,朝着尉迟嘉点点头: “原来是你啊,可怜的炮灰男配。” 虽然听不懂“炮灰男配”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但是尉迟嘉和卫襄都能肯定这不是什么好话。 卫襄和尉迟嘉遥遥地对视一眼,朝着尉迟嘉做了个“开始”的手势。 尉迟嘉点点头,没等那蓝衣女子再说什么,手中一道金光打过来,直接就将蓝衣女子给劈得从石头上掉了下去。 “啊!” 蓝衣女子一声惊叫,跌入水中,刹那间被湍急的河水淹没。 但是主宰到底是主宰,她创造出来的世界里,河水可以吓到她,却绝对淹不死她,没多大会儿,她就又浮出了水面,凌空立在了河面上,扬手直指尉迟嘉: “我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给你设定成一个悲情的炮灰,让你有转圜的余地,我就应该将你设定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反派,让你永远都没有翻身的可能!” “哎哎,你指谁呢?” 卫襄走上前,手中灵力骤然变成长剑,拍开了蓝衣女子盛气凌人的手指头: “他是我的男人,你居然也敢指着他?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对,还有你,该死的蝼蚁,我就应该让你一开始就死,不应该让你拖拖拉拉活那么久,现在来给我添堵!” 被自己笔下的人物一再挑衅,蓝衣女子终于崩溃,气急败坏地朝着卫襄嚷嚷道。 卫襄冷哼: “是你来给我添堵好吧?还不该让我拖拖拉拉活那么久,你真以为你手握我们的生杀大权啊?傻叉一个!” 说完,卫襄朝着空无一物的河面上挥手: “小的们,给我上!让这个傲慢的女人知道知道,我们这些蝼蚁的力量。” “就凭你?”蓝衣女子似乎觉得卫襄这话非常可笑,发出了嘲讽和讥诮的笑声:”这是我创造的世界,你的生死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哎,废话真多,就是大师姐说得,反派往往死于话多。”卫襄也不反驳,只是十分惋惜地叹道。 下一瞬,还没等蓝衣女子就卫襄的这句话做出任何反应,湍急的河水中就忽然伸出一条又一条的巨大触手,像是藤条一般牢牢地缠在了蓝衣女子的身上,在她的呼喊声冒出来以前,就将她牢牢拖入了水底。 八爪怪平时没少被卫襄揍,现在好不容易抓到这个跟卫襄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带着某种“揍不了真人揍个替身也好”的阴暗心思,动起手来格外卖力。 当然,心里这么想归心里这么想,表面上他还是得骂骂咧咧讨卫襄的欢心: “老子这么厉害的八爪怪,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蝼蚁了?什么你创造的世界,明明就是小仙子创造的世界,这么说你还要不要脸?啊呸!” 已经在水底等待多时的西泠一见这架势,也一摆尾巴,兴奋地窜了过来: “快快,把人按住,我来冻死她!” “哎哎,注意分寸,冻成冰块就可以了,可别真冻死了,小仙子不依的……” “好吧,真讨厌。”西泠很失望地应了,然后张开大嘴,对着水底惊恐的蓝衣女子露出一个海豚专属的微笑:“你好啊,我们的猎物。” 蓝衣女子:……说好的我是主宰呢? 说好的我创造的人由我安排呢? 河岸上,卫襄一边享用着胖胖屁颠屁颠送过来的果子,一边看着脚底下慢慢结成冰碴子的河面,甚是悠闲。 很多人都说人的命运是很难改变的,可她卫襄向来就是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主儿。 要是她自己想不开不想活了也就算了,可她自己想活着,那就谁也别想弄死她。 胖胖与主人心意相通,眼瞅着主人这不显山不露水的狠劲儿,心里不免哆嗦,哆嗦完了又觉得奇怪: “小姐姐,既然这个女人这么烦人,咱们干脆弄死她好了,你干嘛还跟八爪怪和西泠说不许弄死她呢?” “哟,没看出来,胖胖比我还狠嘛。” 卫襄刚刚察觉胖胖哆嗦,正想安慰它让它别怕,就听见它这么问,顿时笑了,真不愧是她的镇魂兽啊,跟她的想法一样一样的。 不过很可惜啊,大师姐说过,这个世界里,除了曾经的苏沫颜和凌瀚,那个来自未来的神棍也不能轻易弄死,不然的话三千大世界都可能崩塌。 很显然,这女人就是那个来自未来的神棍,而她口口声声地说自己创造了这个世界,并不是空穴来风。 就是不知道,她所谓的创造,是像自己这样徒手造物,还是说有别的手段。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重要了,毕竟,不管是哪一种,都是要挨揍的不是? 漫漫长夜过去以后,在尉迟嘉的小心照料之下,美美地睡了一觉的卫襄又踩着晨曦来河边看可怜的“猪仔”了。 蓝衣女子已经多次利用自己的造物主优势从两只妖怪的手里逃脱了,但是,最后她才发现,自己多逃一次,无非就是多挨顿打而已,因为那个万恶的女配除了在水底安排了这两只妖怪以外,还在水面上安排了两只朱雀,一只蛇妖,一只龙猫和一只白猫,和一只狡猾的狐狸精! 一个人都没有,但是妖怪却这么多,还是她写书的时候手贱,个个都给开了异能的妖怪! 这真是……特么的自己坑自己啊! 等到她最后一次浮上水面的时候,刚好就看到了因为一夜好眠而容光焕发的卫襄。 “你这个该死的女配,你是不是想造反?你信不信我一回到我的世界里,我就立刻把你写死?我会让你碎尸万段,魂飞魄散……不,我会让你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十八层地狱?不好意思,幽冥城主是我小弟,他可能不会同意你的这个提议。” 卫襄呲牙一笑,顺手将蓝衣女子又按了回去: “如果三千世界真的是你创造的,那前世我们所经历的一切不幸就都是你造成的,那我可就不光光是造反了,我觉得,我很有必要弄死你。” “你?” 蓝衣女子回过头,发现自己身后的水面上,凭空漂浮着一个容貌俊美的男子,正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她微怔片刻,就恍然明悟,满腔怒气顿时变成了同情,朝着尉迟嘉点点头: “原来是你啊,可怜的炮灰男配。” 虽然听不懂“炮灰男配”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但是尉迟嘉和卫襄都能肯定这不是什么好话。 卫襄和尉迟嘉遥遥地对视一眼,朝着尉迟嘉做了个“开始”的手势。 尉迟嘉点点头,没等那蓝衣女子再说什么,手中一道金光打过来,直接就将蓝衣女子给劈得从石头上掉了下去。 “啊!” 蓝衣女子一声惊叫,跌入水中,刹那间被湍急的河水淹没。 但是主宰到底是主宰,她创造出来的世界里,河水可以吓到她,却绝对淹不死她,没多大会儿,她就又浮出了水面,凌空立在了河面上,扬手直指尉迟嘉: “我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给你设定成一个悲情的炮灰,让你有转圜的余地,我就应该将你设定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反派,让你永远都没有翻身的可能!” “哎哎,你指谁呢?” 卫襄走上前,手中灵力骤然变成长剑,拍开了蓝衣女子盛气凌人的手指头: “他是我的男人,你居然也敢指着他?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对,还有你,该死的蝼蚁,我就应该让你一开始就死,不应该让你拖拖拉拉活那么久,现在来给我添堵!” 被自己笔下的人物一再挑衅,蓝衣女子终于崩溃,气急败坏地朝着卫襄嚷嚷道。 卫襄冷哼: “是你来给我添堵好吧?还不该让我拖拖拉拉活那么久,你真以为你手握我们的生杀大权啊?傻叉一个!” 说完,卫襄朝着空无一物的河面上挥手: “小的们,给我上!让这个傲慢的女人知道知道,我们这些蝼蚁的力量。” “就凭你?”蓝衣女子似乎觉得卫襄这话非常可笑,发出了嘲讽和讥诮的笑声:”这是我创造的世界,你的生死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哎,废话真多,就是大师姐说得,反派往往死于话多。”卫襄也不反驳,只是十分惋惜地叹道。 下一瞬,还没等蓝衣女子就卫襄的这句话做出任何反应,湍急的河水中就忽然伸出一条又一条的巨大触手,像是藤条一般牢牢地缠在了蓝衣女子的身上,在她的呼喊声冒出来以前,就将她牢牢拖入了水底。 八爪怪平时没少被卫襄揍,现在好不容易抓到这个跟卫襄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带着某种“揍不了真人揍个替身也好”的阴暗心思,动起手来格外卖力。 当然,心里这么想归心里这么想,表面上他还是得骂骂咧咧讨卫襄的欢心: “老子这么厉害的八爪怪,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蝼蚁了?什么你创造的世界,明明就是小仙子创造的世界,这么说你还要不要脸?啊呸!” 已经在水底等待多时的西泠一见这架势,也一摆尾巴,兴奋地窜了过来: “快快,把人按住,我来冻死她!” “哎哎,注意分寸,冻成冰块就可以了,可别真冻死了,小仙子不依的……” “好吧,真讨厌。”西泠很失望地应了,然后张开大嘴,对着水底惊恐的蓝衣女子露出一个海豚专属的微笑:“你好啊,我们的猎物。” 蓝衣女子:……说好的我是主宰呢? 说好的我创造的人由我安排呢? 河岸上,卫襄一边享用着胖胖屁颠屁颠送过来的果子,一边看着脚底下慢慢结成冰碴子的河面,甚是悠闲。 很多人都说人的命运是很难改变的,可她卫襄向来就是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主儿。 要是她自己想不开不想活了也就算了,可她自己想活着,那就谁也别想弄死她。 胖胖与主人心意相通,眼瞅着主人这不显山不露水的狠劲儿,心里不免哆嗦,哆嗦完了又觉得奇怪: “小姐姐,既然这个女人这么烦人,咱们干脆弄死她好了,你干嘛还跟八爪怪和西泠说不许弄死她呢?” “哟,没看出来,胖胖比我还狠嘛。” 卫襄刚刚察觉胖胖哆嗦,正想安慰它让它别怕,就听见它这么问,顿时笑了,真不愧是她的镇魂兽啊,跟她的想法一样一样的。 不过很可惜啊,大师姐说过,这个世界里,除了曾经的苏沫颜和凌瀚,那个来自未来的神棍也不能轻易弄死,不然的话三千大世界都可能崩塌。 很显然,这女人就是那个来自未来的神棍,而她口口声声地说自己创造了这个世界,并不是空穴来风。 就是不知道,她所谓的创造,是像自己这样徒手造物,还是说有别的手段。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重要了,毕竟,不管是哪一种,都是要挨揍的不是? 漫漫长夜过去以后,在尉迟嘉的小心照料之下,美美地睡了一觉的卫襄又踩着晨曦来河边看可怜的“猪仔”了。 蓝衣女子已经多次利用自己的造物主优势从两只妖怪的手里逃脱了,但是,最后她才发现,自己多逃一次,无非就是多挨顿打而已,因为那个万恶的女配除了在水底安排了这两只妖怪以外,还在水面上安排了两只朱雀,一只蛇妖,一只龙猫和一只白猫,和一只狡猾的狐狸精! 一个人都没有,但是妖怪却这么多,还是她写书的时候手贱,个个都给开了异能的妖怪! 这真是……特么的自己坑自己啊! 等到她最后一次浮上水面的时候,刚好就看到了因为一夜好眠而容光焕发的卫襄。 “你这个该死的女配,你是不是想造反?你信不信我一回到我的世界里,我就立刻把你写死?我会让你碎尸万段,魂飞魄散……不,我会让你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十八层地狱?不好意思,幽冥城主是我小弟,他可能不会同意你的这个提议。” 第561章 前世的结局 “造反?” 不得不承认,猛然间听到这两个字,程无心不是一般的心动。 可是…… “小师妹呀,这造反也是要讲究方法的,你说像我们生活在她的世界里,最多就是不听她指挥而已,像你现在这样,就算把她拖在这里,拼命地揍,也没有什么用处啊!” 程无心觉得这个问题相当棘手。 至于道理嘛,很简单,就比如你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你很不满意所发生的一切,但你能力不够,不能掌控梦境,并没有办法改变。 反之亦然,梦境里的一切也并不能对你真正的造成什么真正的伤害,哪怕你在梦境里死了,一觉醒来,你还是活生生的。 所以,哪有什么办法能真正的造反啊? 卫襄却躺在草地上想了想,有了个主意: “大师姐,她不就是靠一支笔创造世界的吗?她可以,我们也可以呀。你现在就回混沌界去,去长安找我爹,让我爹给你找出整个大周文笔最好的人,让那个人跟你来,也创造出一个世界来。” 这话听得程无心有点儿懵: “小师妹,你的意思是……我怎么觉得我听不懂啊?” “哎呀,大师姐你这么聪明的人,居然还有你听不懂的事情?我的意思呢,就是说,她既然仗着我们是她笔下的人物,为所欲为,那我们干脆也把她变成我们笔下的人物好了。” 卫襄拍掌说道,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这个主意好: “这样一来呢,她是死是活,她对这个世界还能不能构成影响,就由我们说了算!” “你,你这个想法……小师妹,我还是没懂。” 程无心并不是没有见识的人,可这会儿她真的被卫襄这思路整的很懵。 卫襄也并不在意程无心到底懂了没有,只是一股劲儿的厮缠着程无心,催道: “哎呀,大师姐这件事你就快去办吧,等你把人带来了,我这个主意到底好不好你就知道了!” “这……” 程无心思考片刻,毅然答应: “也罢,就先死马当成活马医吧,总之,就算我们收拾不了她,也不能轻易放她回去来收拾我们就是了。” “嗯嗯,就是这个道理,就算真的没用,我也不会让她回去的,就让她在这里去做她的春秋大梦吧!” 卫襄阴恻恻地笑道。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蓝衣女子在河里浮浮沉沉,始终没有上来过,但是也真如程无心所料,这种折磨对她顶多也就是一些心理上的打击,并不能给她造成真实的伤害。 而且,就算她是一只耗子,卫襄这只猫也觉得玩够了。 卫襄命令八爪怪把她给提到了自己面前,笑眯眯的拍了拍她的脸,顺手还替她理了理湿漉漉的长发: “怎么样?玩的开心吗?” “开心你妹!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 长达半个月的折磨,终于让蓝衣女子崩溃了,口不择言的破口大骂起来。 但是这种谩骂对于厚脸皮的卫襄来说,顶多就是挠痒痒,甚至连挠痒痒都不如。 她一点儿也没动怒,笑嘻嘻的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了那女子面前: “来来来,看看这个,认识这是什么吗?” “这是搜魂符?我呸,这根本就不是属于你的东西!” “哟,不错嘛,果然是你创造的世界呀,连这个都能一眼看得出来——不过这个东西到底属不属于我,好像你说了也不算。” 卫襄手里捏着那张符纸,一点一点的移到了蓝衣女子的额头上,嫣然一笑: “只是你既然能创造出这么好的东西来,自己不能亲自试一试也是蛮可惜的,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体验一下它的威力吧。” “不,你这个混蛋,你这个贱人!” 蓝衣女子万万没想到卫襄居然真的敢对她用这个东西,惊恐的尖叫起来。 但是在这里,她再怎么尖叫也是没有用的。 一群小妖怪围在她身边,眼睁睁的看着她这个创造者受苦受难,面容绝美的男子更是站在一旁,神情冰冷,对卫襄的这般行径视若无睹。 当那张符终于贴到她的额头上,一阵凉意钻入脑海中的时候,蓝衣女子终于绝望的放弃了挣扎,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呜呜呜,写书有风险,码字需谨慎—— 谁他喵的让这些该死的配角逆袭的啊! 卫襄对很多人和妖用过搜魂这个东西,但她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丰富多彩的识海。 或者说这里是一个书籍的汪洋更为恰当一些。 卫襄曾经见过大周皇宫内的藏书阁,也曾在蓬莱的藏书阁里一口气儿待了三天三夜。 她自认为见识过浩瀚的书海,但还真没见过这样缤纷多彩的书阁。 各种各样的书厚厚的堆叠在一起,看似杂乱无章,但是翻一翻却又发现井然有序。 各种小说,各种史料,各种常识大全,应有尽有。 而这些,都不过是用来写一本名《成仙攻略》的言情小说。 小说里,学渣女生穿越到了古代,利用自己甜美的长相和天真直率的性格,在各类美男中混的风生水起,最后和男主一起携手找到了长生不老药,飞升仙界修成正果。 卫襄从来没有看过这种话本子,觉得很是稀奇,坐在蓝衣女子的识海中,津津有味的将整本小说看了一遍。 看完了又忍不住感叹: “要说这作者也真是苦逼,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写出来的书却没几个人看,唉,何苦呢。” 感叹完了,卫襄却突然发现在小说里她根本就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 “难道,我并不在她创造的世界里,还是我没仔细看?” 卫襄有点儿纳闷,于是又将那本书仔仔细细翻了一遍,总算在男女主角携手寻找长生不老药的那一个情节里面,一个细微到几乎被人忽略的细节里,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但是这个影子也几乎是淡的没有,只是说这是一个很可悲的人,年轻的时候,因为犯下大错被逐出师门,老了以后又被人丢进了语凝海,机缘巧合之下,被炼成了长生不老药,成全了女主和男主的飞升之路。 看完了这个情节,卫襄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啪的一声将整本书扔进了蓝衣女子的识海,原地开骂: “卧槽,什么狗屁作者,居然让老娘的下场这么悲惨!孤独一辈子还不够,死了还要被练成长生不老药,你特么真是个变态!” 不过前世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她死了以后,到底是怎么被丢进语凝海的? 这个该死的作者,不但要虐她,还要留这种狗屁悬念! 卫襄怒气冲冲地冲出了识海,抬脚就踹了蓝衣女子一脚: “说,你最后到底把老娘给怎么样了?!” 一般人要是被用了搜魂符,根本没有这么快就能恢复意识,但是身为一个能够创造出虚拟世界的作者,蓝衣女子的精神力本来就是常人难以企及的,在卫襄从她识海中出来的一刹那,她也立刻就恢复了清醒。 看到卫襄这么凶巴巴样子,她露出嘲讽的笑容: “怎么?你不是很厉害吗?连我都想杀掉,你还猜不出你自己的结局吗?” “你这个恶心的死作者,鬼知道你会给我编排什么变态的结局!” 卫襄怒气冲冲的喊了一句之后又很快镇定下来: “不过你安排的什么结局,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的命运我做主,你休想再主宰我们!” “襄襄说的对,我们的命运根本无需问她,最后的结局,我来告诉你就好。” 尉迟嘉及时从身后揽住了卫襄,修长的手掌覆盖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语气格外柔和: “不要太激动,小心我们的孩子。” “哼,要不是顾及着孩子,我才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你给我等着!” 卫襄朝着蓝衣女子恶狠狠地威胁道。 “我等着?我就不信你到底能把我怎么样!” 蓝衣女子得到一点喘息机会,就又恢复了之前的傲气冲天。 不过是一本书里虚拟的人物,还想将他这个作者怎么样,简直不要太天真! 而看到程无心带回来的那个人以后,卫襄也是惊呆了,第一时间提出怀疑: “大师姐,我大周再怎么没人,也不至于连个新科状元都没有吧?我要的是能写话本子的人,你给我找个道士来干啥?!” “你说的没错,我原本是想带个状元探花什么的过来,可是皇后娘娘说了,这个道士最合适。” 程无心淡定地解释。 “哦,我姐说的?” 卫襄除了佩服大师姐,就是听自己大姐的话,既然是大姐的意思,那必定有大姐的用意。 不过,她怎么瞅着这眉清目秀的小道士,越瞅越眼熟? 卫襄在脑海里搜刮了好几遍,才试探着轻唤出声: “贺微?” 原本面无表情的小道士,听到卫襄这一声呼唤,终于破了功,露出笑容: “卫仙子别来无恙?” “我很好很好,原来是你啊,看来姐姐让你来真的是有她的深意!” 卫襄大喜。 贺微是谁啊?是她刻意想要教好的未来大佬呀。 前世,贺微这个人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卫襄都知道他是个很厉害的人,这辈子他提前开始修行,现在应该已经很厉害了。 在一旁歪脑袋瞅着贺微的狐狸精,也是眼前一亮,想起了贺微是谁—— 这不就是那个在长安夜色中跟它撞了个满怀,最后将它带去卫国公府的小道士吗? 当日小仙子庇护了他,现在这是来报恩了吗?那以后是不是就能常常看到他了? 狐狸精瞬间激动起来。 站在远处的朱云看到狐狸精这个激动的样子,不知为何,心中居然生出隐隐生出醋意来—— 不就是个小道士吗?干嘛这么激动?狐狸精见了道士应该扭头就跑才是,这么一脸兴奋和期待是怎么回事? 于是很快,朱云就和站在卫襄身后的尉迟嘉一起黑了脸。 贺微也很快就察觉到了这两个男人的隐隐的敌意,但这都不重要了。 别人想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到底能不能替卫仙子排忧解难。 好在贺微并没有辜负卫襄的期望,等到听程无心和卫襄将所有的事情仔仔细细说了一遍之后,他并没有如同卫襄想象中那般露出目瞪口呆的惊讶神情来。 反倒是凝眉肃然道: “之前我也曾经怀疑过,我们这个世界有人在无形中操控,现在看来,我的感觉是真的。” “你有感觉?”卫襄颇为惊讶。 贺微点点头: “没错,有时候我明明做过的事情,问周围的人却都说我没有做过,我还曾为此自我怀疑过,但是后来,这种情况越来越多,同样一件事情,我记忆中的场景和别人记忆中的场景完全不一样,我就怀疑这个世界出了问题。” “厉害,真厉害。”卫襄不禁给贺微竖了个大拇指。 要不是大师姐的种种提示和这个蓝衣女子莫名其妙的出现,她根本不会想到什么世界啊,操控啊上面去。 但是人家贺微就不一样,人家就能举一反三,找出不对劲的地方来。 卫襄走到贺微面前,伸手拍了拍贺微的肩膀: “既然你之前就有所怀疑,现在情况也跟你说清楚了,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你看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卫仙子你说的办法就很好。” 贺微朝着卫襄露出赞许的笑容: “她如此肆无忌惮的安排我们的命运,如此不将我们放在眼里,无非就是觉得这个世界是她创造的,她可以为所欲为罢了。那我们现在,就让她进入我笔下的世界,感受一番身不由己的苦楚好了。” “苦楚?好,请吧,你即刻开始动笔!” 卫襄将早就准备好的笔墨纸砚摆在了贺微面前。 贺微却摆摆手,没有动那些笔墨纸砚,而是微微合上眼睛,手中燃起一道符,等符化成灰烬之后,直接塞入嘴中吞了下去。 “你这是干什么?”卫襄看不明白。 “我要用我的灵力为她编织一个梦境。” 贺微朝着卫襄笑了笑: “我们最好的反击,的确就是将她从织梦人变成梦中人——我们曾经经历的一切,她也要经历了。” 第562章 终于要生了 很快卫襄就得知道了,这个嚣张的蓝衣女子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灵月。 按照程无心的说法,这很可能也不是这个女子的真名,而是她的笔名字但是无关紧要了,她既然曾经叫这个名字,那这个名字就是她的代号。 贺微在编织梦境的时候,直接就给梦中的女子起名为灵月。 然后贺微也没有,花费什么心思去想新的剧情,直接就把灵月自己写的那本《成仙攻略》的剧情安在了灵月自己身上。 但是灵月可没那么好运气能捞个女主当当,而是成为了一个最不起眼的女配。 在这个梦境里,她一心倾慕男主,但却被女主死死打压,受尽各种人间坎坷苦楚,最终凄惨而死。 至于说凄惨到什么程度呢,就连卫襄看了都有些于心不忍: “这也太倒霉了吧,什么坏事都让她给摊上了,简直比原著里的炮灰们还要惨。” “嗯,惨是惨了点,但是有句话说的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想必经过这一遭,她会更懂事吧。” 贺微笑微微地说道。 站在旁边的尉迟嘉和朱云一看见贺微露出这种笑容,就不约而同的皱眉。 在尉迟嘉的记忆里,贺微只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道士,但如今的何为看起来颇有些仙风道骨,眉清目朗,看起来格外的让人……不喜。 尤其是襄襄对着他满眼崇拜的样子,更是让人觉得心中不爽。 尉迟嘉毫不犹豫的拥着卫襄走开,朱云也趁机拽着狐狸精走远。 狐狸精原本还打算等贺微闲下来了,跟贺微叙叙旧呢,朱云就这么把它拽开,它满心的不高兴: “你这是做什么呀?我都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几句话呢。” “你为什么要跟他多说话?他是道士,你是狐狸精,难道等着他把你捉回去吗?” 朱云冷着脸说道。 这就让狐狸精心中不爽了: “干嘛呀?他是道士怎么了,他是道士他又没有伤害过我,而且他那样好的一个人,你干嘛这么说他?” “哦,那照你的意思说他是好人,我就不是个好人了?” “我什么时候说你不是个好人了?哎,我说你怎么无理取闹呀?” 狐狸精愤怒的问道。 “是我无理取闹,还是你们眉来眼去太过分?” 朱云被狐狸精这么一吼,顿时又生气又委屈,转身就走: “那你跟他在一起吧,再也不要来找我!” “不找就不找,随你。” 狐狸精傲娇的扬起头颅,一副绝对不会低头的样子。 这下朱云彻底没了台阶下,只能委屈的转过头,默默的走开了。 程无心看到了,抬水将狐狸精捉了过来,问道: “你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这样招惹他干什么?” “我哪里招惹他了,我谁也没招惹,是他非要往我头上扣帽子!哼,浅薄的男人!” 狐狸精俨然一副动了气的样子。 程无心无奈,只得拍了拍狐狸精的脑袋,劝诫道: “不管从前你是如何随心所欲招蜂引蝶,你现在既然决定和他在一起了,就不要做出什么让他误会的事情来,要是真伤了他的心可就不好了。” “可我到底做什么让他误会的事情了?我自从见了贺微,我连一句话都没跟他多说呢,我干什么了?” “你真的不知道你干什么了吗?你敢说你之前看着贺微的时候,抛过去的那几个媚眼儿不是故意的?” “我那哪里是抛媚眼儿啊,我就是很正常的看!你们要是觉得我那是在抛媚眼,那我有什么办法?我是狐狸精啊,天生桃花眼,我也没办法啊。” 狐狸精委屈极了,但又不敢对程无心怎么样,气急败坏之下,嚷嚷了几句,撒开四蹄就跑了。 程无心望着狐狸精远去的背影,好笑的摇了摇头: “这心思活泛的狐狸精找了朱云这么一个老实人,唉,迟早也是相互折磨的命……” 八爪怪在旁边听到了,连连点头: “没错,妖怪就应该跟妖怪在一起,干什么要去找人类,人类都不是好东西,难道她连这个最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吗?” “嗯?你什么意思?”程无心被八爪怪这忽然的插话给吓了一跳,但又觉得这家伙话中颇有深意。 八爪怪的脸上顿时就现出几份羞涩来,人也忸怩起来: “其实,我也没什么意思,我就是觉得她长得也挺美的,跟我这样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大妖在一起才是正理……” 程无心惊呆了: “你,你居然移情别恋了,你之前不是一直跟胖胖套近乎吗?” “唉,套近乎有什么用呀?胖胖那家伙眼睛简直就是长在头顶上,连乾坤兽都看不上,你觉得它能看得上我?” 这……好吧,妖怪的感情可真是如水一般,随波逐流啊。 此等感情纠纷实在不是她这样的人类能够解决的。 罢了罢了,还是不要插手,避而远之的好。 但是程无心不管,自然有人来管,天空中两只红色的鸟儿,忽然间就如同鹰隼一般当空而下,狠狠的朝着狐狸精啄了过去: “你这个该死的狐狸精,居然敢对我主人有二心,我们啄死你!” “卧槽,你们这两只死鸟,居然敢啄我,小心我让你们主子把你们炖了喝汤!” 狐狸精也不是吃素的,跳起来就反击,原本清静的河边顿时打坐一团,那场面叫一个热闹。 “不好了,不好了,小姐姐,他们打起来了!” 胖胖远远的望见了,立刻屁颠屁颠的去找卫襄报告这件事。 不过这会儿的卫襄可没心思去管什么狗屁倒灶的小妖怪打架事件,她正在听尉迟嘉说前世的结局。 至今为止,卫襄只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前世大约是死了才重生的,可到底是怎么死的,死了以后尉迟敬看到的那份将她归葬蓬莱的遗嘱又是怎么回事? 这一切的疑惑,都让她也顾不上追究尉迟嘉把她从贺微身边拽走的事情,竖起耳朵聚精会神的听尉迟嘉讲前世最后的结局。 而说起前世最后的结局,尉迟嘉也是不胜唏嘘感慨: “你真以为尉迟敬是个十分孝顺的孩子吗?” “怎么,他不孝顺吗?我觉得这孩子挺孝顺的呀,一直以来都将我奉为亲母,对着你的排位也是一直老老实实跪下喊爹的呀!这些你当时活在小花的体内,你应该也是亲眼看到的!” “是是是,要是从这个角度来说呢,他也的确是孝顺,可是你挑儿媳妇的眼神可真是不怎么样。” 尉迟嘉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将激动的卫襄重新按回自己怀里,安抚道: “尉迟敬的确是想将你送回东海安葬的,可是咱们那位好儿媳早早就进宫将这件事情告诉了皇上,于是你的好外甥为了保住你的遗体,直接就下令将尉迟敬给软禁了起来,直到你下葬之后,才将他给放出来。” “居然还有这种事情?王氏这个败家娘们!” 卫襄怒了: “亏她平时还恭恭敬敬喊我母亲呢,难道我死了以后连自己的遗体都做不了主吗?” “你可不是做不了主吗?那个时候蓬莱覆灭已久,人间对于蓬莱的传说,也早已经飘渺无踪,皇上就觉得这份遗嘱定然是有人胡编乱造的,所以才如此行事。” 尉迟嘉很平静地说道。 卫襄却从这份平静中听出了不同寻常: “那你呢?我死了以后,那份遗嘱哪儿来的?” “是我,偷偷帮你写的。”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尉迟嘉也不再隐瞒,坦白了一切: “我知道回到东海蓬莱一直都是你的心愿,只可惜自从你被逐出蓬莱以后,蓬莱就成了卫国公府所有人的禁忌,你死以后根本就没人敢说这个话,我就只好代劳,将你的心愿写了出来。” “嗯,不仅如此,到最后还是你带着我的骨灰回的东海……可是,为什么在那本书的情节里,我最后变成了长生不老药,被他们给吃了?” “那可能是因为,我们一起跳进语凝海的时机,实在是不巧吧。” “语凝海?我不是归葬蓬莱了吗,怎么又跑到语凝海去了?” “那是因为,我听说过一个传说——传说今生有遗憾的人,只要抱着必死之心跳入语凝海,那么,就能够得到一个自己想要的来生。” 尉迟嘉的眼神中有些许躲闪和愧疚: “很抱歉,襄襄,我没能按照你最后的心愿将你葬入蓬莱故地。” “抱着必死之心跳下去,就能得到一个自己满意的来生?” 卫襄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反应过来以后,看向尉迟嘉的眼神渐渐就充满了柔情: “所以,你就带着我的骨灰,跳进了语凝海?你难道不怕,自己就那么白白死了,最终也没有得到一个满意的来生吗?” “这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没能得到一个满意的来生,但最后我能和你葬在一处,我也是乐意之至的,再说,我这不是得到了我想要的来生吗?” 崇明界的阳光自从这个世界有了生机之后,已经不再那样强烈,此时柔柔的阳光从云层的背后照下来,笼罩在眼前面容绝美的男子身上,映着他温柔的笑意,让卫襄忍不住就花了眼。 “傻不傻啊你……” 她凝视尉迟嘉片刻,张开双臂,再度扑进了他怀里,将脸埋在了他的胸前,心中那种忽如其来的感动,无法言喻。 “不傻呀,你看,今生,我不但没死,我还得到了你的爱,我们还成了亲,有了孩子——所以,襄襄,我那一瞬间的必死之心,是值得的。” 值得的,都是值得的。 这一刻,前世所有经历的种种坎坷和孤独,都彻底离卫襄远去。 “尉迟嘉,谢谢你,谢谢。” 卫襄环抱着尉迟嘉的双臂又收紧了些,低声笑道。 贺微从梦境中回过神来的时候,远远望见的就是两人相依相偎的身影,在铺天盖地的美景中,如同最亮丽的那一道,闪闪发光,熠熠生辉。 贺微笑了笑,收回目光,看向自己手心里那个透明的梦境。 佛家有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对于道家而言,方寸之间,其实也可自成一界。 就比如他编织出来的梦境,看似小巧玲珑,实则包罗万千。 那个曾经主宰着别人命运的女子,在梦境中沉沦挣扎,百般反抗,终是徒劳。 等到两个月之后,她被从梦境中放出来的时候,失魂落魄,整个人犹如一副空荡荡的躯壳。 程无心看着她的样子也怪可怜的,但想一想前世大家的遭遇,又实在对她生不出什么同情来。 最终想了想,还是布下了一个结界,将自己和灵月笼罩在其中,这是以一个穿越者的身份与她对话: “你瞧,你再怎样给他们安排了成为炮灰的命运,你也抵挡不了他们对彼此的爱。或许你能主宰得了你笔下的剧情,但你永远主宰不了人心。这就是你为什么写一本扑一本的原因吧,希望你回去以后好好反省一下,以后不要再这么自以为是。” 其他的话还好,唯独这句“写一本扑一本”犹如一根刺狠狠的刺在了凌月的心上,让她心间陡然一痛,终于神魂归位,愤怒的朝着程无心喊道: “你凭什么说我主宰不了人心?你们又懂得什么是人心!难道我自己写的书,我自己都做不了主了吗?况且一本书里根本不可能只有主角只有正派,总要有反派有炮灰,总要有人来,这样才是一个完整的故事,这是写作最基本的道理,这怎么能怪我?” “没错,你说的也很有道理,但是你忘了,决定一个人命运的,并非你给他安排的人生道路,而是他的性格。” 程无心真心实意的劝道: “写出反派,写出炮灰并不是你的错,你最错的是强行违背他们的性格,让他们发展自己的命运。如果从一开始你就设定好了他们的性格,那你就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性格来走,是好是坏,与你无尤,你说是吗?” “怎么能与我无尤?那是我创造出来的世界啊,我的世界只有我自己能做主!” 尽管程无心苦口婆心地劝说,但是灵月却完全领会不了程无心的意思,难道在最后一眼看向程无心的时候,充满了怨愤和孤注一掷: “我永远不会向你们这些蝼蚁低头,我会让你们尝到真正的无能为力!” 第563章 神仙宝宝 因为这股怨愤实在是太过明显,程无心很快就防备起来,觉得灵月肯定是要搞事情。 但是程无心也是没想到灵月搞事情的对象既不是她,也不是尉迟嘉和卫襄,而是大家都疏忽了的贺微。 灵月从结界里出来以后,恨恨地看了一眼卫襄,然后在卫襄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纵身一跃,朝着旁边的一块大石头撞去。 卫襄对她这般举动很是诧异,带着几分嘲讽劝解道: “哟,你这是要自杀啊?可你自己应该知道,你在这个世界里根本就死不了,何苦要自找苦吃,白白受罪呢?” 面对卫襄的嘲讽,灵月没有做声。 她已经没有了对骂的力气,只是恨恨地盯着卫襄,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带着让人格外不舒服的沉沉之意。 卫襄皱眉,正要问问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悔改,却发现这女人忽然间……不见了! “卧槽,她跑了?!” 卫襄狠狠吃了一惊,立刻四顾寻找。 但是和那女人一起不见的,还有贺微。 “大师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卫襄有点儿慌。 程无心一开始也有点儿慌,但是当她看到贺微留下的那个梦境之后,瞬间淡定了很多。 按照常理来说,梦境都是虚无缥缈的,但是贺微创造出来的这个梦境却像是一个水晶球一般玲珑剔透,真实存在。 程无心将水晶球捧在手心里,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发现水晶球里所发生的一切都栩栩如生,犹如现代的摄录机一般将场景重现。 但很快程无心就发现,只有她一个人能够看到水晶球里发生的事情,卫襄和尉迟嘉无论怎么看,那个水晶球都只是一个寻常的水晶球,晶莹剔透,没什么特别之处。 卫襄忧心忡忡: “大师姐,到底怎么回事?贺微去了哪里?他会不会有危险?” “他被灵月带回了我们的那个世界……至于会不会有危险,这个不好说。”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被带回去的不仅是魂魄,而是他整个人,而且他混得还挺是风生水起。” 程无心看着水晶球里发生的一切,很是出乎意料。 “咦,他刚刚消失,大师姐你就知道他过得风生水起了?” “那当然,天上才一日,地上已千年,空间和空间之间,差的不光是距离,还有时间。” “哦,这个我懂,就像是我们在崇明界过了一年,鸿蒙界已经过了好几千年,那大师姐快告诉我,贺微在你们那个世界里做什么啦?” “他……既精通五行八卦,又长得玉树临风,又会编织梦境……” “所以?”卫襄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等着程无心说出答案。 “所以他先是成了一个受人敬仰的算命先生,然后又成了一个国际巨星,最后他改行当畅销书作者去了。” “算命先生我知道,可是国际巨星是什么?畅销书作者又是什么?” 卫襄对这些名词无法理解。 程无心想了想,尽量用卫襄能听得懂的语言来解释了一下: “就是说他做腻了算命先生以后,改行去当戏子了,成了名角,最后呢,又去做了和灵月一般的行当,专门写各种催人泪下的话本子。” “贺微也开始写那些狗血言情小说了?”卫襄顿时沮丧,十分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那倒也不是,他就故意和灵月作对而已。” 程无心看着水晶球里贺微和灵月你来我往斗得不亦乐乎,也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样很好呀,有他和灵月作对,灵月就没有心思来收拾我们了,估计我们所处的世界很快就会被灵月遗忘的。” “遗忘?如果她真的将这个世界遗忘了,我们会怎么样?” “当然是安安静静的生活下去呀。” “那我们这个世界会不会崩塌?”卫襄时刻谨记程无心曾经的教诲。 “不会。” 程无心摇摇头,给了卫襄一个安心的眼神: “没有她的插手,我们才能找到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命运。” “那她,不是口口声声说不会放过我们吗?” “可是这里对她来,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梦境而已啊。” 程无心对着卫襄露出微笑: “就比如小师妹你梦中梦到了一个十分可恶的人,你在梦里发誓一定要杀了他,可是等你醒来以后发现那是一个梦,你还会继续纠结在这个梦里吗?” “我当然纠结……可是梦醒了,我能去哪里找那个人呢?那最后也是只能是算啦……对,就是这样!” 卫襄也终于反应过来,高兴地拍掌大笑: “对对对,在这个世界里我们不能把她怎么样,她出了这个世界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就是这个道理,况且,她以为我们是在她编织的梦境里,而她,又何尝不是活在别人编织的梦境里呢?” 程无心仰头看着头顶蔚蓝的天空,幽幽叹道。 “这……” 卫襄向来不喜欢读书,对于程无心这种有内涵的感叹,她很是迷糊。 她隐约知道大师姐的这种想法,大约和那些书生所说的老庄学说差不多,可这么费脑子的事情,让她再想下去,她也想不明白呀。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事情了,反正这些都是虚无飘渺的事情,管他怎么样呢,又不影响我今天多吃一碗饭!” 卫襄很快就将这点疑难抛诸脑后,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 “乖宝宝,娘亲带你吃饭去!” 程无心看着卫襄那历经一年却只是微微隆起的小肚子,想起了一个传说中的人物: “小师妹啊,你这孩子可是跟哪吒没什么两样,硬生生要在娘肚子里比别人多待许多年,可见生出来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他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这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就因为怀着他,我都不能回去混沌界看爹娘看师父,真是太讨厌了。” “还未出世,就被雷劈,如此被上天嫉妒,你肚子里的小家伙也真是没谁了。所以小师妹,你还是想开些吧,好好在这里待着,等他生出来以后,我们再想办法吧。” “除此以外,我还有别的办法吗?” 卫襄怏怏地说道,表示认命,表示妥协。 反正这怀个孩子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累人的事儿,生就生了吧。 卫襄十分天真地想着。 然后等到怀孩子的第三年,卫襄才发觉自己的这份天真。 两年的时光一闪而逝,卫襄在崇明界过得十分舒坦,毕竟这是她一手创造出来的世界,她完全做主,该吃吃,该喝喝,时不时再去看看自己捏出来的人类进化到哪里了,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儿,一点都没有孕妇的烦恼和辛苦。 但这过日子嘛,向来是乐极就会生悲,刚刚觉得自己怀孕不辛苦,转眼间卫襄就将吃到嘴里的鱼给吐了出来。 “呕……” 先前根本就不知道孕吐为何物的卫襄,华丽丽的开启了自己的孕吐历程,吐了整整两个月。 尉迟嘉索性什么事情也不做了,每日里跟在卫襄身边寸步不离,以满足卫襄的一切要求为准则。 直到第五年上,肚子高高隆起的卫襄这才结束了自己的孕吐生涯。 摸着自己的小肚子的时候,她再也难以平静,满心都是等这家伙出来了,该怎么收拾他。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无论卫襄怎么样的不愿意,怎么样的难受苦恼,年年月月,如水而过,总算熬到了孩子降生之时。 早就摩拳擦掌的小白猫自然是做好了万全准备,不光要蹭点儿仙气,还找了个仙藤上结出来的葫芦,打算收集剩下的神气儿。 胖胖对它的这种行径嗤之以鼻: “你能得到多少好处,那是你自己的造化,你就算把神气儿全部都给收集起来,也没用!” “不试试怎么能知道没用?反正小仙子的神气儿到时候全都是我的!” “哼,你可不要想的太美!反正我告诉你,到时候你要安安静静待着还行,要敢出什么幺蛾子,小心我们把你撕碎!” 胖胖才不在意什么神气儿仙气儿,一切以小仙子的安危为重。 因为此时的崇明界,的确算不上太平。 原本安静美好又祥和的世界,此时乌云遍布,风云雷动,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紫色天雷,密密麻麻集结在天空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仿佛就等着卫襄腹中的孩子生出来,就要将其劈成碎片。 尉迟嘉看了看天空,心情越来越沉重,与守候在侧的程无心还有特意赶来的芜青师叔商议之后,直接将卫襄装入了混元鼎中。 此时最终的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他们的孩子必然不是凡人,生来便受天地嫉妒与忌惮。 因为这股怨愤实在是太过明显,程无心很快就防备起来,觉得灵月肯定是要搞事情。 但是程无心也是没想到灵月搞事情的对象既不是她,也不是尉迟嘉和卫襄,而是大家都疏忽了的贺微。 灵月从结界里出来以后,恨恨地看了一眼卫襄,然后在卫襄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纵身一跃,朝着旁边的一块大石头撞去。 卫襄对她这般举动很是诧异,带着几分嘲讽劝解道: “哟,你这是要自杀啊?可你自己应该知道,你在这个世界里根本就死不了,何苦要自找苦吃,白白受罪呢?” 面对卫襄的嘲讽,灵月没有做声。 她已经没有了对骂的力气,只是恨恨地盯着卫襄,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带着让人格外不舒服的沉沉之意。 卫襄皱眉,正要问问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悔改,却发现这女人忽然间……不见了! “卧槽,她跑了?!” 卫襄狠狠吃了一惊,立刻四顾寻找。 但是和那女人一起不见的,还有贺微。 “大师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卫襄有点儿慌。 程无心一开始也有点儿慌,但是当她看到贺微留下的那个梦境之后,瞬间淡定了很多。 按照常理来说,梦境都是虚无缥缈的,但是贺微创造出来的这个梦境却像是一个水晶球一般玲珑剔透,真实存在。 程无心将水晶球捧在手心里,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发现水晶球里所发生的一切都栩栩如生,犹如现代的摄录机一般将场景重现。 但很快程无心就发现,只有她一个人能够看到水晶球里发生的事情,卫襄和尉迟嘉无论怎么看,那个水晶球都只是一个寻常的水晶球,晶莹剔透,没什么特别之处。 卫襄忧心忡忡: “大师姐,到底怎么回事?贺微去了哪里?他会不会有危险?” “他被灵月带回了我们的那个世界……至于会不会有危险,这个不好说。”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被带回去的不仅是魂魄,而是他整个人,而且他混得还挺是风生水起。” 程无心看着水晶球里发生的一切,很是出乎意料。 “咦,他刚刚消失,大师姐你就知道他过得风生水起了?” “那当然,天上才一日,地上已千年,空间和空间之间,差的不光是距离,还有时间。” “哦,这个我懂,就像是我们在崇明界过了一年,鸿蒙界已经过了好几千年,那大师姐快告诉我,贺微在你们那个世界里做什么啦?” “他……既精通五行八卦,又长得玉树临风,又会编织梦境……” “所以?”卫襄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等着程无心说出答案。 “所以他先是成了一个受人敬仰的算命先生,然后又成了一个国际巨星,最后他改行当畅销书作者去了。” “算命先生我知道,可是国际巨星是什么?畅销书作者又是什么?” 卫襄对这些名词无法理解。 程无心想了想,尽量用卫襄能听得懂的语言来解释了一下: “就是说他做腻了算命先生以后,改行去当戏子了,成了名角,最后呢,又去做了和灵月一般的行当,专门写各种催人泪下的话本子。” “贺微也开始写那些狗血言情小说了?”卫襄顿时沮丧,十分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那倒也不是,他就故意和灵月作对而已。” 程无心看着水晶球里贺微和灵月你来我往斗得不亦乐乎,也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第564章 回家 混元鼎中,卫襄托着肚子在一片蒙蒙雾气中来回溜达,闲极无聊的时候就趴在混元鼎口朝着外面张望。 只见河岸上的柳枝随着狂风乱舞,程无心一袭红衣在风中猎猎作响,一柄长剑寒光闪闪,身后站着朱云和祝言,以及一干大大小小的妖怪,看起来气势十足。 卫襄不由得就拍掌称赞: “大师姐真不愧是大师姐,真有女侠风范!” “好了,大师姐这么辛苦在保护你,你就消停些。” 尉迟嘉将卫襄拉了回来,重新按回了雾气幻化而成床上,让她躺好。 可是躺在床上什么都不能干,真的很无聊啊。 卫襄摸着肚子,看着不远处忙碌的辰光和前来助产的幻蝶尊者,厚着脸皮开始打扰他们: “不都说生孩子会很痛的吗?我怎么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我是不是不正常啊?” “那是你还没到疼的时候,我劝卫仙子你还是好好休息,毕竟神胎可没有这么容易生下来的。常人女子怀胎十月,一朝分娩,您这是怀胎十年,分娩的时间定然也是按照十数倍来算的。” 幻蝶好心地告诫卫襄。 幻蝶虽然没有亲自生过孩子,但是她们同为女性,对女子生产之事还是很精通的,她此时忙着在卫襄身周布下一层又一层的幻境,以用于卫襄阵痛开始之后减轻疼痛。 卫襄听了,向来无所谓的心态瞬间就有点崩溃的迹象—— 十数倍?那岂不是说,别人疼一天,她得疼十几天?万一别人疼三天,她就得疼俩月?! 激动之下,卫襄一巴掌就拍在了自己肚子上: “小子,你给我听着,你要是敢在我肚子里磨磨蹭蹭不肯出来,小心你生出来我打你屁屁!” “卫仙子你这是做什么,肚子岂是能乱拍的?!” 卫襄这一举动将幻蝶尊者给吓了个够呛,连忙上前拦着,唯恐这个二货把她腹中的孩子拍出个好歹来。 而卫襄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很不满意自己还没出生就被母亲揍,很是不满地蹬了蹬腿,卫襄肚皮上立刻就很明显地鼓出来圆圆的一团,卫襄也忍不住“哎呦”了一声。 幻蝶一听卫襄这声“哎呦”,只当她是阵痛开始发作了,眼疾手快地捞过来一块早就准备好的布巾,直接塞进了卫襄口中。 尉迟嘉也第一时间扑过来紧紧地将卫襄抱在怀里,握住了她的手: “襄襄别怕,有我在,我在!” 差点儿被堵得背过气儿去的卫襄: 呜呜呜……谁说老娘要生了啊? 半日之后,第一道雷电也从空中劈下,直直朝着混元鼎奔了过来。 “咔嚓!” 紫色的雷电在空中发出震耳欲聋的炸响,让崇明界所有的生物都顿时觉得头皮一麻,神魂动荡。 天地间的万物此时都被这带着万钧之力的雷电所震慑,鸟雀虫蚁蛰伏在草丛中瑟瑟发抖,刚刚学会建造房屋的人类也找到安全的山洞躲了进去,唯有自混沌界而来的修仙者们不幸中招,被雷电捎带了那么一点点,几个修为不强的,瞬间就成了飞灰。 幸存的修仙者们面对这样如同天地浩劫一般的雷劫,魂飞魄散之余后悔不迭—— 早知道卫襄这个挨雷劈的家伙在崇明界还是要遭雷劈,一个个的跑来干嘛啊?送死吗? 他们早该知道,卫襄这家伙,向来就是坑死人不偿命,跟她沾上,就没个好结果! 而被他们在心里抱怨的卫襄,此时也感觉到了严重的不适。 虽然在第一道雷劈下来以前,程无心就遵循之前在混沌界的经验,带着身后的人和妖们护送着混元鼎入水以避雷劫,但是这些天雷是奔着卫襄肚子里的孩子来的,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躲过去? 每一道天雷劈下,那种被人拿着刀剖开肚子的感觉就要重来一次。 卫襄之前的满不在乎已经彻底消失无踪,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色煞白地揪紧了尉迟嘉的衣服,恨不得自己先拿把刀把肚子里的孩子给剖出来。 幻蝶见她这个样子,就知道这次是真的开始发动了,一边按照寻常妇人生产那样在一旁鼓励安慰卫襄,一边扇动翅膀,将自己的灵力合着布好的幻境一起送入卫襄体内,以减轻她的痛楚。 但是不为天地所容的神胎,又如何是轻易能降临到这个世上的呢? 天地之间的雷声越来越大,苍穹之上劈下来的雷电已经不再是一道一道的了,而是汇集在一起,像是密密麻麻的雨丝一般织成一张雷电之网,带着上天的愤怒和咆哮,向着苍茫大地笼罩而来。 这是来自上天的愤怒—— 何人居然敢拥有超越我的力量,何人居然能挑战我的威严?! 顺我者生,逆我者,必诛!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整个崇明界的天地之间,都充斥着紫色的雷电光芒,狂风大作间,飞沙走石,击碎无数脆弱的生灵。 原本生机勃勃的草木开始枯萎,原本奔流不息的河水开始停滞,倒灌上岸,大树摧折,山石垮塌,一副山崩地裂,天地末日的景象。 大量的灵力也随着这个世界的枯萎,开始从卫襄的身上一点一点地离去,那些原本还可以强忍着的疼痛渐渐变得如同刮骨钢刀,将卫襄的神智一点点搅碎。 混元鼎中,卫襄终究还是忍不住发出了第一声惨叫。 太疼了,实在是太疼了!疼得她恨不得这一刻直接死掉! 就像是有无数只厉鬼在啃食着她的躯体,卫襄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在一点点地溃散。 可是,她不能死啊,她的孩子还没有生下来,她真的不能死啊! “尉迟嘉,尉迟嘉……” 卫襄闭上眼睛,紧紧地反握住了尉迟嘉的手,痛苦地喊着。 尉迟嘉的眼睛都红了,墨色的眸中像是倾进了鲜血一般,一眼望去让人触目惊心。 “襄襄,不怕,我在……” 他垂头,将因为恐惧失去而颤抖的唇轻轻地贴在怀中女子的额头上,眼角的水光硬生生地被他逼了回去。 随后,他张开手心,手心里的金芒越来越盛,最终与卫襄的手心牢牢地贴在了一起,炽热的金芒瞬间暗淡消失,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卫襄疼痛的呼喊声也在同一刻戛然而止: “啊……啊,没那么疼了?” 疼痛消失得太过突然,卫襄几乎被撕裂的魂魄瞬间归位,她骤然睁开眼睛,惊喜地看向站在床前的幻蝶尊者: “不疼了,不疼了!太神奇了,云汐尊者,孩子是不是生出来了?” “……还没有生出来,卫仙子再等等。” 幻蝶尊者似乎有一瞬间的茫然不知所措,但是当床头那个拥着卫襄的男子如寒潭一般的双眸朝着她看过来的时候,她还是将原本要说出来的话默默地咽了回去,眼眸也很快低垂,掩去了眼底的震惊和讶异。 原本,她是不相信这世间有“感同身受”这四个字的,但是眼前这个人,却让她知道,原来真爱一个人的时候,是真的可以感同身受的。 卫襄听到云汐尊者这样说,却不免失望: “忽然间就不疼了,我还以为生出来了呢……唉,生个孩子可真难!” 卫襄刚刚说完,就感觉有一滴很轻的东西落在了她的脸上。 她抬手一摸,摸到了一滴湿湿的液体。 再仰头看,发现尉迟嘉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正一颗一颗的掉下来。 卫襄吓了一跳,连忙伸手为他拂去汗水,诧异极了: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是我在生孩子,你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生孩子呢。” “嗯,是我太紧张了。” 尉迟嘉温柔的笑一笑,重新将卫襄抱在了怀里,轻轻的拍着,像是哄孩子一般温柔哄劝着: “好了,趁着这会儿不疼,好好睡一会儿,养足了精神,等着我们的孩子降生就好。” “嗯嗯,你说的对,我得好好睡一觉,不然生孩子会没力气的!” 卫襄也是早就已经被疼痛折磨的失去了全部力气,这会儿好不容易不疼了,跟尉迟嘉说了两句就昏昏沉沉的陷入了梦乡,总算睡了一个囫囵觉。 等卫襄睡安稳以后,尉迟嘉额头上的青筋才一根一根的跳了出来。 一直在混元鼎中各处徘徊的辰光,此时也看出了端倪,和幻蝶一样静静站立在一旁,用震惊的眼神望着尉迟嘉。 这个男人,居然用秘术将卫襄所遭受的一切痛苦全都转移到了他自己身上—— 虽然很多男人会口口声声的说爱自己的女人,会在自己的女人生孩子的时候为她打气加油,默默守候,但是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这个份儿上? 同为男人,辰光觉得,自己可能永远都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做到这个份儿上吧。 尉迟嘉感觉到了他们的震惊,抬手默默地将额头的汗水拭去,朝着他们露出微弱的笑容: “多谢你们帮忙,但是,不要告诉她。” 辰光和幻蝶都默默点头,无声的答应了。 尉迟嘉这才放心的垂下头去,再次将额头与卫襄的脸颊贴在一起,感受着她柔软的肌肤,默默抵御着那几乎能将他撕裂一般的痛苦。 “襄襄,对不起……我知道生孩子会很痛,但我不知道你会这样痛,对不起……” 可惜到了这个时候,他不能害怕,也不能反悔,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她的痛苦尽量转移到自己身上。 “我们第一个孩子,也将是我们唯一的孩子,以后,再也不生了。” 尉迟嘉在沉沉睡去的女子耳边轻声喃喃。 水面之外,紫色的雷电像是不知疲倦一般,一连劈了十天十夜,依旧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曾经焕发出无限生机的大地,再次归于一片死寂荒芜,天地间的一切生物都销声匿迹,也不知道是湮灭在这场浩劫之中了,还是找到了躲避的地方。 直到第十一日的清晨,最后一道雷电劈下之后就毫无预兆的停了下来。 混元鼎中,沉寂了很长时间的卫襄,也猛地发出了一声尖叫。随之而来的就是婴儿的啼哭声—— 上天的雷劫终于结束,本不该来到这个世上的孩子,终于降生。 但是卫襄看着浮在自己眼前的那个金色光团傻眼儿了: “这……我到底生了个什么玩意儿出来?!” 说好的孩子呢?说好的又白又胖的可爱宝宝呢?! 合着她怀胎十年,生下来的就是这么一个光球? 可是这个光球,却又一声一声地在喊她: “娘亲娘亲!” 金色的光团在卫襄面前蹦来蹦去,卫襄无奈的伸手将他托住,愁眉苦脸道: “你这……你要是还没变成人形,你用不着急着出来的呀……” “我变成人形了呀,只要娘亲你抱抱我,我立刻就能变成你的神仙宝宝!” 金色的光团十分乖巧地说道。 “好吧。” 卫襄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朝着金色的光团伸出双手,做了一个拥抱的姿势。 “娘亲,我来了!” 金色的光团兴奋非常,一头扎进了卫襄的怀里。 金色的光芒在接触到卫襄的一刹那,果然开始分裂四散,化作无数个光点,向四面八方飘飞散落。 “娘亲!” 金光散去,一张白白胖胖如同福娃一般的脸出现在卫襄面前,又黑又大的眼睛朝着卫襄眨了眨,脆生生地叫道。 “呃,你好,儿子。” 卫襄瞧了瞧旁边手拿尿布,僵立原地的幻蝶,有些尴尬地回应道。 他们以为生下来的会是个哇哇大哭的小宝宝,但很显然,出现在他们眼前的这个,已经是个十足的大宝宝啦。 而对于守候在混元鼎外面的人来说,小宝宝大宝宝什么的,一点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期盼已久的神明,终于降生。 那些来自于混元鼎之中的金色光点,散落风中,融入河流,飘散到了崇明界的每一个角落。 几乎是在一刹那间,崇明界因为神明降世而被摧毁的一切,开始奇迹般的恢复—— 花草树木重新破土而出,繁茂生长,死去的生灵重新凝聚,重现世间,躲在山洞深处的人类走出黑暗,重见光明。 崇明界终于赢回了属于它的光明。 小白猫则是和那些修仙者一般,拿出了准备已久的葫芦,开始四处流窜,疯狂的收集即将融入虚空的金色光点—— 那些都是神明的气息,足以令万物重生的神明气息,它绝对不能错过! 第565章 造化 但是让人沮丧的是,尽管小白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终它的葫芦里也只有微弱的几点光芒。 那些金光散落而成的灵力,实在是太零碎了,简直像是沙漠里的砂子一样,无论怎么用力抓都抓不住。 而这种沮丧的心情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缓得过来的,毕竟这件事情它心心念念了十年,满以为自己能得到一个大西瓜,谁知道到最后只落得一粒芝麻。 于是等胖胖从它面前走过的时候,它一反常态地颓丧,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这样的不同寻常也很快就引起了胖胖的注意,它本来已经走过去了,想了想,又走了回来,在小白猫身边坐下: “怎么回事啊?小仙子生了个神仙宝宝,大家都欢喜着呢,你这么哭丧着脸算是怎么回事?” “你们欢喜你们的,不要管我。” 小白猫往日里如同宝石一般亮晶晶的眼睛暗淡无光,情绪低落得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胖胖如今也不傻了,哪里能不知道小白猫的心思啊,它抬爪戳了戳小白猫的脑袋,从怀里拿出一个香囊一样的东西在小白猫面前晃了晃: “你看,这是什么?” “什么?” 小白猫蔫蔫地抬起头,没看出来胖胖手里那个香囊有什么不一样的。 “这是你最想要的东西啊。” 胖胖将香囊的口扒拉开一点点,用小爪子挡着,送到小白猫的面前给他看: “你瞧,都是小仙子的神仙宝宝出生时候的金光碎片呢!” “什么?!”还是那两个字,但是这一次,声调都变了。 小白猫一跃而起,从胖胖手里抓过了那个香囊,眼睛亮得像是暗夜中发现猎物的豹子! 果然,香囊里装得满满的都是细碎的金色光片,也不知道香囊是什么材质做的,反正那些金色的光芒碎片都被装在里面,一个都跑不出来。 “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我终于能恢复自己的远古血脉,重振神兽雄风了!不行,我一刻都不能等了,我要找个地方开始修炼,我要涅槃重生!” 小白猫像是疯了一般抓过香囊就跑,很快就跑远了,消失在林木苍翠的山林间。 胖胖望着小白猫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眼前,最后朝着远处的山林挥了挥爪子,什么都没说。 程无心看着胖胖和小白猫挥手道别的样子,莫名觉得胖胖的身影有些落寞。 从前都是小白猫围着胖胖转,现在看来,小白猫却根本不是真心对待胖胖。 程无心不免有些同情胖胖,伸出手将胖胖抱在了怀里,安慰道: “好了,别伤心,天涯何处无芳草,猫小白就不是能够托付终身的猫,你用不着为它伤心。” “为它伤心?”胖胖诧异地从程无心的怀里抬起头,看起来一脸茫然:“程仙子你真的想多了,我之所以把我辛辛苦苦收集起来的神明碎片给它,就是想让它转移注意力,再也不要来打扰我。” “你,你是说真的?”程无心正在给胖胖顺毛的手就尴尬地停在了胖胖的脑袋上。 胖胖疑惑的看着程无心: “那你看我像是说假话的样子吗?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猫小白对我没有什么真心的,它最多就是想找只猫替它生儿子而已,只是我不想成为那只猫。” “这样啊……只要你不伤心就好。” 程无心听胖胖说的如此通透,也不好再说什么,但她的话里还是带了几份试探: “其实,如果胖胖你以后要生儿子的话,猫小白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它是想得到力量,可我想这世上能和你匹配的大妖也没有几个,你何不跟它试试呢?” “我的天哪,程仙子,我以为这个世上所有人都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唯独你不会,但我真的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么劝我……” 胖胖一脸的难以置信,瞪着程无心: “如果沈仙长并不是真心喜欢你,只是想让你给他生个儿子,你还会不会和他在一起?” “我当然不会。” 程无心笑眯眯的拍了拍胖胖的脑袋: “看来你是真的不曾将猫小白放在心上,这样我就放心了。” “没错,我从来就不曾将它放在心上,所以我这次才要快刀斩乱麻,因为我不想等很久很久的以后,万一被它撩拨得动了心,最后吃亏的还是我!” 胖胖仰着大大的脸郑重的跟程无心解释道。 这番话说得程无心“啧啧”称赞: “不错不错,真不愧是小师妹的镇魂兽,看来这些年胖胖你也长进了,对人类的感情都分析的如此头头是道,可见你主人真没有白白培养你!” “那当然,小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主人。” 胖胖对卫襄的维护是无条件的,一听程无心这么说,连忙点头附和。 程无心也不再纠结这个事情,转而问胖胖: “那我们即将回去混沌界这件事情,还要跟猫小白说吗?” “回混沌界?我们要回家了吗?” “猫小白”这三个字如同风一般从胖胖耳边刮过去,什么都没留下,胖胖敏锐的抓到了程无心话里的重点。 程无心颔首: “没错,是要回去了,毕竟这雷劫之事也不能老躲着,总是要回去面对和解决的。” “那小姐姐她真的敢回去吗?” “不敢回去,难道一辈子就不回去了吗?她已经在这崇明界躲了十年,如今孩子好不容易生下来了,也该带回去给大家看一看了。” “那这件事情有解决的办法了吗?” “有啊,解决的办法就是穿过空之门,往外走两步,试一试,看看带着儿子回去,雷还会不会劈她。” 程无心云淡风轻地说道,但是胖胖一想到那密密麻麻劈下来的雷,就立刻哆嗦了一下。 但愿小姐姐不会再被雷劈了吧,毕竟大家的家人也都还在混沌界,终究也还是要想办法回去的。 混元鼎中,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在卫襄身边滚来滚去,时不时跳进她怀里撒个娇打个滚儿。 一开始卫襄十分不适应这样当了娘的日子,每每看见小娃娃朝她扑过来,总有点抗拒。 她也总是拒绝到一半才能想起来,哦,这是自己的儿子,不能将自己的儿子拒之千里之外。 抱住,紧紧抱住自己这不用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乖儿子是正经。 卫襄每到这个时刻,就这么告诫自己。 但是让人沮丧的是,尽管小白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终它的葫芦里也只有微弱的几点光芒。 那些金光散落而成的灵力,实在是太零碎了,简直像是沙漠里的砂子一样,无论怎么用力抓都抓不住。 而这种沮丧的心情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缓得过来的,毕竟这件事情它心心念念了十年,满以为自己能得到一个大西瓜,谁知道到最后只落得一粒芝麻。 于是等胖胖从它面前走过的时候,它一反常态地颓丧,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这样的不同寻常也很快就引起了胖胖的注意,它本来已经走过去了,想了想,又走了回来,在小白猫身边坐下: “怎么回事啊?小仙子生了个神仙宝宝,大家都欢喜着呢,你这么哭丧着脸算是怎么回事?” “你们欢喜你们的,不要管我。” 小白猫往日里如同宝石一般亮晶晶的眼睛暗淡无光,情绪低落得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胖胖如今也不傻了,哪里能不知道小白猫的心思啊,它抬爪戳了戳小白猫的脑袋,从怀里拿出一个香囊一样的东西在小白猫面前晃了晃: “你看,这是什么?” “什么?” 小白猫蔫蔫地抬起头,没看出来胖胖手里那个香囊有什么不一样的。 “这是你最想要的东西啊。” 胖胖将香囊的口扒拉开一点点,用小爪子挡着,送到小白猫的面前给他看: “你瞧,都是小仙子的神仙宝宝出生时候的金光碎片呢!” “什么?!”还是那两个字,但是这一次,声调都变了。 小白猫一跃而起,从胖胖手里抓过了那个香囊,眼睛亮得像是暗夜中发现猎物的豹子! 果然,香囊里装得满满的都是细碎的金色光片,也不知道香囊是什么材质做的,反正那些金色的光芒碎片都被装在里面,一个都跑不出来。 “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我终于能恢复自己的远古血脉,重振神兽雄风了!不行,我一刻都不能等了,我要找个地方开始修炼,我要涅槃重生!” 小白猫像是疯了一般抓过香囊就跑,很快就跑远了,消失在林木苍翠的山林间。 胖胖望着小白猫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眼前,最后朝着远处的山林挥了挥爪子,什么都没说。 程无心看着胖胖和小白猫挥手道别的样子,莫名觉得胖胖的身影有些落寞。 从前都是小白猫围着胖胖转,现在看来,小白猫却根本不是真心对待胖胖。 程无心不免有些同情胖胖,伸出手将胖胖抱在了怀里,安慰道: “好了,别伤心,天涯何处无芳草,猫小白就不是能够托付终身的猫,你用不着为它伤心。” “为它伤心?”胖胖诧异地从程无心的怀里抬起头,看起来一脸茫然:“程仙子你真的想多了,我之所以把我辛辛苦苦收集起来的神明碎片给它,就是想让它转移注意力,再也不要来打扰我。” “你,你是说真的?”程无心正在给胖胖顺毛的手就尴尬地停在了胖胖的脑袋上。 胖胖疑惑的看着程无心: “那你看我像是说假话的样子吗?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猫小白对我没有什么真心的,它最多就是想找只猫替它生儿子而已,只是我不想成为那只猫。” “这样啊……只要你不伤心就好。” 程无心听胖胖说的如此通透,也不好再说什么,但她的话里还是带了几份试探: “其实,如果胖胖你以后要生儿子的话,猫小白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它是想得到力量,可我想这世上能和你匹配的大妖也没有几个,你何不跟它试试呢?” “我的天哪,程仙子,我以为这个世上所有人都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唯独你不会,但我真的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么劝我……” 胖胖一脸的难以置信,瞪着程无心: “如果沈仙长并不是真心喜欢你,只是想让你给他生个儿子,你还会不会和他在一起?” “我当然不会。” 程无心笑眯眯的拍了拍胖胖的脑袋: “看来你是真的不曾将猫小白放在心上,这样我就放心了。” “没错,我从来就不曾将它放在心上,所以我这次才要快刀斩乱麻,因为我不想等很久很久的以后,万一被它撩拨得动了心,最后吃亏的还是我!” 胖胖仰着大大的脸郑重的跟程无心解释道。 这番话说得程无心“啧啧”称赞: “不错不错,真不愧是小师妹的镇魂兽,看来这些年胖胖你也长进了,对人类的感情都分析的如此头头是道,可见你主人真没有白白培养你!” “那当然,小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主人。” 胖胖对卫襄的维护是无条件的,一听程无心这么说,连忙点头附和。 程无心也不再纠结这个事情,转而问胖胖: “那我们即将回去混沌界这件事情,还要跟猫小白说吗?” “回混沌界?我们要回家了吗?” “猫小白”这三个字如同风一般从胖胖耳边刮过去,什么都没留下,胖胖敏锐的抓到了程无心话里的重点。 程无心颔首: “没错,是要回去了,毕竟这雷劫之事也不能老躲着,总是要回去面对和解决的。” “那小姐姐她真的敢回去吗?” “不敢回去,难道一辈子就不回去了吗?她已经在这崇明界躲了十年,如今孩子好不容易生下来了,也该带回去给大家看一看了。” “那这件事情有解决的办法了吗?” “有啊,解决的办法就是穿过空之门,往外走两步,试一试,看看带着儿子回去,雷还会不会劈她。” 程无心云淡风轻地说道,但是胖胖一想到那密密麻麻劈下来的雷,就立刻哆嗦了一下。 但愿小姐姐不会再被雷劈了吧,毕竟大家的家人也都还在混沌界,终究也还是要想办法回去的。 混元鼎中,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在卫襄身边滚来滚去,时不时跳进她怀里撒个娇打个滚儿。 一开始卫襄十分不适应这样当了娘的日子,每每看见小娃娃朝她扑过来,总有点抗拒。 第566章 瞒天过海 卫襄追过来的时候,只远远地看到自己的儿子被胖胖搂在怀里,两个小家伙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卫襄二话不说就跑过去将自己儿子从胖胖怀里拽了出来,将两个胖团子分开: “你们俩说什么呢?” “说回混沌界的事情啊。” 胖胖很快地将小娃娃递过来的金色碎片在自己耳朵里藏好,咧着三瓣嘴笑眯眯地看着卫襄。 卫襄从来就没见过胖胖笑成这个德行,一眼就看出了这家伙肯定在密谋什么。 但是她也不想追究,毕竟谁都有点儿小秘密不是,只要她的镇魂兽不造反,其他的随便。 不过说到回混沌界,卫襄眉宇间又爬上了一丝担忧,她将儿子捞过来抱在怀里,继续愁眉苦脸: “混沌界哪有那么好回啊,我真怕现在回去,这个小家伙会被劈成渣渣。” “哎呀小姐姐,这个你担心也没用啊,难道我们能永远不回混沌界吗?在我心里,小姐姐您可是坚强又勇敢,怎么会害怕这个呢?你勇敢一点,咱们一起回去,大不了出空间之门以前,我对着老天爷大喊几声,让他不要劈我小外甥不就好了?” “你?”卫襄表示不信,“不是我蔑视你啊胖胖,你恐怕是不行啊。而且,不光是这个,还有别的事情。” “额,还有什么?” “还有混沌界的破规则,是一界之内,不能同时有两个神明啊。” 卫襄沮丧地说道,满脸都是烦恼两个字。 这下胖胖算是明白过来了,对啊,混沌界不能同时出现两个神明,可小姐姐这一家三口,何止两位神明啊,一家三口如今都是神明了好吧? 难怪当初混沌界的雷劈得那么狠呢,毕竟这么逆天的一家三口,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胖胖一想,也跟着开始发愁: “那怎么办,总不能不当神明了吧?可这神明之位,得来不易,想要丢掉,也没那么容易吧?更何况,我这小外甥生来就是神胎,你也不能把它塞回肚子里重造啊。” “是不容易,所以我才发愁啊。你姐夫也真是的,当初干什么要丧心病狂地想要成神啊。”卫襄忍不住抱怨。 “这个我知道,就是为了配得上你呗。” 胖胖替尉迟嘉辩解了一句,然后想了想,向卫襄提出了可行性建议: “小姐姐,你也别发愁了,要不这样吧,我们去找猫小白,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可以解决的办法。” “猫小白?也行。” 卫襄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 小白猫这家伙对胖胖虚情假意,对她也是虎视眈眈,但不可否认的是,人家懂的多啊。 此时的小白猫,抱着胖胖给他的香囊,找了个地方,正沉浸在对力量的吸收中,等卫襄和胖胖在大山深处的石洞中找到它的时候,它的身上正冒着金光,像是要幻化出人形的前兆。 卫襄瞅了瞅,没忍心打扰他,抱着儿子和胖胖一起坐在山洞外面等。 小娃娃很奇怪: “娘亲,我们为什么不进去啊?” “它就要化形了,我们这个时候进去,会打扰到它的——世间生灵修行不易,既然它如今得到了你的神明气息碎片,那也是它的造化,我们成全它便是。” “好的,娘亲这么说,我们就这么办——我娘亲可真是个好人,人美心善。” 小娃娃很乖巧地在卫襄怀里蹭了蹭,很快给自个儿娘亲戴了顶高帽子。 听到儿子这么吹捧她,卫襄忍俊不禁,伸手捏了捏儿子圆圆胖胖的脸,又将他抱在怀里亲了亲: “就你的小嘴会说。” “是吗?娘亲要是喜欢听,我天天说好话给娘亲听!” 小娃娃也高兴了起来,此刻的娘亲,看起来很喜欢他呢。 山洞外面,母子之间其乐融融,山洞里,正在努力挣扎着化形的小白猫只迷迷糊糊中听见了“人美心善”四个字。 茫茫然的意识中,很快就出现了胖胖那张又圆又大的兔子脸。 嗯,那个小胖子虽然长得不是很美,但心的确很善良。 只是自己,恐怕要辜负它的一片善心了—— 小白猫已经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没有办法化出人形了。 身为上古神兽,它拥有强悍的血脉,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力量,修炼的路上,却也要面临比其他妖类更多的艰难险阻。 因为上天是公平的,你得到多少,就要付出多少。 像狐狸精和八爪怪那样的寻常小妖怪,稍稍有所修为,便能化作人形,而它和胖胖这样的神兽,即使修炼上万年,也未必能化作人形。 这一次它得到了神明气息的碎片,原本以为自己稳稳能够化出人形,从此踏入另一个修行境界,但没想到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到头来,功亏一篑。 不甘心,真的是不甘心啊。 小白猫在越来越微弱的金光笼罩中,挣扎着,咆哮着。 而它的咆哮声很快就引起了卫襄的注意。 “快,捂住耳朵!” 卫襄对着胖胖喊道,与此同时,直接抬手封了自己儿子的听觉。 虽然平时小白猫看起来没什么杀伤力,但是卫襄时时刻刻都记着,这家伙是张口就能吼死人的乾坤兽。 胖胖从听到小白猫的第一声咆哮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听见卫襄的喊声,立刻就捂住了自己的长耳朵,心有余悸的望向山洞里不断翻腾的小白猫,用意念和卫襄交流道: “小姐姐,猫小白这是怎么回事?它不是要化出人形了吗?怎么看起来像是要死掉了一样?” “它不会死的,但是照现在这个样子看来,它的化形之路,似乎出了问题。” 卫襄一边说着一边朝山洞里走了两步,很快就看出了端倪,不由得惋惜: “果然是个人有个人的造化,它能得到神明气息碎片,是它的造化,可惜,功亏一篑也是它既定的命运。神明气息碎片已经散落殆尽了,它没有办法再更进一步了……说到底,还是它太心急了,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要想着化形,现在到了这一步,不但不能化形,修为恐怕也要倒退上好几百年。” “好几百年?好几百年……多漫长的时光啊。” 胖胖在后面听到了,心里忽然觉得很难过。 虽然神兽的寿命都是很长的,但是并不是无穷无尽的。 好几百年,听起来似乎算不得什么,但也不是儿戏,几百年的修炼更是得来不易。 胖胖眼睁睁的看着小白猫身周的金光正在慢慢淡去,心里泛起一阵兔死狐悲的悲伤来。 它摸了摸自己耷拉下来的长耳朵,最终还是咬咬牙,将藏在耳朵里的金色碎片尽数拿了出来,朝着卫襄递了过去: “小姐姐,把这些,也给它吧。” “什么?”卫襄诧异的看着胖胖:“你已经把你之前收集的金色碎片都给它了,现在是一点点都不打算为你自己留了吗?” “没关系呀,我要这些金色碎片又没有什么用处,我还有小姐姐呢,小姐姐你是神明,我是神明的镇魂兽,就算没有这些碎片,我也一定能够修炼出人形的。” 胖胖扬起一张大圆脸,很诚恳的对卫襄说道。 可是卫襄身为主人,如何不知道胖胖心里的挣扎呢? 卫襄将胖胖手里的金色碎片推了回去: “这世间,很难再有第二个神胎出世了,这些你要是给出去了,就不可能再得到了,这些碎片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来想别的办法。” “可是别的办法对它来说已经没有用了。” 胖胖忧伤的望着慢慢停止挣扎的小白猫,忽然间一扬手,将那些金色碎片全都朝着小白猫的方向扔了过去: “它就是倚仗着神明气息碎片的力量才开始化形的,现在神明气息碎片不够了,别的灵力对他都没有用的。” “胖胖!”卫襄只来得及喊了一声,想要阻拦之时,却已经晚了。 那些金色碎片一落到小白猫的身上,就像是水滴融入大海,瞬间被吸收,小白猫身周原本微弱的金色光芒也在骤然间光华大盛,浓郁的金色再次将它笼罩其中。 力量,即将消失的力量,居然又回来了?! 已经陷入绝望的小白猫霍然睁开双眼,琥珀一般的眼睛彻底瞪圆,难以置信的看着涌入自己体内的金色光片,如同在做梦一般。 可这又不是梦,它从来就没有做过这么美的梦—— 它身上的毛发在快速地褪去,逐渐变成与人类衣衫一模一样的白色华服,它的四肢也在快速伸长变粗,最终成为人类修长的手臂和双腿,而它自己的脸…… 它抬起自己完全陌生的双手,颤抖着摸向了自己的脸颊,摸到的不再是毛茸茸的毛发,而是光滑的肌肤。 上万年了,它,终于变成人类了? 卫襄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山洞内的白猫逐渐变成人类少年,再回头看看,依然毛茸茸胖嘟嘟的蓝胖子,心里唯有一声叹息。 人都是有私心的,她特意留着这些神明气息碎片交给胖胖,就是希望胖胖能够借此化出人形。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胖胖这家伙居然能如此对小白猫无私奉献。 这只根本不曾对胖胖有过真心的乾坤兽,它可知道它今生能遇上胖胖,是多大的造化? 镇魂兽和主人之间心意相通,胖胖很快就感受到了卫襄心里的感叹和遗憾。 它将惊艳的眼神从山洞里渐渐成形的白衣少年身上收回来,笑嘻嘻的伸出爪子,牵住了卫襄的手: “小姐姐,你别不开心嘛,我其实很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啊,我是龙猫,我才不想变成人呢。” “可是一只不能化出人形的神兽,还能算是神兽吗?” 卫襄自然知道胖胖讨好的心思,可她真的不太喜欢胖胖这样烂好人,故意气鼓鼓的质问。 胖胖心虚地垂头避开卫襄的眼神,小小声的辩解: “不管怎么说,谁也不能否定我神兽的血统……再说了,我以后也不是没机会,万一小姐姐你,生二胎呢?” “二胎你个猪头啊,你这个傻瓜!” 卫襄一听“二胎”这两个字,就再也绷不住了,狠狠的点了点胖胖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却又无可奈何: “我这么精明的主人,怎么会有你这么一只傻乎乎的镇魂兽啊!” “那当然是因为我和小姐姐一样,都是人美心善啊!” 胖胖笑眯眯的跳起来,抱住了卫襄的手臂,讨好地蹭了蹭: “真的,小姐姐,你相信我,我很快也能化出人形的,我绝对不会丢你的脸!” “丢不丢脸又能怎么样,难不成我还能把你剁了呀?” 卫襄没好气地将胖胖扒拉开,直奔山洞里爬起来的白衣少年而去,面色不善: “好了,现在你也化成人形了,该报答我的时候到了。” “报答你?” 一身华贵白衣的少年望着卫襄,愣了一下,很快转头看向了站在远处的胖胖: “不对啊,我能化作人形,我应该感谢蓝胖子啊!当然,你要让我感谢你也是对的,毕竟这神明气息的碎片是你给她的,既然如此,多谢了!” 白衣少年很快拱手朝着卫襄深深行了一礼。 卫襄脸上的不愉之色总算下去了一些,看着面前谦谦有礼的白衣少年,冷哼道: “哼,算你有点良心,没白瞎胖胖对你的一片好心!” “是,我从前不知道谁对我是真心是假意,但我现在知道了。” 白衣少年衣衫拂动,身姿轻盈而飘逸,很快走到了胖胖面前,蹲下来,深情款款的看向了胖胖,目光里满满都是心动: “胖胖,其实,你心里是有我的,对吗?” “哦,这个你误会了,我对你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胖胖眼底对于面前白衣少年的那一丝惊艳,此时已经完全消失了,圆圆的大眼睛里满是纯真,回答的认真又无情: “你我都是神兽,我真的不忍心看你差那么临门一脚化形失败。我不需要你这样的报答,而你也已经不需要我给你生儿子传承血脉了,所以你真的不用这个样子,多不好意思呀,你说是吧?” “咔嚓”一声,满眼期盼的白衣少年似乎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而在这道声音里,仿佛有人骂了他两个字:活该。 再仔细听一听,那是他自己的声音没错。 真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 第567章 瞒天过海(二) 但是,阴险狡诈的小白猫,一旦确定自己真的是动了心,又怎么可能因为这小小的打击就心灰意冷呢? 接下来的日子里,所有的大小妖怪就看到白衣少年整天整天,屁颠儿屁颠儿的跟在胖胖身后,极尽讨好之能事,却偏偏连胖胖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得到。 “活该,一开始就没有真心的人,根本就不配得到真心!” 狐狸精和朱雀以及西泠蛇妖等人一致认为小白猫这是活该。 只有八爪怪弱弱的替小白猫说话: “这事儿其实也不能怪他吧……感情这种事情又由不得人,毕竟以前胖胖除了神兽的身份,也算是一无是处不是?” “我可去你的吧,那时候是谁不要脸的想要打胖胖的主意?现在却来贬低人家,你到底还要脸不要脸?” 狐狸精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顺带着去小白猫面前告了八爪怪一状,煽风点火: “哎哎,猫小白,我可告诉你,之前你对胖胖不真心的时候,人家八爪怪,可是一心一意想要跟胖胖凑一对儿啊,我劝你别横刀夺爱,快快的成全人家!” “什么?他居然敢打胖胖的主意?这事儿你们都知道?” “没错,我们都知道,就瞒着你一个人呢,八爪怪不让说啊。” 狐狸精说起谎来眼睛都不带眨的。 小白猫顿时有一种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就他不知道的耻辱感。 他这暴脾气可忍不了,直接就把八爪怪抓过去揍了一顿。 打完了恶狠狠地警告八爪怪: “你丫的长点记性,胖胖是我的,你再敢有非分之想,小心我把你剁碎了去喂鱼!” “你把我剁碎?信不信我让小仙子先把你给剁了?” 八爪怪莫名其妙挨了顿打,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口不择言骂道: “你对胖胖根本就没有真心,你只不过看中了它的神兽身份而已,我告诉你,就你这样的死猫,你根本就不配得到胖胖的真心!胖胖永远都不会喜欢你的!” 八爪怪的话就像一根针,不偏不倚地戳在了小白猫的心窝子上。 真心真心,它到底怎么不真心了啊? 小白猫顿时就失去了理智,扑过去又是一顿揍。 等到胖胖得到消息,听说两人为自己打架,赶过来的时候,八爪怪已经在打斗中断了一只触手。 一看到胖胖出现,八爪怪立刻就扑了过去,剩下的七条还能动的触手紧紧的扒在了胖胖身上,将胖胖抱得死紧死紧,嚎啕大哭: “胖胖,你要是再来的晚点,你都见不到我了……呜呜呜,他打我!” 饶是胖胖再聪明,也一时半会儿没参透八爪怪忽然之间这般哭闹的用意,只是看着它那条软趴趴耷拉在那里的触手,觉得这家伙也是蛮可怜的。 “别哭了,来我看看你的伤口,去找小姐姐给你接起来吧?” 出于一片好心,胖胖随口安慰了两句,以至于它完全忽略了旁边白衣少年铁青铁青的脸色。 偏偏八爪怪还好死不死的趴在胖胖的肩头,得意洋洋的朝着小白猫竖起了一只触手。 这样的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 妒火中烧的小白猫再次被愤怒冲昏了理智,扑过去就把八爪怪从胖胖怀里拽开,按到旁边的地上又狠狠的揍了一顿。 这一次八爪怪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八只触手,全断了。 卫襄正在和程无心朱云等人讨论到底该怎么安全回到混沌界,忽然听见“吧唧”一声,抬眼就看见一只软趴趴的八爪鱼瘫在了自己面前。 胖胖红着眼睛哀求道: “小姐姐,你救救它吧!” 白衣少年却是跟着胖胖身后,咬牙切齿: “不许救它,它就是故意的,它想要利用你们的同情心,得到你们的灵力!” 卫襄没说话,瞅了瞅地上瘫着的八爪鱼,又瞅了瞅眼神哀戚的胖胖,心头慢慢浮现出一个字: 蠢。 尤其是雌性哪,一善良就容易犯蠢。 卫襄啥也没说,揪起八爪怪的断肢就把它扔进了河里,又淡淡地加了一句: “我们就要回混沌界了,三天之内好不了,你就永远留在这里吧。” 原本平静的河面上咕嘟咕嘟泛起一阵泡泡,很快又重新归于平静。 处理完了八爪怪,卫襄又看了一眼胖胖,伸手抓住它的两只长耳朵将它提了起来: “胖胖,善良是一种美德,但有些时候,善良就是在犯蠢,给你一个思过的机会,好好反省一下。” 说完,毫不犹豫地将胖胖送进了混元鼎,对胖胖红红的眼睛选择视而不见。 卫襄对胖胖这罕见的果决,让原本气愤的小白猫顿时又心疼起来,上前一步,抗议道: “这件事情都是那只是八爪怪的错,又不是胖胖的错,你为什么要把它扔进混元鼎?” “我不把它扔进混元鼎,让它成为你们两个你争我夺的战利品吗?” 卫襄冷冷的看着满脸不忿的白衣少年,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不过是因为现在没有更好的选择而已——看在胖胖帮了你的份儿上,你至少应该扪心自问,你到底对胖胖有多少真心?” “你居然怀疑我对胖胖的真心?我承认我之前只是想利用它延续后代,但我现在对它是真心的,我的真心天地可鉴……” “天地能不能鉴我不管,我只管我能不能看见。” 卫襄挥手制止了他的辩解: “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我们人类有句话你应该听过,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能不能让我们看到你的真心,来日方长,你不必急着证明辩解。” 白衣少年被卫襄堵住了话头,满腔愤慨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最终也只能愤愤拂袖: “好,我会让你们看到我对它的真心!” 卫襄没再说什么,挥挥手让他走。 等到白衣少年离开之后,卫襄才若有所思地看向了程无心和尉迟嘉: “你们有没有觉得,胖胖的情劫,似乎到了?” “情劫?这个说不准。” 程无心不确定。 但有一件事情她很确定: “不过胖胖最近的确心软的有点不正常——我记得我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它可是在甲板上吃了差不多整整一只章鱼怪呢!可你们看看现在的它,居然还开始同情起那只八爪怪了,是不是很不对劲?” “的确是这样。” 在一旁静静听着的祝言点头附和: “我记得胖胖从前看到什么妖怪,第一反应都是这能不能吃,好不好吃,可如今它好像对吃的不感兴趣了,反倒特别乐于助人,善解人意。这的确不大对劲。” “那襄襄你是担心有人对它动了手脚吗?我们要不要对它用张搜魂符?”尉迟嘉朝着混元鼎中瞧了瞧,问道。 卫襄想了想,摇头: “还是不要了,用了搜魂符就意味着将胖胖的内心全部扒光来看,这对它来说,不好。这件事情暂且先放一放吧,等我们回到混沌界,再仔细找找原因。” “也好,这善良也不算什么坏事,你们多注意就行了。” 程无心也觉得现在不是说胖胖这个事情的好时机: “我们还是赶紧想办法看你们三个如何能回到混沌界。” “不能同时回去。” 卫襄的眉宇间再次爬满了沮丧: “我那天问过猫小白了,他说我们一家三口都是神明,要是一起回去,会被劈得渣都不剩。而且我后来还带着辰光在空间之门那边试过了,我儿子只要敢伸出一条腿去,那雷立刻就劈下来了。” “这……难道你们注定了只能轮流回去探亲?” 程无心也很无语。 成神是好事儿,可这一家三口都成神,果然是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可是师父想看到的不仅仅是小师妹啊,他也想看看自己的徒孙,想看看生来的神胎到底长什么模样。 还有小师妹的爹娘,肯定希望女儿女婿带着小外孙高高兴兴的回去团聚,七零八落地一个一个回去,算是怎么回事儿啊? 程无心琢磨了一下,决定自己回一趟混沌界。 “你们先安心待在这里等着,我回去问问师父之后再做决定,还有语凝海那边,轮回镜灵和镜王都是远古存活过来过的镜灵,让他们也想想办法吧。” “那我跟你一起回去!” 卫襄上前挽住了程无心的手。 反正一家三口一起回去不行,但她一个人回去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程无心却指了指旁边睡着的小娃娃: “你儿子怎么办?” “什么?”卫襄愣了一下,挥挥手:“我儿子留在这里啊,反正我儿子又不是刚生下来的小宝宝,不需要我天天抱在怀里。” “可是,看不见你,他会哭。” 程无心有幸听到过两次小娃娃的哭声,简直是撼天动地,整个崇明界的生灵都要跟着遭殃,因为神胎毕竟是神胎,哭闹起来的威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卫襄也想起来了儿子哭起来的时候,崇明界的惨状,只要无奈放弃: “那好吧,我留在这里陪儿子,让尉迟嘉跟着你回去好了。” “那也不行,他回去会不放心你们。”程无心的态度依旧是拒绝。” 卫襄这就有点不明白了: “哎,我说大师姐你到底什么意思呀?合着我们一家三口,现在就绝对不能踏入混沌界半步,是吗?” “小师妹你要是这么理解呢,也没错,我主要是想着我们蓬莱弟子见识少,万一天雷跟着你们劈向蓬莱,他们可经不起这般吓,你还是老老实实在这里等着我回来。” 程无心拍了拍卫襄的肩膀,一锤定音,说完转过身,匆匆走开,没等卫襄追上去,就消失在了卫襄眼前。 卫襄眼睁睁看着程无心消失,气得踹了一脚旁边的混元鼎: “辰光你这个叛徒,谁准你不经过我的允许就私自打开空间之门的?!” “我……那您之前也没交代呀,程仙子来找我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你让她回去的呢……” 辰光躲在混元鼎中呐呐地辩解。 但是混元鼎中却响起了另一道陌生的声音,声音里充满了抗议: “哎,我说你这小仙子怎么这么不讲道理?这些日子程仙子来来去去你都没说半个不字,难道不是你默许的吗?再说了,你心情不好,你踹辰光就好了,你踹混元鼎干嘛呀?我是招你惹你了,让我也跟着倒霉!” “什么?!” 卫襄骤然间瞪大了眼睛,闪身就进了混元鼎中,惊讶道: “哎,你谁啊你?” “我是谁?你连我都不记得了吗?不是你亲手把我扔进来的吗?” 一团黑影飞快地窜到了卫襄面前,很明显的释放着邪恶的气息,怒气冲冲反问。 但似乎年头有点长了,卫襄想来想去,还是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丢了这号人在混元鼎中。 卫襄狐疑的看向了辰光: “你来解释解释,这人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私自带进来的?” 辰光委屈极了: “这怎么是我私自带进来呢?这明明就是小仙子你扔进来的呀,你忘了吗,你在幽冥之城的黄泉中捞我的灵魂碎片的时候,不是把这家伙也给捞上来了吗?” “幽冥之城?黄泉?” 卫襄飞快的转动脑筋,最后总算是在自己识海的角落里找到了有关这团黑影的记忆—— 没错,当初为了给尉迟嘉寻找记忆,她曾经在幽冥之城的黄泉中打捞过辰光的灵魂碎片,这团黑影就是那个与晨光的灵魂碎片纠缠在一起的瘟神。 “我还以为你早就被这混元鼎中的混沌之气给炼化了呢,没想到你居然还在,看来我真是小看了你。” 卫襄感叹了一句,警惕地看向了那团黑影: “说吧,你这么长时间都在装死,现在忽然冒出来,意欲何为?” “我能意欲何为呀,我就是听你们这些蠢人在这边说来说去,说不到重点,替你们着急。” 黑影幻化出来的双手抱在他自己胸前,虽然看不清脸,但是卫襄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这种轻蔑的架势。 按照以前卫襄的脾性,那不用说,瘟神一顿打是免不了的。 但是现在的卫襄已经没有那么冲动了,她稍微冷静了一下,就听出了瘟神这话里的深意—— “你说我们蠢,那你有解决的办法?” “没错呀,我的确有办法让你们一家三口欢欢喜喜回家去。” 黑影得意洋洋的说道。 第568章 团聚 尉迟嘉向来对她唯命是从,很少有过这般严肃说话的时候。 只是这罕见的一次严肃,让卫襄的心态一下子就崩了—— 是的,他们汲汲营营,想要挣脱天道的掌控。 可就算这一次能够瞒天过海挣脱了天道的掌控,可之后,他们是不是又要落入地府的掌控? 就算将来脱离了地府的掌控,谁又知道到最后,等待着他们的又是什么? 命运这种东西似乎无穷无尽,永远都绕不开,他们也似乎,永远都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 “为什么要这样?如果我们一直都要活在这各种各样的掌控之下,那我们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卫襄坐在了地上,满心里都是绝望。 此时此刻,她终于能够理解瘟神在遭到别人追杀之时的绝望了。 如果生在这个世间,只是按着既定的命运走上一遭,那么和别人手中的提线木偶,又有什么区别? “襄襄,襄襄?” 尉迟嘉很快就发现了卫襄的不对,连忙蹲下来,连声唤她。 此时的卫襄双目无神,神情沮丧,整个人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彻底蔫了。 尉迟嘉能够感受到在这一刻从卫襄心底升腾上来的灰败之意,可是,他只是说了那么一句而已,以襄襄的心性,不该是这样的才对啊。 好在卫襄的胳膊被尉迟嘉紧紧地抓住,感受到了尉迟嘉手指上传来的力道,她很快就回过了神来。 茫然的眸子重新有了焦点,卫襄抬起头看着尉迟嘉: “那你说,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做?我们一起回去就要被雷劈,我们想办法瞒天过海,也还是要落入别人的掌控中,那我们到底能做些什么?” “我也说不出我们现在到底能做些什么,但是襄襄,我只是想让你知道,生死不是小事,不能随意拿来开玩笑。” “那好,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告诉我,我要怎么回去跟爹娘重聚,我们要怎样带着儿子回去见师父?” 卫襄神情烦躁而倔强: “我在这个世界里待了快十年,我都没有见到我的家人,我的爹娘,我的姐姐和兄长,我的侄子外甥等等,我一个都见不着——还有你,你不惦记你的老祖母吗?” “他们都是我们的家人,我当然惦记。” 尉迟嘉握着卫襄的双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是觉得,所谓的家,是所有家人都在。与其我们现在拿生死当赌注回去见他们一面,倒不如将他们全都接过来,让他们在崇明界住上一段时间,我们也能不那么慌乱地和他们相聚一段时日。” “可他们都只是凡人啊,尉迟嘉你敢保证他们能够安然无恙地穿过空间之门,来到崇明界吗?况且我姐姐是皇后之尊,姐夫是皇帝,外甥是太子,他们能来吗?” 卫襄并不否定尉迟嘉的这个想法,可她稍微一寻思,就觉得这个想法实在是漏洞百出,可行性是在是太小。 “能来的,襄襄,能来的。你相信我。” 尉迟嘉见卫襄没有激烈反对他这个想法,唇角微微翘起,对着卫襄坚定地说道。尉迟嘉向来对她唯命是从,很少有过这般严肃说话的时候。 只是这罕见的一次严肃,让卫襄的心态一下子就崩了—— 是的,他们汲汲营营,想要挣脱天道的掌控。 可就算这一次能够瞒天过海挣脱了天道的掌控,可之后,他们是不是又要落入地府的掌控? 就算将来脱离了地府的掌控,谁又知道到最后,等待着他们的又是什么? 命运这种东西似乎无穷无尽,永远都绕不开,他们也似乎,永远都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 “为什么要这样?如果我们一直都要活在这各种各样的掌控之下,那我们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卫襄坐在了地上,满心里都是绝望。 此时此刻,她终于能够理解瘟神在遭到别人追杀之时的绝望了。 如果生在这个世间,只是按着既定的命运走上一遭,那么和别人手中的提线木偶,又有什么区别? “襄襄,襄襄?” 尉迟嘉很快就发现了卫襄的不对,连忙蹲下来,连声唤她。 此时的卫襄双目无神,神情沮丧,整个人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彻底蔫了。 尉迟嘉能够感受到在这一刻从卫襄心底升腾上来的灰败之意,可是,他只是说了那么一句而已,以襄襄的心性,不该是这样的才对啊。 好在卫襄的胳膊被尉迟嘉紧紧地抓住,感受到了尉迟嘉手指上传来的力道,她很快就回过了神来。 茫然的眸子重新有了焦点,卫襄抬起头看着尉迟嘉: “那你说,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做?我们一起回去就要被雷劈,我们想办法瞒天过海,也还是要落入别人的掌控中,那我们到底能做些什么?” “我也说不出我们现在到底能做些什么,但是襄襄,我只是想让你知道,生死不是小事,不能随意拿来开玩笑。” “那好,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告诉我,我要怎么回去跟爹娘重聚,我们要怎样带着儿子回去见师父?” 卫襄神情烦躁而倔强: “我在这个世界里待了快十年,我都没有见到我的家人,我的爹娘,我的姐姐和兄长,我的侄子外甥等等,我一个都见不着——还有你,你不惦记你的老祖母吗?” “他们都是我们的家人,我当然惦记。” 尉迟嘉握着卫襄的双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是觉得,所谓的家,是所有家人都在。与其我们现在拿生死当赌注回去见他们一面,倒不如将他们全都接过来,让他们在崇明界住上一段时间,我们也能不那么慌乱地和他们相聚一段时日。” “可他们都只是凡人啊,尉迟嘉你敢保证他们能够安然无恙地穿过空间之门,来到崇明界吗?况且我姐姐是皇后之尊,姐夫是皇帝,外甥是太子,他们能来吗?” 卫襄并不否定尉迟嘉的这个想法,可她稍微一寻思,就觉得这个想法实在是漏洞百出,可行性是在是太小。 “能来的,襄襄,能来的。你相信我。” 尉迟嘉见卫襄没有激烈反对他这个想法,唇角微微翘起,对着卫襄坚定地说道。尉迟嘉向来对她唯命是从,很少有过这般严肃说话的时候。 只是这罕见的一次严肃,让卫襄的心态一下子就崩了—— 是的,他们汲汲营营,想要挣脱天道的掌控。 可就算这一次能够瞒天过海挣脱了天道的掌控,可之后,他们是不是又要落入地府的掌控? 就算将来脱离了地府的掌控,谁又知道到最后,等待着他们的又是什么? 命运这种东西似乎无穷无尽,永远都绕不开,他们也似乎,永远都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 “为什么要这样?如果我们一直都要活在这各种各样的掌控之下,那我们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卫襄坐在了地上,满心里都是绝望。 此时此刻,她终于能够理解瘟神在遭到别人追杀之时的绝望了。 如果生在这个世间,只是按着既定的命运走上一遭,那么和别人手中的提线木偶,又有什么区别? “襄襄,襄襄?” 尉迟嘉很快就发现了卫襄的不对,连忙蹲下来,连声唤她。 此时的卫襄双目无神,神情沮丧,整个人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彻底蔫了。 尉迟嘉能够感受到在这一刻从卫襄心底升腾上来的灰败之意,可是,他只是说了那么一句而已,以襄襄的心性,不该是这样的才对啊。 好在卫襄的胳膊被尉迟嘉紧紧地抓住,感受到了尉迟嘉手指上传来的力道,她很快就回过了神来。 茫然的眸子重新有了焦点,卫襄抬起头看着尉迟嘉: “那你说,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做?我们一起回去就要被雷劈,我们想办法瞒天过海,也还是要落入别人的掌控中,那我们到底能做些什么?” “我也说不出我们现在到底能做些什么,但是襄襄,我只是想让你知道,生死不是小事,不能随意拿来开玩笑。” “那好,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告诉我,我要怎么回去跟爹娘重聚,我们要怎样带着儿子回去见师父?” 卫襄神情烦躁而倔强: “我在这个世界里待了快十年,我都没有见到我的家人,我的爹娘,我的姐姐和兄长,我的侄子外甥等等,我一个都见不着——还有你,你不惦记你的老祖母吗?” “他们都是我们的家人,我当然惦记。” 尉迟嘉握着卫襄的双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是觉得,所谓的家,是所有家人都在。与其我们现在拿生死当赌注回去见他们一面,倒不如将他们全都接过来,让他们在崇明界住上一段时间,我们也能不那么慌乱地和他们相聚一段时日。” “可他们都只是凡人啊,尉迟嘉你敢保证他们能够安然无恙地穿过空间之门,来到崇明界吗?况且我姐姐是皇后之尊,姐夫是皇帝,外甥是太子,他们能来吗?” 卫襄并不否定尉迟嘉的这个想法,可她稍微一寻思,就觉得这个想法实在是漏洞百出,可行性是在是太小。 “能来的,襄襄,能来的。你相信我。” 尉迟嘉见卫襄没有激烈反对他这个想法,唇角微微翘起,对着卫襄坚定地说道。尉迟嘉向来对她唯命是从,很少有过这般严肃说话的时候。 只是这罕见的一次严肃,让卫襄的心态一下子就崩了—— 是的,他们汲汲营营,想要挣脱天道的掌控。 可就算这一次能够瞒天过海挣脱了天道的掌控,可之后,他们是不是又要落入地府的掌控? 就算将来脱离了地府的掌控,谁又知道到最后,等待着他们的又是什么? 命运这种东西似乎无穷无尽,永远都绕不开,他们也似乎,永远都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 “为什么要这样?如果我们一直都要活在这各种各样的掌控之下,那我们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卫襄坐在了地上,满心里都是绝望。 此时此刻,她终于能够理解瘟神在遭到别人追杀之时的绝望了。 如果生在这个世间,只是按着既定的命运走上一遭,那么和别人手中的提线木偶,又有什么区别? “襄襄,襄襄?” 尉迟嘉很快就发现了卫襄的不对,连忙蹲下来,连声唤她。 此时的卫襄双目无神,神情沮丧,整个人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彻底蔫了。 尉迟嘉能够感受到在这一刻从卫襄心底升腾上来的灰败之意,可是,他只是说了那么一句而已,以襄襄的心性,不该是这样的才对啊。 好在卫襄的胳膊被尉迟嘉紧紧地抓住,感受到了尉迟嘉手指上传来的力道,她很快就回过了神来。 茫然的眸子重新有了焦点,卫襄抬起头看着尉迟嘉: “那你说,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做?我们一起回去就要被雷劈,我们想办法瞒天过海,也还是要落入别人的掌控中,那我们到底能做些什么?” “我也说不出我们现在到底能做些什么,但是襄襄,我只是想让你知道,生死不是小事,不能随意拿来开玩笑。” “那好,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告诉我,我要怎么回去跟爹娘重聚,我们要怎样带着儿子回去见师父?” 卫襄神情烦躁而倔强: “我在这个世界里待了快十年,我都没有见到我的家人,我的爹娘,我的姐姐和兄长,我的侄子外甥等等,我一个都见不着——还有你,你不惦记你的老祖母吗?” “他们都是我们的家人,我当然惦记。” 尉迟嘉握着卫襄的双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是觉得,所谓的家,是所有家人都在。与其我们现在拿生死当赌注回去见他们一面,倒不如将他们全都接过来,让他们在崇明界住上一段时间,我们也能不那么慌乱地和他们相聚一段时日。” “可他们都只是凡人啊,尉迟嘉你敢保证他们能够安然无恙地穿过空间之门,来到崇明界吗?况且我姐姐是皇后之尊,姐夫是皇帝,外甥是太子,他们能来吗?” 卫襄并不否定尉迟嘉的这个想法,可她稍微一寻思,就觉得这个想法实在是漏洞百出,可行性是在是太小。 “能来的,襄襄,能来的。你相信我。” 尉迟嘉见卫襄没有激烈反对他这个想法,唇角微微翘起,对着卫襄坚定地说道。 第569章 重获新生 尉迟嘉向来对她唯命是从,很少有过这般严肃说话的时候。 只是这罕见的一次严肃,让卫襄的心态一下子就崩了—— 是的,他们汲汲营营,想要挣脱天道的掌控。 可就算这一次能够瞒天过海挣脱了天道的掌控,可之后,他们是不是又要落入地府的掌控? 就算将来脱离了地府的掌控,谁又知道到最后,等待着他们的又是什么? 命运这种东西似乎无穷无尽,永远都绕不开,他们也似乎,永远都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 “为什么要这样?如果我们一直都要活在这各种各样的掌控之下,那我们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卫襄坐在了地上,满心里都是绝望。 此时此刻,她终于能够理解瘟神在遭到别人追杀之时的绝望了。 如果生在这个世间,只是按着既定的命运走上一遭,那么和别人手中的提线木偶,又有什么区别? 难道说他们挣扎到,最后努力到最后,还是什么意义都没有吗? “襄襄,襄襄?” 尉迟嘉很快就发现了卫襄的不对,连忙蹲下来,连声唤她。 此时的卫襄双目无神,神情沮丧,整个人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彻底蔫了。 尉迟嘉能够感受到在这一刻从卫襄心底升腾上来的灰败之意,可是,他只是说了那么一句而已,以襄襄的心性,不该是这样的才对啊。 好在卫襄的胳膊被尉迟嘉紧紧地抓住,感受到了尉迟嘉手指上传来的力道,她很快就回过了神来。 茫然的眸子重新有了焦点,卫襄抬起头看着尉迟嘉: “那你说,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做?我们一起回去就要被雷劈,我们想办法瞒天过海,也还是要落入别人的掌控中,那我们到底能做些什么?” “我也说不出我们现在到底能做些什么。” “那好,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告诉我,我要怎么回去跟爹娘重聚,我们要怎样带着儿子回去见师父?” 卫襄神情烦躁而倔强: “我在这个世界里待了快十年,我都没有见到我的家人,我的爹娘,我的姐姐和兄长,我的侄子外甥等等,我一个都见不着——还有你,你不惦记你的老祖母吗?” “他们都是我们的家人,我当然惦记。” 尉迟嘉握着卫襄的双手,神情柔和下来安抚她: “我只是觉得,所谓家,是所有家人都在。与其我们现在拿生死当赌注回去见他们一面,倒不如将他们全都接过来,让他们在崇明界住上一段时间,我们也能不那么慌乱地和他们相聚一段时日。” “可他们都只是凡人,尉迟嘉你敢保证他们能够安然无恙地穿过空间之门,来到崇明界吗?况且我姐姐是皇后之尊,姐夫是皇帝,外甥是太子,他们能来吗?” 卫襄并不否定尉迟嘉的这个想法,可她稍微一寻思,就觉得这个想法实在是漏洞百出,可行性是在是太小。 “能来的,襄襄,能来的。你相信我。” 尉迟嘉见卫襄没有激烈反对他这个想法,眉宇间的担忧总算一点点散去,唇角微微翘起,眸光柔和地看着卫襄。 而这微微一笑落在卫襄眼中,犹如冰天雪地一片之间,忽然就山川回暖,繁花盛开。 尽管时隔两世,但卫襄不得不承认,她当初第一次对尉迟嘉心动,的的确确是因为他的美色。 算了算了,看在这般动人心魄的美色份儿上,且听他一次吧。 况且这个建议也并非完全没有可取之处,就算崇明界他们待不了,还可以去鸿蒙界,还可以去三千大世界中的很多地方。 卫襄张开双臂,闭上眼睛,紧紧抱住了尉迟嘉: “好,我相信你。” 而原本围着卫襄讨论的那群人,忽然之间见这俩人消失在他们眼前,半点都没惊讶。 毕竟人家才是两口子不是,而且是一直腻腻歪歪的两口子。 “散了吧散了吧,这事儿回头再说,人家都不急,我们急什么。” 狐狸精招呼大家走人,然后等朱云朝它走过来的时候,还是一甩尾巴溜了。 哼,跟它吵架的男人,它才不肯原谅! 也不看看人家尉迟嘉什么时候跟小仙子吵过架? 很快,一群人走了个精光,留在原地的,只有一个哭丧着脸的小娃娃。 爹娘无故失踪,围观人群也已经散去,谁还记得这世上还有个他? 都没有人将他放在心上! 生气的小娃娃跑去河边开始和泥捏娃娃。 因为卫襄消失不见,才敢露出个头来的八爪怪浮在水面上,一看见小娃娃一个人落单,连忙上前搭讪: “嘿,小家伙,你在捏什么啊?” “我在捏娃娃。” 小娃娃头也没抬地答了一句,继续专心致志地捏各种各样的小娃娃,而那些小娃娃一被他放在地上,很快就活了,如同来自小人国的精灵一般,撒开腿就跑了。 之前没敢仔细观察过这个宝贝疙瘩小娃娃的八爪怪瞬间就惊呆了: “你,你捏出来的泥人,怎么,怎么都是活的?” “如果不能让他们活过来,那捏他们做什么?” 小娃娃对八爪怪的频频打扰很是不耐烦,抬头就怼了一句。 如果不能让他们活过来,那捏他们做什么?!! 八爪怪的八只触手全都浮在水里,整只妖怪都僵住了—— 哎呦他的娘哎,他一直以为这小娃娃除了在娘肚子里待得时间长了点儿,也没什么特别的,觉得这小娃娃身为尉迟嘉和卫襄的亲儿子,实在是有堕他们的威名,也很难衬得上先填上神胎的名号。 可是现在看来,人家哪里是没什么特别啊,人家这才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大神好吧?! “那么,之前你娘捏的那些小动物,人啊什么,是,是不是你借给她的力量?” 八爪怪如同醍醐灌顶,试探着问道。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小娃娃彻底不耐烦,将手里的泥巴飞快地捏了一把匕首就朝着八爪怪扔了过去。 饶是八爪怪眼神利索,飞快地躲开了,也还是被那匕首贴着头皮飞了过去,刚刚好一点的那只触手顿时就又短了一截。 “啊!” 八爪怪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飞快地窜入了水中,而那柄从泥巴变成玄铁的匕首在河面上继续向前,飞过宽阔的河面,堪堪扎在了河对岸的石头上,入石半寸。 “终于清净了。”小娃娃满意地拍拍手,表示这个世界终于清净了。 河面之下,暗中观察许久的西泠也立刻开始对八爪怪表示嘲笑: “活该,让你去惹小仙子的儿子,你那只触手是真的不想要了吧?” “关你什么事?只会躲在一边看热闹的丑八怪!” 八爪怪很生气,也很委屈: “他是小仙子的儿子又怎么样,他就能随便伤人了吗?我告诉你,你也别看我笑话,这事儿没完!” “嘁,我倒要看看,你要怎样个没完——也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无非就是觉得人家是个小娃娃,好哄骗,想从人家身上下手,达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兄弟,看在我们同为水族的份儿上,我还是告诫你一句,闲着没事别去招惹小仙子,更不要去招惹她的宝贝儿子,不然,小仙子揍你的时候,可真没人保得住你。” 西泠非常诚恳地告诫了八爪怪一番,带上了自己少有的善意。 但是八爪怪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它还是满心的愤慨,难以想通。 没错,它就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是它好歹也跟在卫襄身边这么久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它只不过是想要得到一点点卫襄拥有的力量罢了,偏偏就什么都得不到! 凭什么啊?凭什么蓝胖子和狐狸精,甚至是西泠这个家伙都能得到卫襄的青眼,就它总是挨揍啊?! 可惜在这幽暗的水底,并没有人能明白它的心思,也没有人能给与它真切的同情,八爪怪一个人生了一会儿气,只能垂头丧气地扎进了河底,再也没有浮出水面。 河岸边,高高的柳树上,坐在柳树枝上的白衣少年这才懒洋洋地收回了目光,没有朝着河里那个蠢家伙下手。 跟在小仙子身边这么久了,是个人都知道小仙子对胖胖这个镇魂兽格外好。 所以这一次小仙子毫不留情地将胖胖扔进了混元鼎,背后定然是有隐情的,而胖胖对那个八爪怪的格外心软,也肯定是不对劲的,所以,他一定得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要真是这八爪怪搞得鬼,他一定让它死无葬身之地。 而此时的卫襄,对于小妖怪们之间的这点儿爱恨情仇,是一无所知的,对于自己儿子到底有什么本领和神异之处,也是不了解的,她只想知道,辰光开辟的那个空间之门的,到底能不能精确地开在大周皇宫的密室中。 经过程无心的来回传话,和她与尉迟嘉的各种讨论,大家一致觉得,如果能将崇明界和混沌界连接的空间之门安置在大周皇宫中的密室里,是最最合适的计划。 如果空间之门在那里,那么所有卫襄想见的家人只需要被皇帝召进宫就好了,偷偷地过来与卫襄团聚一天半天的,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 甚至是皇帝和皇后,也可以想来就来,想回就回。 可现在问题就在于,辰光的能力到底能不能这么精准地定位,而身在凡尘的帝后和卫国公府诸人,到底能不能安然无恙地穿越空间之门。 对于这一点,没有人能够保证,辰光也是战战兢兢: “小仙子,空间之门我能尽量精准,但是他们到底是凡人,能不能承受着空间之门所带来的威压,我真的不敢保证。” “可这个世上你是最精通空间规则的人,你都不敢保证,那岂不是说他们永远都不能来?” 卫襄眉毛一竖,就给辰光下了死命令: “反正我现在就把这件事情交给你了,能不能做到那是你的事情,做好了,我将会馈赠你一份大礼,要是做不好,你就再也别想投胎转世了。” 辰光听了前半句还挺高兴,一听到后半句又发自内心里有点哆嗦。 不过嘛,小仙子这个人他也琢磨出来了,大多数时候都是刀子嘴豆腐心,说要把谁给剁碎,也就是喊喊,到最后也没见剁人家一根手指头。 所以这后半句大概是能够自动忽略的,至于这前半句嘛…… 辰光非常期待的看着卫襄: “敢问小仙子给我准备了什么大礼?” “一份能够让你不必投胎就能重获新生的大礼。” 卫襄很神秘地说道。 不必投胎就能重获新生?除了凤凰涅槃,辰光从没听说过这种办法。 但是这样的大礼实在是让人心动,再鉴于卫襄的一贯人品,辰光觉得这个大礼的真实性应该还是很高的。 所以他稍微犹豫了一下,就跟卫襄拍了胸脯保证道: “既然小仙子这么相信我,那我一定不辱使命,尽力让小仙子你早日和家人团聚!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程无心在旁边听了,警告性的看了卫襄一眼: “小师妹,你不会又是准备放血给他吧?” “哪能啊,大师姐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是那种动不动放血的肤浅之辈吗?我当然是有别的办法!” 卫襄反驳道。 “不是这个我就放心了,反正你要是再敢胡乱用你的血来搞事情,后果你知道的哟。” 程无心最后一次对卫襄发出来自师门的警告。 卫襄冷哼一声,表示收到。 三日之后,辰光终于神情激动的来到了卫襄面前汇报自己的劳动成果: “小仙子,幸而不辱使命——这道门,我替你打开了。” “真的吗?!” 幸福来的太快,大大超出了卫襄原先要等十天半个月的预期,卫襄顿时兴奋起来,立刻就蹿去了开在深山里的空间之门旁边。 空间之门内仍旧光华闪烁,雾气蒙蒙,但是卫生一靠近,就能听到门的那一边传来清晰的说话声音: “姐,你说我们能不能去?襄襄不会把我们给坑了吧?” 没错,这是卫程的声音。 卫锦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舅舅你说什么呀?小姨才不会坑我们呢,你们不敢来,那我就先来!” 第570章 重获新生(二) 话音刚落,在卫襄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小姑娘就从光华缭绕的空间之门内跳了出来。 “咦,好多人啊,你……你是我小姨吗?” 俏生生的小姑娘神情惊讶,亮晶晶如同两颗黑葡萄一般的眼睛从面前的一堆人身上扫过,很快落在了卫襄身上。 卫襄的手有些抖,心里也有些发颤—— 十年啊,她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家人! 尽管眼前这个小姑娘和她未曾谋面,但是她还是一眼就能从她的眉眼间找到姐姐卫锦的痕迹。 “朝阳,你是朝阳对吗?” 卫襄的眼睛里骤然起了水雾。 “当然啦,本宫就是大周的朝阳公主!” 明眸皓齿的小姑娘灿然一笑,说不尽的神采飞扬,卫襄在一刹那间依稀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卫襄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就掉了出来,一把抱住小姑娘开始哭—— “呜呜呜,小姨好想你,好像你母后,想你舅舅,想你外祖父和外祖母……” 被抱得死死的小姑娘:“……” 她这小姨果然如同舅舅说得那般,行止由心,随心所欲啊,这么大的人了,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狐狸精等大小妖怪蹲在卫襄的身后,看着小姑娘茫然的脸,想笑又不大能笑得出来。 人人知道小仙子想回混沌界,但是大家都没想到小仙子居然会这么想家,而且身为妖怪,它们也不太能理解小仙子为什么会这么想家。 狐狸精想了想自己那个光秃秃什么都没有荒山野岭,从自己的心底没找到多少留恋。 胖胖也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岚苍雪山,只记得姐姐妹妹们老是跟它抢吃的。其次,怀念是有的,但要说怀念到哭,那也是不可能的。 只有尉迟嘉是能够明白卫襄的心情的。 前后两辈子,襄襄她一直这么努力想要改变命运,就是害怕再重蹈前生的覆辙,失去所有的亲人。 而这一次,她也是离开家太久了。 不过还没等尉迟嘉走上前去安慰卫襄,旁边就突然窜出一道影子,朝着紧紧抱在一起的卫襄和朝阳公主撞了过去,小娃娃愤怒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把我娘亲都惹哭了,我要揍你!” “啊!” 无辜的小姑娘发出一声惊叫,从卫襄怀里声声被撞了出去,差点又顺着空间之门回去了。 好不容易站稳之后,她一看自己眼前出现的是一个三四岁模样的小娃娃,不由的火大: “你谁啊你,居然敢朝着本公主动手,我一定让我父皇把你扔进大牢!” “你父皇?哼!我才不怕!” 护母心切的小娃娃从来没有感受过人间帝王的威严,冷哼一声又朝着朝阳公主冲了上去。 朝阳公主自从出生以来,身为大周皇室最为璀璨的掌上明珠,哪里吃过这种亏? 暂时也忘了自己是干什么来的,二话不说就和小娃娃打了起来,但是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小娃娃战斗力却很惊人,两人你来我往打成一团,一时半会儿都没分出个胜负来。 卫襄这会儿也顾不得哭了,回过神来就赶紧将两人给拉开,斥责自己的儿子: “你怎么能对你表姐这么没礼貌?你给我停手!” 小姑娘也回过头,一头扎进空间之门,跑到那边朝着自己的父皇母后哭诉去了: “父皇,母后!有人打我!” “朝阳,朝阳!” 卫襄连忙跟了过去,一个头两个大——她跟自己的姐姐都没打过架,这俩孩子怎么一见面就打架? 但是被卫襄抛下来的小娃娃可不甘心自己的娘亲偏心别人,抱着卫襄的腿也跟了上去。 结果母子俩刚刚靠近那扇空间之门,一道天雷就华丽丽的从天空中劈了下来! “啊!啊!” 随着好几声尖叫声响起,毫无准备的卫襄半截衣袖被雷劈成了飞灰,而皇家传承百年的密室,也就此坍塌。 “糟了糟了,先关门,赶紧关门,不然皇宫那边会塌得更厉害!” 辰光见势不妙,赶紧上前把原本联通者的空间之门给关闭了,魏翔眼前又只剩下了荒凉的山野,满心即将和亲人相见的喜悦也顿时烟消云散。 卫襄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低下头,朝着满脸无辜的儿子大吼出声: “你给我撒手!”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夜幕降临时分,四野荒凉,林间的鸟兔虫蚁都已归家,除了几声蟋蟀的叫声,天地间就只剩下微微的风声。 大小妖怪们全部聚集在河边,眼巴巴的瞅着正被卫襄丢在门外罚站的小娃娃,十分同情,但又不敢上前。 毕竟小仙子对自己儿子下手已经很轻了,没打没骂,只是让他罚罚站而已,这要是别人惹出这档子事儿,那直接拽过去就是一顿打,不会有别的。 屋子里,程无心却在批评卫襄: “我说你也真是的,这事情也不能完全怪你儿子呀,他这么小的孩子,也是因为想护着你,所以才冲撞了你那位宝贝外甥女,你这么罚他,就不怕他伤心?” 卫襄也很是火大: “要是寻常表姐弟之间打闹,我保证我一个不字都不会说,可是大师姐你也知道,门那边站的是我所有的亲人,只有朝阳一个人大着胆子过来了,结果一过来就被我儿子给揍了——再后来呢,你也知道了,连那边的皇宫都给劈了,你觉得我爹我娘我姐他们还敢再过来吗?” “他们不敢过来,并不是因为你儿子揍了你外甥女,而是因为他们是凡人,对空间之门有着天然的畏惧,这是你应该想办法解决的事情,而不是把罪责全部推在你儿子身上。” “我没有想要把罪责都推在他身上,可他不问缘由上来就打人,难道我这个当娘的不应该管教他吗?” “管教也不是这么个管教法儿,都这么晚了,你不让他睡觉吗?反正在我们那个世界,你要是这样管孩子……官府会来找你谈话。” “官府?我从来就没看见哪个官府能管得着别人怎么教儿子的。” 卫襄振振有词,满脸的余怒未消。 “好好好,官府管不了,我也管不了,谁也管不了你怎么教儿子,但你可记着,你这个当娘的要是寒了儿子的心,有你哭的时候!” 程无心十分看不上卫襄这样的管教方式,现在自己说了这么多,她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索性也懒得管了,伸手在卫襄头上点了两下,转身走人。 屋子里只剩下卫襄一个人对着墙上镶着的夜明珠看了半晌,终究还是心烦意乱的站了起来,走出了门外。 夜色中,一团小小的黑影缩在墙角处,发出轻微的鼾声。 借着柔和的月色,依稀能看得清小娃娃微微皱起的眉毛,倔强中带着委屈。 卫襄最后的那点怒气终于彻底消散,心尖上像是被人掐了一把一样,生疼生疼的。 其实,她也说不上儿子到底做错了什么,她就是不想让自己的娘亲失望。 卫襄走过去,俯身将那小小的一团抱了起来,走回了屋子里。 在经过跟着她出来的尉迟嘉身边时,卫襄忍不住抱怨: “我说你这个当爹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自己的儿子在外面这么冻着睡着了,你都不知道抱他进来的吗?” 莫名其妙之间,忽然挨了一顿说的尉迟嘉:……难道不是你让他罚站的? 不过这种时候嘛,当然是襄襄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她开心就好。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我刚才……疏忽了。” 尉迟嘉从善如流的认了错,赶紧从卫襄手中抱过了儿子,然后动作娴熟地朝后一脚关了门。 被紧闭的门遮去全部视线的大小妖怪们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只要他们一一家三口没有再吵起来就好,毕竟跟着这一家三口过日子,很容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万一吵到最后,小仙子一个不开心再拽他们谁去当出气筒,那就太惨了。 不过想起刚刚看到的那一幕,狐狸精还是有些欣慰的,不由得感叹: “胖胖啊,你有没有觉得你的小姐姐和你姐夫现在很有人间烟火气了?” “人间烟火气,我没看到他们身上有烟火气,但我觉得他们有点像是……像是普通人了。” 胖胖并不能准确的描述自己心里的那种感受,但它也大概能懂得狐狸精的意思。 想想从前的小姐姐和姐夫吧,一个仙气飘飘,一个玉树临风,现在么……一个怒气冲冲一个唯唯诺诺。 就好像人世间最普通不过的一对夫妻,会为了孩子烦恼,会为了孩子收敛脾气,修身养性。 这样,大概也不错吧。 胖胖迷迷糊糊的想着,耳朵却敏锐地听到山野间有哐当哐当的声音传来。 “这谁呀,大半夜的扰人清梦!” 即将见到周公的胖胖瞬间清醒,不满的嘟囔了一声,迈开小短腿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一直跟随胖胖左右的小白猫也“唰”的一声现出原形,跟了过去。 只见幽幽的月光下,一个魂影飞来飞去,指挥着一群老虎兔子什么的在那里叮叮当当搬石头。 虽然大家都是妖怪神兽什么的,见到这种诡异的场景也不会很惊讶,但问题是,这是大半夜。 胖胖第一个跑过去对辰光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我说你是怎么回事呀,你身为魂魄不用睡觉也就算了,难道我们都不用休息的吗?你小心把小姐姐吵醒了,她起来揍你!她起床气很厉害的哦,可别怪我没警告你!” “没关系,起床气再厉害也不要紧,只要我把这件事情办成了,她一准什么气都没有了。” 辰光继续卖力干活。 但是大家都有点看不懂他是在干什么: “你这是干什么呀?搬这么多石头往哪儿去呀?” “去把大周皇宫给修好呀。” 辰光指了指夜色中一扇几乎隐匿不见的空间之门: “我打算明天早上给小仙子一个惊喜,让她早点把我的事情给办了。你们,要不要来帮忙?” 惊喜?一堆破石头能给小仙子什么惊喜? 小妖怪们都觉得这事不靠谱。 但是,看晨光这么信心满满的样子,万一成了呢?小仙子心情一好,大家岂不是都能跟着沾光吗? 毕竟根据可靠传言,小仙子手里还有很多她儿子出生时的神明气息碎片呢。 这个念头一转,狐狸精咬咬牙,朝着小妖怪们挥挥手: “上吧,开干!” 助人为乐也是他们这些做妖怪的一项优良传统是吧? 翌日一大早,卫襄还没睡醒,就觉得有人在自己脸上捏来捏去。 好在自从把儿子生出来,卫襄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她儿子天天早上就是用这种方式叫她起床的。 “一边儿去!”卫襄眼睛都没睁,习惯性的挥手赶人。 但是她耳边传来的并不是儿子耍赖的声音,而是一道满含慈爱的声音: “咱们的襄襄呀,到底还是受苦了,都瘦了……” 咱们的襄襄?! 卫襄一激灵,一下子就爬了起来,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正是娘亲卫国公夫人那张有了岁月风霜却无比慈爱的脸庞。 “娘亲,你来了!我这不是做梦吧?” “是我,娘终于能来看你了!” 卫国公夫人将扑进怀中的小女儿紧紧抱住,一颗悬了十年之久的心终于放下了。 “娘亲,你怎么才来呀,我好想你……” 昨晚还横眉怒目教育儿子的老母亲卫襄,瞬间就变回了从前那个在娘亲怀里撒娇的小女儿。 站在一旁的卫锦摸了摸鼻头,告诉自己,不要为这个蠢妹妹眼睛发酸。 看这家伙蠢的,这么多人站在这里,就只看得到娘亲,这个没良心的! 小小的庭院里一时之间充满了亲人团聚的欢快,院子外面,几乎变成透明的一缕魂魄也兴奋的手舞足蹈起来。 小仙子如愿以偿见到家人了,那她对自己许下的诺言还算数的吧? 真好啊,他终于能够重获新生,又能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活在这个世间了! 可惜卫襄一味沉浸在与亲人重逢的喜悦与激动中,直到足足过了一天,皇后卫锦重新穿过空间之门,带着家人暂时回皇宫去了,卫襄才在狐狸精的提醒之下想起了这件事。 “小仙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守信是做人的基本道德,所以,请您快去看看辰光吧,可别让他空欢喜一场。” 狐狸精很认真地提醒卫襄。 第571章 还是得造反 “辰光的事情,我当然是记得的,走,我们这就去找他!” 卫襄要用事实来证明自己的做人基本道德没问题。 这一次爹娘和姐姐兄长他们能够顺顺利利的来和他们相见,辰光的确是功不可没。 原本她还以为自己要见爹娘,至少也要再等上十天半个月,等到空间之门再次定位好了才行。 哪里想得到辰光居然半夜领着一群小妖怪,把崇明界有再造之能的石头一块一块的通过空间之门搬去了皇宫,根本就没用得着房间的工匠来重修密室,那些石头往那儿一摆,自己就重修好了。 一夜之间空间之门再次打开,这绝对是一个天大的奇迹,她是绝对不可能忘了辰光这份功劳的。 可是大家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辰光去哪儿了。 “哎呀,辰光不会是魂魄维持不住了,魂飞魄散了吧?” 狐狸精做了最坏的猜想。 “魂魄维持不住?怎么会这样的?”卫襄很纳闷。 狐狸精一听卫襄居然这么问,立刻用那种“你是不是傻”的眼神看着卫襄: “哎呦我滴小仙子,你也太天真了吧,您真以为搬了一夜的石头就只是搬了一夜的石头?不用耗费精力的吗?” “可石头不都是你们搬的吗?” “没错,石头是我们搬的,可是空间之门是谁打开并且维持了整整一夜的啊?还是小仙子你以为辰光只要往那儿一站就能让空间之门自己开着啊?” 狐狸精对卫襄的鄙夷达到了顶点,也忍不住为辰光打抱不平: “小仙子,其实你真应该早点给辰光一个重生的机会,他真的,为了你的心愿,付出太多了……” 后面狐狸精还说了些什么,卫襄没听得太清,但她牢牢记住了这句话。 为了她的心愿,辰光付出了太多,这是她对辰光的亏欠。 尽管有了各种各样的心理准备,但最终在混元鼎中的混沌之气深处找到辰光的时候,卫襄还是愣住了—— 大片大片朦朦胧胧的混沌之气中,一个近乎透明的影子蜷缩在其中,正在努力地从混沌之气中汲取维持魂魄的灵力,但是他的力量实在是太过于薄弱,以至于非但没有得到任何的灵力滋养,魂魄反倒更加虚弱。 “辰光!” 卫襄飞身上前,灵力从指尖倾泻而出,很快结成一个透明的结界,将辰光虚弱的魂影笼罩其中,指尖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他的魂魄中,几乎溃散的魂影总算在卫襄灵力的滋养下维持住了形体。 透明结界中的魂影得到喘息的机会,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到了结界外衣袂飘飘的蓝衣女子,迷迷糊糊地朝着卫襄露出一个微笑: “小仙子你来了,你什么时候送我回幽冥之城投胎啊?我还有好多话要跟城主大人说呢,也不知道我走了以后有没有人陪他说话,他有没有生气把自己给气到……” “他,他应该会把自己给气死吧……”卫襄下意识地接了一句,接完,就忍不住红了眼睛。 是她错了,她忘了,辰光当初为什么愿意为她开辟空间之门,忘了这么久以来,辰光为什么愿意忍受种种“压榨”跟在她身边,为的,不就是早点儿重获新生吗? 这原本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辰光没什么错,她也没什么不对。 可是时间久了,她就把这场交易给当成了理所当然,当成了只有自己占上风的筹码,所以才让辰光即使再渴望重生,也不敢吭声,最后,生生把他自己给变成这幅样子。 “尉迟嘉,我觉得,我真是个混蛋。” 卫襄回过头,对着赶来的尉迟嘉说道。 尉迟嘉也看见了透明结界中那个蜷缩成一团的魂影。 “襄襄,对不起,不是你的。不是你的错,是我无能。” 尉迟嘉将卫襄红红的眼睛遮住,将她揽在自己怀里安慰着,也在同一时间抬手,将金色的灵力朝着那个透明的结界之中传输过去。 同时得到两个人的灵力滋养,辰光蜷缩成一团的影子终于慢慢舒展开来,原本近乎透明的影子,也渐渐有了凝实的迹象。 卫襄再次看向透明结界的时候,一颗提着的心也总算是放下了。 辰光的魂魄渐渐强大起来,混元鼎中的混沌之气终于能够反哺他的魂魄,让他的状态慢慢变好。 尉迟嘉这才将卫襄拥在怀里出了混元鼎: “走吧,我们先出去,让他在这里好好养养,等他缓过这口气来再说吧。” 卫襄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神情落寞地跟着尉迟嘉出了混元鼎。 狐狸精和小白猫它们也跟着卫襄在混元鼎中溜达了一圈,出来以后,望着眼前生机勃勃的绿水青山,再想想辰光的惨样儿,一群小妖怪都眼巴巴地看着卫襄: “小仙子,你自己说说看,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当初可是你自己吹牛说不用投胎就能让辰光重获新生的,可是现在呢?就算你现在要送辰光回幽冥之城,也有点儿困难啊。” 毕竟谁知道小仙子这个时候回去,雷还会不会劈她。 “这个我早有打算,你们放心好了。” 卫襄也不知道这群小妖怪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辰光的感情这么深,但是自己说过的话,肯定是要算数的。 其实想要让一个人重获新生,投胎转世是最慢的方式,最快的方法,还是直接给他重塑一个躯壳,把他的灵魂塞进去就好。 就比如当初的祝言,只是一抹流落他乡的魂魄,但是遇到一个合适的躯壳,他直接就能再世为人,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走在阳光下。 只是凭空造人这种事情卫襄干过,但是给一个已经存在的人捏造一个躯壳出来,卫襄对自己并不是完全放心。 “我现在就去试试,你们等我的好消息吧。” 卫襄对着小妖怪们承诺道。 于是接下来的好几天,小妖怪们就眼巴巴的蹲在河边,围着卫襄围成一圈,看她一刻不停的捏泥人,越看心里越没底。 在他们的记忆里,小仙子捏泥人,那就如同女娲造人一样,一捏一个准,只要是她手里捏出来的东西,根本就没有活不了的道理。 可这一回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任凭小仙子如何将泥人捏得惟妙惟肖,到最后还是一个个的不会走,不会说,也不会跳,毫无生气,过不了多久就重新变回了一滩烂泥。 “小仙子,你先停一下,找找原因,你这样捏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呀。” 看着卫襄越来越黑的脸,狐狸精好心的建议道。 但是它不说话还好,这么一说,卫襄扔了手里的泥巴,一下子就恼羞成怒了: “你能不能不要说话?!我也很想给他捏一个躯壳出来呀,可我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能不能不要催我,让我好好的想一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莫名其妙被大骂一通的狐狸精:……呜呜呜,老娘这是做错什么了嘛?凭什么要被迁怒变成出气筒啊? 好在卫襄虽然因为这几天连续不断的失望而心烦气躁,但本质上也不是一个蛮横无理的人。 在跟狐狸精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之后,卫襄终归是颓丧地低下了头去,蔫蔫巴巴地跟狐狸精道歉: “对不起,是我不对,我不该吼你……是我先前太自负了,可是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为什么她之前可以创造出整个世界,现在就没有这种能力了呢? 面对这样的卫襄,狐狸精还能说什么? 只能默默的点点头表示自己理解,然后退避三舍,把小白猫叫过来暗暗商议: “你不是号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世间万物无所不知吗?你来说一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白猫趴在草地上想了想,摇了摇头: “自古以来能够徒手造人的神明,就只有女娲娘娘一个,所以关于这方面的记载实在是太少,我就算知道的再多也参不透这其中的道理呀。”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看着辰光一直就这么以魂魄的形式在我们眼前飘来飘去?那他也太可怜了吧?” 狐狸精觉得非常不忍心。 小白猫倒觉得这没什么: “这有什么可怜的,我们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一缕魂魄,连自己姓甚名谁是谁都不知道的魂魄而已,小仙子虽然没能助他重获新生,但是好歹也帮他找回了记忆,让他知道了自己是谁。这样以后它回到幽冥之城,他还是能够转世投胎的,只不过比现在晚一些而已。” 小白猫说完又抬爪指了指远处渐渐走来的朱云,劝道: “还有,我劝告你不要这么替辰光着想,不然你那一位恐怕又会吃飞醋了。” “他?哼,爱咋咋地吧。” 狐狸精和朱云最近的关系不咋地,主要就是因为朱云上次吃贺微的醋和它闹了一场,它心里的那口气儿还没消下去,现在小白猫这么说,不啻于火上浇油。 毕竟在狐狸精的心里,自己又不是人类,人类女子所谓的三从四德,它是绝对不会遵守的,它也绝对不会因为和朱云在一起,就要变成一个和别的男人说话都各种顾忌的狐狸精。 小白猫瞅着狐狸精这副冷漠无情的样子,再想想最近胖胖对他的冷淡,心中不由的悲从中来: “女人啊女人……你们雌性,没一个好东西。” “啊呸,你们才没一个好东西呢!” “我怎么不是好东西了,我对胖胖可是一心一意!” “啊呸,什么一心一意,不过就是想让人家替你生个儿子而已!” “不许再提生儿子这回事儿,你再提我跟你急!” “我就提!本来就是想利用人家生儿子嘛,还不敢承认!” “看来今天不和你打一架,你就不知道你猫大爷姓什么了!” “那你也别忘了姑奶奶是雌性还是雄性,岂能容得你这般诋毁!” …… 两只无聊的妖怪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很快打成一团,远处本来的朱云一看,也立刻兴奋地直接加入战团: “猫小白,你居然敢欺负我的女人,就算你是乾坤兽,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没办法,狐狸精好久不理他了,现在是一个挽回佳人心的绝好机会,朱云绝对不会放过。 远处的卫襄一看这群不争气的东西又打了起来,只觉得头疼,甩甩手,将眼前的一大堆泥巴狠狠的朝着河里砸了过去。 正潜伏在河中不敢露头的八爪怪被砸了个正着,发出一声惨叫,浮上了水面,远远望见那些小妖怪们正在忙着打架,深刻的意识到自己重获小仙子青眼的大好机会来了。 “小仙子,您是不是正在为捏不成泥人而烦心?您是不是为捏出来的泥人不能变成真人而烦恼?这些,我都可以替您解决!” 八爪怪的八只触手搭在一起,身姿端正的朝着卫襄说道。 卫襄狐疑地皱眉: “你?你能让我捏出来的泥人变成活人吗?” “这个,当然是不能,但我知道,您儿子能。” 八爪怪一看卫襄脸色不好,心头一颤,不由自主的就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我儿子?” 忙活了好几天的卫襄,终于想起来自己儿子这些天好像一直都在玩泥巴—— 难道,他能? 仿若一道闪电劈中脑袋,卫襄瞬间醍醐灌顶。 一个时辰以后,由胖嘟嘟的小娃娃亲手捏出来的五个身材修长的男子整整齐齐站成一排,任由趴在混元鼎口的辰光挑选。 “说吧,你想要哪一个来做你的躯壳?” 卫襄手一挥,笑眯眯地问道。 辰光的魂影已经彻底惊呆了—— 不但能重获新生,还能随意挑自己的躯壳?他瞬间感觉像是一个天大的馅饼砸在了他的头上。 不过这个事情对晨光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以选择的事情。 身为一个从上古时期存活到现在的魂魄,身为一个能够穿梭各个空间打开空间之门的男人,辰光觉得,做人的第一要义,就是一定要长得帅。 所以他很快就做出了抉择,挑了个模样最为周正的躯壳,又指挥着小娃娃一道整饬,总算是对自己即将获得的躯壳表示满意。 “这样才好看嘛,略略能展示本上神远古时期的风采之一二。” 辰光毫不谦虚的说道,随后化作一道亮光从男子的眉心钻了进去。 第572章 彻底改变规则 与此同时,剩下的四个男子很快化为飞灰,瞬间湮灭在风中。 “活了。” 卫襄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拍掌说道。 因为这五个躯壳都是为辰光一个人准备的,如果晨光的魂魄进入到中间那个躯壳中以后,其他四个毫无变化,那就说明没有一个能跟辰光的魂魄契合。 而此时剩下的那四个全部消失,说明辰光的魂魄已经和那个躯壳完美契合了。 “儿子,你可真是太棒了!” 卫襄第一次主动的捞过自己的儿子,狠狠亲了一口。 胖嘟嘟的小娃娃很高兴被自己的娘亲如此亲近,笑嘻嘻的擦了擦脸上的口水,伸出小胳膊搂住了卫襄的脖子,又开始在卫襄怀里打滚。 看着妻儿如此高兴亲昵,一直默立一旁的尉迟嘉丝毫没有敢放松。 辰光最终能不能重获新生,并不是单单把魂魄放进躯壳这么简单的。 他们不但要确保辰光的魂魄能够和这具躯壳契合,还要保证最终的融合。 而那具被辰光选中留下来的躯壳,也很快睁开了眼睛,神情木然的望着四周的一切,身上开始渐渐散发出光彩。 但是这种光彩和普通的亮光明显不同,围在这里的大小妖怪,看到这亮光的第一眼,都觉得眼睛刺痛,纷纷抬爪捂住了眼睛。 “哎呀,辰光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发光了,发光了也就算了,还这么刺眼,是不是哪里不太对呀?” 胖胖捂着眼睛叫了起来。 “你们闭上眼睛,我来带他走。” 尉迟嘉飞身而起,伸手拎过那个木呆呆站在原地的男子,飞向了山野深处。 “怎么看起来不太对劲啊?我们也跟过去看看吧。” 狐狸精和小白猫很快跟了上去。 不多时,他们就看到山野中一片空旷的草地上,身影修长的男子双眼中渐渐充满了黑色的戾气,如果不是尉迟嘉手心里的金色光芒全力压制,此刻怕是早已化身成魔。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小主人造出来的不是人而是魔?” 胖胖回头看了看跟随而来的卫襄母子俩,蹦蹦跳跳的跑过去问卫襄。 卫襄立刻摇头: “不可能,我儿子天生神明,又不是天生魔头,怎么会创造出魔来?况且这魔和神明不同,魔可不是被创造出来的,而是由人心中的种种魔障演变而成的。” “那照这么说,是不是辰光自己心里有什么未解开的魔障?” “这个应该不会,我在他的识海中看过,他除了失去记忆这件事以外,并没有什么想不开的心结。” “那这是怎么回事呀?唉,要是辰光变成魔了,那完了,空间之门再也没有人能打开了,以后我们就要被困守在崇明界,永远都回不去混沌界了。” 胖胖非常苦恼地说道。 它是没有小姐姐那么思念家乡,思念亲人,可要想到永远永远都回不去了,它还是发自心底的感觉到忧伤。 原本还没想到这一层的卫襄,听胖胖说完这话,脸上的血色一瞬间就褪去了—— 是的,如果没有了辰光,他们这些人的确是回不去了,永远。 可是那一个世界却有着她的亲人,师门,朋友,如果永远都不能再相见…… 不,不可能她挣扎到最后是这个结果。 卫襄很快定了定神,吩咐狐狸精带着朱云和祝言去抓人: “你们去,只要看到疑似混沌界来的修仙者,就全给我抓起来。” 因为她坚信,那些人能从混沌界跑到崇明界来等着她生孩子,那必定是找到了其他穿越空间的办法。 她绝不会坐以待毙。 狐狸精从卫襄的这道命令里听出了狠厉,满身的毛抖了抖: “疑似?看着像,就要抓起来吗?” “没错,宁可错抓三千,绝不放过一个。” 卫襄坚定地说道,然后又转过头去看着神情依旧麻木的辰光,眼神渐沉: “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让你成魔的。” 从辰光开始帮她寻找尉迟嘉的那一刻起,辰光就是她的恩人了,她绝对不能让他落入这样的境地。 有了卫襄的命令,狐狸精和小白猫唤醒了大部分时间陷入沉睡中的蛇妖,又叫上了朱雀,满崇明界抓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崇明界被这群小妖怪们闹了个鸡飞狗跳之后,小妖怪们抓了一长串的修仙者来给卫襄审。 卫襄哪儿有那个闲工夫一个个审啊,直接就掏出一大把搜魂符拍了下去,根本就没费吹灰之力,就将这些人脑子里的那点儿记忆全都看了个一清二楚。 但是这不看卫襄还能抱着点儿希望,这一看,卫襄真是感觉眼前一片黑暗—— 这些人根本就不是找到了穿越空间之门的办法才过来的,他们全都是莫名其妙就被送来的! 当初自称主宰者的灵月出现在混沌界,散播了种种关于卫襄生孩子的传言,勾起了这些人想要得到神明气息的念头,也让这些人第一次明确了三千大世界的概念。 之后这些人就挖空心思开始寻找穿越空间的办法,但是一群连三千大世界都没仔细研究过的人,怎么可能一时半会儿就能找到空间之门呢? 所以这些人原本也只是想想,没敢真的奢望,但谁曾想,某一日,他们一觉醒来,就真的来到了崇明界,真的找到了卫襄的踪迹。 至于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做了什么嘛……大概就是一直想着穿越空间这件事,想得脑壳都痛了。 就这样,乍然一看,好像是他们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深刻印证了修仙者所认为的意念可以控制一切的理论。 可事实上,卫襄在仔细分析了他们记忆中的种种蛛丝马迹之后,只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群人,只是走了狗屎运而已。 或者说,是刚好遇上了灵月进入到这个世界想,想要改变她笔下世界的契机而已。 不消说,这些人随随便便就能穿越空间之门,定然是灵月在这个世界里,艰难地为这些人开出的金手指。 照这么说来,灵月也并非大师姐所说的那样,因为这本书的完结完全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掌控。 意识到这一点,卫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大师姐,然而第二反应告诉她,辰光已经成了这样,空间之门打不开了,她根本没法儿见到大师姐。 这样一来,她要怎么才能知道,那个灵月在回到了她自己的世界以后,到底又对这个她笔下的世界动了什么手脚? 等到脑子里将这么一大圈的逻辑梳理完,卫襄是绝望的。 她将怀里的儿子揪出来,看着儿子那张笑嘻嘻的小胖脸,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恍如一场梦一般。 原来她命运的改变,她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并不是造了一次反就可以稳固的。 所以…… 思索了一会儿之后,卫襄捏了捏儿子的脸,开口问道: “儿子,你有没有办法,给娘亲创造出来一个穿越空间之门的人?” “穿越空间之门……是要像辰光叔叔那样吗?” “没错,就是像他那样。” “可是我已经捏了五个辰光叔叔出来啊。” “不是,我要的不是躯壳,而是一个拥有他的能力的人。” 卫襄努力地寻找合适的措辞来和儿子交流: “就是,造一个从躯壳到灵魂,都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出来。” “这个……我做不到。”小娃娃想了想,很诚实地跟自己的娘亲说了实话:“我只能赐予我捏出来的人一个新的灵魂,辰光叔叔那样的,我只能捏出来躯壳,捏不出来一模一样的魂魄。” 捏不出来魂魄……是啊,这世上,有谁的魂魄不是独一无二的呢? 卫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抱了抱儿子: “好,娘亲知道了。你跟着胖胖乖乖玩,娘亲去找你爹,我们再想想办法。” “不,我不要,娘亲你得带着我一起!” 小娃娃好不容易得到了和娘亲在一起的幸福时光,才不愿意离开自个儿娘亲的怀抱呢。 只是,他要怎样,才能帮到娘亲呢? 小娃娃窝在卫襄的怀里想了想,似乎想起来了什么,闭上眼睛仔细回想了一下,忽然指向了被放置在不远处的混元鼎: “娘亲,那里,那里有个东西,能够造出一模一样的人来。” “什么?” 卫襄下意识地看了过去,但一时半会儿也没明白儿子说的是什么意思。 小娃娃从卫襄怀里跳出来,扯着卫襄的手将她往混元鼎旁边拖: “娘亲,我是说,这个鼎里面,有个东西能造出一模一样的人来。” “鼎里面的东西?鼎里面除了混沌之气和瘟神的魂魄,没有什么了吧?” 卫襄还是没反应过来,疑惑地问道。 小娃娃摇摇头: “不是混沌之气,也不是那个叫瘟神的家伙,是一个……怎么说呢,就是一个像是镜子一样的家伙,我在娘亲你肚子里的时候看到的。” “镜子一样的家伙?难道是……”卫襄终于想起来了,“难道是孪生镜灵那个家伙?!可是他早就被混沌之气炼化了呀……” “炼化又不是消失,就像这河里的水,被太阳晒一晒,难道就没有了吗?不是的,它们只不过是回到天上变成了云朵而已。” 小娃娃摇头晃脑地向卫襄解释道,活像他的娘亲是孩子,他才是大人一般。 而卫襄对于自己儿子这般厉害,也只震惊了那么一刹那,人就如同离弦的箭一般蹿向了混元鼎—— 对,孪生镜灵,那家伙连女主苏沫言都能给造一个假的出来,再造一个辰光出来,应该是易如反掌吧? 卫襄以最快的速度跳进了混元鼎,凝聚自己所有的能力,开始在无边无际的混沌之气中,一点一点摸索孪生镜灵的碎片,终于在两天之后将孪生镜灵拼凑了个七七八八。 就在孪生镜灵本体重现的一刹那,黯淡无光的镜面上,出现了一张和轮回镜灵一模一样的脸。 带着几分得意的叹息声从镜子里传了出来: “当初是你将我一手摧毁,怎么样?如今还不是要让我重获新生?” 卫襄看着镜子里这张颇有些欠揍的脸,碍于这张脸和轮回大叔一模一样,手指蜷缩了几下,还是将心底一巴掌抽过去的冲动给按了下来,换了一副语气,对着孪生镜灵笑眯眯地开口: “你说的没错,将你炼化之后我就后悔了,我现在才发现这个世上没有你不行呀——现在我给了你重获新生的机会,那你,愿不愿意跟着我,造命运的反?还是说,你愿意一辈子在自己身上演绎别人的人生?” “造命运的反?” 孪生镜灵似乎没听懂卫襄说的是什么意思。 但很快,他就笑出了声: “好啊,那我们就一起来试试,这个见鬼的命运到底能不能推翻!” 没错,他也恨透了这该死的命运—— 这世上谁不想独一无二,为什么偏偏要让他复制别人的脸,复制别人的命运,复制别人的一切?! 直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自己的本体到底应该长什么样子? 凭什么?! 见鬼的命运,去死吧! 狐狸精和胖胖只看到卫襄跳进了混元鼎,等到她出来之时,手中却握着一把镜面斑驳的破镜子。 狐狸精瞅着辰光手中的镜子好久,才大概想起来这家伙是谁,立刻尖叫了起来: “小仙子你没疯吧?!这可是孪生镜灵,是我们的敌人!” “敌人?这天下有永远的敌人吗?是敌是友,只不过是权衡利弊而已。现在,我正式宣布,他是我们的朋友了。” “你好啊,小狐狸,要不要我给你变个孪生姐姐出来?” 孪生镜灵也很上道,笑呵呵地说道。 “去你的孪生姐姐,离我远点!” 狐狸精再次尖叫,跳起来就跑了。 “胆小鬼。” 孪生镜灵嘲笑了一句,这才将眼神投向了远处被尉迟嘉金光压制的那个人。 然后镜子里的那张脸,就神情凝重了起来: “你们居然想要将两个灵魂塞在同一个躯壳里,还想让这个人安然无恙,这不是开玩笑吗?” “什么两个灵魂塞在同一个躯壳里,什么意思?” 卫襄连忙追问。 “不是吧,你好歹也是轮回那家伙一手呵护出来的赤灵丹,你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我看你是生个孩子傻三年吧?” 孪生镜灵极其鄙夷的看着卫襄,态度极为嫌弃: “那个魂魄是两个人的灵魂碎片搅合在一起的,你想让它变成一个人的,怎么可能呢?” 第573章 如愿以偿 只是这规则到底要如何改,贺微还是将决定权给了卫襄。 卫襄也很大方地将决定权完全下放,将程无心尉迟嘉朱云祝言以及一众大小妖怪召集在一起共同讨论: “你们都来说说看,你们希望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子的?每人限一条哦。” “当然是变成我们都喜欢的样子啊。” 狐狸精首先发言: “必须得人和妖之间再无障碍,只要相爱,就能在一起!” “咦,你怎么想要改变这个?你之前不是一直希望修炼的进境更快一些吗?”卫襄故作惊讶地问道。 “哎呀,修炼得快慢无所谓了,反正我是狐狸精,我有大把的时间去修炼,我只希望,我能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狐狸精一点儿都没有人类女子的矜持,这话说出来格外坦然。 “很好。”卫襄笑眯眯地点点头,顺带着瞅了一眼愣在一旁的朱云:“你呢?” “我,我和三娘一样的。” 被卫襄点名,朱云才如梦初醒一般反应过来,脱口而出说道。 而这段时间和狐狸精冷战的阴霾,也在刹那间从他的脸上一扫而空,眼神熠熠生辉,一身朱红色的衣衫映着他眉间的笑意,整个人瞬间就从郁郁寡欢变成了神采飞扬。 也是,他以为已经不甚在意他的那个狐狸精居然能为了爱情,毫不犹豫地舍弃了原本追求的东西,他如何能不高兴? 卫襄也稍稍替他们高兴了一番,就看向了自己最为宠爱的胖胖小盆友: “胖胖,你呢?” “我,我啊……我希望我能早点儿化作人形,然后,回岚苍雪山去跟我姐炫耀!” 胖胖很朴实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然后就深深陶醉在了想象中姐姐妹妹们羡慕的眼神里。 一旁的小白猫一听胖胖这个愿望,就急了,连忙举爪跟卫襄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小仙子,我的要求一点儿都不高,我只希望这个世界的规则能改一改,让龙猫只能和乾坤兽繁衍子嗣,只能和乾坤兽厮守终身……” 只是这话还没说完,深觉自己被调戏的胖胖就跳起来,兜头给了他一巴掌: “啊呸,你这只死猫,我看你长得丑,想得倒是挺美!我才不要和你这种乾坤兽在一起,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你的!” “哎哎,你不喜欢我没关系,只要和我在一起就行啊,反正得不到你的心,我也一定要得到你的人……” 小白猫鬼喊着跑远,嘴上却是一点儿都不愿意放弃。 对此,卫襄只能表示自己没听见。 感情这种事情,是要靠自己努力才能得到的,靠着改变规则去强求,算什么本事? 卫襄淡定地挥挥手: “下一个。” 接下来,小妖怪们排着队跟卫襄说了自己的心愿,无非就是希望妖类修炼不要再那么艰难什么的,卫襄总结了一下,算是答应了。 最后,记录完毕的卫襄来到了白玉鼎中。 辰光面对卫襄的询问,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如果可以,能不能让这个世界对神明,宽容一些?我再也不想看到任何一个神明陨落了……” “好,这个我答应你,事实上,我们的心愿,也是一样的。” 卫襄没有经历过神明陨落的时代,也没有亲眼看过那样的惨烈,但是现在看看自己一家三口的处境,再看看辰光的艰难,她自然是明白一切的。 听卫襄这么爽快就答应了,辰光心满意足地重新回到了混沌之气中,继续陷入沉睡,温养自己的魂魄。 卫襄也起身准备去和尉迟嘉做最后的商议。 走了几步,身后又传来了一道弱弱的声音: “卫仙子,您能不能,帮我也完成一个心愿呢?” “你?”卫襄转过身,看到了怯生生的瘟神。 瘟神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的黑暗,言语中带上了些许自卑: “我知道我只是一个遭人痛恨的神明,可我也不想这样的……您看,能不能让这个世界改变一点点,让我能控制自身这种黑暗的力量……我也不想给任何人带去麻烦的……” 瘟神的脸掩藏在他魂魄衍生而出的黑气中,黑烟缭绕中,原本该让人感觉到恐惧的魂影,居然让卫襄觉得孤独又可怜。 “好,我答应你。” 从前,他们每一个人的命运都无法由自己来抉择,谁也不想成为人人痛恨的瘟神。 只要他良知未泯,卫襄愿意让他的命运随着这个世界的变化而变化。 毕竟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这天道之下,卑微的反抗者啊。只是这规则到底要如何改,贺微还是将决定权给了卫襄。 卫襄也很大方地将决定权完全下放,将程无心尉迟嘉朱云祝言以及一众大小妖怪召集在一起共同讨论: “你们都来说说看,你们希望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子的?每人限一条哦。” “当然是变成我们都喜欢的样子啊。” 狐狸精首先发言: “必须得人和妖之间再无障碍,只要相爱,就能在一起!” “咦,你怎么想要改变这个?你之前不是一直希望修炼的进境更快一些吗?”卫襄故作惊讶地问道。 “哎呀,修炼得快慢无所谓了,反正我是狐狸精,我有大把的时间去修炼,我只希望,我能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狐狸精一点儿都没有人类女子的矜持,这话说出来格外坦然。 “很好。”卫襄笑眯眯地点点头,顺带着瞅了一眼愣在一旁的朱云:“你呢?” “我,我和三娘一样的。” 被卫襄点名,朱云才如梦初醒一般反应过来,脱口而出说道。 而这段时间和狐狸精冷战的阴霾,也在刹那间从他的脸上一扫而空,眼神熠熠生辉,一身朱红色的衣衫映着他眉间的笑意,整个人瞬间就从郁郁寡欢变成了神采飞扬。 也是,他以为已经不甚在意他的那个狐狸精居然能为了爱情,毫不犹豫地舍弃了原本追求的东西,他如何能不高兴? 卫襄也稍稍替他们高兴了一番,就看向了自己最为宠爱的胖胖小盆友: “胖胖,你呢?” “我,我啊……我希望我能早点儿化作人形,然后,回岚苍雪山去跟我姐炫耀!” 胖胖很朴实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然后就深深陶醉在了想象中姐姐妹妹们羡慕的眼神里。 一旁的小白猫一听胖胖这个愿望,就急了,连忙举爪跟卫襄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小仙子,我的要求一点儿都不高,我只希望这个世界的规则能改一改,让龙猫只能和乾坤兽繁衍子嗣,只能和乾坤兽厮守终身……” 只是这话还没说完,深觉自己被调戏的胖胖就跳起来,兜头给了他一巴掌: “啊呸,你这只死猫,我看你长得丑,想得倒是挺美!我才不要和你这种乾坤兽在一起,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你的!” “哎哎,你不喜欢我没关系,只要和我在一起就行啊,反正得不到你的心,我也一定要得到你的人……” 小白猫鬼喊着跑远,嘴上却是一点儿都不愿意放弃。 对此,卫襄只能表示自己没听见。 感情这种事情,是要靠自己努力才能得到的,靠着改变规则去强求,算什么本事? 卫襄淡定地挥挥手: “下一个。” 接下来,小妖怪们排着队跟卫襄说了自己的心愿,无非就是希望妖类修炼不要再那么艰难什么的,卫襄总结了一下,算是答应了。 最后,记录完毕的卫襄来到了白玉鼎中。 辰光面对卫襄的询问,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如果可以,能不能让这个世界对神明,宽容一些?我再也不想看到任何一个神明陨落了……” “好,这个我答应你,事实上,我们的心愿,也是一样的。” 卫襄没有经历过神明陨落的时代,也没有亲眼看过那样的惨烈,但是现在看看自己一家三口的处境,再看看辰光的艰难,她自然是明白一切的。 听卫襄这么爽快就答应了,辰光心满意足地重新回到了混沌之气中,继续陷入沉睡,温养自己的魂魄。 卫襄也起身准备去和尉迟嘉做最后的商议。 走了几步,身后又传来了一道弱弱的声音: “卫仙子,您能不能,帮我也完成一个心愿呢?” “你?”卫襄转过身,看到了怯生生的瘟神。 瘟神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的黑暗,言语中带上了些许自卑: “我知道我只是一个遭人痛恨的神明,可我也不想这样的……您看,能不能让这个世界改变一点点,让我能控制自身这种黑暗的力量……我也不想给任何人带去麻烦的……” 瘟神的脸掩藏在他魂魄衍生而出的黑气中,黑烟缭绕中,原本该让人感觉到恐惧的魂影,居然让卫襄觉得孤独又可怜。 “好,我答应你。” 从前,他们每一个人的命运都无法由自己来抉择,谁也不想成为人人痛恨的瘟神。 只要他良知未泯,卫襄愿意让他的命运随着这个世界的变化而变化。 毕竟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这天道之下,卑微的反抗者啊。 只是这规则到底要如何改,贺微还是将决定权给了卫襄。 卫襄也很大方地将决定权完全下放,将程无心尉迟嘉朱云祝言以及一众大小妖怪召集在一起共同讨论: “你们都来说说看,你们希望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子的?每人限一条哦。” “当然是变成我们都喜欢的样子啊。” 狐狸精首先发言: “必须得人和妖之间再无障碍,只要相爱,就能在一起!” “咦,你怎么想要改变这个?你之前不是一直希望修炼的进境更快一些吗?”卫襄故作惊讶地问道。 “哎呀,修炼得快慢无所谓了,反正我是狐狸精,我有大把的时间去修炼,我只希望,我能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狐狸精一点儿都没有人类女子的矜持,这话说出来格外坦然。 “很好。”卫襄笑眯眯地点点头,顺带着瞅了一眼愣在一旁的朱云:“你呢?” “我,我和三娘一样的。” 被卫襄点名,朱云才如梦初醒一般反应过来,脱口而出说道。 而这段时间和狐狸精冷战的阴霾,也在刹那间从他的脸上一扫而空,眼神熠熠生辉,一身朱红色的衣衫映着他眉间的笑意,整个人瞬间就从郁郁寡欢变成了神采飞扬。 也是,他以为已经不甚在意他的那个狐狸精居然能为了爱情,毫不犹豫地舍弃了原本追求的东西,他如何能不高兴? 卫襄也稍稍替他们高兴了一番,就看向了自己最为宠爱的胖胖小盆友: “胖胖,你呢?” “我,我啊……我希望我能早点儿化作人形,然后,回岚苍雪山去跟我姐炫耀!” 胖胖很朴实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然后就深深陶醉在了想象中姐姐妹妹们羡慕的眼神里。 一旁的小白猫一听胖胖这个愿望,就急了,连忙举爪跟卫襄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小仙子,我的要求一点儿都不高,我只希望这个世界的规则能改一改,让龙猫只能和乾坤兽繁衍子嗣,只能和乾坤兽厮守终身……” 只是这话还没说完,深觉自己被调戏的胖胖就跳起来,兜头给了他一巴掌: “啊呸,你这只死猫,我看你长得丑,想得倒是挺美!我才不要和你这种乾坤兽在一起,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你的!” “哎哎,你不喜欢我没关系,只要和我在一起就行啊,反正得不到你的心,我也一定要得到你的人……” 小白猫鬼喊着跑远,嘴上却是一点儿都不愿意放弃。 对此,卫襄只能表示自己没听见。 感情这种事情,是要靠自己努力才能得到的,靠着改变规则去强求,算什么本事? 卫襄淡定地挥挥手: “下一个。” 接下来,小妖怪们排着队跟卫襄说了自己的心愿,无非就是希望妖类修炼不要再那么艰难什么的,卫襄总结了一下,算是答应了。 最后,记录完毕的卫襄来到了白玉鼎中。 辰光面对卫襄的询问,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如果可以,能不能让这个世界对神明,宽容一些?我再也不想看到任何一个神明陨落了……” “好,这个我答应你,事实上,我们的心愿,也是一样的。” 卫襄没有经历过神明陨落的时代,也没有亲眼看过那样的惨烈,但是现在看看自己一家三口的处境,再看看辰光的艰难,她自然是明白一切的。 第574章 尉迟天 只是这规则到底要如何改,贺微还是将决定权给了卫襄。 卫襄也很大方地将决定权完全下放,将程无心尉迟嘉朱云祝言以及一众大小妖怪召集在一起共同讨论: “你们都来说说看,你们希望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子的?每人限一条哦。” “当然是变成我们都喜欢的样子啊。” 狐狸精首先发言: “必须得人和妖之间再无障碍,只要相爱,就能在一起!” “咦,你怎么想要改变这个?你之前不是一直希望修炼的进境更快一些吗?”卫襄故作惊讶地问道。 “哎呀,修炼得快慢无所谓了,反正我是狐狸精,我有大把的时间去修炼,我只希望,我能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狐狸精一点儿都没有人类女子的矜持,这话说出来格外坦然。 “很好。”卫襄笑眯眯地点点头,顺带着瞅了一眼愣在一旁的朱云:“你呢?” “我,我和三娘一样的。” 被卫襄点名,朱云才如梦初醒一般反应过来,脱口而出说道。 而这段时间和狐狸精冷战的阴霾,也在刹那间从他的脸上一扫而空,眼神熠熠生辉,一身朱红色的衣衫映着他眉间的笑意,整个人瞬间就从郁郁寡欢变成了神采飞扬。 也是,他以为已经不甚在意他的那个狐狸精居然能为了爱情,毫不犹豫地舍弃了原本追求的东西,他如何能不高兴? 卫襄也稍稍替他们高兴了一番,就看向了自己最为宠爱的胖胖小盆友: “胖胖,你呢?” “我,我啊……我希望我能早点儿化作人形,然后,回岚苍雪山去跟我姐炫耀!” 胖胖很朴实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然后就深深陶醉在了想象中姐姐妹妹们羡慕的眼神里。 一旁的小白猫一听胖胖这个愿望,就急了,连忙举爪跟卫襄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小仙子,我的要求一点儿都不高,我只希望这个世界的规则能改一改,让龙猫只能和乾坤兽繁衍子嗣,只能和乾坤兽厮守终身……” 只是这话还没说完,深觉自己被调戏的胖胖就跳起来,兜头给了他一巴掌: “啊呸,你这只死猫,我看你长得丑,想得倒是挺美!我才不要和你这种乾坤兽在一起,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你的!” “哎哎,你不喜欢我没关系,只要和我在一起就行啊,反正得不到你的心,我也一定要得到你的人……” 小白猫鬼喊着跑远,嘴上却是一点儿都不愿意放弃。 对此,卫襄只能表示自己没听见。 感情这种事情,是要靠自己努力才能得到的,靠着改变规则去强求,算什么本事? 卫襄淡定地挥挥手: “下一个。” 接下来,小妖怪们排着队跟卫襄说了自己的心愿,无非就是希望妖类修炼不要再那么艰难什么的,卫襄总结了一下,算是答应了。 最后,记录完毕的卫襄来到了白玉鼎中。 辰光面对卫襄的询问,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如果可以,能不能让这个世界对神明,宽容一些?我再也不想看到任何一个神明陨落了……” “好,这个我答应你,事实上,我们的心愿,也是一样的。” 卫襄没有经历过神明陨落的时代,也没有亲眼看过那样的惨烈,但是现在看看自己一家三口的处境,再看看辰光的艰难,她自然是明白一切的。 听卫襄这么爽快就答应了,辰光心满意足地重新回到了混沌之气中,继续陷入沉睡,温养自己的魂魄。 卫襄也起身准备去和尉迟嘉做最后的商议。 走了几步,身后又传来了一道弱弱的声音: “卫仙子,您能不能,帮我也完成一个心愿呢?” “你?”卫襄转过身,看到了怯生生的瘟神。 瘟神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的黑暗,言语中带上了些许自卑: “我知道我只是一个遭人痛恨的神明,可我也不想这样的……您看,能不能让这个世界改变一点点,让我能控制自身这种黑暗的力量……我也不想给任何人带去麻烦的……” 瘟神的脸掩藏在他魂魄衍生而出的黑气中,黑烟缭绕中,原本该让人感觉到恐惧的魂影,居然让卫襄觉得孤独又可怜。 “好,我答应你。” 从前,他们每一个人的命运都无法由自己来抉择,谁也不想成为人人痛恨的瘟神。 只要他良知未泯,卫襄愿意让他的命运随着这个世界的变化而变化。 毕竟他们每一个人,都只是这天道之下卑微的反抗者而已。 一番总结下来,大家都很满意,只有贺微看着卫襄递过来的那张纸,心头蓦然一凉—— 哎,这个牛好像吹得大了呀。 关于这个世界的那本书早就已经是完结状态了,他可以想办法让灵月改掉一些小细节,但按照这张纸上这些满满当当的要求,这简直就是把这本书推翻了重写嘛。 可是面对卫襄期待的眼神,贺微又实在不忍心让她失望。 “好。”他最终还是微微一笑,接过了那张纸。 卫襄也笑眯眯地对着贺微躬身一拜: “那就拜托你了哦。” 贺微很快就又消失在了那个水晶球内,崇明界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小妖怪们忙着找地方修炼静,期盼着这个世界规则改变之后,它们能够一举成为震动八荒的大妖怪。 而卫襄则是带领着自己的儿子开始重新捏泥人。 时至今日,卫襄已然明白,当初创造这个世界的人其实并不是她,而是她肚子里的娃。 是以现在要给辰光和瘟神重新制造适合的躯壳,关键还是由她的儿子来操作,她也只能在旁边指挥罢了。 而因为这关系到辰光和瘟神重生以后的生活,卫襄对儿子的要求是不在意时间的长短,只在意躯壳的质量。 因为有了这一重要求,小娃娃捏泥人的过程就变得非常的漫长,一点一点,从头发丝到手指甲无一处不是精心雕琢。 辰光和瘟神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都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来报答卫襄的这番用心。 瘟神没什么好说的,只能默默的回顶中,尽量不要给人家惹麻烦就好。 而辰光觉得自己能报答卫襄的,就是多开几个空间之门,让她的家人能够更加顺畅的过来与她团聚。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皇后和皇子公主们,再加上卫国公府诸人,穿越空间之门就成了家常便饭,跨界来看卫襄,简直就像回自己家一样方便。 不仅皇后卫锦和卫国公夫人天天来,就连皇帝也是下了早朝就过来溜达一圈儿,游山玩水不亦乐乎,直言崇明界灵气逼人,待在这里比待在皇宫让人身心舒畅。 所以卫襄一直挺怀疑,她这个表哥兼姐夫,跑来崇明界纯粹就是享乐来了,根本就不是来探望她的。 而这一日,皇帝刚刚一过来,就带着皇后来找卫襄。 一看见卫襄,皇帝就挂上了满脸和蔼的笑容,语重心长的口问道: “那个,襄襄啊,亲人之间彼此思念乃是人之常情,你看你平日里挂念我们,我们也心存感动,不过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人啊?” “什么人?” 卫襄掰着手指头算算,满脸疑惑。 长安城里自己觉得要紧的人都已经过来看过她了,没有漏掉什么人呀。 “唉,你呀,自来就是不操心,也不知道你是如何为人妇的。” 皇帝长叹一声,眼神飘向了站在远处的尉迟嘉: “你可别忘了,咱们那边可不光你有亲人,人家也有呢。” 卫襄明白了: “皇上,您是说他的家那个老祖母?” “什么他家的老祖母,那也是你的祖母!自从你把人家的孙儿拐走之后,柱国公太夫人几乎是天天以泪洗面,过得郁郁寡欢,满朝文武都劝朕下旨将你们召回,以安太夫人的心……” 皇帝就等着卫襄这句话呢,连忙趁机将自己的满腔苦水都倒了出来,苦口婆心的劝道: “总而言之,襄襄啊,你听朕一句话,让柱国公回去看看人家的老祖母,让姐夫也过几天清静日子吧!” “皇上,这件事是您误会了。” 卫襄收了笑容,正色说道: “并非我心胸狭窄,连他回去看祖母都不让,只是如今我们一家三口没有办法回到混沌界去,而太夫人她年事已高,要穿越空间之门,恐怕有困难,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岂不是我们的罪过?” “这……” 皇帝万万没想到卫襄会这么回答,偏偏这样的回答又让他挑不出什么不是来。 没错,空间之门并非凡人可以理解的存在,要不是他自己曾经亲身经历过妖异之事,也见识过这个表妹修仙的种种,怕是他也不敢轻易穿过这空间之门。 可让人头疼的是那些朝臣不了解呀,哎,当皇帝可真难,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要管。 皇帝在心里伤感了一番,只得殷切叮嘱卫襄: “现如今也就罢了,但你千万记得,日后你要是回了混沌界,一定要回家去探望太夫人她老人家,可别再给人落下什么话柄!” “这个姐夫放心好了,我不会给您惹麻烦,也不会给爹娘他们惹麻烦的。” 卫襄点点头答应了。 到了晚间,卫襄靠在尉迟嘉的身上,夫妻二人在灯影下看着儿子认真的给辰光捏出修长的手指,于一片静谧中,颇为觉得岁月静好。 卫襄想了想,就跟尉迟嘉说起了皇帝说的话: “姐夫的意思是我们以后要经常回去探望太夫人,你觉得呢?” “嗯。” 尉迟嘉轻轻的应了一声,卫襄也听不出这一声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但她听得出来,尉迟嘉恐怕还是对他那位老祖母有那么点心结。 卫襄翻了个身,身体后仰,将自己的脑袋枕在尉迟嘉的腿上,双手伸出去捧住了尉迟嘉线条优美的下颌,柔声道: “其实事到如今,有些事情我们已经不用在意了,以后没事回去看看她,让她在有生之年少些遗憾,也不错。” “可是,襄襄,你心里真的不在意了吗?” “要是你家老祖母上辈子那么对待我,我跟你说我一点都不在意,那肯定是骗你的,可是我又一想,既然我们的这个世界都是掌握在别人的笔下,我们自己的命运尚且无法控制,那太夫人的命运又岂能由她自己掌握?” “襄襄的意思是……”尉迟嘉似乎猜到了卫襄要说什么,神情不变,声音却带了微微的颤抖。 “没错,我的意思就是忘了吧——前世的那些都忘了吧,就当那只是别人笔下的一场梦,梦里有一些不好的事情,梦醒以后,不去想它就好了,毕竟,我们很快就要迎来一个新的世界了。” 卫襄柔软的双手继续上移,遮住了尉迟嘉的眼睛,将脸埋在他的怀里,低声说道。 良久之后,尉迟嘉伸手将覆在自己眼睛上的柔软十指紧紧握在掌心里,轻轻地吻了又吻。 “谢谢你,襄襄。”他轻声说道。 等啊等,转眼间半年就过去了,就在大家都觉得贺微可能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世界的时候,卫襄忽然于某日的半夜时分听到了一声爆裂炸响。 “怎么回事?!” 卫襄本能地从床上跳起来,直接窜出门去。 “别慌。”尉迟嘉也随手拿起卫襄的外衣追了出去。 无边的黑夜里,一道亮光划破了暗夜的深沉,雷雨轰隆而下,风雨交加中,一个挥舞着八条触手的怪物在天地间狂笑: “哈哈哈哈,修炼了这么多年,我终于成为妖神了!” “什么意思,妖神?” 卫襄听到过什么妖怪啊,妖精啊,神兽啊,妖兽什么的,还是第一次听到妖神这个名词儿。 就在卫襄觉得疑惑的时候,一个女孩儿声音在卫襄耳边响起: “妖神的意思就是原本是妖,但是因为修炼到一定的境界,进化成半妖半神,再往后修炼,就有可能成神了。” “谁?” 卫襄更迷糊了,只觉得这声音熟悉又陌生,四顾一圈之后,终于看到了站在自己身旁的一个身着灰蓝色衣衫的女孩子。 “我呀,小姐姐,是我呀,我终于化成人形了呢,这个世界的规则全都变了,我们的愿望都实现了呢!” 女孩子眯着眼睛笑道,憨态可掬的可爱模样,让卫襄脑中灵光一闪,两个字脱口而出: “胖胖?!” 第575章 镜王求助 原本这只是卫襄脑海里一闪而逝的一个念头,但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德山老头很好地让卫襄见识了一下什么叫做长辈对晚辈的宠溺无度。 孩子喜欢叫尉迟天,那就昭告蓬莱上下都喊他的名字。 孩子说想去海里看看鱼,那就命抚仙神兽直接去深海赶一只长鲸过来给孩子喷水花看。 孩子看上了蓬莱阁大殿内供着的祖师牌位,那就拿下来给孩子玩儿。 于是没几日,这个在自己爹娘手里尚且是个乖宝宝的小娃娃,就被德山老头给宠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熊孩子—— 除了揪德山老头的胡子,还将莱芜房中的符纸扔了一地,遇上芜青带着幻蝶,还非要跳起来拽几下幻蝶的翅膀,还捏了几只大老虎放在蓬莱后山,将新入门的女弟子吓得哇哇大哭……种种恶行,不胜枚举,比起他娘卫襄当年的累累劣迹,完全就是不逞多让。 卫襄眼看着自己的乖儿子变成了个小魔王,头痛的很,有一种深深的预感,再这么下去,自己将来可能会落得一个慈母多败儿的名头。 她跟尉迟嘉合计了一下,索性趁着德山老头打坐的功夫,捞起儿子就跑,一气儿奔去了语凝海。 轮回镜灵也已经在语凝海等待卫襄多日,此时见两颗灵丹终于抱着他们的孩子姗姗归来,脸上的笑容就再也压不住了。 原本他总是担心赤灵丹和紫灵丹万一分崩离析,语凝海就没了活路,现在可好,有这个孩子在,那紫灵丹和赤灵丹就算是彻底融为一体了,语凝海的危机大大消除了。 但是卫襄一看见轮回镜灵这一脸和德山老头如出一辙的慈爱笑容,就觉得头痛。 无奈之下,卫襄咬咬牙,在自己的熊儿子朝着轮回镜灵伸出小手之前,心一横,脚一跺,就把他给扔进了万千镜灵掌管的石洞中。 “你这是做什么,他还是个孩子,怎么能进梦境中去?”轮回镜灵万万没想到卫襄这个当娘的心会这么狠,脸色巨变,飞快地闪身追了过去。 “大叔,你可别多管闲事,这小子最近皮得很,就得让他吃点儿苦头!”卫襄连忙去拦。 “凭什么让这么小的孩子吃苦头?我看最该吃苦头的人是你!” 轮回镜灵回过头,狠狠地瞪了卫襄一眼: “赤灵丹是不是忘了当年自己有多不省心,所以才要来跟这么小的孩子为难?难道你当年顽劣不堪,你爹娘也如此待你吗?” “这您就不懂了吧?” 卫襄任凭轮回镜灵瞪着她,拽着轮回镜灵的袖子寸步不让: “我当年的确也曾是个熊孩子,但那会儿我还是个凡人,无论如何顽劣不堪,杀伤力都十分有限,撑死了也就是打断人两条腿,可是这孩子——大叔你确定这孩子要是真的作孽起来,你降得住?” “我……” 尽管轮回镜灵想好了满腹措辞来怼卫襄,面对卫襄这样的质问他也是哑口无言。 赤灵丹说得没错,这么孩子,一般人是真的降服不了的,毕竟这可是天生的神明,若是行善,自然是泽被苍生,若是想要作恶——恐怕连老天爷都无能为力。 轮回镜灵一番掂量之后,终于默默地转身了,长叹一声: “罢了罢了,让他历练一番也好,身为我语凝海的灵丹后代,这原本也是他的必经之路。” “大叔您想通了就好,反正这熊孩子在咱们语凝海是不可能有性命之忧的,大叔尽管放心!来来来,我们来聊聊,这十年,咱们语凝海可好?” 卫襄笑嘻嘻地将轮回镜灵从那个石洞口拉开了,朝着白玉鼎的方向走了过去。 轮回镜灵点点头: “很好,自从你们走了以后,语凝海风平浪静。” 卫襄:……她怎么听着这意思,大叔是在说她和尉迟嘉是惹祸的根苗? 不不不,一定是她误会了,想多了,大叔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呢? 卫襄强行对自己进行了一番自我安慰之后,就略过了这个话题,朝着轮回镜灵的本体奔去: “这次我将辰光也带回来了,他要去和你妹妹叙叙旧,走吧,咱们送他过去。” “我妹妹……她,可能和辰光叙不了旧了,她的魂体再次沉睡了。” 轮回镜灵十分遗憾地说道。 “啥意思?这就是大叔你所说的风平浪静?” 卫襄一听就乐了。 轮回镜灵莫名尴尬,强行辩解: “这个……我妹妹算不上语凝海的人。” “这个无所谓,只要是大叔的亲人,那就是我卫襄的亲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叔不妨说说看。” 卫襄一副幸灾乐祸准备看热闹的架势。 见卫襄这样,轮回镜灵真是一个字都不想说,但是到了这个份儿上,不说又能怎么办呢? 无奈,轮回镜灵忍了面子上的不适,将前因后果说给了卫襄听: “……她的本体被火云给炼化成了火云秘境,封印了几万年,魂魄也被压制到几乎消散,现在好不容易魂魄温养了一些回来,这本体却又快要崩了。” “不是吧,她的本体被封印了几万年都没事,现在魂魄恢复了,却要崩了?这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没错,按照常理来说,这样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她的本体应该随着魂魄的恢复慢慢解开封印才是,但是,我们都忽略了当年的火云厚颜无耻的程度。” 轮回镜灵负在身后的手握成了拳,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慨,让自己的描述尽量客观,但这件事,他到底还是没法儿客观: “我实在没有办法想象,当年到底是有怎样的深仇大恨,才能让火云对和他相恋一场的女人下这样的毒手——他不仅仅是把镜王的本体炼化成了火云秘境,他还在火云秘境中暗地里下了咒,只要火云秘境的封印有解除的迹象,火云秘境就可能直接崩塌,除非镜王的魂魄再次陷入沉睡。” “这……” 卫襄觉得这番描述听起来好复杂,慢慢的整理了一下思路,才道: “总而言之,就是说镜王现在的本体和魂魄成两极,只要魂魄慢慢恢复,本体就得崩塌,想要保住本体,魂魄就得陷入沉睡,是这个意思吗?”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这个王八蛋!” 原本这只是卫襄脑海里一闪而逝的一个念头,但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德山老头很好地让卫襄见识了一下什么叫做长辈对晚辈的宠溺无度。 孩子喜欢叫尉迟天,那就昭告蓬莱上下都喊他的名字。 孩子说想去海里看看鱼,那就命抚仙神兽直接去深海赶一只长鲸过来给孩子喷水花看。 孩子看上了蓬莱阁大殿内供着的祖师牌位,那就拿下来给孩子玩儿。 于是没几日,这个在自己爹娘手里尚且是个乖宝宝的小娃娃,就被德山老头给宠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熊孩子—— 除了揪德山老头的胡子,还将莱芜房中的符纸扔了一地,遇上芜青带着幻蝶,还非要跳起来拽几下幻蝶的翅膀,还捏了几只大老虎放在蓬莱后山,将新入门的女弟子吓得哇哇大哭……种种恶行,不胜枚举,比起他娘卫襄当年的累累劣迹,完全就是不逞多让。 卫襄眼看着自己的乖儿子变成了个小魔王,头痛的很,有一种深深的预感,再这么下去,自己将来可能会落得一个慈母多败儿的名头。 她跟尉迟嘉合计了一下,索性趁着德山老头打坐的功夫,捞起儿子就跑,一气儿奔去了语凝海。 轮回镜灵也已经在语凝海等待卫襄多日,此时见两颗灵丹终于抱着他们的孩子姗姗归来,脸上的笑容就再也压不住了。 原本他总是担心赤灵丹和紫灵丹万一分崩离析,语凝海就没了活路,现在可好,有这个孩子在,那紫灵丹和赤灵丹就算是彻底融为一体了,语凝海的危机大大消除了。 但是卫襄一看见轮回镜灵这一脸和德山老头如出一辙的慈爱笑容,就觉得头痛。 无奈之下,卫襄咬咬牙,在自己的熊儿子朝着轮回镜灵伸出小手之前,心一横,脚一跺,就把他给扔进了万千镜灵掌管的石洞中。 “你这是做什么,他还是个孩子,怎么能进梦境中去?”轮回镜灵万万没想到卫襄这个当娘的心会这么狠,脸色巨变,飞快地闪身追了过去。 “大叔,你可别多管闲事,这小子最近皮得很,就得让他吃点儿苦头!”卫襄连忙去拦。 “凭什么让这么小的孩子吃苦头?我看最该吃苦头的人是你!” 轮回镜灵回过头,狠狠地瞪了卫襄一眼: “赤灵丹是不是忘了当年自己有多不省心,所以才要来跟这么小的孩子为难?难道你当年顽劣不堪,你爹娘也如此待你吗?” “这您就不懂了吧?” 卫襄任凭轮回镜灵瞪着她,拽着轮回镜灵的袖子寸步不让: “我当年的确也曾是个熊孩子,但那会儿我还是个凡人,无论如何顽劣不堪,杀伤力都十分有限,撑死了也就是打断人两条腿,可是这孩子——大叔你确定这孩子要是真的作孽起来,你降得住?” “我……” 尽管轮回镜灵想好了满腹措辞来怼卫襄,面对卫襄这样的质问他也是哑口无言。 赤灵丹说得没错,这么孩子,一般人是真的降服不了的,毕竟这可是天生的神明,若是行善,自然是泽被苍生,若是想要作恶——恐怕连老天爷都无能为力。 轮回镜灵一番掂量之后,终于默默地转身了,长叹一声: “罢了罢了,让他历练一番也好,身为我语凝海的灵丹后代,这原本也是他的必经之路。” “大叔您想通了就好,反正这熊孩子在咱们语凝海是不可能有性命之忧的,大叔尽管放心!来来来,我们来聊聊,这十年,咱们语凝海可好?” 卫襄笑嘻嘻地将轮回镜灵从那个石洞口拉开了,朝着白玉鼎的方向走了过去。 轮回镜灵点点头: “很好,自从你们走了以后,语凝海风平浪静。” 卫襄:……她怎么听着这意思,大叔是在说她和尉迟嘉是惹祸的根苗? 不不不,一定是她误会了,想多了,大叔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呢? 卫襄强行对自己进行了一番自我安慰之后,就略过了这个话题,朝着轮回镜灵的本体奔去: “这次我将辰光也带回来了,他要去和你妹妹叙叙旧,走吧,咱们送他过去。” “我妹妹……她,可能和辰光叙不了旧了,她的魂体再次沉睡了。” 轮回镜灵十分遗憾地说道。 “啥意思?这就是大叔你所说的风平浪静?” 卫襄一听就乐了。 轮回镜灵莫名尴尬,强行辩解: “这个……我妹妹算不上语凝海的人。” “这个无所谓,只要是大叔的亲人,那就是我卫襄的亲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叔不妨说说看。” 卫襄一副幸灾乐祸准备看热闹的架势。 见卫襄这样,轮回镜灵真是一个字都不想说,但是到了这个份儿上,不说又能怎么办呢? 无奈,轮回镜灵忍了面子上的不适,将前因后果说给了卫襄听: “……她的本体被火云给炼化成了火云秘境,封印了几万年,魂魄也被压制到几乎消散,现在好不容易魂魄温养了一些回来,这本体却又快要崩了。” “不是吧,她的本体被封印了几万年都没事,现在魂魄恢复了,却要崩了?这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没错,按照常理来说,这样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她的本体应该随着魂魄的恢复慢慢解开封印才是,但是,我们都忽略了当年的火云厚颜无耻的程度。” 轮回镜灵负在身后的手握成了拳,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慨,让自己的描述尽量客观,但这件事,他到底还是没法儿客观: “我实在没有办法想象,当年到底是有怎样的深仇大恨,才能让火云对和他相恋一场的女人下这样的毒手——他不仅仅是把镜王的本体炼化成了火云秘境,他还在火云秘境中暗地里下了咒,只要火云秘境的封印有解除的迹象,火云秘境就可能直接崩塌,除非镜王的魂魄再次陷入沉睡。” “这……” 卫襄觉得这番描述听起来好复杂,慢慢的整理了一下思路,才道: “总而言之,就是说镜王现在的本体和魂魄成两极,只要魂魄慢慢恢复,本体就得崩塌,想要保住本体,魂魄就得陷入沉睡,是这个意思吗?”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这个王八蛋!” 第576章 重临秘境 对于从前身为一颗灵丹之时的记忆,卫襄已经全然不记得。 她也并不记得自己到底经历过怎样的沧海桑田,时代变幻。 可此时看着眼前这般幻境,她心底也渐渐生出些许哀恸来,仿佛自己真的也曾经历那场剧变,也曾被天地不容,被野火焚烧。 而那面将她自野火中救出的镜子,很显然是于她有恩。 所以,现在,是到了报恩的时刻了吗? “襄襄,襄襄!” 就在卫襄迷惘疑惑的时候,尉迟嘉的声音穿透幻境传了过来。 四周的幻境顿时消失,剩下的,还是满目纠结的轮回镜灵和仍在惊愕中的辰光。 唯有尉迟嘉的神色是沉着镇定的,卫襄于环境中所见,他也看到了,不必卫襄说一个字,他就已经知道了她的选择。 要是没有这场幻境的出现,那么以襄襄的性格,很可能会不管不顾,可是有了这场幻境的提醒,襄襄会怎么做,根本想都不用想。 尉迟嘉望着那扇光华正在敛去的门,握住了卫襄的手: “襄襄,走吧,我陪着你一起去。” “好。” 卫襄此刻已经完全清醒,很平静地应了一声。 既然镜王曾于她有恩,她报恩便是。 “大叔,我去去就回,我儿子就拜托你照顾了。” 卫襄向前一步,站在火云秘境的入口处,回头叮嘱轮回镜灵,又笑着看了辰光一眼: “你要与我们同去吗?” “我……”辰光有片刻的犹豫。 他好不容易才重获新生,真的不愿意去趟这浑水。 可要是不去吧,他这算不算忘恩负义? 就在辰光犹豫的时候,躲在混元鼎中的瘟神忽然飘了出来,伸手就拽了辰光一把: “还想什么啊,来吧,带着你,万一这地方真的崩塌了,我们还有个出路!” “我……” 毫无准备的辰光被瘟神这么一扯,一头就栽进了火云秘境的门内。 而在他跌进门内的一刹那,门上的光华彻底消失,火云秘境的入口再次消失。 轮回镜灵镜灵看着消失在眼前的门,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想要阻拦,却又生生停住了脚步。 火云秘境的入口消失之后,海水中连一丝涟漪都不曾留下。 就好像赤灵丹和紫灵丹他们从来都没有回来过,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事实上,却是他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再度陷入危险之境。 可他又能如何呢? 过了许久,轮回镜灵才转过身,走到了自己的本体之前,默默的盯着镜面许久,抬掌一击。 巨大的镜灵本体颤了几颤,女子的身影在镜面上一闪而逝。 “真是难为你搜肠刮肚想起这段因果来!” 轮回镜灵言语间咬牙切齿,也不知道是对镜王还是对自己。 但四周一片沉默,并没有人回答他。 不仅仅是人有私心,这世间的万物皆有私心啊。 火云秘境中,辰光和瘟神都被卫襄揣进了混元鼎中,避开了外面的风雪。 此时,辰光也才明白镜王为什么非要保住自己的本体了—— 新塑的身躯虽然很好,但最多也只能和凡人比肩,对于风雪法术什么的,几乎是没有半点抵御能力。 而他们原本的躯壳,就算再破,好歹也是神明之属,如果修修补补还能用,那比新躯壳好用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不过人家镜王的本体还能勉强修补,他和瘟神也只能这样了。 卫襄和尉迟嘉倒是比从前更觉得从容了几分,跟上一次来这里比起来,冰原上的冰雪已经没有办法再摧残他们的意志了。 卫襄衣衫虽然单薄,但一点都没觉得冷,站在寒风中,张开双臂朝着茫茫雪原大声喊道: “白泽,我来啦!” 辰光在混元鼎里吓了一跳: “哎呀,你找白泽干什么?白泽那等凶兽,出现就没好事儿,天灾人祸的,找他干嘛?” “我当然是要找它打听打听那个咒到底是在哪里啊,毕竟咱们在这里也没什么熟人,就它一个知根知底儿的人啦。” 卫襄耐心的解释了一番,又说道: “不过你以后也别说人家白泽是凶兽了,人家可是瑞兽!都是你们这些神明给人家定的罪名!” 听得此言,辰光和瘟神在混元鼎中面面相觑,实在难以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这小祖宗跟白泽扯上关系。 他们更没有想到,上古时期那个凶名赫赫的白泽,最后居然被困在了这里。 要是真遇上这家伙,是福是祸,还真说不准。 但卫襄却完全没有这种担心。 一来呢,白泽从来就没有伤害过他们,二来,她不曾经历过上古时代,她也根本没法儿理解辰光和瘟神为何要瑟瑟发抖。 她只是觉得此行的任务目标实在是不清楚,必须得找一个完全熟悉火云秘境的人来指点一下,而这个人除了白泽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辰光和瘟神只好把满怀希望的眼神投向了尉迟嘉,指望着尉迟嘉能管一下他这肆意妄为的老婆。 但是很显然,他们跟在卫襄身边的时间实在是太晚,根本就不了解这两口子的相处模式。 “一切听襄襄的。”尉迟嘉如是说道。 至此,辰光和瘟神两人彻底眼前一抹黑,绝望了。 罢了罢了,他们反正只是跟着人家进来的,不管好事坏事,有卫襄和尉迟嘉在前面顶着呢,他们两个还是不要操这种闲心的比较好。 只不过卫襄的呼唤好像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两人怀揣着混元鼎在雪原上走了一天一夜,都没能看到白泽的影子。 反倒是遇上了好几波吞并了现实世界中本体的“影像”,一个个的试图吞噬他们,都被尉迟嘉抬手间直接给灭了。 卫襄不由得心浮气躁起来,坐在结界中猜测: “这白泽能去哪儿啊?他不会真的冻死在这雪原之上了吧?” “不会的,白泽的本体能与风雪化为一体,不会这么轻易就冻死的。” 尉迟嘉沉思一时,慢慢的跟卫襄分析道: “我觉得,它像是在刻意地躲着我们。” “刻意?你发现它的踪迹了?” “算不上吧,就是感觉,他应该没有离我们太远。” 尉迟嘉扫了一眼四周,似有若无的朝着黑暗中瞥了一眼,轻声说道。 “那他为什么不出现呀?” 卫襄站起来,跑出结界,双手合成喇叭状,再次对着四周大喊道: “白泽,你为什么不出来?难道你不想离开这里了吗?我答应过你会带你走,现在我来了,你为什么不敢出现?” 女子清脆的声音传出去很远很远,在茫茫雪原上随着风雪漂浮传播,落在每一缕风中,合在每一朵雪花里。 不远处呼啸的风雪,聚了又散,最终悄然飘远。 很快,又是十几天过去了,卫襄和尉迟嘉依然是一无所获。 卫襄的情绪濒临崩溃: “我当初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脑子一热就答应进来修复她的本体,现在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怎么修复呀?我到底上哪里找那个咒语?神坑,这真是一个大坑!” 辰光和瘟神齐齐趴在混元鼎口,十分想吐槽。 当初造了什么孽,这不是您老人家自己造的孽吗?不是您老人家自己脑子一热就跑进来了吗? 可在这种人强己弱的情况下,他们就算有满腹牢骚,也不敢吐出一个字儿来,反倒还得端起笑脸安慰卫襄: “卫仙子稍安勿躁,我们这来都来了,再找找吧,说不定就找着了呢……” “什么再找找,再这么下去,老娘会死的!” 天天望着一望无际的雪原,除了雪还是雪,要不是还有个尉迟嘉能给她养养眼,卫襄觉得自己都要得雪盲症了。 “那我们,不如回去?” 辰光趁机小心翼翼地提出建议。 卫襄立刻否决: “不可能,我们来是做什么的,我不可能一无所获就这么回去!” “那……您老人家继续找呗。” 瘟神壮着胆子呛了卫襄一句。 “你……” 卫襄跳起来就要把瘟神从混元鼎里揪出来暴揍一顿,但是她刚一伸出手,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襄襄!” 尉迟嘉惊慌的声音响了起来,混元鼎口眼巴巴看着的瘟神也慌了—— “辰光,你说,不会是我把她给气成这样的吧?” “不是你,还能有谁?”辰光颇有些幸灾乐祸,“你就等着看尉迟嘉怎么收拾你吧!” 瘟神完全懵了: “不能吧,她可不是这样的人……” “不管她是不是这样的人,现在你一句话把她给气成这样了,这是事实,我劝你还是早点把脖子洗干净,等着吧。” 辰光半真半假地说道。 不过吓唬完了瘟神,他心里也着实发愁。 按照常理,卫仙子不该是这么脆弱的人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尉迟嘉在卫襄倒在雪原上之前伸手接住了她,但无论他怎么呼唤,怎么往卫襄身体里输送灵力都无济于事,卫襄的眼睛始终紧闭着没有睁开。 尉迟嘉的神情骤然变冷,抬手就将混元鼎打翻,寒声下令: “辰光,打开空间之门!” 什么镜王,什么报恩,什么都不会比襄襄的命更重要。 辰光一听,半分都没敢犹豫,爬起来就顶着刺骨的暴风雪开辟空间之门。 但这空间之门刚刚打开了一条缝儿,一阵风雪卷来,就将脆弱的辰光卷去了一旁。 “啊!” 辰光只来得及惨叫一声,就陷入了昏死之中。 尉迟嘉转过头,就看见呼啸的风雪在他面前盘旋凝聚,渐渐凝聚成一只冰雪怪兽的样子。 “别走。” 雪怪自风雪中走出,低低的声音随着风雪一起传了过来。 “卧槽,终于出现了。” 瘟神连拖带拽地将辰光弄进了混元鼎,继续开始瑟瑟发抖,内心里巨大的恐惧涌了上来—— 上古可是传言,白泽一出,寸草不生啊,天知道这家伙现在出现,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灾祸! 尉迟嘉却一点意外的样子都没有,神色平静的看了怪兽一眼,点点头: “你终于肯露面了。” “……?” 雪怪直觉尉迟嘉这话不太对劲,莫名其妙感觉自己似乎不应该出来。 果然,下一刻那个昏死过去的蓝衣女子就跳了起来,直接蹦到他的面前,一巴掌拍在了他巨大的头颅上,满脸的笑嘻嘻: “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就知道,只要我装死,你是一定会出来的!” “你,你……” 雪怪愣愣地看着自己面前笑靥如花的女子,突然间觉得,自己的脑袋应该是被驴给踢过—— 他怎么就能相信这家伙会那么脆弱,被别人一句话怎么都能给气死? 失算,真是太失算了! 雪怪心内叹息,很快抖了抖身上的风雪,巨大的身躯飞速消融,就要隐在风雪中再次逃离。 但是卫襄好不容易把他给骗出来了,又怎么会放任它离去? 卫襄在风雪开始纷飞的一瞬间,就跳了起来,站在雪怪巨大的身躯上,一定身符不偏不倚地拍在了它的大脑袋上。 被定住彻底不能动弹的雪怪:……呜呜呜,它怎么能忘了,这女人有多狡猾?! 卫襄站在雪怪的头颅上,将雪怪翻向自己的白眼看了个清清楚楚,但她并不在意,她笑眯眯地蹲下来,扯了扯雪怪的耳朵: “我说你跑什么呀,我只不过要跟你打听一件事情而已,再说了,你曾经说过让我带你离开这里,怎么,现在不想走了吗?” “你……你确定你想知道关于诅咒的事情吗?” “那当然了,不然我千辛万苦跑来这里受罪吗?” “可我,不想让你知道。”雪怪慢慢垂下眼皮,掩去了眼底最深处的悲伤。 卫襄感受到了来自雪怪的悲伤,半跪在雪怪的身躯上,抱了抱它冰雪铸成的身体: “没关系的,交给我,我来帮你解决这一切。” “好。” 似乎发现自己再也没有了别的选择,良久之后,风雪中传来雪怪的应答声。 卫襄脚下的冰雪开始融化,一点一点消融,露出属于神兽特有的雪白色皮毛。 而那雪白色的皮毛上,一团醒目的红色如同火苗一样,栩栩如生地跳动着。 “看见了吗?咒语在这里,解除诅咒的唯一方法,就是杀了我。” 雪怪仰头看着雪花飘落的天空,平静地说出了真相。 第577章 解开咒语 雪怪揭露完自身的秘密以后,神色格外平静,静静地伫立在原地,一点儿要逃走的意思都没有,似乎在等待着宿命的宣判。 是的,它原本是没打算出来的,它可以窥探人心,从卫襄和尉迟嘉再次踏入这火云秘境的那一刻起,它就知道他们是为何而来。 那个咒语存在它身体内几万年了,和镜王的魂魄息息相关。 当初的火云一心想要置它于死地,甚至不惜和相恋多年的镜王翻脸,最后虽然在镜王的保护之下没能弄死它,但还是将这道咒语种在了它的体内。 在早一些的时候,它根本就不明白火云此举到底有什么用意,但是等到火云秘境第一次对外打开的时候,它就明白了。 如果镜王的魂魄有所恢复,那么用镜王本体炼化而成的火云秘境就会崩塌,它也就会死在这里。 所以,如果它不想死,那就只能想方设法让镜王的魂魄永远都处于沉睡之中,这无异于逼着它来对付为了它几乎丧命的镜王。 幸而几万年以来,镜王的魂魄一直都处于沉睡中,很少有能醒来的契机,偶尔的几次苏醒,也似乎因为发现了这个秘密,而自己选择再次陷入沉睡。 但是这一次……既然她能让卫襄和尉迟嘉利用最后的机会进入到这火云秘境中,想必她已经有了最后的选择。 而它除了一开始的躲避,到了此刻,心里居然也没感觉到有多少难过。 对于一个庇护了它几万年的女人,它还有何话说? 如果不是因为它,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会和她的情郎闹翻,也绝对不会落入如今的境地。 相遇一场,如此待它,足够了,至少这个世界上,曾经有一个人类,为了它的无辜付出过一切。 卫襄此时虽然不大明白这雪怪站在原地发什么呆,但是莫名地就从这雪怪的身上感受到了深深的忧伤。 也是,就要被人宰了,能不忧伤吗?这得允许人家忧伤一下,不然也太不人道了。 只是一转头,卫襄就和辰光还有瘟神发生了严重的分歧。 既然面前这雪怪已经自己摆出了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样,那就赶紧宰割好了,客气什么,犹豫什么? 瘟神提醒卫襄: “卫仙子,这咒语就在白泽身上,您要是不杀了它,这事儿是真的没法儿解决,这事儿要是不能好好解决,咱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啊?” “你懂个屁。” 卫襄冷冷地回了瘟神一句,转头去和尉迟嘉商量了: “虽然现在这个事情看起来很简单,只要杀了白泽,这咒语就能解,但你觉得,镜王非要等我们来,然后费这么大力气送我们进来,难道只是为了让我们杀了白泽?” “不会的,她护了白泽几万年是,甚至不惜将自己陷入这种境地,肯定是不会希望我们杀了白泽的,不然的话,她这几万年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对啊,没错,就是这样,所以你说说看,除了杀了白泽,咱们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解除这个咒语?” “这个啊……让我想想。” 尉迟嘉双目微阖,这辈子所有关于诅咒的认知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然后,他提醒卫襄一件事: “襄襄,白泽身上的既然是咒语,那么除了杀掉它,肯定还有能将这个咒语解开的办法,因为我依稀记得,凡是言语之咒,那就必定有与之对应的解咒之言——说到底,下咒之人,也只不过是想要被自己下咒的人妥协而已,如果真的想要置那人于死地,那还不如干脆利索地杀了了事。” “对对对,你说得对,就是这么个道理,就应该是这么个道理!” 卫襄眼前一亮,黑亮亮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对尉迟嘉的崇拜: “我就总觉得咒语咒语,既然有下咒的语言,那就应该有解开咒语的语言,但我不知道怎么表达,不能像你说得这么清楚!不过,咱们也猜不出来当年的火云到底想要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啊。” 卫襄想了一下,觉得这个问题还是要问镜王本人,可是镜王的魂魄,已经再次陷入了沉睡中,短时间内怕是很难再醒过来了。 那么,就问问当年的有关当事人吧。 卫襄再次跳上雪怪巨大的身躯,在它的耳朵边悄声问道: “你想想看,如果火云在临死以前,想要听到镜王说一句话,那会是什么话啊?” “这个……” 雪怪真心觉得这就是个想都不用想的问题: “他肯定最想要听她说,我错了,白泽它,就是一个凶兽——当年他们争到底,其实就是为的这个。” “是吗?你确定?” “确定,这就是他恼羞成怒,最后不择手段对付我们的最根本原因。” “好,有你这句话,那我试试。” 卫襄觉得身为当事人之一,白泽的话应该是很靠谱的。 但是白泽朝着卫襄困惑地眨了眨大眼睛: “你要试什么?这个咒语除了杀死我,真的没有任何解开的办法。卫仙子,你真的不必顾忌我的生死,你只要向我保证,你能救得了她就好。” “哎呀,你算老几啊,我跟你保证?你脑子进水了!” 卫襄对这头愣头愣脑的白泽满含鄙夷: “有没有别的办法,试试才知道嘛,更何况他要是真的只是一心一意要杀死你,早就动手了,闲得没事干,才会留你一命,然后费心费力地将镜王炼化成这么一个空间,再辛辛苦苦地创立一个门派专门来守着火云秘境——听我的,我觉得这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可是,就算你说得都是真的,他这咒语,也不是对着你下的啊,你是没有办法解开的,镜王,就更不可能了。” 镜王的魂魄此时正在沉睡中,这是铁铮铮的事实。 卫襄被白泽这么一提醒,也才想起来这个问题,但是这个问题对于卫襄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卫襄伸手从混元鼎中捞出一面锈迹斑斑的镜子,正是再度被混沌之气摧残得死去活来的孪生镜灵。 孪生镜灵已经在卫襄手里吃了两次亏了,这次总算学乖了,一睁开眼睛看见卫襄的脸,先是狠狠地哆嗦了一下,很快就做出了反应,在镜子里露出一张龇牙咧嘴的笑脸: “赤灵丹您老人家好啊,可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没错,现在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将功赎罪的机会? 孪生镜灵一听这话就是满肚子的气,额头上的青筋直抽抽—— 老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哪里有罪好吧? 只不过想想被混沌之气吞噬的痛苦,他还是一再告诫自己,淡定,从容,大方,镇定。 好不容易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孪生镜灵才朝着卫襄露出一个恭敬谦和的笑容: “赤灵丹请讲,只要我能做到的,必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行了行了,什么肝啊脑啊的,听起来就恶心——你放心好了,不让你干别的,就让你把我变成另一个人的样子就行。”嗯 “另一个人的样子?不知道赤灵丹想要变成谁啊?” “来来来,她就长这样,给你参考一下。” 卫襄挥挥手,凭空将镜王的模样变幻了出来。 “这……这不就是我们那不听话的妹子吗?” 看清镜王容貌的一刹那,孪生镜灵就惊呆了。 虽然在卫襄的印象中,孪生镜灵和镜王这两大镜灵界的大佬应该是从来没有碰过面才对,可这也架不住人家镜灵之间心有灵犀,根本不用见面,就认出了谁是谁。 不过这样也好,卫襄根本不用多费口舌,点了点头道: “没错,这就是你们的那个妹妹,现在我们正打算救她的命,这第一步,就是把我变成她的样子。” “你,你想干什么?”孪生镜灵不由得好奇。 卫襄冷哼: “你管我干什么,你就告诉我你变不变吧!” “我当然,给您变啊。” 小命捏在人家手里,孪生镜灵一点儿没犹豫地妥协了。 雪怪揭露完自身的秘密以后,神色格外平静,静静地伫立在原地,一点儿要逃走的意思都没有,似乎在等待着宿命的宣判。 是的,它原本是没打算出来的,它可以窥探人心,从卫襄和尉迟嘉再次踏入这火云秘境的那一刻起,它就知道他们是为何而来。 那个咒语存在它身体内几万年了,和镜王的魂魄息息相关。 当初的火云一心想要置它于死地,甚至不惜和相恋多年的镜王翻脸,最后虽然在镜王的保护之下没能弄死它,但还是将这道咒语种在了它的体内。 在早一些的时候,它根本就不明白火云此举到底有什么用意,但是等到火云秘境第一次对外打开的时候,它就明白了。 如果镜王的魂魄有所恢复,那么用镜王本体炼化而成的火云秘境就会崩塌,它也就会死在这里。 所以,如果它不想死,那就只能想方设法让镜王的魂魄永远都处于沉睡之中,这无异于逼着它来对付为了它几乎丧命的镜王。 幸而几万年以来,镜王的魂魄一直都处于沉睡中,很少有能醒来的契机,偶尔的几次苏醒,也似乎因为发现了这个秘密,而自己选择再次陷入沉睡。 但是这一次……既然她能让卫襄和尉迟嘉利用最后的机会进入到这火云秘境中,想必她已经有了最后的选择。 而它除了一开始的躲避,到了此刻,心里居然也没感觉到有多少难过。 对于一个庇护了它几万年的女人,它还有何话说? 如果不是因为它,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会和她的情郎闹翻,也绝对不会落入如今的境地。 相遇一场,如此待它,足够了,至少这个世界上,曾经有一个人类,为了它的无辜付出过一切。 卫襄此时虽然不大明白这雪怪站在原地发什么呆,但是莫名地就从这雪怪的身上感受到了深深的忧伤。 也是,就要被人宰了,能不忧伤吗?这得允许人家忧伤一下,不然也太不人道了。 只是一转头,卫襄就和辰光还有瘟神发生了严重的分歧。 既然面前这雪怪已经自己摆出了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样,那就赶紧宰割好了,客气什么,犹豫什么? 瘟神提醒卫襄: “卫仙子,这咒语就在白泽身上,您要是不杀了它,这事儿是真的没法儿解决,这事儿要是不能好好解决,咱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啊?” “你懂个屁。” 卫襄冷冷地回了瘟神一句,转头去和尉迟嘉商量了: “虽然现在这个事情看起来很简单,只要杀了白泽,这咒语就能解,但你觉得,镜王非要等我们来,然后费这么大力气送我们进来,难道只是为了让我们杀了白泽?” “不会的,她护了白泽几万年是,甚至不惜将自己陷入这种境地,肯定是不会希望我们杀了白泽的,不然的话,她这几万年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对啊,没错,就是这样,所以你说说看,除了杀了白泽,咱们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解除这个咒语?” “这个啊……让我想想。” 尉迟嘉双目微阖,这辈子所有关于诅咒的认知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然后,他提醒卫襄一件事: “襄襄,白泽身上的既然是咒语,那么除了杀掉它,肯定还有能将这个咒语解开的办法,因为我依稀记得,凡是言语之咒,那就必定有与之对应的解咒之言——说到底,下咒之人,也只不过是想要被自己下咒的人妥协而已,如果真的想要置那人于死地,那还不如干脆利索地杀了了事。” “对对对,你说得对,就是这么个道理,就应该是这么个道理!” 卫襄眼前一亮,黑亮亮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对尉迟嘉的崇拜: “我就总觉得咒语咒语,既然有下咒的语言,那就应该有解开咒语的语言,但我不知道怎么表达,不能像你说得这么清楚!不过,咱们也猜不出来当年的火云到底想要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啊。” 卫襄想了一下,觉得这个问题还是要问镜王本人,可是镜王的魂魄,已经再次陷入了沉睡中,短时间内怕是很难再醒过来了。 那么,就问问当年的有关当事人吧。 卫襄再次跳上雪怪巨大的身躯,在它的耳朵边悄声问道: “你想想看,如果火云在临死以前,想要听到镜王说一句话,那会是什么话啊?” 第578章 解开咒语(二) 快滚,快滚啊。 如果不是卫襄这手舞足蹈的肢体语言告诉白泽,卫襄要表达的应该不是这两个字的字面意思,那白泽铁定会误会卫襄是在嫌弃它。 但是通过这几次的打交道,白泽已经算是很了解卫襄的为人了,卫襄抡圆了胳膊使劲儿挥手,它总算是明白了卫襄是什么意思。 也来不及问,白泽庞大的身躯就轰然倒了下来,在覆盖冰原的雪地里如同一只笨拙的大猫一般打着滚儿,一圈又一圈。 可它身上的火并没有就此熄灭,反倒越烧越旺,卫襄那句话,完全没有起到什么解开咒语的作用,反倒像是火上浇油一般,让原本的火苗彻底燃烧起来。 无奈,卫襄只得停止了挥舞手臂,再次朝着白泽跑过去。 尉迟嘉也没有阻拦她,只不过他比卫襄冷静多了,并没有再去做灭火这样的无用功,而是淡定又从容地从怀里掏出了混元鼎,朝着白泽扔了过去。 混元鼎代表着天地初始最纯粹的力量,在这火云秘境中,从来就没有被压制过,很快由小小的一个鼎变大,飞快地将白泽笼罩了进去,才又变成原本小巧玲珑的模样,飞回了尉迟嘉的手中。 卫襄就这么硬生生地扑了个空,生生在冰面上溜出去很远,这才刹住了脚步,回过头看着空荡荡的雪原,总算是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你,你倒是早说啊!” 卫襄扶着差点儿被闪到的老腰,既生气又觉得好笑,故意板着脸怒斥道。 尉迟嘉揣着小鼎飞身到卫襄面前将她扶住,小心翼翼地解释: “我也不是故意的,其实刚才我想跟你说来着,但我还没来得及说,你就跑出去了,我实在是害怕那团异火伤害到你,所以才急了些……” 瞅着尉迟嘉这小心翼翼的样子,卫襄的气消了一大半,内心深处又觉得于心不忍起来。 其实尉迟嘉做错了什么?貌似人家也没做错什么,都是为了她的安危啊。 这么一想,卫襄觉得做人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脸色终于缓和了: “算了,我又不是真的怪你,不过你确定,混元鼎真的能罩得住那团异火吗?” “当然可以,不信你看。” 尉迟嘉将小鼎捧到了卫襄面前,卫襄低头一看,第一眼看到的,却是瑟瑟发抖的辰光和瘟神。 卫襄想起来了,这两个家伙提起白泽都是一脸忌讳的样子,好像遇到白泽就要倒大霉一般,也是没出息透了。 不过被收进混元鼎中的白泽的确已经安静了下来,它周身燃烧的火焰也像是被混元鼎给压制了一般,在一点点地熄灭。 卫襄这才算是喘匀了气,干脆拉着尉迟嘉也进了混元鼎: “走吧,我们去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结果一进混元鼎,卫襄还没来得及去查看白泽的状况,就被扑上来的瘟神死死抱住了大腿: “卫仙子救命啊!白泽那个凶兽进来了,实在是太可怕了,求求您老人家赶紧把它丢出去吧!” “瞧你这点儿出息!” 赶在尉迟嘉动手之前,卫襄就赶紧把瘟神从自己的大腿上甩了出去,没好气地斥责道: “什么凶兽,什么可怕,你可是瘟神啊,这天底下还有比你更可怕的人吗?” “当然有啊,就是白泽啊!卫仙子,您实在是太单纯了,您真以为那白泽是什么好东西?它要是个好东西,也不会被人下大功夫封印在这里了!我跟您说啊,我这个瘟神一出现,最多也只是为祸一方,祸害点儿凡人,但是白泽这家伙一出动,那就是人神遭殃,命如草芥的凡人也就算了,不是被淹死就是被冻死,就连我们这种拥有神格的人,也会被大水冲走,上一次他出现的时候就死了好多神明,您可万万不能掉以轻心啊!” “得了吧,你们自己无能,还要怪别人,我和尉迟嘉都是神明啊,怎么不见大水来把我们冲走?你可别无中生有地中伤别人!” 卫襄从见到白泽开始,就一直被白泽温柔以待,她也看过白泽的识海,从本心上来说,这家伙真的算不上什么凶兽。 瘟神一听卫襄不信,简直要气死了,但还得挣扎着跟卫襄讲道理,试图让这个小祖宗认清事实: “我的卫仙子,我的小祖宗哎,您好好想一想,咱们进来的是冰封万里的火云秘境啊,发大水自然是不可能的,因为白泽带来的水气都化作风雪了,可是您好好想一想,如果咱们稍微弱一点儿,是不是会被白泽给冻死?” “真的是这样吗?” 看瘟神这满脸的认真,卫襄是有那么一丝丝动摇的。 刚刚醒来的辰光一看,立刻就上前补刀: “没错,卫仙子,瘟神说得一个字都没错!您想啊,如果白泽不是因为祸害过的人和神太多,何至于当年的火云大神和镜王为了它闹到这种地步?” 如果说瘟神说的那些话卫襄一个字都不愿意相信,那么此刻辰光说的这句话,真是正中要害,引起了卫襄发自内心的思考。 是啊,虽然不知道那位火云大神到底是何方神圣,但是卫襄能确定,他的实力只在镜王之上。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有什么缘故,也不至于要跟自己的爱人翻脸,还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但是…… 卫襄沉思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在辰光和瘟神期待的眼神中摇了摇头: “对不住,纵然你们说的都是真的,我也不可能见死不救,就这么看着它被诅咒之火烧死,看着火云秘境就此崩塌。你们厌恶的,是曾经给神族带来灾难的凶兽,但我要修复的,是镜王的本体,这是我欠镜王的因果,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改变。” 说完,卫襄就转身朝着白泽的方向走了过去。 瘟神不服气,还想上前抱卫襄的大腿,可惜还没伸出手,就被尉迟嘉一脚踹出了更远。 “不怕死你就再来。”尉迟嘉冷冷地说道。 瘟神在远处的混沌之气中哆嗦了一下,立刻放弃了再去纠缠的冲动。 因为和自己的小命比起来,除掉凶兽这件事情,实在是不值得一提。 就是不知道,那只白泽凶兽如果真的获救,又会给这世间带来怎样的灾祸? 远处的白泽此时静静地漂浮在混沌之气中,静静地望着来到自己面前的卫襄,低垂的眼眸中,畏惧之色一闪而逝。 那两个家伙对卫襄说的话它一个字不差地听到了,也不知道,眼前的女人要是相信了,又会对它怎么样呢? 因为人家现在也说了,人家留它一命是因为和镜王有因果,根本就不是因为它。 这个真相让白泽的心里生出一种微妙的难过,于是在卫襄的手伸过来拍它脑袋的时候,它就下意识地躲避了一下,躲开之后才又反应过来,连忙抬头拱了拱卫襄的手心,想要弥补点儿什么。 可惜卫襄对于白泽这点儿微妙的反应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她修长的五指舒展开来,覆在白泽的额间,眼神专注地看着白泽。 还没变回来的样貌,让白泽恍惚间觉得,像是万年前的那个女子在温柔地注视着它。 就在白泽神思恍惚的时候,她的手动了动,拍了拍白泽的脑袋,慢慢地将它的眼睛合拢,声音温柔,却带着刺骨的凉意: “告诉我,几万年以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不要妄想骗我,你得明白,我是一个有爱人的人,我不相信相爱着的两个人会因为你的名誉问题而闹到生死相见的地步。”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泽的全身都僵硬了起来。 卫襄很快就感觉到了手心之下这头巨兽绷紧的眼皮。 她的声音越发低沉: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说,但结果,就是你和镜王,一起死——我想要通过咒语来解开这个诅咒,是因为我对你的一丝怜悯,而不是说,我真的会放弃杀了你这个办法。” 卫襄话音落了许久之后,混元鼎中,才再度响起白泽带着心虚的声音: “我想起来了,我忘了跟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那个时候,我其实,是可以化作人形的……” 前世的卫襄一直以为感情之事很简单。 今生的卫襄却懂得感情之事真的很复杂。 所以白泽这句话一说完,她就大概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你不光可以化作人形,而且还是一个相貌堂堂的美男子是吗?” “美不美,我自己并不知道,但她每次看着我的时候,都会露出笑容,所以我想,大概我的人形应该是很好看的吧……” 仿佛想起了几万年以前它和镜王在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白泽的眼睛睁开之后,满满都是缅怀的光芒。 曾经它也只是山野间的一只妖兽,带着自己满身的水气东来西去,南来北往。与人类没有什么交集,也不喜欢与人亲近,除了给人间带去雨泽和洪水,于人类来说没有半点相干。 可是因为凶兽之名莫名其妙开始在人类口中传扬,它渐渐地就开始被人间的修仙者和强者针对。 那是一段彷徨无依的岁月,没有人保护它,到处都是想杀它的人,直到那个女子的出现。 那一日,它途经一片沙漠,夕阳西下之时,看到倒在沙丘后面的她。 美丽的女子奄奄一息,唇瓣干涸,就像一朵美丽的百合花,就要枯萎在漫天的黄沙里。 它本无心救人,只是想过去看一看而已。 但是它周身带着的水气迅速的被那个女子吸收,她的唇瓣重新变得红润有光泽,她的眼睛中重新焕发了生机,甚至她走过的每一寸地方,都被水气氤氲,开出一朵又一朵的花儿。 她笑着朝它招手,抚摸着它白色的皮毛: “你就是白泽?不管世人如何看你,你都是我的瑞兽,以后跟着我,我来保护你。” 长久以来被驱逐的境遇和孤独的心灵,让它在那一刹那对夕阳下含笑而立的女子产生了对待神明一般的景仰。 更何况它能感觉得到,站在它眼前的女子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神明。 没有任何的迟疑,它就跟着那位女子踏上了游走人间的路。 她与它相伴同行,与它嬉戏玩闹,与它闲话畅聊,不是主仆,更像是亲人。 那真是它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日子啊,东边朝霞升起的时候,她会带着它去寻找朝露给它解渴,西边日暮的时候,她会带着它穿过荒野,寻一处栖息之地。 一人一妖,悠闲自在,彼此安逸。 但那个时候,天地已经开始慢慢变化,神明已经开始渐渐不能控制己身的力量,神明也开始如同凡人一样,彼此之间有了争斗和杀戮。 有一天,说要保护它的女子被别的神明为难,受了伤,它凭借妖兽的形体,根本就没有办法在神明的围堵之下将她带走,只能化出人形,将她抱在怀里,飞身远去。 而它生命里最美好的那段日子,也就此终结。 它第一次见到了她曾经说过的那位情郎,大红色衣衫的男子鲜艳夺目,如同一团跳动着的火焰,灼人眼目,让人望而生畏。 但是她的情郎并没有像她说的那样,见到她就露出欢喜的笑容,反而青筋暴起,咬牙切齿,满面狰狞地喝问她: “你怎么能和白泽这样的凶兽在一起,你是存心与所有的修仙者为敌吗?” 身受重伤的她先是惊愕难言,然后暴怒驳斥: “白泽怎么能是凶兽,它是瑞兽!” 但是红衣男子已经持剑奔了过来,很显然,他并不认同这句话。 可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为什么就能让他恼怒成这个样子? 白泽还来不及想明白,就被女子推去了一旁,她用千疮百孔的身体挡在它的面前,持剑与她的情郎相对而上,留给它的最后一句话是—— 白泽,快走! 可是她受了重伤啊,还被她的情郎如此对待,它怎么能离开? 它就那样呆立在一旁,看着他们刀剑相向,生死以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世界的温度开始降低,它的周围被茫茫大雪覆盖。 远处有修仙者赶来,都在夸赞她的情郎为民除害。 可到底,谁才是祸害呢?谁才是那个害人的人呢? 直到被丢进茫茫雪原,它都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第579章 解开咒语(三) “……卫仙子,我不懂你们人类的爱情,但你说,如果她和她的情郎真的相爱,为什么会因为这区区的一句话,就要生死相对?” 从遥远的记忆中抽离出来,白泽的眼底依旧满是困惑: “其实那会儿如果她没有身受重伤,我是可以离开的,我不会让自己凶兽的身份给她带来麻烦……一句话的事而已,为什么要到这个地步?” “你也的确不懂,这也不能怪你。” 卫襄原本已经冰冷下来的目光中又重新充满了怜悯。 一个被人类时而喜欢时而厌弃的妖兽,它如何能懂得人类这复杂又善变的感情? “那你,到底能不能救她?如果真的解不开咒语,真的没有办法,那你还是杀了我吧。” 白泽很冷静的说道。 一片茫茫的混沌之气中,它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在夕阳下朝着它微笑的女子。 或许那一天,它不应该走过去,或许,那个女子得救以后,它就应该远远走开。 又或许它应该死在万年以前,而不是浑浑噩噩活到如今,还要给她带来最终的灭顶之灾。 卫襄看懂了白泽眼底的孤注一掷,笑着拍了拍它的脑袋: “救自然是能救的,只是救了以后,你可能就永远都不能再见她了,你愿意吗?” “我……愿意。” 片刻的迟疑之后,白泽缓缓的动了动硕大的头颅,答应了。 只要她还能活着,只要她还能回到从前的样子,那就当他们从来没有相遇过。 只要她能安好,天涯海角又有何妨? 这一刻卫襄觉得自己从这只妖兽的眼中看到了原本只属于人类的深情。 她不由得感叹: “其实,当初火云那般恼怒,现在想来,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没听懂。”白泽听的不是很懂。 卫襄站起来,摇摇头: “你不必懂了,于你于她,都好。” 说完,卫襄也不再耽误时间,飞身又重新回到了白泽的背上。 或许是因为混沌之气的压制,那团红色的火苗已经黯淡了许多,但是在卫襄出现的一刹那又轰然燃爆。 卫襄这次不闪不避,盯了那团火焰半晌,等到那团火焰几乎要将她吞噬之时,才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你们火云宗的徒子徒孙们都以为你早就死了,早早的给你立了牌位,日日祭拜,并且战战兢兢的守着你留下来的火云秘境,片刻不敢松懈,但他们不知道,你竟然在这里。” “什么?” 白泽的耳朵很灵敏,听到了卫襄的感叹,立刻回头朝着自己的背上看去,但因为身躯太过庞大,脖子也并没有那么长,它用尽力气也没有看到自己的背上到底有什么。 反倒是那团火苗,在听见卫襄的话之后,如同定格了一般停止了往前蔓延,就那么漂浮在半空中,再也没有前进分毫。 卫襄望着这团仿佛有灵性一般的火苗,依稀能看到一个火红色的影子,带着错愕,带着震惊。 恍惚中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你,是怎么发现的?” “因为我很了解你啊,我知道在你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以前,你是不会轻易去死的。” “你了解我?那你到底是谁?” “你觉得我是谁?我难道不是你心爱过的那个人吗?” 卫襄恍惚中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却又觉得这不像是自己的声音。 她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唇角微扬,长发随着混沌之气在她的身后纷飞,从内到外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在轮回镜灵本体中休养生息的那个女子。 “可是你骗了我,你这个骗子……” 卫襄依旧看不清那个红色身影的样貌,但却很奇异的能感觉到他脸上的愤怒和不甘。 “你明明说过……你最后却和他在一起!”远处的男子怒吼道。 “我说过什么?” 女子冷冷一笑: “我说过我爱你吗?我说过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是你吗?可是,你真的相信过吗?” “不是我不相信,而是你骗了我……” 那团火红色的影子开始颤抖,声音中的坚定更像是要说服他自己。 “不是我骗了你,是你负了我。” 白泽背上的女子一步一步朝着那团火焰走过去,然后张开双臂,不顾一切的拥抱了那团火焰: “我说过我爱你,我说过这世间我最爱的人就是你——为了你,我不惜抛弃族人和我的兄长,我不惜离开我生存的地方,随你浪迹天涯,而你居然说我骗你?” “你知不知道你将我封印的一刹那,我心里还在想,你这么生气是因为你误会了,我只要跟你解释清楚就好,你越生气,证明你越爱我……可现在我才知道,我原来这么天真。” “你将我封印了几万年,你将我的身躯和魂魄彻底化成两个极端,你让我拖着残败的魂魄回去见我的兄长,你让我几乎在这世间烟消云散——当初义无反顾跟你走的时候,我真的没有想过我会有这样惨败的一天。” “那么现在,你好好想一想,到底是你骗了我,还是我骗了你?你说过永远会对我好,你的所谓的永远,就是如此?” 女子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空灵,回荡在浩瀚无边的混沌之气中,飘渺而哀戚。 但是那样脆弱无力的哀戚之后,又陡然尖锐铿锵起来: “事到如今,你逼着我的魂魄,想方设法来到你面前,不就是想听到一句话吗?好啊,我成全你!” “——火云,是我错了,白泽是凶兽,它只是一只妖兽而已,我对它从未有过半分情义,自始至终,我爱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身披轻纱的女子长眉扬起,神情冷漠无波地说道,任谁也无法将她的神情与说出来的这些话联系在一起。 但是那团红色的火苗却在一瞬间心满意足。 混沌之气中响起噼噼啪啪的声响,如同一堆干柴燃到最后,终于要化作灰烬。 火苗逐渐溃败消散,火红色的影子越来越凝实,越来越清晰,最终化成了一个英俊挺拔的红衣男子,眉心一团火苗印记无声跳动,头顶的发冠灼灼耀目,手持长剑,朝着站在白泽背上的女子大步奔来。 “……卫仙子,我不懂你们人类的爱情,但你说,如果她和她的情郎真的相爱,为什么会因为这区区的一句话,就要生死相对?” 从遥远的记忆中抽离出来,白泽的眼底依旧满是困惑: “其实那会儿如果她没有身受重伤,我是可以离开的,我不会让自己凶兽的身份给她带来麻烦……一句话的事而已,为什么要到这个地步?” “你也的确不懂,这也不能怪你。” 卫襄原本已经冰冷下来的目光中又重新充满了怜悯。 一个被人类时而喜欢时而厌弃的妖兽,它如何能懂得人类这复杂又善变的感情? “那你,到底能不能救她?如果真的解不开咒语,真的没有办法,那你还是杀了我吧。” 白泽很冷静的说道。 一片茫茫的混沌之气中,它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在夕阳下朝着它微笑的女子。 或许那一天,它不应该走过去,或许,那个女子得救以后,它就应该远远走开。 又或许它应该死在万年以前,而不是浑浑噩噩活到如今,还要给她带来最终的灭顶之灾。 卫襄看懂了白泽眼底的孤注一掷,笑着拍了拍它的脑袋: “救自然是能救的,只是救了以后,你可能就永远都不能再见她了,你愿意吗?” “我……愿意。” 片刻的迟疑之后,白泽缓缓的动了动硕大的头颅,答应了。 只要她还能活着,只要她还能回到从前的样子,那就当他们从来没有相遇过。 只要她能安好,天涯海角又有何妨? 这一刻卫襄觉得自己从这只妖兽的眼中看到了原本只属于人类的深情。 她不由得感叹: “其实,当初火云那般恼怒,现在想来,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没听懂。”白泽听的不是很懂。 卫襄站起来,摇摇头: “你不必懂了,于你于她,都好。” 说完,卫襄也不再耽误时间,飞身又重新回到了白泽的背上。 或许是因为混沌之气的压制,那团红色的火苗已经黯淡了许多,但是在卫襄出现的一刹那又轰然燃爆。 卫襄这次不闪不避,盯了那团火焰半晌,等到那团火焰几乎要将她吞噬之时,才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你们火云宗的徒子徒孙们都以为你早就死了,早早的给你立了牌位,日日祭拜,并且战战兢兢的守着你留下来的火云秘境,片刻不敢松懈,但他们不知道,你竟然在这里。” “什么?” 白泽的耳朵很灵敏,听到了卫襄的感叹,立刻回头朝着自己的背上看去,但因为身躯太过庞大,脖子也并没有那么长,它用尽力气也没有看到自己的背上到底有什么。 反倒是那团火苗,在听见卫襄的话之后,如同定格了一般停止了往前蔓延,就那么漂浮在半空中,再也没有前进分毫。 卫襄望着这团仿佛有灵性一般的火苗,依稀能看到一个火红色的影子,带着错愕,带着震惊。 恍惚中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你,是怎么发现的?” “因为我很了解你啊,我知道在你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以前,你是不会轻易去死的。” “你了解我?那你到底是谁?” “你觉得我是谁?我难道不是你心爱过的那个人吗?” 卫襄恍惚中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却又觉得这不像是自己的声音。 她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唇角微扬,长发随着混沌之气在她的身后纷飞,从内到外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在轮回镜灵本体中休养生息的那个女子。 “可是你骗了我,你这个骗子……” 卫襄依旧看不清那个红色身影的样貌,但却很奇异的能感觉到他脸上的愤怒和不甘。 “你明明说过……你最后却和他在一起!”远处的男子怒吼道。 “我说过什么?” 女子冷冷一笑: “我说过我爱你吗?我说过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是你吗?可是,你真的相信过吗?” “不是我不相信,而是你骗了我……” 那团火红色的影子开始颤抖,声音中的坚定更像是要说服他自己。 “不是我骗了你,是你负了我。” 白泽背上的女子一步一步朝着那团火焰走过去,然后张开双臂,不顾一切的拥抱了那团火焰: “我说过我爱你,我说过这世间我最爱的人就是你——为了你,我不惜抛弃族人和我的兄长,我不惜离开我生存的地方,随你浪迹天涯,而你居然说我骗你?” “你知不知道你将我封印的一刹那,我心里还在想,你这么生气是因为你误会了,我只要跟你解释清楚就好,你越生气,证明你越爱我……可现在我才知道,我原来这么天真。” “你将我封印了几万年,你将我的身躯和魂魄彻底化成两个极端,你让我拖着残败的魂魄回去见我的兄长,你让我几乎在这世间烟消云散——当初义无反顾跟你走的时候,我真的没有想过我会有这样惨败的一天。” “那么现在,你好好想一想,到底是你骗了我,还是我骗了你?你说过永远会对我好,你的所谓的永远,就是如此?” 女子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空灵,回荡在浩瀚无边的混沌之气中,飘渺而哀戚。 但是那样脆弱无力的哀戚之后,又陡然尖锐铿锵起来: “事到如今,你逼着我的魂魄,想方设法来到你面前,不就是想听到一句话吗?好啊,我成全你!” “——火云,是我错了,白泽是凶兽,它只是一只妖兽而已,我对它从未有过半分情义,自始至终,我爱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身披轻纱的女子长眉扬起,神情冷漠无波地说道,任谁也无法将她的神情与说出来的这些话联系在一起。 但是那团红色的火苗却在一瞬间心满意足。 混沌之气中响起噼噼啪啪的声响,如同一堆干柴燃到最后,终于要化作灰烬。 火苗逐渐溃败消散,火红色的影子越来越凝实,越来越清晰,最终化成了一个英俊挺拔的红衣男子,眉心一团火苗印记无声跳动,头顶的发冠灼灼耀目,手持长剑,朝着站在白泽背上的女子大步奔来。 第580章 和解 “……卫仙子,我不懂你们人类的爱情,但你说,如果她和她的情郎真的相爱,为什么会因为这区区的一句话,就要生死相对?” 从遥远的记忆中抽离出来,白泽的眼底依旧满是困惑: “其实那会儿如果她没有身受重伤,我是可以离开的,我不会让自己凶兽的身份给她带来麻烦……一句话的事而已,为什么要到这个地步?” “你也的确不懂,这也不能怪你。” 卫襄原本已经冰冷下来的目光中又重新充满了怜悯。 一个被人类时而喜欢时而厌弃的妖兽,它如何能懂得人类这复杂又善变的感情? “那你,到底能不能救她?如果真的解不开咒语,真的没有办法,那你还是杀了我吧。” 白泽很冷静的说道。 一片茫茫的混沌之气中,它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在夕阳下朝着它微笑的女子。 或许那一天,它不应该走过去,或许,那个女子得救以后,它就应该远远走开。 又或许它应该死在万年以前,而不是浑浑噩噩活到如今,还要给她带来最终的灭顶之灾。 卫襄看懂了白泽眼底的孤注一掷,笑着拍了拍它的脑袋: “救自然是能救的,只是救了以后,你可能就永远都不能再见她了,你愿意吗?” “我……愿意。” 片刻的迟疑之后,白泽缓缓的动了动硕大的头颅,答应了。 只要她还能活着,只要她还能回到从前的样子,那就当他们从来没有相遇过。 只要她能安好,天涯海角又有何妨? 这一刻卫襄觉得自己从这只妖兽的眼中看到了原本只属于人类的深情。 她不由得感叹: “其实,当初火云那般恼怒,现在想来,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没听懂。”白泽听的不是很懂。 卫襄站起来,摇摇头: “你不必懂了,于你于她,都好。” 说完,卫襄也不再耽误时间,飞身又重新回到了白泽的背上。 或许是因为混沌之气的压制,那团红色的火苗已经黯淡了许多,但是在卫襄出现的一刹那又轰然燃爆。 卫襄这次不闪不避,盯了那团火焰半晌,等到那团火焰几乎要将她吞噬之时,才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你们火云宗的徒子徒孙们都以为你早就死了,早早的给你立了牌位,日日祭拜,并且战战兢兢的守着你留下来的火云秘境,片刻不敢松懈,但他们不知道,你竟然在这里。” “什么?” 白泽的耳朵很灵敏,听到了卫襄的感叹,立刻回头朝着自己的背上看去,但因为身躯太过庞大,脖子也并没有那么长,它用尽力气也没有看到自己的背上到底有什么。 反倒是那团火苗,在听见卫襄的话之后,如同定格了一般停止了往前蔓延,就那么漂浮在半空中,再也没有前进分毫。 卫襄望着这团仿佛有灵性一般的火苗,依稀能看到一个火红色的影子,带着错愕,带着震惊。 恍惚中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你,是怎么发现的?” “因为我很了解你啊,我知道在你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以前,你是不会轻易去死的。” “你了解我?那你到底是谁?” “你觉得我是谁?我难道不是你心爱过的那个人吗?” 卫襄恍惚中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却又觉得这不像是自己的声音。 她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唇角微扬,长发随着混沌之气在她的身后纷飞,从内到外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在轮回镜灵本体中休养生息的那个女子。 “可是你骗了我,你这个骗子……” 卫襄依旧看不清那个红色身影的样貌,但却很奇异的能感觉到他脸上的愤怒和不甘。 “你明明说过……你最后却和他在一起!”远处的男子怒吼道。 “我说过什么?” 女子冷冷一笑: “我说过我爱你吗?我说过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是你吗?可是,你真的相信过吗?” “不是我不相信,而是你骗了我……” 那团火红色的影子开始颤抖,声音中的坚定更像是要说服他自己。 “不是我骗了你,是你负了我。” 白泽背上的女子一步一步朝着那团火焰走过去,然后张开双臂,不顾一切的拥抱了那团火焰: “我说过我爱你,我说过这世间我最爱的人就是你——为了你,我不惜抛弃族人和我的兄长,我不惜离开我生存的地方,随你浪迹天涯,而你居然说我骗你?” “你知不知道你将我封印的一刹那,我心里还在想,你这么生气是因为你误会了,我只要跟你解释清楚就好,你越生气,证明你越爱我……可现在我才知道,我原来这么天真。” “你将我封印了几万年,你将我的身躯和魂魄彻底化成两个极端,你让我拖着残败的魂魄回去见我的兄长,你让我几乎在这世间烟消云散——当初义无反顾跟你走的时候,我真的没有想过我会有这样惨败的一天。” “那么现在,你好好想一想,到底是你骗了我,还是我骗了你?你说过永远会对我好,你的所谓的永远,就是如此?” 女子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空灵,回荡在浩瀚无边的混沌之气中,飘渺而哀戚。 但是那样脆弱无力的哀戚之后,又陡然尖锐铿锵起来: “事到如今,你逼着我的魂魄,想方设法来到你面前,不就是想听到一句话吗?好啊,我成全你!” “——火云,是我错了,白泽是凶兽,它只是一只妖兽而已,我对它从未有过半分情意,自始至终,我爱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身披轻纱的女子长眉扬起,神情冷漠无波地说道,任谁也无法将她的神情与说出来的这些话联系在一起。 但是那团红色的火苗却在一瞬间心满意足。 混沌之气中响起噼噼啪啪的声响,如同一堆干柴燃到最后,终于要化作灰烬。 火苗逐渐溃败消散,火红色的影子越来越凝实,越来越清晰,最终腾上高空,化成了一个英俊挺拔的红衣男子,眉心一团火苗印记无声跳动,头顶的发冠灼灼耀目,手持中长剑锋芒闪烁。 “阿萝!” 他的脸上再也没有愤怒和不甘,带着心满意足的安宁,朝着白泽背上的女子降落而至。 至此,一切明了。 卫襄和镜王的魂魄,一同感受到了身周那无形的禁锢在碎裂,镜王的魂魄在一瞬间恢复了从前的强大。 如果不是卫襄很肯定镜王舍不得她自己的躯壳,卫襄简直以为镜王要在此刻夺舍,因为这瞬间强大起来的魂魄,带着无与伦比的冲击力,几乎让卫襄自己的意识都保持不了清醒。 很显然,镜王将她自己所有的灵力都集中在了魂魄上。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刚刚解除诅咒的镜王,没有急着,将自己被封印的本体修复好,而是强大自己的魂魄呢? 就在卫襄疑惑不已的时候,已经降落到她面前的红衣男子扔了手中的剑,牢牢的抱住了她。 “阿萝,你终于明白了我的心意……从此以后,我们就好好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好吗?” “好……”镜王的魂魄借着卫襄的躯壳,嫣然一笑,缓缓应了一声,仿佛这几万年被封印的痛苦,能因为这一个拥抱就烟消云散。 好蠢的女人,居然还能再相信这样的狗屁爱情! 卫襄忍不住在心中感叹,之前对镜王的种种崇拜刹那间消失无踪。 她在识海中冷冷地提醒镜王: “既然你打算与你的情郎重归于好,那就请你用自己的身躯去和他在一起,不要占用我的躯壳,这样会让我恶心!” “再给我一会会儿的时间就好。” 镜王如此答道。 一会会儿的时间?她是想干什么? 卫襄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但还没等她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就感觉到拥抱着她的那个红衣男子整个人都僵硬了—— 她自己的手飞快的翻动,在红衣男子的身后结成一道道封印,这红衣男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尽数没入了他的体内。 “阿萝……你,你居然……你骗我……” 红衣男子彻底被定住,唯有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女子,震惊且愤怒。 卫襄感到自己的手臂终于松开了,而镜王的魂魄也终于从她身上离去,漂浮在了茫茫的混沌之气中,发出了嘲讽的冷笑: “几万年啊,几万年的封印,你竟然天真的以为你说一句好话我们就能回到从前?还是你以为,在受尽痛苦折磨之后,我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真心待你的时候,你说我在骗你,你对我毫不留情的下手,所以,我为什么不让你的愿望成真呢?我干脆骗骗你,干脆让你也来尝尝我曾经遭受过的一切痛苦!” “阿萝,你不是这样的人……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我只是想惩罚你一下,让你知道你错了……” 红衣男子终于回过神来,大声辩解。 但他换来的却是镜王更加冷漠的笑声: “哈哈哈,我错了——那你倒是告诉我,我到底错哪了?我唯一的错难道不是认识你,不顾一切跟你走吗?” “可你答应过我,你的心里只有我,你要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你绝对不会和别的男人再在一起……” “是啊,我答应过你,因为那时候我太天真了,我以为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只要彼此相爱就能好好过下去,可我错了呀。” 镜王的眼神慢慢温柔,好像在回忆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的那一点点美好,但很快这一点温柔也被明彻的悲伤所取代: “原来两个人想好好在一起,除了相爱还要有信任,还要有耐心,有关爱——可你又给过我哪一点?” “当我们意见有分歧的时候,你就一走了之,一年半载见不到人影,当我身负重伤的时候,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你以为我能够自己挺过来,当白泽拼尽一切来救我的时候,你却还要怀疑我对你的忠贞,你甚至要置我于死地——现在还来跟我说什么爱不爱,你不觉得你自己傻的可笑吗?” “还是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蠢的可笑的女人,只要你随便一句甜言蜜语,我就能一头栽进你的虚情假意里?” 混元鼎里,回荡着女子越来越愤怒的质问,直到最后,她将所有的情绪都尽数发泄出来之后,她才伸手抓住了漂浮在混沌之气中的火云长剑,抵在了红衣男子的颈间: “你自己选吧,是死还是被封印?” “阿萝!”红衣男子直到此刻才确定自己的愤怒根本没有用,语气转而哀求:“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对我?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杀了你,我只是想让你得到一点教训而已……” “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了我?那真是太可笑了,你下了那样的咒语在白泽的身上,将它封印在我的本体之内,不就是让我死吗?如果不是我刚好等来了这个拥有神明之体的女子来为我解开咒语,那我和死了有什么两样?” 镜王语气咄咄的逼问着,但她也不指望得到什么答案,因为她再也不想听面前这个人说什么废话了。 “事到如今,我尝过的滋味总要让你全部都尝遍才算公平——几万年以后,你若能解开封印,你再来与我分说吧。” 镜王冷声说完,手中的长剑竖起,朝着男子的头顶直接插了下去。 随着长剑一点一点没入红衣男子的头颅中,他的身体自上而下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冰壳,他愤怒悲哀的神情就那样定格,最终化成一座冰雕。 镜王微微俯身,在他耳边温柔一笑: “说来也要多谢你将我的本体炼化成了冰雪覆盖的空间,能够承载世间万物,能够由我完全主宰,以后,你便在这里好好待着吧,看看你有没有我幸运,是否能等到一个同样拥有神明之体的男子来为你解开封印。”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卫襄身周的混沌之气飞速消散,他们所处的世界很快就变了模样—— 眼前的冰雕消失了,混沌之气没有了,蔚蓝的海水在她们周围缓缓流动,光华吞吐的巨大镜子旁,一柄精美的雕花小镜子,在一刹那,光芒万丈,照亮了整个海底。 第581章 和解(二) 那面镜子发出来的强烈光芒,让整个海底看起来像是一块儿蓝色的翡翠,美丽而玄妙,让人觉得像是身处一场幻梦里。 “原来曾经的你这样强大……” 卫襄望着这美轮美奂的世界,不由得感叹道。 “强大吗?在我们那个时代,比我强大的人比比皆是,我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弱者而已。” 曼妙的女子身影从光芒中走出来,朝着卫襄嫣然一笑,微微躬身以示感谢: “多谢你将我的封印和诅咒解开,也多谢你们让这个世界规则改变。你做到了我们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将来肯定会成为比我更为强大的神明。” “改变世界的规则……这件事情你知道了?” 卫襄不记得自己跟镜王说过这件事情。 镜王笑了: “这个世界在众神陨落之后,已经不能同时存在两个神明了,而你和你的丈夫,都是神明之体,如果这个世界的规则没有改变,天道又岂能容得下你们?” “原来是这样,那你可真聪明。” 卫襄恍然大悟。 她和尉迟嘉都已经是神明之体了,原本也不是什么秘密,但能由此想到天地规则改变的人,着实不多。 但镜王并不认为自己聪明,她含笑摇摇头: “我并不聪明,我若聪明,便不会有这几万年的苦难,只是因为我经历过那个众神陨落的时代,我知道天地最后的规则是怎样的。说来也要感谢他,将我封印起来,让我避过了这几万年的天道压制。” “这……也的确是这个道理。” 卫襄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眼前的女子实力强悍而又如此聪慧,被封印了这几万年,心性是否扭曲也未可知,将这恩报了也就是了,卫襄并不打算跟镜王有过多的牵扯。 仿佛看出了卫襄的心思,镜王也不再说什么,挥手将自己的本体收入怀中,又跟卫襄要了白泽过来,就牵着白泽跟卫襄告别,前去寻找轮回镜灵了。 褪去了身上那层厚厚的冰壳,此时的白泽全身洁白如雪,毛发光亮,水汽萦绕,看上去就像一匹漂亮的白马。 不过它的头上长了一只角,四蹄也并不像马的蹄子,一双大眼睛顾盼之间满是神兽的高贵气质。 在这充满了海水的海里,它迈着悠闲的步子跟在镜王身后走远,连背影里都透着高兴和轻松。 “你说,他们以后会不会在一起?” 卫襄收回目光问尉迟嘉。 “不会。” 尉迟嘉坚定地说道,眼底掠过一丝莫名的防备: “爱人和宠物,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人和妖更是殊途。” “是这样吗?可是狐狸精和朱云在一起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卫襄觉得尉迟嘉这话完全就是口是心非。 尉迟嘉唇角微抿,态度依旧坚决: “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可我说的是镜王,又不是我们……” 卫襄试图分辩。 尉迟嘉根本没给她再说话的机会,将她揽在怀里就朝前走去: “好了,不说他们了,我们去看看儿子。” 混元鼎里,辰光和瘟神将这最后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瘟神朝着辰光眨眨眼睛: “我跟你说,这女人肯定干过养宠物的事情,不然尉迟嘉不会这么防备。” “不对啊,卫仙子最喜欢的宠物就是胖胖和狐狸精,那两个可都是母的。” “那……那我怎么听着一股子酸溜溜的味道?” “行了吧你,你一个瘟神,哪里知道什么是酸什么是甜……” 两人在混元鼎里百无聊赖地斗着嘴,远在天边的某只大花猫莫名的就感觉到一阵颤抖。 天不冷啊。 它抬头看了看周围盛开的繁花,又继续沉睡在了夜色里。 波光离合的海底,镜王与轮回镜灵相遇在幽静的珊瑚丛间。 “大哥,我活着回来了。” 镜王朝着轮回镜灵躬身说道,脸上的笑容遮去了曾经有过的一切苦痛。 “活着回来就好。” 轮回镜灵点点头,心中感慨万千,千言万语最终说出来的也只有这么一句话。 镜灵之间的情感,虽然与人类之间那种亲密无间的亲情不一样,但能看到自己曾经的妹妹平安的活在这个世界上,轮回镜灵的内心依然是高兴的。 他想了想,又问了一句: “以后,还会走吗?” “不会了。”镜王微微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哥哥,笑容平静,“我已经违逆了你一次,并没有落得什么好下场,以后我自然是要同你一起在这里守护这片大海。” “好。” 轮回镜灵心中最后的一丝担忧也终于消失了: “你留在这里至少能保得你平平安安,如果这样的事情你再遇到一次,谁也不知道你还会不会有这样的运气遇到她。” 镜王自然知道轮回镜灵所说的“她”是谁,微微颔首,沉默了一会儿却又感叹道: “她真的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女子,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会,事实上什么都心中有数,只是这一次她想办法改变了这个世界的规则,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嗯?何出此言?” 已经准备走开的轮回镜灵又回过头看着镜王。 镜王抬头望着轮回镜灵,一字一句的问道: “既然这世间不再对神明有所压制,那么这世间,以后又会有多少个神明出现呢?” “这……” 轮回镜灵仔细一想,悚然心惊—— 是啊,这个世界不再对神情抱有恶意,那以后的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沉重感,顿时占据了轮回镜灵的心。 而他的这种担忧,卫襄是完全没有感觉的。 她和尉迟嘉从石洞中将自己的儿子揪出来,带着儿子重新回到了蓬莱。 尉迟天在石洞中也如其他人一样历经了好多梦境,但好在他天生神胎,年龄又小,根本就没有什么心魔,一路下来虽然惊险,但也毫发无伤。 于是一回到蓬莱,这就成了他跟蓬莱诸人吹牛的资本。 韩知非和贺兰辰被这小娃娃哄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没法想象这么小的孩子要怎么度过那重重梦境。 毕竟他们自己是亲身经历过那些石洞的,知道那里的凶险。 所以他们对于小师妹这样随便扔儿子进石洞的行为很是不满,商议之后直接告到了德山老头那儿。 德山老头一听说卫襄居然干出这种事情来,立刻就把卫襄和尉迟嘉叫了过来,将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拿我徒孙的性命去开玩笑,有你们这么当爹娘的吗?你们根本就不配为人父母!” 卫襄虽然大部分都是无法无天的行事作风,但是在德山老头面前还是保留了一贯的恭敬,任凭德山老头如何责骂,她也只悄悄将两只耳朵一封,只当自己听不见。 好在德山老头大部分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了自己的徒孙身上,将他们骂了一顿之后就懒得再理会,直接将长安来的信扔在了卫襄面前,警告她以后不许再做这种危害到徒孙安全的事情。 卫襄心中暗叹总算是骂完了,同时又有点酸溜溜的感觉,从前师傅虽然骂她,但最喜欢的人就是她,可是现在呢? 有了这家伙,师父根本就不疼她了,她去火云秘境里这么长时间,师父也没担心担心她的安危,好不容易出来了就知道逮着她骂。 抱着郁郁寡欢的心态,卫襄拆开了爹娘写给自己的信,结果一看这心情就更郁闷了。 刚刚被自己师父骂了个狗血淋头,现在不用亲眼看到自己的爹娘,卫襄就知道他们是如何数落自己的。 卫国公夫妻俩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希望卫襄不那么“忙碌”的时候,能够带着丈夫带着孩子回京城探望柱国公太夫人一次。 毕竟这已经十年过去了,当初厉害又固执的老妇人,如今也只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罢了。 卫襄放下信,转头看着尉迟嘉,心里忍不住有些别扭: “你说我爹娘也真是奇怪,那明明是你的老祖母,干嘛不说让你回去看,干嘛要直接来指责我呀?你要是真的想回去看她,我能拦得住你吗?” 因为那面镜子发出来的强烈光芒,整个海底看起来像是一块儿蓝色的翡翠,美丽而玄妙,让人觉得像是身处一场幻梦里。 “原来曾经的你这样强大……” 卫襄望着这美轮美奂的世界,不由得感叹道。 “强大吗?在我们那个时代,比我强大的人比比皆是,我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弱者而已。” 曼妙的女子身影从光芒中走出来,朝着卫襄嫣然一笑,微微躬身以示感谢: “多谢你将我的封印和诅咒解开,也多谢你们让这个世界规则改变。你做到了我们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将来肯定会成为比我更为强大的神明。” “改变世界的规则……这件事情你知道了?” 卫襄不记得自己跟镜王说过这件事情。 镜王笑了: “这个世界在众神陨落之后,已经不能同时存在两个神明了,而你和你的丈夫,都是神明之体,如果这个世界的规则没有改变,天道又岂能容得下你们?” “原来是这样,那你可真聪明。” 卫襄恍然大悟。 她和尉迟嘉都已经是神明之体了,原本也不是什么秘密,但能由此想到天地规则改变的人,着实不多。 但镜王并不认为自己聪明,她含笑摇摇头: “我并不聪明,我若聪明,便不会有这几万年的苦难,只是因为我经历过那个众神陨落的时代,我知道天地最后的规则是怎样的。说来也要感谢他,将我封印起来,让我避过了这几万年的天道压制。” “这……也的确是这个道理。” 卫襄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眼前的女子实力强悍而又如此聪慧,被封印了这几万年,心性是否扭曲也未可知,将这恩报了也就是了,卫襄并不打算跟镜王有过多的牵扯。 仿佛看出了卫襄的心思,镜王也不再说什么,挥手将自己的本体收入怀中,又跟卫襄要了白泽过来,就牵着白泽跟卫襄告别,前去寻找轮回镜灵了。 褪去了身上那层厚厚的冰壳,此时的白泽全身洁白如雪,毛发光亮,水汽萦绕,看上去就像一匹漂亮的白马。 不过它的头上长了一只角,四蹄也并不像马的蹄子,一双大眼睛顾盼之间满是神兽的高贵气质。 在这充满了海水的海里,它迈着悠闲的步子跟在镜王身后走远,连背影里都透着高兴和轻松。 “你说,他们以后会不会在一起?” 卫襄收回目光问尉迟嘉。 “不会。” 尉迟嘉坚定地说道,眼底掠过一丝莫名的防备: “爱人和宠物,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人和妖更是殊途。” “是这样吗?可是狐狸精和朱云在一起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卫襄觉得尉迟嘉这话完全就是口是心非。 尉迟嘉唇角微抿,态度依旧坚决: “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可我说的是镜王,又不是我们……” 卫襄试图分辩。 尉迟嘉根本没给她再说话的机会,将她揽在怀里就朝前走去: “好了,不说他们了,我们去看看儿子。” 混元鼎里,辰光和瘟神将这最后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瘟神朝着辰光眨眨眼睛: “我跟你说,这女人肯定干过养宠物的事情,不然尉迟嘉不会这么防备。” “不对啊,卫仙子最喜欢的宠物就是胖胖和狐狸精,那两个可都是母的。” “那……那我怎么听着一股子酸溜溜的味道?” “行了吧你,你一个瘟神,哪里知道什么是酸什么是甜……” 两人在混元鼎里百无聊赖地斗着嘴,远在天边的某只大花猫莫名的就感觉到一阵颤抖。 天不冷啊。 它抬头看了看周围盛开的繁花,又继续沉睡在了夜色里。 波光离合的海底,镜王与轮回镜灵相遇在幽静的珊瑚丛间。 “大哥,我活着回来了。” 镜王朝着轮回镜灵躬身说道,脸上的笑容遮去了曾经有过的一切苦痛。 “活着回来就好。” 轮回镜灵点点头,心中感慨万千,千言万语最终说出来的也只有这么一句话。 镜灵之间的情感,虽然与人类之间那种亲密无间的亲情不一样,但能看到自己曾经的妹妹平安的活在这个世界上,轮回镜灵的内心依然是高兴的。 他想了想,又问了一句: “以后,还会走吗?” 第582章 朝阳 辰光虽然跟着卫襄的时间并不长,但他还是很了解卫襄的,知道卫襄挂念着谁,也知道卫襄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 所以他直接就把蓬莱到长安的空间之门开在了卫国公府中。 卫襄和尉迟嘉一踏出空间之门,看到的就是坐在庭院花树下,悠闲饮茶的爹和娘。 身为凡人,卫国公夫妻俩对于身边的这点灵力波动一无所知,也完全没有想到,女儿和外孙居然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们身后。 老两口正在商议着要怎么把女儿从蓬莱给叫回来。 “不是我说啊,咱们襄襄虽然什么都好,但的确是对人家柱国公太夫人没什么孝心,这像什么话!” 卫国公手里端着杯茶,摇头晃脑地批判自己的亲闺女。 卫国公夫人可比他理智冷静多了,摇摇头叹道: “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襄襄啊,以前襄襄没有嫁给尉迟嘉的时候,那老太太对咱们襄襄是个什么态度,你又不是没看到,要是我,我也不待见她。” “夫人此言差矣,待见不待见是一回事儿,面子上过不过得去,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如今长安这些权贵们,都觉得咱们家荣宠过盛,个个都瞪大了眼睛,恨不得从咱们身上挑出点错来,我们养出来的女儿不孝顺,这就是个天大的把柄。再说了,襄襄把人家的亲孙子一拐走就是十几年不回来,这搁谁谁能受得了?” 卫国公虽然疼爱女儿,但他到底是个男人,没办法理解妇人家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只觉得从大局来看,自己女儿这样做的确有些不妥。 卫国公夫人也实在是不想再跟他争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了,手里的团扇直指卫国公,站起来怒道: “什么孝顺不孝顺的,我千辛万苦养出来的女儿,为的就是孝顺柱国公太夫人去的吗?当初她对襄襄什么态度,现在襄襄就对她什么态度!再说了,有本事你倒是去把女儿叫回来呀,天天跟我在家里掰扯这件事情,我倒是能把女儿给硬掰回来还是怎么着?” 卫国公一看夫人生了气,也只好作罢,却还是忍不住摇头叹息: “你呀你,襄襄这个脾性,都是你给娇惯出来的,罢了罢了,我也不和你说了,我另寻人去蓬莱送信吧,直接就说我病了,让她回来见我最后一面算了!” “呸呸呸,哪有人空口白牙的乱咒自己,你倒不如说是我病得不行了,要见她最后一面呢!” 卫国公夫人一听这话,气得把手里的团扇直接朝着卫国公砸了过去,卫国公也不敢反驳,只得双手抱头护住了脸,讪讪地分辨道: “你生这么大气干嘛呀?我也就是那么一说,又不是真的要诓她回来……” “这种事情说也不能说,不然你会吓着女儿的,明白吗?” 卫国公夫人余怒未消地大声喝道。 卫国公无奈,只得无力地躺回了躺椅上,将夫人砸到自己身上的那把团扇盖在自己的脸上,故意叹气不止: “哎,人生不幸,人生不幸啊,原本以为我那小女儿是个小老虎,原来是我娶的夫人本就是个母老虎啊!” “好你个糟老头子,居然敢说我是母老虎,那我今儿就让你尝尝母老虎的厉害!” 卫国公夫人一听这话,顿时峨眉倒竖,朝着卫国公扑了过去,卫国公一看这架势不好,顿时连滚带爬的从躺椅上跌了下来,就往堂屋里跑。 卫国公夫人也不依不饶的跟了过去,老两口就这么消失在了卫襄的视线里。 而卫襄早就捂住了儿子的眼睛,还命令尉迟嘉转过身去: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谁都不许看!” 胖嘟嘟的小娃娃从卫襄的手指缝里努力地朝外张望,嘴里嘟囔着: “为什么不能看呀?有什么不能看的呀?我外祖和外祖母他们俩干什么去了?” “哎呀,你管他们干什么去了,你个小孩子哪来这么多话!” 卫襄假装严肃的斥责儿子,顺手把他塞进了混元鼎和胖胖作伴去了。 但是想一想自己的爹娘之间居然会这般斗嘴,卫襄还是觉得新奇又有趣,忍不住跟尉迟嘉偷偷笑道: “以前我总以为我爹和我娘都很严肃的,原来那都是在我们面前装严肃,他们两个人却这般逗趣儿。你爹和你娘也这般吗?” “我爹和我娘啊……” 尉迟嘉脸上挂着微微的笑容,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记得了。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 顷刻间,卫襄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怎么能忘了这件事,怎么能够得意忘形的问出这种问题的?! 她这简直就是拿着一把小刀子往尉迟嘉的心上戳啊。 “对不起,尉迟嘉,对不起,是我疏忽了……” 卫襄一副做了错事儿的小媳妇儿样跟尉迟嘉道歉。 尉迟嘉的笑容并没有半分改变,伸手揽住了卫襄的肩,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 “没什么的,自幼失怙,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不能提的事情。” “是吗?” 卫襄小心翼翼地瞧着尉迟嘉的神色,虽然看不出什么异样来,但是她总觉得,当繁花从他眼前飞过的时候,他的眼眸深处似乎有那么一丝黯然飞快闪过。 “这样吧,尉迟嘉,我们现在就去看看你的老祖母,好不好?” 卫襄想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个办法来安慰尉迟嘉。 “嗯?” 尉迟嘉似乎没听清,垂眸看着怀里眉目明艳的女子,愣了一下,绝美的容颜上,笑容骤然盛开: “好。” 就是这么一个笑容,让卫襄在刹那间意识到自己这句话说的有多么多么晚。 自己的父母其乐融融,自己万里归途尚能享受天伦之乐。 但是除了她和儿子,尉迟嘉还有什么呢? 他什么也没有,他没有父母,没有兄妹,只有一个和他自幼相依为命的老祖母。 尽管他的老祖母固执又偏私,但他的老祖母对他却是一片赤诚,全心全意为他而活。 前世发生的一切,如果自己处在柱国公太夫人那个位置上,很可能也不会比她好多少。 卫襄伸手将儿子从混元鼎中捞了出来,郑重道: “走吧儿子,我带你去看看你的太奶奶。” 柱国公府,偌大的府邸静得像一片死寂之地,除了稀少的仆人来往之外,几乎听不到一点儿人声。 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常常会坐在院外的凉亭里,呆呆地望着荷塘中零星开着的几朵荷花,一动不动地过上几个时辰。 鸟儿从她的头顶飞过,夏日的风拂过她皱纹遍布的脸庞,偶尔会有灰尘和小虫子飞进她浑浊的双眼中,让她在刹那间泪眼朦胧。 偶尔在丫鬟来扶着她回屋的时候,她会忍不住抓着丫鬟的手,泪如雨下。 每每都将小心翼翼的丫鬟吓得惊慌失措,连连询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可是柱国公太夫人从来不会告诉别人自己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因为这世间万般苦痛,皆可说出口,唯有心痛,要如何与人言说? 这一日的午后,柱国公太夫人仍旧在凉亭里看荷花,一看又是一个时辰。 平日里伺候她已经很有经验的丫鬟们,也没有出声打扰她,只是静静的站立在远处树荫下,将巾帕等物准备好,万一太夫人哭了,她们也能有个应对。 远处空旷的花园里,蝉鸣声一声接一声唱尽夏日的燥热,风自水中来,让人忍不住想要好眠入梦。 柱国公太夫人已经很多年没有睡过好觉了,此时也忍不住合上了眼眶。 但是在昏昏沉沉间,她仿佛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孙儿,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她那高大挺拔的孙儿啊,长得与她逝去的丈夫和儿子一模一样,一如他们当年的英武俊美。 但他也和他的父亲和祖父一样,只是她生命里的惊鸿掠影,匆匆来过,攫取了她全部的心神,然后又匆匆离去,留给她无边无际的孤独。 没有一个人能够停留在她的身边,也没有一个人能够自始至终的陪伴她。 而她这辈子最为伤心也最为怀念的时光,便是自己的孙儿摇摇摆摆蹒跚学步的时日。 那时自己刚刚丧子,自己的儿媳也随之而去,偌大的柱国公府只留下她和年幼的孙儿相依为命。 尚且年幼的孩子并不懂得什么是悲伤,每日里都朝着她露出天真稚嫩的笑容,像是一颗小太阳,融化了她心底最为绝望深沉的寒冰。 “嘉儿啊……” 她朝着梦中前来的孙儿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喃喃自语: “你可知道,从那时起,你便是祖母的全部,便是我存活下去的唯一意义……可惜,祖母为了让你活下来,做了太多对不起你的事……” “你还记不记得你五岁那年,这池塘里的荷花开得格外好,你哭着闹着非要自己去荷塘中采一朵荷花来……我拦着你,不让你去,你非要去,我们祖孙俩就在这荷塘边,整整拗了一个午后……你哭了很久,但最后你也没能拗过我去,你仰着小脸跟我说,你再也不要荷花了,你永远都不要看到荷花了……” “那时,祖母只想着不能让你磕着,不能让你碰着,祖母忘了,你也只是个孩子啊……那时我并不在意你是否过得快乐,我只在意你能不能活着,能不能延续柱国公府的血脉……我一手养育了你,可我也亏欠了你……祖母真的好后悔,那个午后,为什么非要跟你作对?明明我可以牵着你的小手和你一起去采那朵荷花的呀……” 垂垂老矣的老妇人哀伤的念叨着,朝着池塘的方向伸出手,似乎想要回到那年那个午后,替自己的孙儿采一朵荷花,却发现,一切都已经是徒劳。 孙儿长大了,他有了喜欢的姑娘,他有了更远的志向,他已经不是乖乖任她摆布的小孩子了。 他带着心爱的姑娘远走天涯,连回来看她一眼都忘记了。 所以,她这一生执念,到底都为了什么呀? 一辈子都不曾思考过这个问题的柱国公太夫人,忽然于此刻,满心忧伤。 成串的泪珠又从她的眼角不知不觉掉落下来,悲怆又茫然。 一双修长的手就在这时伸了过来,轻轻地将她眼角的泪水擦去。 这双手修长有力,却又动作轻柔,但是……这根本不是丫鬟的手。 昏昏沉沉的,柱国公太夫人骤然清醒,浑浊的双眼一瞬间迸射出亮光: “嘉儿!” 日日在她心间徘徊的两个字唤出口,她如愿以偿地看到了自己的孙儿。 “真的是你,真的是我的嘉儿,你回来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垂垂老矣的老妇人猛然站了起来,紧紧的抱住了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孙儿,一连声喊道。 “祖母,是我回来了。” 他带着心爱的姑娘远走天涯,连回来看她一眼都忘记了。 所以,她这一生执念,到底都为了什么呀? 一辈子都不曾思考过这个问题的柱国公太夫人,忽然于此刻,满心忧伤。 成串的泪珠又从她的眼角不知不觉掉落下来,悲怆又茫然。 一双修长的手就在这时伸了过来,轻轻地将她眼角的泪水擦去。 这双手修长有力,却又动作轻柔,但是……这根本不是丫鬟的手。 昏昏沉沉的,柱国公太夫人骤然清醒,浑浊的双眼一瞬间迸射出亮光: “嘉儿!” 日日在她心间徘徊的两个字唤出口,她如愿以偿地看到了自己的孙儿。 “真的是你,真的是我的嘉儿,你回来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垂垂老矣的老妇人猛然站了起来,紧紧的抱住了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孙儿,一连声喊道。 “祖母,是我回来了。” 他带着心爱的姑娘远走天涯,连回来看她一眼都忘记了。 所以,她这一生执念,到底都为了什么呀? 一辈子都不曾思考过这个问题的柱国公太夫人,忽然于此刻,满心忧伤。 成串的泪珠又从她的眼角不知不觉掉落下来,悲怆又茫然。 一双修长的手就在这时伸了过来,轻轻地将她眼角的泪水擦去。 这双手修长有力,却又动作轻柔,但是……这根本不是丫鬟的手。 昏昏沉沉的,柱国公太夫人骤然清醒,浑浊的双眼一瞬间迸射出亮光: “嘉儿!” 日日在她心间徘徊的两个字唤出口,她如愿以偿地看到了自己的孙儿。 第583章 你是谁 “喜欢?我不喜欢啊。” 卫襄很直白地拒绝了柱国公太夫人的好意,下一刻又觉得自己这样说,貌似有些不妥。 她有些别扭的将怀里的荷花往柱国公太夫人面前送了送: “我看你朝着荷花伸手,以为你想要……” “我不想要,这是我留给我孙儿的……” 柱国公太夫人也很想努力地的缓和一下气氛,但是这话说出来,又让气氛硬生生地凉了。 她只好无奈地闭了嘴。 跟卫襄相处,向来就是这般难,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去跟眼前这个自己万般不待见的孙媳和睦共处。 但这祖孙之间的关系,其实也就像婆媳之间的关系一样,只要有人来粘合,那就一切好说。 胖嘟嘟的小娃娃从卫襄背后钻了出来,一把夺过卫襄手里的荷花塞进了柱国公太夫人的怀里: “这是我娘好心为你摘的,你要是不收下,实在是辜负我娘的一片心意!” “你,你是我的,我的重孙儿?!” 柱国公太夫人看着面前忽然出现的胖娃娃,愣了一下,手又开始抖了,浑浊的眼睛中散发出的光芒比刚刚看到尉迟嘉时还要亮。 “那我爹叫你祖母,我应该就是你的重孙子啦,但你要是不认我娘,我是不会喊你太祖母的!” 小娃娃皱着小脸,很认真的说道。 “认,我当然认了,她可是我当初亲自迎进门的孙媳妇,我岂能不认?” 柱国公太夫人活了这许多年,直到如今什么都想明白了,听了自己小重孙的宣告,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很快就露出了慈爱的笑容,努力的将自己的腰身弯了下去,竭力离自己的小重孙更近一点。 小娃娃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这还差不多,不过我还是不能叫你太祖母,我要问过我娘才行!” 说完小娃娃就回过头看着自己呆愣在原地的娘亲,前所未有的觉得娘亲这个样子好傻。 “娘亲,我能叫她太祖母吗?” “当然是……” 卫襄应了一声,话说到一半,却又故意停了下来。 她朝着柱国公太夫人看去,柱国公太夫人也在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中满是期待。 前后两辈子加起来,卫襄从来就没有见过柱国公太夫人这样的眼神。 前世的柱国公太夫人,只要看见她,必定是满眼阴霾,这辈子的柱国公太夫人虽然被迫无奈接纳了她,但是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不善之意。 而现在,自己怀胎十年,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儿子,还得叫她一声太祖母,真是气人的很啊。 可是……看柱国公太夫人这样子,撑死了也就能再活个一二十年,她不能让尉迟嘉留下永久的遗憾啊。 卫襄思来想去,最后只得朝着儿子挥挥手: “叫吧叫吧,反正你不叫她太祖母,你也不能叫别的。” “好的。” 小娃娃乖巧的应了一声,这才转过头来,扬起小脸看着柱国公太夫人,两只小手搭在一起,认认真真的对着柱国公太夫人行了一礼: “太祖母在上,请受重孙一拜!” “好好好,我的宝贝儿重孙,我的心肝儿!” 柱国公太夫人顿时喜笑颜开,蹒跚着将小娃娃搂进怀里,慈爱地摩挲着他的小脸。 小娃娃虽然略有不适,但是想一想这是爹爹的祖母,便也忍了下来。 倒是先前被柱国公太夫人千思万想的尉迟嘉,就这么被晾在了一旁。 卫襄朝着尉迟嘉眨眨眼睛,幸灾乐祸: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你老祖母那么疼爱你,还不是想让你替柱国公府延续香火,现在有了重孙,就看不见你啦!” “无妨,看不见就看不见吧,我们刚好两个人清静。” 尉迟嘉微微一笑,牵着卫襄的手离开了池塘边。 柱国公府占地很广,可惜人烟实在是稀少,漫步其中,卫襄除了觉得荒凉,还是觉得荒凉。 但是每一处又都很熟悉。前世,她就被困在这座宅子里,度过了自己荒芜的人生。 那时自己的人生是黑暗的,没有光亮也没有希望,每天走在这偌大的府邸中,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柱国公太夫人离世的时候,她原本是应该松一口气的,可事实上她内心深处居然十分羡慕那个刻薄偏执又恶毒的老太太,因为对于那时来的她来说,死也是一种解脱。 甚至很多年以后,她还在心里暗暗的感觉到不公平—— 为什么死的不是她,为什么要让那个总是折磨她的老太婆,就这么轻易地离开人间? 就应该让那个老太婆也像她一样在这座府邸里绝望的熬着,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可此时此刻,阳光透过树荫,落在远处的垂花拱门上,她却仿佛能看到,他们离开的这些年里,那个年迈的老妇人是如何一次又一次的穿过那道门,了无生气,落寞凄凉。 而想到这样的场景,她居然也没有多么开心。 卫襄拉着尉迟嘉的手站在拱门前,沉默一时,还是叹道: “尉迟嘉,你说是不是人活得久了,仇恨就会淡去啊……明明前世你的老祖母对我那样刻薄,可我现在居然有点同情她。” “那说明襄襄你人美心善。” 尉迟嘉及时地给卫襄戴高帽子。 卫襄却摇摇头: “我人长得并不美,心也不善,我之所以心软,大概是因为,我现在终于知道了,养大一个孩子有多么难。” “哦,是有点难。” 尉迟嘉保持着好丈夫的本色,一丝不苟的点头附和。 混元鼎里辰光和瘟神简直要笑死了—— 养大一个孩子有多么难,小仙子你真的好好的养过孩子吗?这不一直都是放养吗? 看到他俩笑,被卫襄扔进混元鼎中来的胖胖就不乐意了。 它果断的爬上鼎口开始告状: “小姐姐小姐姐,有人在说你的坏话!” “嗯,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居然敢说我的坏话,辰光还是瘟神?” “当然是他!” 辰光和瘟神齐齐的指向对方,默契十足。 卫襄点点头: “好了,你们不用多说了,我知道有人欠收拾了,来来来,我送你们去个好地方。” 说完卫襄就伸手将辰光和瘟神扔进了混沌之气的深处,随便他们怎么惨叫都没有再放他们出来。 一直没说话的小白猫窝在旁边瑟瑟发抖,小仙子这简直就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嘛,想回长安的时候求着人家辰光开空间之门,现在用完了就把人家丢进混沌之气,唉,跟着小仙子混,实在是不容易。 要不是为了胖胖,它还真不愿意再跟下去了呢。 也不知道卫襄是不是看出了小白猫心中所想,朝着他招了招手: “来吧,你和胖胖都出来,我带你们去皇宫里溜达溜达。” “溜达什么呀?” 小白猫没动,因为他直觉这不是啥好事儿。 但是卫襄可不给他商量的机会,伸手就将他和胖胖一同从混元鼎中拎了出来,直接摊牌: “实话告诉你们吧,你们现在是神兽了,上次在崇明界,我的小外甥女就说想看你们变身,这一次既然回来了,你们就跟我去,让她饱饱眼福也好。” 饱饱眼福?这是开什么玩笑,他们可是神兽,又不是耍杂技的。 小白猫想也没想的就拒绝了: “小仙子,虽然胖胖是你的镇魂兽,但我们身为神兽也是有尊严的,怎么能变来变去供人类观赏?我们是不会去的。” 向来对卫生言听计从的胖胖,听小白猫这么一说也有些踌躇起来。 没错,它们可是神兽,随随便便就在人类的面前展现变化之道,的确不是什么好事。 胖胖也弱弱地跟着小白猫拒绝了: “小姐姐,我真的不想去,而且你那外甥女……她上次还揪我耳朵了呢,我的耳朵都差点被她揪断了,我不想再看到她……” “她居然揪你的耳朵了,你当时为什么不跟我说?她为什么要揪你的耳朵?” “她说想试试我的耳朵会不会像兔子耳朵那样,一提就能把我给提起来……她当时还跟我说,不许我告诉小姐姐,如果我敢告诉你,她就要打我……她说了,你是她的亲小姨,我只是你的镇魂兽而已,就算她打了我,你也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胖胖低垂着头,委屈的说道。 小白猫原本和卫襄一样并不知道这件事,现在听胖胖一说立刻就炸了,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朝着卫襄叫道: “你居然纵容你的外甥女来欺负胖胖,你凭良心说,是她对你重要,还是胖胖对你更重要?胖胖跟着你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你现在居然还要它去讨好一个欺负它的人,这绝不可能!而且我告诉你,我虽然打不过你,但是你那外甥女她要是再敢动胖胖一下,我一定会吼死她!” 卫襄原本以为胖胖只是有点害羞,胖胖这么一说,她也很诧异。 就连小白猫对着她一通乱吼,她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可是……朝阳虽然自带几分皇家公主的娇纵和霸道,但在她数次见到朝阳的印象里,朝阳并不是一个性格顽劣的孩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去扯胖胖的耳朵? 但关键是,胖胖跟了她这么多年,脾性她也十分了解,并不是那种空口白牙诬陷别人的人。 而且胖胖跟在她身边,除了她偶尔会去拽胖胖的耳朵,胖胖并没有从别人那里受过这种委屈。 再说就算她自己拽胖胖的耳朵,也只是轻轻的揪一下,跟胖胖闹着玩儿,绝不会像胖胖说的这般严重。 现在朝阳却这么欺负胖胖…… 卫襄想了一下,将胖胖和小白猫重新放进了混元鼎中,转身朝着柱国公府大门的方向走去: “尉迟嘉,走,我们进宫。” “好。” 尉迟嘉二话不说就跟着卫襄走,至于自己的儿子……就让他一个人在柱国公府,好好的跟祖母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吧。 皇宫之外,守在皇城门外的侍卫们早就换了一批,这批人虽然听说过卫襄的恶名,但当时他们尚且年幼,此时看着眼前忽然间出现的俊男美女,一时半会儿也没认出来这是谁。 看到卫襄和尉迟嘉靠近皇城门口,立刻就上前阻拦: “皇宫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否则格杀勿论!” 卫襄十几年没有光明正大的回过长安城了,更别说走进皇宫,此时猛然被这些守卫们一拦,顿时火大,但她也知道这些人根本就不认识,说再多都是废话。 而且爹爹如今被弹劾的次数太多,再像从前那样搞个原地消失,自行进宫好像也不太好。 卫襄只得咬着牙在混元鼎中摸了好一会儿,才摸出来那枚早就不用的腰牌,随手往那些侍卫面前一塞: “睁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看清楚,本宫乃是护国公主,站在我身后的是柱国公,拦谁不好,你要拦着我们!” “你们,真的是护国公主和柱国公?” 那些侍卫将腰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之后,终于确定眼前这俩人不是闲杂人等,但他们对眼前这两人仍旧是不太放心,毕竟按照传说,护国公主和柱国公早就成仙去了,怎么好端端的又出现了? “你们等着,我们这就去禀告皇上!” 侍卫们终究是决断不下,只能赶紧派人进去禀报。 就在这时,一袭金红色宫装的小姑娘从宫里跑了出来,身后跟着一群宫女内侍,追得气喘吁吁,呼喊连天: “公主呀,您可不能再出宫啊,您再跑出去,皇上……可是要砍了老奴们的头呀!” “哼,你们这些狗奴才,少用你们的项上人头来威胁本公主,你们是死是活跟本公主有什么关系?” 跑在前面的小姑娘回过头朝着他们做了个鬼脸,不屑地说道。 前去禀报皇上的侍卫,就正好和小姑娘撞了个对面,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这位朝阳公主又要溜出宫了,赶紧上前阻拦。 朝朝阳公主一看自己还没摆脱那群奴才,前面居然又蹦出来这么多人,顿时气恼不已,大声喝道: “滚开!你们这些狗奴才,一个个的都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我告诉你们,我小姨现在可是横行三界的修仙者,你们要是真的惹恼了本公主,我定然让我小姨将你们一个个打得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公主的小姨…… 被眼前这跋扈的公主骂得狗血淋头的侍卫们默默回头,看了一眼宫门之外站着的那位蓝衣女子。 卫襄也在看着宫门之内的小姑娘,忽然之间有一种预感,姐姐生这个闺女,恐怕是来坑她的。 第584章 修罗界 此时的朝阳也终于看到了自己口口声声用来威胁别人的那位“小姨”,就站在不远处。 这事要放在一般人身上,肯定觉得尴尬莫名,毕竟卫襄从来都没有允诺过她可以借着自己的名头吓唬人。 但是朝阳公主显然不是一般人。 她趁着侍卫发愣的这个瞬间,一溜烟儿地从两个根本不敢动手伤她的侍卫中间跑了过去,直奔卫襄身边,一把揪住了卫襄的衣袖: “小姨小姨你可来了,这些狗奴他们都欺负我!” 小姑娘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卫襄,满是委屈,说出来的话却是典型的恶人先告状。 卫襄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惊愕和心头那股微微的怒气尽数压了下去,神色平静的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顶,语气平静却自带威压: “朝阳,他们是奴才,但他们不是狗,他们也是人,是人生父母养的人。如果他们做错了事,你可以责罚他们,但你要说他们的项上人头与你无关,那就错了。” “错了,小姨是说我说错了吗?可是他们都拦着我,不让我出宫去玩……” “他们不让你出宫去玩是对的,你是大周的公主,并非凡人可比,万一你在宫外有个闪失,你让你父皇母后如何自处?” 卫襄神情冷静,像是一个顽固的长辈一样,耐心的和眼前的小姑娘讲着道理。 但对于这般和教养嬷嬷无异的说教,朝阳公主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的。 她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怏怏地甩开了卫襄的手,满是不悦的反驳道: “小姨你不要跟我进行这些没用的说教!我听说你当年也是横行长安无敌手的人物,我不信这些破规矩你自己心里能认同!” “没错,当年我也曾横行长安,也曾嚣张跋扈,但我并不曾这般轻贱人命——更何况朝阳你是一国公主,小事可以不拘,但大体还是要顾。走吧,我们去见你母后。” 卫襄说完,抓起朝阳公主的手,就拽着她向宫门内走去。 朝阳公主尖叫着挣扎起来: “我不回去,我不要回去!要去你一个人去,放开我!” “既然都敢顶着我的名头到处吓唬人,那你就乖乖听我的话,不然,我会让你知道狐假虎威的后果是什么。” 卫襄冷声威胁道,手指轻轻在朝阳公主的额头上点了点,朝阳公主亲顷刻间就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就是让你感受一下我的修为,免得你到处跟人说我很厉害,但你也不知道我到底有多厉害,你说是不是?好了,乖一点,跟我走,不然我真就是把你打一顿,你父皇母后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卫襄干脆利落地拎起朝阳公主,直接朝着皇后宫殿的方向走了过去。 跟出来的那些宫女内侍们,和当年卫襄在宫里横行之时已经不是一批人了。 眼睁睁的看着公主被那个面目依稀有几分熟悉的女子拖走,虽然仍旧是两股战战,但心中亦觉得痛快。 曾经的卫国公府二小姐,如今的护国公主兼柱国公夫人,作风果然彪悍。 不过这样也不错,总算有人能收拾得了朝阳公主了,不然他们这些伺候的奴才迟早脑袋不保。 宫门处的侍卫们面面相觑,觉得就这么把那两人放进去有点不妥,但朝阳公主都叫那女子为小姨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皇后宫中,听到宫人来报公主又跑出去了,皇后再好的脾气也免不了心浮气躁,怒道: “你们这么多人看着她,还能让她跑出去?今日公主要是追不回来本宫唯你们是问!” 说完皇后站起来就朝外走去,她必须得请皇上出面来管教管教这个顽劣的女儿了。 刚走了没几步,就迎面遇上了拎着朝阳公主从大门走进来的卫襄。 “姐,你要去哪儿啊?” 卫襄神色很平静的跟姐姐打招呼。 卫锦猛然间看见卫襄,顿时吃了一惊:“你不是不能回混沌界吗?怎么就回来了?你不怕雷劈你了?” “不怕不怕,老天爷现在对我好多了,不会再用雷劈我了。” “哦,这样啊,那你是从哪儿过来的?还是从密室那边吗?” 卫锦并不知道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还以为空间之门只有皇家密室里的那一个。 卫襄摇头: “不是,我是从宫外来的,我从东海那边回的混沌界,然后才回长安来看你们。” 说着,卫襄将手里拖着的朝阳公主往卫锦面前推了推: “姐,先不说我的事情了,随后我们再慢慢说,你倒是先给我审审,这小丫头是怎么回事,怎么到处顶着我的名头去吓唬别人,还总是往宫外跑,她到底想干什么呀?” “唉,我也头疼啊,这哪是女儿啊,这简直就是孽障!” 提起自己这个顽劣的女儿,卫锦也是头疼的很。 她挥挥手命人将朝阳公主带了下去,这才摒退了身边人,将自己的为难事一一向妹妹道来。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卫襄总算从卫锦口中知道了朝阳公主这些日子的变化。 照着皇后卫锦的说法,朝阳公主从生下来性子就有些娇纵,但这也不稀奇,毕竟是皇家唯一的公主,从前卫襄这个妹妹他们尚且愿意捧在手心儿里骄纵着,更何况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朝阳公主幼时也的确和卫襄当年一般,虽然性格娇纵跋扈了些,却从不伤天害理,朝臣们虽然觉得帝后对于这个小女儿就过于宽纵了,但也并没有说什么,只要公主不是很过分,皇帝的家事,他们能不参与就不参与。 但是随着年岁渐长,她的本性渐渐的就有些变了。 当年的卫星虽然也嚣张跋扈,蛮横无理,但并非完全不讲道理,只要你不去惹她,她是不会轻易去惹旁人的,就算将人打一顿也要有个理由。 可是渐渐长大的朝阳公主却不是这样,她的性格越来越强势霸道,而且越来越不讲理,身边的宫女和内侍动辄便要遭到打骂。 面对皇帝和皇后的时候,说好听的是心思伶俐,说难听的便是心思诡谲,总是帝后数落她的时候,她恭敬听着,转过头却总要逮着人来撒气。 卫锦虽然疼爱这个唯一的女儿,但她向来是个脾气不甚好的人,性情更是刚直,面对这样的女儿,即使是自己亲生的,她也时常会生出不喜与厌恶来。 也正因为是她亲生的,她才忍到如今,只是没想到女儿一次比一次更为过分。 今次她私自跑出宫去,也是这个缘故。 她身边的一个宫女就因为打碎了一个花瓶,她命人将那个宫女打了个半死不活,丢在御花园里给人看,说是什么杀鸡儆猴。 在卫锦看来,这哪是敲山震虎,杀鸡儆猴之类的手段,这明明就是阴狠恶毒。 “……襄襄你也知道,无论是我们卫国公府的女儿,还是长安贵女,对待下人自有法度,就算那人惹了自己的眼,大不了远远打发了去也就是了,哪有这种毒辣的手段?我实在是心寒至极,就命她在自己寝宫里闭门思过,她就闹到你姐夫那里去,说我这个亲娘软禁她!” “结果你姐夫也说这件事情是她做的不对,斥责了她几句,让她回去半年之内都不许随意走动,可她明面上是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又想偷着跑出宫去,这要不是你恰好来了拦住她,还不知道要闯什么祸呢!” 卫锦越说越气,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留了许久的长指甲就这样生生折断。 说实在的,除了自己对圣德皇帝动手那一次,卫襄从未见过姐姐气成这样。 那时候姐姐生气了还能给她一巴掌,可是现在姐姐生气了,居然是让她自己受罪,可见朝阳这个家伙把姐姐折磨成了什么样子。 卫襄只好又是端茶递水,又是抚胸拍背,好不容易才把卫锦的情绪缓和下来,这才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那姐姐你有没有觉得朝阳的性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化很大的?” “大概就是三五年前吧,那会儿她是七岁还是八岁我也记不清了,就记得她拿着石头把一个小太监的脸都砸烂了,我赶到的时候,那小太监在地上拼命打滚哭嚎,她居然还在旁边笑嘻嘻的拍手,你说,这是一个孩子能干出来的事吗?” 卫锦越说越气,刚刚平稳的情绪,又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反正我告诉你,你是不可能包庇她的,如果他再这样下去,我宁可没有这个女儿!” “姐,你别生气了,朝阳的事情交给我,我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卫襄只得再次好说歹劝,将卫锦的情绪安抚下来,这才转身出了宫门,朝着朝阳公主的住处过去了。 有了公主逃跑许多次的经验,这一次不光是宫女和内侍们把朝阳公主的住处围的水泄不通,甚至还有一队御林军在外面转来转去,时刻提防公主再次出逃。 见到卫襄过来,他们原本还想阻拦,生怕朝阳公主口口声声说的都是真的,她的小姨真的会来为她撑腰。 不过看到卫襄身后跟着皇后宫中的女官,便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儿,没再阻拦,任由卫襄进去了。 卫襄走进去的时候,朝阳公主正在屋子里大发雷霆,杯盏碗盘扔了一地,花瓶香炉更是遭了殃,原本富丽堂皇的屋子里,竟连一处完整的地儿都没有。 一看见卫襄进来,朝阳公主并没有在人前那样欢欣雀跃,而是瞪大了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满是愤恨的盯着卫襄: “你为什么要来?你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来?我原以为你是我小姨,你会帮我,可你居然去帮着那些贱奴!” “贱奴?看来我倒是小瞧了你,我如何都想不到,我们大周最尊贵的公主居然会用这样的语言来斥骂别人。” 卫襄皱眉,冷冷地盯着朝阳公主说道。 朝阳公主也冷冷的瞪了回来,满不在乎的反驳道: “这怎么能是斥骂?我们是皇族,他们是贱奴,就算我打他们骂他们,那也是我给他们脸面——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小姨你难道没有听过吗?”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可你配得上‘君’这个字吗?你身为一国公主,毫无作为,白白享受百姓的供奉,你对百姓有什么恩?况且你们皇族之人,无论心性如何,骨子里终究不失为君子,断然不会闲来无事,专门跟自己身边的宫人过不去。” “所以小姨你的意思是说,我根本就不配做公主,是吗?看来小姨你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当年嚣张跋扈可以一笔勾销,我如今不过是骄纵了些,便要被你们迎头痛批,凭什么?” 朝阳公主也彻底在这种对话中失去了耐心,转身走回去,坐在了被她自己砸得坑坑洼洼的床榻上,扬起下巴,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看着卫襄: “小姨,你说,如果我告诉全天下的人,你能够自由穿过空间之门,还拥有无上的法力,还有神明之体,你的血肉能让人长生不老——你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你在威胁我?你居然以为这些会是我的把柄?哈哈哈!” 卫襄微微惊愕,然后忍不住大笑出声: “我还以为你只是性情娇纵古怪了些呢,但你偏偏要这么早说出这么一番话,把你自己的身份暴露出来,实在是好笑的很。” 还在为自己这番话得意的朝阳公主顿时就呆在了原地,神情很快慌乱起来: “你,你什么意思?我有什么身份?我的身份就是大周唯一的公主!” “行了,这种见鬼的话骗骗别人还可以,想骗我,难得很,毕竟你都觉得我这么厉害了,是吧?说吧,你到底是谁,从哪儿来的?” 卫襄笑眯眯地从混元鼎中摸出那面孪生镜,对准了眼前的小姑娘。 锈迹斑斑的镜面上,一张与轮回镜灵一模一样的脸浮现出来,也对着朝阳公主诡异一笑: “真是好久没有见过你这样精湛的夺舍之术了,这不是占了别人的身躯,这简直就是给自己的灵魂量身打造了一个躯壳嘛!” 第585章 修罗界 “你居然说我是夺舍?你又是哪里来的小怪物?” 朝阳公主顿时面目狰狞起来,站起来朝着孪生镜灵恶狠狠地问道。 “哎呀呀,生气了,恼羞成怒是吧?” 孪生镜灵也和卫襄一样,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语气间全是戏谑: “就凭你这点道行,还要在她面前卖弄,简直是不自量力,我劝你还是知趣些,自己说出来吧,免得她一张搜魂符给你扣上去,你不招也得招。” “搜魂符是什么鬼东西?” 朝阳公主有点懵,下一刻却又张牙舞爪起来: “我才不信她能把我怎么样呢?我是她的外甥女,我爹爹是皇帝……” “你爹是玉皇大帝也不管用,傻子。” 孪生镜灵看着这小姑娘如此冥顽不灵,也没有再劝说,只是非常惋惜的叹了一句。 傻不傻啊这人,完全不知道她这小姨是个什么人。 事实证明,孪生镜灵对卫襄还是很了解的。 卫襄发挥了自己一贯的行事风格,懒得再跟朝阳公主费口舌,伸伸手,一张早就已经准备好的搜魂符就拍了过去。 只是这一次,在看到朝阳公主识海内的一切之后,卫襄并没有像从前那样得意洋洋,神色反而越发沉重。 “怎么回事?” 孪生镜灵察觉到了不对,在镜子里眯着眼睛问道。 卫襄不说话,对着朝阳公主沉默着。 许久许久之后,她才抬头看着孪生镜灵,说话的声音像是做梦一般缥缈无力: “能不能帮我变一个一模一样的朝阳出来?” 谁也不知道那一日的卫襄对朝阳公主说了什么,抑或是做了什么,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自从护国公主卫襄回来长安以后,朝阳公主简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十分惹人喜爱。 从前的朝阳公主性情乖戾,娇纵跋扈,视人命如草芥,后来的朝阳公主却通情达理,仁厚爱民,成为了能在大周史书上占得一席之地的贤德公主。 无论是皇族之人,还是平民百姓,无不在心里对卫襄佩服得五体投地,个个都觉得,这恶人自有恶人磨,朝阳公主再顽劣,遇上卫襄这个顽劣的祖宗,不也是乖乖服软? 甚至连皇后卫锦在看着乖巧的女儿之时,都忍不住感慨: “早知道朝阳怕你,我就应该早点儿让人找你回来,好好管教管教她。” 卫襄的脸上却没多少笑容,面对姐姐的夸奖,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并非是我的功劳,朝阳原本就是个好孩子,我只是将原本的她还给了姐姐而已。”、 这话听得卫锦一头雾水,什么叫还给了她? 联想到妹妹如今修仙者的身份,卫锦之后还是将女儿叫在身边细细试探了一番,发现女儿自小的事情都记得很清楚,相貌也一点儿都没变,也就没再多问什么。 之后,卫襄就离开了皇宫,在自己的护国公主府和卫国公府各住了几日之后,就匆匆地带着尉迟嘉和儿子离开了长安返回蓬莱了。 对于卫襄来说,有空间之门,来去不过瞬息的事情,但是对于久不见女儿的卫国公夫妻来说,女儿此番实在是太过匆忙了些。 临行前,卫国公夫人拉着女儿的手依依不舍,但是一看见同来送行的柱国公太夫人,她那点儿不舍就全都变成了同情。 小女儿走了,她至少还有儿子儿媳孙子等等一大群人陪着,但是这老太太,可真的就又只剩下她一个孤家寡人了。 柱国公太夫人站在夏日的风中,站在城郊的花红柳绿中,已经开始佝偻的身影依然让人倍感凄凉。 但是柱国公太夫人拉着重孙的小手到最后,也没能开口说你们留下来陪我吧。 这么多年了,不喜欢的女子进门做了她的孙媳,却也让她见到了重孙,她其实于这世间,也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很多事情也已经看开了。 只要自己的孙儿好好的,只要柱国公府的血脉没有断送在她手里,她也有颜面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和自己的丈夫儿子了。 而她的孙儿若是想要好好活着,必定是不可能长留在她身边的,想开一些也就是了。 倒是卫襄看着柱国公太夫人风烛残年的样子,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她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颗固元丹,递给了柱国公太夫人,语气却依旧生硬如昔: “你吃了吧,好好活着,以后你的孙子会常常回来看你的。” 反正如今的万里之遥,对他们来说也不算什么难事。 柱国公太夫人似乎没奢望过能从卫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僵硬许久,才伸手接过了卫襄手里的那颗红色的丹药,一丝也不犹豫地放进了口中,咽了下去,第一次单独对着卫襄露出了笑容: “好,我会好好地活着,在长安等你们回来。” 卫襄望着柱国公太夫人这有些陌生的笑容,很久之后才转过脸去,鼻息间已然酸涩不已。 前世抱着尉迟嘉的灵位嫁入柱国公府之后,她不是没想过要和这老太太和平共处的,但是这老太太从来就没给过她机会,总是恨恨地盯着她,目光中总是带满了怨恨。 这辈子,她刚开始也是发过誓再也不要跟这老太太有牵扯的。 可此刻,他们之间的仇恨,才真正算是完了,两清了。 于是走出去很远很远之后,卫襄在回头间看见大家都回去了,这老太太还站在原地望着他们,她也就抬手,朝着老太太挥了挥手。 柱国公太夫人显然是看见了卫襄的这个小小的举动,愣了一下,背过身去,抹了抹眼角。 曾经的混世魔王成了让她心里颇为感动的孙媳妇,这还真是做梦一般啊。 毕竟在自己常做的梦里,总是梦见卫襄害死了她的孙子,她一气之下把她关进了柱国公府,两个人足足互相折磨了一辈子呢。 还好,还好,那才是梦。 城郊,卫襄和尉迟嘉牵着手慢慢地走在官道上,如同一对世间最平凡的夫妻一般。 而他们的宝贝儿子,则由胖胖和小白猫化作人形,一人一边地牵着,看起来好像他们才是小娃娃的父母一般。 小白猫就坏心眼儿地在小娃娃面前挑拨: “你瞧,你爹和你娘都不喜欢你了呢,都没人要你!” 小娃娃瞅了小白猫一眼,甩开了他的手: “我呸,你才是没人要呢,胖胖阿姨都不要你,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万年单身狗的!” “什么狗?我明明就是猫!还有,你胖胖阿姨迟早是我老婆,迟早会给我生儿子,不信咱们走着瞧!” 小白猫没听过“万年单身狗”这个词儿,但是他听懂了前半句,愤怒地扬言道。 “哼,胖胖阿姨才不会和你在一起,她才看不上你这种只知道生儿子的傻猫!”小娃娃叉腰反驳。 这时,一个骑着马的小少年从旁边路过,听见了一言半语,就在旁边嗤笑道: “来来,让我看看这小姑娘长得什么样的国色天香,居然能引得你们争夺!” 说着,就在马上将手里的鞭子伸了过来,挑向胖胖的脸。 “滚!” 胖胖正在想着要用什么方式揍小白猫一顿,忽然间就被人如此调戏,登时大怒,一把拽住鞭子,将那小少年从马上拽了下来。 小少年没防备这个看起来丝毫不起眼儿的小胖妞居然敢对自己动手,冷不防就被胖胖从马背上拽到了地上,跌进一堆黄土中,摔了个狗吃屎。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小少年在愣了片刻之后,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爹,娘,有人打我!” “什么人,居然敢动我儿子!” 一道女子的声音应声而起,一辆缓缓驶来的马车停在了道旁,一个身姿壮实的妇人从掀开车帘怒喝道,言语之间满是盛气凌人的意味。 只是这妇人的眼神刚刚与前面转过身来的卫襄对上,就愣住了,结果一脚踩空,连滚带爬地从马车上跌了下来,与她儿子一般跌入黄土中,狼狈不堪。 卫襄第一眼却也没认出来这妇人是谁,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皱眉道: “你儿子很了不起吗?难道只许你儿子调戏小姑娘,不许别人还手吗?” 那先前还颇为趾高气昂的女子面对卫襄如此质问,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只愣愣地盯着卫襄良久,好一会儿,才微微颤抖地唤了一声: “卫襄……” “你认得我?” 卫襄也愣住了。 她这才仔仔细细地将眼前的妇人打量了一番,终于从这个三十多岁模样的妇人身上看到了一星半点儿熟悉的影子—— “苏静姝?” 卫襄是以难以置信的语气喊出这句话的,喊出来之后,仍旧是不太相信的——当年那个清丽可人的苏静姝,去哪儿了? 到底是曾经在长安厮混过多年的人,跌坐在黄土中的妇人,刹那间就看懂了卫襄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我,我……” 她嗫嚅两声,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终以笨拙的姿态从地上爬起来,掩面转身,疾步朝着远处奔去,再也没有回头。 “娘,娘,你还没有为我出气呢!” 被抛弃在原地的小少年眼看自己娘跑了,连忙喊道。 但是远去的妇人心情实在是太过复杂,已经顾不上儿子,脑子里,满是最后一次见到卫襄之时,她疏离的眼神,直至今日相见的全然不识。 曾经那样照顾她的卫襄啊,曾经那样亲如姐妹的闺蜜啊, 这么多年了,她如愿以偿地嫁给了唐子笑,如愿以偿地活在了一个没有卫襄的世界里,步步为营,心思用尽,一步一步活成了自己想要的那个样子,成了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贵妇人。 可她在看到卫襄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这样落荒而逃。 十几年过去了,她已然成了最普通不过的庸俗妇人,而她却还一如当年那般明艳动人,仙气缥缈。 如果,如果当初她没有因为唐子笑而疏远卫襄,如果她没有利用卫襄为自己筹谋……那今日故人相见,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但是,这世上哪有什么如果,人生已然过半,说什么,都是迟了。 卫襄站在原地,望着苏静姝离开的背影,许久之后,才朝着犹自愤怒的胖胖挥挥手: “放这个孩子走吧。” 这是苏静姝和唐子笑的孩子,他和他爹当年一样,也活成了一个纨绔。 而对于长安城的纨绔来说,走马街头,嬉笑惹事儿,不过是最平常的事情而已。 胖胖听卫襄这么说,只得收回了自己已经亮出来的爪子,愤愤地走去了一旁。 卫襄蹲下来,拍了拍小少年圆嘟嘟的脸,朝着他笑了笑: “回去吧,告诉你娘,她现在其实比当年好看多了。还有,跟你爹说,不要做什么伤你娘心的事,不然,我一定会让他变得和你爷爷一样。” 这,大概就是她最后能为苏静姝做的一件事了。 从此以后,除却亲人,凡人的情谊,于她来说,也就真的尽了。 小少年虽然不认识眼前的人是谁,但是小孩子的直觉是十分灵敏的,他察觉到眼前的女子是真的没打算和他算账,迅速地爬起来,连滚带爬地上了马,一阵风一样地跑了。 但是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将那个女人说的话带给自己的爹娘之后,娘亲会掩面痛哭,而自己的爹爹,则是大醉一场,后来再也没有出去拈花惹草了。 直到他长大以后,他才明白那个自己只见过一面的女人是谁,晚年之时,他才得以跟自己的子孙吹嘘,当年,我是亲眼见过那位羽化升仙的护国公主殿下的。 而此刻的卫襄,完全不知道自己会成为这个小少年日后跟子孙吹嘘的资本,她只是神情安然地转过身,和尉迟嘉一同离去。 她要走的路还很长,她要做的事还很多。 蓬莱,德山老头看见自己的乖徒孙回来,郁闷的心情顿时好转,再也没空逮着徒子徒孙们训斥,自然也没时间搭理卫襄,直到卫襄三番五次求见之后,他才勉强从带徒孙的时间里抽出了那么一点点空,给自己曾经最为宠爱的小徒弟。 卫襄不免觉得委屈: “师父您实在是太偏心,一看我不是莫离师伯的转世,立刻就不疼我了!” 第586章 想办法,丢回去 “你居然还有脸说我不疼你?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这个世上我最疼的人是谁?” 德山老头一听小徒弟居然说这么没良心的话,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 “你最疼的人当然是我儿子啦。” 卫襄愤愤地翻白眼: “从前我可是想什么时候见师父您老人家,我就什么时候能见到您,现在可好,我要跟您说个话,还得排队!” 德山老头也直接还了小徒弟一个白眼儿: “他要不是你儿子,我能这么稀罕他?动动你的猪脑子,想一想我的一片苦心。” “师父您老人家有何苦心?我怎么从未看出来半点儿?”卫襄并不觉得这老头儿溺爱小孩子还有什么大道理。 德山老头却叹气道: “其实为师一直都很担心,你这么不争气,这么没脑子,将来可能会吃亏,所以呢,只好想想办法,把你儿子培养成才,好让你将来有丈夫和儿子可以依靠,不然以你这为非作歹的脾气,说不定哪天就被人给打死了。” “怎么可能啊师父,我现在好歹也是神明之体了,我还是南海海神,我背后还有语凝海万千镜灵,我不把别人打死就不错了,谁能再像以前那样欺负我?” 卫襄哈哈一笑,掰着手指头历数自己的身家,以驳斥师父这荒谬的说法。 但是德山老头看着徒弟这个洋洋得意的蠢样儿,心里更是发愁: “没错,你现在是能在咱们混沌界横着走了,但是将来呢?你就没有想过,你能去三千大世界的其他界横行霸道,其他界的人就不会跑来揍你吗?” “这……” 卫襄顿时语塞,再想想自己求见师父的目的,顿时后背发凉。 她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师父,其实我要跟您说的,也正是这件事。” “你要跟我说什么?” “说一说这个人的事情。” 卫襄打开混元鼎,邀请师父一起进入了混元鼎中。 迷雾一般的混沌之气中,一个十分漂亮的小姑娘沉睡其中,一眼看过去,德山老头差点儿以为自己看到了少年时的小徒弟。 德山老头惊疑不定地看着卫襄: “你……你什么时候背着我们又生了一个?” “老头你说什么?” 卫襄一愣,很是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德山老头说的是什么意思,立即嫌弃地看着德山老头: “师父你这什么眼神啊,我能生出这么大的孩子嘛?我这怀一个就得十年,我要是能生的出这么大的孩子,那我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怀啊!” “那这是……你从哪儿拐来的小姑娘?” 德山老头更加忧虑地看着自己的小徒弟,深感不安。 小徒弟从前总是从外面带回来乱七八糟的小妖怪也就算了,现在又开始往回带人了,真是要命! 面对师父的担忧,卫襄却低着头不说话,好半晌才指了指头顶: “师父,这是我从修罗界拐来的小姑娘。” “修罗界?” 德山老头要疯了,徒弟这到底是想干什么?! 三千大世界,对于从前的德山老头来说,只是个虚无缥缈的传说,虽有种种传说,但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可是自从尉迟嘉被扔去了别的世界,小徒弟又自己徒手改造了一个世界之后,德山老头就再也不敢认为那些传说只是传说了。 对于徒弟来往各界的行为,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因为各界之门,一旦打开,再想关上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所以他日夜发愁,哪知道,还没等别的世界来人敌对,小徒弟就先干出了这种事! 德山老头气得手抖: “你知不知道修罗界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卫襄很无辜地摇摇头,“不过,我在这个假朝阳的识海中看到的,的确是一个人人凶很好斗的暴戾人间。” “那你还把她带回来!” 德山老头一听,更生气了,合着小徒弟这不是愚昧无知,是明知故犯! 他咬牙切齿地质问小徒弟: “那你看没看出来,修罗界的人全是一群凶狠极端的睚眦?” “鸭子?”卫襄又开始犯蠢。 德山老头:“……” 无法沟通,完全无法沟通啊,还说什么说? 有这么个徒弟,他太难了。 德山老头捂住了额头,再也不想跟小徒弟说话了,无力地挥挥手: “去吧,找你大师姐过来跟你说吧,为师还想多活两年。” “好,好吧。”卫襄实在是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这么生气,但是师父都气成这样了,她还是闭嘴吧,她也很想师父能多活两年呢。 至于她心里的那些疑问和担心,还是跟大师姐说吧。 程无心最近也是忙着督促师弟师妹们修炼,原本是没空理会卫襄的,但是一听卫襄说起这修罗界,也就只好放下手头的事情,跟着卫襄一起进了混元鼎。 等到看到那个躺在混沌之气中的小姑娘,程无心整个人都不好了: “小师妹,你就这么把你们大周的公主给带走了,你不怕你姐夫知道了,发动大军征讨你啊?” “征讨什么啊,这又不是真正的大周公主。”卫襄看着那小姑娘,无论是心情,还是表情,都是相当复杂:“我那可怜的外甥女,生出来没几年就被这个人占据了身躯,灵魂被挤在了角落里受罪,幸好我这次回来发现了,才让孪生镜灵造了个一模一样的躯壳,把这个人给带回来了。” “你把这个人带来了……你让孪生镜灵造出来的那个躯壳,到底给谁用了?” “当然是这个人用了啊,我有那么傻吗给我外甥女个假的肉身,把我外甥女的躯壳便宜这个入侵者?” “哦,原来是这样。”程无心点点头,可还是有点儿不明白:“那你直接把这人的魂魄给带回来不就行了,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哎,这事儿说起来就奇怪了。” 卫襄伸手将那小姑娘提了过来,又是一张搜魂符拍上去,让程无心自己看。 程无心看完,也傻眼儿了。 她以前看小说的时候,也看过很多关于夺舍的桥段,穿到这本破书里以后,也没少见识到夺舍这种似,但是如此狠毒的夺舍,她还真是没见过。 根据这个魂魄识海中的记忆,这个魂魄来自于修罗界,在与人争斗中殒命,魂魄不知为何流落到了混沌界,在朝阳公主诞生之日起就伴生在朝阳公主魂魄之内了。 一开始,原本的朝阳公主魂魄还能占据身体的主导权,但是后来随着这个魂魄的逐渐恢复,她就将朝阳公主的魂魄挤到了角落里,彻底占据了身体的主导权。 事情到这里为止,还是正常的,因为两个魂魄共存于一个身躯内,本就是你争我夺,如果她赢了,并且伪装得足够好,可能别人永远都不会发现。 可偏偏这个魂魄很有野心,并不满足于安安分分地当一个尊贵的人间公主,她的梦想是有朝一日回到修罗界去,手刃仇人为自己报仇,并且称霸整个修罗界。 不得不说,对于当时的修罗界魂魄来说,这是一个高远到虚无缥缈的梦想。 摆在她面前的难题,不仅仅是朝阳公主这具凡人身躯太过脆弱,更重要的是,根据混沌界的修仙办法,她永远都不可能恢复从前的实力,因为混沌界的修仙,完全就是心平气和地修炼,最终目标是逆天改命,只要不涉及利益纠纷,基本上和旁人没有什么大关系。可修罗界不一样,修罗界的修炼法门就一个字:斗。 每个人生下来就有属于自己的灵力,从能拿起武器开始,彼此之间就开始争斗,你死我活,生死相向,对他们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修罗界的修行者们崇尚的是极致的力量,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尊崇。 可身为大周最尊贵的公主,她能跟谁斗呢?谁又敢跟她斗呢?就连她要求的习武师父,也从来不敢真的对她出手。 无奈,她只能利用最下作,也最容易得到的戾气来恢复自己的修为。 在修罗界,戾气在争斗中很容易就能得到,但是在混沌界,只能通过种种恶毒手段来得到。 于是原本人见人爱,善良可爱的朝阳公主就变成了一个心狠手辣的小姑娘,如果不是仗着公主的身份,凭着她的所作所为,早就被人打死好几回了。 偏生这个魂魄作死作得还不够,觉得自己灵力恢复得太慢,自从知道自己有个拥有神明之体的“小姨”之后,就开始各种盘算,一心想要激怒卫襄,想着无论是和卫襄打一架得到争斗而来的戾气,还是能更进一步将自己换到卫襄的躯壳中,都是个不错的结果。 但她千算万算,没算到卫襄是个一点儿磨叽都不受的直肠子,觉得她不对劲,直接就把她给收拾了。 可是卫襄也是在此时发现自己,失算了。 一般的夺舍,最多也就是占据人家的躯壳,但是这个来自修罗界的魂魄,是真狠,她不但占据了朝阳公主的魂魄,还生生地将自己的魂魄劈开,和朝阳公主原本的魂魄进行了融合。 结果就是卫襄如果想要将她分离出朝阳公主的身躯,那朝阳公主原本的魂魄也会受牵连,顷刻间就会变成傻子。 仅仅看到这里,程无心已经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小师妹,这世上真的有人对自己这么狠啊?连自己的魂魄都能劈开——这修罗界的人是真狠,不但能对别人恶毒,对自己更恶毒!” “是吧,大师姐你也吓着了吧?你不知道,当时我都懵了,我就在想,要是把她分离出来,我可怜的外甥女就得变傻子,要是不分离出来,我外甥女就连个重见天日的机会都没有。” 卫襄将自己当时心里的纠结对程无心描述了一遍,很快又得意起来: “那么大师姐,你猜我是怎么想到给她重做一个躯壳这个办法的?” 程无心看了一眼卫襄,毫不留情地将她这点儿小得意打碎了: “这还用得着猜?这种事情你又不是没见过,辰光和瘟神,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吗?” 程无心这么容易就猜到了,也在卫襄的预料之中,她笑嘻嘻地夸程无心: “大师姐就是大师姐,果然什么都难不倒你。我本来的确发愁,但是想想辰光和瘟神,我就想出了这个好主意,也幸亏我把孪生镜灵丢在混元鼎里一起带着,不然我可真救不了我外甥女。” “但现在,小师妹你不仅把这个魂魄带了回来,还给了她一个躯壳——小师妹,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你将要面对的,是一个非同寻常的狠人呐。” 程无心面色凝重地提醒卫襄。 卫襄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叹了口气,又恢复了发愁状态。 这女的是个狠人,她当然知道,毕竟正常人的魂魄受点伤都会痛得变成傻子,这女人却是直接把自己的魂魄劈开,这手段简直是令人胆寒。 而更令人胆寒的是,这么狠的女人,却是修罗界的一个落败者,那么修罗界的其他人,会是什么样的人,实在是不能想象。 卫襄此时已经非常能理解师父的担忧了——如果修罗界那些凶狠好斗的人大批地来到了混沌界,那么对于混沌界的亿万生灵来说,将会是一场覆灭之灾。 毕竟性情温和的羊,要怎么样,才能斗得过一群嗜血的狼? 心里装了事儿,卫襄就一连几天吃饭都不香。 尉迟嘉自然是将卫襄的忧愁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安慰卫襄: “不要担心这件事了,这件事我来解决。” “你要怎么解决啊?如果修罗界的人真的来到了混沌界,仅凭着我们自身的力量,是很难斗得过那些浑身戾气的家伙的。” 卫襄愁眉苦脸地说道。 “襄襄你什么时候开始,对我,还有你自己这么没信心了?” 尉迟嘉伸手捏了捏卫襄的脸颊,将卫襄蹙在一起的眉头抚平,笑道: “你从前可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人。” “这回和以前不一样啊,难道你没发现,这些日子,我几乎都快要压制不住这个魂魄了吗?” 卫襄带着尉迟嘉去混元鼎中,给他看沉睡中的小姑娘身上已经开始松动的符纸: “我可是整整拍了十八张镇魂符上去呢,都快要困不住她了。” 第587章 是人都得生病 “镇魂符?” 尉迟嘉认真地绕着沉睡中的小姑娘转了一圈,点点头得出结论: “没错,你的这些镇魂符根本就镇不住她。” “什么意思?难道是我的灵力不行?” “不是,是因为她的修炼法门和我们完全就不是一个路数的,我们是靠灵力修炼,她是靠戾气修炼,所以我们的镇魂符根本就不可能压得住她。” “那怎么办?我要不要放点血画个厉害点儿的符?” 卫襄立刻就开始盘算。 尉迟嘉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不许胡来!想都不要想!” 无论他们变得有多么强大,襄襄的血肉始终都是别人惦记的对象,他绝不能让从前的风波在她身上重演。 卫襄在尉迟嘉这样防备的目光之下,只好地心虚地垂下眼眸,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难道要等她挣脱了这些镇魂符,开始在我们混沌界搞事情?” “那肯定不行。不过,我觉得我们既然压制不了她,那就想个办法,把她丢回去吧。” “丢回!?你是说把她丢回修罗界?”卫襄立刻拍手赞成,“没错,这是个好主意!” 说干就干,卫襄立刻就从混沌之气中把躲起来的辰光给抓了过来: “快,打开空间之门,我们这就把这个祸害给扔回去!” “哎呀,卫仙子你有所不知,要是通往别的地方空间之门也还好了,但是这通往修罗界的空间之门……我真怕我们有命打开,没命关上啊。” 辰光对于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早就躲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了,他就害怕卫襄要让他开通往修罗界的空间之门,可偏偏就害怕什么来什么。 只是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把利弊说清楚: “更何况修罗界戾气太过,万一没等我们把这个人丢回去,修罗界的人就闯过空间之门跑过来了,那到时候你师父一定会杀了我的。” “闯过空间之门?你的空间之门不是由你掌控吗?难道还谁想过就过?” “对于一般人来说,当然是由我掌控,我不让过谁也过不了,但是对于修罗界的人来说,他们就像豺狼虎豹一样,想突破这道门,实在是太容易了。” 卫襄一听辰光这话,心都凉了半截儿: “那照你的意思说,我带回来的这家伙现在还成了个烫手山芋,留留不得,送送不走,是这意思吧?” “留自然是留不得的,送嘛,要真想送也能送得走……” 辰光说着,原本神情温和的脸上掠过一丝暗挫挫的狠厉,抬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一了百了,比较方便。” 卫襄原本还想着辰光能出什么好主意呢,一看他做出这个动作,顿时唾弃不已: “我要是能把她给杀了,我早就杀了,我何必留着她给自己添堵?这不是因为她自己太狠了,把她和我外甥女的魂魄相融了,现在没有办法分开。” 卫襄指了指混沌之气中跟出来的瘟神: “就像你和瘟神,你们俩现在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舍弃不了谁,我现在如果把她给杀了,我外甥女也活不了。” “这……这倒也是,那要不你去问问镜王吧,毕竟她活的时间比我还长,见多识广,说不定能有什么好办法。” 辰光瞅着卫襄脸色不善,为了自保,迅速的又给卫襄出了一个主意。 “好,你说这还像个人话。” 这个主意卫襄倒是觉得挺靠谱,点点头,带着尉迟嘉出了混元鼎,就马不停蹄地又奔着语凝海去了。 原本看见卫襄和尉迟嘉归来,轮回镜灵还是非常高兴的,但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喜悦,就被卫襄给打击了: “大叔,我这回回来不是找你的,我是来找你妹子的,你妹子人呢,我有点事要向她请教。” “你要问什么直接问我不就行了吗?难道这世间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轮回镜灵有点儿不高兴。 卫襄一看就知道轮回大叔这八成是吃醋了,连忙笑嘻嘻的安慰道: “大叔,你活得久,见多识广,这我当然是知道的,但是这件事呢,事关重大,肯定人得多找几个人问问啦。” “到底什么事情,你先跟我说。” 其实轮回镜灵,也不仅仅是吃醋,更重要的是他只要看见这小祖宗,就觉得眼皮子砰砰跳,谁也说不清这小祖宗什么时候就会给他惹一堆麻烦回来。 卫襄见轮回镜灵,非要问索性也不隐瞒,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问道: “……大叔你见多识广,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把修罗界的人给送回去,或者说怎么样才能万无一失地将她和我外甥女的魂魄分离开来?” “这个嘛……” 轮回镜灵难得的噎住了。 要说混沌界嘛,他自然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可要是事关三千大世界,说不定还就真的得找他妹子了。 轮回镜灵只好转身引路: “她最近在闭关,你们跟我来吧。” 灵氤氲的石洞中,海水充盈,水波轻漾,白泽神兽欢欢喜喜的在洞口跑来跑去,不时地和石洞中的小精灵们玩耍一番。 看见尉迟嘉和卫襄到来,白泽第一时间就欣喜地冲向了卫襄,但是冲到一半又硬生生地停下了脚步。 算了算了,以前因为它的不知分寸,害得镜王被封印了几万年,现在它可不能再因为自己的不知分寸,惹得尉迟嘉再吃醋了。 它只能慢悠悠地一步一步踱到了卫襄面前,头上的脚在地上蹭了蹭,乖巧的问道: “卫仙子回来啦,你们镜王仙女什么事情呀?” “我们找她打听一下修罗界的事情,你听说过这个地方吗?” 卫襄笑眯眯地说道,顺手摸了摸白泽光洁发亮的皮毛。 白泽觉得这样被小姐姐抚摸很舒服,甩了甩尾巴,很认真的点点头: “当然听说过呀,封印镜王仙女的那个坏蛋,据说就和修罗界有关系呢。” “什么?火云和修罗界有关系?” 卫襄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能从白泽口中听到有关修罗界的消息,很是吃了一惊。 她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那照你这么说,现在来到混沌界的修罗界人,并不止一个喽?” “没错,绝对不止一个。” 女子的声音从石洞中传出,镜王袅娜的影子慢慢浮现,很快走到了卫襄和尉迟嘉面前,朝着卫襄微微颔首,语气肯定的说道。 “万年以前我和火云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他的身上有一股不同寻常的力量——那种力量不属于我所见过的任何一种力量,有火一般的炽热,却也有火一般的残忍和狂野,是以他的性情十分暴躁,一言不合便会与人大打出手,争斗不休。” “难怪呢,我就说他怎么那么容易就生气,非要把你封印上上万年,原来是他自己有问题。” 卫襄恍然大悟,眉目间的忧愁却更甚: “那照这么说,修罗界的人都如此凶狠好斗,混沌界的人岂不是很危险?” “危险一时也说不上,毕竟他们就算能来到我们混沌界,来的人也是非常非常少的,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只是你今日来找我,那必定是你又发现了其他来自修罗界的人。那这样只能说明一件事,混沌界和修罗界之间的通道,恐怕在万年以前都有打通的迹象了,而今,可能就要打通了。” 镜王不愧是来自上古时代的神明,卫襄还没多说什么,她就将整件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美丽的容颜上也浮现出凝肃的神色。 卫襄之前并没有想到这一层,现在一想也蒙了,如果混沌界和修罗界之间的通道打通,那就已经不是能不能把那个烫手山芋扔回去的问题了,那就混沌界时刻可能要面对来自修罗界的灾难了。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镜王: “那照前辈说,现在应该怎么办?要想尽一切办法去把那条通道堵上吗?” “空间之门和空间通道一旦打通,想要再堵上是很难的,除非你能有把握战胜那个开辟通道的人,不然只是徒劳。” “那我们该怎么办?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修罗界的人所修炼的法门和他们自身戾气,远非我们能对付得了的,我们就这么坐以待毙吗?到时候我们混沌界修仙者和亿万生灵又该怎么办?” 原先在这个世界对她不友好的时候,卫襄其实不太喜欢东海的那些修仙者,可现在想一想大家都要面临一场灾难了,她在替自己担心的同时,心里也不免替那些人担心。 镜王看看着卫襄着急的样子,原本严肃的脸上又露出了笑意: “难怪你虽然能力不是很强,但是大哥一直都很喜欢你,原来是因为你心存善念,胸怀苍生啊。既然这样,那我倒不如送你一句话。” “什么话?” “治病要循因,斩草要除根。” 镜王眼含深意地望着卫襄,一字一句道: “既然空间之门堵上的希望已经不大了,那我们不如提前做好准备,好好的找一找对付修罗界之人的办法。” “对付他们的办法?我试过了,用镇魂符是根本不行的,除非像您对待火云那样,直接将其封印。” “我对待火云的办法,是没有办法对第二个人用的,因为我之所以能封印他,只不过因为我在他心里还有一个位置,趁着他心神恍惚才能下得了手的,要是换了其他修罗界之人,根本不会给我们动手的机会。” 镜王摇头否定了卫襄的这个说法。 卫襄一想也是,她从长安带回来的这个家伙,仅仅是一缕流落至混沌界的孤魂,就已经这么厉害了,这要是一个完好无损的修罗界之人,她确信自己是根本打不过的。 “那我们要怎么办?如果你都不知道解决他们的办法,那这个世间还有谁知道?” “这个嘛……你身边不是有一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腹藏乾坤,无所不知的,乾坤兽吗?” 镜王笑盈盈地看着卫襄,提醒道。 “没错,我的身边是有这么一只乾坤兽,可是……” 卫襄猛然醒悟过来,却又对乾坤兽没什么信心: “它有好多事情都不知道,它能知道修罗界的事情吗?” “它不知道这件事,未必就不知道那件事。对于乾坤兽来说,世间事它知晓大半,只不过繁而杂,没那么全面。但我觉得这件事你不妨试着问问它,或许能有什么办法也说不定。” “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去问问它。” 于是卫襄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很快又回转了蓬莱,找到了正在追着胖胖纠缠不休的小白猫。 自从回到蓬莱,小白猫算是没人管了,也不需要天天跟在卫襄身边蹭卫襄的那点儿灵力了,于是就一心一意的开始追起胖胖来,最大的梦想就是早点把胖胖拐回去给它生儿子。 偏偏他越是这样,胖胖就越是厌恶它,看见它来了躲都来不及,根本就不想理睬它。 所以卫襄在后山找到他的时候,小白猫其实是有点害怕的,它以为是胖胖实在不耐烦了,去跟自己的主人告状了。 于是赶紧过来讨好的拍卫襄的马屁: “小仙子您最近为了蓬莱鞠躬尽瘁劳心劳力,怎么有空来这儿了?” “少废话,我不跟你说别的,我就问你知不知道修罗界的事情?” “修罗界?”小白猫一愣,心下一松,连忙点头:“听说过,听说过,修罗界的人没一个好人全都是混账,要不然怎么十八层地狱里还有一层叫修罗界呢?” 所以卫襄在后山找到他的时候,小白猫其实是有点害怕的,它以为是胖胖实在不耐烦了,去跟自己的主人告状了。 于是赶紧过来讨好的拍卫襄的马屁: “小仙子您最近为了蓬莱鞠躬尽瘁劳心劳力,怎么有空来这儿了?” “少废话,我不跟你说别的,我就问你知不知道修罗界的事情?” “修罗界?”小白猫一愣,心下一松,连忙点头:“听说过,听说过,修罗界的人没一个好人全都是混账,要不然怎么十八层地狱里还有一层叫修罗界呢?” 第588章 上吧 “你的意思是这里面有能克制他们的东西?” 可是混元鼎中除了辰光瘟神和那面破镜子,还有什么东西? “当然有啊,这世上嘛,是人就得生病,就算是修仙者也不例外。” “人?那你刚刚还说他们只是一群妖魔鬼怪,怎么会是人呢?”卫襄实在是算不过来小白猫这个账。 小白猫晃晃脑袋: “在我们眼里他们是妖魔鬼怪,在他们自己眼里他们也是人呀,就比如说在我们自己眼里,我们是人是神兽,说不定在他们眼里,我们就只是可以猎杀的活物而已。”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可以让他们生病?”卫襄总算是慢慢明白了小白猫要表达的意思:“让瘟神给他们来一场瘟疫?”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小白猫眯起了细长的眼睛,看起来格外狡诈: “最好是把瘟神扔到修罗界,去让他们整个修罗界的人都染上瘟疫,任他们再厉害,也没有功夫再来打劫我们了。” “哦,你这主意不错,让我想想。” 鉴于小白猫的性格,卫襄并没有一下子就相信它说的这些话,点点头,转身就走了。 望着卫襄果决离去的背影,小白猫有点儿遗憾。 从前那么傻乎乎的一个人,怎么忽然之间就变聪明了呢?还真是不好忽悠了呀。 卫襄走了以后倒也没去找别人,而是去找了胖胖来,问道: “最近小白猫和瘟神之间有没有什么过节?按说瘟神一直被我放在混元鼎里,从来就没有放出来过,可我怎么觉得小白猫是在针对他?” “这个……这个,它可能就是在针对瘟神……”胖胖眼神闪烁的说着,有点儿不敢直视卫襄。 卫襄急了:“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我嫌它烦,我就说了一句,我就算是跟瘟神在一起,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胖胖的头越垂越低,几乎要贴到自己胖胖的肚子上去了。 卫襄:……这特么都叫什么事儿啊? 这么大的事情,猫小白居然还能利用起来争风吃醋,看来她脾气还是太好了是吧? 卫襄很快又找到了猫小白,一顿痛揍之后将它扔进了混沌之气。 眼睁睁的看着卫襄这一系列操作,瘟神和辰光都瑟瑟发抖。 等到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瘟神也简直要吐一口老血出来—— 猫小白这个王八蛋,他跟胖胖有什么关系啊? 还有这个胖胖也是个混账,拿谁当挡箭牌不好,把他拉出来背黑锅,啊呸,没一个好东西! 但是瘟神这口气还没咽下去,卫襄却又目光灼灼地盯住了他: “虽然说小白猫给我出的这个主意有点儿栽赃你的嫌疑,但是呢,我觉得你可能有这个实力。” “实力?我有什么实力?”瘟神开始哆嗦。 “做人要自信,不要否认你自己的实力哦。老实跟你说吧,我想起了一件事情。” “什,什么事?”瘟神的牙关开始打颤,说话也磕磕绊绊起来。 “就是我记得你死了以后,魂魄到了幽冥之城以后,曾经给幽冥之城制造过一场差点无法挽回的瘟疫,是吧?嗯,没错,就是这么回事,我记得我在幽冥城主的脑子里看到过这段记忆。” 卫襄最终肯定地说道。 “这……这,那只是一场意外……”瘟神欲哭无泪,似乎在瞬间遇见到了自己未来的命运。 但是显而易见,因为卫襄想起了这件事情,瘟神的命运依然无法改变。 卫襄接下来马不停蹄地在三天之内游说了,德山老头,莱芜以及芜青这三个蓬莱大佬,让他们支持自己的计划。 “……师父,师叔,你们想想看,我们只要能保证在空间之门打开的一刹那,把瘟神给塞到修罗界里去,那就能保证修罗界的人惨遭瘟神的毒手,等他们染上了瘟疫,自顾不暇,哪里还有时间来招惹我们?” “可现在对于修罗界的一切,我们都只是假设和猜测,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无论卫襄说的如何天花乱坠,芜青还是保持慎重的态度。 卫襄立即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状: “哎呀,师叔,你想想,几万年以前修罗界的人就已经能来到我们混沌界了,现在他们的魂魄又能流落下来,祸害我们混沌界的人,这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情?再说了,凡间有句话叫做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们要是一忍再忍,说不定修罗界的人会以为混沌界的人都是草包呢,好欺负,那等他们真正决定对我们下手的时候,那就晚了,我们说不定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卫襄这番话说得实在是有理有据,芜青和莱芜两人对视一眼,一时半会儿居然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可真要这么跟修罗界的人动手,风险真不是一般的大。 “你容我们再想想吧。”莱芜最终如此说道。 卫襄不怕芜青,也不怕德山老头,但是对上莱芜淡淡的目光,她还是不敢再倔强下去,只能答应了: “既然师叔这么说了,那师叔你们就再商议商议吧,不过这件事情宜早不宜迟,还望师叔早日决断。” “这个我们心里有数。” 莱芜不冷不热地说道。 但是卫襄前脚出门来,莱芜后脚就立刻摸出了自己算卦用的龟壳。 德山老头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你这是要做什么?” “算卦呀,算一算如果真这么做,胜算有几成。” “……罢了罢了,你还是不要算了,毕竟你这个算的卦有点……不太好。” 德山老头一阵无语之后,摆手制止。 莱芜和贺兰辰这师徒俩全都是乌鸦嘴属性,他们往好处算的时候不一定灵光,但往坏处算的时候,那简直是一算一个准。 所以还是不要算了,免得让人心中添堵。 但莱芜这一次格外坚持,他目光坚定地将龟壳摆好: “正因为有大凶之兆,所以我必须要算一算,真有灾祸也能防备着些,师兄以为呢?” “我……行行行,随你便。” 德山老头真是不想说什么了。 本来小徒弟就爱折腾,他这师弟要再算出来个什么大凶之兆—— 唉,还让不让人活了呀? 只是莱芜这边卦还没算好,混元鼎里那个被卫襄用镇魂符压着的“朝阳公主”就已经醒了过来。 因为被卫襄一张搜魂符拍晕过去以后,她就再也没有醒来过,所以她对自己如今的处境并不是十分了解。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底细已经被别人掀了个底朝天,还以为别人并没有识破她的身份,于是趁着卫襄不在,就开始作妖了。 她缓缓地在混沌之气中坐了起来,发现周围的这种气体虽然让自己感觉不太舒服,但好像也没有什么杀伤力,就放心了许多。 然后一转过头就看见不远处两个眉清目秀,面容英俊的男子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这两个人她认识,都是卫襄的跟班,长得最好看的那个,还有开辟空间的能力。 这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假朝阳公主在脑子里盘算了一会儿,很快就朝着辰光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来: “这位大哥,能帮我一个忙吗?” 两个男人不离不弃的跟着一个女人,大多数是因为美色。 卫襄是个很具有美色的女子,而自己这副躯壳和卫襄又有七分相似。 所以她对自己这一笑非常有信心,确信这一笑应该能够短暂的迷惑不远处的这个男人。 要说晨辰光光冷不丁地看见她这样的笑容,也的确是有片刻的震动和恍惚。 毕竟卫襄可从来没有这么对他笑过,卫襄只要对他一笑,那肯定没啥好事。 所以辰光本能地瑟缩了一下,才给出了回应: “你,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当然是想让大哥哥你送我回家了。” “朝阳公主”神情间一派天真无邪,眼底满是一个小姑娘对成年男子的崇拜: “我知道大哥哥你很厉害的,你能够打开空间之门,对不对?” “对,对……” 辰光心不在焉地应付着。 但是落在“朝阳公主”的眼中,这完全就是一个男人害羞不敢看她。 她的笑容更加甜美了几分: “那大哥哥能不能送我回家去呀?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好害怕!” “哦,那你先告诉我,你家在哪?”辰光继续跟面前的小姑娘虚以委蛇,顺带给了瘟神一个眼神。 “我家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修罗,我的亲人都在那里……” 小姑娘眼睛里慢慢泛出红光,一时之间也分不清到底是她说着说着红了眼眶,还是她的眼睛里有魅惑之色。 但这些对于辰光来说也不重要,因为瘟神那家伙总算是领会了他的意思,悄悄地悄悄地靠近,然后在小姑娘不注意的时候,轻轻地朝着她吹了一口气。 瘟神吹出来的这口气极轻极微,别说这个假的“朝阳公主”感觉不到,就连他们周围的混沌之气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但是来自瘟神的这口气威力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小姑娘话还没说完,原本红润的脸色就瞬间开始发青发黑,红润的嘴唇也开始僵硬发黑,铺天盖地的死气将她全身笼罩。 “你,你……” 小姑娘垂死挣扎了两下,似乎想说说点什么,但谁也听不出来她到底想说什么。 “终于放倒了。” 瘟神轻轻地舒了口气,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 辰光则是一蹦三尺远,立刻对瘟神敬而远之。 这家伙害人这么厉害,他还和这家伙在一起厮混了这么久,没死真的算是他的福大命大。 瘟神这边呢,其实是在等着辰光夸赞他,毕竟他这么聪明伶俐,能够及时与他心领神会,完美配合。 可是转头看见辰光这幅要死的惊恐模样,瘟神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干嘛摆出这副见鬼的样子来?我要是想害你早就害了,你还能活到今日?也不知道你是在害怕什么,自从卫仙子她儿子为我重塑躯壳之后,我就已经能够控制我身上的瘟疫之气了,想什么时候把人放倒就什么时候把人放倒,不想把人放倒的时候那是一点害处也没有的。” “哦,这样啊……了解,了解。” 辰光笑容僵硬地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但那副戒备的样子还是看得人心头火大。 瘟神心中这把火一烧起来,就刹不住了,瞧着昏死过去的小姑娘,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抬手指挥辰光: “现在,赶紧开个空间之门,我要把她拖走!” “拖走?你,你想干什么?”辰光更加惊恐了,这个坏人,到底想对一个小姑娘干什么? 瘟神一眼看穿了辰光的想法,恨恨的呸了一声: “啊呸,你这个满心龌龊的家伙,你以为我想干什么?我的意思是赶紧给我弄个空间通道出来,我要把她拖过去,扔回他们修罗界!” “这,这不太好吧,小仙子还没作出决定呢……” “这有什么,她做不出决定,是因为那群大佬们不肯点头,但你相信我,以她的性格,到最后这还是唯一的结果,倒不如我们现在趁着这家伙昏迷不醒,先下手为强,扔回去算了!” 瘟神恶狠狠地抱怨: “本来老子都打算金盆洗手,弃恶从善了,非得冒出来这么个东西,逼得老子动手,这回不杀他们个片甲不留,老子这口气咽不下去!” 辰光看惯了瘟神唯唯诺诺的胆小模样,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杀气腾腾的瘟神,脊背顿觉一阵发凉—— 真是的,和平共处了这么久,他差点忘了,这家伙在上古时代也是被人人追杀的魔头啊。 这不,一生气就露出魔头本色了。 但是,瘟神说的这番话,虽然有莫名其妙迁怒人家小姑娘的嫌疑,却十分有道理。 反正现在瘟神已经用瘟疫之气放倒了这个小姑娘,现在不动手,那以后这小姑娘一旦缓过气儿来怕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算了算了,还是先下手为强,先保命吧。 辰光很快就双手结印,在混沌之气中开始开辟空间通道,在各个世界之间来回尝试,想要找到修罗界的空间之门。 半个时辰以后,一道黑气缭绕的空间之门就出现在了混沌之气中。 瘟神上下打量了一遍,点点头: “没错,这肯定就是那个什么见鬼的修罗界的空间之门,瞧瞧这上面的恶气,比老子身上的还重!” 第589章 修罗的爱情 辰光抬头一看,也是被眼前的这扇门给吓到了。 开了这么多的空间之门,他还真就没见过这么诡异的门。 往常开出来的空间之门,不管怎么样都是仙气飘飘,灵力萦绕,哪像眼前的这扇门,恶气缭绕,就算是个修仙小白,也能感受到上面的森森鬼气。 修罗修罗,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辰光收回目光,一边用仅剩的灵力将这扇门打开一条缝隙,一边对瘟神招手: “你既然要动手,那就快点啊,我都快撑不住了!” “瞧你这点出息!” 瘟神鄙夷地唾弃了一句,手上的动作却一点儿都没慢,将那躺在混沌之气中的小姑娘拖起来就朝着门的缝隙里塞了进去: “滚回去吧你!祝你们好运!” 与此同时,莱芜面前已经用了上百年的乌龟壳在滴溜溜地转了几圈之后,“啪”地一声,碎了。 “……” 蓬莱三位大佬望着桌子上忽然间四分五裂的龟壳,集体傻眼儿。 气氛沉寂了片刻之后,德山老头率先站了起来,叹了口气,悔得肠子都青了—— 刚才他为什么不拦着这个乌鸦嘴呢? 这会儿不用算大家也都知道结果了,龟壳都碎成这样了,除了凶兆还是凶兆啊! 芜青也是神色不好,忐忑不安地站了起来,蹲下来将那散落的龟壳往一起凑了凑,又无力地放弃了。 要是裂个缝儿什么的,那都好说,能修复起来,可这都碎成这样了,无论怎么样也都是回天乏术了。 算了算了,还不知道有什么泼天大祸等着呢,她还是什么都别说了,赶紧去召集弟子早作打算的好。 谁知道师兄妹两人前脚出门,后脚就听见莱芜喜极而泣的哭声: “终于成了,我终于长进了……师父,弟子没有辜负您老人家的期望……” 自从老一辈祖师爷们纷纷羽化之后,师兄妹三人相依为命上百年,德山老头和芜青从来就没有见过莱芜哭过,更没见过他失态成这个样子。 师兄妹两人只好又走了回来,打算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向来不怎么喜欢说话的莱芜这一次没等他们开口问,就激动地说道: “师兄,师妹,我的进境终于又上了一层了,我终于做到了!” “到底怎么回事?” “二百年,二百年了啊,当初师父把这个龟壳交给我的时候,他对我说了四个字:不破不立!他告诉我说,等哪天这个龟壳碎了,我也就领会了修行的奥秘了!” 莱芜激动得热泪盈眶。 德山老头和芜青对视一眼之后,芜青小心翼翼的问道: “那莱芜师兄你,现在领悟到了修行的奥秘了吗?” “这……” 莱芜顿时语塞。 是的,龟壳碎了,但他的确也还是没有什么福至心灵,醍醐灌顶之类的感觉。 可,可师父说过的…… 莱芜顿时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德山老头看着他这个样子,只觉得心头一阵冰凉。 这道理看来是没悟出什么来,可是龟壳已经碎了…… 德山老头心一横,到底还是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那你刚才那卦,到底是算完了还是没算完?到底是大吉还是大凶?” “这个……” 莱芜这才从激动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将桌子上散落的碎片往一起凑了凑,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大,大凶……” “特么的你倒是早说啊!” 德山老彻底头怒了,暴喝一声,拂袖而走,那神情,那背影,完全就是气炸了。 大凶就大凶嘛,净在这儿唧唧歪歪耽误事! 因为太过于生气,德山老头也就忘了问,这大凶之兆到底是对应哪儿。 辰光抬头一看,也是被眼前的这扇门给吓到了。 开了这么多的空间之门,他还真就没见过这么诡异的门。 往常开出来的空间之门,不管怎么样都是仙气飘飘,灵力萦绕,哪像眼前的这扇门,恶气缭绕,就算是个修仙小白,也能感受到上面的森森鬼气。 修罗修罗,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辰光收回目光,一边用仅剩的灵力将这扇门打开一条缝隙,一边对瘟神招手: “你既然要动手,那就快点啊,我都快撑不住了!” “瞧你这点出息!” 瘟神鄙夷地唾弃了一句,手上的动作却一点儿都没慢,将那躺在混沌之气中的小姑娘拖起来就朝着门的缝隙里塞了进去: “滚回去吧你!祝你们好运!” 与此同时,莱芜面前已经用了上百年的乌龟壳在滴溜溜地转了几圈之后,“啪”地一声,碎了。 “……” 蓬莱三位大佬望着桌子上忽然间四分五裂的龟壳,集体傻眼儿。 气氛沉寂了片刻之后,德山老头率先站了起来,叹了口气,悔得肠子都青了—— 刚才他为什么不拦着这个乌鸦嘴呢? 这会儿不用算大家也都知道结果了,龟壳都碎成这样了,除了凶兆还是凶兆啊! 芜青也是神色不好,忐忑不安地站了起来,蹲下来将那散落的龟壳往一起凑了凑,又无力地放弃了。 要是裂个缝儿什么的,那都好说,能修复起来,可这都碎成这样了,无论怎么样也都是回天乏术了。 算了算了,还不知道有什么泼天大祸等着呢,她还是什么都别说了,赶紧去召集弟子早作打算的好。 谁知道师兄妹两人前脚出门,后脚就听见莱芜喜极而泣的哭声: “终于成了,我终于长进了……师父,弟子没有辜负您老人家的期望……” 自从老一辈祖师爷们纷纷羽化之后,师兄妹三人相依为命上百年,德山老头和芜青从来就没有见过莱芜哭过,更没见过他失态成这个样子。 师兄妹两人只好又走了回来,打算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向来不怎么喜欢说话的莱芜这一次没等他们开口问,就激动地说道: “师兄,师妹,我的进境终于又上了一层了,我终于做到了!” “到底怎么回事?” “二百年,二百年了啊,当初师父把这个龟壳交给我的时候,他对我说了四个字:不破不立!他告诉我说,等哪天这个龟壳碎了,我也就领会了修行的奥秘了!” 莱芜激动得热泪盈眶。 德山老头和芜青对视一眼之后,芜青小心翼翼的问道: “那莱芜师兄你,现在领悟到了修行的奥秘了吗?” “这……” 莱芜顿时语塞。 是的,龟壳碎了,但他的确也还是没有什么福至心灵,醍醐灌顶之类的感觉。 可,可师父说过的…… 莱芜顿时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德山老头看着他这个样子,只觉得心头一阵冰凉。 这道理看来是没悟出什么来,可是龟壳已经碎了…… 德山老头心一横,到底还是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那你刚才那卦,到底是算完了还是没算完?到底是大吉还是大凶?” “这个……” 莱芜这才从激动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将桌子上散落的碎片往一起凑了凑,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大,大凶……” “特么的你倒是早说啊!” 德山老彻底头怒了,暴喝一声,拂袖而走,那神情,那背影,完全就是气炸了。 大凶就大凶嘛,净在这儿唧唧歪歪耽误事! 因为太过于生气,德山老头也就忘了问,这大凶之兆到底是对应哪儿。 辰光抬头一看,也是被眼前的这扇门给吓到了。 开了这么多的空间之门,他还真就没见过这么诡异的门。 往常开出来的空间之门,不管怎么样都是仙气飘飘,灵力萦绕,哪像眼前的这扇门,恶气缭绕,就算是个修仙小白,也能感受到上面的森森鬼气。 修罗修罗,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辰光收回目光,一边用仅剩的灵力将这扇门打开一条缝隙,一边对瘟神招手: “你既然要动手,那就快点啊,我都快撑不住了!” “瞧你这点出息!” 瘟神鄙夷地唾弃了一句,手上的动作却一点儿都没慢,将那躺在混沌之气中的小姑娘拖起来就朝着门的缝隙里塞了进去: “滚回去吧你!祝你们好运!” 与此同时,莱芜面前已经用了上百年的乌龟壳在滴溜溜地转了几圈之后,“啪”地一声,碎了。 “……” 蓬莱三位大佬望着桌子上忽然间四分五裂的龟壳,集体傻眼儿。 气氛沉寂了片刻之后,德山老头率先站了起来,叹了口气,悔得肠子都青了—— 刚才他为什么不拦着这个乌鸦嘴呢? 这会儿不用算大家也都知道结果了,龟壳都碎成这样了,除了凶兆还是凶兆啊! 芜青也是神色不好,忐忑不安地站了起来,蹲下来将那散落的龟壳往一起凑了凑,又无力地放弃了。 要是裂个缝儿什么的,那都好说,能修复起来,可这都碎成这样了,无论怎么样也都是回天乏术了。 算了算了,还不知道有什么泼天大祸等着呢,她还是什么都别说了,赶紧去召集弟子早作打算的好。 谁知道师兄妹两人前脚出门,后脚就听见莱芜喜极而泣的哭声: “终于成了,我终于长进了……师父,弟子没有辜负您老人家的期望……” 自从老一辈祖师爷们纷纷羽化之后,师兄妹三人相依为命上百年,德山老头和芜青从来就没有见过莱芜哭过,更没见过他失态成这个样子。 师兄妹两人只好又走了回来,打算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向来不怎么喜欢说话的莱芜这一次没等他们开口问,就激动地说道: “师兄,师妹,我的进境终于又上了一层了,我终于做到了!” “到底怎么回事?” “二百年,二百年了啊,当初师父把这个龟壳交给我的时候,他对我说了四个字:不破不立!他告诉我说,等哪天这个龟壳碎了,我也就领会了修行的奥秘了!” 莱芜激动得热泪盈眶。 德山老头和芜青对视一眼之后,芜青小心翼翼的问道: “那莱芜师兄你,现在领悟到了修行的奥秘了吗?” “这……” 莱芜顿时语塞。 是的,龟壳碎了,但他的确也还是没有什么福至心灵,醍醐灌顶之类的感觉。 可,可师父说过的…… 莱芜顿时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德山老头看着他这个样子,只觉得心头一阵冰凉。 这道理看来是没悟出什么来,可是龟壳已经碎了…… 德山老头心一横,到底还是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那你刚才那卦,到底是算完了还是没算完?到底是大吉还是大凶?” “这个……” 莱芜这才从激动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将桌子上散落的碎片往一起凑了凑,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大,大凶……” “特么的你倒是早说啊!” 德山老彻底头怒了,暴喝一声,拂袖而走,那神情,那背影,完全就是气炸了。 大凶就大凶嘛,净在这儿唧唧歪歪耽误事! 因为太过于生气,德山老头也就忘了问,这大凶之兆到底是对应哪儿。 辰光抬头一看,也是被眼前的这扇门给吓到了。 开了这么多的空间之门,他还真就没见过这么诡异的门。 往常开出来的空间之门,不管怎么样都是仙气飘飘,灵力萦绕,哪像眼前的这扇门,恶气缭绕,就算是个修仙小白,也能感受到上面的森森鬼气。 修罗修罗,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辰光收回目光,一边用仅剩的灵力将这扇门打开一条缝隙,一边对瘟神招手: “你既然要动手,那就快点啊,我都快撑不住了!” “瞧你这点出息!” 瘟神鄙夷地唾弃了一句,手上的动作却一点儿都没慢,将那躺在混沌之气中的小姑娘拖起来就朝着门的缝隙里塞了进去: “滚回去吧你!祝你们好运!” 与此同时,莱芜面前已经用了上百年的乌龟壳在滴溜溜地转了几圈之后,“啪”地一声,碎了。 “……” 蓬莱三位大佬望着桌子上忽然间四分五裂的龟壳,集体傻眼儿。 气氛沉寂了片刻之后,德山老头率先站了起来,叹了口气,悔得肠子都青了—— 刚才他为什么不拦着这个乌鸦嘴呢? 这会儿不用算大家也都知道结果了,龟壳都碎成这样了,除了凶兆还是凶兆啊! 芜青也是神色不好,忐忑不安地站了起来,蹲下来将那散落的龟壳往一起凑了凑,又无力地放弃了。 第590章 瘟神为王 “上,上你妹啊!你们两个王八蛋,有本事闯祸,有本事自己收拾烂摊子呀!” 卫襄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一人给了一脚,将两个家伙齐齐踹开。 “小仙子小心!” 辰光连忙喊道。 虽然被是被踹开的,但他心里着实是松了一口气,太好了,这家伙来了,虽然看起来态度很恶劣,但这个烂摊子总算有人接手了。 可惜,尽管辰光这声提醒是真心实意的,但到底还是有些晚了。 卫襄刚把辰光给踹开,那扇门就晃了晃,看样子像是又开得大了一些。 更加猛烈的黑气从门内涌出,直扑卫襄的面门而来。 这一次卫襄感受到的就不是黑暗杀戮的气息了,她直接看到了影影绰绰的鬼影,也听到了隐隐约约的狼嚎鬼叫,听的人头皮发麻,宛若置身十八层炼狱。 “卧槽,这修罗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卫襄一惊,生生倒退了好几步,才觉得那狼嚎鬼哭的声音离自己远了些。 可是再一想,不对呀,她从假朝阳公主的脑海里可从来就没有看到过什么神神鬼鬼的影子! 修罗界的人虽然凶狠好斗,但也不是什么鬼头鬼脸的东西,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襄又回头看着那两个王八蛋。 缩在一旁瑟瑟发抖的辰光和瘟神对视了一眼,辰光抬腿踹了瘟神一脚: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呀!” “这……这真的不怪我,怪只怪,修罗界的人,实在是太菜……” 瘟神无奈之下,只得说了实话: “我原本只是想着在那小姑娘身上放点瘟疫之气,让她自顾不暇,哪知道她一回去就把这瘟疫给传播开了,这就,就控制不住了……” 瘟神战战兢兢的解释道,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得意,还是该认罪。 毕竟瘟疫在修罗界传播的这么快,说明他的实力还是相当强大的,但是这事儿到底符不符合小仙子的心意,这就不确定了。 卫襄一听,也就大概明白过来了,黑暗的杀戮之气来自修罗界没错,但是修罗界的鬼影恐怕就是那些人染上瘟疫以后的可怖面目。 弄明白这个,卫襄很快就如同之前的辰光一样,从瘟神身边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心中暗惊,看来是自己从前小看这个家伙了,谁能想得到这家伙身躯重塑,力量都削弱到这个地步了,还是能这样为祸人间。 瘟神自然看出了卫襄的戒备和警惕,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也只能在心里暗暗叹息一声,解释道: “不过小仙子你放心,瘟疫在修罗界这么快就传播开来,并不是因为我一个人的缘故,而是他们修罗界好像出现了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 “这个我就说不清了,要不小仙子您自己去看看?”瘟神诚恳的建议道。 “我看你是想让我去找死吧?” 卫襄二话不说,又给了瘟神一脚,但内心的波澜到底是慢慢平复了下来。 总而言之,不管这两个家伙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现在造成的后果又是怎么样的,其实也跟她原本的预想没有多大偏差。 现在唯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这扇门到底应该怎么关上。 让修罗界的黑气就这么源源不断的往这边跑,混元鼎万一承受不了,那是会给混沌界带来大麻烦的。 卫襄的目光又转过去盯在了辰光身上: “说吧,这扇门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关上?” “只要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我立刻就能把它给关了!” 辰光也觉得自己很倒霉: “本来我只是想着开个缝把人丢回去就行了,但我没想到这扇门太过邪气,打开了就很难关得上,我的能力根本维持不了多久……” “行了行了,不要废话,你的意思就是你现在需要无穷无尽的力量,对吗?” “对对对,就是这样。”辰光连忙点头,顿时安心了许多。 只要这个小祖宗能明白他的意思,并且出手解决这件事,那一切就都没问题。 卫襄也正如辰光所想,这会儿根本顾不上和辰光还有瘟神算账,她只是想赶快把这扇该死的门给关上,然后再去研究谁能保护那个假朝阳这件事。 她双手结印,很快就将自己的双手搭在了晨辰光的身上,将自己身上的灵力源源不断地往辰光的身体来输送而去。 只是还没输送多少,就被人打断了。 尉迟嘉也随之而至,很快打断了卫襄和辰光之间的灵力输送,将泛着金光的手掌拍在了辰光的背上: “襄襄,我来。” 尉迟嘉的灵力跟卫襄不相上下,他的手一放在辰光的肩膀上,辰光立刻就感觉到被抽空的体内淋漓重新充沛起来。 他也没敢质疑,连忙爬起来朝着那扇门跑了过去,双手在空中不断的滑动,试图将那扇门给关上。 原本按照他的能力,这扇门被关上,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奇怪的是,尽管他这会儿体内灵力充沛,却始终关不上那道门。 “到底是怎么回事?”卫襄也发现了辰光这里还是不对劲,也跑到了门边,朝着门内看去。 然后她发现之前那些影影绰绰的鬼影已经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黑影横,亘在门框之内,仿佛再往前踏一步,就能穿过空间之门,来到他们这个世界。 “这是,这是什么东西?” 卫襄又是一阵头大。 “我,我也不知道……” 辰光又开始哆嗦了,上下牙直打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死定了。 哎,都怪自己多事儿,要是那个小姑娘醒来的第一时间赶紧去通知小仙子,应该到不了现在这个地步。 现在可好,空间之门关不上了,那边的妖魔鬼怪眼看着就要跑过来了—— 放回去一个,然后再迎接来一个更厉害的,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辰光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门内的黑色身影也在同一时间越来越清晰。 “你是谁?你到底想干什么?” 卫襄看着面前越来越清晰的人影,再也忍不住了,出声厉喝道。 黑影的脸渐渐浮现在黑气中,轮廓越来越清晰,如果忽略这张脸的颜色和血红色的眸子,似乎这也是一张十分英俊的脸。 他血红色的眸子慢慢转动,循声望向了卫襄。 “上,上你妹啊!你们两个王八蛋,有本事闯祸,有本事自己收拾烂摊子呀!” 卫襄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一人给了一脚,将两个家伙齐齐踹开。 “小仙子小心!” 辰光连忙喊道。 虽然被是被踹开的,但他心里着实是松了一口气,太好了,这家伙来了,虽然看起来态度很恶劣,但这个烂摊子总算有人接手了。 可惜,尽管辰光这声提醒是真心实意的,但到底还是有些晚了。 卫襄刚把辰光给踹开,那扇门就晃了晃,看样子像是又开得大了一些。 更加猛烈的黑气从门内涌出,直扑卫襄的面门而来。 这一次卫襄感受到的就不是黑暗杀戮的气息了,她直接看到了影影绰绰的鬼影,也听到了隐隐约约的狼嚎鬼叫,听的人头皮发麻,宛若置身十八层炼狱。 “卧槽,这修罗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卫襄一惊,生生倒退了好几步,才觉得那狼嚎鬼哭的声音离自己远了些。 可是再一想,不对呀,她从假朝阳公主的脑海里可从来就没有看到过什么神神鬼鬼的影子! 修罗界的人虽然凶狠好斗,但也不是什么鬼头鬼脸的东西,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襄又回头看着那两个王八蛋。 缩在一旁瑟瑟发抖的辰光和瘟神对视了一眼,辰光抬腿踹了瘟神一脚: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呀!” “这……这真的不怪我,怪只怪,修罗界的人,实在是太菜……” 瘟神无奈之下,只得说了实话: “我原本只是想着在那小姑娘身上放点瘟疫之气,让她自顾不暇,哪知道她一回去就把这瘟疫给传播开了,这就,就控制不住了……” 瘟神战战兢兢的解释道,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得意,还是该认罪。 毕竟瘟疫在修罗界传播的这么快,说明他的实力还是相当强大的,但是这事儿到底符不符合小仙子的心意,这就不确定了。 卫襄一听,也就大概明白过来了,黑暗的杀戮之气来自修罗界没错,但是修罗界的鬼影恐怕就是那些人染上瘟疫以后的可怖面目。 弄明白这个,卫襄很快就如同之前的辰光一样,从瘟神身边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心中暗惊,看来是自己从前小看这个家伙了,谁能想得到这家伙身躯重塑,力量都削弱到这个地步了,还是能这样为祸人间。 瘟神自然看出了卫襄的戒备和警惕,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也只能在心里暗暗叹息一声,解释道: “不过小仙子你放心,瘟疫在修罗界这么快就传播开来,并不是因为我一个人的缘故,而是他们修罗界好像出现了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 “这个我就说不清了,要不小仙子您自己去看看?”瘟神诚恳的建议道。 “我看你是想让我去找死吧?” 卫襄二话不说,又给了瘟神一脚,但内心的波澜到底是慢慢平复了下来。 总而言之,不管这两个家伙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现在造成的后果又是怎么样的,其实也跟她原本的预想没有多大偏差。 现在唯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这扇门到底应该怎么关上。 让修罗界的黑气就这么源源不断的往这边跑,混元鼎万一承受不了,那是会给混沌界带来大麻烦的。 卫襄的目光又转过去盯在了辰光身上: “说吧,这扇门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关上?” “只要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我立刻就能把它给关了!” 辰光也觉得自己很倒霉: “本来我只是想着开个缝把人丢回去就行了,但我没想到这扇门太过邪气,打开了就很难关得上,我的能力根本维持不了多久……” “行了行了,不要废话,你的意思就是你现在需要无穷无尽的力量,对吗?” “对对对,就是这样。”辰光连忙点头,顿时安心了许多。 只要这个小祖宗能明白他的意思,并且出手解决这件事,那一切就都没问题。 卫襄也正如辰光所想,这会儿根本顾不上和辰光还有瘟神算账,她只是想赶快把这扇该死的门给关上,然后再去研究谁能保护那个假朝阳这件事。 她双手结印,很快就将自己的双手搭在了晨辰光的身上,将自己身上的灵力源源不断地往辰光的身体来输送而去。 只是还没输送多少,就被人打断了。 尉迟嘉也随之而至,很快打断了卫襄和辰光之间的灵力输送,将泛着金光的手掌拍在了辰光的背上: “襄襄,我来。” 尉迟嘉的灵力跟卫襄不相上下,他的手一放在辰光的肩膀上,辰光立刻就感觉到被抽空的体内淋漓重新充沛起来。 他也没敢质疑,连忙爬起来朝着那扇门跑了过去,双手在空中不断的滑动,试图将那扇门给关上。 原本按照他的能力,这扇门被关上,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奇怪的是,尽管他这会儿体内灵力充沛,却始终关不上那道门。 “到底是怎么回事?”卫襄也发现了辰光这里还是不对劲,也跑到了门边,朝着门内看去。 然后她发现之前那些影影绰绰的鬼影已经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黑影横,亘在门框之内,仿佛再往前踏一步,就能穿过空间之门,来到他们这个世界。 “这是,这是什么东西?” 卫襄又是一阵头大。 “我,我也不知道……” 辰光又开始哆嗦了,上下牙直打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死定了。 哎,都怪自己多事儿,要是那个小姑娘醒来的第一时间赶紧去通知小仙子,应该到不了现在这个地步。 现在可好,空间之门关不上了,那边的妖魔鬼怪眼看着就要跑过来了—— 放回去一个,然后再迎接来一个更厉害的,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辰光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门内的黑色身影也在同一时间越来越清晰。 “你是谁?你到底想干什么?” 卫襄看着面前越来越清晰的人影,再也忍不住了,出声厉喝道。 第591章 再寻分魂之术 可那个黑色的影子能说什么呢?说再多也是废话,因为隔着这扇门,他的一切权势地位都是虚无缥缈的。 对于卫襄和尉迟嘉来说,半点吸引力都没有。 辰光也是一样的,毕竟他的能力是穿越空间,三千大世界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的空间而已,区区一界的权势地位,对于他来说,连路边的野草也不如。 唯一心动的,只有瘟神。 听着黑色的身影介绍完了修罗界目前的情况,瘟神暗挫挫地将卫襄叫去了一旁,悄声道: “小仙子,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修罗界的瘟疫传播这么快,肯定不只是我散布瘟疫的事情,而是他们自身也出现了一些问题,我……我很想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你去那里,你能得到什么好处吗?” 卫襄凭着直觉反问道。 瘟神的眼神有些躲闪: “没,没什么好处,我就是想去看看……” 卫襄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袋上: “在我面前少装神弄鬼,打量我不知道你那点儿小心思呢?” 什么虚伪的就想去看看,这个世界上,人去做一样事情的时候,总归是要有利可图的。 不可能什么都不图,纯粹只是想去看看。 尤其是瘟神这个混乱制造者。 瘟神原本还打算把自己的这点儿小心思在卫襄面前遮过去,可是卫襄拍下来的这巴掌让他很快就清醒了。 或许卫襄这个女人在某些时候脑袋不太灵光,做事冲动,性格蠢笨,但是这并不妨碍卫襄在某些事情上直觉特别准。 再说了,再笨的神明那也是神明,强横的实力摆在那里,如果一味说谎,下场肯定不会太好。 内心纠结挣扎半晌,瘟神心一横,决定说实话: “小仙子,其实你也知道,我身为一个瘟神,我的修炼方法自来就和别人不一样,我要修炼靠的不是灵力,而是我天生带来的瘟疫之气。现在修罗界的瘟疫之气传得这么厉害,我想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许我的修为能更进一步也说不定。” “更进一步做什么呢?更方便你害人?” 卫襄不是很明白。 瘟神抬头看了卫襄一眼,神情怅然: “小仙子,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不管是好是坏,是善是恶,总归都是希望自己能够强大起来的……这样的话,我至少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不会被别人随时想杀就杀,不会被别人轻易的就从这个世间抹去。” 说实在的,认识瘟神这么久,卫襄是很少从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的。 即使是在瘟神识海中看到从前的那些记忆,他都是指天大骂,斗志昂扬,并没有过这样带着颓唐的惆怅。 这种对于自身命运很难掌握的惆怅,让人心里微微难过。 卫襄看了看尉迟嘉,以目光询问他的意思。 尉迟嘉则是不必卫襄多说,也自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按照目前已知的情况来看,他们所生存的世界只是一个存活于别人笔下的世界。 很多事情都并非他们能掌控,而是冥冥之中有一双手在掌握着他们的人生,有一只笔在书写着他们的命运。 可即使是这样,他们也没有人心甘情愿的向命运低头认输。 所以,他们有多么渴望掌握自己的命运,那么瘟神也就多么渴望掌握他自己的命运。 于是尉迟嘉很快朝着卫襄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卫襄心底居然默默地松了一口气,朝着瘟神挥挥手: “罢了罢了,你想去就去,但是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听到前半句时还恨不得感恩戴德的瘟神一听见后半句,脸上就立刻写满了四个大字:果然如此。 他就知道,这女人不会白白放他走,果然,还是有条件的。 不过有条件也好,这样才比较让人安心。 要是卫襄什么都不说,直接放他走,他说不定还要怀疑这其中有诈呢。 不过卫襄拜托瘟神做的事情也并不难,就是一定要保证那个被扔回去的假朝阳公主好好的活着,至少一定要活到卫襄找到分离魂魄的办法才行。 瘟神很痛快地答应了,毕竟那个小姑娘身上的瘟疫之气是他种上去的,想要收回来,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多谢小仙子,还请小仙子放心,我一定不辱使命,一定会在修罗界好好的做出一番事业,让他们再也没办法对混沌界造成威胁!” 临踏进那扇门之前,瘟神满面感动的对着卫襄许诺。 卫襄也没再啰嗦什么,挥挥手全当给他送别。 只有辰光愣了一会儿,在瘟神一脚已经踏进那扇门之时,扑过去扯住了瘟神的衣袖: “你,你了一定要回来啊……” 辰光这一扯,让瘟神好生感动: “还是你对我好,真不愧是兄弟!” “我们不光是兄弟,我们还是……算了,不说了,在修罗界一定照顾好自己,有空回来看看我,让我知道你过得很好,你,你就是我的命啊。” 辰光肉麻兮兮地说出了这么几句话,让已经久未感受到人间温暖的瘟神几乎泪洒当场。 “放心,就冲着你这句话,我也一定会回来的。” 带着满心感动,瘟神另一只脚也踏进了空间之门,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空间之门终于彻底关上了,那丝丝缕缕的黑气也被隔绝在了门内。 忍了许久的辰光瞬间哭倒在门外: “我的命啊,我的命啊……” 卫襄对于辰光哭得这个鬼样表示莫名其妙: “哎,我说辰光,人已经走了,你就算是装样子,咱也可以停了,明白没?” “明白?不,你不明白!” 辰光瞅了卫襄一眼,继续哭成狗: “他就是我的命,我的命啊!” 卫襄无奈,只得看向尉迟嘉: “来来来,用你们男人的认知告诉我,这家伙到底是怎么了?” “他啊……他的一部分魂魄不是还和瘟神的混在一起吗?就像朝阳公主和那个假货之间的关系一样,互相依存,互相牵系着彼此的生死。” “这个……的确是这样的。” 卫襄脑袋里转啊转,总算是想起来这茬了。 可那个黑色的影子能说什么呢?说再多也是废话,因为隔着这扇门,他的一切权势地位都是虚无缥缈的。 对于卫襄和尉迟嘉来说,半点吸引力都没有。 辰光也是一样的,毕竟他的能力是穿越空间,三千大世界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的空间而已,区区一界的权势地位,对于他来说,连路边的野草也不如。 唯一心动的,只有瘟神。 听着黑色的身影介绍完了修罗界目前的情况,瘟神暗挫挫地将卫襄叫去了一旁,悄声道: “小仙子,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修罗界的瘟疫传播这么快,肯定不只是我散布瘟疫的事情,而是他们自身也出现了一些问题,我……我很想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你去那里,你能得到什么好处吗?” 卫襄凭着直觉反问道。 瘟神的眼神有些躲闪: “没,没什么好处,我就是想去看看……” 卫襄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袋上: “在我面前少装神弄鬼,打量我不知道你那点儿小心思呢?” 什么虚伪的就想去看看,这个世界上,人去做一样事情的时候,总归是要有利可图的。 不可能什么都不图,纯粹只是想去看看。 尤其是瘟神这个混乱制造者。 瘟神原本还打算把自己的这点儿小心思在卫襄面前遮过去,可是卫襄拍下来的这巴掌让他很快就清醒了。 或许卫襄这个女人在某些时候脑袋不太灵光,做事冲动,性格蠢笨,但是这并不妨碍卫襄在某些事情上直觉特别准。 再说了,再笨的神明那也是神明,强横的实力摆在那里,如果一味说谎,下场肯定不会太好。 内心纠结挣扎半晌,瘟神心一横,决定说实话: “小仙子,其实你也知道,我身为一个瘟神,我的修炼方法自来就和别人不一样,我要修炼靠的不是灵力,而是我天生带来的瘟疫之气。现在修罗界的瘟疫之气传得这么厉害,我想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许我的修为能更进一步也说不定。” “更进一步做什么呢?更方便你害人?” 卫襄不是很明白。 瘟神抬头看了卫襄一眼,神情怅然: “小仙子,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不管是好是坏,是善是恶,总归都是希望自己能够强大起来的……这样的话,我至少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不会被别人随时想杀就杀,不会被别人轻易的就从这个世间抹去。” 说实在的,认识瘟神这么久,卫襄是很少从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的。 即使是在瘟神识海中看到从前的那些记忆,他都是指天大骂,斗志昂扬,并没有过这样带着颓唐的惆怅。 这种对于自身命运很难掌握的惆怅,让人心里微微难过。 卫襄看了看尉迟嘉,以目光询问他的意思。 尉迟嘉则是不必卫襄多说,也自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按照目前已知的情况来看,他们所生存的世界只是一个存活于别人笔下的世界。 很多事情都并非他们能掌控,而是冥冥之中有一双手在掌握着他们的人生,有一只笔在书写着他们的命运。 可即使是这样,他们也没有人心甘情愿的向命运低头认输。 所以,他们有多么渴望掌握自己的命运,那么瘟神也就多么渴望掌握他自己的命运。 于是尉迟嘉很快朝着卫襄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卫襄心底居然默默地松了一口气,朝着瘟神挥挥手: “罢了罢了,你想去就去,但是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听到前半句时还恨不得感恩戴德的瘟神一听见后半句,脸上就立刻写满了四个大字:果然如此。 他就知道,这女人不会白白放他走,果然,还是有条件的。 不过有条件也好,这样才比较让人安心。 要是卫襄什么都不说,直接放他走,他说不定还要怀疑这其中有诈呢。 不过卫襄拜托瘟神做的事情也并不难,就是一定要保证那个被扔回去的假朝阳公主好好的活着,至少一定要活到卫襄找到分离魂魄的办法才行。 瘟神很痛快地答应了,毕竟那个小姑娘身上的瘟疫之气是他种上去的,想要收回来,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多谢小仙子,还请小仙子放心,我一定不辱使命,一定会在修罗界好好的做出一番事业,让他们再也没办法对混沌界造成威胁!” 临踏进那扇门之前,瘟神满面感动的对着卫襄许诺。 卫襄也没再啰嗦什么,挥挥手全当给他送别。 只有辰光愣了一会儿,在瘟神一脚已经踏进那扇门之时,扑过去扯住了瘟神的衣袖: “你,你了一定要回来啊……” 辰光这一扯,让瘟神好生感动: “还是你对我好,真不愧是兄弟!” “我们不光是兄弟,我们还是……算了,不说了,在修罗界一定照顾好自己,有空回来看看我,让我知道你过得很好,你,你就是我的命啊。” 辰光肉麻兮兮地说出了这么几句话,让已经久未感受到人间温暖的瘟神几乎泪洒当场。 “放心,就冲着你这句话,我也一定会回来的。” 带着满心感动,瘟神另一只脚也踏进了空间之门,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空间之门终于彻底关上了,那丝丝缕缕的黑气也被隔绝在了门内。 忍了许久的辰光瞬间哭倒在门外: “我的命啊,我的命啊……” 卫襄对于辰光哭得这个鬼样表示莫名其妙: “哎,我说辰光,人已经走了,你就算是装样子,咱也可以停了,明白没?” “明白?不,你不明白!” 辰光瞅了卫襄一眼,继续哭成狗: “他就是我的命,我的命啊!” 卫襄无奈,只得看向尉迟嘉: “来来来,用你们男人的认知告诉我,这家伙到底是怎么了?” “他啊……他的一部分魂魄不是还和瘟神的混在一起吗?就像朝阳公主和那个假货之间的关系一样,互相依存,互相牵系着彼此的生死。” “这个……的确是这样的。” 卫襄脑袋里转啊转,总算是想起来这茬了。 第592章 朱雀的秘密 镜子里的王者答应了,修罗界的众人又恢复了打打杀杀的日子,卫襄观察了很久,发现一切都没有异常之后,才将面前镜子的虚影收了起来,命令辰光将空间之门再次合上。 辰光现在对卫襄是半点反驳都不敢有,卫襄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是他还有那么一点点疑问: “小仙子不用把那面镜子收回来吗?” “收回来做什么?就让那面镜子留在修罗界,让瘟神时刻记得我们还在这边看着他,不好吗?” 卫襄悠悠地反问道。 辰光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低下头什么也没有再说了。 这世间就是这样的,沧海尚且能够变成桑田,谁又能够保证人心是永远不变的呢? 或许小仙子留下这一手是对的,至少能保证瘟神,不会背弃他们。 辰光为自己的性命无忧悄悄的松了一口气之时,心里也有些忧伤起来,难道他永生永世就要这样和瘟神的魂魄绑在一起吗?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就没有办法能将他们彻底分开,让他们各自去做一个逍遥自在的人吗? 而在辰光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卫襄也在想这个问题。 因为要面对这个问题的不仅仅是辰光和瘟神,还有她的外甥女和那个曾经活在外甥女身上的修罗界女子。 正如辰光担忧他自己的姓名一般,卫襄也十分担忧外甥女的安危。 如果那个修罗界女子在修罗界能够平安无事地活下去还好,万一她哪一天在修罗界那无永无休止的打斗中受伤或者遇害,自己的外甥女岂不是也要跟着危险? 而朝阳是姐姐唯一的女儿,是姐姐最心爱的小宝贝,如何能有一丝半点的损伤? 卫襄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求助于师父。 因为镜王和小白猫都已经明确的告诉她,已经融合的两个灵魂是很难分开的,除非两个人同归于尽。 如果强行要分开,就像是结了契约的主人和镇魂兽一般,弱的那一方要死去,强的那一方才能活下来。 但是很显然,跟修罗界的那个女子比起来,朝阳只是一个凡人,如同蝼蚁一般脆弱。如果把她们的魂魄强行拆开,那么活下来的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朝阳。 带着满心的忧心忡忡,卫襄回到了蓬莱,真正乖巧的来到了德山老头面前。 因为之前已经进入混元鼎,看到过镜子里修罗界的情况,德山老头如今对于小徒弟没管好空间之门的怒气,已经消了不少。 但是一时半会儿之间还是不想给她什么好脸色,见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也还是狠心冷着脸斥道: “整天除了闯祸就是闯祸,你现在又想做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做了,我就想知道这世上有没有分魂之术?” “分魂之术?!” 德山老头一听差点一口气上不来,直接跳起来过去揪起来小徒弟,就是一顿痛骂: “又要找分魂之术,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吧?还说你不想做什么,一天到晚根本就不知道好好修行,也不知道回南海庇护你的子民,就是这样肆意妄为是吗?分魂之术,你这是在找死吗?” 卫襄完全不明白德山老头为什么这么大动肝火,抬起头,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德山老头: “师父,我这真的不是闯祸,我是想救我的外甥女,她和别人的魂魄融在一起,没有办法分开,我不想她一辈子这样被别人牵着走,我很想要还她一个完整的魂魄!” “可是两个已然融合的灵魂就像两杯水倒在了一起,你告诉我,如何将它们分开?” 德山老头面对无知的小徒弟,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干脆拿起桌上的两杯茶水兑成一杯,送到了卫襄面前: “来来来,你试试,你试着给我分开一个看看!如果你能将它们分开,那你就应该能够找到分开魂魄的办法,如果你不能,那你用脚趾头想想,也应该知道是没有办法的!” “我试试。” 面对师父的怒斥,卫襄一点儿都没有退缩,德山老头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里很认真的开始试图将那两杯水再次分开。 可要将一杯水分成之前的两杯,谈何容易?要不人间怎么有句话叫做覆水难收? 无论是用灵力还是用念力,卫襄都没有办法能将这杯水分成原先的两杯,并不是分不开,而是分开以后谁又能确定重新分开的两杯水就是最开始那两杯水呢? 同样的道理,即使将两个灵魂再次融合再次分开,又怎么能够保证分开的人还是原来的自己呢? 一次次的尝试之后,卫襄不得不颓然的承认,这真的太难了。 “可是师父,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卫襄眼眼神哀戚地看着德山老头,有些绝望的问道。 要说德山老头最受不了的,便是小徒弟这样可怜之极的样子。 从前对小徒弟的宠爱,或许有一部分是因为莫离师兄的原因,可是一旦宠爱一个人,都是有惯性的,如今看到小徒弟这个样子,德山老头还是忍不住心软。 仔细衡量了一番之后,他还是根据自己的经验给出了一个中肯的建议: “你师父我只活了不到两百年,阅历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丰富,见识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宽广,据我所知,你若是想保得你外甥女安然无虞,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她从现在开始就好生修炼,努力修行,或许有朝一日她便能胜过修罗界的那个女子,获得两个灵魂之间的主动权,成为存活下来的那一个。除此以外,恐怕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可是,那个修罗界女子在争斗中成长,在打斗中修行,她身上的戾气还有修行,根本不是混沌界的修仙者可以比得上的。更何况朝阳她现在只是一个凡人,即使她从此刻就开始修炼,即使她再勤于修行,也根本没有办法能够赶得上的……” 卫襄伏在师父面前冰凉的地板上,额头触地,喃喃说道,刹那间濒临绝望。 德山老头看见她这个样子,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的,可到了这个地步,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人生而有寿,想要与天地同极,何其难也?想要逆天而行,又何其难也! 镜子里的王者答应了,修罗界的众人又恢复了打打杀杀的日子,卫襄观察了很久,发现一切都没有异常之后,才将面前镜子的虚影收了起来,命令辰光将空间之门再次合上。 辰光现在对卫襄是半点反驳都不敢有,卫襄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是他还有那么一点点疑问: “小仙子不用把那面镜子收回来吗?” “收回来做什么?就让那面镜子留在修罗界,让瘟神时刻记得我们还在这边看着他,不好吗?” 卫襄悠悠地反问道。 辰光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低下头什么也没有再说了。 这世间就是这样的,沧海尚且能够变成桑田,谁又能够保证人心是永远不变的呢? 或许小仙子留下这一手是对的,至少能保证瘟神,不会背弃他们。 辰光为自己的性命无忧悄悄的松了一口气之时,心里也有些忧伤起来,难道他永生永世就要这样和瘟神的魂魄绑在一起吗?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就没有办法能将他们彻底分开,让他们各自去做一个逍遥自在的人吗? 而在辰光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卫襄也在想这个问题。 因为要面对这个问题的不仅仅是辰光和瘟神,还有她的外甥女和那个曾经活在外甥女身上的修罗界女子。 正如辰光担忧他自己的姓名一般,卫襄也十分担忧外甥女的安危。 如果那个修罗界女子在修罗界能够平安无事地活下去还好,万一她哪一天在修罗界那无永无休止的打斗中受伤或者遇害,自己的外甥女岂不是也要跟着危险? 而朝阳是姐姐唯一的女儿,是姐姐最心爱的小宝贝,如何能有一丝半点的损伤? 卫襄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求助于师父。 因为镜王和小白猫都已经明确的告诉她,已经融合的两个灵魂是很难分开的,除非两个人同归于尽。 如果强行要分开,就像是结了契约的主人和镇魂兽一般,弱的那一方要死去,强的那一方才能活下来。 但是很显然,跟修罗界的那个女子比起来,朝阳只是一个凡人,如同蝼蚁一般脆弱。如果把她们的魂魄强行拆开,那么活下来的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朝阳。 带着满心的忧心忡忡,卫襄回到了蓬莱,真正乖巧的来到了德山老头面前。 因为之前已经进入混元鼎,看到过镜子里修罗界的情况,德山老头如今对于小徒弟没管好空间之门的怒气,已经消了不少。 但是一时半会儿之间还是不想给她什么好脸色,见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也还是狠心冷着脸斥道: “整天除了闯祸就是闯祸,你现在又想做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做了,我就想知道这世上有没有分魂之术?” “分魂之术?!” 德山老头一听差点一口气上不来,直接跳起来过去揪起来小徒弟,就是一顿痛骂: “又要找分魂之术,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吧?还说你不想做什么,一天到晚根本就不知道好好修行,也不知道回南海庇护你的子民,就是这样肆意妄为是吗?分魂之术,你这是在找死吗?” 卫襄完全不明白德山老头为什么这么大动肝火,抬起头,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德山老头: “师父,我这真的不是闯祸,我是想救我的外甥女,她和别人的魂魄融在一起,没有办法分开,我不想她一辈子这样被别人牵着走,我很想要还她一个完整的魂魄!” “可是两个已然融合的灵魂就像两杯水倒在了一起,你告诉我,如何将它们分开?” 德山老头面对无知的小徒弟,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干脆拿起桌上的两杯茶水兑成一杯,送到了卫襄面前: “来来来,你试试,你试着给我分开一个看看!如果你能将它们分开,那你就应该能够找到分开魂魄的办法,如果你不能,那你用脚趾头想想,也应该知道是没有办法的!” “我试试。” 面对师父的怒斥,卫襄一点儿都没有退缩,德山老头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里很认真的开始试图将那两杯水再次分开。 可要将一杯水分成之前的两杯,谈何容易?要不人间怎么有句话叫做覆水难收? 无论是用灵力还是用念力,卫襄都没有办法能将这杯水分成原先的两杯,并不是分不开,而是分开以后谁又能确定重新分开的两杯水就是最开始那两杯水呢? 同样的道理,即使将两个灵魂再次融合再次分开,又怎么能够保证分开的人还是原来的自己呢? 一次次的尝试之后,卫襄不得不颓然的承认,这真的太难了。 “可是师父,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卫襄眼眼神哀戚地看着德山老头,有些绝望的问道。 要说德山老头最受不了的,便是小徒弟这样可怜之极的样子。 从前对小徒弟的宠爱,或许有一部分是因为莫离师兄的原因,可是一旦宠爱一个人,都是有惯性的,如今看到小徒弟这个样子,德山老头还是忍不住心软。 仔细衡量了一番之后,他还是根据自己的经验给出了一个中肯的建议: “你师父我只活了不到两百年,阅历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丰富,见识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宽广,据我所知,你若是想保得你外甥女安然无虞,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她从现在开始就好生修炼,努力修行,或许有朝一日她便能胜过修罗界的那个女子,获得两个灵魂之间的主动权,成为存活下来的那一个。除此以外,恐怕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可是,那个修罗界女子在争斗中成长,在打斗中修行,她身上的戾气还有修行,根本不是混沌界的修仙者可以比得上的。更何况朝阳她现在只是一个凡人,即使她从此刻就开始修炼,即使她再勤于修行,也根本没有办法能够赶得上的……” 卫襄伏在师父面前冰凉的地板上,额头触地,喃喃说道,刹那间濒临绝望。 德山老头看见她这个样子,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的,可到了这个地步,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人生而有寿,想要与天地同极,何其难也?想要逆天而行,又何其难也! 第593章 涅槃 一看卫襄拒绝得这么干脆利落,松陵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心心念念地把人盼来了,就是这么个结果? “不行啊,卫仙子,您好好想想,我徒弟是人类,那狐狸精是妖兽,人妖殊途,他们非要在一起,真的会被雷劈的,难道你忍心看着你那狐狸精被雷劈?” “可问题是,他们现在被雷给劈了吗?没有啊,既然没有,那就说明老天爷允许了啊。” 卫襄说完就不想再理睬松陵子这个死脑筋了,转过身开始在松陵子的密室里开始搜。 “真是造孽啊,我徒弟将来可是要继承火云宗的人,怎么能娶妖类为妻啊……哎哎,卫仙子你这是干什么?” 松陵子接着仰天长叹,感叹完了才发现自己的密室正在遭受卫襄的荼毒,连忙过去拦着: “卫仙子你这是做什么?我这小地方没什么好东西,你还是别翻了吧?” “没什么好东西?” 卫襄瞥了松陵子一眼,手里拿着从柜子里搜出来的两本秘籍: “这是什么?” “这,这是祖上留下来的东西,卫仙子你看不上眼的——你就直接跟我说,你此行到底是想要什么,我一定另想办法给你找!” 松陵子都懵了,一把将自己的两本秘籍抢了回来,苦苦哀求道。 但卫襄此时就像是蹿进了桃林的猴子,眼看着松陵子密室里这么多的典籍孤本,怎么可能就此放过呢? 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好好找一找,万一哪本书里面有分魂之术的记载,那可就赚大了。 松陵子刚从她手里将这两本秘籍夺走,她就又拿了几本在手上,并且扔进了混元鼎,笑嘻嘻的看着鼻子都气歪了的松陵子: “好了老头儿,别那么小气,我们只是看看而已,过两天就还你!” “不行,这是我们火云宗的秘籍,不能外传的!” “呦,现在是你们火云宗了,那当初求着我进火云秘境为你寻找秘密的时候,怎么不分得这么清啊?” 卫襄一听这话更不高兴了,这老头颇有点过河拆桥的嫌疑呀。 既然这样,那她也就完全不用客气了。 卫襄理直气壮地将剩下来的秘籍全都打劫一空,如同土匪进村一般毫不留情,松陵子看着自己空了一大半儿的密室书架,简直要背过气儿去。 于是在卫襄的手伸向他的兵器架子的时候,他终于妥协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 “卫仙子恕罪,是我糊涂,说错了话,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和我这糟老头子计较了,您就说您到底想怎么样吧,只要能做到的,我都一定帮您做到!” “我想怎么样?我不想怎么样呀,我就是来找点我需要的线索。” “您需要什么线索尽管说,不然您就是把我这儿的东西全部搬完也不见得能找得到呀!” 松陵子痛心疾首地抹着眼泪讲道理。 卫襄听他这么说,这才停下了掠夺,依旧笑容嫣然地看着他: “那你告诉我,你知不知道分魂之术的秘密?” “这……卫仙子你是在开玩笑吧,这世上哪有什么分魂之术?” 松陵子老脸一僵,随即笑道。 但就这么一个细微的神情,已经让卫襄看明白了。 她拍拍手,点点头,表示自己的耐心已经耗尽: “很好,既然你说没有,那我也就不再问你,我自己找——但以后要是让我知道你说了谎,那你记住,你们火云宗一根草我都不会给你们剩下。” 说完,卫襄朝着尉迟嘉挥挥手,慨然下令: “这老头儿不老实,搬,继续搬,搬完为止。” “不不不,不要啊!” 原本还想着用缓兵之计拖延一时的松陵子终于放弃了最后的一丝希望,见了棺材落了泪,伸开双手护住了自己兵器架子上的那些绝世神兵,无可奈何的说了实话: “其实,我是知道那么一点点的……” “一点点?好吧,你给我仔细说说看,到时候能给你们火云宗剩下点儿什么,就取决于你到底跟我说了什么。” 卫襄言笑晏晏,一副我很公平公正的样子。 松陵子:……当初到底是谁把这个女魔头招惹过来的呀?他要知道了,非打死他不可! 一刻钟以后,打喷嚏打得鼻子都抽筋儿的朱云收到了师父派人送来的消息,令他带着朱雀,即刻前往仙云殿。 “师父命我带着朱雀?” 朱云有点儿纳闷,一般来说,师父召见他的时候,从来不曾问过他的镇魂兽在做什么,怎么这一次偏偏就让他带上呢? 但那传话的小弟子并不知道是为什么,除了点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朱云只好带着朱雀前往仙云殿过去了,走之前又回了一下自己的卧房,跟狐狸精好生叮嘱了一番,让她千万不要外出,这才放心离去。 只是一看见出现在仙云殿里的卫襄和尉迟嘉,朱云瞬间就后悔了。 “她一直都很想念你们,早知道我就应该把她带过来,让她见你们一面……” 朱云转身又要朝外走: “我这就去带她过来!” “停!你们的事情还是一会再说,现在咱们先说重要的。” 卫襄拦住了朱云。 朱云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卫襄,有些困惑和不解: “难道你们不是来看她的吗?我以为,她对你们来说已经很重要了。” “她对于我们来说当然很重要,我也很感激她时刻惦念着我们,但是她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和你在一起,那这就是她必将面临的事实——往后余生,我们只能在彼此惦念中度过,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朝夕相处,日夜相随了。” “不能再……跟着你们了吗?” 朱云万万没想到会从卫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瞬间有些伤感。 卫襄指了指坐在上首的松陵子: “你师父还一心一意等着你继承宗主之位呢,怎么跟着我们呀?我们相逢一场,原本就是要有别离的那一天,现在只不过是顺其自然而已,你们也不必过于放在心上。” 朱云……他怎么从来不知道眼前这女人还有讲这种大道理的时候? 她不是从来就不讲道理的吗? 但是看着卫襄眉宇间的那一点忧愁,朱云又将心里的疑惑悄悄的咽了回去,正了神色,对着卫襄微微躬身问道: “那不知道卫仙子和尉迟仙长此行前来所为何事?” “我们是为了你的镇魂兽而来。” 卫襄将眼神放在了朱云肩膀上站着的那两只火红色的鸟儿,说道: “当初在南海,我曾经有幸跟着你的镇魂兽学过一点关于分魂之术的皮毛,但现在我遇到了一件事情,我还需要再跟它们讨教讨教。” “跟它们讨教?它们,它们又不是人,它们也教不了你什么的……” “能不能教得了,不是我们说了算,是它们说了算。而且,它们已经做了你的镇魂兽,实力也很强悍,应该是已经能够化作人形了,你不妨让它们以人形与我对话,这样好沟通一点。” “化作人形?这,这不太可能吧……朱雀和胖胖他们不一样,它必须要到了两千岁往上才能化作人形的。” “没关系,我现在就能让它们化作人形。” 卫襄说完从混元鼎中揪着胖胖的耳朵,将胖胖给拎了出来: “去,对着它们喊两声,让它们化作人形。” 胖胖正在混元鼎里睡得香,就这么被拎了出来,迷迷糊糊之间还有些不乐意,嘟囔道: “小姐姐,你也真是的,这种小事还用得着我出来喊吗?程仙子说过了,我若是出口成真,必定会折寿百年呢!” “那是以前,后来贺微改变这个世界规则的时候,我已经让他把这一条去掉了,你尽管喊尽管说,保证你一点儿寿命也不会折。” 卫襄干脆地说道,直接堵死了胖胖想要偷懒的可能性。 没办法,胖胖只能屁颠屁颠的跑到了朱云面前,对着他肩膀上的两只火红色的朱雀大喊了两声: “化作人形,快点化作人形!” 本来两只朱雀还是有点懵逼的看着眼前这个小胖子,对它的话有些不以为然,但是下一刻它们只觉得身体内一股热流涌动出来,双翅不由自主地开始伸展,身上的羽毛也开始往下掉落,在它们身中旋转,很快化作一件火红色的羽衣,重新覆盖在了它们的身上。 它们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飘落在地上,双脚化作人类腿脚的模样,双翅化作修长的双臂,之前还略微有些带头呆脑的鸟儿,就这么活生生地化成了两个水灵灵的小姑娘。 “吱吱……” 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姑娘对视一眼,口中发出了从前的叫声,却又很快化作人语: “我们变了,我们变了……” “很好,很好。” 卫襄也很高兴,走过来围着两个小姑娘转悠了一圈,拍拍手,笑眯眯地朝着她们问道: “既然是我帮你们化作了人形,你那们两个能不能告诉我,你们两个谁是本体,谁是后来分化出来的那一个呢?” “我是本体。” 左边靠近卫襄的那个小姑娘脆生生地回答道。 “我是分化出来的分身。” 右边的小姑娘也跟着回答道。 “那你们,现在算是一个灵魂还是两个灵魂?” “肯定是两个呀,我们两个各是各,不是一个人的。” 右边的小姑娘抢着说道: “虽然我是姐姐分化出来的影子,但我就是我,我和姐姐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魂魄哦。” 小姑娘说这话的时候,满脸的骄傲自豪,而对于卫襄越来越激动的神情,她有点儿没看懂。 卫襄的心底就在这一刹那间,像是平静的海面上涌起了千丈波澜,顿时心潮澎湃,扯着左边那个小姑娘的手,顺手就布下了一个结界,将自己和她还有尉迟嘉三人关在了其中。 “你,你想干什么?” 猛然间被拉到了结界中,小姑娘有点儿慌。 卫襄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火红色的长发,安慰道: “别怕,我不会将你怎么样的,我只是想向你打听打听,你是如何将自己的魂魄一分为二,变出一个完全不同的灵魂来的?” “这个,很难吗?” 小姑娘在卫襄的安抚下情绪渐渐平缓下来,但是对于卫襄的问题,她的表现堪称茫然。 卫襄也被小姑娘这话给惊着了: “难道不难吗?这世间最难的就是凭空创造一个灵魂出来,其次难的就是完全掌控另一个灵魂!” “这,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没有创造什么灵魂出来,我也没有掌控别人的灵魂,我就睡了一觉,觉得浑身有点疼,等我醒来我就多了一个妹妹。” 小姑娘很老实的跟卫襄解释道。 卫襄却觉得这事儿更有点儿不可思议了——睡一觉醒来就能自动分魂?这不可能。 “看来你身上还有一些你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算了,这件事情交给我,如果你相信我的话。” 卫襄说完,又从混元鼎中拎出的另一只居家旅行必备的小动物,小白猫。 小白猫没倒是没有胖胖那么不情愿,一落地就化成了一个白衣飘飘的俊朗少年郎。 卫襄指着面前的红衣小姑娘,朝着小白猫下令: “来吧,用你的乾坤眼帮我好好的看一看,她的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好。” 因为胖胖的缘故,如今的小白猫格外听话,卫襄指哪儿打哪儿,一口答应了下来。 白衣少年郎两眼放光地围着小姑娘转了好几圈儿,最后给卫襄得出了一个结论: “她的身上也没有什么秘密,就是她的血脉,有点儿奇怪。” “血脉?” 卫襄稍微一愣想起来了,对于小白猫这等妖兽来说,血脉是最为重要的,不过这朱雀的血脉能有什么不一样呢? “在传说中,朱雀与凤凰并列,身为司火的神鸟之一,原本就是上古神兽,难道它们的血脉中天生就含有这种分魂的能力吗?” “不,它们具备的根本就不是分魂的能力,他们血脉中存在着的秘密,是另外两个字——涅槃。” “什么?涅槃?” 卫襄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 “涅槃不是凤凰的事情吗?什么时候朱雀也会涅槃了?如果她涅槃,为什么她自己也稀里糊涂没有什么感觉呢?” 第594章 佛说 “那在小仙子你的心里,觉得涅槃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俊朗的白衣少年郎笑眯眯地看着卫襄。 卫襄想了想,说道: “涅槃嘛,那肯定是脱胎换骨,重塑筋脉,不说粉身碎骨,至少也得要浴火重生,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呀,至少也应该疼得撕心裂肺死去活来才行。” “哈,原来小仙子你是这样认为的。”白衣少年郎忍俊不禁,“谁告诉你的呀?” “我……我在蓬莱的藏书阁里面看到的,而且,这是所有修仙者都知道的事情呀。” “哎,可怜的小仙子,你怎么能全部相信书上写的那些东西呢?那都是糊弄你们人类的,毕竟涅槃这种事情是专属于我们妖兽的秘密,怎么能够让你们人类知道?” “这么说,我们人类全都被骗了?” 卫襄脑子缓慢的转了几圈,总算反应过来了,但是心底却涌出一种很荒谬的感觉, “这么说是你们全体妖兽做了一个局,蒙我们人类吗?” “你要这么说呢,也可以,反正我们妖兽和你们人类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能一条心的,尤其是你们人类总是千方百计想要知道妖兽的秘密,然后对我们妖兽下手,哪个妖兽会傻到把自己的秘密写出来给你们呢?” 白衣少年依旧是笑着的,但是说出来的这话,却是有些不中听。 卫襄这人虽然有些时候粗心大意,但是也有些时候感觉格外灵敏,立刻就察觉到了小白猫的态度和之前有了天壤之别。 所以她就干脆省去了原本要问的那些废话,直接问道: “好了,你们这些妖兽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那你现在只告诉我,朱雀的涅槃是怎么样的?人类是否也能像朱雀这般涅槃?” “朱雀是妖兽,人类是人类,即使能够涅槃,又怎么能够一样呢?而且据我所知,一般的人类不可能涅盘,死了就是死了,绝对不能有重生的机会,除非是你们人间的那些佛门弟子。” “佛门弟子?”卫襄微愣,神情很快又平静下来,渐渐淡漠下来:“我懂了。” “你懂什么了?”白衣少年郎依旧笑眯眯地问道。 卫襄嘲讽地笑了笑:“我是人类,你是妖兽,我懂什么,跟你说了你信吗?” “你……” 白衣少年郎脸上的笑容终于敛去,先前神情间的那一丝骄傲得意也在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看来他还是得意的太早了,让眼前这个女人察觉到了他的心思。 但此时的卫襄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没有必要去揣摩小白猫的心思了。 就冲着这家伙说出来的那句人死了就死了,绝对不可能有重生的机会,也能看得出来,这家伙并不是什么都知道,所谓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腹藏乾坤无所不知,肯定也是有夸大的嫌疑。 倒是这佛门弟子的涅槃一说,需要好好的研究一番了。 心中主意一定,卫襄就挥手打开了结界,直接跟朱云开始谈条件: “我要带走你的这只朱雀一段时间,说吧,要怎么样你才能答应?” “你要带走我的镇魂兽?” 朱云吃了一惊,很想立即拒绝,但是对着卫襄这个他曾经心生爱慕的姑娘,还真有点开不了口。 他犹豫再三,才斟酌着开了口: “卫仙子,想必你也知道镇魂兽对于主人的意义,我也不是说小气,不想把它借给卫仙子一段时间,只是现在它已经化作了人形,是有自己的灵魂和意志的,愿不愿意全在她自己,并不在于我。” “这样啊,那这个很好办。” 卫襄转头看着自己身边俏生生的红衣小姑娘,朝着她伸出了手,手掌心托着一把散发着金色光芒的神明碎片: “只要你跟我回东海一趟,我保证,这些就都是你的。” “这是,这是……神明出生之时的神明之气碎片!” 虽然卫襄没有说这是什么,但是身为妖兽,对于这种能够让自己灵力暴涨的东西,还是有着天然的辨认能力,圆圆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旁边的白衣少年郎满脸惊讶的看着卫襄,声音有点儿发抖: “你,你居然还有这个东西?!” “我为什么不能有?儿子是我生出来的,我还不能给自己留点儿神明碎片啊?” 卫襄鄙夷的看了一眼瞬间失态的白衣少年郎,一回手又将他打回了原形,扔进了混元鼎: “但你休想再打我手中这些碎片的主意,胖胖对你已经够好了,再敢贪图别的,小心我让你恢复原样!” “……小仙子你不能这样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用完就扔!” 混元鼎里传出小白猫愤怒的咆哮,但是卫襄再一挥手,连这点儿咆哮声也传不出来了。 “小姐姐怎么回事啊?他做错了什么?” 胖胖在旁边看到了,有些不解的问道。 “没事,只是我看他有些累,送他回去休息。” 卫襄笑眯眯的拍了拍胖胖的脑袋以示安慰,不忍心伤了她这颗善良的心。 虽然这会儿卫襄还无法确定小白猫刚才那诡异的态度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很显然这家伙已经藏了别的心思,既然是这样,还是严加看管比较好。 安慰完胖胖,卫襄就将话题又扯了回来,将手心里的神明碎片晃了晃,一阵光华流动,几乎晃花了红衣小姑娘的眼睛: “怎么样?到底要不要跟我走?其实你要是跟我走,得到这些神明碎片,你的能力会大大增强,对你主人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你觉得呢?” “我……” 红衣小姑娘听了颇为心动,咬了咬嘴唇,转头看向朱云,神情间满是祈求: “主人,要不我跟着小姐姐去吧,走一趟回来,对我们大家都好……” “算了,你想去就去吧,有你妹妹留下来,就够了。” 自己的镇魂兽这个模样,心里面想什么,朱云这个主人还能不明白? 既然自己的镇魂兽这么有上进心,他也只能无奈地答应了。 至此,大家皆大欢喜,卫襄喜滋滋地将红衣小姑娘收进了混元鼎中,准备即刻带走。 唯有从头到尾得被当成看客晾在一边的松陵子颇有意见: “小仙子呀,我觉得咱做人不能这样,你上次来我们北海把我们的火源秘境弄丢了,现在还没还给我们,我觉得这样让我们有点儿对不起祖师爷呢……” “所以呢?” 卫襄一眼就看穿了老头儿想讨价还价的心思,双手抱在胸前,挑着眉毛问道。 松陵子虽然觉得自己这把年纪说出这种讨价还价的话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为了宗门的发展,还是硬着头皮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所以我说,你想带走我徒儿的镇魂兽也不难——你把我们的火云秘境还给我们就行。” “还给你们就行?大叔你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在难为我卫襄?” “为难?” 松陵子瞅着卫襄这副态度,不由得也有点儿生气, “是你先来为难我们的好吧,我当初是让你帮我去火云秘境中寻找真相,可我没说让你们把它连锅端呀。现在你把他们弄得无影无踪,我就算是死了,到了地下也无颜见列祖列宗呀!” “我呸!” 卫襄神神情傲慢地呸了一声,态度越来越横: “当初我要是不替你们进去那一趟,你们火云宗早就乱了,现在倒是跟我算的这么清楚了。不过你想要你们的火云秘境也行,那你就跟我走一趟东海,看看你们的祖师爷愿不愿意跟你们回来。” “我们的祖师爷?” 松陵子大惊失色: “卫仙子你居然连我们的祖师爷也给惊动了?我,我……祖师爷,不肖子孙对不起您老人家啊!” 松陵子难以想象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连祖师爷都给气的活过来了,内心惊骇之下,直接就痛哭失声。 朱云一看自己的师父哭成这样,连忙上前安慰,卫生却是瞅也没再瞅老头儿一眼,直接端着混元鼎就朝外走去: “好吧,你慢慢哭吧,我走了,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来东海见你们的祖师爷吧。” “不!” 前一刻还痛哭流涕的老头儿顿时就不哭了,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揪住了卫襄的衣角: “我要去看祖师爷,带我走!” “这就对了嘛,来来来,提前把宗门事务交给你徒弟,让他适应一下宗主大人的辛苦,你也出去散散心,看你老人家也辛苦这么多年了,多不容易。” 卫襄低头拽回自己的衣角,很满意的点点头。 松陵子:……他怎么觉得自己有点进了圈套的感觉呀? 可偏偏这个圈套事关祖师爷,他不钻也得钻。 罢了罢了,就跟着这小祖宗跑一趟吧,他就不信自己这把老骨头还能有什么利用价值。 从东海往北海来的时候很快,回去的时候更快,辰光不用卫襄多说,就将空间之门打开了。 一行人很快就又回到了蓬莱,将德山老头儿唬了一跳: “你不是去北海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觉得这事很有难度不干了?” “那哪能啊,你徒弟我别的不会,耐心还是有的。” 卫襄笑嘻嘻地将跟来的松陵子推到了德山老头面前: “我把北海火云宗的宗主带来了呢,你是掌门,他是宗主,你们刚好可以切磋切磋当家作主的心得。” “你!” 北海的火云宗,德山老头自然也听说过了,可这哪有把人家宗主直接给带来的啊? 德山老头高度怀疑徒弟这又是把人给强行抓来的。 他将小徒弟扯去了一边悄声问道: “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把人家给抓回来的?他们那边会不会万里迢迢来咱们东海寻仇?” “寻仇那不会,这老头儿是自愿跟来的,再说了他徒弟还要娶我的那只狐狸精呢,他们火云宗不敢得罪我!” 卫襄说着,将声音又压低了一些,附在师父耳边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我把这老头儿带到咱们蓬莱呢,主要是因为这老头儿还有用处,师父你可千万把人给我看好了,可千万别让这老头儿溜了!” “行……唉,不对呀,那我把人给你看住,那你干什么去?” “我嘛,我要去须弥山一趟,找真一大师聊聊有关涅槃的事情。” “涅槃?佛门的确是有一些死后涅槃的传说,但是那老和尚现在还是那副样子,一时清醒一时疯癫的,你去了他一看见你,铁定受不了这刺激。” “那没关系呀,我可以多给他拍两张镇魂符,帮着他的情绪稳定下来。再说了,现在落尘已经把我给忘光了,那老和尚再怎么样不待见我,也不至于跟我死磕的。” “哦,你这话说得很是,也罢,你自己去吧,那老和尚要是再敢打你,你回来告诉师父,师父替你出气。” “多谢师父。” 卫襄刹那间感觉到了久违的关心,感动的不得了。 感动完了很快跟师父告辞了,揣着混元鼎,带着尉迟嘉直接往须弥山的方向去了。 蓬莱山间,外出归来的莱芜和芜青刚好抬头,望见了他们的身影远去,莱芜不由得摇头叹息: “尉迟嘉这好好的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如今日日跟在卫襄身后,毫无作为,毫无主见,实在是……丢人!” “莱芜师兄的意思,是觉得他对襄襄这般好,丢了你们男人的脸吗?” 芜青听得师兄这般抱怨,含笑问道。 “这……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他也是个上好的修仙苗子,如今这般毫无作为,实在是可惜。” “可不是,人家这般毫无作为,现在也是神明之身了呢,师兄可曾羡慕?” “羡慕?我羡慕他做什么,修仙之路说到最后,还是须得一步一个脚印,才能走得踏实,走的长远。” “师兄说的也对。” 芜青点头附和,但是望着消失在天边的那两个小黑点,她的言语间还是意味深长: “但是对于我们女子而言,这样的人,实在是梦寐以求,却又千载难逢。” 梦寐以求,千载难逢…… 莱芜沉吟片刻,脑子里有个地方豁然开朗,犹豫再三,试探着问道: “芜青师妹,也想要这样一个人在身边,是吗?” 第595章 死而后生 “我啊……”芜青望着天边散去的云,笑了笑,“我都这把年纪了,已经不是豆蔻年华的少女了。” 芜青的微笑里带着云淡风轻,莱芜一时看得有些呆。 直到芜青轻拂衣袖,翩然离去,他才猛然想起来,这到底,是想要有这样一个人,还是不想要啊? “茫茫碧波间……仙山一片片……” 卫襄站在云端,望着远处海雾缭绕的那座须弥山,脑子里冒出这么一句不伦不类的诗句来,遂念出来附庸风雅一番。 窝在混元鼎口看热闹的辰光胖胖小白猫朱雀等人齐齐翻了个白眼,对卫襄这种胸无点墨还要附庸风雅的行为表示鄙夷。 唯有尉迟嘉已经完全习惯了拍卫襄的彩虹屁,在一旁眼神温柔地看着卫襄,出声夸赞: “襄襄这诗很是应景呢。” “嘁。” 卫襄还没说话,混元鼎里的小白猫就不屑地发出冷哼: “有些人啊,自己老婆放个屁都是香的。” 但是此等言论立刻就收到了尉迟嘉的一记眼神杀,一道金光闪过,挑事儿的小白猫就变成了一只黑猫,跌落回了混元鼎中。 “有些人最近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你们说是不是?” 尉迟嘉笑微微地看着混元鼎口剩下的那些脑袋,淡淡地说道。 “啊,那个,猫小白真不是人!” 辰光很灵敏的做出反应,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缩了回去。 胖胖和朱雀一看不好也溜了,混元鼎里的这群货,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尉迟嘉这才将目光放回卫襄的脸上,却发现卫襄看着须弥山的眼神,颇有些复杂。 “襄襄,是近乡情怯吗?” 尉迟嘉这一次却没有吃那个小和尚的醋,而是大方又坦然地牵过卫襄的手问道。 反正是那个懦弱的小和尚自己选择忘记的,襄襄是不可能对他再有半点别的心思的。 卫襄在尉迟嘉这样温柔的目光里点点头: “有点儿。刚才在师父面前,其实我是说了大话的,毕竟从前我们,和真一大师闹得那么不愉快……” “没关系,有我在,再大的不愉快,也会变成愉快的。” 尉迟嘉揽着卫襄的肩头,轻轻地抱了抱她,然后牵着她的手朝着海边落了下去。 被海水冲刷了无尽岁月之后的须弥山,海滩全都是细细的鹅卵石,昭示着这里也曾是陆地,这里也曾发生过沧海桑田的变迁。 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和尚如同往日的任何一个清晨一样,在晨雾里肩挑双桶,从海边走过,从另一边的山头挑水给师父喝。 和尚的身影稍显单薄,但是跟从前比起来,身量又已经长高了许多,背影也有了成年男子的坚实挺拔。 卫襄在远处看着,百感交集。 要是从前,她一定是会欢天喜地的跑过去,在和尚的光头上拍了两下,然后比划着看看他到底是长高了几寸,但是现在,卫襄选择从他身边悄悄溜走。 她已经害死过落尘一次了,她不能再害他第二次了。 卫襄在远处的晨雾中毅然隐去身形,和尉迟嘉朝着山上的佛殿而去。 而肩挑双桶的和尚似乎心有所感,朝着空空荡荡的雾气中看了一眼,身形陡然一个踉跄,肩头的双桶几乎要跌落在地。 虽然他及时稳住了身形,但桶里的水还是洒了出来,落在海边的细沙上,很快消失无踪。 和尚垂眸望着地上水痕消失的地方,过了许久许久,忽然扔了肩上的水桶,任凭那满满的两桶水全都倾覆在地,很快消失不见。 他坐在地上,双手抓起曾经被水浸湿过的沙子,再眼睁睁地看着它们从指尖一点一点消失不见,最后伏地呜咽起来。 曾经没有抓住的东西,再也不可能抓住了。 山间宏伟的佛殿中,只有真一大师一个人孤零零地盘腿坐在佛祖面前诵经。 卫襄很有耐心地站在一旁,直到他诵完了一遍心经,才走进了大殿内,并且可以加重了脚步。 果然,脚步声很快就惊动了老和尚,他转过身来,然后不出意料地,在看见卫襄的一刹那变了脸色。 “妖女,你还有胆子来!” 真一大师霍然起身,一双浓眉竖得像是两杆随时能杀人的利剑。 但是这幅佛前金刚的凶相,已经吓不住卫襄了。 她笑嘻嘻地走过去,对着真一大师双手合十行了个礼: “好久不见,大师可好?从前我只觉得大师你不喜欢我,现在看来,大师您倒是时时刻刻把我放在心头呢,不然也不能这么多年不见,一眼还能认出我来!” “胡说八道!你这个蛊惑人心的妖女,再敢扰我佛门清净,我必不容你!” “不敢不敢,我怎么敢扰佛门清净呢?大师尽管放心便好,我卫襄如今有夫有子,已经不惦记你们须弥的小和尚了。” 卫襄张口就直直地往真一大师的心尖儿上戳,笑眯眯的神情看起来颇为欠揍。 但这样的话对真一大师来说明显是管用的,真真是说到了他的心坎儿上。 他为什么不待见这个妖女?还不是因为自己那不争气的徒弟。 虽然这么多年徒弟看起来似乎是忘记了一切,一副清心寡欲一心向佛的样子,但是十几年过去,修为还是未有寸进,已然说明了一切。 此时卫襄这么说,倒真是让他冷静了几分。 这个妖女既然敢承认曾经觊觎他徒弟,那么必定是放下了,再加上她现在已经嫁了人……想必徒弟是一定会死心的吧? 如此想着,真一大师心头忽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要不要把徒弟叫过来,让他亲眼看亲耳听,然后彻底死心呢? 卫襄看着面前皱眉思索什么的真一大师,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但只要他没因此而犯那疯癫的毛病,那便说明接下来的事情,还是有戏的。 卫襄想了想,便开口打断了真一大师的沉思,直接说明自己的来意: “大师也不必猜疑我们此次前来须弥的目的,我跟大师直说吧,我想向大师讨教一些涅槃之事。” “涅槃?” 真一大师的思绪被拉了回来,警惕地看着卫襄: “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也想找扶桑神木那里的重生之力?” “重生之力?不,我对重生之力没有兴趣,我只是想找一些……你们佛门对于涅槃的传说。” “你这次来真的就只有这点儿目的?” 虽然卫襄说的很认真,但是老和尚仍然眼神警惕地瞪着她,唯恐她是借着这个借口来对自己的徒弟坑蒙拐骗。 看来这老和尚还是那么不好糊弄呀。 卫襄在心里默默感叹,于是拿出了自己最虔诚的一招—— 她干脆扑通一声跪在佛像面前,举起右手发了个誓: “我卫襄以性命起誓,我只想向您请教涅槃一事,对于令徒,绝无半点玷污之心!” “住口!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妖女!” 耳中听得“玷污”这样的词儿,老和尚顿时怒了,大喝一声谴责道。 但不得不承认,他嘴上虽然在谴责,心里却觉得乐开了花。 既然这妖女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都拿命起誓了,那想来是对他的徒弟再没什么邪念了。 所以老和尚面儿上生气,暗地里心态缓和了许多,朝着卫襄做了个请起的手势,言语间颇有些慈眉善目的佛陀之相: “既然你如此诚心,那好,你跟我来,我们慢慢谈。” “好。”卫襄利利索索地爬起来,跟在老和尚的身后出了门。 须弥山占地不大,雄伟的佛殿是山间最亮丽的风景,站在大殿之外,一眼便能将山上山下的一切风光尽收眼底。 山间的一条青石小道上,年轻的和尚挑着水一步一步走上来。 真一和尚转头看了卫襄一眼,径自朝前走去。 而他走去的方向,不偏不倚就和山下上来的年轻和尚相对。 合着这老和尚还是想考验她一下啊。 卫襄笑笑,牵紧了尉迟嘉的手,跟了上去。 三人与年轻和尚越走越近,最终在狭窄的山路上迎面而立。 “师父有贵客来?” 年轻的和尚放下水桶,双掌合十朝着三人见礼。 “嗯,为师身后这两位便是蓬莱门下的卫仙子和她的夫君,你来见过吧。” 也不知道真一和尚是不是真的不怕伤害到他徒弟的心,一本正经的介绍道。 但他面前的年轻和尚也只是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再次躬身之时,语气和神情一般平静无波: “须弥门下落尘,见过卫师姐,见过仙长。” 卫襄抬头凝视着面前曾经熟悉的这张脸,愣怔片刻,也终究是面不改色地躬身还礼: “落尘师弟有礼了。” “落尘还有事在身,师父和师姐请便。” 再抬起头的时候,年轻和尚已经重新挑起了地上的水,点头向他们作别。 卫襄也微不可察地点点头,算是告别。 两人很快擦肩而过,听着落尘走远的脚步声,卫襄连头都没有回一下,似乎她真的从来都不曾认识他,也从来都不曾出现过在他的年少时光里。 至此,真一和尚总算是放了心,向来严肃的脸上也有了几许笑容: “如此甚好,我们走吧。” 卫襄想了想,便开口打断了真一大师的沉思,直接说明自己的来意: “大师也不必猜疑我们此次前来须弥的目的,我跟大师直说吧,我想向大师讨教一些涅槃之事。” “涅槃?” 真一大师的思绪被拉了回来,警惕地看着卫襄: “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也想找扶桑神木那里的重生之力?” “重生之力?不,我对重生之力没有兴趣,我只是想找一些……你们佛门对于涅槃的传说。” “你这次来真的就只有这点儿目的?” 虽然卫襄说的很认真,但是老和尚仍然眼神警惕地瞪着她,唯恐她是借着这个借口来对自己的徒弟坑蒙拐骗。 看来这老和尚还是那么不好糊弄呀。 卫襄在心里默默感叹,于是拿出了自己最虔诚的一招—— 她干脆扑通一声跪在佛像面前,举起右手发了个誓: “我卫襄以性命起誓,我只想向您请教涅槃一事,对于令徒,绝无半点玷污之心!” “住口!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妖女!” 耳中听得“玷污”这样的词儿,老和尚顿时怒了,大喝一声谴责道。 但不得不承认,他嘴上虽然在谴责,心里却觉得乐开了花。 既然这妖女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都拿命起誓了,那想来是对他的徒弟再没什么邪念了。 所以老和尚面儿上生气,暗地里心态缓和了许多,朝着卫襄做了个请起的手势,言语间颇有些慈眉善目的佛陀之相: “既然你如此诚心,那好,你跟我来,我们慢慢谈。” “好。”卫襄利利索索地爬起来,跟在老和尚的身后出了门。 须弥山占地不大,雄伟的佛殿是山间最亮丽的风景,站在大殿之外,一眼便能将山上山下的一切风光尽收眼底。 山间的一条青石小道上,年轻的和尚挑着水一步一步走上来。 真一和尚转头看了卫襄一眼,径自朝前走去。 而他走去的方向,不偏不倚就和山下上来的年轻和尚相对。 合着这老和尚还是想考验她一下啊。 卫襄笑笑,牵紧了尉迟嘉的手,跟了上去。 三人与年轻和尚越走越近,最终在狭窄的山路上迎面而立。 “师父有贵客来?” 年轻的和尚放下水桶,双掌合十朝着三人见礼。 “嗯,为师身后这两位便是蓬莱门下的卫仙子和她的夫君,你来见过吧。” 也不知道真一和尚是不是真的不怕伤害到他徒弟的心,一本正经的介绍道。 但他面前的年轻和尚也只是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再次躬身之时,语气和神情一般平静无波: “须弥门下落尘,见过卫师姐,见过仙长。” 卫襄抬头凝视着面前曾经熟悉的这张脸,愣怔片刻,也终究是面不改色地躬身还礼: “落尘师弟有礼了。” “落尘还有事在身,师父和师姐请便。” 再抬起头的时候,年轻和尚已经重新挑起了地上的水,点头向他们作别。 卫襄也微不可察地点点头,算是告别。 两人很快擦肩而过,听着落尘走远的脚步声,卫襄连头都没有回一下,似乎她真的从来都不曾认识他,也从来都不曾出现过在他的年少时光里。 至此,真一和尚总算是放了心,向来严肃的脸上也有了几许笑容: “如此甚好,我们走吧。” 第596章 前往修罗界 “噗!” 一听卫襄这话,尉迟嘉还没做出反应,在旁边旁听的小白猫就再也忍不住笑喷了。 它捂着鼻子很是欠揍地对卫襄发出无情的嘲笑: “你这话也太蠢了,人家凤凰涅槃只是一个佛门隐喻的故事,说的是想要涅槃重生,须得放下万般仇怨,历经脱胎换骨之痛,可不是用火烧,人家凤凰神鸟天生司火,你家朝阳公主也是司火吗?所以你说话还是要动动脑子的,别最后救不了人,还把你家朝阳公主也给赔进去!” 当然,小白猫既然敢对卫襄发出此等嘲笑,也是做好了被打的准备的,噼里啪啦一顿说完,就打算钻回混元鼎。 可卫襄这回也没恼,也没气,只是以最快的速度在小白猫逃逸以前将它捉在了手心里,非常镇定而平静地问道: “照这么说,你是知道这本佛经讲了什么的是吧?” “算,算是吧……” 卫襄好死不死地捏住了小白猫的脖子,小白猫顿时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一边翻白眼儿,一边颤抖地回答道,并且在心中对卫襄这出手如电的速度表示了震惊。 这女人,从前还只是灵力比别人高了些,现在可好,样样都进步了啊…… 不过卫襄也没给小白猫多余的思考空间,手上又用了些力气,阴恻恻地问道: “既然早就知道了,那一直在旁边看笑话,瞒着不说,又是在盘算什么?还是想要以此和我交换什么条件?” “是,是……”小白猫觉得自己要窒息了,挣扎着求饶,“你先……先放放……我们……慢慢说……” “放开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给我记住,你要是再敢在我面前耍花招,就给我滚蛋!别以我不知道你这段时间一心想要搞事情!” 卫襄手指稍微松了松,疾言厉色地说道。 小白猫连连点头: “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其实它也不太怕卫襄对它怎么样,但是它非常害怕卫襄让它滚蛋,毕竟它的目的还没有达成,怎么能就这么离去呢? “哼,反正你给我记住,要是你真的把我给惹毛了,就算你是世所罕见的乾坤兽,我也一样会让你灰飞烟灭!” 卫襄冷哼一声,随手一丢,将小白猫扔在了旁边的山石上。 “哎呦!” 小白猫的臀部恰好就碰在了山石上,发出一声弱弱的惨叫,整个背部都拱了起来,全身炸毛地盯着卫襄,唯恐卫襄再对它出手。 至于张口把卫襄给吼死什么的,它是想也不敢想了,谁让这女人现在已经强得变态了呢?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来源于妖兽的手段其实都是渣渣。 卫襄则是瞥了小白猫一眼,坐回了原地,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一张搜魂符在小白猫面前晃了晃: “说实话吧,不然,我定然会将你的识海再次扒得干干净净,连条底裤都不会给你剩下!” “哎呀小仙子,你这是做什么,咱们有话好好说,还有女孩子在呢,你说这话多让人不好意思……” 小白猫知道卫襄是在威胁它,但没想到卫襄说话这么红果果,白色的皮毛上泛起可疑的红色,朝着旁边看热闹的胖胖和朱雀看了一眼。 就是这么一眼,让卫襄忽然之间就感觉到了不寻常—— 小白猫这一眼,到底是看胖胖,还是看那只朱雀? 只是看着依旧有些憨头憨脑的胖胖,和单纯无知的朱雀,卫襄将这点儿疑问按了下去,再次斥责小白猫: “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机会就这么一次,要是错过了,我是绝对不会给你第二次的!” “是是是,我这就说,不过小仙子,咱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借一步?你想借哪儿去啊?” “咱们去结界里说吧。” 小白猫再次化身成为翩翩少年郎的模样,在原地结出了一个结界。 卫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胖胖,最终拉着尉迟嘉进入了结界中。 结界中,小白猫确定外面听不到他们的谈话,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跟卫襄说道: “小仙子,其实这件事我早就想跟你说了,但我怕你说我负心什么的……” “负心?”卫襄一听这话,就大概猜出了小白猫想说什么:“你的意思是,你又有了新的心仪对象?” “也不算是新的心仪对象吧……你也知道,我一直以来追逐的伴侣,就是和我一样拥有强大血脉的妖兽……其实也不是我对胖胖负心,而是胖胖一直对我这样的态度,我也很伤心,我这样的一只神兽,总不能一棵树上吊死吧,我总得找个雌性给我生儿子……” 白衣少年郎期期艾艾地将自己的意思表达了出来。 卫襄看着面前姿容翩翩的白衣少年,沉默了许久。 人间的渣男她见得多了,但是这样的渣兽,她还真是不多见。 眼前的少年如同人类的少年一般样貌,一般拥有青春的容颜和慕艾的春心,但是,他却始终没能学会人类的情意。 身为妖兽,他从本质上就不曾有过“一心一意”这种概念,他的本能只不过是繁衍后代,传承血脉,仅此而已。 或许中间他曾经因为胖胖在崇明界对他的善良而心有愧疚,学会了那么一点点“知恩图报”的皮毛,可这一切,根本就抵不过他妖兽的本能。 所以此刻眼前这个上古的神兽能因为这一点在她面前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她是不是还得感动一番? 卫襄心中一片凉意,但又觉得莫名庆幸,庆幸无辜的胖胖自始至终都没有被这个虚情假意的家伙打动,就算此时这个家伙变心,也不会太过于伤心。 想到这一点,卫襄刚刚的那点儿愤怒也很快就释然了。 她的胖胖,可和眼前这个满脑子只是生儿子的兽类不一样,胖胖值得这个世上最好的人,小白猫移情别恋,结束对胖胖的纠缠,也算是好事一件。 心中计较已定,卫襄漠然地看了小白猫一眼,说道: “能够不再被你纠缠,也是胖胖的福气,但你跟我说这些,算是你的条件吗?” “当然也算,只不过……我还有一事相求。” 白衣少年郎的头垂得更低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最终还是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 “我想你能不能帮我问一问,朱雀的意思……” 朱雀的意思…… 卫襄没等小白猫把话说完,就彻底明白了他的意思。 而在火云宗密室中,小白猫看到朱雀化作人形以后两眼放光的模样,此时再次从卫襄的脑海中涌现出来,历历在目。 “原来如此。” 先前的那点儿猜疑,此刻完全印证,原来眼前的这个翩翩少年郎已经找好了下家。 而卫襄对小白猫的耐心,在此刻彻底耗尽。 “你的条件,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 卫襄笑微微地说道,就在眼前的少年郎抬起头,眼神希冀地看着她的时候,将手心里攥了多时的搜魂符拍在了少年郎的脑袋上: “但我觉得,你不值得。” 白衣少年郎的惊喜僵在了脸上,下一刻他就重新化身成了一只白猫,蜷缩在了卫襄的脚下。 小白猫识海中的一切再次被卫襄看得连底裤都不剩,而看完之后的卫襄,轻蔑地冷哼一声: “果然,这个禽兽根本就不值得。” 小白猫脑子里所谓的办法,其实特别简单,就是让朝阳公主出家为尼,舍身佛门,从此以后一心向佛,或许能在圆寂之后涅槃重生,将自己的灵魂与修罗界那名女子的灵魂彻底分开。 但若能舍得朝阳出家,卫襄又何必如此为难? 所以小白猫脑海中所浮现的这一切,对卫襄来说半点价值都没有。 结界散开,卫襄拎着小白猫重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咦,它这是怎么了?” 或许是因为小白猫这几日的刻意讨好,单纯的小朱雀对小白猫的印象还不错,看见小白猫这副可怜的样子,开口问卫襄。 “他惹我不高兴了,所以被我给打了。同样的,你们也不要惹我不高兴,不然你们也一样会挨打。” 卫襄凉凉地看了朱雀一眼,像是扔一只死猪一样将小白猫扔进了混元鼎。 朱雀瑟缩了一下,闭上嘴什么都不敢说了。 这女人这些日子态度都很不错,让她差点儿忘了这女人其实也是个凶神恶煞的主,何必招惹呢? 而卫襄又重新坐在了山头上,继续自己的发愁。 朝阳现在是个凡人,她总得想办法让朝阳今生摆脱那个修罗界女子的影响,而不是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来世之上。 即使出家为尼,修行一世,到了最后圆寂,能够涅槃重生的,也万中无一。 她是不可能让朝阳为了这点儿微弱的希望赌上一生幸福的。 想来想去,卫襄只好认命地重新捧起了那本佛经。 然后将佛经放在双掌之间,闭上眼睛开始用灵力去感应这本佛经。 既然看不懂,那便用心去感觉一下,毕竟她现在也是神明之体了,总不至于连一本书中所要表达的这点儿念力波动都感觉不出一丝半点儿。 但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总是冷酷的。 卫襄又坐在山头和尉迟嘉一起感应了一天一夜,也没有半分头绪。 眼前总像是笼罩着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气,明明知道书中的真相就隐藏在那团雾气之后,却无论如何都看不到。 卫襄睁开眼睛,有些烦躁的将佛经扔在了地上: “这到底什么破书呀?会不会是真一那老和尚还在记恨我,用这本破书来蒙咱们的?” “襄襄莫急,既然这本佛经我们参悟不透也带不走,那不如我现在就将它临摹下来,带回去给师父和轮回镜灵他们看看,或许他们能从中看出一些东西呢。” 尉迟嘉耐心地将地上的佛经捡起来,跟卫襄商量道。 卫襄顿时就在浑浑噩噩中看到了一道曙光,跳了起来,看着尉迟嘉的眼神闪闪发光: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抄,我们现在就把这本书抄下来带走!” 没错,老和尚只是说不能把这本佛经带走,但是并没有说不能把这本佛经的内容带走。 更何况佛门宏大,应该也是希望佛法弘扬天下的,对吧? 老和尚一定不会有什么异议的,卫襄心安理得地安慰自己。 但是卫襄盘算的很好,现实却又给了她当头一击—— 无论她和尉迟嘉用哪种方法去临摹,那原本规整圆润的字迹描摹出来之后,就如同鬼画符一般,杂乱无章,怎么样都让人看不懂。 甚至在他们生出描摹这个想法之后,这些字迹在他们脑海里的印象也越来越模糊,即使凝住所有心神,也不能完全的想起来所有的笔迹。 这让卫襄和尉迟嘉齐齐感到悚然心惊—— 这就是佛门最深厚的力量吗?以他们的神明之体居然都无法将这本书的内容带走,那这本书里到底隐藏了怎样惊天的秘密? 山间的晨风掠过,翻起残旧的书页,在风中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年轻的和尚踏着晨雾路过,看到晨雾中蓝衣女子手持经书,神魂怅惘的模样,再也挪不动脚步。 尽管佛音就在耳边时刻徘徊,他还是遵从自己的本能,走了过去。 他在尉迟嘉沉沉目光的凝视下,毅然决然从女子手中拿走了经书,翻开来看了一遍,然后面容慈悲的解释道: “卫师姐,这本书所讲的并非凤凰涅槃,而是人间的一句话,置之死地而后生。” “置之死地而后生?难道是说,我的朝阳就必须要经历一趟生死,才能斩断与那个灵魂之间的羁绊吗?” 卫襄恍惚间忘了自己并没有跟落尘说过前因后果,就这么直白地问道。 落尘却仿佛知道所有的前因后果一般,笑着对卫襄点头: “没错。一个人如果不能有死而后生的勇气,又如何能够解得开这世间最深重的牵绊?两个灵魂纠缠在一起之时,必定有一方是抱着必死的信念,而被纠缠上的这一方,只要信念弱上一点点,便再无斩断的可能。” 年轻和尚的声音柔和而轻灵,面庞神圣如佛,从前那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在他身上也几乎看不出影子来。 但是卫襄在凝望他片刻之后,眼眶忽然就红了。 “落尘,落尘啊……” 她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忘了啊,他已经把什么都忘了啊。 前世将命都给了她的人,这辈子,又来救她了。 第597章 舍身平怨 卫襄从须弥山离开的时候,晨雾还未散去,但是倚仗着神明之体的优势,落尘的那些话也足以让她明白,真正的涅磐重生是怎么一回事。 跟那个修罗界的女子比起来,朝阳自出生以后,就太过顺利,即使是被修罗界的那个女子如此对待,性格上也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改变。 什么一往无前的勇气,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念,对朝阳来说都是不存在的。 即使她能为朝阳铺好一千条一万条路,也抵不上朝阳自己内心的强大。 卫襄焦躁不堪的内心终于平静下来,她决定回去之后就跟师父辞行,前往长安。 只是于海上的薄雾中回首的刹那,望见山间那个年轻和尚孤零零的身影,卫襄心头的难过依旧如同翻山倒海一般袭来。 “尉迟嘉……我总觉得,他并没有忘记从前……而我,却是用我们所有的从前,换了这一丝感悟……是我对不住他。” 卫襄低低地说完,满眼的忧伤再也遮挡不住。 “卧槽,快回去,这女人现在说这话,简直就是在找死,尉迟嘉一定会吃醋发飙的!” 刚刚醒过来,准备出来看看热闹的小白猫,刚探了个头,就听见卫襄这么说,赶紧又窜了回去。 胖胖和朱雀一听,也准备逃跑,但是两人支起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到尉迟嘉发飙。 往日里的醋坛子大魔王,此时听到自己的妻子说出这样疑似怀念从前的话,并没有生气,也没有愤怒。 曾经的那个小和尚,纵然有千万分不是,也曾送给了襄襄一件万佛衣,而在前世,也正是那件万佛衣,护佑着他跋涉千里,最终将襄襄的骨灰送归语凝海,最终得来这一线重生的机会。 所以他今生纵然是对小和尚种种防备警惕,却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对他下手。 此时感受到卫襄心里的难过,他也并没有曾经看到她和落尘在一起相处时那般的嫉妒—— 襄襄已然与他成亲,为他生子,而落尘,注定了只是他们漫长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还有什么好嫉妒的呢? 真要说嫉妒,应该是那个假装忘却一切的小和尚嫉妒他才对。 尉迟嘉就这样在心里说服了自己,然后伸手将卫襄揽入了怀中,在海上的晨雾中温柔地抚摸她的头顶,开解她的悲伤: “从前的那些事,并不能都怪你,落尘他生来就是佛门中人,遇见你,或许只是他的一次劫难,如今他自己已经渡过去了,襄襄也该放下才是。” 或许是尉迟嘉的声音带着某种魔力,又或许是尉迟嘉说这话的确有道理,卫襄听了尉迟嘉的开解,心情陡然好了很多。 她在尉迟嘉怀里抬起头,最后望了一眼须弥山。 年轻的和尚已经转身离去,僧袍在林间轻轻飘摇,仿若人间的一切,已经和他再也没有关系。 “放下……他已经放下了,我也的确应该放下了……” 尉迟嘉说得对,遇上她,是落尘成佛路上的一个劫,现在这个劫落尘已经渡过去了,她若是再念着不放,说不定又是害人害己一场。 须臾之后,一蓝一紫两道身影翩跹地往蓬莱方向而去,很快消失在海天之间。 走在山间的年轻和尚这才回头看了一眼空茫茫的海面,眼底的平静龟裂四散,又于波澜涌动之间重新平复。 “如何,可曾死心了?” 老和尚从山间走出,将徒弟所有的情绪变化都尽收眼底,最终问出这句话之时,还是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疾言厉色。 但是落尘的眉宇间却再也没有了从前的那缕淡淡的愁绪,他的目光平和,笑容安静,朝着师父双手合十行礼: “多谢师父一直对我百般提点,如今徒儿已然知道,自己要走的,是什么样的一条路了。” “什么路?” 老和尚顿时紧张起来,难不成徒弟到现在都还不死心? 但是徒弟的神情看起来又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落尘没将师父的紧张放在心上,他回头看着远处的苍茫大海,如同看着自己那迷迷茫茫的前半生。 而天边破云而出的一轮红日,正如他此刻心头亮起的那盏灯。 海上朝阳耀眼的金光穿透朝雾,落在他的身上,千条万缕的佛光在他身上一丝一丝地聚拢。 “师父,我一直以来,总以为身为佛门弟子,只有四大皆空才能有所成,所以我痛恨自己的六根不净,却又无能为力,日日煎熬,却又不甘不愿。但如今,我决定不再为难自己。惦念便是惦念,忘不了便是忘不了,我不求我自己凡心尽去,但求我心中有佛,人生无悔。她于我来说,已经是人生远行客,永远不会停留在我身边,但我却甘愿成佛,只为将来在这人世间,能够看她平安喜乐。” “这……这不可能!你既忘不了,又如何能成佛?” 老和尚骇然地看着自己徒弟身上越来越明显的佛光,惊讶之下根本不能相信—— 之前那么多年,徒弟的修为毫无寸进,固然是因为他内心不甘,六根不净,可此番他仍是难以忘却,又如何能成佛? 如果真的是这样便可成佛,那这天底下的佛门弟子,苦守戒律,清修一生,又都算什么? 但无论他如何惊讶,如何难以置信,落尘身上的佛光还是越来越盛,灼灼耀目,昭示着他的心结已去,进境突破的事实。 良久之后,落尘回过头来,看着面容苍老,神情震惊的师父,眼中不由得生了悲悯。 他的前半生,都在为难自己,师父又何尝不是在为难他自己? “师父,世间一切,顺其自然吧,既然想要成佛,便要将自己当成佛,不可渡便不渡,何苦为难佛?不刻意放下,有时候,也是一种放下。” “不可渡便不渡,何苦为难佛?哈哈哈,哈哈哈,何苦为难,我何苦为难啊……我何苦为难啊……你失去过什么,我又失去过什么……我的父母,我的胞妹,我的仇,我的恨……原来我片刻都不曾放下……我也放不下啊,我放不下……” 老和尚怔然望着自己的徒弟良久,忽然癫狂一般大笑了起来,笑完了又伏地痛哭起来。 落尘没有像从前那般面对癫狂的师父之时手足无措,他在师父身边坐下,默默地搀扶着师父,任凭师父以狂笑痛哭发泄他心头的苦楚。 人生在世,即使能够超脱凡尘,也难以真正离于爱恨。 既然放不下,那便不放了吧。 没过几日,正在蓬莱忙着带徒孙的德山老头就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并且颇为高兴地前去和莱芜分享喜悦: “真一那个老秃驴,不知道得了什么造化,近日居然解了心中魔障,带着徒弟闭关去了,这不,来我们蓬莱借人,让我们在他们师徒闭关期间,去给他们看守门户!” “师徒二人一同闭关去了?” 莱芜听见这个消息也是吃惊不小: “那这师徒二人可是得了什么大造化?” “那当然,就凭着那师徒二人的别扭性子,要靠他们自己,就算再在须弥山上窝个几十年,也不可能悟透人生,这一次他们能有这样的进境,全靠襄襄!哼,我就看从此以后,还有谁敢说我小徒弟是个草包,我小徒弟就这么走一圈他们须弥,就能点化两头犟驴!” 德山老头这会儿的嗓门格外响亮,神情间充满自豪,莱芜除了看得目瞪口呆,还觉得自己一头雾水。 “那襄襄,到底是怎么点化他们的?”莱芜很快问道。 这一问,德山老头倒是愣住了: “这个,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啊,真一那老和尚就跟我说了这么多,别的没说,要不,我把襄襄叫回来问问?” “行,叫回来问问吧。” 莱芜是真的很想知道,真一大师那么一个固执的人,卫襄到底是如何点化的? 毕竟卫襄现在是神明了,万一真有什么与常人不同的修行感悟呢? 德山老头看着师弟严肃的神情,蓦然反应过来自己这回替徒弟吹得这个牛可能吹得有些大了。 但是,在他硬着头皮召唤了一番徒弟之后,他却察觉到了不对劲: “咦,卫襄呢?人呢?我怎么在混沌界感应不到她了?卧槽,这个孽障,不会又去别的界给我闯祸去了吧?” 事实证明,可怜的德山老头这辈子就是个不能炫耀小徒弟的命,就这么短短几天的功夫,卫襄的确已经不在混沌界了。 当日回蓬莱之后,卫襄就马不停蹄地带着相关人等赶去了长安。 等到了长安之后才发现,她一路上盘算的那些改变朝阳公主性格的办法,一个都没能用上,因为朝阳公主她,病了。 而且这病还不是普通的病,是瘟疫。 这场瘟疫,自朝阳公主身上而起,先是宫中的宫人內侍先后病倒,后来则是很快传向民间,没出几日,长安城的百姓十个病了五六个,直至卫襄赶到的时候,还有向城外扩散的迹象。 而卫襄这会儿才猛然想起来,朝阳的魂魄与那修罗界女子的魂魄是相连的,既然那修罗界的女子被瘟神算计了,就算朝阳远在万里之外,也难免受影响。 也幸好朝阳与那修罗界女子只是魂魄有所牵绊,这场疫病才没有要了朝阳和长安百姓的命,大部分染了疫病的人都是上吐下泻,昏迷不醒。 帝后二人既担心女儿,又忧心天下,要不是卫襄曾经给他们吃过灵丹,估计这回也是扛不过去,饶是如此,在重重忧患之下,两人也是心力交瘁。 所以卫襄一出现,向来坚强的皇后卫锦就再也撑不住了,抱着妹妹潸然泪下: “襄襄,只要能救朝阳的性命,能救大周百姓的性命,我是什么都愿意做的,只求你想想办法,救救他们!” 面对哭泣的姐姐,卫襄打死也没敢说出真相,怕说出来姐姐会把她给揍一顿。 卫襄只得好生安慰了一番姐姐,然后将对付瘟疫的方子贡献了出来,在姐姐和姐夫万分感激的眼神中,心虚地躲进混元鼎中召唤瘟神了。 瘟神这个家伙也真是的,事情搞完了,也没说收收尾,结果把姐姐姐夫他们给为难成这样,实在是欠揍得很。 可是这一次,无论卫襄怎么召唤,瘟神都没有回应。 卫襄顿时就察觉到了不妙: “怎么回事,他是不是心虚不敢见我?还是说他在那边被人给造反了,被人给干掉了?” 修罗界既然能被称为修罗界,那就说明那边的人都不是吃素的。当然,这一点大家也都已经见证过了,所以一想到瘟神是单枪匹马过去的,卫襄就很担心。 可辰光很快就否定了她的这种担心: “这不可能,我没感觉到哪里不舒服,反而觉得灵力充沛,这说明,瘟神在那边肯定活得好好的。” “既然活得好好的,却不肯回应我,难不成……他想造我的反啊?” 卫襄很快做出了这种不祥的猜测。 “这不能……小仙子你往好的地方想想,万一他不是想造你的反,而是,被人给封印了呢?” 辰光赶紧替瘟神辩解。 卫襄被辰光这话说的颇为苦笑不得: “还往好的地方想想,被人封印了算什么好事?” “那被人封印了也比造你的反强啊。总而言之,我是想说呢,我们对小仙子你都是忠诚的,就算是没命,也不会造反的。”辰光信誓旦旦地说道。 卫襄想了想,点头: “没错,我也觉得瘟神没必要干出这种蠢事儿,我又不会去修罗界跟他抢王位,他没必要跟我们断绝关系。而且你们的魂魄相连,他能影响你是不错,但我也能通过你制约他,他应该不敢这么做。” 可是修罗界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想来想去,卫襄果断让辰光开了到崇明界的空间之门,又和尉迟嘉带着混元鼎到了崇明界。 辰光不解: “小仙子,我们回来崇明界做什么?” “当然是去修罗界啊。” 卫襄又对辰光下达了新的命令: “现在,你可以打开崇明界和修罗界之间的空间之门了,先前在混沌界开门,我觉得太危险了,说不定会给混沌界招祸,我们还是从这里前往修罗界比较稳妥。” 辰光:……小仙子你可真是仁慈爱民啊。 可怜的崇明界生灵,但愿你们不会当炮灰。 第598章 分离开来 好在卫襄并没有“丧尽天良”,虽然是从崇明界进入修罗界,但是开辟空间之门的地点,仍旧放在了混元鼎内。 辰光见此,心理负担也减轻了很多,顺顺利利地打开了通往修罗界的空间之门。 而这一次的空间之门内,再也没有黑心冒出来,原本弥漫在修罗界的瘟疫之气,已经彻底消散了。 “小仙子,请吧!” 辰光站在门边,恭敬做请。 “好。” 卫襄应了一声,正要踏步向前,却又站住了脚,回过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你为什么不先过去?” “啊?”辰光微愣,然后很是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空间之门的那边,示意卫襄自己看:“我,我怕我一过去就是送死……” “送死?这么严重?” 卫襄听出了不对,扯着尉迟嘉一起凑过去看,很快就看见了一片灰蒙蒙的人间。 修罗界的名字是挺凶,存活在修罗界中的生灵也都是凶神恶煞之辈,但是修罗界原本的景色也还是不错的,也和混沌界以及后来的崇明界一般,绿水青山,样样不少。 中间因为瘟疫的原因曾经让天地变色,但是现在瘟疫已经消散了许久,按理来说,应该还是从前的山清水秀才对,可此时,整个修罗界都还是充斥着灰蒙蒙的雾气,准确地说,应该是瘴气。 “难道瘟神这家伙玩过了火,控制不住自己的瘟疫之气了?” 卫襄然辰光暂时先把空间之门关上,回头问尉迟嘉。 尉迟嘉却摇了摇头: “这已经不是瘟疫之气了,这是怨气。” “怨气?什么怨气?” “修罗界中人修行,原本靠的是戾气,本就在怨气的边缘徘徊,后来他们修罗界又发生这许多的变故,那些戾气应该是已经化作了怨气。” “那怨气和戾气有什么不一样?”卫襄此刻真心觉得尉迟嘉见多识广,眼里冒着小星星追问道。 “戾气只是一个人内心因为争斗而起的气息,每个人身上戾气出现的时间都不一样,但是怨气不同,若是一件事同时让很多人心中生出怨愤,那么这些人的怨气就会互相纠缠,最终形成一种强大的念力。” 尉迟嘉解释了一下,怕卫襄听不懂,又打了个比方: “这种念力,就像是南海子民对你的信奉化成了念力一样,只不过是你获得的念力是信仰之力,而他们形成的念力,是怨愤之气,信仰之力可以养神,怨愤之力却能伤神。” “那他们修罗界,有神明吗?” “按照这个世界的设定规则,定然是有的,而且,如今修罗界的神明,怕是只有瘟神了。” “所以,他们这种怨气,伤害的,是瘟神?” 卫襄脑子转了好几个弯,总算是想明白了。 既然当初瘟神那么一点点瘟疫之气就能让修罗界的王者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最终一统修罗界,那就说明他们修罗界原本很可能是没有神明的,或者说,即便有神明,那个神明也是个弱鸡,很容易就被瘟神给取代了。 瘟神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既是他的幸运,也是他的不幸,因为他做了人家修罗界的神明,那么修罗界如今这强大的怨气,也就只能由他自己来承受了。 卫襄想明白这些,心情就复杂了起来。 要是按照她从前的秉性,那肯定是甩给瘟神一句“活该”,然后自己该干嘛干嘛,能不能翻身全靠瘟神自己的造化。 可是现在么……人啊,相处久了都是有感情的,即使对方是个瘟神。 而且朝阳的事情还没解决,辰光也还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她。 于是在辰光这种可怜巴巴的眼神注视下,卫襄很快就心软了。 “算了算了,开门,我们去救那个憨憨!不过我可丑话说在前面,等把他救活过来,谁敢拦着我揍他,我就揍谁!” 卫襄凶巴巴地扬言。 “不拦着不拦着,绝对不拦着!” 辰光立刻眉开眼笑地上前打开了空间之门。 修罗界的一处地牢之内,瘟神可怜巴巴地坐在墙角,掰着手指头数自己到底被关了多少年。 “……一年,两年,三年……小仙子啊,你们再不来救我,我可就要老死在这里了!” 瘟神越数越丧气,又开始自言自语的嘀咕。 但他也知道,一时半会儿想要卫襄发现他的困境,恐怕是有点儿困难。 因为修罗界和混沌界最大的不同,便是时间的流逝节奏不一样。 在混沌界有句话叫做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照映到修罗界这里,便是混沌界一日,修罗界一年。 说不定他在这里苦苦煎熬,人家小仙子还高高兴兴地在混沌界到处溜达呢。 现在只能赌一赌运气,看看小仙子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发现朝阳公主的不对劲,然后顺藤摸瓜赶来救他。 正在盘算之间,牢房的门被人打开了,身形高大的黑衣男子带着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走了进来。 瘟神抬头看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的低下头,继续自己的盘算。 黑衣男子按捺不住咆哮起来: “想好了没有?如果不想死,你就赶紧把瘟疫之气从王后身上抽走,不然的话,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但是这么多年来,这样的咆哮威胁已经司空见惯,对瘟神来说,根本已经不存在任何的一点儿杀伤力了。 他就像是没听到一样,一动不动,任凭黑衣男子如何跳脚怒骂,眼皮都没再抬一下。 开什么玩笑,留在这个王后身上的最后一丝瘟疫之气,本就是他留给卫襄的信号,怎么可能抽走呢? 反正眼前这俩人虽然又反回来造了他的反,但一时半会儿想要干掉他也是没那么容易的。 所以在这种生命无忧的情况下,陪他们玩玩,有何不可? 就抱着这样悠哉悠哉的心态,瘟神干脆在两人面前合上眼睛开始打呼噜,表示自己已经听得瞌睡了,你们就不要再废话了。 “啊啊啊,我要杀了他!” 黑衣男子实在是崩溃了,扑上来抓住瘟神就往牢房外面拖,手中戾气所化成的长剑也向瘟神的脖颈砍去。 “王上万万不可!” 跟进来一直没说话的红衣女子这才陡然出声,扑上去死死抓住了黑衣男子的手臂,阻拦了他这疯狂的举动。 “我们杀不了他的,而且这样万一被混沌界的那个女子感应到,激怒了她,我们就更没有退路了!” “没有退路便没有退路,我们修罗界的人什么时候畏缩过,害怕过?我不想再受制于混沌界那些蝼蚁之手了!” 黑衣男子面目狰狞的咆哮道,眼中的怨愤之气吓了红衣女子一跳,她怔怔地松开了手。 “王上……都怪我,我知道这一切都怪我……” 红衣女子的眼眶中渐渐浸出泪珠来,梨花带雨一般楚楚可怜。 她抱住自己的双臂,蹲在了地上,苍白的脸颊如同一朵即将枯萎的残花,哀哀哭泣道: “我知道身为修罗界的王,你为我付出了太多,因为我的缘故,你曾经失去了自尊和威严……可我并不想活着,我并不想,因为我这苟延残喘的躯壳,让你如此为难,如此煎熬……” 女子细细的哭声回荡在牢房里,钻入耳中,黑衣男子的情绪终于再次平静下来。 他低头看向蹲在自己面前哭泣的王后时,眼底的神情的确是很复杂的。 身为修罗界的王,曾经为了一个女人向别人妥协让出王位,这原本就是他这一生就无法洗刷掉的耻辱。 可似乎是见惯了周围那些凶蛮强悍的女子,他心里对于王后这样与众不同的女子,格外偏爱。 明明知道她与从前已经截然不同,并且这样留着瘟神的性命不做了断,只会招致修罗界子民更多的怨气,但他却始终无法狠下心,就此放弃王后。 内心再次经历了百般挣扎之后,黑衣男子终究还是俯身扶起了痛哭的王后: “好了,不要哭了,你明知道我不会弃你于不顾……再等等吧,等我再有把握一些,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 “多谢王上……我一定不会再让王上为难的……” 女子也也顺势站了起来,抽抽噎噎地扑进黑衣男子的怀里,表达自己的感念之情。 而被丢到一旁的瘟神,此时冷眼旁观这一对的言行举止,唇角不由的扬起一丝冷笑。 其实他也没想到,在这人人几乎丧失理智的修罗界,还能见到这样情深意重的一对苦命鸳鸯。 但也正因为这两人的情深意重,才让他能活到现在。 如果不是此时的修罗界民怨沸腾乌云压顶,修罗王说不定早就腾出手来把他给解决了。 唯一可惜的就是他能收集修罗界的戾气,增进自己的修为,却无法消化这股强大的怨气。 怨气多了就变成恨了,即使他身为瘟神,也无法承受这强大的怨念。 就是不知道这位曾经为了美人不要江山,如今又后悔的修罗王,能抵挡到几时? 荥城,是修罗界的王城。 卫襄和尉迟嘉寻摸到此的时候,发现这里和修罗界其他地方的状态都有点不一样。 在修罗界其他的城池里,修罗界的生灵们还是热衷于打斗,一言不合便打得你死我活,戾气横飞。 当然,这也是因为修罗界的生灵天生都是暴脾气,一言不合就开打才是他们的日常生活。 可是荥城的这些生灵们,上至修行者下至妖怪精灵,聚集在一起打斗的人少了很多,反倒是聚在一起交头接耳,满脸愤愤的人到处都是。 而为了弄清楚他们这么怨恨到底是因为什么,卫襄和尉迟嘉用隐身符在旁边听了大半日,总算是明白了。 自从瘟神收服了修罗界,做了修罗界的新王之后,大部分的修罗界生灵都是非常不满意的。 因为瘟神再体谅他们,也和他们不是一个界的人,对于街头打斗多有干扰,这就让他们很不满意。 更何况他们曾经在瘟神手里吃过一次亏,知道瘟疫的可怕。 所以后来他们一合计,干脆就私底下动手,又帮着曾经的修罗王重新夺回了王位。 事后,参与此事的修仙者都建议修罗王直接把瘟神给除掉,但偏偏那瘟神很狡猾,在王后的身上下了一股瘟疫之气,修罗王为了自己的妻子,只得放过了瘟神,留着他的性命。 但这也就意味着修罗界要面临瘟疫随时再次蔓延的危险,随时都可能让修罗界生灵遭到灭顶之灾。 于是那些人心中不可抑制地生出了对修罗王以及王后的怨气,最终随着时间的流逝,这股怨气越来越重,越来越凝合,直接就影响到了整个修罗界的气息。 可是修罗王到现在都还在为了自己的妻子与瘟神周旋,导致荥城时不时还会有小规模的瘟疫爆发,气氛也比别的城池紧张数倍。 弄明白这一切,卫襄发自心底的点头赞叹: “从前看着瘟神那家伙憨头憨脑的,没想到这家伙还算是有勇有谋,给自己留了一手,不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被人干掉,咱们也不知道。”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直接去救他吗?”辰光最为关心瘟神,赶紧开口问道。 卫襄点头: “没错,我们直接先去把瘟神给救出来,再说其他,毕竟瘟神要是好端端的救出来了,对付修罗界的这些人还不是小菜一碟?” “小仙子说的对!小仙子说的有道理!” 辰光一听,连忙高高兴兴地拍马屁。 结果一行人还没找到荥城王都的大牢所在,就看见满大街的人疯了一样朝着王城最高处赶了过去。 “发生了什么啊老弟?” 卫襄扯住一个小伙问道。 小伙儿满眼放光: “王后终于跳下来了,她总算是有勇气舍身平怨了!” “什么?说人话!”卫襄觉得自己没听太懂。 那小伙儿这会儿是一点暴脾气都没有了,继续眉飞色舞: “简单来说,就是王后自杀了!哼,她早就该死了,苟活到现在,真是害了我们这些人!” 这……卧槽,自杀?! 卫襄稍微一品,立刻傻眼儿了—— 什么见鬼的王后,死了算了,问题是朝阳的魂魄还和那个王后连着呢! 造孽,造孽呀! 第599章 分离开来(二) “小仙子放心,神兽一诺,驷马难追,我一定会遵守我的诺言的!” 朱雀欢天喜地,小心翼翼地接过卫襄手心里金灿灿的碎片,很快就钻进混沌之气深处不见了踪影。 胖胖踮起脚尖目送着朱雀消失在雾气中,眼底全是羡慕。 小白猫趁机在胖胖身边嘀咕: “胖胖啊,你看啊,你才是小仙子的镇魂兽,小仙子却这样偏心,也没有给你多留一些……” “多留一些做什么?让我白白送给你这个混蛋吗?” 憨态可掬的胖胖忽然转过脸来,满眼厌弃地看着小白猫: “别以我看不出来你是在挑拨离间,再说了,分魂之术这种事情,可不是你吹吹牛就行的,你得有自己的本事才行,你能你上啊!上不了就别说小姐姐偏心!” “我……”小白猫觉得胖胖对他这态度变化得有点儿突然,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小仙子是不是跟你说我什么了?” “这还需要小姐姐跟我说什么吗?我又不瞎!” 胖胖鄙夷地看了小白猫一眼,抡起爪子就把它给推去了一旁: “以后少来我面前献殷勤,本胖胖根本就看不上你,别再自作多请了!再给我搞事情,我保证,你会死得很惨!” 说完就跳进了卫襄怀里,再也不看小白猫了。 小白猫呆在原地,顿时觉得心口一片哇凉哇凉的。 他这,算不算天鹅肉还没吃上,就把身边的丑小鸭给丢了? 而且,一想到如果真的和朱雀在一起了,胖胖可能就再也不会理他了,小白猫就忍不住伤心失落。 或许,他是个没良心的神兽吧,可是,他真的学不会人类的一心一意啊。 卫襄看到小白猫这惆怅中带着伤感的神情,心里甚是舒服。 她拍了拍胖胖的脑袋: “你跟他说什么了把他打击成这样?不过这样很好,以后就得这么对他!渣男!” “哼,我跟他说,再敢觊觎我的美色,就把他丢在这修罗界让他再也回不去!” “嗯,很好,吃一堑长一智,你以后可别再对这只渣猫心软了!” 卫襄对胖胖的觉醒很满意。 这小白猫就是个用情不专的混蛋,胖胖能看清他的真面目真是再好不过了。 只不过,胖胖的情劫早就开始了,直到现在都没有人来应劫,如果把小白猫排除了,那胖胖这情劫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度过去啊? 卫襄正想得出身,辰光和瘟神就来到了她的身边,你推推我,我推推你,似乎有话要说。 卫襄的心情还是很沉重的,并不轻松,立刻就横了他们一眼: “有话就说,不说就有多远滚多远!” “那个,小仙子,其实我们就是想问问,您到底想出了什么好办法能把那女人的魂魄和朝阳公主分开呀?” 鉴于卫襄之前对自己的好态度,瘟神壮着胆子问道。 卫襄却是很神秘地摇摇头: “天机不可泄露。” “哦。” 瘟神只得失望地闭了嘴,和辰光对视一眼,转身走人。 就在这时,卫襄却又给了他们一丝希望: “如果能成,我也会把你们的魂魄摘开的。” “谢谢小仙子,谢谢小仙子!” 瘟神和辰光顿时觉得眼前一片光明,感恩戴德不已。 不用这俩货多说,卫襄就清楚他们要说什么。 这个世界上,除了尉迟嘉对她,应该是没有人喜欢将自己的魂魄和别人绑在一起,失去自由的吧? 念及这一点,再看向尉迟嘉的时候,卫襄的眼神就格外温柔。 “真好。” 她伸开双臂抱了抱尉迟嘉,紧闭双眼感叹。 今生的一切真如一场梦啊。 一个时辰之后,卫襄如约打开了结界,将修罗王和他的王后拎了出来。 “想好了没有啊?” 卫襄刻意地将自己的位置在雾气里上升了一个高度,居高临下地看着这悲催的两口子。 结果就是修罗王一抬头就被卫襄这盛气凌人的样子气得想吐血,但是他打算也把自己的高度升一升的时候,却发现,升不上去。 没办法,这是在人家手里,他的实力是完全被压制的,不得不低头啊。 修罗王几乎咬碎一口钢牙,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再次抬头看着卫襄,开口说道: “阿婼当初这么做,也并没有什么恶意,她也只是想为自己的魂魄找一个栖身之地而已,并没有想着要害你的外甥女,不然那个女子原本的魂魄就已经不存在了……” “行了,事到如今,这种废话我劝你还是少说,难道你们以为,如果我外甥女有个三长两短,我会让你们还活着?” 卫襄对于修罗王这种唧唧歪歪的说话风格十分厌恶,直截了当地说道: “现在我只问你们,有没有办法把灵魂给拆开?如果没有,那我现在就动手。” “有,是有那么一个,但是……不太好做到……” “别废话,说重点!”卫襄再次警告。 “就是让阿婼的魂魄再次回到那个小女孩儿的身体里面,然后再想办法让她们自己将自己的灵魂碎片一点一点挑出来,各自分开……” “分开以后他们两个就能彻底分离了,是吗?你们确定这样可以吗?” “不,不确定……” “算了算了,和你们说话太费劲了,你们闭嘴吧。” 卫襄实在是受不了了,心态瞬间就炸了,摸出两张搜魂符,一人脑袋上拍了一张决定,还是自己动手吧。 很快卫襄就将两人的识海翻了个底朝天,然后确定了这两人是真草包的事实。 “原来当初是我高看修罗界了,就这样的脑子也能当上修罗王,真是他们修罗界的悲哀。” 卫襄吐槽完了,拎起修罗王就扔出了混元鼎: “去吧,用你的怨气和你们子民的怨气,互相伤害吧。” 他们进混元鼎之前,王城之内忽然弥漫的那股雾气,就是修罗王的怨恨之气—— 他的子民怨恨他为了一个王后让子民遭殃,他更怨恨他的子民逼死了他的王后,而他深夜王者,生出来的怨气是致命的,对他的子民造成了无与伦比的伤害。 所以这样的人,卫襄已经完全不放在眼里了。 至于被留下来的王后,卫襄决定带回去,动手。 “小仙子放心,神兽一诺,驷马难追,我一定会遵守我的诺言的!” 朱雀欢天喜地,小心翼翼地接过卫襄手心里金灿灿的碎片,很快就钻进混沌之气深处不见了踪影。 胖胖踮起脚尖目送着朱雀消失在雾气中,眼底全是羡慕。 小白猫趁机在胖胖身边嘀咕: “胖胖啊,你看啊,你才是小仙子的镇魂兽,小仙子却这样偏心,也没有给你多留一些……” “多留一些做什么?让我白白送给你这个混蛋吗?” 憨态可掬的胖胖忽然转过脸来,满眼厌弃地看着小白猫: “别以我看不出来你是在挑拨离间,再说了,分魂之术这种事情,可不是你吹吹牛就行的,你得有自己的本事才行,你能你上啊!上不了就别说小姐姐偏心!” “我……”小白猫觉得胖胖对他这态度变化得有点儿突然,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小仙子是不是跟你说我什么了?” “这还需要小姐姐跟我说什么吗?我又不瞎!” 胖胖鄙夷地看了小白猫一眼,抡起爪子就把它给推去了一旁: “以后少来我面前献殷勤,本胖胖根本就看不上你,别再自作多请了!再给我搞事情,我保证,你会死得很惨!” 说完就跳进了卫襄怀里,再也不看小白猫了。 小白猫呆在原地,顿时觉得心口一片哇凉哇凉的。 他这,算不算天鹅肉还没吃上,就把身边的丑小鸭给丢了? 而且,一想到如果真的和朱雀在一起了,胖胖可能就再也不会理他了,小白猫就忍不住伤心失落。 或许,他是个没良心的神兽吧,可是,他真的学不会人类的一心一意啊。 卫襄看到小白猫这惆怅中带着伤感的神情,心里甚是舒服。 她拍了拍胖胖的脑袋: “你跟他说什么了把他打击成这样?不过这样很好,以后就得这么对他!渣男!” “哼,我跟他说,再敢觊觎我的美色,就把他丢在这修罗界让他再也回不去!” “嗯,很好,吃一堑长一智,你以后可别再对这只渣猫心软了!” 卫襄对胖胖的觉醒很满意。 这小白猫就是个用情不专的混蛋,胖胖能看清他的真面目真是再好不过了。 只不过,胖胖的情劫早就开始了,直到现在都没有人来应劫,如果把小白猫排除了,那胖胖这情劫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度过去啊? 卫襄正想得出身,辰光和瘟神就来到了她的身边,你推推我,我推推你,似乎有话要说。 卫襄的心情还是很沉重的,并不轻松,立刻就横了他们一眼: “有话就说,不说就有多远滚多远!” “那个,小仙子,其实我们就是想问问,您到底想出了什么好办法能把那女人的魂魄和朝阳公主分开呀?” 鉴于卫襄之前对自己的好态度,瘟神壮着胆子问道。 卫襄却是很神秘地摇摇头: “天机不可泄露。” “哦。” 瘟神只得失望地闭了嘴,和辰光对视一眼,转身走人。 就在这时,卫襄却又给了他们一丝希望: “如果能成,我也会把你们的魂魄摘开的。” “谢谢小仙子,谢谢小仙子!” 瘟神和辰光顿时觉得眼前一片光明,感恩戴德不已。 不用这俩货多说,卫襄就清楚他们要说什么。 这个世界上,除了尉迟嘉对她,应该是没有人喜欢将自己的魂魄和别人绑在一起,失去自由的吧? 念及这一点,再看向尉迟嘉的时候,卫襄的眼神就格外温柔。 “真好。” 她伸开双臂抱了抱尉迟嘉,紧闭双眼感叹。 今生的一切真如一场梦啊。 一个时辰之后,卫襄如约打开了结界,将修罗王和他的王后拎了出来。 “想好了没有啊?” 卫襄刻意地将自己的位置在雾气里上升了一个高度,居高临下地看着这悲催的两口子。 结果就是修罗王一抬头就被卫襄这盛气凌人的样子气得想吐血,但是他打算也把自己的高度升一升的时候,却发现,升不上去。 没办法,这是在人家手里,他的实力是完全被压制的,不得不低头啊。 修罗王几乎咬碎一口钢牙,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再次抬头看着卫襄,开口说道: “阿婼当初这么做,也并没有什么恶意,她也只是想为自己的魂魄找一个栖身之地而已,并没有想着要害你的外甥女,不然那个女子原本的魂魄就已经不存在了……” “行了,事到如今,这种废话我劝你还是少说,难道你们以为,如果我外甥女有个三长两短,我会让你们还活着?” 卫襄对于修罗王这种唧唧歪歪的说话风格十分厌恶,直截了当地说道: “现在我只问你们,有没有办法把灵魂给拆开?如果没有,那我现在就动手。” “有,是有那么一个,但是……不太好做到……” “别废话,说重点!”卫襄再次警告。 “就是让阿婼的魂魄再次回到那个小女孩儿的身体里面,然后再想办法让她们自己将自己的灵魂碎片一点一点挑出来,各自分开……” “分开以后他们两个就能彻底分离了,是吗?你们确定这样可以吗?” “不,不确定……” “算了算了,和你们说话太费劲了,你们闭嘴吧。” 卫襄实在是受不了了,心态瞬间就炸了,摸出两张搜魂符,一人脑袋上拍了一张决定,还是自己动手吧。 很快卫襄就将两人的识海翻了个底朝天,然后确定了这两人是真草包的事实。 “原来当初是我高看修罗界了,就这样的脑子也能当上修罗王,真是他们修罗界的悲哀。” 卫襄吐槽完了,拎起修罗王就扔出了混元鼎: “去吧,用你的怨气和你们子民的怨气,互相伤害吧。” 他们进混元鼎之前,王城之内忽然弥漫的那股雾气,就是修罗王的怨恨之气—— 他的子民怨恨他为了一个王后让子民遭殃,他更怨恨他的子民逼死了他的王后,而他深夜王者,生出来的怨气是致命的,对他的子民造成了无与伦比的伤害。 所以这样的人,卫襄已经完全不放在眼里了。 至于被留下来的王后,卫襄决定带回去,动手。 第600章 分离开来(三) 站在角落里的卫襄再也藏不住了,笑嘻嘻地从角落里走出来,跑去了卫锦身旁: “姐,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你现在是何许人啊,若不是你亲自来了,朝阳怎么会平白无故梦到你?” 卫锦摒退身边人,微笑着拉住了妹妹的手,顺带着朝卫襄身后看了一眼: “尉迟嘉呢?是不是也跟着你来了?” “来了,不过他在外面呢,这儿毕竟是朝阳的寝殿,避嫌这种事我们还是知道的。” 卫襄在卫锦身边坐下,依恋地抱住了姐姐的手臂,靠在姐姐肩头: “姐,爹娘最近还好吗?” 卫锦点点头: “很好,爹娘最近还生出了一些黑发,看着倒有些青春重焕的模样。不过……” 卫锦说着,眉宇间浮现几许忧虑: “爹娘如此与众不同,时日久了,我怕长安城中怕是会有一些流言蜚语出来。这一次的瘟疫,我和皇上安然无恙,尚且说得上是龙气护体,但是卫国公府无一人染病,长安城中多了许多流言,皆是与我们家有关——知道的人,说我们家是仗着你去修仙,有神仙护佑,可有些人,就上书皇上,弹劾卫国公府施行妖术,想要将这场瘟疫的脏水往卫国公府泼。” “这些下贱的小人!早知道我就不该给药方,让他们一个个病死算了,一了百了,哪来这么多事儿!” 卫襄一听这个,眉毛就有竖起来的迹象: “那些生出流言的人,肯定是羡慕嫉妒恨!哼,他们也不想想,我在东海修仙,就算我的父母与众不同一些,又怎么样?一个个的,本事不如人,是非倒是挺多!姐姐你根本不必怕他们,他们再蹦跶,也不过是这凡间的蝼蚁而已,百年之后,皆是灰尘!” “百年之后,皆是灰尘……襄襄啊,你真是……” 卫锦轻叹一声,眼中皆是无奈: “你身在仙门,凡人在你眼中自然都是微尘蝼蚁,但是我们,毕竟身在凡尘啊。” 看到姐姐这样的神色,卫襄心里挺不是滋味儿,姐姐这话,简直就是在说,襄襄你太骄傲了。 可是…… “姐,其实并不是我超脱世俗久了就忘了你们的处境,我一直都对你们有所打算的。我本来还打算等几十年以后再跟你们说这件事情,但是现在看来,我得提前跟你们说清楚——姐,难道你认为,我自己已经是神明之身了,我会让我的父母亲人,一直都待在这个凡间与人勾心斗角,辛苦求生吗?” 卫襄指了指头顶,神情间有些小得意: “姐,我已经安排好了,崇明界就是我给你们的礼物。等以后你们不想在这个人间呆了,我就带你们走,假死脱身,将你们送去崇明界,你们想当凡人也罢,想做继续做皇族也行,随你们的心意来,想活多久活多久,也再没有人敢非议你们,你说好不好?” “你居然已经打算好了?可是,你没有问过爹娘和我们的意思,你又如何知道我们就想要离开这个凡间,然后去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地方呢?你别忘了,对于我们来说,这凡间的一切,早就已经纠缠在我们的骨血中,怎么可能轻易就割舍?” 卫锦拉着妹妹的手,眼底逐渐现出决然的神色: “我和爹娘从不曾奢望什么寿比南山,长生不老,我们只希望好好地过完这一生,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尤其是你,我们不懂你所谓的成为神明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也没有办法在往后的岁月里对你有任何的助益,只希望你自己好自为之,一切安好。以后那些个仙丹什么的,你最好还是少让爹娘吃一些,还有朝阳的事情,如果朝阳的身上真有什么蹊跷让你放心不下,我劝你也不要再插手,她这辈子若是真有什么劫难,也是她的命数,你不必为了她再沾染上这凡间的因果。” “姐……” 卫襄抬起头,愣愣地看着熟悉的姐姐,心里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姐姐没有做太子妃以前,是长安城风范最佳的贵女,后来做了太子妃、皇后,有了龙姿凤章的加持,整个人越发沉稳尊贵,说话的时候即使是不疾不徐,也给人以无形的压力。 但是此刻,她很明白地感觉到姐姐说话又快又急,却掩不住那种没来由的慌张。 长安城,或者说这座皇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姐姐忌惮慌乱的事情? 心中疑惑一起,卫襄看着姐姐就各种不对。 而对于卫锦这番话,卫襄沉默了一会儿,再笑起来的时候,恍如从前一般的天真烂漫: “姐姐你也真是的,人人渴望的长生不老怎么到了你们这里就这么不稀罕?哼,我且不插手,我就等着,等几十年以后,你们全都成了老太婆老头子,就要见阎王的时候,会不会来求我!不过说到朝阳,她这次瘟疫缠身,精神也是有些受损的,我要在她这里住上十天半个月,给她安魂!” “十天太多了,最多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不管朝阳怎么样,你必须离开长安。”卫锦语气越发地不容置疑。 卫襄也越发地蛮横: “我不,长安城是我的家乡,皇宫也是我半个家了,我想待多久就待多久,等我待够了,我自然会走!” 看着妹妹这副骄横的样子,卫锦眼底的那丝若有似无的忧虑反倒很快褪去了,微微蹙着的眉头也逐渐舒展,只是言语间还是有些严厉: “总而言之,你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情就去看看爹娘,尽早离去吧,免得被人看到你再长安城招摇,又要弹劾爹爹了。” “哼,弹劾,我送来治瘟疫的药方救了他们,他们居然还有脸弹劾我们家,一群白眼狼儿,再有下回,看我不送他们去见阎王!” 卫襄不满地嘀咕着,以一种从前的骄横面目结束了这场与姐姐的谈话。 日暮时分,皇宫大门已经上锁,夕阳最后一丝余晖已经消失在天际,却而代之的是皎洁的月光,稀落的星光。 无数的琉璃瓦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微光,那股凡人根本看不到的浩荡龙气充盈在这重重宫阙中的每一处亭台楼阁之间。 卫襄站在皇城最高处,目光将每一个细微的角落都扫了一遍,始终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看白日里姐姐的样子,不可能什么问题都没有,但是我仔仔细细查过了,姐夫很好,我那两个外甥也很好,姐姐到底在担心什么呢?” 卫襄坐在栏杆上,托着腮发愁。 尉迟嘉对卫襄这个高难度动作很是不放心,总有一种担心她掉下去的冲动,双手不自觉地就绕在了她的腰间,将她牢牢锁在怀里,才贴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 “皇后娘娘既然不想告诉你,那这件事情便不是表面就能看出来这么简单。左右我们还要在长安待上许多时日,不急在这一时,我们还是先将朝阳的事情料理妥当,再另行查探吧。” “对,朝阳!朱雀!” 尉迟嘉这么一说,卫襄才想起来这件事,立刻就跳了起来,身形晃了一下,差点儿就朝着栏杆外面跌去,好在尉迟嘉早有先见之明,轻轻一捞,就将她捞了回来,按在自己怀里,飞身而起,朝着朝阳公主的寝殿飞了过去。 夜晚的凉风温柔地从卫襄脸上拂过,卫襄伏在尉迟嘉怀里,想起刚才自己略显笨手笨脚的模样,忽然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其实她掉下去也没什么,已经不是凡人的血肉之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摔着。 但是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时刻顾她周全,也实在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尤其是这个人还长得这么好看。 这可真是一件幸福到冒泡的事情。 神明的喜悦就这么随着夜风散落在皇城乃至于长安城的各个角落,所有的长安城闺秀,都在这晚做了一场梦,梦里,漫天的桃花如同大雨纷飞,悠悠扬扬地飘满了整个梦境。 此后的很多年,长安城的媒婆们都还能记得,这一年长安城的各种姻缘都很顺,凡是这一年出嫁的姑娘,个个幸福美满。 寝殿内,朝阳公主也于梦境中,被卫襄再次带入了混元鼎。 朝阳身上的瘟疫之气已经彻底没了,剩下的唯有魂魄的问题。 朱雀也已经从混沌之气深处飞了出来,原来的小不点儿,现在变成了一只孔雀大小的红色鸟儿,尾羽赤红如火,浑身神光湛湛,整只鸟儿如同凤凰一般绚丽夺目,一看就是脱胎换骨之相。 “很好,很好。” 卫襄将朱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由衷的赞叹道,表示自己很满意。 相比于别的小妖怪们对朱雀的羡慕,卫襄最为满意的是朱雀的魂魄经过脱胎换骨的蜕变,变得更为强大了。 这样的朱雀,想要将灵魂抽离出来,附在修罗王后的魂魄上,也就容易多了。 面对卫襄灼灼的眼神,朱雀自己也知道,卫襄给了它这么大的好处,可不是白给的,现在也是它报恩的时候了。 所以没等卫襄说话,朱雀就主动化出人形,变身成了红衣小姑娘,对着卫襄拱手行礼道: “小仙子,我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将我自己的魂魄抽离出来。” “很好很好,此事宜早不宜迟呢,既然你都准备好了,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鉴于姐姐那边可能有问题,所以朝阳的事情卫襄只想尽快解决,既然朱雀这么说了,她也就半点没推辞,立刻就准备下手。 辰光和瘟神一看卫襄这架势立刻就明白过来了,赶紧将一直被扔在一旁的修罗王后给拖了过来: “小仙子,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只要您吩咐,我们绝无二话!” 卫襄对这两人的表现挺满意,这些家伙真是越来越上道了呢。 不过这种事情,这两个家伙也帮不上什么忙。 “你们去一边儿待着吧,躲远一点就好。” 卫襄很好心的提醒了一声,手中的灵力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出现,劈头盖脸就砸在了修罗王后的脸上。 “啊!” 惊恐万分的修罗王后只来得及惨叫了一声,就闭上了双眼。 “死了?”朱雀惊讶道。 这人要是还活着,她是有把握将两人的灵魂顺利融合的,可要是死了,就不好办了。 “没死,吓昏过去了。” 卫襄漫不经心地收回手,一缕淡淡的魂魄影子从修罗王后的头顶上升了出来。 “去吧。”卫襄对朱雀发出指令。 “好,小仙子尽管放心!” 红衣小姑娘在混沌之气中盘腿坐了下来,一道火红色的影子紧跟着飘了出来,与修罗王后的魂影纠缠在了一起,最终凝合成了一道新的魂魄,只不过这道魂魄的颜色依旧是过红色的,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朱雀的魂魄占据着主导权。 见此,卫襄也就再无迟疑,用自己的灵力护着朝阳,让那缕红色的影子顺利的融入到了朝阳的身体之内。 尉迟嘉也跟着用自己的灵力为卫襄护法,顺带着在朱雀离魂的身躯周围布下了一个结界,将朱雀的身体保护了起来,免去了最后的后顾之忧。 睡梦中的朝阳公主脸色很快泛红了,卫襄伸手在她额头上一探,滚烫一片。 她顿时担忧起来: “朝阳发热了,肯定是因为三个人的魂魄在她的体内有些容不下,我去她的识海中看看吧,不然要是出个什么岔子,我就真的没办法跟姐姐交代了。” “好,你尽管去,这里有我在。” 尉迟嘉朝着卫襄点点头,示意她放心去。 “多谢。” 卫襄握了握尉迟嘉的手,低声说道,随后飞快地拿出一张镇魂符拍在了朝阳的额头上,神识很快就进入到了朝阳公主的识海之内。 但让她很意外的是,识海内的三个魂魄并没有打起来,而是一起坐在识海之上,欣赏着漫天飘落的桃花。 朝阳并没有意识到这一切的发生,只以为自己还在梦境中,看见卫襄翩翩而来,欣喜地朝她招手: “小姨,你来了,这里有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姐呢!” 卫襄万万没想到朝阳的魂魄居然如此顶的住压力,居然没有沉睡过去,反而如此生机勃勃,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啊……那个……算了,小姨陪你看花吧。” 第601章 分离开来(四) 识海中,朝阳公主坐在礁石上,仰头望着飘然而下的花瓣雨,陶醉其中,卫襄坐在一旁,发愁不已。 朝阳的问题被她以眼花为由糊弄了过去,但是看了这么一会儿桃花雨了,小姑娘一点儿要睡过去的意思都没有。 没想到,她是万万没想到,朝阳的魂魄居然这么厉害,一张镇魂符再加上她们三个外来的魂魄一起进入到她的识海中,居然也没陷入沉睡。 本来在她的想象中,朝阳的魂魄在识海中是陷入沉睡的,这样一来,直接让朱雀和修罗王后的魂魄动手干活把朝阳魂魄里的残余碎片挑出来就行。 可现在,小姑娘精神得很,就算是在梦里,也不好直接扯着她的魂魄开始挑挑拣拣啊。 朱雀站在她们不远处的地方,也是一脸懵。 它进来是干什么的,它心里是清楚的,可现在这样,怎么干活啊? 倒是被它强行融合在一起的修罗王后见此心中欣喜不已,偷偷的在内心深处劝朱雀: “现在不是我不想跟她完全分离开来,是她这个状态根本没有办法强行分离……你要不要问问你们的那位小仙子,我们先出去吧,行不行?” “出去?你以为进来一趟是容易吗?” 朱雀想也没想就否决了修罗王后的提议,悄悄地绕到卫襄身边,对着她打了一个手势—— 小仙子,要赶快行动起来了,这女人有异心! 卫襄自然明白朱雀的意思,她也着急呀,可要怎么样才能让朝阳的魂魄赶紧睡着? 这可是她的亲亲外甥女,总不能直接打过晕过去吧? 思来想去,卫襄将手放在了朝阳公主的魂魄肩上,笑眯眯的说道: “朝阳啊,脖子仰了许久,酸了吧?来,小姨抱抱!” 朝阳公主这才闻声转过头来,依偎在了卫襄怀里,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不远处的那位红衣女子,警惕而不解: “小姨,我觉得我没有眼花呀,那里的确有个人。她为什么长得和我一模一样?” “啊?她啊,一定是过路的,不必理会……你现在也困了,赶紧睡觉吧。” 卫襄转头看了一眼,强作镇定地说道,心里却有些惊悚的感觉涌上来—— 按理说,一踏进识海,朝阳提出这个疑惑的时候,她就已经命令朱雀隐藏起来了,为什么朝阳还能看到朱雀的魂魄? 朝阳这个魂魄也实在是有些强大得超出她的想象呀! “可是小姨……” 朝阳还想再说点儿什么,卫襄却再也忍不住了,干脆双手结印直接将一道虚拟的符按在了朝阳的额头上。 “亲爱的小朝阳,你还是先乖乖睡一觉吧,等你睡醒,小姨一定把所有的事情都解决掉。” 卫襄贴了贴朝阳的脸颊,心情复杂地呢喃道。 她也不想走这一步的,可到了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再耽误下去,要是出了什么差错,那她可真是万死难赎其罪。 朱雀看见卫襄将朝阳放倒,也终于放下心来,很快盘腿坐在识海中开始动用自己的灵力分离出一个新的魂魄来。 朱雀原本就会分魂之术,如今又吸收了卫襄赠与的神明气息碎片,即使是将自己的魂魄与修罗王后的魂魄融合在一起,再分离出一个魂魄来也是轻而易举。 不多时,一道崭新的魂影就出现在了识海上方,原本的红色魂影却变得黯淡了许多,与此同时,红色魂影慢慢朝着朝阳公主的魂魄靠近,直到两两相对之时,才停了下来。 “小仙子,我现在就将修罗王后魂魄中不属于她的魂魄碎片逼出来,你一定要在这些魂魄碎片出现以后,第一时间送到朝阳公主的魂魄中。” 朱雀的声音从新旧两道魂影中同时发出,带着凝重之意。 “好,这件事交给我。” 卫襄也神色凝重地答应了,随手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幸好她及时跟进来了,不然的话,说不定会出什么岔子。 很快,朱雀原本的魂影之上就开始浮现出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芒,如同夜间萤火一般飘散在识海之上。 “来!” 卫襄站在高空,张开双臂,大量的灵力散开,在半空中形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那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芒召唤而来。 但是那些金色的星芒并非普通人的魂魄碎片,而是带有皇族气息的龙魄,它们很快就有些自由散漫的苗头,对于卫襄的召唤,它们非但不理不睬,反倒如流星一般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调皮!” 卫襄心中一紧,面上却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干脆放弃了以灵力拘捕它们的想法,直接挥挥手从识海中调动海水,蔚蓝澄澈的识海海水带着魂魄和海水的双重力量卷上高空,形成了一个蓝色的透明水晶球,赶在那些金色光芒逃逸之前,将它们全都圈在了一起。 “终于是把你们抓住了!” 卫襄总算是松了口气,也没有急着将它们放入朝阳的魂魄之内,而是继续挥动双手,将从朱雀魂魄内飘散出来的魂魄碎片不断地拘到这个蓝色水晶球之内。 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芒一点点的从朱雀的魂影之上飘散出来,从最开始的巴掌大小到后面渐渐只有米粒大小,一直到再也没有灵魂碎片被逼出来,整个过程持续了大概有一个时辰。 朱雀也睁开了眼睛,一看卫襄并没有按照自己的叮嘱来,立刻就急了: “小仙子,快,快将它们放回去呀!” “好,我现在就将它们放回去,但我们是不是得确定,那个新的魂影当中还有没有朝阳魂魄的碎片?” “应该没有,那只是我分离出来保全自身的一个影子而已,说到底只是一个投影罢了。” 从前的朱雀虽然有分魂之能,却混混沌沌并不知晓这到底是什么道理,而如今的它,对分魂之术得心应手的同时,也已经弄清了本体和影子的关系。 卫襄听它这么说,也就放了心,当下再无迟疑,挥动双手直接将那个已经变成了金色的透明水晶球拖移到了朝阳公主的魂魄上方。 “魂归来矣!” 随着一声利喝,卫襄积聚灵力,生生将那个金色的水晶球压到了只有普通的夜明珠大小,放入了朝阳公主的口中。 在感受到魂魄主体的一刹那,原本还想要四散奔逃的魂魄碎片们总算是感应到了自己的归宿,放弃了逃跑,争先恐后地朝着朝阳公主体内涌入,很快就像是涓流汇入大海一般与朝阳公主的魂魄完美契合,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到朝阳公主身上最后一个光点消失的那一刻,一直举着双臂如同一个老母亲一般护在一旁的卫襄,也像是被人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般,直直地从高空坠落而下,“噗通”一声掉入了海水中。 “小仙子!” 朱雀吓了一跳,连忙现出原形,扇动翅膀朝着卫襄跌落的地方飞过来,甚至要俯冲进海水中救卫襄。 就在它的翅膀快要接触到海水的一刹那,海水才哗啦一声响,卫襄笑嘻嘻的脸从海水中露了出来: “没事没事,放心,我就是想泡会儿,终于是把她们分开了,可累死我了!” “那你可真是吓死我了!小仙子你可真是太坏了,你居然这样捉弄我!” 朱雀的翅膀以闪电一般的速度收了回来,在识海上空心有余悸地盘旋着,愤怒的朝着卫襄鸣叫。 它是朱雀,天性属火,不管再怎么强大,还是看见水就发怵。 卫襄能够体谅它的胆怯,也非常感激它的付出,懒洋洋的仰躺在海面上,灵力化出的手掌伸上高空,笑着拍了拍朱雀的小脑袋: “别生气,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要相信你自己现在已经是一个非常强大的神兽了,你不必像普通鸟儿那样怕水,就比如你主人喜欢的那只狐狸精,她从前也可怕水啦,你看她现在还怕吗?” “她不怕是她的事情,我又不是她,我害怕。” 朱雀落在海面上唯一的一块礁石上,朝着卫襄拍了拍翅膀: “既然你累了,那你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我现在要把那个影子收回来。” “收回来?你分离出来的影子居然还能收回来?” 卫襄很是惊讶。 其实将朝阳的魂魄恢复完整之后,卫襄也没那么累,之所以不急着出去,也正是在考虑要怎么处理这个新分出来的影子。 现在朱雀这么一说,卫襄的认知再次被颠覆。 “那是当然,从前我连魂影是怎么来的都不知道,但是现在,我知道了。” 朱雀的小脑袋一扬,得意非常: “别看我分离出来的魂影都和我一模一样,但它们都只是影子而已,可以完全由我自己掌控,我想什么时候把它们收回来就能什么时候收回来。” “那可真是太好了呢,之前我跟着你学习分魂之术,撑死了也就能把我的魂魄分出来那么一缕,要收回来还得费个九牛二虎之力,可没你这么厉害。” “怎么会呢?小仙子你可是神明之体,神明本该拥有分魂之术才对呀,不然要怎么聆听信徒的祈祷?” 朱雀如今一通百通,如黑豆一般的小小眼睛中闪着大大的疑惑,歪着脑袋问道。 卫襄听它这么一说,也觉得很有道理。 可问题是,她是真的不擅长分魂之术呀。 “可能我是个假神明吧。毕竟别的神明想要成为神明,都要经历千劫百难,而我这是一步到位,火候有所欠缺也是常事嘛。” 思考了一番之后,卫襄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朱雀听着卫襄自己像是不甚在意的样子,也就没有再说这件事,小鸡啄米一般点了点小脑袋,就转头去收回自己的影子了。 卫襄则是惬意的在海水中闭上了双眼,决定小憩片刻。 为人梳理魂魄这种事情,说到底还是很耗费灵力的,累是真累,不过海水之力与她这海神相通,舒服也是真舒服。 卫襄迷迷糊糊的想着,很快就睡着了,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已经没有了大海,也没有了朝阳。 她身处在一个温暖结实的怀里,徜徉在鼻端的,是熟悉的清冽气息,那是专属于尉迟嘉的气息。 这样的气息让卫襄感到安心而惬意,她迷迷糊糊地朝着尉迟嘉的怀里拱了拱,才忽然意识到不对劲,猛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我怎么会在这里?” 周围的床帐华美异常,但卫襄还是凭借着对眼前这鲛绡帐的深刻记忆,认出了这是自己位于护国公主府的卧房。 “不在这里,你想在哪里?你也真是的,在别人的识海里居然也能睡过去,如果不是我进去捞你,你是准备睡到什么时候?” 熟悉的绝美容颜凑近了卫襄,高挺的鼻梁在卫襄鼻尖蹭了蹭,惩罚一般轻轻咬了一口下去: “你以后再敢这么办,我干脆就把你锁进我的识海里,随便你在里面睡到地老天荒,可好?” “那个,我真睡过去了?其实我也就是觉得有点儿累,想歇会儿,没想到真的就睡过去了……对了,朝阳呢?” 卫襄惭愧地低头,与尉迟嘉厮缠了片刻,又再次猛然抬起头来。 “啊……” 尉迟嘉一个没防备,下巴就磕在了卫襄的额头上,发出一声低呼。 不过他也没顾得上自己的下巴,连忙抬手,哭笑不得的去揉卫襄的额头: “我都将你捞回来了,我能把朝阳扔在一边不管吗?你放心就是,我已经将她的魂魄送回了她的躯壳之内。” “这就好,这就好。” 卫襄放心了,再次安然地窝回了尉迟嘉怀里,对目前的结果表示很满意: “总算是圆满解决了,以后就再也不必担心朝阳的魂魄之事了。” “圆满解决嘛,可能还算不上。” 尉迟嘉微微笑道。 “什么?我还有什么事儿没办好?” 卫襄再次猛然抬头,惊慌地问道。 尉迟嘉笑而不语,手掌轻拂,混元鼎出现在了卫襄面前,混元鼎内撕心裂肺的哭声也传了出来: “……凭什么只把她的魂魄碎片还给她,不把我的还给我呀?大家都是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呜呜呜……” 卫襄:……她还真的忘了这事儿呢。 第602章 梦魇 混元鼎中,修罗王后哭闹不休,一群小妖怪围在旁边安慰。 “你别哭了,小姐姐不会不管你的,只不过你和朝阳公主是两个灵魂,小姐姐总得一个一个来嘛!”胖胖替卫襄辩解道。 小白猫也凑上前去凑热闹: “就是,以那女人的性子,不把你们安排得明明白白,岂能罢休?” “哎呀,你先别哭,我给你去问问小仙子。”辰光很热心地自告奋勇。 唯独瘟神双臂抱在胸前,唇角噙着一抹冷笑,冷冷地看着这群可笑的家伙—— “如果小仙子真的打算把修罗王后的灵魂碎片还给她,怎么可能忘得这么彻底?明摆着的事儿,人家就是不想给啊。” 卫襄正坐在床上,看着混元鼎里的这番热闹,听到瘟神这么说,觉得挺诧异。 当然,她不是诧异这家伙敢于这么说,她是诧异,这家伙好像真的挺了解她的嘛。 没错,在她心里,一万个修罗王后都比不上一个朝阳,所以在所有关于分离魂魄的计划中,她始终优先考虑的,只有朝阳的安危,对于修罗王后,她始终没有太过在意。 毕竟修罗王后才是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无论最终得到什么样的后果,都是她自己应该承受的。 可是这会儿这个该死的修罗王后却在哭哭啼啼博同情,真是让人心烦,看来还是得趁早把这件事处理了才行。 心念一动,卫襄很快就出现在了混元鼎中,拂袖就把修罗王后打飞了出去: “不许哭!” “呃!啊!” 正哭得伤心的修罗王后立刻像是一片树叶一般飞了出去,吓得哭声都变了调。 正在围观的众人一看见卫襄这杀气腾腾的模样,也都吓傻了,原先各种想要劝卫襄的心思全都飞去了爪哇国。 卫襄也就干脆借着这股严肃的气氛,在众人面前沉着脸转悠了好几圈,才板着脸说道: “你们一个个的,既然住在我的混元鼎中,那你们就得搞搞清楚,应该站在谁这一边,别看着人家可怜,就去给我瞎同情!当初她夺舍朝阳,差点儿将朝阳的魂魄灭掉的时候,朝阳可不可怜?我这一路折腾,来来回回想办法啊,我可怜不可怜?” “可怜,小仙子您实在是太可怜了,您也是真不容易,我们错了,我们都只是被那女人蒙蔽了而已……” 看着卫襄这气势汹汹的模样,小白猫立刻“反省”自己,溜须拍马那叫一个顺畅。 “是是是,我们错了,小姐姐,我们不该同情那个怪女人……” 胖胖也赶紧表态。 卫襄看着这群傻乎乎的家伙,冷笑一声: “你们真的知道错了?那我现在要把这个女人就这么扔回修罗界去,谁有意见?” “真的?可我觉得……我没意见。” 辰光其实还是有点儿同情修罗王后的,刚想说“我觉得小仙子你实在是太无情了”,就被瘟神从身后戳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及时改了口。 其他人也纷纷地低下了头,用沉默表示自己没意见。 卫襄满意地点点头: “看来对于如何处理这个女人,大家都达成了一致,很好,那就这么办。” 卫襄朝着远处招招手,好不容易才站稳的修罗王后又晕晕乎乎地从远处飞了回来。 “好了,此事就此了结,以后你和朝阳就两不相欠了,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卫襄对着修罗王后笑眯眯地说道。 修罗王后的眼泪唰啦一下就下来了: “可是,那位公主的魂魄齐全了,我的魂魄缺损了呀……” 本来两个魂魄融合,你占我一点儿碎片,我占你一点儿碎片,两个人魂魄都是齐全的。 可是现在她魂魄里属于朝阳公主的那些碎片都被还回去了,朝阳公主魂魄中属于她的碎片却没有还回来,她岂不是成了一个残魂? 可惜她的眼泪一点儿都不能打动卫襄,卫襄挑眉看着她: “这不是你应得的吗?当初你占据朝阳的躯体的时候,朝阳还活得连个残魂都不如呢。” “我……”修罗王后顿时语塞。 其实说来说去,她也知道自己理亏,当初夺人身躯不对,可那会儿,她不是没有办法吗? 但是看看面前这个女人的脸色,修罗王后很快意识到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她只能抹了抹眼泪,泪眼朦胧的望着卫襄,苦苦哀求: “我知道这件事当初是我做错了,但是现在不是已经把我们分离开了么?就求求您发发善心,给我一条生路吧……” “什么叫给你一条生路?难道我把你逼上死路了吗?你的魂魄现在只是缺一些碎片而已,死不了的,最多就是以后朝阳的喜怒哀乐能影响到你,这不是你应该接受的结果吗?” 卫襄对于修罗王后的哀求,直接甩出了一连串的反问。 “那我……” 修罗王后被卫襄这咄咄逼人的态度逼的后退了好几步,只能勉强撑着问道: “我的魂魄就永远不能补全了吗?” “能不能补全,这事儿不在我,在你。”卫襄很快又换了一副面孔,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只要你一心向善,好好思过,或许将来有一天,有人能够将你的魂魄修补好。” “那,那个人会是谁?” “这事儿可就说不准了,或许是我,或许是别人,反正你得相信我们混沌界的那句话,善恶到头终有报。想要得到一个好的结果,那么从今以后,你就要为自己种下善果。” 卫襄说出这话的时候,神情看起来悲悯又圣洁,自带神明圣洁的气息。 修罗王后呆呆地望着她,脑子里无数个念头盘旋而过,最终只能低了头,无奈的认了命: “我……遵命,但是卫仙子你要答应我,如果多年以后,我行善积德,却还没有人来为我补全魂魄,你一定要替我找回我的魂魄碎片!” “这个嘛……行,我答应你。” 卫襄很爽快的答应了。 反正她也说了,多年以后嘛,又没说多少年以后。 修罗王后得了卫襄这句许诺,总算是安心了一些,躬身朝着卫襄行礼之后,就心甘情愿的被卫襄扔回了修罗界。 身为修罗界的王后,在流落到混沌界以前,她也曾是一个凶残无比的女魔头。 什么一心向善,因果报应这些东西,在她的概念里根本不存在的。 但是从今往后,她大概是要用另一种心态面对这个世间了。 当然,在被丢回修罗界以前,于心不忍的辰光还是悄悄地问了修罗王后一句: “你是真的想好了要回去吗?现在你们修罗界可是乱的很……” “我当然要回去,我的王上他还在修罗界等着我。” 修罗王后神色坚定地踏进了空间之门。 辰光望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有些唏嘘: “真真是应了那句话,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他们修罗的爱情,也是很感人的嘛。” “你觉得这是爱情?” 瘟神在一旁摇摇头,冷酷无情的揭穿真相, “什么狗屁爱情,只不过是因为在他们修罗界结为夫妻的那一刻,他们的命运就紧紧相连了。只要其中一个死了,另一个就活不成了,所以你别看修罗界男女之间跟混沌界差不多,真正敢结为夫妻的可没几个。就比如这个女人,她对修罗王有什么爱情?能和修罗王结为夫妻,也只不过是因为修罗王能带给她荣耀和地位而已。” “这……” 辰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瘟神是主宰过修罗界一段时间的,想必对修罗界的风土人情都是很了解的,他说的应该都是真的。 可是…… “修罗王对于王后的感情总归是真的吧?”辰光不死心地问道。 这话瘟神倒是有点儿无言以对,想了想,还是摇摇头: “一开始可能是有爱情的吧,但是到了后来,就算是不要王后的命,他也总得要自己命啊。” “那,好吧,看来这爱情是真不能相信。” 辰光无奈认输,对修罗界的最后一丝好感也霎时间烟消云散。 不过瞅着瘟神,他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你先前不是野心勃勃,想要去修罗界收集戾气,增进自己的修为吗?现在还去不去?去的话我现在就送你过去。” “不去不去,现在的修罗界哪里还有什么戾气啊,到处都是能弄死人的怨气,我才不去呢。我还是踏踏实实跟着小仙子,说不定还能得点儿什么别的造化呢。” 瘟神于分析利弊是一把好手,很快就决定了自己以后要走的道路。 辰光听她这么说也就放心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是欣慰地说道: “你能明白这一层道理就行,我跟你说,三千大世界之中,再好的造化都比不上跟在一家子神明身边。” “明白明白,以后我就跟你们形影不离了,好兄弟,一起走啊!” 瘟神也笑眯眯地回应道。 心里却在同时琢磨,这朝阳公主和修罗王后的魂魄都已经分离开来了,他和辰光的魂魄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摘开呀? 看来得找个时间跟小仙子好好说说这件事情了呢。 但此时,自感摆平了一切的卫襄根本就没有心思理会这两位。 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姐姐卫锦身上。 她已经在皇宫里探查了好几天了,发现皇宫里一切都很正常,既没有人给姐姐添堵,也没有人扰乱后宫什么的。 皇帝的龙气也很充沛,类似之前崔五郎鬼上身的那种事情,应该是不会再发生。 可她的姐姐为什么越来越憔悴,越来越愁眉不展呢? 卫襄决定回卫国公府打探一下。 结果卫国公夫妻俩和卫程两口子听她打探皇后有什么不开心,都异口同声一个意思—— 只要你卫襄好生待着别出什么幺蛾子,皇后娘娘能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这让卫襄倍感挫败,只得离开卫国公府,晃悠到了自己从前最不爱去的柱国公府。 托了尉迟嘉的福,柱国公太夫人的身体虽然没有办法再回到年轻时的状态,但是跟之前比起来已经好太多了,能自己拄着拐杖在府里到处走走了。 一看见卫襄出现,柱国公太夫人可谓是喜出望外,但是一知道她没带重孙子回来,太夫人就又不高兴了。 她忍不住抱怨卫襄: “你说说你们也真是的,哪有父母两个人到处乱走,把儿子扔给别人的?你们这做父母的,居然也能放得下这个心!就是我这个做太祖母的人,看不到我的乖重孙,还会日思夜想,夜夜梦见呢,你们呢?就不想自己的孩子吗?” “您日思夜想,夜夜梦见啊?这简单呀,我把您送东海去,您看行不行?” 卫襄以前从没听过这老太太如此态度和气的抱怨,一时兴起,也跟着逗老太太。 柱国公太夫人一听这话,也没生气,反倒将手里的拐杖一顿,中气十足的说道: “行啊,只要你能让我时时刻刻见到我的乖重孙,你就是把我送到天涯海角去也行,以免了我这相思之苦,免得我日日夜夜如同皇后娘娘一般时时梦魇!” “行,那就说定了,您赶紧收拾收拾东西,我这就把您给扔过去——诶,不对,您说什么来着?我姐时时梦魇?” 卫襄正嬉笑着,细品这话,陡然间大吃一惊。 柱国公太夫人听卫襄这么问,也很惊讶: “皇后娘娘前些日子夜里睡不安稳,经常梦魇,还请了僧人到宝华殿念经祈福,你居然还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我是真不知道啊!行了,我现在就进宫看我姐去,你老人家就再等等吧,等我有空了我来丢你去东海啊!” 卫襄一拍大腿,丢下这句话,立刻就起身进宫。 “哎,你现在丢我过去也行啊……” 柱国公太夫人拄着拐杖在卫襄身后追着喊道,但卫襄转瞬就没了踪影。 柱国公太夫人心里顿时拔凉拔凉的,他们家这是积了什么德呀,娶了这么一个神仙媳妇儿,这下可好,想见重孙子一面,可真难哟! 宫里,正在批阅奏章的皇帝抬头见就看见自己的小姨子气势汹汹奔着自己来了,满脸都写着“兴师问罪”四个大字。 皇帝顿时觉得一阵头痛,但还是不得不放了手里的朱笔,赔了个笑脸。 “襄襄,你来了?怎么不让人通禀呢,你看多耽误你时间……” 第603章 似梦非梦 站在龙案旁的内侍瞅见皇上这满脸的讨好,瞬间目瞪口呆,却在卫襄瞪向他的时候,飞快低下头转身就走。 嗯嗯,他要做个有眼色的人,毕竟护国公主殿下比皇上可怕多了。 内侍一走,御书房内的气氛瞬间就缓和了很多。 皇帝也不怕被自己的小姨子劈头盖脸教训丢人了,也顾不上什么君臣礼仪了,站起来走到卫襄面前,笑道: “襄襄对朕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讲,朕一定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没办法,自己这小姨子现在一天比一天厉害,惹不起,惹不起呀! 卫襄却没说话,眼神冷静的盯着皇帝瞧了半晌,才按住了自己满腔的怒火,略微低了头说道: “臣女对皇上并没有什么不满意,只是有一事想要弄个明白,还请皇上如实告知。” “哦,你说。”皇帝听这话,心弦松了几分。 但是卫襄接下来说的话让他很快就不淡定了。 “我姐姐梦魇的事有多久了?为什么都瞒着不告诉我?” 卫襄抬起头,目光如炬的盯着皇帝问道。 “梦魇……” 皇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眼里浮现出一种也说不清是惶恐还是慌张的神色。 御书房里的气氛又开始凝滞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在卫襄目光灼灼的逼视之下,皇帝终于意识到,这件事情瞒不住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唉,其实这件事情我一开始就想跟你说的,但是你姐姐,不让啊……” “我姐姐不让说,皇上您就不说吗?难道非要等她因为梦魇之事生出心结,才来告诉我吗?” 卫襄的语气中不由得带上了几分严厉, “事已至此,我也不想追究这些,我只想知道,我姐姐她,到底都梦见了些什么,让她如此不安?” “这个……” 皇帝略微迟疑,最终还是苦笑着说了自己的难处, “其实朕也不知道皇后到底是梦见了什么,好几次夜里朕都发现她从梦中惊醒,当我问起的时候,她却什么都不肯说。” “姐姐居然连您都没有告诉?她,她梦魇不是因为您的缘故?” 卫襄惊愕不已,怔在了原地。 她一知道姐姐最近经常梦魇,第一个念头就是皇帝是不是对姐姐不好了,所以姐姐才会这样,所以她才直接进宫找皇帝来了,打算为姐姐撑个腰。 可现在皇帝这么说,难道她这是找错了人? 皇帝不傻,卫襄这么一说,他就知道了卫襄心里是怎么想的。 可这会儿他对这个妄自揣测圣意的小姨子也生不起什么气了,咬咬牙,干脆说道: “朕对皇后怎么样,想来你也是知道的,朕断然不会让皇后烦忧至此。朕也令人留心查探了,却始终找不到原因。先前皇后不让朕把这件事情告诉你,朕也没什么说的,现在你知道了,那就有劳你帮朕查一查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惹了皇后不痛快。” “好,这件事情交给我。” 卫襄已经彻底回过神来了,连忙低头答应。 不管她再怎么身为神明,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人间的帝王,只要他没有惹姐姐不痛快,她就还奉他为君,尊他为兄长。 等到卫襄离去以后,皇帝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坐回了龙椅上。 从前吧,对于这个小姨子,他是带着一种兄长的宠溺在里面的,可是现在,见识到了小姨子的种种神通之后,他还是觉得自己不要像那些无知的朝臣一样去惹小姨子不痛快比较好。 毕竟他虽然号称天子,但他爹可真的不是老天爷,倒是自己这小姨子,毋庸置疑,一定是老天爷的亲闺女。 皇后宫中,皇后美艳的容颜上带着一种无法抹去的疲惫,一手撑着额头斜倚在软榻上昏昏欲睡。 但是身为中宫皇后的尊严,让她放弃了回到床榻上去休息的念头。 此时还不到午时,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跑去睡觉,让人以为她病了。 站在一旁的宫人看着皇后这个样子,心急又无奈,正着急呢,听外面通传护国公主求见。 侍女眼前一亮,也顾不得请示皇后,直接就命人赶紧让护国公主进来。 等到卫锦昏昏沉沉中听到妹妹说话声音的时候,卫襄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襄襄你来了……” 卫锦打起精神招呼卫襄,但神情还是带了几分不自觉的恹恹,眉目间的疲惫始终无法抹去。 “姐,我来了。” 卫襄心情沉重的答应了一句,在卫锦身旁坐了下来,一双黑亮亮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盯着姐姐。 “襄襄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卫锦觉得有些奇怪,勉强笑问道。 卫襄没有回答她,只是忽然间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她。 “姐,睡吧,安心地睡一觉吧,有我在这里,谁也不能说你什么了。来,闭上眼睛,心神放松……这一次,一定会有一个美梦等着姐姐的。” “襄襄……” 卫锦直觉哪里不太对,但她的脑子越来越像一盆浆糊,心知不对却再也无法转动。 沉沉的睡意袭了上来,向来坚强的女子终究还是无奈地向自己的身体妥协了,在妹妹的怀里陷入了沉睡。 “你们都出去吧。” 卫襄确定姐姐已经睡着了之后,遣退了宫殿内所有人,将姐姐的身体放平在软榻上,伸手布下了一个结界。 今天她一定要看一看,困扰着姐姐的那些梦魇里,到底都有些什么东西。 很快,卫襄就伏在姐姐的身旁,和姐姐一同陷入了沉睡。 梦境很快席卷而来,卫襄的意识却一直很清醒,很快就进入到了卫锦的梦境当中。 而她也很快看到了梦境中所发生的一切—— 高高的大殿上,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身穿龙袍坐在高处,愤怒的眼神穿过丹阶之前铜鹤吞吐出来的香雾,如同淬了毒一般瞪着跪在丹阶下的华服男子,怒斥道: “朕的旨意,还轮不到你们来质疑!若不是念在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没有大差错的份儿上,朕连你一同废掉!回去告诉你的太子妃,若再敢为那个不成器的东西求情,我便将你们两人一同废掉,发配边疆!滚!” 随着最后一声怒斥,站在龙椅旁的内侍手中的拂尘,被龙袍老人一把抓过朝着丹阶下砸了过来。 华服男子没有避让,任由那只佛尘直直的砸在了他的脸上,然后磕头谢恩,麻木的站了起来,默默地退出了宫殿。 而就在他转头的一刹那,卫襄终于看清楚了他的脸—— 那正是姐夫的脸,却已经沟壑浮现。满是沧桑。 而她身上的服饰,虽然华美,却还是太子服饰。 太子服饰……卫襄只觉得脑子里一道雷光闪过,有一个念头砸中了她! 她霍然抬头朝着高处的龙袍老人看过去,终于发现那张脸也从她的记忆深处浮现出来了——那赫然就是圣德皇帝的脸! 圣德皇帝,圣德皇帝! 他不是早就死了吗?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姐夫还只是太子,没有登上皇帝之位? 为什么在姐姐的梦境中,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而对于这种场景,她虽然没有亲眼看见过,却总觉得莫名熟悉。 就在她愣神之间,沧桑的太子已经转过身朝着外面走去,很快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很快,她眼前的场景又换了一副,太子很快回了东宫,容颜美艳的女子笑盈盈地迎了出来,但她眉宇间的忧愁始终无法掩盖。 太子在见到妻子的一刹那,在外面的种种坚强终于崩溃,忽然扑过去,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妻子,号啕痛哭起来: “阿锦,是我没用,我没能说服父皇,我没能让他回心转意,也没能从他那里讨得恩旨,是我没用!是我这个太子没用!” 一国的太子痛哭流涕,美艳的女子也随着他落了泪,夫妻两人抱头痛哭。 卫襄站在一旁,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为什么哭,但心中那仿佛刻骨的悲凉,还是慢慢泛滥而出。 不知道过了多久,夫妻二人才停止了哭泣,美艳的女子抬起头来勉强笑道: “阿成,其实你不必这样难过的,父皇那里不肯回心转意也就罢了,我已经使人给襄襄送去了吃食和衣物,她虽然出不来,也不至于受太多苦,先想办法保住他的命,我们再慢慢想别的办法。” 襄襄?是在说她吗? 这梦境里的卫襄又在哪里? 卫襄这才彻底从看到圣德皇帝的震惊中抽离出来,眼神开始随着太子妃的活动范围而动。 天很快黑了下来,太子妃乔装打扮,拿着一块内侍的腰牌出了宫,一路到了诏狱。 诏狱的鼎鼎大名卫襄自然是听说过的,但她也没进去过。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让她由衷地感觉到惊悚—— 昏暗阴森的牢房里,一堆破败难闻的稻草中,一个女子横卧其中,几只老鼠在她身上跳来跳去,直到听见有人来,才匆匆忙忙的溜走。 “襄襄!” 太子妃扑了过去,悲戚地呼唤着,但是稻草堆里的女子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回应。 直到太子妃大声呼喊狱卒,才有人走过来,开了牢房的门,走过去查看了一下,面无表情的转过头来: “人已经死了。” “什么?不可能,我的襄襄不会死,她是修过仙的人,她绝不可能就这么死了!” 太子妃凄厉地叫了起来,踉跄着扑了过去。 稻草堆中的女子终于被翻转过来,露出一张青白死灰的脸,这样的脸色昭示着,这个女子真的已经死去多时了。 “不,不,襄襄,襄襄!” 太子妃绝望的哭声响彻了整个牢房,引得无数犯人侧目探看。 “那是卫国公府的二小姐吧?从前那般骄横的人,居然死在了这里,真是造化弄人啊……” “这算什么造化弄人,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草包,仗着太子妃这个亲姐姐,嚣张跋扈,作恶多端,死了干净!” 隐约中,有人感慨惋惜,有人拍手称快。 而转在无形之中的卫襄,已经是遍体生凉,毛骨悚然—— 没错,眼前那个死在稻草堆里的女子,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不,不是长得一模一样,而是,那根本就是她自己! 虽然这样的经历她从来都不记得有过,但就在看清那女子脸庞的一刹那,发生在这个女子身上的一切,都像是某种被唤醒的记忆一样,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生于锦绣富贵之中的天之骄女,喜欢上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得到的人。 为了得到那个人,她和皇帝做了交易,最终却失败而归,引得皇帝龙颜大怒,一道圣旨将她下了诏狱,最终在诏狱的种种折磨之下,香消玉殒在寒冷的冬夜。 她的一生,堪称一场荒唐的悲剧,自己拥有的,从不曾去珍惜,孜孜以求的,也从来未曾得到过。 可是……这和她记忆里的悲剧人生,并不相同啊。 她怎么能这么早就死了呢? 她不是捧着尉迟嘉的牌位守寡去了吗? 她不是应该在柱国公府过了八十年之后,以耄耋之龄,寿终正寝吗? 卫襄正在恍惚间,耳边忽然传来姐姐悲苦的呼唤: “襄襄,襄襄!” 这绝望凄厉的声音与方才一模一样,只是骤然间变得很遥远,仿佛从天外传来一般。 “姐姐!” 卫襄猛然间省悟过来—— 梦境,这不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这只是姐姐的梦境而已! “姐!” 卫襄赶紧将自己的意识从梦境中抽离了出来,将困在梦魇中,仍旧在挣扎呼喊的姐姐拥入怀中不断安慰: “姐你不要怕,只是一个梦而已,我还活着呢,你的襄襄还活着,活的很好!” “不,这不是梦,这是真的,这是真的!” 卫锦终于在卫襄的呼唤之下睁开了眼睛,但是在看见卫襄的一刹那,她的眼泪还是泉涌而出: “襄襄,不要死,姐姐求求你,不要死,姐姐会想办法救你的,求求你撑住,你一定要撑住啊!” “姐,我在,我在,我活着,我还活着呢……” 卫襄能感觉到抱着她的那两只纤细的手臂在颤抖,也能感觉到姐姐根本没有从梦境中解脱出来。 看来,这场梦魇,似梦非梦啊。 第604章 天外神谕 既然明白了这一点,卫襄也就没有再强行将姐姐从梦境中唤醒。 这样深入内心的梦魇,即使强行将姐姐唤醒,损害的也只是姐姐的精气神,她的状态只会越来越差,那些梦境里所遭受的恐惧和悲伤,根本不会随着梦境的离去而消失。 卫襄默默地拿出了一张镇魂符,贴在了姐姐的头上,然后坐在榻旁,望着神魂微弱的姐姐,眼泪在眼眶中打了几个转,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有落下来。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能哭,但她绝对不能哭。 她要好好想一想,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顿好了姐姐,卫襄回过头去找了皇帝,没多说什么,就让他找人来将皇后宫殿守好,不要让任何人进去。 皇帝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给了卫襄一个“如朕亲临”的令牌,允准卫襄随意行事。 自始至终,皇帝都表现得很镇定,一直到卫襄转身离开的时候,他才颤抖着声音开口: “襄襄,朕,可以进去吗?朕没有别的要求……我只想在这个时候,能够守在她的身旁。” 卫襄回过头看着龙椅上的中年男子,发现他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红了眼眶。 “皇上当然可以,臣女替姐姐,谢谢您了。” 卫襄恭敬地对着皇帝行了一礼,这才大步走了出去。 皇后宫殿外,两位皇子和朝阳公主也被守候的侍卫拦在了外面。 三人都觉得很恼怒,尤以朝阳公主为甚: “为什么不让我们见母后?是谁下的命令?” “这是护国公主的意思,也是皇上的意思,还请公主见谅。”侍卫垂头,如实答道。 “我小姨?我小姨怎么可能不让我们见母后?我不信,我要去找我小姨!” 朝阳公主自是不信,转头就要去找卫襄,转过身一眼就看见卫襄从远处走来,连忙就跑了过去: “小姨,为什么我不能见我母后?” “你母后她病了,需要静养,不能被人打扰,朝阳乖,只要你们不去打扰你母后,你们很快就可以见到她了。” 卫襄神色平静地将朝阳搂在怀中安慰,但是出于对母亲的忧虑,朝阳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说辞: “明明昨日我看见母后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怎么能说病就病了?再说了,如果母后真的是病了,我们身为子女,更应该在床前侍疾才是,怎么能弃母后于不顾呢?之前我身染瘟疫的时候,母后可从来没有抛下过我!” 朝阳公主仰着小脸,神色坚定地说道。 卫襄望着眼前女孩子倔强的脸,心中百感交集。 有这样的女儿,真是姐姐的骄傲。 可是这种时候,还是只能以保姐姐万全为上。 卫襄到底还是无情的拒绝了朝阳: “朝阳,我知道你对你母后的牵挂,可有些事情现在小姨也跟你说不清楚,你只需要乖乖听你父皇的话就好,小姨向你保证,一定会让你早日见到你母后的。” “那小姨你的意思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我进去了?” 朝阳公主的神情渐渐从不解变成失望难过,很快后退几步,离开了卫襄的身边,转头就跑: “我不要听你们的话,我现在就要去找父皇,我一定要见到我母后,不管用什么办法!” “朝阳,朝阳!等等我们!” 一直站在旁边左右为难的大皇子和二皇子也追了上去。 他们比朝阳年纪大一些,能够理解卫襄所说的话,可是,他们也是真的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卫襄望着跑远的三人,微微叹了口气,转过身进了皇后宫中的大门。 发生在姐姐身上的事,在常人看来,只不过是梦魇而已。 只有她自己知道,真的不是那么简单。 被镇魂符安抚下来的皇后依旧平静地躺在软榻上,沉眠在梦中,唯有时而紧蹙时而舒展的眉头,昭示着她在梦中极不安稳。 “姐姐,等着我,很快的。” 卫襄俯身,轻轻的碰了碰姐姐的脸颊,这才站直了身体,将混元鼎放在地上,放大了几十倍,然后抱起沉睡中的卫锦进了混元鼎。 混元鼎里的各路人马一看到卫襄出现,立刻就围了过来,刚准备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看见卫襄大手一挥,通知他们: “开会!” 开会?一群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也没弄明白这开会是什么意思。 卫襄瞧着他们一个个迷茫的样子,想起来这词儿是跟大师姐学来的,这群笨蛋应该是听不懂。 她有话直说,也不绕圈子了: “是这样的,我姐遇上了点儿事儿,需要你们动用你们毕生所学,帮我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个啊,这个简单,我们俩好歹都曾经是上古神明,有什么话你尽管问!” 辰光和瘟神勾肩搭背地说道。 小白猫也赶紧表态: “小仙子你放心好了,这天底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卫襄见他们的态度都还不错,沉重的心情总算是得到了一丝缓解。 她指了指被放在雾气中的卫锦: “那你们现在就来帮我看看,我姐为什么会遭遇这样的梦魇。” “梦魇?哪里有什么梦魇?” 辰光绕着沉睡中的女子走了一圈,最先提出质疑: “我觉得她不是陷入了梦魇,她好像是在接收神谕。” “神谕?是神明的谕旨吗?” 卫襄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连忙追问。 辰光点点头,又摇摇头: “从字面上来讲,是可以这样理解的,但要从更深一层来讲,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呢,有神明妄图用自己的谕旨,逆转时空,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想要在别人的梦境中,创造出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这一次,小白猫抢先开口,免得被辰光占尽先机。 “逆转时空,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真的有人能做到这一步吗?” 卫襄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很是吃惊。 她和尉迟嘉都是重生的,他们也算是改变了已经发生的事情,但这是建立在他们重生的基础之上,并非直接逆转时空。 如果时空可以扭转,一切可以重来,那世上又何必有“覆水难收”这四个字呢? 既然明白了这一点,卫襄也就没有再强行将姐姐从梦境中唤醒。 这样深入内心的梦魇,即使强行将姐姐唤醒,损害的也只是姐姐的精气神,她的状态只会越来越差,那些梦境里所遭受的恐惧和悲伤,根本不会随着梦境的离去而消失。 卫襄默默地拿出了一张镇魂符,贴在了姐姐的头上,然后坐在榻旁,望着神魂微弱的姐姐,眼泪在眼眶中打了几个转,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有落下来。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能哭,但她绝对不能哭。 她要好好想一想,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顿好了姐姐,卫襄回过头去找了皇帝,没多说什么,就让他找人来将皇后宫殿守好,不要让任何人进去。 皇帝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给了卫襄一个“如朕亲临”的令牌,允准卫襄随意行事。 自始至终,皇帝都表现得很镇定,一直到卫襄转身离开的时候,他才颤抖着声音开口: “襄襄,朕,可以进去吗?朕没有别的要求……我只想在这个时候,能够守在她的身旁。” 卫襄回过头看着龙椅上的中年男子,发现他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红了眼眶。 “皇上当然可以,臣女替姐姐,谢谢您了。” 卫襄恭敬地对着皇帝行了一礼,这才大步走了出去。 皇后宫殿外,两位皇子和朝阳公主也被守候的侍卫拦在了外面。 三人都觉得很恼怒,尤以朝阳公主为甚: “为什么不让我们见母后?是谁下的命令?” “这是护国公主的意思,也是皇上的意思,还请公主见谅。”侍卫垂头,如实答道。 “我小姨?我小姨怎么可能不让我们见母后?我不信,我要去找我小姨!” 朝阳公主自是不信,转头就要去找卫襄,转过身一眼就看见卫襄从远处走来,连忙就跑了过去: “小姨,为什么我不能见我母后?” “你母后她病了,需要静养,不能被人打扰,朝阳乖,只要你们不去打扰你母后,你们很快就可以见到她了。” 卫襄神色平静地将朝阳搂在怀中安慰,但是出于对母亲的忧虑,朝阳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说辞: “明明昨日我看见母后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怎么能说病就病了?再说了,如果母后真的是病了,我们身为子女,更应该在床前侍疾才是,怎么能弃母后于不顾呢?之前我身染瘟疫的时候,母后可从来没有抛下过我!” 朝阳公主仰着小脸,神色坚定地说道。 卫襄望着眼前女孩子倔强的脸,心中百感交集。 有这样的女儿,真是姐姐的骄傲。 可是这种时候,还是只能以保姐姐万全为上。 卫襄到底还是无情的拒绝了朝阳: “朝阳,我知道你对你母后的牵挂,可有些事情现在小姨也跟你说不清楚,你只需要乖乖听你父皇的话就好,小姨向你保证,一定会让你早日见到你母后的。” “那小姨你的意思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我进去了?” 朝阳公主的神情渐渐从不解变成失望难过,很快后退几步,离开了卫襄的身边,转头就跑: “我不要听你们的话,我现在就要去找父皇,我一定要见到我母后,不管用什么办法!” “朝阳,朝阳!等等我们!” 一直站在旁边左右为难的大皇子和二皇子也追了上去。 他们比朝阳年纪大一些,能够理解卫襄所说的话,可是,他们也是真的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卫襄望着跑远的三人,微微叹了口气,转过身进了皇后宫中的大门。 发生在姐姐身上的事,在常人看来,只不过是梦魇而已。 只有她自己知道,真的不是那么简单。 被镇魂符安抚下来的皇后依旧平静地躺在软榻上,沉眠在梦中,唯有时而紧蹙时而舒展的眉头,昭示着她在梦中极不安稳。 “姐姐,等着我,很快的。” 卫襄俯身,轻轻的碰了碰姐姐的脸颊,这才站直了身体,将混元鼎放在地上,放大了几十倍,然后抱起沉睡中的卫锦进了混元鼎。 混元鼎里的各路人马一看到卫襄出现,立刻就围了过来,刚准备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看见卫襄大手一挥,通知他们: “开会!” 开会?一群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也没弄明白这开会是什么意思。 卫襄瞧着他们一个个迷茫的样子,想起来这词儿是跟大师姐学来的,这群笨蛋应该是听不懂。 她有话直说,也不绕圈子了: “是这样的,我姐遇上了点儿事儿,需要你们动用你们毕生所学,帮我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个啊,这个简单,我们俩好歹都曾经是上古神明,有什么话你尽管问!” 辰光和瘟神勾肩搭背地说道。 小白猫也赶紧表态: “小仙子你放心好了,这天底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卫襄见他们的态度都还不错,沉重的心情总算是得到了一丝缓解。 她指了指被放在雾气中的卫锦: “那你们现在就来帮我看看,我姐为什么会遭遇这样的梦魇。” “梦魇?哪里有什么梦魇?” 辰光绕着沉睡中的女子走了一圈,最先提出质疑: “我觉得她不是陷入了梦魇,她好像是在接收神谕。” “神谕?是神明的谕旨吗?” 卫襄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连忙追问。 辰光点点头,又摇摇头: “从字面上来讲,是可以这样理解的,但要从更深一层来讲,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呢,有神明妄图用自己的谕旨,逆转时空,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想要在别人的梦境中,创造出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这一次,小白猫抢先开口,免得被辰光占尽先机。 “逆转时空,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真的有人能做到这一步吗?” 卫襄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很是吃惊。 她和尉迟嘉都是重生的,他们也算是改变了已经发生的事情,但这是建立在他们重生的基础之上,并非直接逆转时空。 如果时空可以扭转,一切可以重来,那世上又何必有“覆水难收”这四个字呢? 第605章 远古的秘密 “不,你不能去。” 卫襄立刻阻拦,这会儿的她已经冷静下来,细思片刻之后,恐惧到了极点: “这个金色的光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们都还不知道,如果在它的眼里,我们真的都只是凡人,那你贸然去和它接近,太危险了!” “放心,不是贸然去接近——襄襄你难道没有发现,它身上散发出来的这些光芒,和我从蛇妖那里得来的功法,如出一辙吗?” “蛇妖?怎么又和蛇妖扯上了?” 卫襄对小白猫识海中发生的一切观察得不够仔细,并没有因为这个金色的光球就联想到尉迟嘉手心里的光芒上去,此刻听尉迟嘉这么说,也是吃惊不小。 尉迟嘉也没有再多解释什么,直接从自己的神魂之内唤出了蛇妖,将它唤醒: “你来看一看,它和你有没有关系?” “什么?” 因为境界又高了一层,一直在主人神魂之内沉睡的蛇妖睁开眼的时候,还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但是一看见远处那个巨大的金色光球,它刹那间就懵了—— “这是,这是什么鬼东西?!” 卫襄一看蛇妖这一脸懵逼的模样,也顿时心中雪亮,看来,这个金色的光球的确是和蛇妖有很深的渊源啊。 可问题是…… 卫襄一把抓过蛇妖,几乎把它脆弱的小脖子给掐断: “当初你口口声声说这部功法是你自己写出来的,现在——你怎么说?” 蛇妖尚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就被卫襄给揪住了,狠狠地晃了晃脑袋,才弄明白眼前的形势,立刻就哭丧了脸: “我说小姐姐啊,当初那话根本就不是我说的,是你自己用搜魂符从我脑子里搜出来的好吧?再说了,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我自己写的啊,至于那个见鬼的东西为什么和我的功法一样……你是不是该去问它啊?” “这……” 卫襄一下子就被噎住了。 说实在话,她的确是满心想要把这口被人藐视的恶气撒在蛇妖身上的,可现在看来,不行啊。 不过…… 卫襄黑亮亮的眼珠子飞快地转了几圈,还是决定要继续为难蛇妖: “那这样,你既然也能确定那个鬼东西和你的那部功法是一样的,那你倒是说说看,要怎么克制它才行?” “这……这我也不知道啊……”沉睡了这么久,蛇妖觉得自己脑壳还是有点昏。 卫襄可不管这个,手指紧了紧,蛇妖被掐得连芯子都吐出来了: “你敢说你不知道?给你一盏茶的时间好好想想,想不出来我就送你上路,反正你主子要是和我一起死在这里了,你也活不了,你也就永远都别想见到你的小白了!” 肠子都悔青了的蛇妖:……当初为什么要做一条勤奋好学的蛇妖啊,我特么是有多闲啊!!! 还有,它主人呢?怎么就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被掐死啊?! 蛇妖艰难地转动眼珠子,总算是瞧到了站在旁边的尉迟嘉,刚挣扎着要开口说话,尉迟嘉就先它一步开口了: “襄襄说什么你听着就行了,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如遭雷击的蛇妖:……这都什么主人啊,到底懂不懂镇魂兽死了他也活不好的道理啊?! 但是看他主子这模样,它死不死的大概也没那么重要。 所以,它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赶紧转动脑筋想办法才是正事。 好在这部功法是它自己写出来的,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之后,它觉得这件事情大概还是有办法解决的。 “这样啊,小姐姐,这个功法呢,千真万确是我自己写出来的,但是我写的时候呢,也是灵光一闪,并没有想那么多,呃……” 蛇妖慢慢吞吞的说着,卫襄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却没听出重点: “你别跟我说这么多废话,你直接说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就行。” “我觉得吧,如果我想不出办法就得去死,那我倒不如现在就去试试,真死了我也没啥怨言。” “试什么?”卫襄没太明白。 “试着去对付那个鬼东西啊。” 蛇妖抬头望着金色光球的方向,细长的眼睛中满是哀怨: “不成功便成仁……都是被你给逼得!” “这话说得,倒像是我逼着你去送命一样!” 卫襄难得有片刻的良心发现,不过蛇妖还没来得及高兴,卫襄话风就又转了, “但是呢,你既然都主动提出要代替你主子去冒险了,我拦着吧也不太好,那咱们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你放心的去吧,我们会在一边为你摇旗呐喊的!” 还以为这女人真的大发慈悲的蛇妖:……它居然忘了这女人的脸皮到底有多厚,它就不该对这个死女人抱任何的希望! 在心里默默地将卫襄一通破口大骂之后,蛇妖毅然决然地踏上了“赴死之路”。 由于它一直都沉睡在尉迟嘉的神识中,此刻卫襄和尉迟嘉都是神识的状态,它也只能是神识的状态。 但是脱离了躯壳的桎梏,它的一切变幻反而更加自由轻松。 原本细细的一条小蛇,很快就变出了自己庞大的本体,如同远古时代可吞天地的九阴烛龙,飞腾着奔向高空中的金色光球。 “凡人!谨听吾之神谕,吾必将带领你们,逆转时空,重回上古,赐尔等生存之道,复尔等往昔荣光……” 此时,金色水晶球内传出来的声音依然在机械地重复着这段话,好像不知疲倦一般,一遍又一遍。 蛇妖庞大的身躯停在了金色水晶球的前方,张口就是一口唾沫啐了过去: “啊呸!何方妖魔鬼怪,在小爷我年前装神弄鬼,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厉害!” 蛇妖的唾沫是带着蛇毒的涎水,这一口啐出去,简直和天降暴雨一个效果,站在下方不远处的卫襄和尉迟嘉也差点跟着金色水晶球一起遭了殃,尉迟嘉连忙将卫襄护在怀里远远地躲避开了,总算是没让蛇妖的涎水落在身上。 而那个留在原地的金色水晶球算是倒了大霉,蛇妖带着剧毒的涎水喷溅在金光上,先不说金色光球中没中毒,光是这恶心人的劲儿,就让金色水晶球受不了—— “呕!” 正在机械地念着神谕的金色水晶球一个没忍住,吐了。 “不,你不能去。” 卫襄立刻阻拦,这会儿的她已经冷静下来,细思片刻之后,恐惧到了极点: “这个金色的光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们都还不知道,如果在它的眼里,我们真的都只是凡人,那你贸然去和它接近,太危险了!” “放心,不是贸然去接近——襄襄你难道没有发现,它身上散发出来的这些光芒,和我从蛇妖那里得来的功法,如出一辙吗?” “蛇妖?怎么又和蛇妖扯上了?” 卫襄对小白猫识海中发生的一切观察得不够仔细,并没有因为这个金色的光球就联想到尉迟嘉手心里的光芒上去,此刻听尉迟嘉这么说,也是吃惊不小。 尉迟嘉也没有再多解释什么,直接从自己的神魂之内唤出了蛇妖,将它唤醒: “你来看一看,它和你有没有关系?” “什么?” 因为境界又高了一层,一直在主人神魂之内沉睡的蛇妖睁开眼的时候,还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但是一看见远处那个巨大的金色光球,它刹那间就懵了—— “这是,这是什么鬼东西?!” 卫襄一看蛇妖这一脸懵逼的模样,也顿时心中雪亮,看来,这个金色的光球的确是和蛇妖有很深的渊源啊。 可问题是…… 卫襄一把抓过蛇妖,几乎把它脆弱的小脖子给掐断: “当初你口口声声说这部功法是你自己写出来的,现在——你怎么说?” 蛇妖尚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就被卫襄给揪住了,狠狠地晃了晃脑袋,才弄明白眼前的形势,立刻就哭丧了脸: “我说小姐姐啊,当初那话根本就不是我说的,是你自己用搜魂符从我脑子里搜出来的好吧?再说了,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我自己写的啊,至于那个见鬼的东西为什么和我的功法一样……你是不是该去问它啊?” “这……” 卫襄一下子就被噎住了。 说实在话,她的确是满心想要把这口被人藐视的恶气撒在蛇妖身上的,可现在看来,不行啊。 不过…… 卫襄黑亮亮的眼珠子飞快地转了几圈,还是决定要继续为难蛇妖: “那这样,你既然也能确定那个鬼东西和你的那部功法是一样的,那你倒是说说看,要怎么克制它才行?” “这……这我也不知道啊……”沉睡了这么久,蛇妖觉得自己脑壳还是有点昏。 卫襄可不管这个,手指紧了紧,蛇妖被掐得连芯子都吐出来了: “你敢说你不知道?给你一盏茶的时间好好想想,想不出来我就送你上路,反正你主子要是和我一起死在这里了,你也活不了,你也就永远都别想见到你的小白了!” 肠子都悔青了的蛇妖:……当初为什么要做一条勤奋好学的蛇妖啊,我特么是有多闲啊!!! 还有,它主人呢?怎么就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被掐死啊?! 蛇妖艰难地转动眼珠子,总算是瞧到了站在旁边的尉迟嘉,刚挣扎着要开口说话,尉迟嘉就先它一步开口了: “襄襄说什么你听着就行了,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如遭雷击的蛇妖:……这都什么主人啊,到底懂不懂镇魂兽死了他也活不好的道理啊?! 但是看他主子这模样,它死不死的大概也没那么重要。 所以,它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赶紧转动脑筋想办法才是正事。 好在这部功法是它自己写出来的,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之后,它觉得这件事情大概还是有办法解决的。 “这样啊,小姐姐,这个功法呢,千真万确是我自己写出来的,但是我写的时候呢,也是灵光一闪,并没有想那么多,呃……” 蛇妖慢慢吞吞的说着,卫襄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却没听出重点: “你别跟我说这么多废话,你直接说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就行。” “我觉得吧,如果我想不出办法就得去死,那我倒不如现在就去试试,真死了我也没啥怨言。” “试什么?”卫襄没太明白。 “试着去对付那个鬼东西啊。” 蛇妖抬头望着金色光球的方向,细长的眼睛中满是哀怨: “不成功便成仁……都是被你给逼得!” “这话说得,倒像是我逼着你去送命一样!” 卫襄难得有片刻的良心发现,不过蛇妖还没来得及高兴,卫襄话风就又转了, “但是呢,你既然都主动提出要代替你主子去冒险了,我拦着吧也不太好,那咱们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你放心的去吧,我们会在一边为你摇旗呐喊的!” 还以为这女人真的大发慈悲的蛇妖:……它居然忘了这女人的脸皮到底有多厚,它就不该对这个死女人抱任何的希望! 在心里默默地将卫襄一通破口大骂之后,蛇妖毅然决然地踏上了“赴死之路”。 由于它一直都沉睡在尉迟嘉的神识中,此刻卫襄和尉迟嘉都是神识的状态,它也只能是神识的状态。 但是脱离了躯壳的桎梏,它的一切变幻反而更加自由轻松。 原本细细的一条小蛇,很快就变出了自己庞大的本体,如同远古时代可吞天地的九阴烛龙,飞腾着奔向高空中的金色光球。 “凡人!谨听吾之神谕,吾必将带领你们,逆转时空,重回上古,赐尔等生存之道,复尔等往昔荣光……” 此时,金色水晶球内传出来的声音依然在机械地重复着这段话,好像不知疲倦一般,一遍又一遍。 蛇妖庞大的身躯停在了金色水晶球的前方,张口就是一口唾沫啐了过去: “啊呸!何方妖魔鬼怪,在小爷我年前装神弄鬼,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厉害!” 蛇妖的唾沫是带着蛇毒的涎水,这一口啐出去,简直和天降暴雨一个效果,站在下方不远处的卫襄和尉迟嘉也差点跟着金色水晶球一起遭了殃,尉迟嘉连忙将卫襄护在怀里远远地躲避开了,总算是没让蛇妖的涎水落在身上。 而那个留在原地的金色水晶球算是倒了大霉,蛇妖带着剧毒的涎水喷溅在金光上,先不说金色光球中没中毒,光是这恶心人的劲儿,就让金色水晶球受不了—— “呕!” 正在机械地念着神谕的金色水晶球一个没忍住,吐了。 第606章 神明复苏 “能让你活着就不错了,你还想要什么好处?你乖乖待着吧,等我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如果真有好处,自然是少不了你的。” 卫襄一巴掌将小白猫按了回去。 小白猫向来在卫襄手里讨不到什么好处,一瞅卫襄这样子就知道自己再说下去也没什么用。 好在这个女人现在出手将自己识海中的那个不明物体消灭掉了,也算是功德一件吧。 而卫襄教训完小白猫已经转过头去看姐姐卫锦了。 因为镇魂符的缘故,卫锦虽然仍旧处于梦魇中,但是神魂已经安定了许多,情绪不会再被梦境中所发生的一切所左右。 “这就好,先让姐姐维持现在这样的状态,然后我们再去姐姐的识海中看看,想要在她梦境中重新造出一个世界的神谕,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卫襄因为受到了小白猫识海中那道神谕的启发,很快就决定好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尉迟嘉和卫襄心意相通,不必她多说什么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表示赞同: “不错,既然辰光说皇后娘娘并非是梦魇,而是有神谕在她的梦境中,那这两件事必定会有所牵连。” 得到了尉迟嘉这样的肯定,卫襄也就再未迟疑,自怀中拿出一张搜魂符,走到姐姐面前,朝着沉睡的姐姐行了一个大礼,才将那张搜魂符贴在了姐姐的额头,心中默念了一句: “我做行此事,情非得已,还望姐姐勿怪。” 她之前从不舍得对姐姐用搜魂符,也从不敢对姐姐用搜魂符,现在却要不得已而为之了。 很快,卫襄和尉迟嘉就进入到了卫锦的识海中。 和修仙者的识海完全不同,卫锦的识海并非浩瀚的汪洋,更像是一个仙气缭绕的大湖。 即使如此,也已经比普通人强上很多了,因为人类只要不修仙,识海始终不会被扩展。 只是此时姐姐的识海中,水波荡漾,雾气朦胧,隐隐有黑气夹杂其中,一看就是不太正常的样子。 卫襄忍着心痛四处察看了一番,又和尉迟嘉在湖面上绕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可是辰光既然说了姐姐正在接收神谕,又怎么可能毫无异样? 卫襄想了想,对尉迟嘉说道: “既然都是来历不明和神谕,那你把蛇妖叫出来吧,那道神谕剩下的力量我都给了他了,或许他身上的那些力量能帮助我们找到不一样的地方。” 尉迟嘉也觉得卫襄这话很有道理,什么都没说,直接将蛇妖从自己的神魂里又叫了出来。 刚准备再次沉睡的蛇妖猛然间又被人打扰,很是恼怒: “我说你们怎么回事呀?既然什么都不肯好好告诉我,我也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干嘛总是这样折腾我,有意思吗?” “这怎么能是折腾呢?身为一只镇魂兽,为主人分忧,本来就是你的本分,你可不要偷懒哦。” 对于蛇妖的抱怨,卫襄选择直接怼回去,她可不惯蛇妖这臭毛病。 “好吧,好吧,那我就尽一尽我的本分,你说吧,有什么事情?” 蛇妖重新幻化出了庞大的本体,盘旋在卫襄的头顶,无奈地认命了。 虽说这女人不是它的主人,但它的主人在旁边一言不发,显然是不会护着它的。 罢了罢了,不过就是干点儿活嘛,不打紧,忍忍就过去了,蛇妖这么安慰自己。 不过一听到卫襄提出的要求,蛇妖又隐隐有点崩溃的迹象: “什么?你居然让我把那些金色的小蛇再分离出来?我说小祖宗你们玩人也不带这么玩的吧,不要拿我寻开心行吗?那些小蛇是你硬塞给我的,我也不知道怎么能把它们给分离出来!” “它们只是一种力量而已,我给了你,你应该能掌控它们吧?毕竟它们和你写的那部功法练出来的力量一模一样,你不应该对他们这么陌生的,听话,试试。” 卫襄对高空之上的蛇妖挥挥手,很是耐心的劝导。 蛇妖:……为什么它觉得自己活得越来越屈辱了呢? 可是瞥一眼主人看似淡淡的目光,蛇妖知道自己这是不能上也得上,必须得硬着头皮办事儿了。 毕竟主人那看似淡然的眸光中满满都是警告和威胁。 “好吧,我试试。”这一刻,蛇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丧权辱国。 但是跟舒舒服服活下去相比,还有什么是值得在意的呢? 蛇妖万般无奈之下,只得静下心来将全部的精神力都放在自己的体内,开始寻找那些早就和自己的力量融为一体的金色小蛇。 但让它感到讶异的是,它刚刚有了一个把金色小蛇找出来的念头,就看见无数条金色的小光点从它的血肉中浮现出来,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它的血肉中游来游去,最终汇聚到了它的眼前。 “这……这就分离出来了?” 蛇妖简直是不敢相信,但事实摆在它面前,不信也得信啊。 蛇妖身躯僵硬地将自己的头颅转过去看着卫襄: “我按照你的吩咐做到了,下一步,你想干什么?” “来,把它们借我用用。” 卫襄也没想到蛇妖居然能够这么顺利的把那些金色的小蛇给分离出来,喜出望外之余,赶紧伸手用灵力把那些金色小蛇拘到了自己身边。 “多可爱的小东西呀,这回就靠你们啦!” 此时的卫襄再也不觉得这些金色小蛇恶心了,如同看着稀世珍宝一般看着这些金色小蛇,满眼的小心翼翼。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越是小心翼翼,这些金色的小蛇反而越有些傲娇,万全不像之前那么容易驯服,它们就算是狡猾的泥鳅一样,在卫襄灵力布下的大网中游来游去,时不时的还尝试逃跑。 这简直就是红果果的在挑衅卫襄的威严,卫襄要是能忍得了,那她就不叫卫襄。 心里一生气,卫襄干脆就挥手拖着那张无形中的大网,将全部的金色小蛇拖到了尉迟嘉面前: “既然这些小家伙的力量和蛇妖是一模一样的,那应该跟你也一样才对。来吧,替我掌控它们!” “能让你活着就不错了,你还想要什么好处?你乖乖待着吧,等我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如果真有好处,自然是少不了你的。” 卫襄一巴掌将小白猫按了回去。 小白猫向来在卫襄手里讨不到什么好处,一瞅卫襄这样子就知道自己再说下去也没什么用。 好在这个女人现在出手将自己识海中的那个不明物体消灭掉了,也算是功德一件吧。 而卫襄教训完小白猫已经转过头去看姐姐卫锦了。 因为镇魂符的缘故,卫锦虽然仍旧处于梦魇中,但是神魂已经安定了许多,情绪不会再被梦境中所发生的一切所左右。 “这就好,先让姐姐维持现在这样的状态,然后我们再去姐姐的识海中看看,想要在她梦境中重新造出一个世界的神谕,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卫襄因为受到了小白猫识海中那道神谕的启发,很快就决定好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尉迟嘉和卫襄心意相通,不必她多说什么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表示赞同: “不错,既然辰光说皇后娘娘并非是梦魇,而是有神谕在她的梦境中,那这两件事必定会有所牵连。” 得到了尉迟嘉这样的肯定,卫襄也就再未迟疑,自怀中拿出一张搜魂符,走到姐姐面前,朝着沉睡的姐姐行了一个大礼,才将那张搜魂符贴在了姐姐的额头,心中默念了一句: “我做行此事,情非得已,还望姐姐勿怪。” 她之前从不舍得对姐姐用搜魂符,也从不敢对姐姐用搜魂符,现在却要不得已而为之了。 很快,卫襄和尉迟嘉就进入到了卫锦的识海中。 和修仙者的识海完全不同,卫锦的识海并非浩瀚的汪洋,更像是一个仙气缭绕的大湖。 即使如此,也已经比普通人强上很多了,因为人类只要不修仙,识海始终不会被扩展。 只是此时姐姐的识海中,水波荡漾,雾气朦胧,隐隐有黑气夹杂其中,一看就是不太正常的样子。 卫襄忍着心痛四处察看了一番,又和尉迟嘉在湖面上绕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可是辰光既然说了姐姐正在接收神谕,又怎么可能毫无异样? 卫襄想了想,对尉迟嘉说道: “既然都是来历不明和神谕,那你把蛇妖叫出来吧,那道神谕剩下的力量我都给了他了,或许他身上的那些力量能帮助我们找到不一样的地方。” 尉迟嘉也觉得卫襄这话很有道理,什么都没说,直接将蛇妖从自己的神魂里又叫了出来。 刚准备再次沉睡的蛇妖猛然间又被人打扰,很是恼怒: “我说你们怎么回事呀?既然什么都不肯好好告诉我,我也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干嘛总是这样折腾我,有意思吗?” “这怎么能是折腾呢?身为一只镇魂兽,为主人分忧,本来就是你的本分,你可不要偷懒哦。” 对于蛇妖的抱怨,卫襄选择直接怼回去,她可不惯蛇妖这臭毛病。 “好吧,好吧,那我就尽一尽我的本分,你说吧,有什么事情?” 蛇妖重新幻化出了庞大的本体,盘旋在卫襄的头顶,无奈地认命了。 虽说这女人不是它的主人,但它的主人在旁边一言不发,显然是不会护着它的。 罢了罢了,不过就是干点儿活嘛,不打紧,忍忍就过去了,蛇妖这么安慰自己。 不过一听到卫襄提出的要求,蛇妖又隐隐有点崩溃的迹象: “什么?你居然让我把那些金色的小蛇再分离出来?我说小祖宗你们玩人也不带这么玩的吧,不要拿我寻开心行吗?那些小蛇是你硬塞给我的,我也不知道怎么能把它们给分离出来!” “它们只是一种力量而已,我给了你,你应该能掌控它们吧?毕竟它们和你写的那部功法练出来的力量一模一样,你不应该对他们这么陌生的,听话,试试。” 卫襄对高空之上的蛇妖挥挥手,很是耐心的劝导。 蛇妖:……为什么它觉得自己活得越来越屈辱了呢? 可是瞥一眼主人看似淡淡的目光,蛇妖知道自己这是不能上也得上,必须得硬着头皮办事儿了。 毕竟主人那看似淡然的眸光中满满都是警告和威胁。 “好吧,我试试。”这一刻,蛇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丧权辱国。 但是跟舒舒服服活下去相比,还有什么是值得在意的呢? 蛇妖万般无奈之下,只得静下心来将全部的精神力都放在自己的体内,开始寻找那些早就和自己的力量融为一体的金色小蛇。 但让它感到讶异的是,它刚刚有了一个把金色小蛇找出来的念头,就看见无数条金色的小光点从它的血肉中浮现出来,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它的血肉中游来游去,最终汇聚到了它的眼前。 “这……这就分离出来了?” 蛇妖简直是不敢相信,但事实摆在它面前,不信也得信啊。 蛇妖身躯僵硬地将自己的头颅转过去看着卫襄: “我按照你的吩咐做到了,下一步,你想干什么?” “来,把它们借我用用。” 卫襄也没想到蛇妖居然能够这么顺利的把那些金色的小蛇给分离出来,喜出望外之余,赶紧伸手用灵力把那些金色小蛇拘到了自己身边。 “多可爱的小东西呀,这回就靠你们啦!” 此时的卫襄再也不觉得这些金色小蛇恶心了,如同看着稀世珍宝一般看着这些金色小蛇,满眼的小心翼翼。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越是小心翼翼,这些金色的小蛇反而越有些傲娇,万全不像之前那么容易驯服,它们就算是狡猾的泥鳅一样,在卫襄灵力布下的大网中游来游去,时不时的还尝试逃跑。 这简直就是红果果的在挑衅卫襄的威严,卫襄要是能忍得了,那她就不叫卫襄。 心里一生气,卫襄干脆就挥手拖着那张无形中的大网,将全部的金色小蛇拖到了尉迟嘉面前: “既然这些小家伙的力量和蛇妖是一模一样的,那应该跟你也一样才对。来吧,替我掌控它们!” 第607章 神明复苏(二) “没,没有。” 蛇妖却在第一时间矢口否认。 但是它瞪得大大的眼睛和眼神中的恐惧,已经泄露了事实完全不是这个样子。 卫襄朝着水面下望了一眼,只看到一片灰蒙蒙的水光,什么都看不到。 她也就没有戳破什么,镇定自若的点点头: “那就好。” 然后在蛇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伸手一招,以霹雳之势拎着长剑跳进了水中! 几乎是在同时,尉迟嘉也化身为一道金光,跟着卫襄跳进了水里。 入水的第一眼,卫襄就看到了一团朦胧的青光缠绕在蛇妖庞大的身躯之上。 她一言不发,当机立断朝着那团青光劈了下去,但发出惨叫的却是蛇妖: “啊!主人救命!” 青光悄无声息地散开了,露出蛇妖鲜血直飙的尾巴。 卫襄:……这什么玩意儿啊这么狡猾! 尉迟嘉跟着卫襄游过来,也看到了这一幕,连忙拿出一张止血符朝着蛇妖扔了过去。 止血符的效果杠杠的,自动穿过湖水贴在了蛇妖的伤口上,蛇妖巨大的伤口总算是止住了血。 然后蛇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虽然被卫襄误打误撞砍了这么一下,但也算是自由了。 它立刻摆动尾巴,“哗啦”一声朝着水面上逃窜而去。 “这个胆小鬼!”卫襄嘟囔了一句,却没有过多的苛责蛇妖,任由它就这么逃了。 毕竟这家伙也算是不容易,身为鱼饵,已经将大鱼钓了出来,就让它去疗伤吧。 不过刚刚才被钓出来的那条大鱼,现在又在何处呢? 卫襄仍将长剑紧紧地握在手中,与尉迟嘉两人背对背四处环顾了一圈。 可惜湖水原本就是青碧色的,那团青光悄无声息的融入湖水中以后,想要再寻觅到它的踪迹,实在是难。 但既然确定了它就在这水里,自然是难不倒卫襄的。 卫襄在怀里摸了摸,摸出来两张寻仙符。 以她从前的修为,画出来的寻仙符在水中自然是点不燃的,可现在她都是神明了,这点小事自然是难不倒她的。 尉迟嘉见状,也摸了一把寻仙符出来,两人将寻仙符各自放在指尖,开始在水底缓慢地移动起来。 他们一分一毫的向前挪动着,指尖的寻仙符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那个东西跑了,不在这水底了?” 卫襄找了一会儿,有点儿怀疑。 尉迟嘉摇摇头: “不太可能,既然他从一开始就躲在这水底,那就说明他是没有办法离开水底的,只是他比那团金光难对付而已,我们再找找看。” 卫襄一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 她也就按下了性子,继续寻找。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到最后,足足过去了差不多五个时辰,两人还是一无所获。 卫襄彻底沉不住气了: “不行,我们不能再在水底找了,万一被他给溜了可就糟糕了!” “好,我们这就到水面上去。” 尉迟嘉也终于转过身,将卫襄护在了怀里,听口气像是妥协了。 但是卫襄却在第一时间发现尉迟嘉的眼睛在朝着她眨呀眨。 她稍微愣了一下神儿,很快就扔了手里的长剑,怒气冲冲的喊了起来: “我早就说要到水面上去,你非要不听,现在好了,浪费这么长的时间,那个东西肯定都已经跑了!都怪你!” “这怎么能怪我?实在是那个东西太狡猾。” 尉迟嘉也一反常态地没有让着卫襄,冷声回道。 卫襄一听这话,更生气了,在水里吃力地跺了两下脚,就朝着水面上游去: “我才不管,就怪你!我再也不想找了,我走了!” “怎么能说走就走,我们再找找看……” 尉迟嘉连忙跟了上去拉扯卫襄。 就在这个时候,青碧色的湖水中忽然出现了一团淡淡的青光,趁此机会朝着尉迟嘉毫无防备的后背袭来! “真是上好的宿主啊,不枉我流浪人间几万年!” 与此同时,一道淡淡的意念之声也穿过水波,清晰无误的传入卫襄耳中。 “你终于来了,老娘等的就是你!” 卫襄此时已经有大半个身子在水面上了,挥挥手就在空中用灵力结出了一个结界,将水面下的尉迟嘉连同那道青光一同笼罩了进去。 “不,不!” 那个充满了兴奋欣喜的声音顷刻间就变成了惊恐的惨叫。 “怎么回事,你在打我主人吗?” 正在湖面上飞来飞去的蛇妖一眼看见,难以置信地喊道。 卫襄抬头看了一眼全身金灿灿的蛇妖,确定它已经把那些金色的小蛇重新收回了它体内。 看来蛇妖先前并不知道这些力量的好处,现在知道了,自然不肯放过。 不过这样也很好,省了很多事。 卫襄飞身到了蛇妖身边,狠狠一挥手,就把蛇妖也给挥进了那个结界中: “蠢蛋,我们这就走!” 毫无征兆被关小黑屋的蛇妖:……蠢蛋?这特么说谁呢! 结界中被青光缠身的尉迟嘉冷冷地瞥了一眼在心中口吐芬芳的镇魂兽,一巴掌拍了过去: “说的就是你,蠢货。” 原本还怒气冲冲的蛇妖:……它是真的不想活了! 不过主人身上这些青光要是退不掉的话,它也大概是真的活不成了啊! “主人,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看起来连个正形都没有?” “具体是什么东西我也不清楚,等出了这识海我再对它严刑拷打吧,要是实在问不出来,就让它灰飞烟灭也行。” 尉迟嘉这话说的平平淡淡,一点儿情绪波动都没有,但那道缠绕在他身上的青光却莫名瑟缩一下。 原本还以为找了个十分合适的宿主,现在看来,这是找了个要命的魔王。 就在这个念头刚刚划过,青光就发现自己迎来了真正要命的事情—— “吧嗒”一声响,缠绕在尉迟嘉身上的青光不见了,地上多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青鱼。 “天呐,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呢,居然是条鱼!” 蛇妖惊呆了,与此同时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好歹它也是一条能化形的蛇妖啊,居然打不过一条死鱼! 真不如回头找块儿豆腐撞死算了! “没,没有。” 蛇妖却在第一时间矢口否认。 但是它瞪得大大的眼睛和眼神中的恐惧,已经泄露了事实完全不是这个样子。 卫襄朝着水面下望了一眼,只看到一片灰蒙蒙的水光,什么都看不到。 她也就没有戳破什么,镇定自若的点点头: “那就好。” 然后在蛇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伸手一招,以霹雳之势拎着长剑跳进了水中! 几乎是在同时,尉迟嘉也化身为一道金光,跟着卫襄跳进了水里。 入水的第一眼,卫襄就看到了一团朦胧的青光缠绕在蛇妖庞大的身躯之上。 她一言不发,当机立断朝着那团青光劈了下去,但发出惨叫的却是蛇妖: “啊!主人救命!” 青光悄无声息地散开了,露出蛇妖鲜血直飙的尾巴。 卫襄:……这什么玩意儿啊这么狡猾! 尉迟嘉跟着卫襄游过来,也看到了这一幕,连忙拿出一张止血符朝着蛇妖扔了过去。 止血符的效果杠杠的,自动穿过湖水贴在了蛇妖的伤口上,蛇妖巨大的伤口总算是止住了血。 然后蛇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虽然被卫襄误打误撞砍了这么一下,但也算是自由了。 它立刻摆动尾巴,“哗啦”一声朝着水面上逃窜而去。 “这个胆小鬼!”卫襄嘟囔了一句,却没有过多的苛责蛇妖,任由它就这么逃了。 毕竟这家伙也算是不容易,身为鱼饵,已经将大鱼钓了出来,就让它去疗伤吧。 不过刚刚才被钓出来的那条大鱼,现在又在何处呢? 卫襄仍将长剑紧紧地握在手中,与尉迟嘉两人背对背四处环顾了一圈。 可惜湖水原本就是青碧色的,那团青光悄无声息的融入湖水中以后,想要再寻觅到它的踪迹,实在是难。 但既然确定了它就在这水里,自然是难不倒卫襄的。 卫襄在怀里摸了摸,摸出来两张寻仙符。 以她从前的修为,画出来的寻仙符在水中自然是点不燃的,可现在她都是神明了,这点小事自然是难不倒她的。 尉迟嘉见状,也摸了一把寻仙符出来,两人将寻仙符各自放在指尖,开始在水底缓慢地移动起来。 他们一分一毫的向前挪动着,指尖的寻仙符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那个东西跑了,不在这水底了?” 卫襄找了一会儿,有点儿怀疑。 尉迟嘉摇摇头: “不太可能,既然他从一开始就躲在这水底,那就说明他是没有办法离开水底的,只是他比那团金光难对付而已,我们再找找看。” 卫襄一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 她也就按下了性子,继续寻找。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到最后,足足过去了差不多五个时辰,两人还是一无所获。 卫襄彻底沉不住气了: “不行,我们不能再在水底找了,万一被他给溜了可就糟糕了!” “好,我们这就到水面上去。” 尉迟嘉也终于转过身,将卫襄护在了怀里,听口气像是妥协了。 但是卫襄却在第一时间发现尉迟嘉的眼睛在朝着她眨呀眨。 她稍微愣了一下神儿,很快就扔了手里的长剑,怒气冲冲的喊了起来: “我早就说要到水面上去,你非要不听,现在好了,浪费这么长的时间,那个东西肯定都已经跑了!都怪你!” “这怎么能怪我?实在是那个东西太狡猾。” 尉迟嘉也一反常态地没有让着卫襄,冷声回道。 卫襄一听这话,更生气了,在水里吃力地跺了两下脚,就朝着水面上游去: “我才不管,就怪你!我再也不想找了,我走了!” “怎么能说走就走,我们再找找看……” 尉迟嘉连忙跟了上去拉扯卫襄。 就在这个时候,青碧色的湖水中忽然出现了一团淡淡的青光,趁此机会朝着尉迟嘉毫无防备的后背袭来! “真是上好的宿主啊,不枉我流浪人间几万年!” 与此同时,一道淡淡的意念之声也穿过水波,清晰无误的传入卫襄耳中。 “你终于来了,老娘等的就是你!” 卫襄此时已经有大半个身子在水面上了,挥挥手就在空中用灵力结出了一个结界,将水面下的尉迟嘉连同那道青光一同笼罩了进去。 “不,不!” 那个充满了兴奋欣喜的声音顷刻间就变成了惊恐的惨叫。 “怎么回事,你在打我主人吗?” 正在湖面上飞来飞去的蛇妖一眼看见,难以置信地喊道。 卫襄抬头看了一眼全身金灿灿的蛇妖,确定它已经把那些金色的小蛇重新收回了它体内。 看来蛇妖先前并不知道这些力量的好处,现在知道了,自然不肯放过。 不过这样也很好,省了很多事。 卫襄飞身到了蛇妖身边,狠狠一挥手,就把蛇妖也给挥进了那个结界中: “蠢蛋,我们这就走!” 毫无征兆被关小黑屋的蛇妖:……蠢蛋?这特么说谁呢! 结界中被青光缠身的尉迟嘉冷冷地瞥了一眼在心中口吐芬芳的镇魂兽,一巴掌拍了过去: “说的就是你,蠢货。” 原本还怒气冲冲的蛇妖:……它是真的不想活了! 不过主人身上这些青光要是退不掉的话,它也大概是真的活不成了啊! “主人,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看起来连个正形都没有?” “具体是什么东西我也不清楚,等出了这识海我再对它严刑拷打吧,要是实在问不出来,就让它灰飞烟灭也行。” 尉迟嘉这话说的平平淡淡,一点儿情绪波动都没有,但那道缠绕在他身上的青光却莫名瑟缩一下。 原本还以为找了个十分合适的宿主,现在看来,这是找了个要命的魔王。 就在这个念头刚刚划过,青光就发现自己迎来了真正要命的事情—— “吧嗒”一声响,缠绕在尉迟嘉身上的青光不见了,地上多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青鱼。 “天呐,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呢,居然是条鱼!” 蛇妖惊呆了,与此同时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好歹它也是一条能化形的蛇妖啊,居然打不过一条死鱼! 真不如回头找块儿豆腐撞死算了! 第608章 青鱼神族 “这……他没回来啊。” 辰光惊讶地指着卫襄手里的结界,很郑重地强调: “他没回来,这只是他的一缕意念而已——小仙子我跟你说,这三千大世界中,通晓空间秘术的,只有我一人,只要我不松口,就算是我死了,这家伙也别想回来……” “打住,别说了!”卫襄闻言,觉得自己十分想打人,“他没回来……那你猖狂成这个死样儿是做什么?!” 结界里这玩意儿,只是一缕意念而已,就厉害成这个样子,这要是本尊真的回来,还不得将他们这些人彻底碾压? 枉她刚刚还在辰光这家伙身上寄予厚望,真是全都寄到猪身上了! 而唯一能让卫襄觉得安慰的就是,那团青光的本体,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现在这缕意念,暂时不足为惧。 既然这样,那就先把姐姐的梦魇破掉才是正事儿。 卫襄念及此,就赶紧挥挥手,解开了结界,将尉迟嘉和那团青光一起放了出来。 但是,结界是解开了,那团青色的光团呢? 卫襄左看看右看看,也只看见尉迟嘉左手上盘着一条金色的小蛇,右手里拎着一条大青鱼。 她怔了片刻,总算是顿悟了: “难怪辰光刚才叫它‘青鱼’,原来本体真的是条青鱼!这也真是够不容易的,一条鱼居然还有祖宗十八代,更恐怖的是,这条鱼和它的祖宗十八代居然能够掌控时间秘术!” 几乎是同时,卫襄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诡异的念头: “对了,这条掌控了时间秘术的青鱼,背后,是不是有主人的?” 卫襄小时候闲极无聊也养过那么几天鱼,知道鱼是分品种分祖宗的,但野生的最多也就是追溯那么一两代,只有专门养鱼苗的人才可能为了选品种一直养到十八代。 如果没有人刻意培育,就算是神兽出身,那条青鱼也不可能有祖宗十八代护着吧?而如果真的是有人刻意培育,养出了十八代神明,那这个人,会有多么强大? 但这些都只是卫襄自己心里的想法,周围站了一圈儿的人并不太能明白,一条鱼有祖宗十八代是个多么恐怖的概念。 辰光认真地想了想,摇头否决了卫襄的猜测: “不太可能吧,它们青鱼神族那么嚣张,怎么可能随便认主人?小仙子你也知道,有主人的神兽和没有主人的神兽,是不一样的,这条死鱼可嚣张了,不可能有主人。” “不一样吗?” 卫襄看了看旁边一脸懵懂的胖胖,又看了看在尉迟嘉手腕上吐着芯子的蛇妖,没觉得这俩货和别人有什么区别。 但是辰光都这么说了,卫襄也不打算继续追究这个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事情。 卫襄让尉迟嘉看好那条青鱼,就转头进入了卫锦的梦境中。 果然,将卫锦识海中的这个家伙捉出来以后,卫锦的梦魇立刻就停止了。 梦里死去的卫襄又活了过来,又耀武扬威地站在皇家的宴会上,对绝美的少年惊鸿一瞥,一见钟情了。 “太好了,太好了……一切又都正常了。” 卫襄隐匿了自己的魂魄,穿行在梦境中的宴会上,跑到太子妃的尊位之前,伸手抱了抱自己的姐姐,放心地离开了。 离开卫锦的梦境之后,卫襄也没急着揭掉姐姐身上的镇魂符。 因为这场绵长的梦魇,卫锦的魂魄也受到了一些重创,还需要长期的温养才能恢复过来。 只不过卫襄刚刚将姐姐送回她的寝殿,一抬头,就看到朝阳公主满脸焦急地冲了过来,将她一把抓住: “小姨你带我母后去哪里了?!” 朝阳目光灼灼,看着卫襄的眼神不复先前的温情,语气也充满了质问。 于是卫襄的心情顿时就不好了。 虽然她能够为了眼前这个亲外甥女豁出去性命,但这并不代表她愿意辛苦一场还被人质疑。 卫襄神色淡然地将姐姐安顿好,看了一眼跟着走进来的皇帝,不冷不热地回道: “这个你要问你的父皇。” 皇帝走到皇后床前,看到卫襄这冷淡的眼神,不由得有些心虚,低下了头去,讪讪地笑道: “襄襄你别生气,朕也跟朝阳说过不许来打扰她母后,但是朕也拦不住朝阳啊……” “拦住拦不住都是皇上的家事,没有臣女置喙的余地。如今姐姐的梦魇已除,臣女这就告退了。” 卫襄根本就没吃皇帝这一套,依旧冷淡地对着皇帝甩脸色,站起来转身就走。 身后,皇帝喊了一声“襄襄”之后,也没再说什么,而朝阳,也只是小声地叫了一声“小姨”,并没有追上来。 虽然说卫襄并不稀罕他们的挽留,但不知为何,走出皇后寝殿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酸。 身为一个皇帝,什么拦不住,都是骗鬼的。 真正的原因,只会是他根本就不想拦,他们并不是完全地信任她。 皇宫的风景向来是很美的,卫襄每次行走其中,心情也多数是阳光明媚的,但是这一次从重重宫阙中穿过的时候,她居然领略到了几分凄凉。 他们是她的亲人,但他们永远都不会如同姐姐那般毫无保留地信任她。 这可真是一个令人十分难过,却又不得不接受的事实啊。 这种淡淡的忧伤一直徘徊在卫襄的心间,以至于她回到混元鼎里的时候,脸色还是不大好。 尉迟嘉最先察觉了出来,皱眉道: “怎么回事,有人为难你了?” “没有。” 卫襄勉强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对于此事,她的确感到委屈,但是这种委屈,要怎么跟人开口说? 即使是尉迟嘉,她也无法开口。 尉迟嘉很快也就明白了过来,没有再追问,只是笑微微地将自己手里拎着的青鱼放在卫襄面前晃了晃: “那现在我们就来想想,要怎么处理这家伙,要不要我将它煎炒烹炸一番给你加个餐?” “加餐?把它变成一盘菜?那可真是暴殄天物。” 卫襄知道尉迟嘉也只是说笑,伸手接过那条大青鱼,反手就是一张搜魂符拍了上去: “我更想知道这鱼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谁知道镇魂符刚刚贴上去,辰光就一把将那搜魂符揭了下来,在旁边鬼叫起来: “小仙子万万不可!我们刚才已经对它用过一次搜魂符了,再用一次,这缕意念就保不住了!” “啊?不早说!” 卫襄也是吓了一跳,难怪她看着这条大青鱼的眼睛都有些翻白了。 这青鱼的意念虽然可恶,但一定是要保护好的,想要知道远古神明时代的那些神明们到底留了什么后手,还要从这条青鱼和那些小金蛇的身上找线索。 卫襄从辰光手里收回了那张搜魂符,接过那条青鱼,又朝着尉迟嘉手腕上的蛇妖招招手: “来吧,你也来,我们一起研究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我要把这些小东西撵出去!” 蛇妖不情愿地拒绝了,在混沌之气中扭动着身躯将那些金色的小蛇全都赶出了自己的身体: “我刚才照了一下镜子,我想好了,我不要这些金色的小家伙,我原本的颜色就挺好看的,我不想变成金色,我要是变了模样,小白一定会认不出我来的!” “得了吧,你们向来情深义重,怎么可能会只看颜色认人这么肤浅呢?好了,别闹,赶紧的给我把它们控制好!” 卫襄说完,伸手招来旁边围观的一众大小妖怪: “还有你们,也过来,帮不上什么大忙,就在这给我看着,别让它们溜了!” “是是是,遵命!” 围观群众们早就想过来了,得了卫襄这句话,连忙兴冲冲地凑过来围观。 于是大大小小的人和小动物就这么将那条青鱼和小蛇们围在了中间,一个个虎视眈眈的盯着它们。 那些金色的小蛇重新凝聚成了一个金色的光团,再次开始机械地重复那句话: “凡人!谨听吾之神谕,吾必将带领你们,逆转时空,重回上古,赐尔等生存之道,复尔等往昔荣光……” 卫襄:……完了,这金蛇神王的意识就是个傻子,挽救不了的那种。 看来能从它们身上找出来金蛇神王这个线索,就已经是极限了。 倒是这青鱼,大有可为。 “说吧,你们在它脑子里,都看到了什么?” “那个金蛇神王的意识是死的,这条鱼的意识却是活的呢,来来来,我们这就告诉你!” 辰光因为最恨青鱼,搜刮青鱼记忆的时候也就格外仔细,这会儿卫襄问起,他立刻抬手将手心里的一个灵力凝聚的小球塞给了卫襄: “为了防止我说不清楚,来,你自己看!” “不错,很上道嘛。” 卫襄点点头,抬手将那个灵力球接过,分神细看。 原本还朦朦胧胧的灵力球上很快就凸显出清晰的镜像来。 只见一片碧波间,一群青鱼浮浮沉沉在水中嬉戏,欢快得很。 但很快,一只老乌龟的到来打破了这欢快的气氛。 “你们啊,天地即将巨变,你们还一无所知,真是愚蠢,愚蠢啊!” 一群青鱼听到这个,都停了下来看向老乌龟,神色不屑。 这只老乌龟,平日里最擅长装神弄鬼,总说自己能够看透时空,看见未来,却连个最普通的卦象都看不准,它们一致认为这就是个靠着自己龟壳招摇撞骗的老王八。 这不,又来危言耸听了。 是以一大群青鱼没一个理会老乌龟的,就只给了它这么一个眼神,就各自游开了。 只有最小的那只青鱼因为平日里觅食不易,没少受到老乌龟的照拂,准备同伴们不注意,悄悄游了回来,准备安慰老乌龟几句。 但是老乌龟还没等它说话,就张口吐出了一颗珠子在它面前,叹息道: “我这辈子,卦象看错过无数次,人人都以为我卦术不精,却不知晓我只是害怕泄露天机招来天谴……如今,我寿元将近,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好不容易想要说一回实话,却只剩下你一个愿意相信我了。” “既如此,也是你我的缘分,我毕生所修的灵珠,也就送给你了,但愿来日天地巨变之日,你能逃过一劫。” 老乌龟说完这话,那颗灵珠便如同水滴一般柔和地消失在了小青鱼的额间,老乌龟也在灵珠消失的一瞬间,化为碎片,消失在了茫茫碧波间。 小青鱼被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惊呆了,但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它的脑子里也多了许许多多模糊的影像—— 影影绰绰之间,山川河海在崩塌,日月星辰在陨落,整个世界仿佛被人打碎一般支离破碎,水火肆虐! 天上的神明灰飞烟灭,人间的生灵绝望哭喊,天地却依旧像是一双巨大的手掌,无情地合拢,碾碎了这世间的一切。 山无棱,天地合,繁盛的一切重归荒芜。 “啊!” 小青鱼吓得惨叫一声,捂住了脑袋,在天地将它碾碎之前,硬生生地将自己从这可怕的预见中抽离了出来。 是真的,那个没有人相信的老乌龟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认知到这个可怕的事实,小青鱼从此过上了寝食难安,担惊受怕的日子。 天地要巨变,大家都得死,死亡面前,人神平等啊。 以它们青鱼神族所拥有的能力来说,最大的可能,也就是在天地巨变来临的那一刻,让时空逆转,时光倒流,让一切重新来过,才能避免覆灭之灾。 可是当它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告诉祖宗们的时候,迎来的却是无情的嘲笑和训斥: “我们青鱼神族乃是上天的宠儿,上天给了我们青鱼神族扭转时间的力量,又怎么会将我们覆灭?真是荒诞可笑的无稽之谈!” 没有人相信它,也没有人支持它,无奈之下,小青鱼只能想别的办法,偷偷的在人间苦练时间秘术,以求能在大难来临之时扭转乾坤。 但它百般努力,最后也只落得个人人喊打的结局,力量并没有多少提升。 这种情况之下,小青鱼心灰意冷,几乎就要听天由命了。 直到它遇到了辰光—— 一个传说能穿越空间的神明。 原来不仅仅是时间可以逆转,空间也能穿越! 小青鱼很快从辰光这里得到了这个认知,一连串的想法就如同火花一般在它的脑海中迸发出来—— 如果时间秘术不能拯救这个世界,那么空间秘术呢? 第609章 炼化青鱼 时间的长河向前之时,便是滚滚洪流,无人能挡。 可是空间的位置,永远都不会改变。 这就是小青鱼对于时间和空间的认知。 它想要拯救这个世界,但它的力量已经不足以逆转混沌界的时间,如果有人能够打开空间之门,将混沌界的亿万生灵转移到别的空间去,那是不是也是一种拯救世界的办法? 小青鱼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于是它就制定了一系列严密的计划,譬如要怎么惹恼辰光,以及让辰光能够将它扔去别的空间试试。 俗话说的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那时候的小青鱼虽然还没有十分参透这个道理,但它做的非常好。 它先是花了很长的时间潜伏在辰光的周围,仔细观察辰光的一举一动,揣摩他的脾气,揣摩他的言语。 等到时机差不多了,它就开始挑衅辰光,威胁辰光要把他扔回到孩童时代。 因为小青鱼很清楚,辰光幼年时因为没有父母曾经吃了很多很多的苦,提及幼年时代他必定勃然大怒。 果然,小青鱼甩出那样的话,再加上之前小青鱼在人间的恶劣名声,辰光十分轻易地就当了真,怒火燃烧之下,真的就将小青鱼送去了别的空间。 而小青鱼唯一失算的是就自己被送去以后就再也没能回来。 它在别的空间四处寻找出路,却始终没能穿越空间,想要利用自己曾经留在混沌界的一缕意识去寻找辰光,说明一切,却悲催的发现辰光已经被它的祖宗十八代给弄死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一刹那,小青鱼真的是很想找块石头把自己给撞死算了,可惜荒天界实在是太过荒芜,别说石头了,连沙子都没有,想死都死不成。 既然死不成,那就继续想办法,天生倔强的小青鱼很快就重新振作起来,开始操控自己留在混沌界的最后一缕意识,努力地让那一缕意识强大起来,逆转时间,不求逆转太久,只求自己能够回到招惹辰光之前。 这样它就可以选择另一种方式,好好的跟辰光说清楚这件事情,然后一起拯救这个世界,就算拯救不了,也不至于两败俱伤。 但小青云还是高估了自己那一缕意识的能力,无论它怎么操控,那一缕意识都没有办法再变得强大,反而因为新生的世界对神明力量的压制,陷入了长久的沉睡。 一直到现在,世界的规则忽然之间变了,这个世界不再对神明有绝对的压制,它的那一缕意识才重新复苏,只是经历了几万年的漫长时光,又隔着不同的空间,那一缕意识已经不再被他完全掌控,开始自己胡作非为,出于本能自己寻找宿主,逆转别人的时间。 不幸中的万幸是,这一缕意识机缘巧合之下,偏偏就进入了卫锦的识海之内,惊动了卫襄,也终于得以与辰光重逢。 灵力凝聚而成的水晶球内所有的一切都展现在了卫襄的面前,将这场意外的根由完全解答开来。 卫襄得心神从水晶球上收了回来,似笑非笑的看向了站在一旁脸色晦暗不明的辰光: “说来说去,这条青鱼也不算是你的敌人,倒是一个非常热心的家伙呢。” “热心?” 听到卫襄这么说,辰光终于抬起头来,哀怨的看了卫襄一眼: “小仙子你这么说一定是在开玩笑吧?他热不热心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这完全就是被他给算计了!这个混蛋,让我白白死了一回!” “怎么能是白白死了呢?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 卫襄安慰辰光, “人家有句话叫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看你虽然是被这小青鱼给算计了,当时丢了性命,但是天地剧变之时,你的魂魄已经有幽冥之城掌管,也算是逃过了一劫,不然的话你就要像那些陨落的神明一般,灰飞烟灭,连个渣渣都不剩。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可这个混蛋一开始为什么不跟我说清楚?” 辰光细细品了一番,居然觉得卫襄说的这番话的确颇有道理。 也是,如果当时没有死,而是和别的神明一般活了下去,那么等到天地覆灭的时候,他们是绝对不可能活着的。 瘟神是这样,被封印成了火云秘境的镜王也是这样。 这么说来他的确属于因祸得福的那一批神明,可这个世界上哪有人会因为别人算计了自己而高兴呢? 即使那个人的初衷是好的,他的心情也不太愉快。 辰光再次低下头去,别别扭扭的哼了一声: “反正,反正我是不会原谅他的……” “原谅?我觉得吧,那个小青鱼应该也不需要你的原谅,但它的这缕意识你想好了要怎么处理吗?” 卫襄指了指那条奄奄一息的青鱼化身,问道。 按照追索出来的小青鱼记忆,这条青鱼化身如今已经开始违背主人的意志,想要在这个世界搞事情了。 要是按照快刀斩乱麻的处理方式,那自然是直接灭掉最好,可是想一想那小青鱼以身犯险想要拯救世界的悲壮举动,卫襄还是有那么点儿不忍心的。 辰光瞅着那条青鱼化身,也是犯了难。 要是搁在曾经的神明时代,那这种事情是想都不用想的,直接灭之。 可现在,他身为曾经的远古神灵,在这个世界上也是很孤单的,忽然之间遇见这么一个远古的“熟人”,虽然心中依旧忿恨不满,可真要把这家伙给灭了,他心里还是有诸多不舍。 辰光想来想去,干脆甩手把这个难题重新踢回了卫襄那里: “我和那条青鱼之间的恩怨,在我把它扔到荒天界的时候,也就算是到头了。这一次它招惹的是小仙子你,那就交给你处置吧。” “你真的愿意把它交给我处置?”卫襄没有推辞,只是再次确定。 辰光点头: “完全听凭你处置。” “很好,爽快。” 卫襄赞了辰光一声,就把那条青鱼拎在手里跑到了小白猫面前: “你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吗,来来来,告诉我要怎么才能把这条青鱼变成一条鱼干?” “鱼干?”旁边的胖胖立刻两眼放光凑了过来,“小姐姐你是不是想要把它变成小鱼干给我吃呀?哎呀呀,真是太开心了呢!” “哎呀胖胖,你就知道吃,你想要小鱼干,回头我给你捉,小仙子这是说正事儿呢。” 小白猫把胖胖拔拉到一旁,绕着卫襄手里的青鱼化身转了两圈,若有所思: “小仙子的意思,是想要让这条青鱼化身便于携带吗?”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看它现在这个要死不死的模样,我要是不想办法把它保存好,带到外面说不定直接就散的什么都没有了。” “那为什么不用一个结界将它封起来呢?” “封起来?那不行,我还得让它多多见世面,也让这个世间的有心人多见见它。” “啥?” 卫襄这话颇有深意,胖胖在一边根本没听懂,听完了一脸懵懂。 但是小白猫一听就懂了: “小仙子,你的意思,是要用这条鱼做鱼饵,将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的有心人全部都钓出来是吗?” “聪明,我就是这个意思。” 卫襄转头看着站在他们身旁的辰光与瘟神,神色间十分凝肃: “我总觉得,从神明时代活到现在的神明该不止他们——连小青鱼这样的小神明都得到了消息,那些真正强大的神明又怎么可能对天地巨变毫无所知,任由自己被天地碾压而毫无后手呢?甚至包括你的祖先,不也千方百计让自己的血脉传承了下来吗?” “小仙子你说的,的确很有道理。” 小白猫看了看重新回到了蛇妖身上的小金蛇们,影影绰绰也看到了一条挥舞着身躯仰天大叫的金色巨蟒。 与此同时,它也想起了很久之前曾经在北海出现过的父神道场。 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远古的神明对后来发生的一切,是有所打算的。 远古时期的神明,相比于他们这些神兽,还有新晋神明而言,强大得太多太多,他们不可能对于这个世界毫无办法。 如果他们当中有人安然无恙的活到了这个时代,或者说利用如今天地规则的改变重临于世,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呢? 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是敌是友很难说的清,那倒不如主动出击,先找到那些远古神明的踪迹,真要到了互不相容的时候,他们至少还占据了主动权。 于是心中一番权衡之后,小白猫抬爪接过了卫襄手里的青鱼化身: “交给我吧,我来将它炼化。” 具体是怎样炼化的,小白毛没说,卫襄也没追着问。 神兽嘛,都有一些自己特有的秘术,真要追根究底也没什么意思。 但翌日小白猫将一个精巧的青鱼手链交给卫襄的时候,卫襄还是狠狠地惊艳了一把: “行啊你,真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般手艺!看来以后我们得尊称你一声老师傅了。”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小白猫这回倒是格外谦虚,亲眼看着卫襄青鱼手链戴在了手腕上,心中的感觉也很是安宁。 这女人虽然很蠢,但最大的好处就是心地善良,颇有担当。 毕竟这种事情,要是换了一个人,估计想也不会多想,毕竟远古神灵那都是很久远之前的事情了,不操这个心也是完全可以的。 好在这女人一点儿都不嫌麻烦,未雨筹谋的来做这些事情,说来也是让人心中生出几分敬佩。 卫襄倒是没有小白猫这么思绪万千,她只是喜滋滋地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青鱼手链,觉得这手链还挺好看,高高兴兴地将手腕举到尉迟嘉面前给他看: “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 “漂亮?我觉得,好丑。” 尉迟嘉十分罕见的驳回了卫襄的话,然后不由分说地将手链从卫襄手上摘了下来,挂在了自己手上: “这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我来戴着吧。” 卫襄:……老娘费了这么多的心,你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她二话不说就要将那条手链夺回来。 尉迟嘉将手腕高高举起,顺势将她圈在了怀里,低声哄道: “襄襄,听我的,这东西毕竟是远古那些惨死的神明留下来的东西,戴着容易招惹邪祟,还是放在我这里比较稳妥,随后我再送你十条手链,好不好?” 尉迟嘉说得一本正经,卫襄听得一脸嫌弃,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谁要那些烂大街的手链啊? 可偏偏平日里对她万事忍让的尉迟嘉这次也格外执拗,直到卫襄挣扎得精疲力竭,也没能将青鱼手链抢回来,反倒被尉迟嘉重新抱回了护国公主府的卧房内,进行了某项不可描述的活动。 一个时辰以后,心满意足的尉迟嘉整好衣衫,滚去了厨房和厨子们抢差事,咬牙切齿的卫襄将雕花檀木床敲得咚咚响: “太欺负人了,这特么太欺负人了!气死我了!” “诶呀小姐姐,这有什么好气的呀,美男在怀,春风一度,多少女人都求不来的福分呢。” 胖胖早就被狐狸精给彻底带歪了,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跳上床榻,挥舞着爪子安慰卫襄。 结果就是被卫襄一脚从床榻上踹了下去: “福你个头啊,福分,这叫窃取我的战利品!” “什么你战利品呀,明明就是姐夫和你一起弄回来的那条青鱼!不过小姐姐你也真是太笨了,姐夫这哪里是和你抢,明明就是吃醋了嘛,经了猫小白手的东西,他肯定不愿意你戴着。就比如现在一个天仙美女送给姐夫一条手链,你能眼睁睁看他带着吗?” “那不能,我会把他和那天仙一起剁了。” 卫襄脱口而出。 “那不就对了,所以有什么好生气的。” 胖胖在旁边桌子上抱了个果子啃着,毛茸茸的脑袋晃来晃去,俨然一副恋爱高手的风范。 卫襄:……可老娘还是生气怎么办?! 愤怒之下的卫襄小祖宗还没决定好怎么发泄自己的这腔怒火,就听到有人来报: “公主殿下,皇上宣您入宫一趟!” 皇上?白眼狼姐夫? 卫襄的怒气顿时有地方撒了,小手一挥,表示: “我病啦,不去!” 第610章 祸害又出山了 没将卫襄给请来,回到皇宫的內侍十分忐忑。 听闻这个消息的皇帝也十分忐忑。 其实他也不是不相信自己的小姨子,就是在发现自己皇后失踪以后,他实在是太慌张了,脑子里才会有了许多不好的联想,以至于对女儿的言行举止并没有多加管束,惹恼了小姨子。 最最关键的是,现在阿锦醒了,怒火万丈。 皇后的原话是这样的: “……我妹妹是欠了你们李家还是怎么回事?先是你,后是朝阳,再是我,哪一个遭难了她不是尽心尽力?你们这样对她,是个什么意思?我看你们这不仅仅是在为难我妹妹,这也是在为难我——若你们看我不顺眼,尽管废了我这皇后之位就是,何苦这般惺惺作态!” 夫妻二人同甘共苦二十多年,一路从东宫兢兢业业地混到中宫,卫锦无论是做太子妃,还是做皇后,一直都是端庄持重,行事有度,这样指着皇帝鼻子大骂,还是第一次。 而皇帝面对皇后这样的怒火万丈,帝王的威严早就丧尽了,除了赔礼道歉,就是赶紧命人去请自己的小姨子,打算跟小姨子好好解释解释,以求早点儿得到皇后的原谅。 可现在,小姨子居然也给他甩脸色,不来了! 皇帝忐忑之余,觉得脑壳疼。 想了想,他召来了自己的两二一女,很慈爱地对他们下了一道口谕: “孩儿们啊,你们的父皇我已经老了,哄人开心这种事情已经不适合朕做了,所以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了,你们务必要求得你们小姨的谅解,将她请进宫里来,让你们母后开心开心。” 太子和二皇子,还有朝阳公主兄妹三人彼此看了看,硬着头皮接了这道口谕。 反正母后不开心,大家就都别想开心。 就是哄小姨开心这件事,貌似不太好办。 为什么呢?因为大家都找不到人。 等到朝阳公主带着父皇和两个哥哥的嘱托,来到了护国公主府之时,卫襄已经没了踪影。 然后朝阳公主又去卫国公府走了一趟,还是没有,到了最后,朝阳公主甚至还去柱国公府跑了一趟,还是没人。 朝阳公主垂头丧气地回去了,深感无法交差: “我在哪里都找不着小姨,她会不会是回东海了?” “不可能,她要是回东海,无论如何都会去跟你外祖母告别的,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皇帝觉得自己这小姨子虽然哪儿哪儿都不好,但是孝道还是有的,而且,在没有确定皇后彻底好了以前,她应该不会这么快回东海。 “找吧找吧,继续找,她肯定还在长安!” 皇帝最终还是不死心。 朝阳公主也觉得内疚得很,那一天她和父皇虽然没有多说什么难听的话,但他们的态度无疑是很刺痛人心的。 如今想来,他们心里也觉得愧疚不安,更何况小姨那样的性子,不生气才怪。 带着满心的愧疚,接下来的日子,朝阳公主完全抛弃了公主之尊,每日里也不做别的事情,一心一意的东跑西颠寻找卫襄。 皇帝这边也加派人手出去找,但一连找了半个月都没有踪迹,倒是朝阳公主在路过四皇观的时候,被道观中走出来的一个老道士拦住了去路。 “小姑娘,贫道看你骨骼惊奇,神韵非常,想要与你结下一段师徒缘分,带你修仙,可好?” “好?你觉得很好吗?我说你就算要坑蒙拐骗,也请你擦亮眼睛好吗?” 朝阳公主用一种“你这人怕不是有病”的眼神看着那老道士,没觉得他仙风道骨,反而觉得这人很猥琐。 再说了,她小姨就是吃修仙这碗饭的,她要是真的想修仙,至于跟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老道士吗? 猥琐的老道士一看小姑娘不吃他这一套,连忙换上了一副更猥琐的笑容,神秘兮兮的朝着朝阳公主眨了眨眼睛: “贫道的眼睛可是亮着呢,知道你在找人,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朝阳公主被这句话勾起了一点好奇心。 “贫道能掐会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我刚才悄悄给你算了一卦,你要找的这个人是个女子,是也不是?” 老道士继续笑眯眯的问道。 朝阳公主歪起脑袋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也笑眯眯地回道: “那你有没有给你自己算一卦呢?有没有算到今天遇上我,你这坑蒙拐骗的好日子就到头啦!来人啊,把这老头儿给我拿下!” “啊?” 这样的急转弯儿让老道士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旁已经扑出来十几个如狼似虎的侍卫,上前就把老道士按倒在地。 “小姑娘,你,你这是做什么?我真的对你没有恶意,我就只是想收个徒弟而已!” 老道士狼狈地趴在地上叫喊着。 朝阳公主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公主的矜贵和威严尽显无疑: “你想收徒弟你就好好去收,闲来无事招惹我做什么?难道这大街上随便一个人说要做我师父,我都会答应吗?” 老道士一看这阵势,也明白自己是遇到狠茬子了,哭丧着脸抱怨道: “我也知道这法子蠢的很,可我有什么办法?哎,人啊,真是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缝儿。我在这道观中修行了二十多年都没人来撵我,谁知道我们这新观主一上任,就立逼着我出门儿来找徒弟,还要求我必须把我出门见到的第一个人收了做徒弟——你说说看,这是不是在为难我?” “哦,如此听来,你们这观主也的确是个奇葩。” 朝阳公主听到这么一大堆理由,倒也挺同情这老道士,点点头,感叹了一句。 老道士也听出来了眼前这小姑娘语气里的变化,连忙趁热打铁,哀求道: “所以姑娘你也可怜可怜我吧,跟我去见见我们观主,也算是我交了差事!” “那我凭什么就要跟你去见你们观主呢?就因为你看着可怜吗?再说了,你们观主肯定也是一个和你一样的糟老头,我才不去!” 朝阳公主杠精附体,傲慢拒绝。 谁知道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老道士顿时声泪俱下: “说来也不怕你笑话,我们观主,她,她是个女人啊!” 没将卫襄给请来,回到皇宫的內侍十分忐忑。 听闻这个消息的皇帝也十分忐忑。 其实他也不是不相信自己的小姨子,就是在发现自己皇后失踪以后,他实在是太慌张了,脑子里才会有了许多不好的联想,以至于对女儿的言行举止并没有多加管束,惹恼了小姨子。 最最关键的是,现在阿锦醒了,怒火万丈。 皇后的原话是这样的: “……我妹妹是欠了你们李家还是怎么回事?先是你,后是朝阳,再是我,哪一个遭难了她不是尽心尽力?你们这样对她,是个什么意思?我看你们这不仅仅是在为难我妹妹,这也是在为难我——若你们看我不顺眼,尽管废了我这皇后之位就是,何苦这般惺惺作态!” 夫妻二人同甘共苦二十多年,一路从东宫兢兢业业地混到中宫,卫锦无论是做太子妃,还是做皇后,一直都是端庄持重,行事有度,这样指着皇帝鼻子大骂,还是第一次。 而皇帝面对皇后这样的怒火万丈,帝王的威严早就丧尽了,除了赔礼道歉,就是赶紧命人去请自己的小姨子,打算跟小姨子好好解释解释,以求早点儿得到皇后的原谅。 可现在,小姨子居然也给他甩脸色,不来了! 皇帝忐忑之余,觉得脑壳疼。 想了想,他召来了自己的两二一女,很慈爱地对他们下了一道口谕: “孩儿们啊,你们的父皇我已经老了,哄人开心这种事情已经不适合朕做了,所以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了,你们务必要求得你们小姨的谅解,将她请进宫里来,让你们母后开心开心。” 太子和二皇子,还有朝阳公主兄妹三人彼此看了看,硬着头皮接了这道口谕。 反正母后不开心,大家就都别想开心。 就是哄小姨开心这件事,貌似不太好办。 为什么呢?因为大家都找不到人。 等到朝阳公主带着父皇和两个哥哥的嘱托,来到了护国公主府之时,卫襄已经没了踪影。 然后朝阳公主又去卫国公府走了一趟,还是没有,到了最后,朝阳公主甚至还去柱国公府跑了一趟,还是没人。 朝阳公主垂头丧气地回去了,深感无法交差: “我在哪里都找不着小姨,她会不会是回东海了?” “不可能,她要是回东海,无论如何都会去跟你外祖母告别的,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皇帝觉得自己这小姨子虽然哪儿哪儿都不好,但是孝道还是有的,而且,在没有确定皇后彻底好了以前,她应该不会这么快回东海。 “找吧找吧,继续找,她肯定还在长安!” 皇帝最终还是不死心。 朝阳公主也觉得内疚得很,那一天她和父皇虽然没有多说什么难听的话,但他们的态度无疑是很刺痛人心的。 如今想来,他们心里也觉得愧疚不安,更何况小姨那样的性子,不生气才怪。 带着满心的愧疚,接下来的日子,朝阳公主完全抛弃了公主之尊,每日里也不做别的事情,一心一意的东跑西颠寻找卫襄。 皇帝这边也加派人手出去找,但一连找了半个月都没有踪迹,倒是朝阳公主在路过四皇观的时候,被道观中走出来的一个老道士拦住了去路。 “小姑娘,贫道看你骨骼惊奇,神韵非常,想要与你结下一段师徒缘分,带你修仙,可好?” “好?你觉得很好吗?我说你就算要坑蒙拐骗,也请你擦亮眼睛好吗?” 朝阳公主用一种“你这人怕不是有病”的眼神看着那老道士,没觉得他仙风道骨,反而觉得这人很猥琐。 再说了,她小姨就是吃修仙这碗饭的,她要是真的想修仙,至于跟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老道士吗? 猥琐的老道士一看小姑娘不吃他这一套,连忙换上了一副更猥琐的笑容,神秘兮兮的朝着朝阳公主眨了眨眼睛: “贫道的眼睛可是亮着呢,知道你在找人,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朝阳公主被这句话勾起了一点好奇心。 “贫道能掐会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我刚才悄悄给你算了一卦,你要找的这个人是个女子,是也不是?” 老道士继续笑眯眯的问道。 朝阳公主歪起脑袋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也笑眯眯地回道: “那你有没有给你自己算一卦呢?有没有算到今天遇上我,你这坑蒙拐骗的好日子就到头啦!来人啊,把这老头儿给我拿下!” “啊?” 这样的急转弯儿让老道士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旁已经扑出来十几个如狼似虎的侍卫,上前就把老道士按倒在地。 “小姑娘,你,你这是做什么?我真的对你没有恶意,我就只是想收个徒弟而已!” 老道士狼狈地趴在地上叫喊着。 朝阳公主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公主的矜贵和威严尽显无疑: “你想收徒弟你就好好去收,闲来无事招惹我做什么?难道这大街上随便一个人说要做我师父,我都会答应吗?” 老道士一看这阵势,也明白自己是遇到狠茬子了,哭丧着脸抱怨道: “我也知道这法子蠢的很,可我有什么办法?哎,人啊,真是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缝儿。我在这道观中修行了二十多年都没人来撵我,谁知道我们这新观主一上任,就立逼着我出门儿来找徒弟,还要求我必须把我出门见到的第一个人收了做徒弟——你说说看,这是不是在为难我?” “哦,如此听来,你们这观主也的确是个奇葩。” 朝阳公主听到这么一大堆理由,倒也挺同情这老道士,点点头,感叹了一句。 老道士也听出来了眼前这小姑娘语气里的变化,连忙趁热打铁,哀求道: “所以姑娘你也可怜可怜我吧,跟我去见见我们观主,也算是我交了差事!” “那我凭什么就要跟你去见你们观主呢?就因为你看着可怜吗?再说了,你们观主肯定也是一个和你一样的糟老头,我才不去!” 朝阳公主杠精附体,傲慢拒绝。 谁知道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老道士顿时声泪俱下: “说来也不怕你笑话,我们观主,她,她是个女人啊!” 第611章 芸芸众生 没将卫襄给请来,回到皇宫的內侍十分忐忑。 听闻这个消息的皇帝也十分忐忑。 其实他不是不相信自己的小姨子,就是在发现自己皇后失踪以后,他实在是太慌张了,脑子里才会有了许多不好的联想,以至于对女儿的言行举止并没有多加管束,惹恼了小姨子。 最最关键的是,现在阿锦醒了,怒火万丈。 皇后的原话是这样的: “……我妹妹是欠了你们李家还是怎么回事?先是你,后是朝阳,再是我,哪一个遭难了她不是尽心尽力?你们这样对她,是个什么意思?我看你们这不仅仅是在为难我妹妹,这也是在为难我——若你们看我不顺眼,尽管废了我这皇后之位就是,何苦这般惺惺作态!” 夫妻二人同甘共苦二十多年,一路从东宫兢兢业业地混到中宫,卫锦无论是做太子妃,还是做皇后,一直都是端庄持重,行事有度,这样指着皇帝鼻子大骂,还是第一次。 而皇帝面对皇后这样的怒火万丈,帝王的威严早就丧尽了,除了赔礼道歉,就是赶紧命人去请自己的小姨子,打算跟小姨子好好解释解释,以求早点儿得到皇后的原谅。 可现在,小姨子居然也给他甩脸色,不来了! 皇帝忐忑之余,觉得脑壳疼。 想了想,他召来了自己的两二一女,很慈爱地对他们下了一道口谕: “孩儿们啊,你们的父皇我已经老了,哄人开心这种事情已经不适合朕做了,所以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了,你们务必要求得你们小姨的谅解,将她请进宫里来,让你们母后开心开心。” 太子和二皇子,还有朝阳公主兄妹三人彼此看了看,硬着头皮接了这道口谕。 反正母后不开心,大家就都别想开心。 就是哄小姨开心这件事,貌似不太好办。 为什么呢?因为大家都找不到人。 等到朝阳公主带着父皇和两个哥哥的嘱托,来到了护国公主府之时,卫襄已经没了踪影。 然后朝阳公主又去卫国公府走了一趟,还是没有,到了最后,朝阳公主甚至还去柱国公府跑了一趟,还是没人。 朝阳公主垂头丧气地回去了,深感无法交差: “我在哪里都找不着小姨,她会不会是回东海了?” “不可能,她要是回东海,无论如何都会去跟你外祖母告别的,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皇帝觉得自己这小姨子虽然哪儿哪儿都不好,但是孝道还是有的,而且,在没有确定皇后彻底好了以前,她应该不会这么快回东海。 “找吧找吧,继续找,她肯定还在长安!” 皇帝最终还是不死心。 朝阳公主也觉得内疚得很,那一天她和父皇虽然没有多说什么难听的话,但他们的态度无疑是很刺痛人心的。 如今想来,他们心里也觉得愧疚不安,更何况小姨那样的性子,不生气才怪。 带着满心的愧疚,接下来的日子,朝阳公主完全抛弃了公主之尊,每日里也不做别的事情,一心一意的东跑西颠寻找卫襄。 皇帝这边也加派人手出去找,但一连找了半个月都没有踪迹,倒是朝阳公主在路过四皇观的时候,被道观中走出来的一个老道士拦住了去路。 “小姑娘,贫道看你骨骼惊奇,神韵非常,想要与你结下一段师徒缘分,带你修仙,可好?” “好?你觉得很好吗?我说你就算要坑蒙拐骗,也请你擦亮眼睛好吗?” 朝阳公主用一种“你这人怕不是有病”的眼神看着那老道士,没觉得他仙风道骨,反而觉得这人很猥琐。 再说了,她小姨就是吃修仙这碗饭的,她要是真的想修仙,至于跟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老道士吗? 猥琐的老道士一看小姑娘不吃他这一套,连忙换上了一副更猥琐的笑容,神秘兮兮的朝着朝阳公主眨了眨眼睛: “贫道的眼睛可是亮着呢,知道你在找人,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朝阳公主被这句话勾起了一点好奇心。 “贫道能掐会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我刚才悄悄给你算了一卦,你要找的这个人是个女子,是也不是?” 老道士继续笑眯眯的问道。 朝阳公主歪起脑袋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也笑眯眯地回道: “那你有没有给你自己算一卦呢?有没有算到今天遇上我,你这坑蒙拐骗的好日子就到头啦!来人啊,把这老头儿给我拿下!” “啊?” 这样的急转弯儿让老道士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旁已经扑出来十几个如狼似虎的侍卫,上前就把老道士按倒在地。 “小姑娘,你,你这是做什么?我真的对你没有恶意,我就只是想收个徒弟而已!” 老道士狼狈地趴在地上叫喊着。 朝阳公主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公主的矜贵和威严尽显无疑: “你想收徒弟你就好好去收,闲来无事招惹我做什么?难道这大街上随便一个人说要做我师父,我都会答应吗?” 老道士一看这阵势,也明白自己是遇到狠茬子了,哭丧着脸抱怨道: “我也知道这法子蠢的很,可我有什么办法?哎,人啊,真是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缝儿。我在这道观中修行了二十多年都没人来撵我,谁知道我们这新观主一上任,就立逼着我出门儿来找徒弟,还要求我必须把我出门见到的第一个人收了做徒弟——你说说看,这是不是在为难我?” “哦,如此听来,你们这观主也的确是个奇葩。” 朝阳公主听到这么一大堆理由,倒也挺同情这老道士,点点头,感叹了一句。 老道士也听出来了眼前这小姑娘语气里的变化,连忙趁热打铁,哀求道: “所以姑娘你也可怜可怜我吧,跟我去见见我们观主,也算是我交了差事!” “那我凭什么就要跟你去见你们观主呢?就因为你看着可怜吗?再说了,你们观主肯定也是一个和你一样的糟老头,我才不去!” 朝阳公主杠精附体,傲慢拒绝。 谁知道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老道士顿时声泪俱下: “说来也不怕你笑话,我们观主,她,她是个女人啊!” “你们一个道观的观主居然是个女人?” 朝阳公主也是万万没想到,惊呼出声: “你们这到底是道观还是尼姑庵啊?” “当然是道观了……那尼姑庵和我们也不是一回事啊,那是佛门的,跟我们没关系。”老道士絮絮叨叨地解释着,随后抹了一把辛酸泪,再次恳求道:“您就放心跟我去见我们观主一面了吧?我这也是没办法了,我在四皇观过了一辈子,我实在是不想被赶出去啊……” “等等,你等等!” 朝阳公主抬头看了一眼四皇观的匾额,觉得很是不解,拦住了老道士的话头: “你们四皇观好像也不是什么随便就能被人欺负的小道观吧,至于被个女人给欺负成这样?这可是天子脚下,居然还能有这种事情发生,这也太过于骇人听闻了吧?” 朝阳公主活了这么多年,无论是修罗界那女人掌控身体的时期,还是后来,她都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情的发生。 “这,这算什么骇人听闻啊,就算是我长年在道观里,我也听过那小祖宗的赫赫威名啊,现在那小祖宗又出来祸害人了,谁也没办法啊……” 老道士悲戚地解释着,话语中甚是绝望。 “小祖宗的赫赫威名?我怎么不知道这长安城还有这么一位女祖宗啊?” 朝阳公主在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确定长安权贵家的那些贵女都挺贤良的啊。 按着老道士的侍卫们,一看自家公主这一脸懵的模样,就知道小公主肯定是漏了一个人。 “公主,咱们要不去会会那位女观主?”其中一个侍卫大着胆子提议。 朝阳公主不解: “我为什么要去见那什么女祖宗?” “因为,因为卑职觉得,这位女观主可能与咱们要找的人有所牵连……” 侍卫没敢把话说的太明白,因为护国公主虽然不是出身皇家,但那也是个公主,背后非议公主可是大罪。 但他觉得朝阳公主应该能听懂。 “什么?你觉得那个女祖宗和我小姨有关系?” 朝阳公主迟疑片刻,总算是反应过来了: “对对对,你说得对,说不定那就是我小姨!走,我们进去看看!” 这下子不用老道士再费心,朝阳公主抬脚就走进了四皇观。 四皇观的观主住处,卫襄已经霸占了老观主的地盘,斜倚在老观主的紫檀书案前发牢骚: “我说你们观里这些老道士都是怎么回事?就是去收个徒弟而已,这么点小事都半天办不好,白白在这里修行几十年了!” 原来的老观主屏声凝气地站在角落里,一副可怜兮兮的委屈样子,什么也不想说,因为那些话说出来他可能要挨揍。 啥叫白白修行几十年?啥叫这么点儿小事儿都办不好? 修行几十年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还是喝你家水了? 徒弟事关传承,怎么就能是小事了? 老观主莫名其妙被卫襄夺去了观主之位,早就憋了满肚子的气,现在卫襄又这样折磨他们观中的人,只感觉自己的一张脸被卫襄踩在地下碾。 奈何那些年卫襄实在是恶名远扬,这四皇观也没少被她糟蹋,老观主心知肚明自己斗不过人家,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生生忍了这口气,深呼吸几下,干脆转身出门。 一出门,战战兢兢躲在一旁的徒子徒孙们就围了上来,问候道: “师父,那魔头怎么说?她到底为什么要让大师伯出去收徒弟?一会儿会不会也逼着咱们出去?” “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老观主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但是想了想,又冷笑道: “要是能让咱们出去,倒好了呢,我就不信这事儿要是传到皇上耳中,能轻易放过她!” 对于这话,徒子徒孙们没一个接茬的,反倒哗啦一声又散开了。 根据以往经验,这事儿就算最后上达天听,估计也没什么大不了。 毕竟以前皇子都经常被卫襄欺负,他们区区一个道观又算什么? 一群人心中哀声一片,各自散去,抬眼却看见一个长相俏丽的小姑娘带着十几个精壮男子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 而他们的倒霉大师兄就被那群人抓在手里,押着走了进来。 老观主也看见了这群人,但他比别的道士有见识,一眼就认出这小姑娘正是被皇帝和皇后捧在手心里的朝阳公主。 老观主大喜,连忙迎上前去,声泪俱下的哭诉起来: “公主殿下,您可来了!贫道要告发护国公主卫襄仗势欺人,践踏道观等等罪行!您可一定要为贫道做主呀!” 但是眼前的小姑娘听了他这番哭诉,半点同情都没有,反倒大喜: “护国公主?哎呀,真是我小姨!” 说完就喜出望外地朝前奔去,高声喊道: “小姨,你在哪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这……” 被撇在原地的老观主望着朝阳公主雀跃的身影,只觉得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朝后倒了下去。 算了,到了这个地步,还是装死吧。 他怎么就忘了这俩是一家的呢?! 卫襄一听见朝阳公主的声音也是一愣,刚准备隐身起来,门就被朝阳公主推开了,小姑娘笑盈盈地跳过来紧紧抱住了她: “小姨小姨,原来你藏在这里啊,真是让我们好找!” “你们找我干什么?” 卫襄推了两下,也没能把这小姑娘给推开,只能沉着脸冷声说道,表示自己还在生气。 朝阳公主却是半点儿也不计较卫襄的冷淡,仍旧笑嘻嘻地说道: “你说我们找你干什么呀?我知道上次的事情是我和父皇不对,可也是因为我太过于担心母后了,所以才对小姨您不敬,您就大人有大量,饶过我这一回吧!” 其实对于那天的事情,卫襄心里的气早就下去的差不多了,现在被朝阳公主这样一个俏生生软绵绵的小姑娘抱着撒娇,剩下的那点儿气也彻底没了。 只是这脸上还拉不下来,索性冷着脸扯开了话题: “那你又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这个,我是被那老道士抓徒弟抓过来的呀!” 朝阳公主指了指身后,满脸庆幸的说道。 卫襄:……卧槽,怎么会这样?! 第612章 远走天涯 朝阳公主只看见自己的小姨一瞬间变了脸色,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一头雾水。 接下来,朝阳公主就很荣幸的看到了自己那和蔼可亲的小姨暴躁的一面—— 卫襄二话不说就把那个老道士抓过来打了一顿,边打还边骂: “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我叫你招徒弟,我没让你把我外甥女给招来啊!” “可,可……是你让我把出门遇见的第一个人找来做徒弟的呀!这怎么能怪得了我?” 老道士一边抱头躲避,一边委屈地辩解。 但是卫襄要是能听得进去,她就不叫卫襄。 狂风暴雨一般按着老道士打了一顿,然后把老道士粗暴的扔去了一旁。 被卫襄折磨了大半天的老道士终于在气怒攻心,羞残交加之下,眼前一黑,跟老观主一样晕了过去。 被惊呆在一旁的朝阳公主这才结结巴巴的开口: “小,小姨,你好好的打他做什么呀?你还是在怪我和父皇,不想见到我吗?” 卫襄转过身,原本黑亮的眼眸此时满是黯淡,看向朝阳公主的眼神中满含悲哀: “不是的,朝阳……我真的从来不曾想过,原来命运是这样。” “命运?什么命运?” 朝阳公主一头雾水,心中隐隐不安。 卫襄闭了闭眼睛,只得横了心问道: “朝阳,若是接下来的十年,你要舍弃公主之尊,跟着我天南海北,四处流浪,你愿意吗?” “我,我愿意啊!” 朝阳公主眼前倏然一亮,整个人都恨不得跳起来: “我当然愿意,我在宫里早就待够了,我要跟着小姨你去修仙,我要跟小姨走!” 卫襄:……她忘了,她已经是个三十多岁的老女人了,她真的不能用自己现在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去衡量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但是这件事,朝阳公主说了并不算,卫襄得去问问姐姐和姐夫的意见,毕竟一国的公主和当年的卫国公府二小姐是不一样的,而她带走朝阳公主,也并不是去修仙。 皇宫中,皇帝听了卫襄的请求,露出了和朝阳公主一模一样的错愕神情: “不是修仙,那你带走朝阳做什么?” “我是想让朝阳帮我一个忙。”卫襄斟酌着说道。 “帮什么忙?”皇帝追问道。 卫襄不说话了。 有些事她可以说,因为皇帝能听懂,可是有些事说出来,估计皇帝听不懂。 还好皇后卫锦实在是太过于了解自己的妹妹,一看妹妹这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卫锦很快将皇帝打发了出去,直指核心地问卫襄: “且不说朝阳的事情,你先说说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四皇观捣乱?” 卫襄一怔,完全没想到姐姐问出来的话这么正中要害。 可她要怎么跟姐姐解释她发现的那些玄而又玄的真相呢? 卫襄觉得脑袋有点疼。 可是看着姐姐沉沉的目光,卫襄知道这件事要是不好好说,朝阳肯定是带不走的。 想来想去,卫襄准备从一个比较通俗易懂的角度来跟姐姐说这件事情: “姐,你还记不记得你先前做过的梦?” “嗯,记得,那你这次做出这种事和那个梦有关系?” “没错,就是和那个梦有关系,其实姐你上次并非普通的梦魇,而是有人在你的识海中动了手脚。” “识海?什么是识海?谁能对我动手脚?” 对修仙所知不多的卫锦一脸茫然。 卫襄:……忽然觉得要和姐姐解释清楚好困难怎么办? 卫锦一看妹妹这发愁的模样,也不由得哑然失笑: “罢了罢了,既然这中间牵涉过多,你也不必和我说的太细,说得多了我也听不懂,你只告诉我,如果我不让朝阳跟你走,会发生什么事就好了。” “哦,那我就简单跟你说吧,就是在几万年以前,我们混沌界有很多神明掌管人间,但是后来,天地规则不允许神明存在了,神明就一个个地死了,可他们并不甘心就这么死了,一部分神明在死前留了一手,留下了自己的意识碎片,等待有朝一日天地规则再次改变的时候,这些意识碎片可以凝聚灵力来复活他们。但是另一部分神明,虽然也留下了意识碎片,但他们想要的不仅仅是复活,他们想要的,是彻底回到那个时代,也就是逆转时空,让这几万年的时间倒流而上,最终让时间永远停留在神明昌盛的那个时代。” “也就是说,有人想要将一切推倒重来——如果让他得逞了,那么我们这个世界,我们的江山,我们的子民,还有我们,都会不复存在,一切都归为虚无,是这个意思吗?” 卫锦毕竟身为皇后,很快就将整件事情想明白了。 卫襄连连点头:“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那这些事情,和四皇观还有朝阳,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说来话长。” 卫襄没打算瞒着姐姐,就将自己这些日子的发现全都说了一遍。 那日尉迟嘉将小白猫炼化的青鱼手链拿走之后,卫襄就生了气,干脆带着混元鼎离家出走,在长安城里四处晃悠,结果在路过四皇观的时候,辰光和瘟神齐齐在混元鼎中呼喊,说是觉得附近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气息。 这话要是别人说说也就罢了,可是这两位有个共同点——他们全是来自远古神明时代的大神,能让他们说一句熟悉,那肯定不是人间凡物。 于是卫襄立刻就四处搜寻,很快就摸到了四皇观中,然后按照辰光和瘟神的一致指示,在老观主的屋子里发现了一根用来镇宅的房梁。 当确定这跟房梁里面有一丝来自远古时代神明的意识之时,卫襄觉得这真是简直了,什么阿猫阿狗阿鱼跟远古神明有关系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连一根房梁也能和远古神明扯上关系,这远古神明是有多不值钱啊,随便走大街上都能砸下来俩? 卫襄觉得这两个家伙一定是疯了,但最终还是顶不住两个家伙的一再劝说,还是对这根房梁浪费了一张搜魂符。 结果当然是超出卫襄的想象的,这根房梁中真的还是有那么一丝神明残余意识的,并且根据这缕意识的记忆,这缕意识在漫长的岁月中又已经分化出了很多丝丝缕缕的意识,慢慢地融合到了后来形成的新天地中,而那些散落的意识所寻找到的载体,零零散散地分布在混沌界各处,用自己的魂魄温养着那些分离出来的意识。 那些载体中,目前离这里最近的,除了道观离修行时间最长的老道士,就是老道士前世的徒弟。 其他人经过这么多世的轮回,早就随风散落在混沌界的芸芸众生之中了,只有这个老道士,今生又回到了这里修行,并且,命中注定那个徒弟还会回来,将温养在他们魂魄中的意识慢慢融合,回到最强大的时候。 弄清楚这些前因后果,卫襄第一反应就是一定要找到老道士的那个徒弟,然后把这师徒俩连同那位“房梁君”一同打包塞进混元鼎中带走。 毕竟这些人都事关远古神明复苏的阴谋,她是绝对不会放过的,她一定得将这三人的意识凑在一起,然后带着他们去芸芸众生中寻找剩下的意识,不说将这位远古神明的意识给拼凑齐全,最起码也要拼凑个七七八八,才能想办法解决掉。 但是人的愿望往往是美好的,现实却往往是残酷的。 首先,四皇观的观主是死都不同意卫襄打劫他们四皇观的镇观之宝的,口口声声这根房梁是建造道观的时候,祖师爷从天外仙山寻得的,谁也不能搬走,要搬走,他就要死给卫襄看。 这无冤无仇的,卫襄也不忍心看这么一位恪尽职守的老观主在她面前血溅当场,只好退了一步——她把这老观主打了一顿,自己动手。 结果这房梁就像是在房子里生了根,卫襄用尽各种办法,都没能将这房梁给拆下来。 无奈,卫襄只得霸占了老观主的住处,顺便霸占了观主之位,然后勒令老道士出门找徒弟。 可这老道士也不知道是被房梁中的意识给影响了还是怎么回事,居然拒绝找徒弟,非说自己命中不可能有徒弟,很显然就是不想让卫襄将他们一锅端。 但是卫襄这样的人,岂能给他拒绝的余地?她能动手绝不动口,又将老道士揍了一顿,并且一张镇魂符拍下去,直接就断了老道士和那根房梁之间的意识联系。 没有了原本意识的掌控,老道士很快就向卫襄屈服了,出门找徒弟去了。 然后就这么好死不死地遇到了朝阳公主。 虽然卫襄十分不想承认,但她还是不得不承认,这真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她也很快想明白为什么先前朝阳公主的魂魄会那么强大,在识海中进入了其他几个魂魄以后,还能保持清醒。 后面的事情就很明白了,摆在卫襄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她要么将那缕意识生生的从朝阳公主的魂魄中抽离出来,要么就带着朝阳公主本人四处寻找那些散落的意识。 相比于后者,前者当然更容易,可问题就在于现在的朝阳公主只有十几岁,魂魄虽然强大,但也有限,不然之前也不会被修罗王后夺舍那么长时间。 如果强行抽离,那么朝阳公主的魂魄瞬间便会弱下去一多半,万一再遇上个魑魅魍魉,好不容易夺回来的躯壳定然又要被人占用了。 “……所以,姐姐,我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只能选择把朝阳给带走,先找到其余的意识碎片,等到十年之后,朝阳的魂魄养好了,我再彻底替她除了这个后患。” 卫襄将所有的前因后果全部解释清楚之后,哀求地看着自己的姐姐,唯恐她不肯答应。 面对妹妹的恳求,卫锦久久没有说话,看着妹妹的眼神也带着深深的担忧。 宫殿内寂静了很长时间,皇后低低的声音才再度响起: “襄襄啊,其实很久以前,我便知道你不同寻常,从你前往东海修仙的那一天起,我便知道你终究要离我们这些凡世之人原来越远,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一天……” 卫锦的语气中似乎满含失望,听得卫襄心中发慌,连忙解释道: “姐,你放心,我真的不会做出任何对朝阳不利的事情,我一定会保护好她……” “不,我不是担忧朝阳,我知道你说能护好她,就必定能护住她……我是担心你啊!” 卫锦伸手将自己曾经最宠爱的小妹妹抱在怀里,摩挲着她的长发,哀声叹道: “天底下那么多的修仙之人,那么多的能人异士,为什么就要由你来做这样的事情?芸芸众生无数,为什么就偏偏是我的小妹妹要去拯救这个世界?” “姐……” 卫襄伏在姐姐的膝头,恍惚间仿佛回到幼年,被姐姐拦于怀内万般疼宠的时光。 这样好的姐姐,前世几乎为她付出了一切的姐姐,她又如何能不拼尽全力去守护? 原本她重生之后,最大的愿望,就是守护自己的家人,守护师门啊。 卫襄抬起头,双手抚在卫锦充满哀伤的眼睛上,努力让自己笑靥如花: “你们从前不总说我不成器吗?那现在天降大任于我也,你怎么反倒不放心了呢?姐姐你可别忘了我是谁,我可是咱们混沌界最最厉害的海神娘娘!” “我还有很多特别厉害的小喽啰,就比如上次打开空间之门让你们去看我的那个辰光,还有那个什么都知道的猫……再不济,我还有尉迟嘉啊,他可是个大杀器……” 偌大的宫殿中,只有卫襄一个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在回响,足足说了有小半个时辰。 卫锦的眉头也终于在妹妹各种保证各种承诺中舒展了开来。 伤感也罢,担忧也罢,说到底,在这件事情上她并没有办法再庇护妹妹分毫。 她的妹妹,终将肩负起她不曾想象过的重任,为这毫无所觉的芸芸众生撑起这方世界。 “襄襄,答应姐姐,一定要带着朝阳平安回来,至少,在姐姐老死之前,一定让姐姐再见你们一面。” 卫锦最终松了口,将自己女儿的命运交到了妹妹的手上。 第613章 螭龙 皇帝听说唯一的宝贝女儿要跟着卫襄远走天涯了,实在是不能同意,可是不同意又不行,因为皇后同意了。 除了朝政大事,帝后之间很少出现分歧,真的出现分歧了,往往也是以皇后的意见为准,这次也不例外。 但是对于卫襄来说,摆在面前的难题还远远没有解决。 朝阳可以带走了,那个老道士魂魄里的那缕意识也能剥离出来了,剩下的最大的难题是横在房梁上的那位房梁君。 这根房梁和房梁中的那缕意识已经共存了几万年的岁月,现在想要剥离开来,几乎是不可能。但要拆下来,也真是难。 为了将这根房梁拆下来,卫襄想尽了办法,甚至把混元鼎里大小人等都拉出来出谋划策,最后也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这道观给拆了。 这可就难住了卫襄。 把四皇观的观主之位给占了,这事儿也就四皇观的这些道士们自己生气,干涉是没有人真的会来干涉。 可她要是真把四皇观给拆了,上至朝臣,下至百姓,估计又要试图用唾沫星子把皇后和卫国公府给淹了。 所以卫襄仰着脖子瞅了这根柱子一天之后,决定对尉迟嘉服个软。 “出来吧,别再鬼鬼祟祟跟只耗子一样了。” 卫襄站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随口说道。 躲在门口暗中观察得老观主顿时吓得一个哆嗦,以为自己被卫襄给发现了,正在犹豫自己要不要出去,就听到房间里忽然传出了男子低沉温和的笑声: “襄襄你终于肯原谅我了?” “原谅?你想得美,我是要问你一件事情——头顶上的这个房梁,你也看了几天了,怎么样,有没有办法弄下来?” “这个,我也没有办法。”尉迟嘉展开双臂从后面抱住了卫襄,语气中的笑意越发深沉,“不过,襄襄你要是不再生气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想个办法。” “帮我?” 卫襄冷哼,不屑地推了尉迟嘉一把,没推开,干脆就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了尉迟嘉的怀里。 然后就在尉迟嘉以为她还要继续生气的时候,忽然仰起头,朝着尉迟嘉露出一个甜的发腻的笑容: “那你说说看,你打算怎么帮我?” 尉迟嘉被卫襄推那一下的时候,是做好了继续伏小做低赔礼道歉的准备的,猛然间看到卫襄这样的笑容,心神一晃,只觉得心都要和这样的笑容一起融化了。 “襄襄啊……” 尉迟嘉将卫襄抱在怀里,伏在她耳边发出愉悦的笑声: “你真是傻得可爱。” “嗯?你说我傻?” 刚刚才下定决心牺牲自己的美色来套路尉迟嘉,转眼却听到这样的话,卫襄瞬间就恼了,挣扎着就要去捶尉迟嘉,尉迟嘉一边躲,一边发出愈发悦耳的笑声,刚刚还沉寂一片的屋子里瞬间就热闹起来。 “哎,道门之地,如此风花雪月,造孽,造孽啊!” 门口的老观主在心里暗自腹诽,心内却是着实松了口气—— 既然是能帮着这小祖宗想出办法,这根房梁总算是能保住了吧? 待到一番嬉闹之后,卫襄总算是弄明白了尉迟嘉给她出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尉迟嘉拿出了之前惹恼卫襄的那根青鱼手链,在卫襄面前晃了晃: “我们是没有办法将那缕意识从这根房梁中剥离出来,但是它可以。” “难道它和这根房梁之间,有什么渊源?” “如果从个体来说,它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渊源,但是从神明的共性来说,它们都来自那个神明繁盛的时代。” 尉迟嘉说着,将手中的青鱼手链拋向了房梁: “如果这根房梁里的意识的最终目的是集齐魂魄,最终夺舍重生,那么遇到了这条青鱼的化身,它不会不心动。” “这,这样也可以啊?” 卫襄眼睁睁地看着那条青鱼手链一飞上房梁,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地吸住,牢牢地贴在了房梁上,简直是目瞪口呆,心中却深深后悔自己怎么没有早点想到这个办法。 这些远古的神明们,也真是为了重获新生,不择手段啊。 不过这样的结果,她还是很满意的。 青鱼手链再次掉落下来的时候,原本光泽暗淡的青鱼挂饰已经变得清澈莹润如同一枚古玉,其上的精气神儿不知道比先前强了多少。 而那根房梁,已然失去了原本的光泽,变成了一根再普通不过的木材,那些沧海桑田所留下的痕迹也开始在周身斑驳出现。 老观主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也是震惊难言,但是对于他来说,这些玄妙之事是他修行到死都不可能接触到的境界。 他最为心痛的,还是好端端的镇宅之宝,转眼间就变成了废材一根。 于是在卫襄最终办妥一切,离开四皇观的时候,老观主冒着性命危险上前,试图抱住卫襄的大腿: “我的公主殿下啊,您就可怜可怜我们,给我们换根房梁吧,不然我们这四皇观用不了几日就要塌了,到时候我可怎么跟皇上,跟信众们交代?” “这个啊,你们四皇观别的没有,香油钱可是多得很,要换一百根房梁都不是问题,少在我这里哭穷!” 卫襄毫不犹豫地将老观主一脚踹开。 其实也不是她小气,而是她对这四皇观不满已久。 “贺微你们还记得吗?” 卫襄俯低了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老观主,语气不善的问道。 老观主一个哆嗦,身体立刻就僵直了——贺微,贺微啊,他可没忘。 当初那个小道士到四皇观来的时候,无依无靠,一副看起来唯唯诺诺特别好欺负的样子。 所以道观里的大小道士们根本就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再加上后来差点儿惹了事儿,大家就更讨厌他了,没少欺负他。 只是谁也没想到,那个唯唯诺诺的小道士居然会跟卫襄这小祖宗扯上关系。 如今他总算是懂了什么叫做善恶轮回,报应不爽。 看来这四皇观,就算没有少了这根房梁,也定然是保不住了,谁让他们得罪了这个祖宗呢? 老观主顿时趴在地上开始痛哭起来: “祖师爷啊,我对不住您啊,是我没用……” 哭完了却又很上道地对着卫襄露出笑脸: “那啥,刚才我忘了,观中的确还有不少香火余资,修葺房梁足够了,就不劳您费心了……” 卫襄则是对他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瞅都没瞅一眼,扬长而去。 她先回了卫国公府跟爹娘告别,卫国公夫妻俩并不知道小女儿这又是要干什么去,以为她还是像先前那样回蓬莱而已,就没有多说什么,只一再叮嘱她在外不可闯祸,下次回来记得要带上孩子等等。 卫襄一一应下,又将自己带回来的丹药给家人分了分,才出门离去。 就在她让辰光打开空间之门回东海的时候,胖胖又忽然冒出来提醒了她一件事: “小姐姐你之前不是说要把你家老祖母带去蓬莱看重孙么,现在还带不带了?” “啊?有些事儿?” 说实在的,这事儿早就被卫襄忘得一干二净了,现在胖胖这么一提醒,她才犹犹豫豫地想了起来。 为什么犹豫呢,因为她是真不想带那老太太去东海。 在她眼里,柱国公太夫人一直都是一个事儿精老太太,这辈子大家能和平相处就不错了,相亲相爱什么的就算了吧。 可是……一想到那老太太在柱国公府一个人孤独地走来走去时孤寂的背影,卫襄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落忍。 默默地站在柱国公府大门外思考了一会儿,卫襄还是走了进去,找到了柱国公太夫人,没好气的问了一句: “我要回东海了,老太太你走不走啊?” “走,走!只要能天天见到我的重孙子,我以后死了埋在东海我都愿意!” 柱国公太夫人立刻激动地表态。 “那好,收拾东西,走人。”卫襄板着脸,傲娇非常地说道。 柱国公太夫人立刻从身边抓起一个小包袱,讨好的朝着卫襄笑了笑: “已经打包好了,随时能走!” 卫襄:……好吧,她真没想到全是整天骂东海骂蓬莱的老太太这辈子提起去东海能这么积极。 就这样,因为柱国公太夫人的高度配合,一行人很快就回到了蓬莱。 蓬莱山上,德山老头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徒孙不听话也就算了,真不行还能仗着辈分揍一顿,可北海来的那个死老头儿,就知道天天跟他作对,闹腾着要回北海,实在是让人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拍回北海去。 可惜北海这老头是个硬茬子,蓬莱上下加起来也不是人家的对手,德山老头的暴脾气到了北海这老头儿面前,除了被虐还是被虐。 就在德山老头几近崩溃之时,卫襄终于回来了。 德山老头顿时抓住徒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松陵子这老头的种种“恶行”,顺带哭诉自己照看不听话的小徒孙有多么辛苦。 而没少被祖师爷揍的尉迟天小朋友也一把抓住了自己的娘亲,哇哇大哭起来: “娘亲,你们是不是不要我了?你们把我往这儿一扔就不管我了!呜呜呜,我是没人要没人疼的孩子!” 卫襄被这一老一小齐齐抓住,一边儿一个地闹腾,整个人都要炸了。 “停停停,都给我闭嘴!” 卫襄竭尽全力地将这一老一小甩开,怒其不争地训斥道: “师父啊师父,您老人家以前不是很厉害吗?如今怎么这么怂包?还有你,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你娘我还活着呢……” 卫襄噼里啪啦地将这一老一小训了足足有一刻钟才停了下来,痛心疾首道: “我这才走几天,你们就这么不消停,我还要去别的地方,十年回不来,你们岂不是要哭死在这儿?” “什么?你又要去哪里?” 德山老头一听,顾不上哭了,赶紧指了指在旁边看戏的松陵子: “我不管你去哪,走之前先让这老头儿给我滚回北海!还有我徒孙,你……你甭想带走!” “好好好,我全都给打发走,一个都不留……呃?我儿子我不能带走?” 卫襄还以为师父要让他把儿子也带走,差点儿被这神转折给闪了老腰。 德山老头立刻恢复了身为蓬莱大佬的威严,将小徒孙抓在了自己身后: “我这小徒孙我自己带,绝不可能让你带走,四处胡作非为耽误了他!” “不是吧师父,这是我儿子!” 卫襄之前还想着要把儿子也给带上,去寻找远古神明留下来的零碎意识呢,毕竟儿子是先天神明,要引那些神明意识出来,可比什么都好使。 但是德山老头一句话就断了卫襄这念头: “是你儿子怎么了,还是我的徒孙呢!我不管,我可告诉你,只要你敢偷偷带走我徒孙,我死给你看!” 卫襄:……她不在的日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啥师父一贯的铁血暴烈成了这么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调调? 但不管她怎么疑惑,也改变不了这次带不走儿子的现实。 因为除了德山老头的威胁,从长安城带过来的老太太也是坚决反对。 开什么玩笑,她万里迢迢背井离乡地跑到这里来,是来看重孙子的,可不是来看海的! 两面夹击之下,卫襄干脆就转手把带过来的老太太扔给了德山老头: “行行行,真是怕了你们了,来,师父,送你一老太太,我儿子交给你们了,你们自己带!没事儿你们互相对着哭吧,看谁能哭得过谁!” 德山老头:……谁要这满脸褶子的老太太啊?! 柱国公太夫人:……侮辱,这是对她的巨大侮辱! 但卫襄才懒得管他们满意不满意呢,哄了哄儿子之后,带上尉迟嘉和朝阳,拎上松陵子,怀揣混元鼎,毅然决然地开启了自己远走天涯的旅途。 天下之大,四海茫茫,三千界之大,归来鬓微霜。 如此一想,卫襄颇为忧伤,但是当她看到北海中庞大的白海豚之时,那些忧伤瞬间就没了,挥手朝着海上大喊: “西泠!八爪鱼,你们还好吗?老娘又回来了!” 第614章 壁虎? 可是不活了又能去哪里呢?毕竟这幽冥之城已经是万鬼之地了。 幽冥城主觉得自己这鬼生着实惨淡,但还是要笑着撑下去。 好不容易做好了心理建设之后,幽冥城主转过身对着卫襄强行挤出一个微笑: “您老人家好久没来了,这一来可真是让幽冥之城蓬荜生辉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哎呀,我就知道你这人仗义,我直接来找你准没错!” 卫襄也笑眯眯的跟幽冥城主打招呼,一副哥俩好的口气。 但是这话让幽冥城主心里更打鼓了,怎么听着这话像是有事儿啊? 不过想想也是,这女人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来一次肯定就要将这里搅和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罢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是躲不过去,还不如早点儿问清楚,让自己早日脱离苦海是正经。 幽冥城主咬咬牙,继续笑道: “咱们这多久的交情了是吧?您有事儿尽管说!” “哦,也没多大事儿,就是来跟你借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螭龙。” “什么?吃龙?” 幽冥城主对这两个陌生的字表示很疑惑。 卫襄也对他的疑惑的神情表示很怀疑: “什么意思?你不知道螭龙是什么?” “我真不知道这‘螭龙’是什么东西,还请您老人家赐教!” 幽冥城主一脸无辜的说道。 这就让卫襄有点儿不高兴了: “我说咱俩这交情你也不能太小气,你们幽冥之城的螭龙就像是人家的猫猫狗狗一样多,何苦这么小气?” “不是,您老人家听我说,这真不是我小气,是我真的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这样,您要是不相信,那您尽管拿张搜魂符出来,脑袋给您,您自己看。”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假话,幽冥城主也是豁出去了,直接就把脑袋凑到了卫襄面前。 卫襄瞅着自己面前这颗黑乎乎的大脑袋,胃里一阵翻腾。 难道这家伙真的不知道?可这怎么可能呢?连八爪怪一个妖怪都知道,他身为幽冥城主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可是看他这样子也不像是在说假话。 卫襄百思不得其解。 “你说,咱们要不要真的给他拍一张搜魂符,好好看看?” 卫襄转过头来询问尉迟嘉的意见。 尉迟嘉拦住了卫襄,并且给出了一个比较合理的理由: “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定然是不知道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任幽冥城主走的比较突然,应该有好多事情,这一任的幽冥城主还不知道。” “会是这样吗?”卫襄将信将疑。 这边幽冥城主也听到了尉迟嘉的话,顿时心头一松,委屈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还是尉迟仙长了解我,我怎么可能对你们说假话呢?当时我哥走的那么突然,什么都没来得及跟我说,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卫襄:……好吧。 “算了算了,既然是这样我也不为难你了,不过说起来你这家伙也真是命好,上任这么久居然也没遇到亡魂外逃的事情,不然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螭龙是什么。不过……” 卫襄环顾了一圈黑漆漆的幽冥之城,影影绰绰的能望见远处忙忙碌碌的鬼差,提醒了幽冥城主一句: “就算你不知道,也应该有人知道吧?毕竟你们这幽冥之城存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是是是,您说的有道理,我这就去帮您问问。” 幽冥城主立刻从顺如流的答应着,转身就准备离开。 卫襄却拦住了他: “你急什么呀,我跟你一起去。” 说实在的,无论人还是鬼,都是有私心的,万一这家伙就算弄明白了螭龙是什么,却不愿意借给她呢? 幽冥城主一惊,脸色有点儿僵硬,很快又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 “您老人家随意,随意。” 麻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真就不想给她用! 别说什么“吃龙”了,就算是这黄泉边儿的一颗小石子,他也舍不得。 可这女人显然也不傻,看来此劫难逃啊。 怀抱各种小心思,幽冥城主很快带着卫襄来到了黄泉岸边。 幽冥城主指着正在挥鞭子驱赶亡魂的鬼差们,问卫襄: “这幽冥之城大部分的鬼差都在这儿了,几乎每个鬼都在这里待了有上千年,您看看咱们先找谁问?” “这个你随意,我看着就好。” 卫襄依旧笑眯眯的说道。 无奈,幽冥城主只得硬着头皮一个一个的问过去,但也不知道是幽冥城主私下使眼色了,还是那些鬼差真的不知道,一个个都摇头说没听说过螭龙这种玩意儿。 问了大半天之后,一无所获。 可要说幽冥城主私底下弄鬼了吧,卫襄又是眼睁睁的看着人家,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卫襄有些气馁: “难道那只八爪怪撒谎了?” “没有没有,人家那只妖怪可没有撒谎呢,应该是这些鬼差修行的年头不够,不够资格知道这种事情。” 就在卫襄愁肠百结的时候,怀里的混元鼎中传出了小白猫的声音: “要不,咱们去问问奈何桥上那个老太婆?” 小白猫虽然对于螭龙事情并不是很了解,但是对于幽冥之城的种种规则制度,它还是知道一些的。 听了它这话,卫襄也觉得有几分道理,索性从黄泉岸边的石椅上起身,转头去奈何桥上找孟婆。 幽冥城主见状,只得跟了上去,并且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孟婆也什么都不知道,赶紧打发这个女人走。 可偏偏满脸褶子的孟婆好像什么都知道。 老太婆手里掂着舀汤的勺子,一脸为难: “你要是问螭龙事情啊,老身也算是略知一二,可我这差事还没干完呢,没人替我舀汤啊,自从那个小鬼儿不在了,我这天天都累得半死,没人帮个忙……要不你们再等等,等天黑了我得了空,再跟你们说。” 卫襄顷刻间就明白了,这老太婆是想让她帮忙干活? 不过这都不是事儿,卫襄直接从混元鼎里拎出了辰光: “来来来,那个给你干活儿的小鬼在这儿,让他替您老人家效劳吧。” “真的是你?哎呀呀,真是改头换面了呢,重生了吧?不容易呢,又做人了!” 孟婆一看见辰光,浑浊的两眼立刻放光,扔了手里的勺子,一把抓住了辰光的手,激动得很。 辰光见了孟婆也很是激动,从前那些茫茫然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岁月里,奈何桥上这老太太没少跟他唠嗑,解了他不少孤独。 站在旁边的幽冥城主,乍一看见辰光,也是愣住了—— 眼前这个神光湛湛,重获新生的人,真的还是当年那个在他的府邸中叽叽喳喳整日里说个不停的小鬼儿吗? 他还以为,他们再也不见面了呢。 心中的酸楚很快一闪而逝,幽冥城主大步走过去抓住了辰光的另一只手: “你,你还知道回来啊?” 幽冥城主在一刹那,心里狠狠的下了决心,这只小鬼这次回来就别走了,哪里也别想去了! 他一定要把他留在地府,陪他聊天儿! 上次是他软弱,任由这女人带走了小鬼,可从那以后,他的日子就日复一日的无聊和孤单,天知道他有多么怀念这只小鬼在身边叽叽喳喳的日子。 这一次,他一定要把这个小鬼给留下来! 卫襄站在旁边看着这两位跟辰光的认亲大戏,差点儿就感动了。 但还是差着点儿,卫襄走过去强行将三人的手分开,警告幽冥城主: “我说你们要互诉衷肠,也给我挑个好时间,别在这儿给我添堵,我现在只想找到螭龙,别的事情都给我往后压压,行吗?” 这话让幽冥城主和孟婆都从激动的情绪中清醒了不少。 孟婆很是不好意思地将手里的勺子递给辰光,笑道: “今天还是要麻烦小哥儿你了,我这说完事情就来接手。” 辰光从前做舀汤这件事情也做过很多次了,顺手得很,接过勺子就开始忙碌起来。 幽冥城主就站在一旁看着辰光忙碌,多希望自己能和这小鬼儿多说几句话,可他怎么觉着这小鬼现在变得有点沉默寡言了呢? 卫襄才懒得理会莫名其妙开始走神儿的幽冥城主呢,她将孟婆带去了一边,开始打听有关螭龙的事情。 孟婆觉得这也是城主大人允了的,索性没有丝毫隐瞒,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这螭龙啊,老身还是在初入地府的那些年见过那么几次,就是有些鬼魂死得不甘心,来了也不听话,还想往阳间跑,当时的城主大人就放出了很多小东西去追,效果好的很,几乎没小鬼儿能逃掉。后来呢,大部分鬼魂都服帖了,这螭龙也就见得少了。” “嗯,应该是这样的没错。” 卫襄听着孟婆的描述和八爪怪的记忆大概是对上了,点点头,接着问道: “见到少了不代表它们就没有了,你可知道它们现在去了哪里?” “这个老身知道的就不是很清楚了,只是隐约听说,在望乡台那边有不少。” “望乡台?我之前去过,怎么就没有见到呢?” “螭龙这东西吧,也就是小小的一点点,寻常不仔细看,也根本就看不到呢,他们要是往那草丛石缝里一藏,一般人也是看不见的。” 孟婆伸出枯槁的手指比划了一下,让卫襄有一种螭龙只有蚂蚱大小的错觉。 只可惜她在八爪怪的记忆中对螭龙的形貌看的不是很真切,谁让八爪怪那家伙当时胆小,只顾着躲,都没敢仔细看。 不过既然孟婆都这么说了,那应该是真的,卫襄决定带着孟婆一起去找找。 孟婆回头看了一眼正在专心舀汤的辰光,还有正在专心看着辰光的城主大人,到了嘴边的请示,又悄悄地咽了回去。 人是城主大人亲自带来的,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再说她都很多年困在这黄泉边,没有去过别的地方了,真的也好想出去走走啊。 于是孟婆很利索地跟着卫襄朝着望乡台去了。 望乡台下有一片十里坡,自从辰光离开之后,没有人来这里薅那种唤醒记忆的百灵草了,如今这里的百灵草长得格外旺盛,紫色的小花开满了山坡,远远望去在一片暮色中很有些景色诱人。 孟婆此时几乎是手舞足蹈的走在卫襄前面,完全不像是一个老太太的样子,倒像是一个流连美景的少女一般。 哎,这可怜的老太太,活着没有享过福,死了也被困在奈何桥上耗尽了青春啊。 卫襄看着她欢快的背影,一时感触,也没忍心去打扰她,带着尉迟嘉朝着草丛中走了过去,扒开草丛开始寻找了起来。 翻找了一会儿,卫襄发现草丛之下除了黑色的泥土,就只有一些灰褐色的小东西爬来爬去,阳间有的那些蚂蚁虫子之类的,一概没有。 卫襄瞅了一眼那些灰褐色的小东西,小小的爪子长长的尾巴,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脑袋,看起来跟人间的壁虎没什么两样。 “真奇怪,这幽冥之城居然会有壁虎。” 卫襄好笑地嘀咕了一句,站起来拍拍手,刚好看见孟婆走过来,这老太太终于从自我陶醉中清醒了。 卫襄这才问道: “我怎么没找到螭龙的影子啊,它们真的在这里吗?” “这个老身也不能十分确定,老身也只是约摸记得——哎,小仙子您脚下不就有一只吗?快,快抓住它!” 孟婆说着就大喊起来。 “我脚下?” 卫襄疑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 “我脚下这只……这是壁虎啊!” “可这就是螭龙啊,能追捕魂魄的螭龙!老身做鬼多年,是不敢碰它的,还请小仙子自己抓吧!” 孟婆缩手缩脚地说道,示意卫襄自己动手。 卫襄:……忽然有一种美梦破灭的错觉是怎么回事?! 她僵硬地伸出两只手指,拈起脚下的“壁虎”,举到了尉迟嘉面前: “这玩意儿就是螭龙,你敢信?它居然长得像壁虎!壁虎!” 壁虎的长相啊,对得起“螭龙”这个高大上的名字吗?! “襄襄,壁虎其实也不丑的,咱就……认了吧。” 尉迟嘉同情地看了卫襄一眼,无奈地叹息。 壁虎:……长得像我还委屈了你们还是咋滴? 第615章 开始追捕 卫襄当然不会觉得委屈,可是她替“螭龙”这个名字委屈。 多么高大上的名字啊,结果捞了个这长相。 后面赶来的幽冥城主知道卫襄在纠结什么之后,倒是高兴得很,幸灾乐祸地劝卫襄: “卫仙子,您老人家就知足吧,这螭龙轻易可不好找,您一来,它们就出现了,这得多大的运气?再说了,这些小东西又不靠脸吃饭,人家靠的是实力,只要它好用,别的您就别计较了吧?不过您要是实在嫌它们长得丑,那您不如另找别的神兽来代替也行啊。” “代替?代替你个头!” 卫襄看着幽冥城主贼兮兮的笑脸,心里非常不爽,将手里的螭龙扔向了幽冥城主: “我相信它的实力,我要一百只,你点好数了交给我。” “一百只?”幽冥城主笑不出来了,“您干脆杀了我算了,一百只这是要我的老命,万一我们幽冥之城再发生亡魂外逃的事情,我拿什么去追?” “那你这么多年了对螭龙这玩意儿都一无所知,你都是怎么活下来的?我劝你别废话,赶紧的。” 在卫襄这里,是不存在讨价还价这回事的。 可幽冥城主这会儿偏就像是看不懂卫襄的脸色一般,不怕死地又开始讨价还价: “卫仙子啊,您看,这一百只螭龙,说多不多的,也算是我们幽冥之城的老本儿了,我可以给您,但您不能就这么拿走不是?” “行,这话我能听得懂,你就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也不要别的,我就希望您把这个小鬼儿,还给我。” 幽冥城主指了指跟过来的辰光。 “你居然跟我要这个人?你想都别想。” 卫襄惊了一下,立刻拒绝。 开玩笑,辰光这么一个能徒手开空间之门的远古神明,怎么能给别人? 卫襄赶紧拿出混元鼎将辰光给装了进去,不等幽冥城主抗议,就沉了脸色呵斥道: “还有,你这也实在是胆大包天,平常的小鬼儿你管管也就算了,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吗?他可是远古的神明,岂能留在这里由你掌管?” “不是,我不是要掌管他,我只是想找个人陪着我……”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空虚寂寞冷?这好办啊,找个漂亮点儿的女鬼娶了就是啊,跟我抢什么人?再说了,两个大男人腻腻歪歪,成何体统?不给!” 卫襄义正言辞地教训着幽冥城主,完全忘了自己从前看到语凝海的妄念镜灵和莫离师伯之间种种纠葛之时那种伤感遗憾。 幽冥城主一听卫襄这话,也气得青色的脸都变成了黑色: “你这是污蔑我,你血口喷人!我就是想让他陪我聊聊天而已,我对他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不过,既然卫仙子口口声声说他是个人,那你就不能把他当成猫猫狗狗来决定他的一切,你也应该问问他自己愿不愿意留下来才行!” 卫襄瞅着幽冥城主一副打算跟自己硬杠的样子,意外之余也觉得很有趣,她悄悄地跟混元鼎中的辰光传音道: “看起来这人对你是真爱啊,以前他可万万不敢这样跟我说话。怎么样,要不要考虑留下来?你要是真的愿意留下来,我也绝不拦你!” “卫仙子万万不可胡说,我跟他什么都没有,就是我从前话痨了些,跟他多说了几句话罢了!” 辰光立刻严肃地反驳。 卫襄悄悄地观察了一下辰光的脸色,发现他脸不红心不跳,看来他说这话也是真的。 唉,这也真是一出鬼界悲剧,城主有情,小鬼儿无意啊。 卫襄就转过头来劝幽冥城主: “他说了,不愿意留在这里,毕竟现在你们也是人鬼殊途——当然,你要是不信的话,我可以让他自己出来和你说。” “我当然不信!我要亲自和他说!” 幽冥城主很伤心,红着眼珠子说道。 卫襄也懒得和他啰嗦,将辰光从混元鼎里再次放出来,让他们面对面自己来解决这个问题。 只要辰光没想着留下,那就不成问题。 她则是开始和尉迟嘉一棵草一棵草地扒拉过去,开始寻找壁虎,哦,不,是寻找螭龙。 虽然卫襄实在是不喜欢这小东西的长相,但正如幽冥城主所说,这家伙又不靠脸吃饭,靠的是实力,为了早日将散落混沌界的神明意识碎片收集齐全,丑就丑了点吧,她忍了。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卫襄的运气格外好,在孟婆口中寻常人根本见不到的螭龙,此时格外多,简直是扒开一棵草就能逮两只。 等到幽冥之城的黑夜来临之时,卫襄已经足足抓了一百多只螭龙扔进了混元鼎。 她站起来一看,幽冥城主还在一旁跟辰光纠缠。 幽冥城主实在是不能明白,明明这个小鬼离开的时间并不长,为什么现在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先前那样喜欢跟他说话的人,怎么就能像现在这样,站在他面前一脸到无话可说? 这人怎么能说变就变? 对于幽冥城主的这种疑惑,辰光一直在试图给出一个完美的答案: “……我知道在我流落地府的时候,城主大人您的确对我多有照拂,可那个时候我忘却了前尘,被困在这里浑噩度日,心性自然也单纯许多,在您看来讨喜了些。可现在……” 辰光展开双臂,衣袖轻拂,将自己整个人都坦呈在幽冥城主的面前: “您看我,又有几分像从前?” 幽冥城主这才将注意力从辰光魂魄上放回他的外表,将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之后,一直充满怀念的眼神也终于慢慢冷寂了下去: “有几分像从前……半分也不像了。” 与人类的故人重逢不一样,身为鬼魂,第一眼看到的总是对方的魂魄。 他只看到了从前那个小鬼的魂魄,却忘了这个小鬼经历了掉落黄泉、重塑魂魄乃至于最后重获新生之后,俨然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单纯的小鬼了。 虽然万般不愿意承认,但是幽冥城主最终还是将心底慢慢生出的那个念头问了出来: “是不是对于你来说,我只是在你失去一切记忆之时,填补空白的一个过客而已?我们之间,是不是连朋友都算不上?” 卫襄当然不会觉得委屈,可是她替“螭龙”这个名字委屈。 多么高大上的名字啊,结果捞了个这长相。 后面赶来的幽冥城主知道卫襄在纠结什么之后,倒是高兴得很,幸灾乐祸地劝卫襄: “卫仙子,您老人家就知足吧,这螭龙轻易可不好找,您一来,它们就出现了,这得多大的运气?再说了,这些小东西又不靠脸吃饭,人家靠的是实力,只要它好用,别的您就别计较了吧?不过您要是实在嫌它们长得丑,那您不如另找别的神兽来代替也行啊。” “代替?代替你个头!” 卫襄看着幽冥城主贼兮兮的笑脸,心里非常不爽,将手里的螭龙扔向了幽冥城主: “我相信它的实力,我要一百只,你点好数了交给我。” “一百只?”幽冥城主笑不出来了,“您干脆杀了我算了,一百只这是要我的老命,万一我们幽冥之城再发生亡魂外逃的事情,我拿什么去追?” “那你这么多年了对螭龙这玩意儿都一无所知,你都是怎么活下来的?我劝你别废话,赶紧的。” 在卫襄这里,是不存在讨价还价这回事的。 可幽冥城主这会儿偏就像是看不懂卫襄的脸色一般,不怕死地又开始讨价还价: “卫仙子啊,您看,这一百只螭龙,说多不多的,也算是我们幽冥之城的老本儿了,我可以给您,但您不能就这么拿走不是?” “行,这话我能听得懂,你就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也不要别的,我就希望您把这个小鬼儿,还给我。” 幽冥城主指了指跟过来的辰光。 “你居然跟我要这个人?你想都别想。” 卫襄惊了一下,立刻拒绝。 开玩笑,辰光这么一个能徒手开空间之门的远古神明,怎么能给别人? 卫襄赶紧拿出混元鼎将辰光给装了进去,不等幽冥城主抗议,就沉了脸色呵斥道: “还有,你这也实在是胆大包天,平常的小鬼儿你管管也就算了,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吗?他可是远古的神明,岂能留在这里由你掌管?” “不是,我不是要掌管他,我只是想找个人陪着我……”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空虚寂寞冷?这好办啊,找个漂亮点儿的女鬼娶了就是啊,跟我抢什么人?再说了,两个大男人腻腻歪歪,成何体统?不给!” 卫襄义正言辞地教训着幽冥城主,完全忘了自己从前看到语凝海的妄念镜灵和莫离师伯之间种种纠葛之时那种伤感遗憾。 幽冥城主一听卫襄这话,也气得青色的脸都变成了黑色: “你这是污蔑我,你血口喷人!我就是想让他陪我聊聊天而已,我对他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不过,既然卫仙子口口声声说他是个人,那你就不能把他当成猫猫狗狗来决定他的一切,你也应该问问他自己愿不愿意留下来才行!” 卫襄瞅着幽冥城主一副打算跟自己硬杠的样子,意外之余也觉得很有趣,她悄悄地跟混元鼎中的辰光传音道: “看起来这人对你是真爱啊,以前他可万万不敢这样跟我说话。怎么样,要不要考虑留下来?你要是真的愿意留下来,我也绝不拦你!” “卫仙子万万不可胡说,我跟他什么都没有,就是我从前话痨了些,跟他多说了几句话罢了!” 辰光立刻严肃地反驳。 卫襄悄悄地观察了一下辰光的脸色,发现他脸不红心不跳,看来他说这话也是真的。 唉,这也真是一出鬼界悲剧,城主有情,小鬼儿无意啊。 卫襄就转过头来劝幽冥城主: “他说了,不愿意留在这里,毕竟现在你们也是人鬼殊途——当然,你要是不信的话,我可以让他自己出来和你说。” “我当然不信!我要亲自和他说!” 幽冥城主很伤心,红着眼珠子说道。 卫襄也懒得和他啰嗦,将辰光从混元鼎里再次放出来,让他们面对面自己来解决这个问题。 只要辰光没想着留下,那就不成问题。 她则是开始和尉迟嘉一棵草一棵草地扒拉过去,开始寻找壁虎,哦,不,是寻找螭龙。 虽然卫襄实在是不喜欢这小东西的长相,但正如幽冥城主所说,这家伙又不靠脸吃饭,靠的是实力,为了早日将散落混沌界的神明意识碎片收集齐全,丑就丑了点吧,她忍了。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卫襄的运气格外好,在孟婆口中寻常人根本见不到的螭龙,此时格外多,简直是扒开一棵草就能逮两只。 等到幽冥之城的黑夜来临之时,卫襄已经足足抓了一百多只螭龙扔进了混元鼎。 她站起来一看,幽冥城主还在一旁跟辰光纠缠。 幽冥城主实在是不能明白,明明这个小鬼离开的时间并不长,为什么现在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先前那样喜欢跟他说话的人,怎么就能像现在这样,站在他面前一脸到无话可说? 这人怎么能说变就变? 对于幽冥城主的这种疑惑,辰光一直在试图给出一个完美的答案: “……我知道在我流落地府的时候,城主大人您的确对我多有照拂,可那个时候我忘却了前尘,被困在这里浑噩度日,心性自然也单纯许多,在您看来讨喜了些。可现在……” 辰光展开双臂,衣袖轻拂,将自己整个人都坦呈在幽冥城主的面前: “您看我,又有几分像从前?” 幽冥城主这才将注意力从辰光魂魄上放回他的外表,将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之后,一直充满怀念的眼神也终于慢慢冷寂了下去: “有几分像从前……半分也不像了。” 与人类的故人重逢不一样,身为鬼魂,第一眼看到的总是对方的魂魄。 他只看到了从前那个小鬼的魂魄,却忘了这个小鬼经历了掉落黄泉、重塑魂魄乃至于最后重获新生之后,俨然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单纯的小鬼了。 虽然万般不愿意承认,但是幽冥城主最终还是将心底慢慢生出的那个念头问了出来: “是不是对于你来说,我只是在你失去一切记忆之时,填补空白的一个过客而已?我们之间,是不是连朋友都算不上?” 第616章 合成神明 卫襄当然不会觉得委屈,可是她替“螭龙”这个名字委屈。 多么高大上的名字啊,结果捞了个这长相。 后面赶来的幽冥城主知道卫襄在纠结什么之后,倒是高兴得很,幸灾乐祸地劝卫襄: “卫仙子,您老人家就知足吧,这螭龙轻易可不好找,您一来,它们就出现了,这得多大的运气?再说了,这些小东西又不靠脸吃饭,人家靠的是实力,只要它好用,别的您就别计较了吧?不过您要是实在嫌它们长得丑,那您不如另找别的神兽来代替也行啊。” “代替?代替你个头!” 卫襄看着幽冥城主贼兮兮的笑脸,心里非常不爽,将手里的螭龙扔向了幽冥城主: “我相信它的实力,我要一百只,你点好数了交给我。” “一百只?”幽冥城主笑不出来了,“您干脆杀了我算了,一百只这是要我的老命,万一我们幽冥之城再发生亡魂外逃的事情,我拿什么去追?” “那你这么多年了对螭龙这玩意儿都一无所知,你都是怎么活下来的?我劝你别废话,赶紧的。” 在卫襄这里,是不存在讨价还价这回事的。 可幽冥城主这会儿偏就像是看不懂卫襄的脸色一般,不怕死地又开始讨价还价: “卫仙子啊,您看,这一百只螭龙,说多不多的,也算是我们幽冥之城的老本儿了,我可以给您,但您不能就这么拿走不是?” “行,这话我能听得懂,你就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也不要别的,我就希望您把这个小鬼儿,还给我。” 幽冥城主指了指跟过来的辰光。 “你居然跟我要这个人?你想都别想。” 卫襄惊了一下,立刻拒绝。 开玩笑,辰光这么一个能徒手开空间之门的远古神明,怎么能给别人? 卫襄赶紧拿出混元鼎将辰光给装了进去,不等幽冥城主抗议,就沉了脸色呵斥道: “还有,你这也实在是胆大包天,平常的小鬼儿你管管也就算了,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吗?他可是远古的神明,岂能留在这里由你掌管?” “不是,我不是要掌管他,我只是想找个人陪着我……”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空虚寂寞冷?这好办啊,找个漂亮点儿的女鬼娶了就是啊,跟我抢什么人?再说了,两个大男人腻腻歪歪,成何体统?不给!” 卫襄义正言辞地教训着幽冥城主,完全忘了自己从前看到语凝海的妄念镜灵和莫离师伯之间种种纠葛之时那种伤感遗憾。 幽冥城主一听卫襄这话,也气得青色的脸都变成了黑色: “你这是污蔑我,你血口喷人!我就是想让他陪我聊聊天而已,我对他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不过,既然卫仙子口口声声说他是个人,那你就不能把他当成猫猫狗狗来决定他的一切,你也应该问问他自己愿不愿意留下来才行!” 卫襄瞅着幽冥城主一副打算跟自己硬杠的样子,意外之余也觉得很有趣,她悄悄地跟混元鼎中的辰光传音道: “看起来这人对你是真爱啊,以前他可万万不敢这样跟我说话。怎么样,要不要考虑留下来?你要是真的愿意留下来,我也绝不拦你!” “卫仙子万万不可胡说,我跟他什么都没有,就是我从前话痨了些,跟他多说了几句话罢了!” 辰光立刻严肃地反驳。 卫襄悄悄地观察了一下辰光的脸色,发现他脸不红心不跳,看来他说这话也是真的。 唉,这也真是一出鬼界悲剧,城主有情,小鬼儿无意啊。 卫襄就转过头来劝幽冥城主: “他说了,不愿意留在这里,毕竟现在你们也是人鬼殊途——当然,你要是不信的话,我可以让他自己出来和你说。” “我当然不信!我要亲自和他说!” 幽冥城主很伤心,红着眼珠子说道。 卫襄也懒得和他啰嗦,将辰光从混元鼎里再次放出来,让他们面对面自己来解决这个问题。 只要辰光没想着留下,那就不成问题。 她则是开始和尉迟嘉一棵草一棵草地扒拉过去,开始寻找壁虎,哦,不,是寻找螭龙。 虽然卫襄实在是不喜欢这小东西的长相,但正如幽冥城主所说,这家伙又不靠脸吃饭,靠的是实力,为了早日将散落混沌界的神明意识碎片收集齐全,丑就丑了点吧,她忍了。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卫襄的运气格外好,在孟婆口中寻常人根本见不到的螭龙,此时格外多,简直是扒开一棵草就能逮两只。 等到幽冥之城的黑夜来临之时,卫襄已经足足抓了一百多只螭龙扔进了混元鼎。 她站起来一看,幽冥城主还在一旁跟辰光纠缠。 幽冥城主实在是不能明白,明明这个小鬼离开的时间并不长,为什么现在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先前那样喜欢跟他说话的人,怎么就能像现在这样,站在他面前一脸到无话可说? 这人怎么能说变就变? 对于幽冥城主的这种疑惑,辰光一直在试图给出一个完美的答案: “……我知道在我流落地府的时候,城主大人您的确对我多有照拂,可那个时候我忘却了前尘,被困在这里浑噩度日,心性自然也单纯许多,在您看来讨喜了些。可现在……” 辰光展开双臂,衣袖轻拂,将自己整个人都坦呈在幽冥城主的面前: “您看我,又有几分像从前?” 幽冥城主这才将注意力从辰光魂魄上放回他的外表,将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之后,一直充满怀念的眼神也终于慢慢冷寂了下去: “有几分像从前……半分也不像了。” 与人类的故人重逢不一样,身为鬼魂,第一眼看到的总是对方的魂魄。 他只看到了从前那个小鬼的魂魄,却忘了这个小鬼经历了掉落黄泉、重塑魂魄乃至于最后重获新生之后,俨然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单纯的小鬼了。 虽然万般不愿意承认,但是幽冥城主最终还是将心底慢慢生出的那个念头问了出来: “是不是对于你来说,我只是在你失去一切记忆之时,填补空白的一个过客而已?我们之间,是不是连朋友都算不上?” 望着眼前失魂落魄的幽冥城主,辰光心里觉得别扭的同时也有些难过: “我们怎么能算得上是朋友……那会儿,您是高高在上的城主大人,我只是一个侍奉您的小鬼儿而已……我们并不是谁缺了谁就活不下去。” 辰光停顿了一下,大概是觉得自己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就把剩下的话也说的出来: “就像那时候我掉进了奈何桥下的黄泉中,你不会来救我一样,对于你来说,我和其他的小鬼并无任何不同。” “原来,原来你是因为这个……可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你掉进去了,我也不能触碰黄泉水……” 幽冥城主的眼睛瞬间红透了,乌青色的唇微动,想要解释点什么,但是嗫喏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放弃了: “算了……是我对不起你。” 他不知道曾经的那个小鬼叽叽喳喳待在他身边的时候,心里曾经对他有过怎样的信赖,但他知道,他终究是辜负了这份信赖。 幽冥城主说完这句话之后,没有再纠缠,转过身消失在了幽冥之城的茫茫暮色中,先前的纠缠仿佛只是众人的一场错觉。 这下好了,再也不用担心辰光被他抢走了。 卫襄微微地松了口气,但又觉得幽冥城主扇动大翅膀离去的背影看起来惨兮兮的。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这个世界上别的东西都可以骗人,唯独真心不能。 当初没有真心对待一个人就是没有真心对待,别人并不会因为你可怜就一笑而过当作什么都不曾发生。 只是转过头来看看辰光,也很可怜。 谁也不知道他在失去一切记忆来到幽冥之城之后,对幽冥城主是怀着怎样的情谊,但事到如今,他的难过是显而易见的。 “你,还好吧?”卫襄心怀同情问了一句。 “还好,我只想一个人静静。” 辰光似乎不想多说什么,闷闷地应了一声之后,就消失在了卫襄眼前。 他回到了混元鼎中,走进了混沌之气深处,很久都没有再出现。 卫襄看着手中的混元鼎良久,宣布: “此事到此为止,以后谁也不许再提起。” 然后卫襄数了数混元鼎里螭龙的数量,表示很满意。 一百多只就不少了,再多了估计也很难掌控。 卫襄高高兴兴地去跟幽冥城主告辞: “这趟来,多谢你的盛情招待,我这就走了,你多保重啊!” 要是放在以前,得知卫襄要走,幽冥城主一准儿能高兴得跳起来,可这一次,幽冥城主表现得格外忧伤。 他盯着卫襄手里的混元鼎许久,才低声说道: “以后,好好待他,不要再像我这样……” “那是当然,像你这样傻乎乎的人,这世上能有几个呢?” 卫襄笑眯眯地说道,幽冥城主刚刚缓过来的脸色瞬间又黑了。 “走吧,赶紧走吧,再也不要回来了。” 幽冥城主很生气,卫襄很开心。 鉴于辰光这会儿心情不太好,卫襄也不好意思再专门把他叫出来开启空间之门,辞别了幽冥城主和孟婆之后,她和尉迟嘉就顺着通往幽冥之城大门口的路走了过去。 很快他们就出了幽冥之城,再次来到了北海之上。 人间和幽冥之城的昼夜是相反的,此时在幽冥之城正值深夜,人间却是艳阳高照。 卫襄从混元鼎中抓出了一条螭龙,放在眼前看了看,张口问道: “嘿,小家伙,你们白天能干活吗?” “不是吧,小姐姐你跟它说话?我觉得它应该没有灵智的。” 胖胖从混元鼎中露出头来说道。 卫襄伸出手指弹了弹胖胖的脑袋,摇头道: “非也非也,你看这小家伙长得像壁虎,可它既然能混到龙生九子的第二子之位,那肯定是比你强多了。” “怎么可能?它怎么可能比我还厉害?我不信!”胖胖表示不服。 自己好歹算个神兽,这家伙看起来一副傻呵呵的样子,能听的懂人话吗? 可惜难得藐视一次别人的胖胖,很快就被打了脸—— 壁虎模样的小螭龙,瞪着黑漆漆像是两粒黑豆一般的眼睛,点了点小脑袋,发出微弱的声音: “能。” “哈哈,你真的会说话!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卫襄其实也只是抱着那么一点点试探的心思,没想到这小家伙居然真的会说话,喜出望外之余,卫襄赶紧给它下达任务: “来来来,你闻闻这个,看能不能找到相同气息的魂魄碎片!” “好。”螭龙会说的话貌似不多,一直都是以单字作答。 卫襄也不在意这个,直接就将尉迟嘉手上的青鱼手链拽过来放在了螭龙的鼻子前面: “来,闻闻,就是这些带着远古气息的魂魄碎片,能不能找得到?” “能。”螭龙又是一个字作答。 “好,那你先抓一个给我瞧瞧。” 卫襄松开手,将螭龙扔了出去。 “哎呀小姐姐,这可是在海上,你这样会把它淹死的!” 这一下可把胖胖吓得不轻,大叫起来。 “我的傻胖胖啊,难道你以为螭龙是靠着走路去追捕魂魄的吗?再说了,人家可是龙,怎么可能会淹死?” 卫襄将胖胖按了回去,转眼间果然看见螭龙娇小的身体在半空中灵活的扭动了两下,就像是一只蝗虫那样飞射出去,开始了它对魂魄碎片的追捕。 胖胖见状,不死心的又将脑袋伸了出来: “诶小姐姐,你就这样把它放出去了,不怕它不回来了吗?” “当然不会啊,螭龙是成双成对出现的,我就放出去它一个,它老婆还在咱们手里呢。” 卫襄很笃定地说道。 胖胖:…… “小姐姐你怎么就知道它老婆还留在这里呀?万一那是它丈夫呢?万一它还是个光棍呢?” 卫襄:……胖胖这废话可真多。 就在大家各自的猜疑不定之中,半个时辰过后,那条螭龙就飞了回来,嘴巴里似乎衔着什么东西,在卫襄面前扭来扭去。 第617章 自我封印 那是一团雾气,在螭龙的嘴巴内外缭绕,似乎随时就会散去,却始终没能逃脱。 “这就是神明意识的碎片啊?” 卫襄伸手想摸,又不太敢摸。 这玩意儿看起来实在是脆弱,万一一个不小心给摸碎了,挺麻烦的。 因为之前的神明意识碎片好歹都是有载体的,再不济也有根房梁给它们附着,卫襄没见过这么凭空冒出来的意识碎片。 但是螭龙不知道卫襄的顾虑,它见卫襄不动手将口中的魂魄碎片拿走,小巧的身体扭动了几下,干脆朝着混元鼎中一头扎了进去。 “小姐姐快来看,它还知道自己回家呢!” 胖胖一开始挺为螭龙的丑陋震惊,但是此刻,它深深地被螭龙的乖巧震惊了。 说实在的,身为小姐姐的镇魂兽,它都没这么乖巧。 “那当然,它的同类都在这里,它不回来这里,又能去哪里?” 卫襄很淡定地回道,然后也进了混元鼎中,她得看看这条螭龙到底想要做什么。 然后她就看到了十分有爱的一幕—— 只见那条螭龙飞到了一只颇为瘦小的螭龙面前,将嘴巴里的雾气状魂魄碎片喂给了它,看起来那条小螭龙像是它的孩子。 “哎,真不容易,这些生活在幽冥地府的小东西,居然也如此懂得尊老爱幼呢。” 卫襄很感动地感叹了一句,然后脸色就变了——它,它们居然把这魂魄碎片给,给吃了? 卧槽! “不能吃,不能吃的啊!” 卫襄一个飞身扑过去,将那条小螭龙抓在了手里,差点儿将那小螭龙给掐死。 旁边的螭龙们也嗡地一声飞了起来,将卫襄给团团围住,看样子卫襄只要敢伤害小螭龙一分,它们就要齐齐撕了卫襄。 “小仙子冷静!” 小白猫和瘟神还有朱雀也齐齐扑了过来,一边喊着卫襄,一边做好了随时将那些螭龙撕了的准备。 尉迟嘉没有丝毫犹豫地手掌一抬,一道金光打了过去,瞬间将那些螭龙驱散: “走开!” “嗡!” 灰褐色的螭龙们轰然散开,又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新积聚,密密麻麻地悬浮在卫襄和尉迟嘉头顶的混元之气中,亮出了细细的獠牙。 卫襄抬头一看,鸡皮疙瘩顿时布满全身。 她长这么大,很少怕过,对于这种不起眼的小东西,她也从来没觉得会对人有什么威胁性。 但是此刻,她终于想起来了,这些小东西是可以吞噬魂魄碎片的,是连恶鬼都要害怕的。 “好了好了,你们不必这样,我就是跟你们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卫襄当机立断地选择了与这些小东西和解。 她松开了掐着小螭龙的那只手,朝着头顶上挥了挥: “好了,吃了就吃了吧,一个碎片而已,下次你们再捉到碎片了记得给我就好。” “嗡。” 螭龙们给卫襄的回答就是再次散开,威胁彻底解除。 “哎,这些家伙,真是不好收拾啊。” 卫襄看着那些重新隐没在混沌之气中的小东西,颇为头疼。 小白猫和瘟神在旁边暗暗高兴,哼,让你欺负人,这回好了,这么多螭龙,看你一次能对付几个! 不过经此一事,卫襄也算是把螭龙们的本性摸了个透: “很好,你们能够如此地团结一致爱护弱小,那可真是太好了。” 一开始螭龙们和胖胖小白猫瘟神朝阳公主等等旁观者都没明白卫襄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卫襄很快就用实际行动让她们明白了。 再放螭龙出去追捕神明意识碎片的时候,卫襄就只将那条最小的螭龙留在了混元鼎里,捧在手心里笑眯眯地跟那一百多只被放出去的螭龙告别: “来,宝贝儿,跟你的爹娘叔伯舅父姨母们告别,咱们在家里等它们回来哦。” 小螭龙还没有长成,也不会说人话,只能朝着那些被放出去的螭龙弱弱地叫了几声,叫声也根本不像龙,跟蚊子哼哼差不多。 那些螭龙眼睁睁地看着女魔头将族中最小的小宝贝攥在她手心儿里,盘旋了几圈之后,都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现实,一个个老老实实地飞走去追捕魂魄碎片了。 毕竟孩子在人家手里,怎么着也得忍着啊。 尉迟嘉在旁边一脸欣慰地摸了摸卫襄的脑袋: “襄襄你真是聪明。” 旁边的小白猫也总算是领会到了这一层意思,当即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蹦起来蹿出去老远: “你们人类真是太可怕了,这种事儿也能干得出来!” “你不是号称自古到今什么都知道吗?这种事情你以前没见过?我这就叫挟天子以令诸侯!” 卫襄一点儿也没觉得羞愧,反倒洋洋得意。 反正她也不会真的弄死这个小宝贝,最多就是吓唬吓唬那些螭龙,让它们好好干活罢了。 只不过卫襄还是觉得可惜,好不容易找来的魂魄碎片呢,就这么被手里这小东西给吃了? 不甘心的卫襄就开始琢磨手心里的这个小宝贝,拿手指在它嘴巴上面戳了戳,又捏了捏它的腮帮子: “乖,你刚才吃的那个东西,吐出来给我好不好?” 卫襄的本意只是想逗逗它,但她万万没想到,这话一说完,小东西居然真的嘴一张,吐了。 “呃,好恶心。” 卫襄直觉就要甩手,但又生生忍住了。 她白皙的掌心里,躺着一团小小的雾气,跟吃进去之前的朦胧不同,此时的雾气近乎透明,雾气里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个影子。 “尉迟嘉,快看!” 卫襄赶忙叫尉迟嘉来看,周围的大小妖怪们也呼啦啦地围了上来。 “好像是个人啊!” “不是人,看起来像只龙猫!” “胡说,明明是只猫!” 大家的意见十分不统一,卫襄听了也觉得很奇怪,因为那个影子看在她的眼中,像是一个女子。 也就是说,每个人看到的那个影子,都觉得是自己的同类。 “你看见了什么?是不是像个男子?”卫襄转头问尉迟嘉。 尉迟嘉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团雾气,片刻过后,朝着卫襄摇摇头: “不是,我看着像只青鱼。” “青鱼?” 卫襄看向了尉迟嘉手腕上的那只青鱼手链,想了想,伸手想要拿下来。 “我来。” 尉迟嘉却抢先一步将手腕上的青鱼手链凑到了小螭龙的嘴巴前面。 卫襄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看到小螭龙嘴巴里的那团雾气化作了一条细细的线,朝着青鱼手链上的那条青鱼飘了过去,很快消失不见。 而手链上的青鱼,原本只是光泽莹莹,这一缕雾气与它融合之后,亮度明显又提高了一层。 “难道,真有这么巧的事情,螭龙抓回来的魂魄碎片,就是这条青鱼的魂魄碎片?可是不对啊,这青鱼的大部分魂魄,不还在荒天界呢嘛,怎么可能散落在混沌界?” “这不是青鱼的魂魄碎片。” 瘟神也凑过来看了看,很快做出了判断: “这恐怕是一片游荡在天地间已久的无主碎片,因为太过于渴望重生于世间,无论是谁的残魂遇到它,都是可以融合的。” “还带这样的?” 卫襄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不过想想刚才这群人都各自将那缕残魂看成了自己的同类,也就能想得通了。 那缕魂魄碎片,的的确确是一个无主碎片,谁看了都觉得和自己长得像。 可是魂魄之事,也能随意更换吗? 卫襄将这个难题抛给了小白猫。 小白猫虽然号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腹藏乾坤什么的,可事实上,很多事情它都是一知半解。 对于这种现象,它进入混元之气深处找到辰光商议了一番之后,才慎重地得出了一个结论: “小仙子,这个无主碎片出现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远古神明陨落之时,他们之间定下了契约。” “什么契约?” “就是有关重生的契约——他们之间可能有过关于魂魄碎片的契约,也就是说,无论是哪个神明率先觉醒,想要融合其他神明的魂魄碎片,其他神明的魂魄碎片都不能拒绝。” “居然还有这种见鬼的契约?我不相信。”卫襄表示完全不敢相信,因为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魂魄碎片交给别人? 难道那些定下这种契约的神明就不怕缺少了这些魂魄碎片,他们永远都没有办法重生吗? 但是经历过神明时代的瘟神和辰光一致对小白猫的说法给予了肯定: “你不相信这些,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神明时代——那个时代太强大,结束的时候也太惨烈,所以那些神明的不甘和执念,也格外浓烈。他们在对于重临世间的极度渴望之下,是不会在意到最后他们的魂魄碎片给了谁这种问题的。对于他们来说,只要能重生,那么重生以后再将各自的魂魄分裂开来,并不是问题。” “那你们的意思是说,他们的打算,是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就将他们的魂魄碎片全部都融合在一起,重生以后再拆开?”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虽然魂魄融合以后再拆开这件事有些惨烈,但对于他们来说,不算大问题。” 辰光很平静地说出这些真相,卫襄的心里却像是翻江倒海一般闹腾开了,颇有些热血沸腾之感—— 活在远古的那些神明,都是一些什么样的怪物啊?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朝阳和修罗王后的魂魄拆开,结果这对人家来说,并不是问题? 也就是说,将一把盐扔进水里之后,自己累死也将盐分离不出来,人家不但能将盐分离出来,还能分得清哪颗是哪颗? 真是太可怕了! 卫襄拍了拍心口,瞅了站成一排的辰光瘟神以及小白猫,深感荣幸。 她可真是三生有幸啊,能遇见这三位老古董。 好在这三位老古董都不是大佬级别,不然她这条小命很可能保不住呢。 辰光和瘟神并不知道卫襄心里在想什么,念及卫襄的初衷,辰光安慰道: “不过小仙子你也不用担心,到时候如果真的有远古神明重生,我把他丢去别的空间就好了。” “就是就是,实在不行呢,您还能让那位贺微贺大仙把混沌界的规则再改一下,但凡有远古神明重生,就劈死他!” 瘟神也跟着帮腔。 小白猫则是看傻子一样看着这两位: “你们的脑子是不是有坑?你们不也是远古神明重生吗?” “这……哦,也对哦。”辰光和瘟神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闭嘴。 真是的,差点儿把自己都给坑了呢,但愿小仙子没有听到。 卫襄也的确没有认真听,她脑子里已经开始为下一步打算了。 螭龙已经放出去了,会追回来很多的魂魄碎片那是肯定的。 但是这些碎片回来以后,到底要不要进行融合,合成新的神明呢? 不合成的话,就得就地销毁,有伤天和,可要是合成的话,万一无法控制,那也是一场灾难啊。 考虑到种种问题,卫襄感觉自己的脑袋有点秃。 但不管她发愁与否,螭龙们依旧衔回了一团团的魂魄碎片。 而且,在卫襄还没来得及将这些魂魄碎片收集起来之前,螭龙们就率先松了口,那些原本散落各处的魂魄碎片霎时间开始往一处凑,很快就融合成了一个十寸见方的光球,在混元鼎里到处乱窜,似乎在寻找最合适的宿主。 “糟糕!” 卫襄看出了它的意图,飞身扑了过去试图阻挡,就这一瞬间,“嗖”地一声,光球直直地朝着卫襄的眉心砸了过来,瞬间没入了卫襄的额头。 “襄襄!” 这是卫襄听到的最后一声来自尉迟嘉的呼唤。 “玩火者,必将焚于火。” 这是卫襄听到的第一声来自神明的嘲讽。 就在这一刹那间,昼夜消失,阴阳互换,卫襄听到了阵阵的浪涛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一片蔚蓝色的大海上。 这是……这是在她的识海中? 进出过多次别人的识海,卫襄还是第一次真正地进入到自己的识海中。 而在她的识海另一边,矗立着一个高大的影子,朦胧青光绕身,但是能明显看出来,那个影子正在俯视着她。 “你好啊,喜欢玩火的小姑娘。” 不多时,那个合成的神明影子开口跟她打招呼。 第618章 一损俱损 日出时分,海上的晨雾渐渐随着潮汐散去。 蓬莱仙山外的栈桥上,海水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冲刷着,犹如小娃娃脸上一会儿干涸一会儿充盈的泪痕。 小娃娃已经坐在栈桥上哭了好几个时辰了,从半夜哭到天命,哭得声嘶力竭,肝肠寸断,反反复复地念叨着一句话: “我要我娘亲……我要我娘亲……” “乖,不哭,你先跟我回去,随后我们就带着你去找你娘亲好不好?” 程无心已经说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耐心地劝这个小娃娃了,但是,跟之前的无数次一样,一点儿用都没有。 小娃娃依旧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嗓子都哑了。 程无心只得将他抱在怀里,继续哄劝安抚,心头一时乱如杂草。 尉迟天身为小师妹的亲儿子,在小师妹面前的存在感实在是弱得很。 是因为小师妹原本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而原本这个世界里小师妹根本就不应该有儿子的缘故吗? 可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已经改了,小师妹和她儿子的母子情缘应该不会淡薄才对啊。 更何况这小娃娃现在哭得这般凄惨,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师妹出了什么事情。 程无心越想心里越乱,正在考虑要不要强行将这小娃娃带回去,忽然就听到远处哭天喊地的老太太声音传来: “我可怜的天儿啊,你这可真是要了太祖母的命了……” 来人正是柱国公太夫人。 自从到了蓬莱以后,德山老头抚养小徒孙的权利就被剥夺了一大半,想要将自己毕生所学教给小徒孙的宏大理想也破灭了一大半。 一来是尉迟天原本就是先天神明之身,德山老头的那些绝技修为什么的,到了他面前,一时三刻就什么也不是了。 二来,就是这柱国公太夫人,白日里德山老头走哪儿她跟哪儿,不,是她的小重孙走哪儿她跟哪儿,寸步不离,只要德山老头带着小徒孙飞走,她立刻开始哭,哭死去的丈夫和儿子,哭跟着孙媳妇儿跑了的孙子,哭自己命苦。 没办法,受不了自己良心谴责的德山老头只得将小徒孙给带回来,在她面前教导。 到了夜晚,更不得了,柱国公太夫人以小重孙太小为由,直接守着尉迟天睡觉,德山老头想要看一眼,她就能哭诉这老头心怀不轨。 德山老头被气得七窍冒火,暗地里不知道把自己那个什么都不管,丢下这老太太就拍拍屁.股走人的小徒弟骂了多少次。 但是骂归骂,小徒孙半夜突然跑出来对着海上大哭,德山老头眼皮子怦怦直跳,跳得眼角都跟着抽筋。 所以他半点儿也没敢迟疑,直接就跑去找师弟莱芜卜卦去了。 就算自己的这位师弟是属乌鸦的,现在也得算一算,小徒弟到底是遭到了什么灾厄! 而因为不想听到柱国公太夫人再哭天喊地,在小徒孙跑这儿哭的第一时间,德山老头就命程无心去给那老太太一下子,让她一觉到天明,少来捣乱。 很显然,一夜沉眠之后,老太太对小重孙的在意战胜了程无心给她的那一下,于睡梦中不见了小重孙,到底还是哭喊着追来了。 程无心看着颤颤巍巍跑过来的老太太,觉得脑袋更疼了。 小的还没安抚好,老的又来了,她现在严重怀疑她穿过来就是给小师妹善后来了。 老的小的都不管,就这么撒手一走人,他们夫妻两个倒是逍遥自在了,留下他们这些苦命的,怎么搞得定这个哭天喊地的老太太? 柱国公太夫人很快就跑到了近前,一把从程无心手里夺过了她的小重孙,紧紧搂在怀里开始放声大哭: “我的天儿啊,你怎么半夜出来也不告诉太祖母?” “我要娘亲,我只要我娘亲……” 哭了半夜,再怎么身为先天神明之体,小娃娃也支撑不住了,声音都嘶哑了很多,却还是口口声声要找娘亲,一老一小就这么抱在一起痛哭失声,真是令听者伤神,闻者伤心。 程无心对着跟过来的贺兰辰摊摊手: “怎么样?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让他们停下来?” “办法一直有,就是大师姐你心太软不肯用。” 贺兰辰才不会像程无心这样心慈手软呢,干脆利索地从怀里掏出两张镇魂符,给这一老一小一人一张拍了上去。 然后这个世界就瞬间寂静了。 程无心愣了一会儿,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哎,我真是被这两个祖宗给哭晕了,这么好的办法,我刚才居然没想到!” “但是姐你也不是想不到,你只是有所顾忌而已。放心吧,如果小师妹和尉迟师弟以后追究下来,我来担责边是。” “不,我不是害怕担责,我其实就是担心,小师妹那边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万一他们……留下这一老一小也是真的可怜。” 程无心虽然性子火爆了些,但心肠却是极其柔软。 此刻回想这小娃娃撕心裂肺的痛哭,心中的不安和担忧越来越大。 而贺兰辰听到她这么说,沉默片刻之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小师妹她,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了……” “什么意思?她又跑出了混沌界?”程无心下意识的想到这个可能。 “不是。” 贺兰辰摇摇头,脸色凝重: “是小师妹,被人给封印了。” “封印?这世上居然还有人能将小师妹给封印了?!” 程无心惊呼出声,顿感眼前一片昏暗。 坐在莱芜的书房中,德山老头儿也觉得眼前一黑,心口生疼。 “我就知道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迟早要闯下大祸!” 好不容易将这口气给缓过来,德山老头恨恨地敲着桌子,将桌子上莱芜用来卜卦的龟壳生生敲得掉在了地上。 莱芜心情也不好,但是更暴怒的师兄比起来,他还是能稳住的。 “师兄先不要着急,只是被封印了而已,性命暂时还是无忧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我们必须先将他们给找回来,才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莱芜俯身将龟壳捡起来,情绪尽量平缓的建议道。 “找吧,找回来看我不打死她!” 德山老头恨恨地说道。 不多时,蓬莱的山门内就飞出了一红一蓝两道身影。 程无心和沈良夜身负师门重托,直直的朝着北方去了。 但是还没等两人走多远,身后又有一道蓝色的影子追了上来。 “大师姐,二师兄!不必去了,小师妹和尉迟师弟回来了!” 追上来的人正是贺兰辰,这一声呼喊让程无心和沈良夜生生停下了脚步,片刻的愣怔之后,三人齐齐朝着蓬莱的方向飞了回去。 蓬莱阁大殿中,原本正在上早课的弟子们齐齐涌了过来,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的看着大殿中凭空出现的两人,内心震撼难言。 隐匿身形这种事情对于有所修行的弟子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难道是如何能在万里之外瞬间出现在这里。 “早就听说卫师姐掌握了空间秘术,果然是真的!” “那咱们就等卫师姐醒了以后去向她讨教,也不知道她肯不肯教给我们!” 一群弟子回过神来,悄悄地议论着,刚好就被走进来的程无心和贺兰辰听见。 “都出去,去做你们的早课,对于此事,不得再议论半分!” 程无心横眉将他们打发走,然后看向了大殿中的两人。 此时的卫襄面容平和,双眸紧闭,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样,被尉迟嘉紧紧地抱在怀里。 而尉迟嘉的样子,看起来却非常不好。 男子绝美的容颜此时像是被寒霜冰封一般,毫无血色,唯有一双眸子红得格外妖异,如同鲜血泼了进去,燃起了熊熊烈火,随时能将身边的一切焚毁。 “尉迟师弟,到底发生了什么?” 程无心一眼就看出了不对,随手布下一个结界,将大殿内和外面彻底隔绝。 尉迟嘉对程无心的询问恍若未闻,只一双青筋毕露的手更用力地握紧了卫襄的衣衫,仿佛垂死的人抓紧了一根救命稻草,唯恐被人抢走。 “无心,你们先不要问了。” 德山老头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手里拿着一张搜魂符,就要往卫襄脑袋上贴过去。 但是在贴之前,他还是叮嘱程无心: “我要去襄襄的识海中走一遭,除了你两位师叔和幻蝶,任何人都不能放进来。” “弟子遵命!”程无心立刻答应了,瞬间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师父曾经说过,人的识海不可以轻易被他人踏足,容易造成精神上的损伤。 可现在师父却选择进入小师妹的识海,可见事态严重。 卫襄的识海中,远古神明意识碎片凝结而成的影子还在跟卫襄对峙。 他早就没了先前的气定神闲,对着卫襄破口大骂: “你这个蠢货,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东西!你居然把你自己封印了!你居然妄图将我一起封印,你休想!” “我也没见过你这么蠢的神明,除了骂人,啥也不会。” 卫襄已经习惯了影子的破口大骂,若无其事地还了一个蔑视的眼神。 男子绝美的容颜此时像是被寒霜冰封一般,毫无血色,唯有一双眸子红得格外妖异,如同鲜血泼了进去,燃起了熊熊烈火,随时能将身边的一切焚毁。 “尉迟师弟,到底发生了什么?” 程无心一眼就看出了不对,随手布下一个结界,将大殿内和外面彻底隔绝。 尉迟嘉对程无心的询问恍若未闻,只一双青筋毕露的手更用力地握紧了卫襄的衣衫,仿佛垂死的人抓紧了一根救命稻草,唯恐被人抢走。 “无心,你们先不要问了。” 德山老头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手里拿着一张搜魂符,就要往卫襄脑袋上贴过去。 但是在贴之前,他还是叮嘱程无心: “我要去襄襄的识海中走一遭,除了你两位师叔和幻蝶,任何人都不能放进来。” “弟子遵命!”程无心立刻答应了,瞬间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师父曾经说过,人的识海不可以轻易被他人踏足,容易造成精神上的损伤。 可现在师父却选择进入小师妹的识海,可见事态严重。 卫襄的识海中,远古神明意识碎片凝结而成的影子还在跟卫襄对峙。 他早就没了先前的气定神闲,对着卫襄破口大骂: “你这个蠢货,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东西!你居然把你自己封印了!你居然妄图将我一起封印,你休想!” “我也没见过你这么蠢的神明,除了骂人,啥也不会。” 卫襄已经习惯了影子的破口大骂,若无其事地还了一个蔑视的眼神。 男子绝美的容颜此时像是被寒霜冰封一般,毫无血色,唯有一双眸子红得格外妖异,如同鲜血泼了进去,燃起了熊熊烈火,随时能将身边的一切焚毁。 “尉迟师弟,到底发生了什么?” 程无心一眼就看出了不对,随手布下一个结界,将大殿内和外面彻底隔绝。 尉迟嘉对程无心的询问恍若未闻,只一双青筋毕露的手更用力地握紧了卫襄的衣衫,仿佛垂死的人抓紧了一根救命稻草,唯恐被人抢走。 “无心,你们先不要问了。” 德山老头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手里拿着一张搜魂符,就要往卫襄脑袋上贴过去。 但是在贴之前,他还是叮嘱程无心: “我要去襄襄的识海中走一遭,除了你两位师叔和幻蝶,任何人都不能放进来。” “弟子遵命!”程无心立刻答应了,瞬间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师父曾经说过,人的识海不可以轻易被他人踏足,容易造成精神上的损伤。 可现在师父却选择进入小师妹的识海,可见事态严重。 卫襄的识海中,远古神明意识碎片凝结而成的影子还在跟卫襄对峙。 他早就没了先前的气定神闲,对着卫襄破口大骂: “你这个蠢货,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东西!你居然把你自己封印了!你居然妄图将我一起封印,你休想!” “我也没见过你这么蠢的神明,除了骂人,啥也不会。” 卫襄已经习惯了影子的破口大骂,若无其事地还了一个蔑视的眼神。 第619章 背后的主人 面对神明的懵然,卫襄一脸阴狠: “当然是为了除掉你们这些贼心不死,妄图逆转时空的东西。” “贼心不死?你确定你是在说我?” 神明恼怒不已: “你懂什么,你要是活得好好的,忽然之间被人给灭了,你能甘心?” “我当然不甘心,但我不甘心之后,便是与天斗,与天命斗,而你们呢?斗也斗不过人家,死也不肯死,若你们只想着死灰复燃重临世间也就罢了,但你们居然还想要逆转时空——怎么,你们的命是命,在你们之后几万年之内衍生出来的这些生灵就都不是命了?我堂堂海神也不是命了?” 卫襄张口就是一通斥责,这比被镜子砸在脸上还让神明感觉到羞辱。 几乎要溃散的银子又凝聚了起来,火苗的形状再次蹭蹭冒起来: “你懂个屁!” 神明爆了一句粗口,再次破口大骂: “你这个蠢货,你懂什么!你也不想想,你是神明,我们也是神明,我们曾经被天道灭杀,难道你们就不会吗?天道就是不允许我们与它斗,所以才要出手灭杀我们,你们呢?你们这些生出妄想的蠢笨东西,难道它就能容得下你们了?我们虽然来自不同的时代,但我们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你懂不懂?” 神明一口气骂完,自觉酣畅淋漓,也觉得自己说得够明白了,眼前这个蠢货总该是能听明白了。 但是,他还是没能如愿从眼前这个蠢女人的脸上看到羞愧敬畏后悔等等他希望看到的情绪。 眼前的女人反倒又朝着他嫣然一笑,眉目间的光辉简直能都颠倒众生。 不,不是这样的,啊呸,这女人要是能颠倒众生,那肯定是众生眼瞎。 神明在心里唾弃。 但这不妨碍眼前的女人竖起手指,朝着天上指了指: “我已经把天道给改了啊,不然,你以为你们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能在这个时候死灰复燃?” “天道,天道能改?” 神明的影子终于崩裂溃散了。 德山老头飞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踏入了小徒弟的识海。 神明的识海果真是不好进啊,真是要了老命了。 不过总比上次小徒弟濒死要强。 只是眼前的场景跟德山老头想象中的惨不忍睹不同,小徒弟的魂魄并没有奄奄一息或是彻底封印,而是活灵活现地化作平时的样子坐在海上悠闲念诗: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啊,你们呀,就是因为从来没见识过外面的世界,也不知道我们这个世界是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还能怎么来的,不是当初盘古大神开天辟地创造出来的吗? 德山老头下意识地在心中做答。 当然,关于这个世界只存在于别人笔下的事情,当初程无心怕吓着师父,就没跟他说。 不过德山老头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之后,很快就清醒了,飞身而起,一巴掌就朝着自己那不争气的徒弟拍了过去: “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玩耍!” 卫襄正在考虑要不要将这个世界的终极秘密告诉眼前这个神明,脑袋上就挨了一巴掌,眼前顿时冒出一串小星星。 糟了,师父来了。 直觉告诉卫襄,这天底下敢这么打她的,除了蓬莱山上的糟老头儿,没别人。 所以,虽然感觉在那个被自己震惊到的神明面前被师父打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卫襄还是没敢多说什么。 挨打就挨打吧,师父这个时候能冒着这么大风险进来,也是不容易呢。 卫襄转过脸来,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师父,你来了……” “师父?你居然有一个凡人做师父?” 被卫襄之前的言语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的神明终于回过神了,幻化出了两颗瞪大的眼珠子,表达自己的惊讶。 神明不是不能有师父,但是一个凡人,如何能教出一个神明? 神明的那双眼珠子看着德山老头的魂魄顿时存了万分的戒备,刚刚的那个准备对这老头下手的念头也悄然藏好。 如今这个时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他还不是很清楚。 之前只以为,这是一个与他的那个时代相差无几的神明时代,但是现在看看,不尽然,毕竟凡人都能给神明当师父了,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哎,说来也是他大意了,居然没有等到好好了解一番这个世界,就急着抢占宿主的身体,而且还是抢了个女人的身体。 再一想起来这女人说的什么行周公之礼哄孩子什么的,神明的影子又是一阵颤抖。 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他才不会替她去干这些事情! 总而言之,种种顾虑之下,神明和卫襄还有德山老头很好地形成了稳定了的对峙关系—— 卫襄拦着嗷嗷叫的师父,总算是没有冲上去打人,神明也勉强克制住了自己没去将老头一巴掌拍死。 话说从前敢在他面前嚣张的凡人,早就化作花肥滋润大地了。 可现在……算了,几万年过去了,神明真是比草还不值钱了。 德山老头虽然没能冲过去将那个欺负徒弟的孤魂野鬼揍一顿,但是气势比之从前被东海众仙门围攻的时候可是半点儿没弱: “我告诉你,不管你是何方的妖魔鬼怪,你若是敢动我弟子一根手指头,我定然要将你打得魂飞魄散!” “那很可惜地告诉你,我不仅动了你徒弟的手指头,我还把她据为己有了,你能奈我何!” 神明也是看准了眼前这不要脸的女人将这老头儿死死拦住了,所以毫无顾忌地开始大放厥词。 据为己有?这话歧义实在是太重。 下一刻,卫襄的手就松开了: “师父,去吧,揍他一顿。” “我跟你说襄襄,你别拦着我,为师无论如何也要替你出了这口恶气……嗯,什么?” 德山老头看着臂膀上松开的手,傻眼儿了。 他这徒弟是不是傻,他也就是喊喊,真要冲过去了……他估计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哎,神明打架,他原本就不该掺和。 悔恨间,德山老头果断地将小徒弟的手重新放在了自己的臂膀上,气势依旧汹汹: “但是呢,看在我徒弟留着你一命的份儿上,我就暂时饶过你!” 说实在的,在卫襄长久的记忆中,师父这是第一次认怂,又快又怂的这种。 当然,她也不会觉得师父是真的认怂,她也明白师父这都是为了她啊。 卫襄心里又酸涩又难过,所以她果断抽回了手,又推了师父一把: “没事儿,师父,你去吧,揍他一顿。” 德山老头:……他这小徒弟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儿呢? 但是很快,德山老头就觉得自己身上多了一股力量,一股能够给人以强大自信的力量。 此时的他,感觉面前的那个什么神明的魂魄,就像是地上的蚂蚁,动动手,就能把他捏死。 德山老头立刻明白了小徒弟的意思。 他的气势更加汹汹: “但我想了想,你还是欺人太甚,我更加不能饶过你!” 说完,他就在神明惊讶的眼神中,一巴掌拍了过去。 毫无防备之下被拍得四分五裂的神明:…… 他终于确定了,这个时代,不是神明还没草值钱,是神明根本都没地上的蚂蚁值钱啊! 有了这个认知,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没费多少功夫,神明就主动跟卫襄认了怂。 没办法,之前跟面对那个不要脸的女人,他还有五分胜算,只是不敢贸然动手,但是现在,又来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凡人老头,实在是不好对付,这两人联合起来打他,那真的就跟打一条死狗没区别,搞不好自己真的要魂飞魄散呢。 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魂魄,可不能就这么糟蹋了。 神明第一次对着卫襄幻化出了一个笑脸: “那个,这样吧,咱们也在这里对峙了这么久了,大家还都不认识,这样不太好……来来来,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呢,是掌管时间的神明,只要我能活着出去你们想回到什么时候,我就能让时间回到什么时候。怎么样,很厉害吧?” “厉害?哦,是很厉害。” 卫襄站在海面上,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已经惊涛骇浪。 又是掌管时间的,也就是说,目前她接触的这一批远古的神明,全都是与逆转时空有关。 也就是说,这些神明,逆转时空之心,真是不死啊。 可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些神明压根儿没想着要适应这个时代,好好地抓住得来不易的重生机会,好好地活下去,一个个地都想要回到远古时代? 那个曾经将他们碾压灭绝的时代,到底有什么好,让他们眷恋不舍? 心中有了这个疑问,卫襄的言语间就多了几分试探: “那你,怎么不让时间回到你没进我的识海之前啊?” “这个,我没有本体,施展不开啊。” 神明倒也没有隐瞒,将自己的为难说了出来: “只要你能给我找个神明的身体,我立刻就能让时间倒流。” “必须是神明的身体吗?” “必须是,差一点儿都不行。”神明觉得这不要脸的女人看起来还是挺心动的,赶忙收紧自己的条件。 卫襄却点点头,对着他摊摊手一笑: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这个世界里,除了我丈夫和我儿子,就只剩下我是神明之体了。” 充满期待的神明:……这特么到底是个什么见鬼的世界啊。 他凝合成功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个神明,以为这个世界里还都是神明呢,原来这个世界神明如此奇缺。 这特么还不如继续沉睡在大地之中呢,那样好歹还能有个盼头。 神明在心中将这个世道和眼前不要脸的女人一起骂了个狗血淋头。 然后悄然溃散,自暴自弃睡觉去了。 没错,神明的魂魄也是会累的,更何况还是一个凝聚了各方乱七八糟魂魄碎片的神明魂魄,远远没办法跟当年相比。 神明的魂魄睡觉去了,不会再搞事情了,卫襄和德山老头都松了口气。 卫襄布了个结界,开始跟师父密谋出去的事情。 德山老头虽然搞不懂神明的世界,但是对于解除封印的事情还是知道的。 然后他越想越气,又在卫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我说你脑子里是不是进水了?你就算想要把自己封印了,你可以选择让尉迟嘉动手啊,你为什么要自己动手?现在好了,除了你自己,没人能解开这封印。” “可是我试过了啊,我解不开啊。”卫襄很苦恼,也很无奈,“当时我也不想自己动手来着,可是来不及了啊,我害怕自己要是不动手,这个家伙会真的把我的身体占为己有,这样他要是在人间开始兴风作浪,可就没人能收拾得了他了。” “嗯,很好,现在是困住他了,可你也出不去了。” 德山老头莫名忧伤: “襄襄啊,师父以为你成为神明了,以为你出息了,可是你怎么一点儿都不让师父省心呢?” “哎……徒儿惭愧。” 卫襄最终只能如是说道。 毕竟人活着,想要让人人都省心,可真是太难了。 识海之外,大家也在积极寻找救助小师妹的办法。 按照程无心的意思,是直接将小师妹给送回语凝海去,一来是因为卫襄的本体就在语凝海,至少能保证性命无忧,二来语凝海的镜灵们都见多识广,说不定会有好办法。 沈良夜和贺兰辰也都赞同,唯一的难题是尉迟嘉。 尉迟嘉一直抱着卫襄坐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任凭大家怎么劝说,都没有要将卫襄松开的意思,也没有任何要起身想办法的意思。 劝来劝去,贺兰辰也恼火了,按捺不住踹了尉迟嘉一脚: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原本以为小师妹跟了你,好歹也算是终身有靠,如今可好,人你护不住也就罢了,现在还摆出这幅死样儿给谁看!” 在蓬莱众人眼里,贺兰辰一直是个好脾气的谦谦君子,如此暴怒倒是很少见。 “贺兰师弟!” 考虑到他们和尉迟嘉在实力上的差距,程无心和沈良夜连忙上前阻拦贺兰辰,不想让他惹怒了尉迟嘉。 不过贺兰辰这一脚也还是有效果的,尉迟嘉终于抬起头来,血色的眸光穿过了大殿内的一道道人影,看向了紧闭着的大殿门口: “还没来吗?” 第620章 天外有天 “来了,来了!” 随着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一只白猫跳进大门,穿过结界,直奔过来,堪堪在尉迟嘉面前停下了脚步。 然后小白猫将嘴里叼着的一根细细长长的草送到了尉迟嘉面前: “我找到了,给你!” “这是什么东西?” 程无心看着那根草就只是一棵再普通不过的野草,问了一句。 “这是招魂草。” “招魂草?要给小师妹招魂吗?可小师妹现在不是魂魄没有了,她现在是被封印了,就算招魂也不可能将她的魂魄从封印中招出来的。” “大师姐说的没错,这并不是招魂的事情,必须要想办法解开封印才行。” 程无心和贺兰辰都不赞同用这种办法。 尉迟嘉却根本没有要跟他们解释的意思,接过那根草就贴在了怀中女子的额头,沙哑的声音满含威胁和阴戾: “给我出来!” “他这是让谁出来?” 程无心还是没明白尉迟嘉的意思。 但是尉迟嘉也完全不需要身边人的明白。 他将手腕上的青鱼手链和那根细细的草一起紧紧贴在了卫襄的额头上,手心里的金光慢慢散开,将卫襄整个额头笼罩。 “啊!” 随着一声微弱的惨叫,有一缕青烟慢慢的从卫襄的额头上飘散出来,众人一眼就看了出来,那是一抹幽魂! “这是谁的魂魄?怎么会在襄襄的识海中?” 程无心只知道卫襄被封印了,但是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此时看见这抹魂魄,诧异出声。 但尉迟嘉还是没有理会程无心,手心里的金光像是一个华丽的牢笼,牢牢地将那抹幽魂锁在其中。 然后在大家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将那抹幽魂生生压进了青鱼手链中。 原本莹润发光的青鱼手链瞬间光芒大盛,很显然,那抹幽魂已经和青鱼手链合二为一。 “终于,将你捉住了……” 尉迟嘉额头渗出了层层的汗珠,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将手腕上的青鱼手链摔在了地上。 至此,程无心已经什么都不问了,因为她发现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还太多太多。 那条青鱼手链在落到地上的一刹那,忽然就变了样子,化作了一条实实在在的大青鱼,只不过,这条青鱼不是一般的大,大到足足占满了半个蓬莱阁大殿。 “妖物!” 程无心还是第一个反应过来,手持长剑上前就朝那青鱼当头斩落。 对于曾经纵横海上,斩妖除魔的程无心来说,这个动作娴熟又狠辣,如果被她这一剑劈中,妖物绝无存活的可能。 可惜这条青鱼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妖物。 它庞大的身躯以不可思议的灵活度扭动了一下,游刃有余地避开了程无心这致命的一剑,并且张开大口,发出了阴森的笑声: “无知的凡人,吾乃上古神明,你居然敢对我举起利剑?!吾必将诅咒你,归于时间之烟尘,渺于空间之浩荡!” “什么?” 程无心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古里古怪的言语,虽然有片刻的愣怔,但下一剑还是毫不犹豫的刺出,追着那条青鱼而去。 可是青鱼的身躯太过于庞大,几乎占满了大半个蓬莱阁大殿,在扭动逃避之中,几乎将大殿中陈列的格子尽数撞倒,放置其上的神兵利器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程无心每次眼看着青鱼就在自己眼前,可利剑下去的时候,总是会被它逃脱,这种感觉仿佛在做梦一般,让程无心的身姿都凝滞了许多。 见此,沈良夜和贺兰辰齐齐出手了,两人一人手持长剑和程无心一起对这条青鱼围追堵截,一人从怀里抓出大把的符纸朝着青鱼撒了过去: “孽畜,休得张狂!” 沈良夜手里的长剑和程无心的一样,并没能触及到青鱼半分,但幸运的是贺兰辰那漫天挥洒的符纸中,有一张定身符慢慢悠悠的落在了青鱼的身上。 或许是凑巧,或许是贺兰辰的准头比较高,总而言之,这张定身符起到了作用,拥有庞大身躯的青旅终于被定住了,程无心和沈凉夜手中的长剑一起落在了青鱼的身上。 长剑的瞬间,青鱼皮开肉绽,血花绚丽地盛开一地。 “啊!你们这些愚蠢的凡人,居然敢伤我!” 青鱼庞大的身躯开始在地面上拍打挣扎,发出愤怒的吼声。 可怎么样挣扎也没有办法再将自己移动分毫。 站在旁边从头到尾没动,目睹了这一幕的莱芜,看着青鱼还能动的头尾,到底还是摇了摇头: “辰儿,你的符画的还是不够好。” “弟子惭愧。” 面对师父如此和蔼的提醒,贺兰辰羞愧地低下了头。 莱芜没有再说什么,飞身上前双手一挥就将那庞大的青鱼变成了小小的一条,拎在手里朝着外面走去: “既然你说你是神明,也罢,我送你去见见真正的神兽。” 程无心和沈良夜对视一眼,都放了心。 不用说,莱芜师叔肯定是要将这条青鱼扔去抚仙湖,任由抚仙神兽蹂躏践踏。 可是既然这条青鱼的魂魄已经被从小师妹的识海中召唤了出来,为什么小师妹还是没醒来? 程无心疑惑地准备上前查看,却被尉迟嘉拒绝了: “大师姐,那条青鱼交给你们了,我先带襄襄回语凝海。” 面色如纸一般的绝美男子挣扎着站起身来,抱着卫襄摇摇晃晃朝着大门处走去。 与此同时,大殿角落里如同入定一般的德山老头也终于睁开了眼睛,第一时间飞身上前拦在了自己的弟子面前: “你们回混元鼎中去,把混元鼎交给我吧,我带你们去。” “多谢……师父。” 尉迟嘉停下脚步看了师父一眼,似是强弩之末一般再也支撑不住,很快就和怀里的女子一起消失在了众人面前,只留下一个古朴的雕花小鼎落在大殿的地上。 “哎,何苦去招惹呢?” 德山老头捡起那个小鼎,低声嘀咕了一句,迈步出门。 自始至终,大殿中的其他人都是一脸懵然,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这些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小师妹的封印,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解开? 语凝海,德山老头出现的时候,轮回镜灵已经带着莳溪在海面上翘首以盼。 德山老头一靠近,他立刻就从德山老头怀里的小鼎中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赤灵丹和紫灵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轮回镜灵脱口而出问道,话语中不免带了几分苛责。 德山老头也没惯着他,直接瞪了他一眼: “你既然能感觉到他们出了事,你能感知不到他们出了什么事情吗?何必再多此一问,赶紧想办法吧!” “办法?没有办法,我只能将他们先放回白玉鼎中将养。” 轮回镜灵毫不隐瞒的将这个残酷的事实告知德山老头,然后从德山老头怀里强行抢过了那个小鼎,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了海底。 尉迟嘉此时已经陷入了深沉的昏迷之中,但是双手还是紧紧的抱着卫襄,任凭轮回镜灵用尽办法,都没能将卫襄从他的怀中分离出来。 无奈之下,轮回镜灵只得将两人一起放入了本源之气中。 出自同源的生命气息如同温柔的海水一般,瞬间将两人包围,润物细无声地将生命的气息一点一点渗入两人的体内,滋养着他们。 海底的时光悄无声息的流逝而过,一天一夜之后,尉迟嘉终于醒来。 “不必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已经全部都知道了。” 轮回镜灵坐在尉迟嘉旁边,平静地说道。 但是这平静之中也免不了带了几分复杂: “我知道你和赤灵丹生于人间,长于人间,你们对这个世间的热爱,远远不是我能想象的——所以我不该责备你们,为何要去招惹这上古的神明,我也不想再说那些已经毫无用处的话,我就想知道,你们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真的找到了远古神明的秘密吗?” 面对轮回镜灵近乎诘问一般的质疑,尉迟嘉沉默片刻,给出了答案: “我不在意我们招惹到了什么,我也不在意我们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我更不在意我们是否能得知他们的秘密,我只在意,襄襄的意愿。” “你……” 轮回镜灵设想过千百种答案,但是从来没想过居然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但他很快又自嘲地笑了,是啊,这才是最真实的答案—— 或许是时间久了,他居然忘记了,并不是紫灵丹选择了眼前的这个人,而是眼前的这个人为了赤灵丹选择了紫灵丹。 他最初的动机也根本不是为了成神,不是为了成为这方天地的主宰,只不过为了与那女子魂魄相连,血脉相通而已。 语凝海的安危,所谓的守护和大义,从来都不在这个人的心里。 这真是一个,让人欣慰而又难过的事实啊。 “也罢,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不再多说什么。那还请你如实告诉我,接下来你们想怎么样?” “终我一生,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来解开襄襄的封印,另外,我要找到这些该死的神明背后的主人,我要杀了他。” “神明背后的主人?你在开什么玩笑。” 看见过沧海桑田,经历过无尽岁月的轮回镜灵觉得这话可笑又荒谬: “神明已然是这世间最高的存在,除了天道又有谁能主宰他们?就如同你和赤灵丹,你们的背后有什么主人吗?” “不一样的,我和襄襄是因为世间生灵的信仰才会成为神明,但那些远古的神明不一样,他们是被某种存在养出来的。” “养,养出神明?” 轮回镜灵一时之间,被这句话砸的有点儿头晕目眩反应不过来,反应过来之后断然否决: “你们到底是哪里来的这古怪的想法?虽说远古时期的神明不值钱,但也不可能如同凡人养猪一般被豢养……” “神明的确不可能如同养猪一样被豢养,他们是如同养鱼一般被养出来的。” 尉迟嘉再次坚定地说道。 轮回镜灵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因为他觉得以自己的见识,似乎无法和眼前的这个人沟通了。 尉迟嘉完全读得懂轮回镜灵的脸色,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在那个神明的魂魄和青鱼融合之前,他也是没有生出过这种念头的,但是将那个魂魄抽出黎出来的一刹那,他感知到了襄襄的想法,这个念头也就水到渠成,彻底明晰。 襄襄已经用尽最后的力气告诉他真相,他便不能视而不见。 三天后,因为招魂和压制那个神明魂魄所耗尽的灵力,终于再次在尉迟嘉体内充盈,他的身体内,再次生机勃勃,他的眼神却比先前更加幽深如海。 “襄襄,我带你一起去看看真相。” 尉迟嘉将卫襄安置在混元鼎中,带着她离开了语凝海。 这一次,轮回镜灵没有阻拦,也没有劝说。 他已经没有别的奢求了,只希望这两个人一定要好好活着,哪怕是全部被封印,只要活着就好。 蓬莱山门不远处的抚仙湖中,原本是得意满的青鱼,已经被抚仙神兽蹂躏得不成样子,鱼鳞掉得七七八八,庞大的身躯上伤痕累累。 每当它想歇下来喘口气疗伤的时候,抚仙神兽就会伸出巨大的爪子将它翻个个儿,继续捶打。 大青鱼简直比在卫襄识海中还要崩溃,愤怒咆哮: “你这卑微的野兽居然敢伤我,等我恢复神明之力,我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抚仙神兽对他的咆哮不以为然—— 神明?真以为这个世界上神明是大白菜吗? 不知所谓的蝼蚁。 带着轻蔑和不屑,抚仙神兽的爪子再次抬起来,准备好好招待一下自己的新玩具。 但是下一刻就有人将这条大青鱼从它的爪下捞走了。 “吼!” 抚仙神兽立刻咆哮出声表示不满。 但当它看到将大青鱼捞走的人是谁以后立刻就住嘴了。 这条大青鱼说它自己是神明肯定是吹牛,但眼前的这个人,是真正的神明。 抚仙神兽立刻乖巧地回到了湖中心,就好像这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平静。 大青鱼则是张大了嘴巴一开一合,茫然的瞪着一双死鱼眼,不知道是该对眼前这个人心存感激,还是跟他拼个鱼死网破。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是你们将我从沉睡中唤醒,却不肯将身躯让给我,那你们到底叫我醒来干什么?!” 片刻的茫然和对峙之后,大青鱼再次崩溃了。 第621章 地老天荒 语凝海,轮回镜灵接到被送来的小娃娃那一瞬,这段时间所有的百爪挠心顿时消失。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他从来没奢望过德山老头会舍得将这个小小祖宗送过来,但是这个小小祖宗能来语凝海待着,简直比赤灵丹和紫灵丹两颗灵丹一起待在语凝海还要让人感觉到安心。 白玉鼎中,赤灵丹和紫灵丹的本体都很好,完整而莹润,轮回镜灵没有太过担忧,因为这说明两人都活着,至少魂魄是完整的。 现在他们的儿子也被送来了,也就是紫灵丹和赤灵丹的融合体送来了,万一有什么意外发生,直接就能让这个小娃娃把他父母的本体修补完整。 完美。 轮回镜灵英俊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将小娃娃如珍宝一般抱入怀中,对德山老头的态度也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多谢你送他来,放心吧,我会替你将他守好。” “你有自知之明就好,等外面的事情解决了,我来接他走,到时候你可不许阻挠。” “放心,只要你们有本事保他万全,我自然不会阻挠。不过……尉迟嘉可是准备离开混沌界?” 轮回镜灵顺嘴问了一句。 毕竟要去寻找什么神明背后的主人,小小的混沌界可是施展不开。 “这个……我不知道。” 德山老头厚着脸皮,微红了一张老脸说道。 但是,这也没什么可脸红的。 虽然他是师父,但是他的两个徒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他站在了更高的地方,这是值得骄傲的事情。 所以,即使他们所看到的风景,他连一根草也看不到,也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都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就好了。 轮回镜灵看着眼前这老头儿尴尬的模样,倒也没有嘲笑他。 “彼此彼此,我们,都老了。” 几乎是从开天辟地活到现在的镜灵顶着一张中年人的英俊脸庞,发出了暮年人一般的感叹。 他们理解中的天就是天,地就是地,撑死了也不过多个三千界,毕竟他虽然活得久,却从来都没能离开过语凝海。 “如今的年轻人真是可怕啊,他们不但要与远古的神明斗,还要和神明背后的主人斗,搞不好最后还要和天地斗。斗来斗去,真是其乐无穷啊。我们,就安静地在这里等他们回来吧。” 轮回镜灵心平气和地说道,既是劝自己,也是劝德山老头。 不过,在德山老头离开的时候,他又加了一句: “如果他们要走,记得让他们来我这里拿一样东西,算是我最后能给他们的帮助吧。” 德山老头离去了,海底的寂静也打破了,小娃娃对自己将要待很长一段时间的语凝海很好奇,被轮回镜灵抱回白玉鼎的路上,一直都在问东问西。 待走到轮回镜灵的本体前,巨大的镜子旁边,一面精致的雕花小镜子上浮现出一个女子曼妙的身影,惊讶地看着轮回镜灵怀里的小娃娃: “大哥,那两个家伙居然舍得把孩子送来给你了?” “不然呢?他们要去干大事,除了我,谁还能让他们放心托付孩子?” 轮回镜灵带着几分得意说道,常年没有波澜的英俊脸庞看起来格外生动。 “看来这么多年大哥终于得到他们的认可了,可喜可贺,以后我会帮着大哥你一起照顾这个孩子的。” 镜王非常真心的恭贺了一句,并且很真诚地做出承诺。 但是轮回镜灵却转头看着她,盯了好一会儿才忽然开口: “不,不用你帮我看孩子,我已经帮你找了一份别的差事。” “差事?大哥,你给我找了什么差事?”镜王很惊讶。 轮回镜灵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透着无限神秘: “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就这么一句话,让镜王的心提了起来,一直到尉迟嘉再次来到语凝海。 十天过去了,螭龙从东海的各个角落衔回了无数的魂魄碎片,小白猫和朱雀将这些碎片一个一个的送入了那条青鱼体内,强行让它们融合起来。 那条大青鱼体内的神明魂魄一开始还是很高兴的,因为碎片越多,他的魂魄越强大,他就恢复得越好。 可是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些被人强塞过来的魂魄碎片并没有让他的魂魄变得强大,反倒像是把他的魂魄作为这些碎片的宿主,逼着他强行接纳,偏偏还不能融合!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人原本只能吃三碗饭,现在强行被塞进去几十碗饭,这些饭并不会消化变成血肉,只会让他撑破肚子。 “你们,你们是要把我当成一个容器吗?” 大青鱼在混沌之气中发出愤怒的质问。 瘟神飘过来,在他的头上给了一巴掌,将尉迟嘉给的镇魂符往他的头上一连拍了七八张: “既然知道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那你就老实点儿,别出幺蛾子生事!” “你们,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大青鱼本身也只是魂魄化形,这么多神明所画的镇魂服帖下来,当即就一动也不能动了,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堪比当年得知天地要灭杀神明之时。 “这个嘛……”瘟神朝着他龇牙一笑,恐吓他,“我们也不清楚呢,可能是要把你们这些神明魂魄当柴烧吧。” 神明魂魄可以当柴烧,这人在说什么鬼笑话? 大青鱼这些日子也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个人也同他一般来自神明时代,但是他们的存在方式与他截然不同。 他们拥有新的躯壳,可以说是完整的重生在了这个世间,已经超脱了远古神明的范畴,成为了这个时代新的神明。 既然是这样,凭什么他们就可以拥有新的躯壳,而他却不能? 隐约间,大青鱼看见一个紫色的人影走了过来,正要出声质问,就感觉脑海中轰然一声,神魂俱散。 “这些已经够用了,就这样吧,让他们重归碎片。” “辰光,开辟前往荒天界的空间之门吧。” “不是需要先去语凝海吗?” “……好,我差点儿忘了。” …… 平静的交谈声渐渐模糊,大青鱼最后的意识也彻底溃散。 原来,所谓的复苏,所谓的重生,所谓的凝合,都只是梦一场。 那他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这短短一瞬的意义,又在何处呢? 尉迟嘉没有留给他什么思考的机会,大青鱼体内神明魂魄的意识很快归于混沌,重新变成了一条青鱼手链,落在了尉迟嘉的手心里。 青鱼上面的莹润光泽闪烁了一下之后重新归于暗淡,小小的青鱼之内包含的是整个东海的生命魂魄碎片,而不再是某一个神明的完整意识。 “这样很好,等我们去了荒天界,重组那条青鱼祖宗十八代的时候,会顺利很多。” 尉迟嘉低声说道,然后出了混元鼎,前往语凝海。 语凝海底,轮回镜灵再次看到尉迟嘉,什么也没多问,什么也没多说,只将一面精巧的雕花小镜子递给了他: “带着吧,万一遇到什么危险,至少你们还有一个让人寻不到的去处。” “这是……火云秘境的本体?” 尉迟嘉当然记得这面镜子,一面被炼化成了一个空间,再也没有办法回归正常的镜子。 这也算是这三千界之外的一处化外之境了,也是眼前这个存活了数万年的镜灵给他们最后的庇护。 “多谢。”尉迟嘉道谢,然后离开。 轮回镜灵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茫茫海水中,心底安宁又平静。 虽然这个人没有信誓旦旦的对他许下什么诺言,也没有表现出格外的感激,但他还是察觉到了他刹那间的心绪波动。 看来人间有句话是对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如果有一天他们能够平安归来,语凝海再也无忧了。 安排好了混沌界的一切事情,尉迟嘉带着混元鼎来到了东海十三域之一的极渊海。 极渊海的温度极低,寒风刺骨,满目荒凉,东海所有的一切生灵都不复存在。 这个地方很安全,即使空间之门的那一端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变故,也一时半会儿威胁不到整个东海。 混元鼎被尉迟嘉揣在怀里,辰光站在尉迟嘉的身边,双手会动,他们面前的空间慢慢撕开一个缝隙。 然后出现了无数条通道,一眼望去,犹如语凝海的万千条镜灵石洞出现在他们面前。 但是这无数条通道在辰光的眼里,有着他们各自不同的经纬,散发着各自不同的光芒,辰光就在这一片光芒中挥动双手慢慢摸索,寻找着万年前曾经被自己打开的那条通道。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极渊海的海面上忽然起了一阵风,掀起滔天的巨浪,带着深海海水特有的墨色,席卷上高空,如同末日来临一般,将他们眼前的视线覆盖。 就在这样恐怖压抑的气氛之下,辰光脸上露出了笑容: “好了,终于找到了!” 辰光的话音刚落,一条大约一人宽的通道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在漆黑的海水中,这条通道的尽头看不清任何东西,有一种上古洪荒的气息从通道中奔涌而出。 “我们走吧。” 辰光微微躬身,带着几分恭敬,抬脚走在了前面。 尉迟嘉毫无迟疑地跟了上去。 漆黑的通道仿佛没有尽头,两人一前一后不知道走了多久,才隐隐约约看到了一点亮光。 “那里就是尽头吗?” 尉迟嘉停下脚步,问道。 “对,那里就是尽头,也是入口。” 辰光也停下了脚步,望着那一点光亮,既有一丝怀念,又有一丝懊悔。 当时从这个通道把青鱼送到荒天界的时候,他是真的很得意,但后来被青鱼的祖宗十八代打死的时候,也是真的很悲惨啊。 所以,再见到青鱼那个家伙的时候,自己应该说点儿什么才好? 嗯,自己应该对他说,你好啊,我把你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送来了。 片刻的停留之后,两人再次抬脚迈步向前走去,光亮越来越大,出口越来越近,很快两人就站在了空间之门的前面。 透过这扇光华闪烁的门,尉迟嘉朝着眼前的新世界望了一眼,却只望见了无边无际的流云,然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身为一个能够纵横九天的修仙者,尉迟嘉并不是没有见过九天之上的美景。 星辰宛若就在手边,流云铺满脚下,曾经仰望的一切都变成脚下的河流,仿佛他们已然成仙,生活在天上宫阙。 但是所有见过的一切,都比不上眼前的美景半分。 这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啊……流云不再是河流,而是云海,铺满这个世界的每一个地方,缥缈如仙境,奔腾如马群,然后朝着一个方向涌动而去,最终消失在天际尽头。 “荒天界,你说过这是一个荒凉的世界……现在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吗?” 尉迟嘉回头看着辰光,语气温和,但辰光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荒天界原来是这个样子……” 对于这个世界和自己曾经描述过的完全不符,辰光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么曾经被自己送到这里的青鱼,还存在于这片天地吗? 如果出了错,身后的这个人,会放过自己吗? 辰光忽然忐忑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恶狠狠的声音抚平了他的忐忑—— “两个蠢人,你们说这是个什么世界?这当然是一个地老天荒的世界,山川河流都已经不存在了,天地都已经被放逐在时间的尽头了,所以我,也终于等到你这个该死的家伙了!” “你还活着!你还在!真是太好了。” 辰光向前踏出了一大步,直接穿过了空间之门,抓住了那条在空间之门里边飞来飞去的青鱼,对着曾经的生死仇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真的是太好了!” “好你个头!” 青鱼亮出獠牙,恶狠狠地朝着辰光咬了下来: “老子终于等到报仇雪恨的这一天了!” 辰光不躲不避,站在原地等待着青鱼的这一击,笑容变得苦涩: “报仇雪恨?所有的神明都已经死了,包括你我。你所担心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你还要报什么仇,雪什么恨?” 第622章 族人复生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原来老龟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荒天界的时间几乎是静止的,除了无边无际涌动的流云,所有的一切都接近于虚无。 虚无的空间里,连说话的声音都像是缥缈的风,随时可能溃散。 小青鱼浮在云海上,难过得几乎掉眼泪: “我那么想要阻挡这一切,但我没能阻挡得了……我已经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啊,我还是没能阻挡得了……” 这条鱼脆弱伤心的样子跟之前的凶神恶煞是天壤之别。 辰光漂浮在它身旁,看到它这般难过,憋了几万年的那股恨意消散得又快又急。 他很快就心平气和了,伸出手,在小青鱼的脑袋上摸了摸: “好了,事已至此,你伤心也没有用,是天道要变,是天地要毁灭神明,你一个人,又能改变什么?你一个人是没有办法将时间逆转的。” “不要碰我!” 小青鱼一个人在荒天界待了几万年,看尽了这里的沧海桑田,地老天荒,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现在辰光带着人终于来了,小青鱼的情绪全面爆发,鱼尾巴鱼鳍甩得噼里啪啦乱响: “凭什么我就救不了,我就逆转不了?!如果不是你不由分说把我扔到这个鬼地方,我联合我们族中的长辈,是一定能够让这个世间的时光逆转的!” “不可能的,你们青鱼一族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没有你,应该也不影响他们联手逆转时空。可是你看,在天地灭绝神明的时候,他们并没有能够改变什么,这一切还是发生了,我们那个辉煌灿烂的时代,就那么结束了……哎,你的那些祖宗们杀了我,我现在居然也不太恨他们了……” 辰光劝着劝着,自己也难免伤感。 就算是狐狸再恨兔子,兔子死了狐狸也难免悲伤的,因为在天道的碾压之下,大家都只不过是渺小的蝼蚁。 “我的祖宗们杀了你?” 小青鱼很惊讶,惊讶过后又恢复了凶巴巴: “活该,谁让你把我送到这个鬼地方来!” “这怎么能是鬼地方呢,你看看这里,云海流淌,天高海阔,多美啊。”辰光环顾着四周说道。 “美你个鬼啊,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昼夜不分,四季不明,连口水都没得喝,我没死在这里就不错了!” 小青鱼的眼睛翻白得越发厉害了。 不过说起自己的祖宗们,它也是很伤感的: “平时他们都说我犯傻,可我没想到,以他们的能力,居然也无法逆转这样的灾难……都怪你,我连他们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辰光听出了小青鱼这话里的几分怀念。 “你怀念你的祖宗和族人们,是不是?”辰光露出笑微微的神情,“那我让你和他们见一面怎么样?” “见面?他们都已经不在了,怎么见面?天道碾压之下,他们应该已经魂飞魄散了……我可不认为靠我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就可以逆转时空……” “那你来,看这个!” 辰光的微笑变成了得意: “瞧,我把他们都给你带来了!” 小青鱼:……这人是不是疯了?死了的祖宗他都能给带来? 但是千真万确,小青鱼很快就见到了自己曾经熟悉的那些祖宗和族人,虽然他们是以一堆魂魄碎片的形式出现的。 无边无际的云海之上,辰光带来的那个陌生人手心里托着一个小鼎,一条长相和它一模一样的青鱼摇头摆尾的从小鼎里飞出来,来到了它的面前。 小青鱼盯着那条比自己的个头大了几十倍的青鱼,感觉像是在照镜子,又感觉眼前的这条鱼和自己完全不同。 很快小青鱼确定了眼前这条胖青鱼绝对是它当初留下的魂魄碎片之一,可凭什么一个魂魄碎片都能比它这个本体还大呢? 这不对劲啊! “我啥时候长这么胖了?还有,我的祖宗和族人呢?” 小青鱼转过头看着辰光问道。 辰光没说话,继而转头看着尉迟嘉。 尉迟嘉也没说话,但是他伸出了手在那条胖青鱼身上轻轻拍了一掌。 就在这一瞬间,本来还活灵活现的胖青鱼身躯轰然破碎,散落成了无数个光芒闪烁的碎片,不同萤火虫一般飞舞在云海的上空,铺洒在他们的头顶,宛若星辰乍现。 这里是荒天界,混沌界的一切规则,在这里都不复存在,这些魂魄碎片散开,不可能再凝聚,除非他们真的能够得到一个神明的身躯。 “八世祖,七世祖……哥哥,姐姐……小丸子……” 小青鱼也忽然飞上高空,灵活的身躯在星星点点的光芒中不停穿梭,眼里的悲伤难过全都变成了兴奋和雀跃,仔细的辨认着那些魂魄碎片到底曾经属于自己的哪一个亲人。 那些星星点点的魂魄碎片虽然没有自主独立的意识,但是遵循着他们生前的本能,围绕在小青鱼的身边飞舞盘旋。 “太好了,你们还留有魂魄在人间,你们没有死,这就不算是死!” 小青鱼哈哈大笑起来,发出欢快的笑声,仿佛是在云海上和那些族人的魂魄碎片嬉戏玩闹。 没有死,他们没有死! 对于他们神明来说,只要魂魄有一点不灭,那都算不上死亡! 可是,他们都没有本体了呢。 小青鱼的笑声渐渐低落,兴奋过后,心头还是涌上了更为沉重的悲哀。 是的,族人们没有死去,可是,成为这样没有自主意识的魂魄碎片,又和死亡有什么两样呢? 在这个荒天界,根本没有任何的灵力,它也没有办法在这里将它的族人们全部复活。 小青鱼霍然转身,来到了辰光的面前,鱼眼睛里涌动着泪水和祈求: “求求你帮帮我好不好?你带我们回到原来的世界好不好?只要你能带我们回去,让我复活我的族人,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这个……” 辰光扭头看了一眼尉迟嘉,没有回答。 如果小青鱼知道正是他的族人们让卫仙子陷入了封印,如果小青鱼知道身边的这个男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它一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小青鱼不傻,很快就从辰光的沉默和眼神中读懂了他的意思—— 这个事情他决定不了,一切都取决于他带来的这个男人!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只要你肯帮我,我可以答应你的任何要求,我可以帮你做任何事!” 小青鱼毫不犹豫的来到了尉迟嘉面前,苦苦哀求。 尉迟嘉依旧是血红色的妖异双眸盯着小青鱼看了很久,摇摇头拒绝了它: “我不可能让你的族人再拥有他们自己的身躯,如果你真的想复活他们,那就把你自己的躯壳给他们用好了。” “这样也可以吗?” 小青鱼觉得这样的回答更像是在戏弄它: “这怎么行?我只有一个身躯,可我有这么多的族人……” “这有什么不可以,你的族人们曾经将他们的魂魄碎片凝聚成一个完整的魂魄,然后……让我最心爱的人陷入了沉眠,你怎么就不能接纳他们了呢?” “什,什么?” 小青鱼终于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看它的眼神非常的不对劲。 他,他看着它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条死鱼。 “辰光!你到底带了一个什么样的人来?!” 小青鱼猛然间醒悟,飞快地转动身躯逃开,并在同时对着辰光愤怒质问。 但还是晚了,尉迟嘉伸手抓住了它的尾巴,狠狠的将它拽了回来,另一只手开始慢慢地挥舞,卷起了一阵无声无息的风,将那些到处散落的魂魄碎片慢慢聚拢,一点一点引导到了它的身前。 “把你的身躯借给你的族人们用吧,或许这样,就能引来你们的主人了呢。” 尉迟嘉冷漠的说着,掌心的金光千条万缕,散射而出,像是一根根金色的匕首扎在了小青鱼的身上,扎开了一个又一个的窟窿。 殷红色的血流了出来,原本还不太愿意被聚拢困住的魂魄碎片感受到了致命的吸引力。 飞舞的萤火星辰,不再需要尉迟嘉的驱使,就凭借着鲜血的力量,找到了自己的血脉,带着重生的本能渴望,扑向了挣扎的小青鱼,如同雪花融化一般消失在了小青鱼身上的一个个伤口之上。 “不,不要啊!” 别人的魂魄碎片进入自己的身躯,一点一点蚕食着自己的意识,那是一种深入骨髓和灵魂的痛,即使那些融入进来的魂魄碎片都是自己的至亲血脉。 小青鱼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喊声,带着不甘心和怨恨: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根本不认识你,我是无辜的……你敢这样对我,我一定会让你承受神明的诅咒!” “无辜?你们是同族,你们都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魂魄碎片——你跟我说你无辜?没有你们这些为他人做嫁衣的蠢货,襄襄就不可能落到今日的境地。” 眼前的男人说着小青鱼完全听不懂的话,而小青鱼已经无力去反驳。 朝思暮想的亲人变成了蚕食它身体体和灵魂的恶鬼,它知道,自己的意识就要消失了。 “辰光,我恨你……” 小青鱼的眼睛彻底翻白之前,它对着辰光低声说道。 “恨我……我以为你比别人多活了几万年,还见到了自己的亲人,你应该感谢我才是。” 辰光脸上最后一缕微笑彻底消失,眼里的悲悯变为苦涩: “能在这个世界与你的族人们团聚,也是一种福气,没有人知道未来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云海之上,萤火和星光不停地飞舞,旋转,融合,不知道时间流逝了多久,最后一点星光彻底消失。 曾经娇小玲珑的那条小青鱼已经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如同巨鲸一般的胖青鱼。 它像是死鱼一样漂浮在云海之上,从外表看起来,它似乎是陷入了沉睡。 但是至少,还活着。 辰光确定眼前的这条青鱼不会死,也不会因此而溃散,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但是接下来该做点什么呢?或者说,尉迟嘉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呢? 辰光想了想,向尉迟嘉提出一个建议: “其实,拼尽它们全族之力,是可以逆转别人的人生的,您……你有没有想过,让时间回到卫仙子将自己封印之前?” “或许可以,但襄襄,她不愿意。” 尉迟嘉在云海中坐下来,身影孤单而坚若磐石: “我们一起等吧,看这条鱼什么时候能醒来,我们也要看一看这条鱼背后站着的主人。” 辰光只好闭嘴,什么也不说了。 而在辰光和尉迟嘉眼中都已经昏死过去的小青鱼,看着识海中出现的一个个族人,惊讶于自己的魂魄为什么还没有溃散。 “你们……你们真的借着我的躯壳,复活了?” 小青鱼的魂魄躲在一旁,激动的问道。 “是的,我们原本就要重生,在我们死前已经做好了最后的打算。” 复活的族人之中,最为年长的一位,终于将小青鱼从来都不知道的真相全盘托出: “天地要灭杀我们,我们没有任何的路可以逃,但是在我们亲眼看着自己的身躯变成粉末,失去最后一点点意识之前,我们看到了一个……我也很难说得清,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我只看清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牢牢的盯着我们,最终阖上。” “从头到尾,它都没有说一个字,也没有发出任何的指令,但是我们还是看到了我们最终将要走的路:逆转时空,推倒重来。” “我们一定会重临这个世间,将所有的一切重现,我们将会掌握这个世界最终的秘密。” “现在,这个时刻终于到了——来吧,我们一起来扭转这个时空,颠覆后世的一切,重现我们当年的盛景!” 祖宗魂魄的影子在小青鱼的识海中飘荡着,语气铿锵,掷地有声,言语间的豪情万丈一如从前那般引领着所有的族人。 可是,小青鱼试着施展了自己的力量,却什么都没有变化—— 时空根本没有任何一点点要逆转的迹象。 这样的他们,真的能改变这个已经又在历史的长河中绵延了几万年的世界吗? 第623章 察觉阴谋 而这几万年间形成的那个新的混沌界,又算什么? 如果一切就这样逆转,那些生灵必将消失,他们又会生出怎样的怨恨和不甘? 小青鱼在自己的识海中看着久违的族人,恍惚中有一种诡异的违和感。 没错,他们青鱼一族掌控着这个世间人人都梦寐以求的力量——逆转时空,让一切都回到从前。 可是,青鱼一族也从来都没有这样狂热过。 上天赐予它们的力量,是为了拯救,不是为了颠覆。 而六世祖所说的那双眼睛…… “世祖……”小青鱼打断了祖宗的引导,鼓起勇气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您看到的那双眼睛,真的,没有发出过任何指令吗?” “嗯?” 正在慷慨激昂鼓励族人的魂魄影子转过头来看着青鱼一族的幸存者,凌厉的光芒从有些模糊的眼睛里飞射而出: “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事已至此,逆转时空,让一切都回到当年,真的是你们的意愿吗?” 虽然祖宗的眼神十分骇人,但小青鱼还是忍着心中的害怕坚持问道。 魂魄的影子在识海上空飘了飘,整条鱼转过身来。 它的眼睛变得越来越亮,其中的怒火也越燃越亮。 “你,想要违背我的意志吗?!你居然敢不听我的话?!” 怒吼咆哮声骤然响起,如同久违的天边滚雷。 小青鱼被吓得倒退了好几步。 很快,它的眼底就露出了悲哀的神色—— 这是它的六世祖,却又不是它的六世祖。 或许它的六世祖已经彻底消失了,再活过来的,只是别人意志下的一个幻影。 因为它的六世祖,始终都没有回答它,逆转时空,是否是它自己的意愿。 但小青鱼还是眨了眨眼睛,清亮的眼睛里带着最后一丝希冀: “世祖,我不是要违背您的意志,我也没有不听您的话,但我希望您能明白,我们逆转时空,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让一切回到原点,回到我们最初生存的那个时代,重现当年的盛景……” 似乎是看到自己的后辈被自己吓到,大青鱼的魂魄稍微放轻了语气。 小青鱼赶忙再度鼓起勇气接了下去: “那么说到底,也是为了生存是吗?” “……当然。”片刻迟疑之后,大青鱼答道。 小青鱼松了口气,甩了甩鱼尾巴,上前看着大青鱼的眼睛: “那我们就不必强行逆转时空了啊,反正我们逆转时空也是为了活着,现在大家都已经得以复生了,我们只要在这个时代好好地活下去就好,回不到从前也没有关系啊……” “闭嘴!” 不等小青鱼将话说完,大青鱼的态度再度凌厉起来,怒喝道: “这个时代?这个时代和我们的时代能一样吗?我们的时代,我们是神明,我们拥有整个世界,可是这个时代,我们有什么?我们一无所有!” “可是我们回不去了啊,世祖,我试过了,我逆转时空的力量已经消失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我们就在这个时代好好地生存下去,重塑我们的天地,不好吗?” 这一次,小青鱼似乎一点都没有被吓到,坚持己见的重复着自己的意愿。 “你……你居然想退缩?!” 终于,大青鱼的魂魄影子彻底被激怒,猛然冲到小青鱼的面前,张开嘴巴露出獠牙,几乎要将小青鱼一口吞下去: “休想!你必须服从我的意志,你必须和我一起逆转时空,让辉煌的时代重临!” “可我们如此执着于回到从前,现在的这些生灵又该怎么办?就因为天地容不下我们,我们便要剥夺了他们的性命,容不下他们吗?” “那也是天地容不下他们,而不是我们容不下他们!再说了,你居然同情这些愚昧的生命?” 大青鱼发出冷漠的讥笑: “他们活在这个世界上,卑微而可怜,连水里的浮萍都不如,若是能够让他们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也是对他们的拯救。”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小青鱼眼底渐渐浮现出绝望的神色,喃喃自语,哀伤至极。 “什么不是这样的?你是觉得我心狠还是觉得我无情?可是天道就是这样,天道要我们死的时候,我们无力反抗,现在我们要让一切回到原点,那些如同浮萍一样脆弱的生灵自然也没有资格反抗。” 大青鱼此时的语气已经恢复了平缓,但这平缓中满是冷漠与对生命的漠视。 小青鱼垂下眼眸,忽然间就落了一滴眼泪。 身为水族,在远古时代,他们即使身为神明,也还是生活在水里。 它很少哭泣,就算偶尔掉眼泪,也很快就溶于水,谁也看不见。 但是这一次,它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自己的眼泪,折射出的是对族人最后的心灰意冷。 再次看着自己的族人之时,小青鱼眼神格外坚定: “我不会和你们一起逆转时空的,我不会服从别人的命令。” “不是别人的命令,这是我的命令。” 看到自己的后辈这样冥顽不灵,大青鱼最后的耐心也被耗尽,冷漠的声音中带着威严,朝着小青鱼压了下来: “如果你不肯服从,那就把你的身躯交给我们来掌控,让我们来替你完成这一切。” “不可能,我不会把我的身体交给你们,你们是你们,我是我。” 小青鱼倔强地拒绝道。 大青鱼彻底恼羞成怒: “你居然敢反抗我们?我们是你的祖先,是我们将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抚养你长大,你居然要反抗我们?!” “我知道,你们对我恩重如山。可是,我反抗的并不是你们……而是你们身后,操控着你们的那只手啊。” 小青鱼的眼神从自己的族人身上一一扫过,那些熟悉的影子有着往昔最亲切的痕迹,但也带着完全陌生的气息。 它最后望了他们一眼,摆动鱼尾,身躯一点一点变大,将自己的意识铺洒在识海中的每一寸空间,开始驱逐这些影子: “你们离开我的身躯吧,我不会听你们的,也绝不会受你们驱使。” “为什么?为什么你忽然变成了这个样子?你真的不念同族之情?” 虽然一再遭到小青鱼的拒绝,大青鱼也没想到它会忽然间要赶他们走,诧异地质问。 而这几万年间形成的那个新的混沌界,又算什么? 如果一切就这样逆转,那些生灵必将消失,他们又会生出怎样的怨恨和不甘? 小青鱼在自己的识海中看着久违的族人,恍惚中有一种诡异的违和感。 没错,他们青鱼一族掌控着这个世间人人都梦寐以求的力量——逆转时空,让一切都回到从前。 可是,青鱼一族也从来都没有这样狂热过。 上天赐予它们的力量,是为了拯救,不是为了颠覆。 而六世祖所说的那双眼睛…… “世祖……”小青鱼打断了祖宗的引导,鼓起勇气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您看到的那双眼睛,真的,没有发出过任何指令吗?” “嗯?” 正在慷慨激昂鼓励族人的魂魄影子转过头来看着青鱼一族的幸存者,凌厉的光芒从有些模糊的眼睛里飞射而出: “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事已至此,逆转时空,让一切都回到当年,真的是你们的意愿吗?” 虽然祖宗的眼神十分骇人,但小青鱼还是忍着心中的害怕坚持问道。 魂魄的影子在识海上空飘了飘,整条鱼转过身来。 它的眼睛变得越来越亮,其中的怒火也越燃越亮。 “你,想要违背我的意志吗?!你居然敢不听我的话?!” 怒吼咆哮声骤然响起,如同久违的天边滚雷。 小青鱼被吓得倒退了好几步。 很快,它的眼底就露出了悲哀的神色—— 这是它的六世祖,却又不是它的六世祖。 或许它的六世祖已经彻底消失了,再活过来的,只是别人意志下的一个幻影。 因为它的六世祖,始终都没有回答它,逆转时空,是否是它自己的意愿。 但小青鱼还是眨了眨眼睛,清亮的眼睛里带着最后一丝希冀: “世祖,我不是要违背您的意志,我也没有不听您的话,但我希望您能明白,我们逆转时空,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让一切回到原点,回到我们最初生存的那个时代,重现当年的盛景……” 似乎是看到自己的后辈被自己吓到,大青鱼的魂魄稍微放轻了语气。 小青鱼赶忙再度鼓起勇气接了下去: “那么说到底,也是为了生存是吗?” “……当然。”片刻迟疑之后,大青鱼答道。 小青鱼松了口气,甩了甩鱼尾巴,上前看着大青鱼的眼睛: “那我们就不必强行逆转时空了啊,反正我们逆转时空也是为了活着,现在大家都已经得以复生了,我们只要在这个时代好好地活下去就好,回不到从前也没有关系啊……” “闭嘴!” 不等小青鱼将话说完,大青鱼的态度再度凌厉起来,怒喝道: “这个时代?这个时代和我们的时代能一样吗?我们的时代,我们是神明,我们拥有整个世界,可是这个时代,我们有什么?我们一无所有!” “可是我们回不去了啊,世祖,我试过了,我逆转时空的力量已经消失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我们就在这个时代好好地生存下去,重塑我们的天地,不好吗?” 这一次,小青鱼似乎一点都没有被吓到,坚持己见的重复着自己的意愿。 “你……你居然想退缩?!” 终于,大青鱼的魂魄影子彻底被激怒,猛然冲到小青鱼的面前,张开嘴巴露出獠牙,几乎要将小青鱼一口吞下去: “休想!你必须服从我的意志,你必须和我一起逆转时空,让辉煌的时代重临!” “可我们如此执着于回到从前,现在的这些生灵又该怎么办?就因为天地容不下我们,我们便要剥夺了他们的性命,容不下他们吗?” “那也是天地容不下他们,而不是我们容不下他们!再说了,你居然同情这些愚昧的生命?” 大青鱼发出冷漠的讥笑: “他们活在这个世界上,卑微而可怜,连水里的浮萍都不如,若是能够让他们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也是对他们的拯救。”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小青鱼眼底渐渐浮现出绝望的神色,喃喃自语,哀伤至极。 “什么不是这样的?你是觉得我心狠还是觉得我无情?可是天道就是这样,天道要我们死的时候,我们无力反抗,现在我们要让一切回到原点,那些如同浮萍一样脆弱的生灵自然也没有资格反抗。” 大青鱼此时的语气已经恢复了平缓,但这平缓中满是冷漠与对生命的漠视。 小青鱼垂下眼眸,忽然间就落了一滴眼泪。 身为水族,在远古时代,他们即使身为神明,也还是生活在水里。 它很少哭泣,就算偶尔掉眼泪,也很快就溶于水,谁也看不见。 但是这一次,它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自己的眼泪,折射出的是对族人最后的心灰意冷。 再次看着自己的族人之时,小青鱼眼神格外坚定: “我不会和你们一起逆转时空的,我不会服从别人的命令。” “不是别人的命令,这是我的命令。” 看到自己的后辈这样冥顽不灵,大青鱼最后的耐心也被耗尽,冷漠的声音中带着威严,朝着小青鱼压了下来: “如果你不肯服从,那就把你的身躯交给我们来掌控,让我们来替你完成这一切。” “不可能,我不会把我的身体交给你们,你们是你们,我是我。” 小青鱼倔强地拒绝道。 大青鱼彻底恼羞成怒: “你居然敢反抗我们?我们是你的祖先,是我们将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抚养你长大,你居然要反抗我们?!” “我知道,你们对我恩重如山。可是,我反抗的并不是你们……而是你们身后,操控着你们的那只手啊。” 小青鱼的眼神从自己的族人身上一一扫过,那些熟悉的影子有着往昔最亲切的痕迹,但也带着完全陌生的气息。 它最后望了他们一眼,摆动鱼尾,身躯一点一点变大,将自己的意识铺洒在识海中的每一寸空间,开始驱逐这些影子: “你们离开我的身躯吧,我不会听你们的,也绝不会受你们驱使。” “为什么?为什么你忽然变成了这个样子?你真的不念同族之情?” 第624章 梵天传说 但是思索来思索去,辰光也只能一声叹息,很遗憾的抱怨小青鱼: “你说你当年好端端的来招惹我干什么?就算你有雄心大志,你也应该去找别人,让我死的那么早,对后来的事情一无所知。” 小青鱼也很郁闷: “我不是指望着你能在天地崩塌的关键时刻,将我们这个世界跟别的世界转换一下吗?谁知道你那么不争气,被人一打就给打死了!” “照你这么说,被你的族人打死还是我的不是了?我说你这家伙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 “和你我讲什么道理?再说现在也不是讲道理的时候呀,现在最关键的是你要仔细想一想,那会儿你有没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人,听过什么奇怪的事?” “那你说什么样才叫奇怪?” “就比如说,能够掌控很多生命的那种存在。你也知道的,咱们那个时候大家都是神明,神明之间也都是很平等的,谁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力量一下子掌握一个族群。如果有……那它很可能就是那个幕后黑手。” “你这话说的非常有道理,我想想啊。” 辰光思索了一会儿,却在自己有限的记忆里找不出这么个人来。 “你等等,我去问问别人。” 辰光想了想,回到了混元鼎里,把瘟神还有小白猫,包括体内含有上古神明神魂魄碎片的朝阳公主全都召集起来,开始讨论这个问题。 小白猫首先作出回答,毛茸茸的脑袋甩的像拨浪鼓: “没有,我从来都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人,除了天地,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掌控那么多的神明。” “没错,那样的人是根本不存在的。我们那个时代啊,虽然两个人打起来有可能打得你死我活,但是谁想要一个人打一群人呢也是非常不容易的,基本上没有可能。” 瘟神也很快附和道。 至于朝阳公主,她知道自己体内有那么一点儿神明的魂魄,但是她脑子里对于什么远古的神明时代完全没有半点印象。 她只是摇摇头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辰光听他们都这么说,也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照这么说是不存在这个人了,我再去问问小青鱼,看是不是它想多了。” “不,它没有想多。” 就在这个时候,尉迟嘉声音从混元鼎外传了过来。 “你找到那个幕后黑手了?” 辰光一听,连忙跑出来问道。 尉迟嘉举了举手里雕花的小镜子: “不是我找到的,是她。” “她?镜王?” 辰光对镜王不陌生,既然是镜王所说,他立刻就信了几分,连忙追问道: “看来你知道的事情比我们要多的多,那这个幕后黑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有没有听过‘梵天’这两个字?” 随着女子的声音响起,一道曼妙的女子身影出现在辰光的面前,婀娜多姿的漂浮在云海之上。 辰光有刹那的恍惚和惊艳,但想起眼前这个女子曾经有过的赫赫凶名,他很快反应过来摇摇头: “没有,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两个字。” 但是思索来思索去,辰光也只能一声叹息,很遗憾的抱怨小青鱼: “你说你当年好端端的来招惹我干什么?就算你有雄心大志,你也应该去找别人,让我死的那么早,对后来的事情一无所知。” 小青鱼也很郁闷: “我不是指望着你能在天地崩塌的关键时刻,将我们这个世界跟别的世界转换一下吗?谁知道你那么不争气,被人一打就给打死了!” “照你这么说,被你的族人打死还是我的不是了?我说你这家伙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 “和你我讲什么道理?再说现在也不是讲道理的时候呀,现在最关键的是你要仔细想一想,那会儿你有没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人,听过什么奇怪的事?” “那你说什么样才叫奇怪?” “就比如说,能够掌控很多生命的那种存在。你也知道的,咱们那个时候大家都是神明,神明之间也都是很平等的,谁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力量一下子掌握一个族群。如果有……那它很可能就是那个幕后黑手。” “你这话说的非常有道理,我想想啊。” 辰光思索了一会儿,却在自己有限的记忆里找不出这么个人来。 “你等等,我去问问别人。” 辰光想了想,回到了混元鼎里,把瘟神还有小白猫,包括体内含有上古神明神魂魄碎片的朝阳公主全都召集起来,开始讨论这个问题。 小白猫首先作出回答,毛茸茸的脑袋甩的像拨浪鼓: “没有,我从来都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人,除了天地,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掌控那么多的神明。” “没错,那样的人是根本不存在的。我们那个时代啊,虽然两个人打起来有可能打得你死我活,但是谁想要一个人打一群人呢也是非常不容易的,基本上没有可能。” 瘟神也很快附和道。 至于朝阳公主,她知道自己体内有那么一点儿神明的魂魄,但是她脑子里对于什么远古的神明时代完全没有半点印象。 她只是摇摇头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辰光听他们都这么说,也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照这么说是不存在这个人了,我再去问问小青鱼,看是不是它想多了。” “不,它没有想多。” 就在这个时候,尉迟嘉声音从混元鼎外传了过来。 “你找到那个幕后黑手了?” 辰光一听,连忙跑出来问道。 尉迟嘉举了举手里雕花的小镜子: “不是我找到的,是她。” “她?镜王?” 辰光对镜王不陌生,既然是镜王所说,他立刻就信了几分,连忙追问道: “看来你知道的事情比我们要多的多,那这个幕后黑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有没有听过‘梵天’这两个字?” 随着女子的声音响起,一道曼妙的女子身影出现在辰光的面前,婀娜多姿的漂浮在云海之上。 辰光有刹那的恍惚和惊艳,但想起眼前这个女子曾经有过的赫赫凶名,他很快反应过来摇摇头: “没有,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两个字。” 但是思索来思索去,辰光也只能一声叹息,很遗憾的抱怨小青鱼: “你说你当年好端端的来招惹我干什么?就算你有雄心大志,你也应该去找别人,让我死的那么早,对后来的事情一无所知。” 小青鱼也很郁闷: “我不是指望着你能在天地崩塌的关键时刻,将我们这个世界跟别的世界转换一下吗?谁知道你那么不争气,被人一打就给打死了!” “照你这么说,被你的族人打死还是我的不是了?我说你这家伙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 “和你我讲什么道理?再说现在也不是讲道理的时候呀,现在最关键的是你要仔细想一想,那会儿你有没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人,听过什么奇怪的事?” “那你说什么样才叫奇怪?” “就比如说,能够掌控很多生命的那种存在。你也知道的,咱们那个时候大家都是神明,神明之间也都是很平等的,谁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力量一下子掌握一个族群。如果有……那它很可能就是那个幕后黑手。” “你这话说的非常有道理,我想想啊。” 辰光思索了一会儿,却在自己有限的记忆里找不出这么个人来。 “你等等,我去问问别人。” 辰光想了想,回到了混元鼎里,把瘟神还有小白猫,包括体内含有上古神明神魂魄碎片的朝阳公主全都召集起来,开始讨论这个问题。 小白猫首先作出回答,毛茸茸的脑袋甩的像拨浪鼓: “没有,我从来都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人,除了天地,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掌控那么多的神明。” “没错,那样的人是根本不存在的。我们那个时代啊,虽然两个人打起来有可能打得你死我活,但是谁想要一个人打一群人呢也是非常不容易的,基本上没有可能。” 瘟神也很快附和道。 至于朝阳公主,她知道自己体内有那么一点儿神明的魂魄,但是她脑子里对于什么远古的神明时代完全没有半点印象。 她只是摇摇头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辰光听他们都这么说,也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照这么说是不存在这个人了,我再去问问小青鱼,看是不是它想多了。” “不,它没有想多。” 就在这个时候,尉迟嘉声音从混元鼎外传了过来。 “你找到那个幕后黑手了?” 辰光一听,连忙跑出来问道。 尉迟嘉举了举手里雕花的小镜子: “不是我找到的,是她。” “她?镜王?” 辰光对镜王不陌生,既然是镜王所说,他立刻就信了几分,连忙追问道: “看来你知道的事情比我们要多的多,那这个幕后黑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有没有听过‘梵天’这两个字?” 随着女子的声音响起,一道曼妙的女子身影出现在辰光的面前,婀娜多姿的漂浮在云海之上。 辰光有刹那的恍惚和惊艳,但想起眼前这个女子曾经有过的赫赫凶名,他很快反应过来摇摇头: “没有,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两个字。” 但是思索来思索去,辰光也只能一声叹息,很遗憾的抱怨小青鱼: “你说你当年好端端的来招惹我干什么?就算你有雄心大志,你也应该去找别人,让我死的那么早,对后来的事情一无所知。” 小青鱼也很郁闷: “我不是指望着你能在天地崩塌的关键时刻,将我们这个世界跟别的世界转换一下吗?谁知道你那么不争气,被人一打就给打死了!” “照你这么说,被你的族人打死还是我的不是了?我说你这家伙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 “和你我讲什么道理?再说现在也不是讲道理的时候呀,现在最关键的是你要仔细想一想,那会儿你有没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人,听过什么奇怪的事?” “那你说什么样才叫奇怪?” “就比如说,能够掌控很多生命的那种存在。你也知道的,咱们那个时候大家都是神明,神明之间也都是很平等的,谁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力量一下子掌握一个族群。如果有……那它很可能就是那个幕后黑手。” “你这话说的非常有道理,我想想啊。” 辰光思索了一会儿,却在自己有限的记忆里找不出这么个人来。 “你等等,我去问问别人。” 辰光想了想,回到了混元鼎里,把瘟神还有小白猫,包括体内含有上古神明神魂魄碎片的朝阳公主全都召集起来,开始讨论这个问题。 小白猫首先作出回答,毛茸茸的脑袋甩的像拨浪鼓: “没有,我从来都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人,除了天地,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掌控那么多的神明。” “没错,那样的人是根本不存在的。我们那个时代啊,虽然两个人打起来有可能打得你死我活,但是谁想要一个人打一群人呢也是非常不容易的,基本上没有可能。” 瘟神也很快附和道。 至于朝阳公主,她知道自己体内有那么一点儿神明的魂魄,但是她脑子里对于什么远古的神明时代完全没有半点印象。 她只是摇摇头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辰光听他们都这么说,也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照这么说是不存在这个人了,我再去问问小青鱼,看是不是它想多了。” “不,它没有想多。” 就在这个时候,尉迟嘉声音从混元鼎外传了过来。 “你找到那个幕后黑手了?” 辰光一听,连忙跑出来问道。 尉迟嘉举了举手里雕花的小镜子: “不是我找到的,是她。” “她?镜王?” 辰光对镜王不陌生,既然是镜王所说,他立刻就信了几分,连忙追问道: “看来你知道的事情比我们要多的多,那这个幕后黑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有没有听过‘梵天’这两个字?” 随着女子的声音响起,一道曼妙的女子身影出现在辰光的面前,婀娜多姿的漂浮在云海之上。 辰光有刹那的恍惚和惊艳,但想起眼前这个女子曾经有过的赫赫凶名,他很快反应过来摇摇头: “没有,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两个字。” 第625章 主宰的隐痛 ,但是思索来思索去,辰光也只能一声叹息,很遗憾的抱怨小青鱼: “你说你当年好端端的来招惹我干什么?就算你有雄心大志,你也应该去找别人,让我死的那么早,对后来的事情一无所知。” 小青鱼也很郁闷: “我不是指望着你能在天地崩塌的关键时刻,将我们这个世界跟别的世界转换一下吗?谁知道你那么不争气,被人一打就给打死了!” “照你这么说,被你的族人打死还是我的不是了?我说你这家伙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 “和你我讲什么道理?再说现在也不是讲道理的时候呀,现在最关键的是你要仔细想一想,那会儿你有没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人,听过什么奇怪的事?” “那你说什么样才叫奇怪?” “就比如说,能够掌控很多生命的那种存在。你也知道的,咱们那个时候大家都是神明,神明之间也都是很平等的,谁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力量一下子掌握一个族群。如果有……那它很可能就是那个幕后黑手。” “你这话说的非常有道理,我想想啊。” 辰光思索了一会儿,却在自己有限的记忆里找不出这么个人来。 “你等等,我去问问别人。” 辰光想了想,回到了混元鼎里,把瘟神还有小白猫,包括体内含有上古神明神魂魄碎片的朝阳公主全都召集起来,开始讨论这个问题。 小白猫首先作出回答,毛茸茸的脑袋甩的像拨浪鼓: “没有,我从来都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人,除了天地,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掌控那么多的神明。” “没错,那样的人是根本不存在的。我们那个时代啊,虽然两个人打起来有可能打得你死我活,但是谁想要一个人打一群人呢也是非常不容易的,基本上没有可能。” 瘟神也很快附和道。 至于朝阳公主,她知道自己体内有那么一点儿神明的魂魄,但是她对于什么远古的神明时代完全没有半点印象。 她只是摇摇头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辰光听他们都这么说,也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照这么说是不存在这个人了,我再去问问小青鱼,看是不是它想多了。” “不,它没有想多。” 就在这个时候,尉迟嘉声音从混元鼎外传了过来。 “你找到那个幕后黑手了?” 辰光一听,连忙跑出来问道。 尉迟嘉举了举手里雕花的小镜子: “不是我找到的,是她。” “她?镜王?” 辰光对镜王不陌生,既然是镜王所说,他立刻就信了几分,连忙追问道: “看来你知道的事情比我们要多的多,那这个幕后黑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有没有听过‘梵天’这两个字?” 随着女子的声音响起,一道曼妙的女子身影出现在辰光的面前,婀娜多姿的漂浮在云海之上。 辰光有刹那的恍惚和惊艳,但想起眼前这个女子曾经有过的赫赫凶名,他很快反应过来摇摇头: “没有,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两个字。” “你居然没有听到过……我原本以为,你是掌管空间的神明,应该听过才对。” 镜王笑盈盈地说道,微微的责备和嘲讽都藏在笑容里。 辰光不敢和她对视,连忙低下了头,有几分汗颜: “在下孤陋寡闻……” “罢了,不知道也算不上什么大错,我来讲给你听就好。” 镜王原本是个随心所欲的女子,之前被封印那么多年,后来又一直在语凝海底修复本体,如今终于能重见天日,心情也颇为不错。 若是放在从前,辰光这样孤陋寡闻的神明,她是连句话也不屑多说的,如今倒也有了耐心。 这下不光是辰光,混元鼎里所有的人都竖起了耳朵。 因为“梵天”这两个字不仅仅是辰光没有听说过,他们也全都没有听说过。 尤其是小白猫,最近频频因为这个不知道,那个也不知道而跌下神坛,心里惭愧愤怒且无奈。 这会儿就支棱着耳朵静听镜王能说些什么,只要她有说的不对的地方,它就要立刻跳出来揭穿。 但是镜王第一句话就让大家愣住了: “大家可曾听说过,我们所有人都是活在一个梦境里,这世间的万物都只存在于一个梦里。” “这不可能,这世间万物是真实存在的,怎么可能存在于一个梦里?再说了,世间生灵无数,三千界玄妙无比,谁能做这样宏大又细微的梦?” 小白猫果然第一个跳起来质疑。 镜王笑了,花枝乱颤: “这么多年了,我只听说过井底之蛙这四个字,没想到这世界上居然还有一只井底之猫……呵呵,你没有见过的东西,就是真的不存在吗?” “可是我从来都没觉得我们在一个梦里……” “要是连你这样的蠢猫都能察觉,那还算什么梦境?好了,闭上你的嘴巴,耐心听我说完吧,淘气的蠢猫。” 镜王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小白猫立刻发现自己张不开嘴了。 小白猫愤怒的回头看了一眼听得一脸认真的胖胖,心底忍不住咆哮—— 这俩货绝对是亲戚! 混元鼎内再度安静了下来,镜王的声音这才继续: “这种事情你们没有听说过也罢,因为这原本就不是凡人所能知道的,除了我们这些衍生于天地初始的神明,后来者是不可能知道的。” “相传原本这个世界只是别人梦境中创造出来的一方天地,因为那个人沉睡得太久,我们的世界才开始发生变化——有神明为了开天辟地而出现,有神明为了创造生命而出现,有神明为了铺设山河而诞生……” “那个人的梦做了很久,而这个世界里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他梦到过的东西,就连我现在与你们在一起说话,也可能只是他梦里注定会发生的一个情节而已。” “说到这里,或许你们会问我,即使我们是活在别人的梦里,又和如今的一切有什么关系呢?” 镜王笑盈盈的自问自答,却也正中众人的心思。 是啊,就算他们都活在别人的梦里,就算所发生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别人的一场梦,这和那个幕后黑手又有什么关系? “这关系可大了。既然是一场梦,那总归是要有醒来的时候,我们身处的这个世界,看似不可摧毁,可要是那个人梦醒了呢?他只要睁开眼睛,结束这场梦境,那所有的一切,都会瞬间化作虚无——包括我们在内的每一个生灵,都会不复存在。” 镜王声音温柔且甜美,但她话音落下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睁开眼睛? 这不就是小青鱼所说的,看到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没有睁开,现在想要睁开吗?! 难道说,这个传说中的梵天,要醒了? 辰光心中的念头百转千回,沉默了好久,才又问了一句: “如果这幕后黑手真的是梵天,是他想要从梦境中醒来,那他何必花这么大的力气?如果他真的是一个至高无上的存在,他不应该无法主宰自己的梦境。” “不,无论是谁,哪怕是最为至高无上的存在,也无法掌控自己的梦境——就比如你们,有人能决定得了自己闭上眼睛之后会梦到什么吗?” “这……” 混元鼎里的众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是的,上至神明,下至凡人,每个人似乎都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但从来就没有人能够掌控自己的梦境。 从闭上眼睛沉入美梦中的那一刻起,梦境就成了另外一个世界,无论你在梦境中遇到什么,最终都无法改变。 “那,照你这么说,梵天现在是想要醒来,可是,他培养那么一堆会逆转时空的青鱼又有什么用呢?难道青鱼能够让他从梦境中醒来吗?” 瘟神和小白猫也开始提出疑问。 可惜镜王已经不打算再继续跟他们解说下去了,女子曼妙的身影在云海之上漂浮着,来到了尉迟嘉的身边,问道: “那些青鱼的魂魄碎片去哪里了?” “在这里。” 尉迟嘉指了指小白猫,小白猫赶紧从嘴里吐出一个金色的光球,一眼看过去,就像是它吐出了一颗金色的夜明珠。 “真是……恶心。” 镜王对于小白猫这样炼化魂魄碎片的方式颇有微词,素手轻拂,一团雾气从她的指尖蔓延而出,包裹住了那颗金色的珠子。 “有些事情,我现在是和你们说不清楚的,给我一点时间吧,让我好好的问问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镜王带着那颗金色的珠子消失在了混沌之气的深处,剩下一群大小妖怪和朝阳公主以及辰光彼此大眼瞪小眼,都由衷的从心里觉得自己似乎很没用。 瘟神瞅了瞅重新坐在卫襄身边开始发呆的尉迟嘉,悄悄地问胖胖: “你说你好歹也是你主人的镇魂兽,你就不能救救她吗?你不是有个什么出口成真的能力吗,你多喊两声,让你的主人赶紧解除封印醒来呀!” “我也想呀,你以为我没有喊过吗?但我喊了很多遍了,没用啊。” 胖胖也很是难过。 身为镇魂兽,主人被封印,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可这一次主人也下手太狠了,把自己封的严严实实,它实在是无能为力呀。 小白猫在一边看着瘟神这般问胖胖,就有点儿不乐意了。 虽然它移情别恋了,不再将胖胖作为自己唯一的目标,可也不想看到别人这样“欺负” 胖胖。 它二话不说就给了瘟神一爪子: “你怎么有脸说别人?小仙子对你不好吗?你现在又能为小仙子做点儿什么了?” “你这只死猫,多管闲事!” 瘟神觉得小白猫莫名其妙的很,一股瘟疫之气顿时就从他的身上蔓延出来,朝着小白猫笼罩过去。 小白猫见状,赶紧就往混沌之气的深处躲,瘟神不屈不挠的追了上去。 其他人看着他们俩打架,也没当回事儿,毕竟这么多人啊,妖啊,神明啊什么的相处在一起,发生点不愉快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就在瘟神和小白猫相继消失在混沌之气中没多大会儿,辰光忽然觉得自己的身子晃了一下。 晃得这一下很快,他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很快他就晃了第二下。 不远处的尉迟嘉也在同一时间抱着卫襄霍然起身: “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一阵地动山摇的感觉传来,虽然没有明确的看到山摇地动,可是众人眼前的混沌之气已经开始飞舞乱窜。 “啊!” 毫无防备的朝阳和朱雀两人在这样的气体震荡中根本就站不稳,两人尖叫了一声,互相搀扶着站在了一起。 胖胖干脆就团成了一个球,在动荡的混沌之气中滚来滚去,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惊愕: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地震了?可是小姐姐说过这里是不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空间,这里怎么会有地震呢?外面有可能地震,混元鼎里绝不可能地震!” “这不可能是地震——就算是外面,这也是在荒天界,连地都没有,不会有地震的。你们待在这里不要动,我出去看看!” 尉迟嘉最先站稳,正准备把卫襄交给辰光照看,自己出去查看,镜王曼妙的身影,就又从混沌之气深处飞了出来。 与之前的笑容甜美不同,此时的镜王满脸冰霜,几乎可以说是气急败坏,手心里攥着那玫金色的珠子,横眉怒目的喝到: “你们干了什么?是谁惊动了梵天?!” “惊动了梵天?什么意思啊……” “我们也没干什么呀,我们什么都没干,真的……” 大家都不明所以的看着怒气冲冲的镜王。 镜王气的发抖: “你们这些蠢货,不可能什么都没干,你们一定是做了什么,才惊动了梵天,他要醒了!他就要醒了!我们所有的人都要死掉了!” “不要,我不要死……” 朝阳公主惊呆了,愣了一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虽然这一路上她跟着大家也算是见识了不少,但她毕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恐惧害怕种种情绪依然存在。 听着朝阳公主的哭声,镜王更怒了,厉声喝道: “不许哭,这个时候哭有什么用?!你们赶紧告诉我,刚才我走了以后,你们到底干了什么?!” 第626章 只不过是,想回到从前 几个人战战兢兢地回忆了一会儿,实在没想起来到底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情。 镜王更生气了: “决不可能什么都没发生,如果不是有人惊动了梵天,他不可能这么快要醒来!” 镜王一怒,整个混元鼎内的混沌之气都跟着开始飘摇不定,再加上越来越激烈的晃动,大家连站都站不稳了。 朝阳公主已经吓懵了,抱着胖胖哭得稀里哗啦: “怎么办啊,混元鼎里也不安全!” “不要害怕,我带你出去找姐夫!” 胖胖拉着朝阳公主就往外飘去,就在这时,眼神扫了一圈之后的镜王忽然出声: “瘟神和那只猫呢?” “他们?他们两个……我们也不知道他们跑去哪里了……应该和你刚刚进去的地方离得不远……” 朱雀孤零零的站在一边,小心翼翼的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跟着我进去了是吗?真是该死!” 镜王眉目间再次涌上怒气,没有再停留,身形一转,再次消失在了混沌之气深处。 混沌之气深处,小白猫和瘟神已经停了下来,四周这剧烈的动荡让他们由衷地感觉到不安。 尤其是瘟神,总觉得有什么人在盯着他,但是四周看看又没有发现任何人。 “我们,我们回去吧……” 瘟神也顾不得和小白猫纠缠了,掉头就往回飞去。 出于神兽的直觉,小白猫也觉得不对劲,莫名的有一种天地即将毁灭的错觉。 “走吧,走吧,赶紧走吧。” 它纵身一跃,跑在了瘟神的前面。 但俩人跑了没多远,就感觉身后有一股风声传来,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上古凶兽在后面追一样。 小白猫吓得头也不敢回,窜的更快了,倒是瘟神回头看了一眼。 结果,就这么一眼,一团金光就直直的撞在了他的额头上。 “啊!” 瘟神发出一声惨叫,直直的朝着无尽的混沌之气更深处坠落了下去。 等到镜王赶到的时候,只看到目瞪口呆站在原地的小白猫,瘟神已经没有了踪影。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魂魄碎片呢,你们把他们弄哪里去了?” 发现自己留在这里的金色光团也不见了,镜王简直要气炸了。 “跟着,跟着瘟神掉下去了……” 生起气来的女人是很可怕的,平日不可一世的小白猫战战兢兢地举起爪子朝着脚下指了指。 “混账!” 镜王怒喝一声,待要追过去,又想起了一件事,再次原路返回。 胖胖和朝阳公主还有朱雀三个人跌跌撞撞总算逃出了混元鼎,来到了外面的世界,而带着卫襄出去透气的尉迟嘉却再次抱着卫襄返回了混元鼎中,和辰光一起出现在了镜王的面前。 对于这忽如其来的动荡,尉迟嘉什么都没说,也没追问什么,直接就将卫襄送到了镜王的面前,命令道: “立刻打开火云秘境!” 镜王明白尉迟嘉的意思,这是要将卫襄保护起来。 但她也没什么好抗议的,本来这就是大哥临行前对她的叮嘱,如果不是念着这个,她也不会立刻跑回来。 镜王一言不发,挥挥手,很快,通往火云秘境的那扇门就出现了。 “替我照顾好她,我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尉迟嘉的感知能力并不比镜王差,就像这方天地忽然开始动荡,胖胖直觉的要往混元鼎外面跑一样,尉迟嘉也在第一时间感觉到了这股动荡来自混元鼎深处。 “我跟你一起去!” 镜王很快说道,很快唤出已经成为她的镇魂兽的白泽,命它好好守着卫襄,就再次关闭了火云秘境的大门,跟着尉迟嘉一起飞向了混沌之气深处。 辰光见状,也连忙飞身跟了上去。 此时的混沌之气深处,金光大盛,像是有一轮骄阳凭空升起,千丝万缕的金芒穿透了层层雾气,让镜王和尉迟嘉还未到眼前,就已经觉得睁不开双眼。 镜王下意识的抬手将这刺眼的光芒遮去了一些,这才勉强看清了眼前发生的一幕—— 只见万道金光之中,瘟神被紧紧的围绕在中间,双眼紧闭,神识涣散,无论是魂魄还是身躯,都在被这金光一点一点的侵蚀吞噬。 “瘟神!” 紧跟而来的辰光看见这一幕,瞬间魂飞魄散,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就要往上扑。 好在镜王眼疾手快的拦住了他: “别过去!” “不行啊,我不过去他会被吞掉的,他会死掉的,他死了我也就活不成了!” “他死了你也不活了?”镜王听了这话,看向辰光的眼神要多古怪就有多古怪。 辰光面对镜王这古怪的眼神,苦笑了一下,真是有苦说不出。 他当然不是跟瘟神的感情有多么多么深,离了彼此不能活,而是他和这家伙的魂魄,还有一些魂魄碎片纠缠在一起,还没有彻底分开呀! 要是这家伙遭了殃,他是肯定逃不过的! 可眼下,镜王拦着他,他也过不去啊。 辰光只能苦苦哀求镜王: “姑奶奶你别拦着我了,求求你就大发善心让我过去吧,他要是真的死了,我真的是活不成了!” “可你这会儿要是过去,你们俩全都活不成。” “为什么?”辰光愣愣的问道。 镜王长长的眉毛蹙了起来: “你真的曾经是上古的神明吗?我怎么觉得你们这些人一个比一个蠢呐?你看不出来他现在是被人占据了身体啊?你要过去不但救不了他,他还会第一个把你给拍死!” “就算他被人占据了身体,他也没有这个能耐一巴掌拍死我,我总归是要试一试,我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他没有能耐,但是占据他身体的那个人有。” 镜王看着那团金光,眼神越来越清明,她大概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辰光却懵懂依旧: “谁?谁能这么厉害?” “梵天。” 镜王红唇中冷冷的吐出这两个字,又加了一句: “这个世界的主宰。” “可他不是睡着了吗?”辰光觉得自己的脑子更晕了,他压根儿想不明白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镜王此时却根本没有兴趣再去回答辰光问题,一双妙目紧紧地盯着远处的金光,眼神渐渐黯淡下去,良久之后,才发出一声叹息: “难怪他会做一个这样宏大久远的梦,原来,即使身为主宰,他也有难以言说的痛苦。” “梵天……他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他也会有痛苦吗?”辰光越听越糊涂。 镜王却没有在意他的糊涂,转过身来,紧紧的盯住了他: “他当然会有痛苦,所以他也很需要一个人去解开他的痛苦——对了,你刚才说你和瘟神魂魄纠缠不清,是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到底想干什么?” 辰光被镜王这眼神盯得一阵紧张,戒备十足的问道。 但他没有等来镜王的回答,后背就挨了一掌,整个人不由自主的朝着金光的方向飘了过去。 “对不住了,但是这一切,只能靠你了。” 隐隐约约之间,辰光听到身后有人说话的声音,和尉迟嘉声音像极了。 这真是……语凝海的这帮人,真是没一个善茬啊。 在被金光彻底吞噬以前,辰光在心底哀嚎了一句,然后他就跌落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世界。 巍峨的高山,奔腾的河流,碧蓝的天空,宽广的土地。 高天之上,传来众神的吟唱,大地之上有亿万生灵的祈祷和赞歌。 那是一个属于神明的时代,辉煌而灿烂。 他赤着脚走在大地之上,穿城过镇,天上地下无所不至。 没有人人喊打,没有诅咒怨恨,但也没有欢歌笑语,没有人温情相待。 从前的他是一个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灾星,如今的他更像是一个漂泊在世间的魂魄,透明而无色,没有人看见,也没有人关心,自己一个人孤独的漂泊流浪,遇见了世间所有的美景,也看到了世间所有的黑暗。 但是自始至终他都像是一个旁观者,别人的悲欢离合,无论他如何想要去参与,最终也都还是如同一个透明人一般,只能看,不能管。 孤独萦绕了他的内心,寂寞与他如影随形。 就这样,一天天,一年年,满世界的繁花耀眼,他的世界却越来越悲凉荒芜。 他眼中拥有整个世界,但他的世界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想要和这个世界上的生灵对话,他想要从别人的欢笑中找到一点自己的影子,最终却发现,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只是徒劳。 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一个冗长而又寂寞的梦境,让人痛苦万分,却又不知道这梦境何时能结束。 他痛苦,他呐喊,他在山间奔跑,在旷野痛哭,没有人能听见,也没有人能看见。 直到有一天他走过一片荒芜的野地,无数草木与他擦肩而过,却根本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他拎起一只兔子的耳朵,那只兔子却只顾在空中扑腾,惊慌失措,却始终没朝他看一眼。 被彻底隔绝在这个世界之外的痛苦,让他再次对着山间的生灵痛哭失声。 而最可悲的是,即使他哭的这样痛苦也没有任何人能听得见。 就在那时,一个微乎其微,几乎让人听不见的声音,怯生生地打破了他的悲痛—— “你是谁?你为什么哭?” 那样微小,那样飘渺的声音,似乎一阵风就能吹散,就在那一刹那,给了他整个世界。 “你能听到我的哭声?你能看见我?” 他欣喜若狂,回头寻找那一抹微弱的痕迹,最终在自己双脚踩过的草地上,看到了一朵孱弱的紫色小花。 “我当然能看见你,我也能听见你哭。这样好的世界,这样美的阳光,你为什么要哭?” 紫色的花朵实在是太过微弱,在夜风中随时都可能逝去,但她的声音宛若惊雷,一点一点唤醒了他的整个世界。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他将那一株小花连根拔起,抱在怀里,高兴到浑身颤栗。 真的是太好了,这个世界终于是真实的了。 而这个世界,不愧是一个神明的世界,这样小的一朵花,居然也能成神,居然也会生来拥有一双看透世间万物的眼睛。 他怀抱着这朵花,继续在这个如同梦境一般的世界里四处漂泊,颠沛流离,但他的心中无比喜悦。 即使所有人都看不到他,也听不到他说话,又如何呢? 他也有自己的一朵花,也有自己的这个世界。 这朵花,就是他全部的世界。 无尽的岁月流淌而过,恍若没有尽头的梦境中,小花一点一点化出人形,靠着她的一双眼睛在神明的世界里活得游刃有余。 无数次,他都担心这朵小花会离自己而去,但是那朵小花始终陪伴在他的身旁,用单薄的身影装点着他的世界。 之前所有的痛苦全都消弭不见,曾经让他觉得寂寞的梦境也变成了一场美梦。 就这样也很好,就这样一直下去吧,千年万年,直到时光的尽头。 他在心里这样想着。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神明居然也会生病。 他们在一条河边遇到了一群面带死气的人,他那朵可爱的花,只不过朝着那群人招了招手,就被死气趁机而入,笼罩在了她的身上。 仅仅一瞬间而已,单薄脆弱的小花就枯萎了。 他以为永远都不会离开自己的那朵花就那样闭上了眼睛,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有对他说。 也在同一瞬间,他得来不易的世界轰然崩塌,并且再也没有回来过。 世界恢复了安静,恢复了寂寞,再也没有人能看见他,也再没有人能听得见他说话。 他紧紧地握着那朵枯萎的花,眼睁睁的看着它化作尘土,最终消失不见。 他又开始在旷野狂奔,又开始痛哭,但再也没有一朵花,能在微风里,悄悄地对他说出一句话。 不存在了,那朵花再也不存在了。 过了很多很多年,他才明白这个道理。 他梦境里那个曾经美好的世界,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可是怎么能不回来呢? 怎么能就这样失去了呢? 如果不能再回来,他在这个寂寞的梦境里,要如何活下去? 他想死,死不了,他想活,可这样,也算是活着吗? 第627章 破坏规则 不,他不能接受这样的得而复失。 他要回到最美的时光里,要让那最美的时光变成永远。 之后的很多年里,他一直都在寻找能够让一切回到从前的办法。 可是,世间诸多神明,没有人拥有这个能力,更何况,对于这个世界的生灵来说,他还只是一个过客。 依旧没有人看得到他,依旧没有人能发现他的存在。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的后来,他在河边发现了一条小鱼。 那是一条无意中跳到岸上的小鱼,这一个即将干涸的小水窝里拍打着尾鳍拼命挣扎。 他合拢双手,将那条小鱼掬在了手心里,仿佛看到了当年的那朵花。 它们都是一样的脆弱,都是一样的弱小,只要一阵风来,它们顷刻间就会从这个世间消失。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将这条小鱼送回河中的时候,他的眼前闪过了一道光—— 那是一道如同雾气一般的光,却又比雾气更为淡薄缥缈,就那么轻轻一闪,眼前的天地瞬间变换。 他的身体飞速后退,站在了来时的路上,而河岸边已经没有什么水洼,也没有什么小鱼,有的只是一条摇头摆尾的小鱼在靠近岸边的河水里跃跃欲试。 一条大鱼飞速划过,尾鳍一甩,将小鱼送上了岸。 溅起的水花形成了一个小水洼,小鱼幸运地落在了小水洼中,再次开始摆动尾鳍挣扎不停。 这,这是…… 一个电光火石的念头从他脑海中闪过,他飞快地跑过去,再次将小鱼掬在了手心里,静静等着那道光再次出现。 然后那道光就真的再次出现了,一切又回到了他路过之上,小鱼再次被甩上岸边,他再次将小鱼捧起…… 这样的场景周而复始,足足来回了十遍。 最终结束在小鱼再次飞起来的那一刹那,他伸手将那条小鱼挡回了河水中。 重新回到水里的小鱼甩甩尾巴,很快潜入水底,没有了性命之忧,类似的场景也就再也没有重来过。 但是他已经能够肯定,时光真的是可以倒转的,一切真的是可以重来的。 他走进水中,抓到了那条小鱼,从此在河边住了下来。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他成了一个养鱼人。 一条小鱼,两条小鱼,小鱼有了儿子孙子,有了一代又一代的子嗣,鱼群面临死境之时,能够逆转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希望的火光在一点点点燃,曾经美好的时光仿佛就在眼前,他开始觉得生命欢乐起来,看这个世间也越来越顺眼。 可是有一天,他忽然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头顶的天溃散消失,脚下的土地开始崩塌陷落,他辛辛苦苦花费无数时光培养出来的鱼群一夕之间尽数殒命。 梦醒之后,他知道那不是梦。 虽然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也不记得这个世界是怎么来的了,但他本能地记得自己有一个强大的敌人,处处与他作对。 他想要回到原来的世界,那人就要毁掉这个世界,他热爱的,便是那人所憎恨的,他想要守护的,便是那人想毁灭的。 既然如此……不如让那人再也感应不到他的存在。 他将自己唯一的心愿以意念的形式交给了自己培育出来的鱼群,然后带着美好的期待,陷入了沉眠。 既是仇敌,便也是彼此牵连,只要他陷入沉睡,那人必定也会就此消失。 而他便可以在睡梦中静静等待,直到鱼群将这时空逆转,直到那朵花重新回来。 那朵花一定会回来的,他的世界也必将充满光明。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一切一定能够回到从前。 怀抱这样的心愿,他一梦万年。 可是当他再次睁开眼睛,随着鱼群的意识重新苏醒的时候,他看到了什么? 曾经的世界最终山河崩塌,天地毁灭,他曾经期待过的那个世界,早就已经不存在。 神明时代已然结束,无数的生灵重新繁衍,而这个世界里,再也不会有他苦苦等待的那朵花。 “真是好让人不甘心啊……” 悠长的梦境久远而短暂,在梦里浮浮沉沉恍若过了千万年的辰光,悠悠的发出一声感叹。 他抬起头,双目沉沉的望着漂浮在不远处的镜王和尉迟嘉,语气哀伤而愤怒: “我只不过是,想回到从前而已,为什么就这么难?” 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语气…… 镜王曼妙的身躯微微晃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 此时金光散尽,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这个人,已经不单单是辰光了。 他是辰光,也是瘟神,亦是梵天。 只不过……辰光和瘟神的魂魄碎片还纠结在一处,他们合二为一还能够让人理解,樊天与他们之间又有什么纠葛? 如果仅仅因为瘟神是神明之躯,梵天所化的金光才会抢夺瘟神的身躯,那么自己呢? 她难道不是神明之躯吗? 毕竟她也曾是行走上古神明时代的强者啊。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一股微妙的感觉就在镜王的心头蔓延开来,说不上是生气还是别的什么。 不过看一看旁边站着的尉迟嘉,镜王这种微妙的心理又平衡了许多。 这一位不也是个神明吗?而且还是一个强大无比的神明,梵天的意识为什么没有纠缠他? 看来这其中必定有缘故。 想了想,镜王试探着开口: “你想要回到从前,是你的事情,与我们这些人又何干呢?” “你的意思,是我失去的一切和你们没有关系?真可笑,怎么可能没有关系?!” “辰光”冷笑着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 “这里,被我关起来的那个卑劣的神明,只会给人家带来灾难瘟疫的神明——如果不是他,我就不会失去我的世界,如果不是他将瘟疫之气带到我面前,我的花就不会枯萎!” “原来如此。” 镜王默默思索了一番,总算窥得一二。 原来是有仇啊。 要说这瘟神也是个神人,与谁结仇不好,居然能与梵天结仇……这到底算什么事儿啊! 相比于镜王的这些惊讶感慨,尉迟嘉考虑问题就简单又直白了,他抬起手掌,手心里的金光直逼“辰光”面前: “我不管你是谁,我也不管你想要什么,我只想知道,你想怎么死?” “你?可笑的蝼蚁,你以为你能杀了我?呵,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杀了我。” “辰光”发出轻蔑的笑声,甚至还带有一丝得意: “真好啊,原本我已经忘了我自己从何而来,我也忘了这个世界从何而来,但是现在,我已经从他们的识海中看见了——你们只不过是一群活在我梦境里的跳梁小丑,只要我的本体睁开眼睛,你们全都会化作虚无!” “所以,现在,立刻,配合我,让一切回到从前,我还能勉强让你们存活于曾经的神明时代,不然,我宁可睁开双眼,让这一切从头来过!” 完全不同于辰光和瘟神的声音,带着威严的气息,在混沌之气中扫荡而过,镜王和尉迟嘉同时感觉到脑海中嗡嗡作响。 镜王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殆尽。 梵天,他并非这个世界的神明,而是所有生命的掌管。 无论他怎样的张狂与傲慢,都是他本来就拥有的姿态—— 只要他睁开眼,所有的一切便会归于虚无。 镜王看向了尉迟嘉,眸光中有一刹那的动摇和妥协。 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尉迟嘉绝美的容颜上连一丝的惊惶害怕都找不到。 紫衣男子一手持剑,一手持光,衣衫在因为梵天威压而起的狂风中猎猎作响,在镜王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他手中的长剑挥下,剑芒和金光交和,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光芒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 “你说的很对,只要你的本体睁开眼睛,这个世界将不复存在,可惜,你出得了自己的梦境吗?” “你以为你是这个世界最终的主宰吗?你以为你梦中出现了这个世界,你便可以主宰这个世界吗?那你就错了!” “没有人可以主宰我们的世界,也没有人可以主宰我们的命运,就算是神也不行!” 尉迟嘉的声音冷硬如铁,在风中回荡,与他双手间的光芒一起向“辰光”笼罩而下。 光芒太过于刺眼,镜王几乎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要瞎了,下意识地举起双手捂住了眼睛。 等她终于能够适应这样的光芒,再次睁开眼睛看过去的时候,发现眼前的辰光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金色的牢笼。 金色的牢笼,巨大而透明,光华流转,仿佛一块儿金色的巨大钻石被人凭空从中挖空,美则美矣,却毫无出路。 辰光和瘟神已经分开了,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茫然无措地站在牢笼中,在他们身边,一团朦胧的雾气四处冲撞,大声嘶喊: “大胆!狂妄!你居然敢将我囚禁在此!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你觉得我会放你出去吗?” 尉迟嘉手中的长剑已经再度消失,金光也已经敛去,血色的眸中似有嘲讽的笑意: “我并不是没有见过自称主宰的人,也不是没有被人威胁说要毁了我们的世界。而你,和她无异。” 见过别的主宰? 镜王心中诧异万分,难道在这个人身上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过往? 与梵天一起被困于金色牢笼中的辰光和瘟神自是心知肚明,不过反应过来的两人也慌了,拍打着金色透明的墙壁,朝着尉迟嘉喊道: “怎么回事啊?你将他困住就行了,怎么叫我们也一起困住了呢?” “你们啊……忍忍吧,反正他现在也杀不了你们。” 确定梵天的意识出不来之后,镜王终于松了口气,走到金色牢笼旁边,毫无诚意地安慰了他们一句,并且在心中默默地为尉迟嘉这样的行为竖了个大拇指。 对嘛,就应该这么做嘛,口口声声威胁他们,醒了以后要毁掉这个世界,那就不要醒来好了,老老实实活在梦里,也不错,是吧? 至于这两个看似无辜的家伙,怎么可能真的无辜呢? 他们也算是引起这一切事端的罪魁祸首之一,谁让瘟神当年随意作恶,跟人家结了仇? 镜王笑盈盈地摆摆手: “你们就趁着这个机会和他好好的聊一聊吧,能劝服他,也是你们的本事。” 辰光:……开什么玩笑,他们能劝服一个主宰吗? 瘟神:……他感觉他们现在就是一个炮灰。 至于尉迟嘉,什么也没说,一道金光闪过,将镜王打回原形,拎起来就走。 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忽然间遭此一击的镜王:……老娘又做错了什么呀这是? “打开火云秘境吧。”尉迟嘉淡淡地说道。 混元鼎中的混乱结束了,混元鼎之外荒天界的混乱也结束了。 尉迟嘉将卫襄从火云秘境中接了出来,抱在怀里,静静的坐在云海之上,望着云海尽头。 胖胖和朝阳公主站在一起,朱雀和小白猫站在一起,三只小妖怪和一个女孩子全都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因为尉迟嘉的神色很温柔,但他望着眼前云海中漂浮的那条伤痕累累的小青鱼之时,血色眸子中毫无善意。 奄奄一息的小青鱼自然也感觉到了此人的不怀好意。 它艰难地翻了个身,怯生生的辩解道: “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这事儿也不能赖我……我一点儿都不想回到从前了,我就想好好的活在这里……” “是啊,你们都想好好的活着,我呢?我也想和我心爱的人好好活着啊。” 尉迟嘉淡淡地说道,眼眸中的血色却又更深了一层: “那么从现在开始,你替你的主人好好的想一想,要怎么样,才能将她的封印解开。” “这个……” 小青鱼嗫喏了一下,非常无奈: “你们都比我厉害多了,你们都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能知道呢?要我说,这女人也实在是太疯狂了,太狠了,封印谁不好,把自己给封印了……我没遇见过这种事情,我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知道是吗?很好。” 尉迟嘉点点头,手心里金光闪烁,出现了一个金色的透明小盒子,然后越变越大,赫然是装着辰光和瘟神还有梵天的那个金色牢笼。 尉迟嘉让金色的牢笼漂浮在云海中,冷冷地看着小青鱼: “我觉得你可能很想去和他们伴。” 小青鱼:……你还不如杀了老子! 第628章 被迫分魂 虽然心里在咆哮,但是望着那个金光闪闪的大牢笼,小青鱼到底还是觉得自尊诚可贵,自由价更高。 不,是生命价更高。 它顶不住压力,哭了: “我说为什么非要来找我的麻烦,你老婆被封印又不是我害的,我在这荒天界好好待着,我招谁惹谁了……你们一个个的这么厉害啊,连梵天你都能给他关起来,为什么要来逼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小青鱼哭起来凄凄惨惨,眼泪吧嗒吧嗒的掉进了云海深处,转瞬消失不见。 站在尉迟嘉身后的一溜儿小妖怪们看着小青鱼这个样子,不由得想起了它们当年刚刚来到卫襄身边的凄惨时光,心里对小青鱼如今的惨状十分同情。 但它这副凄惨的模样一点都没有打动尉迟嘉。 尉迟嘉依旧眼神深沉的看着它,问了一句听起来颇为没头没脑的话: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我?我就是别人养出来的一颗棋子而已,你说的没有错呀,我们就是被梵天像是养猪一样养出来的……” 虽然这个现实让人很是难以接受,但小青鱼不得不承认。 普通的水族基本上生下来连爹娘是谁都不知道,唯独它们青鱼一族还能上溯到祖宗十八代。 从前还以为是上天眷顾,与众不同,很是为此得意洋洋,而现在……那时候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心碎。 尉迟嘉却对着沮丧的小青鱼摇了摇头: “不,你没听懂我的意思。” “这……” 小青鱼简直要疯了: “不是,我说你要杀要剐都行,你这样……我真的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你,是一个根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间的存在。” “不应该存在于这个时间的存在?抱歉,你这话有点拗口,我不太明白。” 小青鱼觉得和眼前的这个男人沟通起来,真的好困难。 尉迟嘉对它这什么都不明白的蠢样也不以为意,自顾自说了下去: “你不明白也不要紧,你只需要告诉我,如何能够破坏这个天地的规则便好。” “破坏天地规则?哈哈……”小青鱼干笑了两声:“你实在是太高看我了。” “这也不算是高看吧,毕竟逆转时空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应该存在的,但在你的身上,它是存在的。” “所以呢?”小青鱼彻底迷茫了。 “所以,我要你想办法把你破坏天地规则的能力给我,我要解开我妻子的封印。” “……” 小青鱼:……谁来救救它?它真的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站在尉迟嘉身后的小妖怪们也很懵。 尤其是小白猫,挠了挠耳朵之后,羞愧的低下了头。 从前在混沌界,它可是号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可自从来了这荒天界,它就一阵儿一阵儿的,觉得自己有点儿蠢。 不,也可能不是它蠢,而是眼前的这个男人想法太过于奇怪。 毕竟个人能力这种事情,并不是说给了你,你就能用,要是真的能把别人的能力强过来为己所用的话,那梵天想要回到过去。也不用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当年遇到那条鱼的时候,梵天就能将那条鱼嚼吧嚼吧吃下去,然后将那条鱼的能力据为己有了。 所以眼前这个男人大概是太想要让他老婆醒过来,走火入魔,魔怔了吧? 被尉迟嘉给拎过来,重新恢复了本体的镜王也对尉迟嘉这种想法感觉到深深的不可思议。 “虽然说我们所生活的世界是一个梦境,一切都可能是假的,但是天地规则这种事情,一般人还真的破坏不了。你看梵天吧,他只要醒来,就能把我们这些人全部化成飞灰,可他依然得遵守梦境的规则,被你禁锢了意识,他就没有办法从这个梦境中醒来。” “所以你也别钻这个牛角尖了,我们可以想想别的办法来救赤灵丹,不要冒险。” 镜王苦口婆心的劝了又劝。 尉迟嘉皱眉看着她: “冒险?难道我所做的事情在你眼里很危险?” “何止是危险,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镜王之前还觉得有些话不太好说的出来,可现在想一想,真的任由尉迟嘉这样搞下去,大家都别活了。 所以她心一横,干脆就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虽然你现在暂时禁锢了梵天的意识,让他不能从梦境中醒来,但你得知道,这并非长久之计。梵天的意识有多强大,你只要看看这个恢宏的世界,你就会明白,你困的了梵天一时,困不了他一世。” “现在你只是暂时困住了他,可能并没有触及到他的底线,他不会跟你拼命,可你要是真正的将这个世界的规则破坏殆尽呢?到时候没有规则的束缚,你还能关的住梵天的意识?” “所以不要总想着去破坏天地规则,如果真的将天地规则破坏殆尽,那这种能力也会变成一把双刃剑,伤人伤己,后患无穷。” 镜王曼妙的身影又影影绰绰的从本体之上漂浮了出来,在尉迟嘉身边飘来飘去,神情严肃而凝重。 而尉迟嘉似乎是被她说动了,略微沉默了一时,没有再张口提及破坏天地规则的事情,却又转过头问她: “那依你说,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很简单呀,你去问问你老婆的意思,毕竟现在被封印的人是她,要怎么样来解除这个封印,你不妨和她多商量商量。什么分魂呀涅槃呀这些秘术,你老婆都会,或许这些能力可以用得上呢?” 镜王芊芊玉手从沉睡的卫襄脸颊上划过,嫣然一笑,魅惑众生: “反正事到如今,我劝告你还是赶紧去跟你老婆商量商量吧,万一你不去,她一意孤行,像你一样做傻事呢?去吧,去吧,你去和她好好商量一下,我来替你们守着躯壳。” 须臾之后,尉迟嘉和卫襄一起消失在了大家的面前。 镜王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本体,满意的叹了口气: “总算没有疯,不然再这么闹下去我真的是要疯了。” 她好不容易才解除封印,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她可不想去给这两口子当陪葬。 与此同时,目睹了这场劝说的小妖怪们纷纷朝着镜王竖起了大拇指: “前辈真不愧是前辈,三言两语就能说动他,真是太不容易了。” “的确不容易……哎,可把我给为难死了。” 镜王颇有些得意,抬手抚了抚自己随风飘动的长发,望着无边无际的流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素手轻拂,将尉迟嘉和卫襄重新收回了火云秘境中。 火云秘境中,蓝衣女子被安放在冰雪之中,面容沉静如同沉浸在美梦里,但这一切都只是表面现象而已。 识海中,卫襄坐在礁石上,脚丫子在海水里踢来踢去,满心烦躁。 其实人吧,最容易贪心不足。 要是那会儿她为了大家,跟上古的那些神明碎片拼个你死我活也就算了,偏偏拼到最后,人家没死,她也没能好好活着。 这让她渐渐的没了当初要与那些神明意识同归于尽的想法,反倒开始因为自己的处境烦躁不安起来。 每天每夜的呆在这空荡荡的识海中,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外面“玩”的那么精彩,实在是羡慕嫉妒恨,如百爪挠心呢。 就譬如刚才,她亲耳听见尉迟嘉要破坏什么天地规则,极力想要阻止却无可奈何。 这要不是镜王把尉迟嘉拦住,他不知道还要捅什么篓子出来呢。 “……唉,你们就不能消停会儿,知不知道这个世界很脆弱的,稍微不慎就会万劫不复啊?” 卫襄碎碎念的抱怨着,直到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 卧槽,但自己的识海中居然还能被人占便宜! 电光火石间,卫襄脑子里闪出这个念头,直接如同马尥蹶子一样,朝着身后狠狠一脚踢去: “王八蛋,居然敢在我的识海中耍流氓!” 但她这一脚却没有踢中任何东西,穿过空荡荡的识海,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襄襄。” 耳边响起男子饱含深情的呼唤声,卫襄的脚瞬间僵硬。 下一刻,她飞快地转过身,投入了尉迟嘉的怀抱,想要笑一笑,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酸,眼泪忽然就涌了出来,一边紧紧的抱着尉迟嘉,一边又凶巴巴的抱怨: “你说你是不是傻,你怎么能这样傻!梵天有多么可怕,你难道不知道吗?你居然徒手去和他相斗,你是想要吓死我吗……” “对不起,对不起……” 面对卫襄抱怨,尉迟嘉一丝的反驳都没有,将自己的脸颊紧紧的埋在卫襄的肩膀上,以自己虚无的魂魄紧紧将心爱的女子拥在怀里。 “光说对不起有什么用,都不知道早些来跟我说,就知道自己在外面瞎胡闹!” 卫襄一边流泪,一边继续嚷嚷。 魂魄的眼泪是没有实体的,但尉迟嘉还是很认真的抬手,将卫襄这虚无的眼泪拂去: “我不知道要怎样解开你的封印,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想要试一试……” “可你要是真是把你自己给搭进去了,你觉得即使我解开了封印,我能一个人好好的活下去吗?” 卫襄嚷嚷完了,又开始抬手锤尉迟嘉: “你早就该来跟我好好商量一下,你早点儿听镜王的话该多好!” “我为什么要听她的话?” 尉迟嘉终于弱弱地反驳了一句。 “因为我觉得她说的话特别有道理呀!” 卫襄仰起头看着尉迟嘉,刚刚哭过的眼睛像是被水洗过的天空,明眸大眼格外惑人: “她有句话说的特别对,什么分魂呀涅槃呀,我全都会呀!” “可无论是分魂还是涅槃,我都不希望用到你的身上。” 尉迟嘉神色渐渐凝重,抱着卫襄的双臂越来越紧,几乎要穿透卫襄半透明的魂体: “人的魂魄有多脆弱,你是知道的,而涅槃,必须要死而后生——我既不想你用自己的魂魄去冒险,我也不想你在生死之间涉险。” “是是是,你说的很对,魂魄是很脆弱的,涅槃也没那么好涅槃,可是跟我一直被封印在自己的识海中相比,这些风险根本就不值得一提。更何况……” 卫襄眉眼弯弯的看着尉迟嘉,微微挥手,一道与她一模一样的影子就漂浮在了他们的身边: “自从朱雀教会了我分魂之术以后,我一直都有好好在练习的,现在已经很熟练了,如果我能分离出来一个我,你将她带出去,从外面解开我的封印,也就如同我自己在解开自己的封印,我不就可以自由了吗?” 卫襄说得有点复杂,要是那群小妖怪在这里,一准儿是听不懂的,但是尉迟嘉立刻就听懂了。 襄襄是被她自己封印的,从天地规则来说,只有她自己能解开自己的封印,可是她却将自己的魂魄封在了自己的识海中,外面的世界没有她,这个封印就不能解开。 这个想法很好,也很诱人心动,但尉迟嘉也只是心神动摇了那么一瞬间而已。 “不,我不能答应你这么做。” 他眼眸中的血色,在卫襄面前已经尽数褪去,此刻取而代之的是温润的纯黑色,但依旧无法冲淡他语气中的坚决之意: “襄襄,我总会找到解开你封印的办法的,你不要冲动,因为你必须明白,分魂之术,并不简单的是将自己的魂魄分散再合起来这么简单,万一……万一像朱雀那样,该怎么办?” “朱雀?猪血怎么了?她不是活的挺好的吗?” 卫襄眨眨眼睛,表示不解。 尉迟嘉看着她这副懵懂的样子,不由得苦笑: “看来你当真是忽略了这件事情最严重的后果——如果你的分魂之术,分出来的不是你魂魄的一部分,而是一个全新的你,一个无法再和你融合的魂魄,那么襄襄,到时候你该如何自处?我和儿子,又该如何自处?” “这……这不太可能吧?” 卫襄犹豫了一下说道,很明显底气不足。 因为她从来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但这的的确确是个问题—— 是啊,万一又生出来一个新的她,以后谁才是尉迟嘉的妻子?谁才是尉迟天的娘亲? 谁才是正主,谁才是分身? 第629章 烬天 这个问题实在是要命得很,以至于卫襄思来想去,到底没敢轻举妄动。 解开封印固然重要,可要是真的弄出另一个自己,那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她可不想辛辛苦苦努力到最后,全是为他人做嫁衣,自己连丈夫和儿子都保不住。 尉迟嘉见她终于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也略为放心,又好生安慰了她一番,才从她的识海中出来。 镜王说到做到,一直在混元鼎里守着他们夫妻俩的身体,直到尉迟嘉睁开眼睛,她才稍微走远了一些,但是看向尉迟嘉的眼神格外灼热: “怎么样,赤灵丹有没有答应分魂?” 尉迟嘉转过头来,冷冷的眸光与镜王灼热的眼神在空气中相撞,镜王顷刻间就感觉到了不对。 “怎么回事,赤灵丹不同意吗?”她眼神闪了一下,继续追问道。 尉迟嘉却一点儿也不咋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冷冷的回了一句: “我是不可能同意襄襄分魂的,你也不要再提起这件事。” 镜王一听就急了: “你为什么不同意?想要解除她的封印,这是现在最好的办法!” 对于镜王的急切,尉迟嘉给出的回答是手心里直直打过来的一道金光: “多事。” 毫无防备之下,镜王被这道金光给打中了,女子曼妙的身影瞬间消失,重新变回了一面雕花小镜子,被路过的朝阳公主接在了手里。 “小姨夫……发生什么事了吗?”她小心翼翼的问道。 虽然看在卫襄的面子上,尉迟嘉对朝阳公主的态度还算不错,但是朝阳公主每次见到尉迟嘉,总会不由自主的紧张。 “没事。”尉迟嘉干脆利落地回了两个字,听起来更像是敷衍。 但是朝阳公主也不敢再问了,只能攥紧了手心里的镜子,眼睁睁的看着尉迟嘉带着依旧昏迷的卫襄离去。 尉迟嘉一离开,这一片小天地中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之前远远躲开的小白猫很快跑了过来,抬起爪子在镜面上敲了敲: “我说你是怎么回事,平时你也不怎么敢去招惹他的,今天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你懂什么,我是替赤灵丹着急!偏偏就遇上他这种恩将仇报的人!” 镜子里传出镜王气急败坏的声音。 “这怎么能算是恩将仇报呢?只不过是姐夫不同意你的想法而已,这也算得上有仇吗?” 胖胖也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也抬起爪子敲了敲镜面,有些不高兴的说道。 “我不相信你身为远古的神明,会不知道分魂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既然姐夫不同意小姐姐分魂,那他定然有他的道理,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你!你们这是合起伙来欺负我是吧?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被胖胖忽然之间这么一通怼,镜王即使没有化作人形,脸上也挂不住了,在镜子里愤怒的抱怨了一句,之后再也没了声音,很显然是生气了。 对此,胖胖根本就不在意。 它只会为小姐姐好,至于别的人,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 就这样,刚刚轻松了一点儿的气氛又陡然沉闷起来。 一片寂静中,朱雀怯怯出声: “其实,她说的这个办法也不是不可以,因为小仙子现在这样,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没有别的办法我们可以再等一等呀,反正小姐姐现在只是被她自己给封印了,又不是快要死了,干嘛这么着急?分魂之术,能不用就不用,你说是不是?” 胖胖转过头来看着跟过来的红衣小姑娘,神情严肃地说道。 “你,你说得对……”朱雀决定闭嘴。 虽然跟在卫襄身边的日子也不短了,可朱雀始终都没有办法像胖胖和小白猫这样肆无忌惮。 它的主人远在天边,甚至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可能再见,她现在多说一句话都觉得底气不足。 朱雀这幅样子让最近一直在撩她的小白猫顿时心疼不已,干脆挺身而出,护在了朱雀的面前,很是不满的看向了胖胖: “蓝胖子,你这是怎么回事?大家都是好意,你可不要和你那姐夫一样不知好歹!” 胖胖瞅着小白猫这一副护花使者的模样,顿时觉得一阵恶心。 幸亏它从前坚持了原则,没有看上这只死猫,不然现在还不得被气死? 带着对小白猫的浓浓不屑,胖胖果断地回了它三个字: “滚滚滚!” 说完转过身扭头就走了,看也没再看小白猫一眼,颇有些卫襄的风范。 只不过走出一段路之后,胖胖心里也着实发愁。 镜王和小白猫还有朱雀看起来个个都像是为了小姐姐好,但实际上它们只不过是巴不得小姐姐赶快醒来,好带着他们回混沌界而已。 它们没有一个人是真心为了小姐姐着想。 也没有一个人为它着想。 毕竟胖胖只有一个,万一将来出现两个主人,它该跟谁呀? 混沌之气深处,有一方单独开辟出来的天地,专门用来放置囚禁了梵天意识的金色牢笼。 透明如同水晶一样的牢笼看起来华美绚烂,撞上去也是格外坚固。 辰光和瘟神靠在一起,摸了摸各自头上的包,再看一看坐在另一个角落里老神入定的梵天,心中酸楚非常。 对付梵天就对付梵天呗,这怎么还把他们也给嚯嚯了呢? 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倒霉透顶了! 两人在心中这么嘀咕了几句之后,抬起头就看见尉迟嘉出现在了眼前。 辰光连忙扯开嗓子朝外面大喊起来: “尉迟嘉,你好歹先放我出去行不行?我跟你说,你把我关在这里,一点儿用都没有,但你要把我放出去了,说不定我还能想办法找到别的世界,也说不定,别的世界里就有不同的规则,能让小仙子解开她身上的封印,你说呢?” “就是就是,你要是把我们放出去了也是个帮手,是不是?” 瘟神觉得辰光这话非常有道理,连忙出声附和。 “你们?” 尉迟嘉冷冷的看了这两个大呼小叫的家伙一眼,眼神中满是睥睨: “你们连梵天这样一个意识体都对付不了,还能指望你们做点什么?” “我们……我们能帮小仙子涅槃!” 这个问题实在是要命得很,以至于卫襄思来想去,到底没敢轻举妄动。 解开封印固然重要,可要是真的弄出另一个自己,那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她可不想辛辛苦苦努力到最后,全是为他人做嫁衣,自己连丈夫和儿子都保不住。 尉迟嘉见她终于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也略为放心,又好生安慰了她一番,才从她的识海中出来。 镜王说到做到,一直在混元鼎里守着他们夫妻俩的身体,直到尉迟嘉睁开眼睛,她才稍微走远了一些,但是看向尉迟嘉的眼神格外灼热: “怎么样,赤灵丹有没有答应分魂?” 尉迟嘉转过头来,冷冷的眸光与镜王灼热的眼神在空气中相撞,镜王顷刻间就感觉到了不对。 “怎么回事,赤灵丹不同意吗?”她眼神闪了一下,继续追问道。 尉迟嘉却一点儿也不咋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冷冷的回了一句: “我是不可能同意襄襄分魂的,你也不要再提起这件事。” 镜王一听就急了: “你为什么不同意?想要解除她的封印,这是现在最好的办法!” 对于镜王的急切,尉迟嘉给出的回答是手心里直直打过来的一道金光: “多事。” 毫无防备之下,镜王被这道金光给打中了,女子曼妙的身影瞬间消失,重新变回了一面雕花小镜子,被路过的朝阳公主接在了手里。 “小姨夫……发生什么事了吗?”她小心翼翼的问道。 虽然看在卫襄的面子上,尉迟嘉对朝阳公主的态度还算不错,但是朝阳公主每次见到尉迟嘉,总会不由自主的紧张。 “没事。”尉迟嘉干脆利落地回了两个字,听起来更像是敷衍。 但是朝阳公主也不敢再问了,只能攥紧了手心里的镜子,眼睁睁的看着尉迟嘉带着依旧昏迷的卫襄离去。 尉迟嘉一离开,这一片小天地中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之前远远躲开的小白猫很快跑了过来,抬起爪子在镜面上敲了敲: “我说你是怎么回事,平时你也不怎么敢去招惹他的,今天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你懂什么,我是替赤灵丹着急!偏偏就遇上他这种恩将仇报的人!” 镜子里传出镜王气急败坏的声音。 “这怎么能算是恩将仇报呢?只不过是姐夫不同意你的想法而已,这也算得上有仇吗?” 胖胖也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也抬起爪子敲了敲镜面,有些不高兴的说道。 “我不相信你身为远古的神明,会不知道分魂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既然姐夫不同意小姐姐分魂,那他定然有他的道理,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你!你们这是合起伙来欺负我是吧?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被胖胖忽然之间这么一通怼,镜王即使没有化作人形,脸上也挂不住了,在镜子里愤怒的抱怨了一句,之后再也没了声音,很显然是生气了。 对此,胖胖根本就不在意。 它只会为小姐姐好,至于别的人,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 就这样,刚刚轻松了一点儿的气氛又陡然沉闷起来。 一片寂静中,朱雀怯怯出声: “其实,她说的这个办法也不是不可以,因为小仙子现在这样,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没有别的办法我们可以再等一等呀,反正小姐姐现在只是被她自己给封印了,又不是快要死了,干嘛这么着急?分魂之术,能不用就不用,你说是不是?” 胖胖转过头来看着跟过来的红衣小姑娘,神情严肃地说道。 “你,你说得对……”朱雀决定闭嘴。 虽然跟在卫襄身边的日子也不短了,可朱雀始终都没有办法像胖胖和小白猫这样肆无忌惮。 它的主人远在天边,甚至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可能再见,她现在多说一句话都觉得底气不足。 朱雀这幅样子让最近一直在撩她的小白猫顿时心疼不已,干脆挺身而出,护在了朱雀的面前,很是不满的看向了胖胖: “蓝胖子,你这是怎么回事?大家都是好意,你可不要和你那姐夫一样不知好歹!” 胖胖瞅着小白猫这一副护花使者的模样,顿时觉得一阵恶心。 幸亏它从前坚持了原则,没有看上这只死猫,不然现在还不得被气死? 带着对小白猫的浓浓不屑,胖胖果断地回了它三个字: “滚滚滚!” 说完转过身扭头就走了,看也没再看小白猫一眼,颇有些卫襄的风范。 只不过走出一段路之后,胖胖心里也着实发愁。 镜王和小白猫还有朱雀看起来个个都像是为了小姐姐好,但实际上它们只不过是巴不得小姐姐赶快醒来,好带着他们回混沌界而已。 它们没有一个人是真心为了小姐姐着想。 也没有一个人为它着想。 毕竟胖胖只有一个,万一将来出现两个主人,它该跟谁呀? 混沌之气深处,有一方单独开辟出来的天地,专门用来放置囚禁了梵天意识的金色牢笼。 透明如同水晶一样的牢笼看起来华美绚烂,撞上去也是格外坚固。 辰光和瘟神靠在一起,摸了摸各自头上的包,再看一看坐在另一个角落里老神入定的梵天,心中酸楚非常。 对付梵天就对付梵天呗,这怎么还把他们也给嚯嚯了呢? 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倒霉透顶了! 两人在心中这么嘀咕了几句之后,抬起头就看见尉迟嘉出现在了眼前。 辰光连忙扯开嗓子朝外面大喊起来: “尉迟嘉,你好歹先放我出去行不行?我跟你说,你把我关在这里,一点儿用都没有,但你要把我放出去了,说不定我还能想办法找到别的世界,也说不定,别的世界里就有不同的规则,能让小仙子解开她身上的封印,你说呢?” “就是就是,你要是把我们放出去了也是个帮手,是不是?” 瘟神觉得辰光这话非常有道理,连忙出声附和。 “你们?” 尉迟嘉冷冷的看了这两个大呼小叫的家伙一眼,眼神中满是睥睨: “你们连梵天这样一个意识体都对付不了,还能指望你们做点什么?” “我们……我们能帮小仙子涅槃!” 第630章 觉醒 “偷走……我说你也说得太难听了吧?我是她从自己魂魄中生出来的另一个她自己,我就是她,她就是我——你告诉我什么叫偷?” 大概是胖胖说的话太过于刺耳,蓝衣女子一下子就怒了,连珠炮一样呛声问道,凶巴巴的样子,倒是与平日里的卫襄有那么七八分相似。 “呃……” 胖胖看着这熟悉的神态,听着这熟悉的话音,几乎都要被说服了。 但是它看了一眼还躺在远处的混沌之气里的小姐姐,“哇”的一声又开始继续哭: “你不是,你不是!就算你和她一模一样,就算你是她从自己的魂魄中分离出来的,你也还不是她!” “呜呜呜……我不要你,我只要我的小姐姐……” 胖胖好久没哭了,这一哭起来没完没了,直如魔音灌耳,让原本满心欢喜来跟大家打招呼的蓝衣女子烦躁不已。 恼羞成怒之下,她干脆破罐子破摔,完全忘记了自己从识海中出来之前,卫襄对她的交代,气恼地转过身,直奔着依旧沉睡的卫襄而去: “好好好,你们都不承认我,那我现在就解开她的封印,让她自己亲自来和你们说,我到底是谁!” “滚开!” 刚刚往卫襄那边挪了一步,蓝衣女子就遭受到了尉迟嘉的无情暴击。 尉迟嘉手心里的金光大盛,将她击飞出去老远,整个人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势,让在远处勉强站稳的蓝衣女子丝毫不怀疑,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是恨不得杀了她。 可是凭什么呀? 她也是卫襄的一部分,她也是另一个意义上的卫襄,凭什么这些人就这么不待见她? 因为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尉迟嘉对卫襄发过火,所以此时此刻看到眼前的这一幕,站在一边的小妖怪们都觉得跟做梦一样。 这样的场景,实在是太魔幻了,尽管被吼的人并不是正主。 瘟神和辰光也和小妖怪们一样选择了默默地站在一旁,静观事态发展,谁也不敢过去胡乱插手。 唯有朝阳公主看向蓝衣女子的眼神,带了那么一丝丝孺慕—— 明明她就是从小姨的魂魄中分离出来的,明明她无论是长相还是说话都和小姨一模一样,为什么大家都说她不是小姨? 难道判定一个人到底是谁,只认躯壳,不认灵魂吗? 再说了,大家都说小姨的封印只有她自己能够从外面解开,现在小姨分魂自救了,为什么大家还这么不高兴? 带着诸多疑惑,修仙常识尚且很匮乏的傻孩子朝阳就壮着胆子问了尉迟嘉一个问题: “就算你不想认她是我小姨也没有关系,但你为什么要拦着她,就不能让她赶快把小姨的封印解开吗?” 朝阳的话音一落,站在旁边的围观群众顿时觉得心头压力一松。 哎,他们刚刚还胆战心惊,唯恐尉迟嘉盛怒之下迁怒到他们的头上,现在好了,终于有个傻子出来顶缸啦! 就在大家都以为尉迟嘉也会对着朝阳公主暴喝一声“滚开”的时候,尉迟嘉却迟迟没有说话。 他的眼眸依旧血红,眉头依旧紧拧,神色间似有思索。 片刻之后,他将黯淡无光的小镜子朝向了朝阳,竭力平静地问道: “你能看到这面镜子里面躲了一个魂魄吗?” “能……” 朝阳对于这一点还是知道的,她知道梵天跑进了镜王的本体里,试图霸占这个本体。 “那你又知道他为什么不去抢夺你小姨的身躯吗?”尉迟嘉接着问道。 “这……” 这个朝阳公主还真是不知道。 尉迟嘉也没指望她知道,平缓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之后,解释道: “那是因为你小姨的身躯被她自己封印起来了,即使梵天以你小姨为宿主,他也还是会被困在你小姨的识海中,无法逃脱。所以,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不让他解开你小姨的封印了吗?” “我,我明白了……” 朝阳公主的冷汗涔涔而下,差点儿站不稳。 难怪梵天跑来跑去,又是占据瘟神的躯壳,又是抢夺辰光的身体,现在又打镜王的主意,却始终没敢把小算盘打到小姨身上。 原来是这样! 明白了这些,朝阳公主看向蓝衣女子的眼神也变得微妙起来,眼神中的那一点点孺慕之情消失得干干净净。: “你虽然是从我小姨魂魄中分离出来的,但你还真的不是她……我小姨可不会像你这样……” “不会像我这样?你是想说她不会像我这样蠢吗?可她明明就很蠢,不然她也不会以为把我分离出来,就能改变这一切!” 蓝衣女子一看这个有一点点认可她的小姑娘也变了心,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愤愤地骂出了声。 但此刻,再也没有人有心情理会她了。 因为趁着这个尉迟嘉分神的机会,被压制在镜王本体内的梵天又开始蠢蠢欲动,在镜子里拼命地挣扎着,企图掌控镜王的本体。 见此,尉迟嘉也不再犹豫,一手持镜,另一只手狠狠拍在了镜面上。 “啊!” 梵天的意识在镜子里发出一声惨叫。 与此同时,镜子里传出来的还有镜王隐隐约约的抱怨: “真是的,下手这么狠,还让不让我活了……” “你是想活命,还是想要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尉迟嘉冷冷的看着慢慢开始碎裂的镜子,冷声问道,像是在问梵天,也像是在问镜王。 “我当然是想活下去了……算了算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就算把我再封印起来我也没有什么话说,只希望等你们把这个家伙解决了以后,可不要忘了我,一定要记得救我……” 镜王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絮絮叨叨的叮嘱道。 尉迟嘉没说话,因为他等的并不是镜王的回答。 好一会儿,濒临破碎的镜子里,才再度传出梵天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杀不了我的,你也别想让我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你一样都做不到!我也劝告你不要把我逼急了,不然等我濒死之时,我一定会从这个梦中醒来,到时候你们所有人就等着灰飞烟灭彻底消失吧!” 此时的梵天已经彻底知道了自己的来历,也想起了自己是谁,只可恨他犹在梦中,无法掌控这一切。 但是他也明白了一个人神通用的梦境规则—— 或许人是无法根据自己的意愿从这个梦境里醒来的,但是从来没有人会死在自己的梦境里。 在梦境里,没有人能杀死他们,相反的,如果他们被人逼到绝境,灵魂发生巨大的波动,反而可能从梦中惊醒。 “那我们就来试试,是你先醒来还是我能先将你封印。” 尉迟嘉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干脆不再废话了,散发着金光的那只手飞快地挥动,在虚空中结下一个状如星辰的印记,狠狠地拍在了摇摇欲碎的镜面上。 “永,永别了……白泽,我们睡觉去吧。” 感受到了封印的力量,镜王最后的声音传了出来,表示自己对这个结果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而梵天,也在同一时间感受到了这股力量。 但是另一件事带给他的震撼却远远大于他即将被封印的事实—— “你,你是……你是烬天!不,我要离开这里,我要离开这里!” 梵天既惊且怒,声音再也没有了先前的笃定,彻底慌乱。 烬天?这又是什么存在? 由于梵天的喊声过于凄厉,所有人的心头顿时又蒙上了一层阴云。 这边梵天还没解决,要是再来一个什么烬天,这还让人活了不让?! 而且他说什么?他要离开这里,离开哪里? 他要离开镜王的本体了吗? 离开镜王的本体,又准备去嚯嚯谁呢? 意识到这些问题的大小妖怪们心头顿时一惊,连忙往远处飞去,竭尽全力避开梵天的攻击范围—— 虽然它们一直都被大家认为是小妖怪,但也算得上是神明之身,也是有神兽的尊严的,绝不能白白的把自己的躯体让出去给梵天用! “现在想跑吗?晚了。” 尉迟嘉却根本没有给梵天逃跑的机会,手心里由金光化作的星辰,一层又一层地拍在了镜面上。 但是随着这些星辰印记的落下,镜面上的裂痕反而奇迹一般慢慢开始愈合。 斑驳破碎的镜子重新变得完整,暗淡无光的镜面也重新焕发出了湛湛明光,直至一张颠倒众生的脸重新出现在镜面上。 “怎么回事?我难道没有被封印吗?你失手了?梵天呢?” 镜王曼妙的身影飘出了镜面,诧异的问道,之前那种让人感觉十分不对劲的执拗也消失无踪了。 尉迟嘉看向她的眼神也就平和了许多,甚至带了些许抱歉: “不好意思,没经你同意,我就先借了你的镇魂兽一用。” “我的镇魂兽?白泽!” 镜王微微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如今也是有镇魂兽的人,惊叫一声,曼妙的身影瞬间又消失在了镜面上。 见此,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尉迟嘉这是逮着了机会,将梵天封印在了白泽的体内啊! “这个主意真是好极了!” 而梵天,也在同一时间感受到了这股力量。 但是另一件事带给他的震撼却远远大于他即将被封印的事实—— “你,你是……你是烬天!不,我要离开这里,我要离开这里!” 梵天既惊且怒,声音再也没有了先前的笃定,彻底慌乱。 烬天?这又是什么存在? 由于梵天的喊声过于凄厉,所有人的心头顿时又蒙上了一层阴云。 这边梵天还没解决,要是再来一个什么烬天,这还让人活了不让?! 而且他说什么?他要离开这里,离开哪里? 他要离开镜王的本体了吗? 离开镜王的本体,又准备去嚯嚯谁呢? 意识到这些问题的大小妖怪们心头顿时一惊,连忙往远处飞去,竭尽全力避开梵天的攻击范围—— 虽然它们一直都被大家认为是小妖怪,但也算得上是神明之身,也是有神兽的尊严的,绝不能白白的把自己的躯体让出去给梵天用! “现在想跑吗?晚了。” 尉迟嘉却根本没有给梵天逃跑的机会,手心里由金光化作的星辰,一层又一层地拍在了镜面上。 但是随着这些星辰印记的落下,镜面上的裂痕反而奇迹一般慢慢开始愈合。 斑驳破碎的镜子重新变得完整,暗淡无光的镜面也重新焕发出了湛湛明光,直至一张颠倒众生的脸重新出现在镜面上。 “怎么回事?我难道没有被封印吗?你失手了?梵天呢?” 镜王曼妙的身影飘出了镜面,诧异的问道,之前那种让人感觉十分不对劲的执拗也消失无踪了。 尉迟嘉看向她的眼神也就平和了许多,甚至带了些许抱歉: “不好意思,没经你同意,我就先借了你的镇魂兽一用。” “我的镇魂兽?白泽!” 镜王微微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如今也是有镇魂兽的人,惊叫一声,曼妙的身影瞬间又消失在了镜面上。 见此,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尉迟嘉这是逮着了机会,将梵天封印在了白泽的体内啊! “这个主意真是好极了!” 而梵天,也在同一时间感受到了这股力量。 但是另一件事带给他的震撼却远远大于他即将被封印的事实—— “你,你是……你是烬天!不,我要离开这里,我要离开这里!” 梵天既惊且怒,声音再也没有了先前的笃定,彻底慌乱。 烬天?这又是什么存在? 由于梵天的喊声过于凄厉,所有人的心头顿时又蒙上了一层阴云。 这边梵天还没解决,要是再来一个什么烬天,这还让人活了不让?! 而且他说什么?他要离开这里,离开哪里? 他要离开镜王的本体了吗? 离开镜王的本体,又准备去嚯嚯谁呢? 意识到这些问题的大小妖怪们心头顿时一惊,连忙往远处飞去,竭尽全力避开梵天的攻击范围—— 虽然它们一直都被大家认为是小妖怪,但也算得上是神明之身,也是有神兽的尊严的,绝不能白白的把自己的躯体让出去给梵天用! “现在想跑吗?晚了。” 尉迟嘉却根本没有给梵天逃跑的机会,手心里由金光化作的星辰,一层又一层地拍在了镜面上。 但是随着这些星辰印记的落下,镜面上的裂痕反而奇迹一般慢慢开始愈合。 斑驳破碎的镜子重新变得完整,暗淡无光的镜面也重新焕发出了湛湛明光,直至一张颠倒众生的脸重新出现在镜面上。 第631章 近魔 蓝衣女子怒气冲冲的朝着卫襄跑了过去,衣袖一挥,把胖胖拂开老远,眼神挑衅地环顾一周,最后看向了站在旁边的尉迟嘉: “我现在就把她的封印解开,让她跟你们说清楚!” 然后一圈的大小妖怪,连同尉迟嘉全都对蓝衣女子的挑衅视而不见,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好啊,你赶快动手吧!” “你们!” 蓝衣女子看着他们这个反应,觉得自己要被气死了!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之前死死拦着她不让解开封印的,不是他们吗? 尤其是这个尉迟嘉,为了不让她解开封印,还揍了她,现在就都这么算了吗? 想了想,蓝衣女子干脆收回了手,两手抱在胸前,气哼哼的往旁边挪了一步: “你们之前那么对我,现在我偏就不如你们的意,这个封印,我不解了!” “哎,你这人怎么能这样!”胖胖急了,连滚带爬的跑过来嚷嚷。 “我这人怎么了?我也是个人呀,可你们把我当人了吗?你们这样对我,还想让我如你们所愿,做梦呢?” 此时,蓝衣女子确定,眼下这主动权是掌握在自己手里了,所以,她蛮横一些又能怎么样,她还就不信这些人敢把她给弄死! 胖胖看着她这幅理直气壮的傲娇样子,感到既熟悉又陌生,一时之间又是气愤又是伤心,忍不住抹了抹眼睛: “你这人真是太坏了……你虽然跟小姐姐长得一模一样,可你跟小姐姐差太远了……小姐姐人美心善,可是你……呜呜呜,你连做她的分身都不配……” “呵,她人美心善?小妖怪你是在开玩笑吗?” 这话听在蓝衣女子耳中,直接把她气笑了: “你主子是个什么德行?你我心中都有数,亏你说得出口!还有你们,个个看我不顺眼,但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事情到现在这个地步,真的能怪我吗?” “是我哭着喊着求她把我分离出来的吗?还是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蓝衣女子的质问声铿锵有力,站了一圈的大小妖怪和各色人等都不说话了。 其实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这件事无论怎么说也怪不到眼前这个女子的头上。 毕竟人家也是被分离出来的那一个,虽然和卫襄长得一模一样,却和以前想要冒充卫襄的人是完全不同的。 只不过他们跟着卫襄的时间长了,私心里自然都是偏向卫襄的,这女子一出现,他们就自然而然的对她产生了抗拒。 可正如人家所说,认真的想一想,这个被分离出来的女子又有什么错呢? 真要说有错的,肯定还是卫襄那个冲动莽撞的二货啊。 于是小白猫率先倒戈,推了胖胖一把: “好了,你可别哭了,你有什么可哭的,她是来救你主人的,你不谢谢人家就算了,还这么咄咄逼人,结果你还委屈上了!” 朱雀也跟着怯生生地开口: “就是啊,胖胖,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也不能怪这个姐姐的,是小仙子把它分离出来的,她也没有办法呀!” 胖胖一把就甩开了小白猫的手,又推了朱雀一把,越发愤怒: “我就委屈,我替小姐姐委屈!凭什么她拼死拼活的想要护住你们和整个世界,现在别人说两句话,你们就觉得是小姐姐不对,觉得这个女人是受害者,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小白猫原本也只是想教育教育胖胖,现在一看胖胖居然对朱雀动手了,顿时火大: “说话就说话,你干嘛欺负人?” “我就欺负人了,怎么了?我欺负了你的心肝宝贝,你能把我怎么样?” 胖胖心里原本就窝着一团无名火,小白猫这么一吼,眼看着就是要打架的阵势。 于是胖胖吼完之后,就毫不犹豫的朝着小白猫扑了过去,一蓝一白两个毛团儿顿时打作一团,辰光瘟神还有朱雀赶忙扑过去拦架。 但这些人大多是神明之身,这一拦架,可谓是神仙打架,瞬间混战成一团。 这场景看得蓝衣女子目瞪口呆。 这转变也太快了吧……不是集体在针对她吗?他们怎么起内讧了? 虽然得自卫襄那里的记忆告诉她,这些小妖怪们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这打架也打的太突然了。 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不过这样也真是解气,就让这些没长脑子的小妖怪们打个你死我活吧,她只需要看热闹就好。 但是看着看着,她就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回头一看,尉迟嘉正在冷冷地看着她。 “动手吧。”他下令道。 蓝衣女子怒气冲冲的朝着卫襄跑了过去,衣袖一挥,把胖胖拂开老远,眼神挑衅地环顾一周,最后看向了站在旁边的尉迟嘉: “我现在就把她的封印解开,让她跟你们说清楚!” 然后一圈的大小妖怪,连同尉迟嘉全都对蓝衣女子的挑衅视而不见,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好啊,你赶快动手吧!” “你们!” 蓝衣女子看着他们这个反应,觉得自己要被气死了!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之前死死拦着她不让解开封印的,不是他们吗? 尤其是这个尉迟嘉,为了不让她解开封印,还揍了她,现在就都这么算了吗? 想了想,蓝衣女子干脆收回了手,两手抱在胸前,气哼哼的往旁边挪了一步: “你们之前那么对我,现在我偏就不如你们的意,这个封印,我不解了!” “哎,你这人怎么能这样!”胖胖急了,连滚带爬的跑过来嚷嚷。 “我这人怎么了?我也是个人呀,可你们把我当人了吗?你们这样对我,还想让我如你们所愿,做梦呢?” 此时,蓝衣女子确定,眼下这主动权是掌握在自己手里了,所以,她蛮横一些又能怎么样,她还就不信这些人敢把她给弄死! 胖胖看着她这幅理直气壮的傲娇样子,感到既熟悉又陌生,一时之间又是气愤又是伤心,忍不住抹了抹眼睛: “你这人真是太坏了……你虽然跟小姐姐长得一模一样,可你跟小姐姐差太远了……小姐姐人美心善,可是你……呜呜呜,你连做她的分身都不配……” “呵,她人美心善?小妖怪你是在开玩笑吗?” 这话听在蓝衣女子耳中,直接把她气笑了: “你主子是个什么德行?你我心中都有数,亏你说得出口!还有你们,个个看我不顺眼,但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事情到现在这个地步,真的能怪我吗?” “是我哭着喊着求她把我分离出来的吗?还是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蓝衣女子的质问声铿锵有力,站了一圈的大小妖怪和各色人等都不说话了。 其实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这件事无论怎么说也怪不到眼前这个女子的头上。 毕竟人家也是被分离出来的那一个,虽然和卫襄长得一模一样,却和以前想要冒充卫襄的人是完全不同的。 只不过他们跟着卫襄的时间长了,私心里自然都是偏向卫襄的,这女子一出现,他们就自然而然的对她产生了抗拒。 可正如人家所说,认真的想一想,这个被分离出来的女子又有什么错呢? 真要说有错的,肯定还是卫襄那个冲动莽撞的二货啊。 于是小白猫率先倒戈,推了胖胖一把: “好了,你可别哭了,你有什么可哭的,她是来救你主人的,你不谢谢人家就算了,还这么咄咄逼人,结果你还委屈上了!” 朱雀也跟着怯生生地开口: “就是啊,胖胖,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也不能怪这个姐姐的,是小仙子把它分离出来的,她也没有办法呀!” 胖胖一把就甩开了小白猫的手,又推了朱雀一把,越发愤怒: “我就委屈,我替小姐姐委屈!凭什么她拼死拼活的想要护住你们和整个世界,现在别人说两句话,你们就觉得是小姐姐不对,觉得这个女人是受害者,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小白猫原本也只是想教育教育胖胖,现在一看胖胖居然对朱雀动手了,顿时火大: “说话就说话,你干嘛欺负人?” “我就欺负人了,怎么了?我欺负了你的心肝宝贝,你能把我怎么样?” 胖胖心里原本就窝着一团无名火,小白猫这么一吼,眼看着就是要打架的阵势。 于是胖胖吼完之后,就毫不犹豫的朝着小白猫扑了过去,一蓝一白两个毛团儿顿时打作一团,辰光瘟神还有朱雀赶忙扑过去拦架。 但这些人大多是神明之身,这一拦架,可谓是神仙打架,瞬间混战成一团。 这场景看得蓝衣女子目瞪口呆。 这转变也太快了吧……不是集体在针对她吗?他们怎么起内讧了? 虽然得自卫襄那里的记忆告诉她,这些小妖怪们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这打架也打的太突然了。 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不过这样也真是解气,就让这些没长脑子的小妖怪们打个你死我活吧,她只需要看热闹就好。 但是看着看着,她就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回头一看,尉迟嘉正在冷冷地看着她。 “动手吧。”他下令道。 蓝衣女子怒气冲冲的朝着卫襄跑了过去,衣袖一挥,把胖胖拂开老远,眼神挑衅地环顾一周,最后看向了站在旁边的尉迟嘉: “我现在就把她的封印解开,让她跟你们说清楚!” 然后一圈的大小妖怪,连同尉迟嘉全都对蓝衣女子的挑衅视而不见,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好啊,你赶快动手吧!” “你们!” 蓝衣女子看着他们这个反应,觉得自己要被气死了!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之前死死拦着她不让解开封印的,不是他们吗? 尤其是这个尉迟嘉,为了不让她解开封印,还揍了她,现在就都这么算了吗? 想了想,蓝衣女子干脆收回了手,两手抱在胸前,气哼哼的往旁边挪了一步: “你们之前那么对我,现在我偏就不如你们的意,这个封印,我不解了!” “哎,你这人怎么能这样!”胖胖急了,连滚带爬的跑过来嚷嚷。 “我这人怎么了?我也是个人呀,可你们把我当人了吗?你们这样对我,还想让我如你们所愿,做梦呢?” 此时,蓝衣女子确定,眼下这主动权是掌握在自己手里了,所以,她蛮横一些又能怎么样,她还就不信这些人敢把她给弄死! 胖胖看着她这幅理直气壮的傲娇样子,感到既熟悉又陌生,一时之间又是气愤又是伤心,忍不住抹了抹眼睛: “你这人真是太坏了……你虽然跟小姐姐长得一模一样,可你跟小姐姐差太远了……小姐姐人美心善,可是你……呜呜呜,你连做她的分身都不配……” “呵,她人美心善?小妖怪你是在开玩笑吗?” 这话听在蓝衣女子耳中,直接把她气笑了: “你主子是个什么德行?你我心中都有数,亏你说得出口!还有你们,个个看我不顺眼,但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事情到现在这个地步,真的能怪我吗?” “是我哭着喊着求她把我分离出来的吗?还是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蓝衣女子的质问声铿锵有力,站了一圈的大小妖怪和各色人等都不说话了。 其实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这件事无论怎么说也怪不到眼前这个女子的头上。 毕竟人家也是被分离出来的那一个,虽然和卫襄长得一模一样,却和以前想要冒充卫襄的人是完全不同的。 只不过他们跟着卫襄的时间长了,私心里自然都是偏向卫襄的,这女子一出现,他们就自然而然的对她产生了抗拒。 可正如人家所说,认真的想一想,这个被分离出来的女子又有什么错呢? 真要说有错的,肯定还是卫襄那个冲动莽撞的二货啊。 于是小白猫率先倒戈,推了胖胖一把: “好了,你可别哭了,你有什么可哭的,她是来救你主人的,你不谢谢人家就算了,还这么咄咄逼人,结果你还委屈上了!” 朱雀也跟着怯生生地开口: “就是啊,胖胖,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也不能怪这个姐姐的,是小仙子把它分离出来的,她也没有办法呀!” 第632章 袒护 蓝衣女子怒气冲冲的朝着卫襄跑了过去,衣袖一挥,把胖胖拂开老远,眼神挑衅地环顾一周,最后看向了站在旁边的尉迟嘉: “我现在就把她的封印解开,让她跟你们说清楚!” 然后一圈的大小妖怪,连同尉迟嘉全都对蓝衣女子的挑衅视而不见,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好啊,你赶快动手吧!” “你们!” 蓝衣女子看着他们这个反应,觉得自己要被气死了!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之前死死拦着她不让解开封印的,不是他们吗? 尤其是这个尉迟嘉,为了不让她解开封印,还揍了她,现在就都这么算了吗? 想了想,蓝衣女子干脆收回了手,两手抱在胸前,气哼哼的往旁边挪了一步: “你们之前那么对我,现在我偏就不如你们的意,这个封印,我不解了!” “哎,你这人怎么能这样!”胖胖急了,连滚带爬的跑过来嚷嚷。 “我这人怎么了?我也是个人呀,可你们把我当人了吗?你们这样对我,还想让我如你们所愿,做梦呢?” 此时,蓝衣女子确定,眼下这主动权是掌握在自己手里了,所以,她蛮横一些又能怎么样,她还就不信这些人敢把她给弄死! 胖胖看着她这幅理直气壮的傲娇样子,感到既熟悉又陌生,一时之间又是气愤又是伤心,忍不住抹了抹眼睛: “你这人真是太坏了……你虽然跟小姐姐长得一模一样,可你跟小姐姐差太远了……小姐姐人美心善,可是你……呜呜呜,你连做她的分身都不配……” “呵,她人美心善?小妖怪你是在开玩笑吗?” 这话听在蓝衣女子耳中,直接把她气笑了: “你主子是个什么德行?你我心中都有数,亏你说得出口!还有你们,个个看我不顺眼,但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事情到现在这个地步,真的能怪我吗?” “是我哭着喊着求她把我分离出来的吗?还是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蓝衣女子的质问声铿锵有力,站了一圈的大小妖怪和各色人等都不说话了。 其实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这件事无论怎么说也怪不到眼前这个女子的头上。 毕竟人家也是被分离出来的那一个,虽然和卫襄长得一模一样,却和以前想要冒充卫襄的人是完全不同的。 只不过他们跟着卫襄的时间长了,私心里自然都是偏向卫襄的,这女子一出现,他们就自然而然的对她产生了抗拒。 可正如人家所说,认真的想一想,这个被分离出来的女子又有什么错呢? 真要说有错的,肯定还是卫襄那个冲动莽撞的二货啊。 于是小白猫率先倒戈,推了胖胖一把: “好了,你可别哭了,你有什么可哭的,她是来救你主人的,你不谢谢人家就算了,还这么咄咄逼人,结果你还委屈上了!” 朱雀也跟着怯生生地开口: “就是啊,胖胖,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也不能怪这个姐姐的,是小仙子把它分离出来的,她也没有办法呀!” 胖胖一把就甩开了小白猫的手,又推了朱雀一把,越发愤怒: “我就委屈,我替小姐姐委屈!凭什么她拼死拼活的想要护住你们和整个世界,现在别人说两句话,你们就觉得是小姐姐不对,觉得这个女人是受害者,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小白猫原本也只是想教育教育胖胖,现在一看胖胖居然对朱雀动手了,顿时火大: “说话就说话,你干嘛欺负人?” “我就欺负人了,怎么了?我欺负了你的心肝宝贝,你能把我怎么样?” 胖胖心里原本就窝着一团无名火,小白猫这么一吼,眼看着就是要打架的阵势。 于是胖胖吼完之后,就毫不犹豫的朝着小白猫扑了过去,一蓝一白两个毛团儿顿时打作一团,辰光瘟神还有朱雀赶忙扑过去拦架。 但这些人大多是神明之身,这一拦架,可谓是神仙打架,瞬间混战成一团。 这场景看得蓝衣女子目瞪口呆。 这转变也太快了吧……不是集体在针对她吗?他们怎么起内讧了? 虽然得自卫襄那里的记忆告诉她,这些小妖怪们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这打架也打的太突然了。 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不过这样也真是解气,就让这些没长脑子的小妖怪们打个你死我活吧,她只需要看热闹就好。 但是看着看着,她就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回头一看,尉迟嘉正在冷冷地看着她。 “动手吧。”他下令道。 “动什么手?”蓝衣女子坚持装傻。 “她将你分离出来是做什么的,你我心中都有数,所以,请你做你该做的事情,不要耗费我的耐心。”尉迟嘉看着这张与卫襄一模一样的脸,难得耐心地解释。 蓝衣女子听了这话,神色间的幸灾乐祸终于褪去了,但是她依然委屈: “既然你我都知道我是因为什么出现在这个世间的,那你又何必将这一切都怪到我的头上?你们这样欺负我,还指望我能解开她的封印,难道我就这么好欺负的吗?” “你好不好欺负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襄襄的封印你必须解开,不然,你就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尉迟嘉微微垂眸,面不改色地说道,话中的凛冽之意无需多说,蓝衣女子也能感受得很清楚。 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 “你们实在是太欺负人了!你们根本就没有把我当成一个人,你们是在把我当成一个工具,当成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眼前的男子对卫襄有多么温柔,她并不是不知道。 身为卫襄分离出来的分身,她也拥有卫襄全部的记忆。 可凭什么,大家本质上都是一个人,原身就可以拥有无尽的宠爱,而她就要被如此对待? 她高高兴兴地来到这个世界上,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欢迎她,没有一个人善待她,她又做错了什么? 看到蓝衣女子愤怒的眼泪,尉迟嘉仍旧无动于衷,只有朱雀悄悄走到了她的身边,同情的摇了摇她的手,小声劝道: “其实我们都知道你是为了救小仙子才出现的,没有人想欺负你,只是大家一下子还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罢了……我觉得,越是这样,你越应该早点儿解开小仙子的封印,让她自己来跟大家说清楚不就好了吗?” 辰光和瘟神在旁边听到了,都觉得朱雀这个小姑娘说的十分有道理,也真的是在为卫襄的这个分身着想。 但是刚刚被众人无故针对的蓝衣女子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她冷笑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想什么,只不过是现在又需要我来解开她的封印,暂时说点儿好听话来骗骗我而已,我告诉你们,在你们没有认识到你们错在哪儿了之前,我是绝对不会解开她的封印的!” 说完,她霍然转身,拂袖而走。 “你不许走!” 胖胖见状,急了,跑去拽她。 一道紫色的影子却赶在了胖胖之前,一手将蓝衣女子拎了回来,然后二话不说将一张符扣在了她的脑袋上。 蓝衣女子堪堪回过头,就这么僵在了混沌之气中,脑袋上的镇魂符无风自动,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你不愿意动手,我来替你动手。” 尉迟嘉发挥了自己一贯的行事作风,将人狠话不多这句话完美诠释了一遍。 尉迟嘉毫无怜惜地将蓝衣女子拎到了卫襄的身旁,手心里的金光笼罩了蓝衣女子的全身。 蓝衣女子开始不由自主地挥舞双臂,双手结印,做出诡异的动作。 最终,她双手凭空结出的印记落在了卫襄的身上。 朦胧的雾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绕着卫襄的身体缓缓旋转了几圈,最终消失在了卫襄的身体里。 此时此刻,混元鼎里所有的生灵都屏住了呼吸,牢牢地盯着卫襄,大气儿都不敢喘。 卫襄就要解除封印了吗? 对于胖胖和朝阳公主来说,这自然是一件大喜事,但是对于小白猫和瘟神来说,还真是喜忧参半。 毕竟自从卫襄被封印了以后,没人敢打他们了,也没人骂他们了,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等卫襄的封印一解除……哎,好日子就一去不复返喽。 但卫襄既然为了解开自己的封印,连分魂之术都用上了,那这事儿还是十拿九稳的。 很快,卫襄长长地睫毛颤了颤,就睁开了眼睛。 “襄襄!” 尉迟嘉声音颤抖地唤了一声,俯身到了卫襄面前。 卫襄的眼神一开始还有些呆滞,但是随着她的眼神慢慢与尉迟嘉的眼神对上,从前的明亮光彩又渐渐回到了她的双眸中。 “尉迟嘉……” 与在识海中的生龙活虎不一样,刚刚被解开封印的卫襄看起来虚弱又疲惫,喃喃地应了一声,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她吃力地伸出手臂,环住了尉迟嘉的脖子,很快又伏在他的胸前沉沉睡去了。 “襄襄……”尉迟嘉下意识的一惊,赶忙查看。 最终确定卫襄并没有再度被封印,而只是因为太过疲惫昏睡过去了,他才算彻底放心。 “睡吧,襄襄,睡吧,我会带你回家的……” 尉迟嘉将卫襄紧紧的抱在怀里,再也舍不得放开。 对于这样夫妻恩爱的一幕,大小妖怪各色人等早都已经司空见惯,更何况人家两口子这也算劫后余生,此时抱着不撒手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但是这一幕落在蓝衣女子的眼中却觉得刺眼无比。 她们明明就是同一个人,可这一切都让她觉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一个错误。 原身是天,被所有的人都捧在高处,而她,就像是被人踩在脚下的地,除了被利用,无人关心,无人爱护。 这到底是凭什么? 蓝衣女子的眼神渐渐冷了下去,直至周身散发出阵阵寒意,但这寒意很快就消失在了混沌之气中,让人难以察觉。 其他人都忙着去看卫襄,只有辰光一直都冷静的站在一旁,默默地望着卫襄变出来的这个分身。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变得有些不一样了,至少,与她刚刚出现之时,是绝对不一样了。 这种感觉很微妙,他也说不清楚,但是直觉告诉他,在这个女子的身上,有一种让人难以言说的力量正在觉醒,蔓延,让那双原本澄澈明净的眼睛,逐渐幽深。 带着这样的警惕,等到卫襄再次醒过来,决定要回到混沌界的时候,辰光就找了个机会对卫襄和尉迟嘉说了这件事情。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都觉得她不对劲,我们还是要小心为上。” “好,我知道了。” 尉迟嘉想了想,神色凝重地点头。 但是卫襄却有些不以为然: “你可不要胡说八道,污蔑我家二号的名声!我跟你说,虽然她只是我分离出来的一个分身,但既然是我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我叫对她负责到底,我可不能任由你们欺负她!” 说着,卫襄就想起来自己的分身之前跟自己哭诉过这些人是如何对待她,气不打一处来之下,她又警告辰光: “虽然我知道要你们把她当成我一样来相处,是有点儿困难,但请你们至少要对她心怀善意,平日里对她多关照,这才不枉你们跟了我这么久。” “这……我尽量吧。” 辰光叹了口气,多余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希望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也希望那个分身好自为之,不要生出什么事端来才好。 而那个分身,似乎是因为卫襄的醒来而收敛了许多。 至少她与这些人的争吵已经不再有了,最多,就是看着那条在荒天界云海中飞来飞去的青鱼据理力争,和这群人吵个不停。 因为来历特殊,上至卫襄,下至胖胖,说回混沌界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打算把它也给带走。 但是在这个世界里早已待的要疯掉的小青鱼怎么会放掉这个机会呢? “我警告你们,如果你们不肯带我回去,我就要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小青鱼最终威胁道,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势。 第633章 你亦是独一无二 小青鱼有什么厉害,大家都是知道的。 逆转时空的能力,不是一般的神明能够拥有的,小青鱼真要把这能力使出来,对谁都没好处。 或许它的能力并不足以让别人的时光真的完全逆转,但它的这个本领是完全可以把人困在一个时间段内,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的。 事情要是发展到那个份儿上,可就不太好了。 于是小妖怪们齐齐朝着卫襄扬了扬下巴。 它们的意思很简单——你威胁我们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去跟她说啊。 跟这群家伙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小青鱼很快就领会到了它们的意思,干脆直接跟卫襄开始谈判: “我知道这群人里面什么都是你说了算,所以我劝你好好想一想,考虑清楚利弊——这么说吧,你要是带我走,我肯定会给你我所能给的一切好处,但你要是不带我……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自从来到这荒天界之后,一直处于封印状态,并没有和小青鱼相处过,但这小青鱼什么性格,这么三言两语,她也能听出个大概。 她笑眯眯地走过去,拍了拍小青鱼的脑袋: “真要我们带你走也行啊,那你先告诉我,你能给我什么好处?我可不喜欢别人跟我打白条。” “哦,看来你还不知道我的厉害哦。” 小青鱼朝着卫襄甩了甩尾巴,得意洋洋地喊了一声: “轮回!” “轮回?” 卫襄没太明白这是个什么意思,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又退回到了刚刚走过来的地方,不远处的的小青鱼开始重复它刚刚说过的话: “我知道这群人里面什么都是你说了算,所以我劝你好好想一想,考虑清楚利弊……” 刚刚的场景重现了,虽然只是短短的片刻,但这足以说明小青鱼的能力了。 时空逆转了,回到了某一个原点,刚刚发生过的事情,将要再发生一次了。 卫襄沉默了,一直等到时间继续流逝,小青鱼将要再次喊出“轮回”两个字的时候,她才猛然出手,一把捂住了小青鱼的嘴巴: “好了,闭嘴吧你——你这可不是什么轮回,你这只是毫无意义的重复而已,你改变不了什么的。既然如此,你这个能力就是我们俗称的鸡肋而已,对我能有什么好处?” “怎么就对你没有好处了?”卫襄对这个能力的不屑一顾让小青鱼有点儿慌,连忙跟卫襄阐述自己的用处:“等你带我回了混沌界,我可以给你做打手啊,你看谁不顺眼,我保证立刻能让他在同一天的时间里永久地过下去,被囚禁在一个时间段里,让他永无出头之日!或者我直接让他回到什么都不会的时候,让他所拥有的的一切瞬间就化为时间的灰烬!” 小青鱼眼神亮亮地将自己的最大价值说得一清二楚,尽管这都不是什么积极向上的价值。 但它觉得吧,眼前这女子也不是什么积极向上的人,这样的描述或许她会心动呢? 不得不说,无论是凡人还是神明,对于同类的感应都是很准确的,卫襄的确心动了。 这样的本领,或许说起来很是虚无缥缈,但是能够讲一个人困在一段时间里,甚至能够让他拥有的一切都化为灰烬,这是一种多么残酷的手段啊。 所以呀,将这么危险的家伙留在这个地方,还真是让人不放心呢。 卫襄在心里假惺惺地感叹了一句,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算了,看在你全族已灭,孤苦无依的份儿上,我们可以带你走,但你得发个誓,你要是日后对我们存心不良,你就要遭受五雷轰顶,直至灰飞烟灭。” “你……”光听前半句,小青鱼还是很感动很开心的,但是再一听后半句,小青鱼差点儿背过气去:“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卫襄依旧笑眯眯: “恶毒也好善良也罢,我从不在意别人如何评价我,你只说你愿不愿意就行了。” “我当然……我当然愿意。” 小青鱼心口的位置一阵起伏,哗啦哗啦地掉下了几片鱼鳞之后,终于妥协了。 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小青鱼老老实实地发了毒誓,发完之后自己在心里悄悄地嘀咕了一句—— “老天爷你可睁睁眼吧,这个誓言可不是我自己愿意的,都是这个女人逼我的,您老人家明鉴!” 这话卫襄没有听到,当然,就算听到了她也不会在意。 就算这家伙以后不听话,违背自己的诺言,老天爷不收拾它,她也自有办法收拾它,大不了就是扔给抚仙神兽再来蹂躏一番罢了。 就这样,卫襄和尉迟嘉很快将小青鱼也装进了混元鼎,让辰光开启了空间之门,然后怀揣混元鼎回了混沌界。 蓬莱山门外的潮汐前年不变,栈桥也依旧被海浪冲刷着,带给人无尽的沧桑之意。 每到日落时分,程无心都会坐在栈桥上看看风景,像是在看落日,又像是在等着什么人回来。 但是尉迟嘉已经带着小师妹走了十年了,就连柱国公太夫人都要撑不住挂掉了,尉迟嘉和小师妹还是没有回来,也没有只言片语的消息传回来。 一开始,师父还会长吁短叹,尉迟嘉和小师妹的儿子尉迟天还会在语凝海里哭闹着找娘亲,柱国公太夫人每日还会中气十足地骂自己的孙子没良心,骂自己的孙媳妇无情,但是后来,大家都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慢慢地接受了他们的确已经不在混沌界的现实。 师父从长吁短叹变成了骂骂咧咧,尉迟天慢慢长大,从一个爱哭爱闹的小娃娃变成了一个俊朗却沉默的少年。柱国公太夫人也不骂了,只是日日都说她快死了,担忧她死了闭不上眼。 而尉迟嘉和小师妹的归期,依旧是遥遥无期,只有语凝海还在正常运转的两颗灵丹,能够让人稍微安慰,知道他们还好好地活着。 可他们既然活着,为什么不肯回来呢?难道小师妹的封印永远不解开,他们就永远不回来了吗? 程无心在心底默默地感叹着,等到最后一缕夕阳消失在慢慢暗沉的海面上,才开始慢慢地往回走。 远处,沈良夜远远地迎了过来。 “无心,你出来怎么不告诉我?我可以陪你出来啊。” 十年间,沈良夜经历了无数次的求婚失败之后,对程无心的种种深情,已经不再像从前那般深沉得让人难以察觉了,也开始高调张扬,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 程无心也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到现在的镇定自若,淡淡地颔首回道: “只是随便出来走走而已,哪里需要人陪。” “哦,那也得叫我来啊,不然我又要到处找你。” 曾经的高冷男子如今生生像个卑躬屈膝的妻奴,让人不忍目睹。 从林间走出来的卫襄刚好就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我没眼花吧,我这是看到了什么?!我怎么觉得大师姐和二师兄像是颠倒个儿了?我们这走了没多长时间吧,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子?” “这样,不好吗?” 尉迟嘉站在卫襄身侧,见她这般吃惊,笑微微地问道: “男子对待自己心爱的女子,原本不就该这般温柔小心吗?” “哦,也对,我就是觉得,觉得他们这变得也太突然了。” 卫襄很难准确描述自己心里的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她前脚走,后脚这个世界就都变了。 尉迟嘉展开双臂抱了抱卫襄,望着天边渐渐出现的星子,唇角的弧度越来越深: “没有什么突然的,所有的心动,并不会是一时起意,必定都是长久积累的,既然积累了这么长时间,那总有坚冰破裂的时候。” “就比如,我和你?” 卫襄回过头看着尉迟嘉在暮色中依然耀眼的绝美容颜,也跟着笑了: “你是最后被我打动了是吧?” “算是,也不算。襄襄,或许当日你对我是为美色所迷,一时起意,但我对你,却是日久生情。不过,我很高兴,我能对你,以以美色迷之。” 遥遥想起当年,尉迟嘉眼底有促狭之意,让他墨色的眸子在一瞬间美得像是两汪碧波深潭,倒映着天上的星辰,美得不似人间能有。 卫襄就很不争气地又沉迷在了他的这两汪清潭中,忍不住叹息: “哎,要不怎么说美色误人呢……” 叹息声尚未落,耳边忽然就传来一声愤怒的咆哮—— “吼!” 明明是从远处传来的吼声,但此刻就像是响彻在他们耳畔一般,让卫襄立刻就意识到,这个声音,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两人之间的旖旎瞬间被打破,卫襄向前走了几步,皱眉朝着抚仙湖的方向看了过去: “是抚仙神兽的声音,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有人要对蓬莱不利?我们过去看看!” 说完,卫襄就飞身而起,直直穿过山门,朝着抚仙湖飞去,尉迟嘉也紧跟其后一同前往。 于此同时,蓬莱上下的弟子也听到了抚仙神兽的怒吼声,无论是正在打坐的,还是正在练剑的,还是准备歇息的,全都飞了起来,乌泱泱地朝着抚仙湖的方向赶了过来。 就这样,卫襄赶到的时候,就和一群蓬莱弟子相遇在了抚仙湖边。 几个面目陌生,身穿蓝衣的少年男女一看见卫襄和尉迟嘉,立刻就露出了狐疑的神色,再看看不断朝着卫襄和尉迟嘉疯狂怒吼的抚仙神兽,仿佛瞬间了悟,长剑纷纷出鞘,直指两人: “你们是何方妖魔,居然敢闯入我蓬莱山内作乱?!” “妖魔?作乱?你们确定你们是在说我们?” 卫襄指了指自己,哭笑不得: “我说你们是不是傻?就算你们是新入门的弟子,不认得我,但你们总该认得我身上这身衣服吧?” 听了这话,手持长剑的少男少女们也有点儿懵—— 趁着夜色,仔细看,是能看得出眼前这女子的衣服虽然和他们的不大一样,但的确是蓬莱弟子平日所着服饰,就比如程师叔就常穿这种服饰。 可是…… 少年们看了看仍旧处于狂躁状态的抚仙神兽,眼中的敌意战胜了犹豫,再次喝到: “你这妖女休想冒充我蓬莱弟子!此兽乃是我蓬莱镇山神兽,若非妖魔靠近,它断然不会如此狂躁示警!我劝你们快快束手就擒,免得我们师祖和师父赶来,让你们粉身碎骨!” “哟,好大的口气啊,还师祖,蓬莱什么时候多了这一辈人物了?” 卫襄丝毫不被这话威胁,只是觉得这话说得很成问题: “我师父他老人家虽然德高望重,但也还没有做师祖吧?我看你们才是冒充的!哼,看来是时候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蓬莱弟子了!” 说完,卫襄冷哼一声,也伸出手,自虚空中握住长剑,直直指向了还在冲她龇牙咆哮的抚仙神兽: “我说你这个笨蛋,我才走了几天啊你就老眼昏花,居然连我也不认得了!你再朝我吼,信不信我过去揍你?!” 按照以往的惯例来说,卫襄的这种威胁的确对抚仙神兽很管用,毕竟抚仙神兽曾经挨过卫襄的揍,对这个连它主人都没办法的小祖宗,自然是惹不起的。 但是这一次,抚仙神兽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无论卫襄如何恐吓,它还是呲着牙,不停地朝着卫襄怒吼。 这就让卫襄有点儿尴尬了,这家伙怎么看起来不讲道理了啊? 为了挽回自己的自尊,卫襄只能硬着头皮打算再把抚仙神兽当众揍一顿: “看来好久不见,你很欠揍啊!来来来,我们切磋一下,让这些小家伙见识见识!” 说完,就朝着抚仙神兽飞身而起,气势汹汹的样子看起来还是有气势的。 可惜就在此时,旁边传来了一声饱含沧桑和颤抖的声音,生生将卫襄拦住了: “孽徒……是,是你吗?” “师父?” 卫襄生生在空中来了个急刹,差点儿掉下来,回头一看,顿时眉开眼笑,转身就朝着德山老头奔去: “老头儿,你终于来了,你再不来,我可又要把这个没眼色的家伙打一顿了,到时候您老人家可别怪我啊!” 但是德山老头一看小徒弟朝着自己奔过来,却忽然出声喝道: “停!站住!” “啊?啊!” 卫襄又是一个急刹,终于从半空中掉了下来,尉迟嘉飞身而上,堪堪将她接住。 “师父,你们这到底是搞什么鬼啊?”卫襄窝在尉迟嘉怀里,要哭了。 第634章 我就是我 德山老头看到小徒弟委屈的样子,着实心疼。 可是再心疼,在蓬莱的安危面前,小徒弟也还是不能例外的。 德山老头狠下心,手中长剑对着小徒弟扬了扬: “说,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我带了什么东西?” 卫襄从尉迟嘉怀里站起来,转头看了看尉迟嘉,再看看自己怀里揣着的混元鼎,忽然想起来,自己的确是忘了给师父带礼物的。 从前的蓬莱也不流行这些凡间的繁文缛节,谁轻易也不送谁礼物的,怎么师父如今倒变成这样了? 不过,既然师父想要礼物,那她这个身为人家徒儿的,总要满足师父的愿望才是。 卫襄想了想,从混元鼎里拎出了已经变成巴掌大小的小青鱼,乖巧地往德山老头面前送了送: “师父,如今您不嫌弃的话,这个小玩意儿送给您,等您以后过够了,它可以让你回到从前呢!” 毫无预兆就就被当成礼物送出去的小青鱼:……我特么千辛万苦出卖自己从荒天界回来,就是图这个? 面对小徒弟这突如其来的孝心,德山老头一时也没能领会这片孝心的奥义。 但此时也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德山老头将小青鱼接在手里,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对着卫襄摇摇头: “不,不是这个。” “啊?师父对这礼物不满意?”卫襄从未觉得师父如此挑剔。 德山老头继续摇头,然后指了指还在疯狂怒吼的抚仙神兽: “我说的不是礼物,我说的是,你带回来的某样东西之上,沾染魔气,惊到了它。” “魔气?哈哈,好好笑哦。” 卫襄哈哈笑了两声,将手里的混元鼎捧给德山老头看: “师父,你要说我带回来的是神明呢,这个鼎里面多的是,但您老人家要说什么妖魔鬼怪呢,一个都没有。” “有没有,不是你我说了算的,是它说了算的。” “那师父你是相信它,还是相信我?” 卫襄看着还在朝她呲牙的抚仙神兽,不由得吃了醋。 德山老头面容严肃而无情: “我当然相信它,它是血脉纯净的神兽,它对妖魔之气的感知非你我能比。” “可是……” 卫襄相当无力: “可我千真万确没有带什么妖魔鬼怪回来,会不会它感觉错了?” “不会错的。这样,你把混元鼎里面所有的妖怪们都放出来吧,让它一个一个来辨认好了。” 德山老头心中不安,表面上还是很镇定地说道。 师父如此铁面无私,卫襄不由得沮丧起来,终于回到蓬莱的喜悦瞬间荡然无存,她愤愤然道: “好啊,让它看就看,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在前面,要是到最后发现我没有带什么妖魔鬼怪回来,师父你必须让它跟我道歉!” “放心好了,如果真的是它出了错,那我也一定会惩罚它。” 有了德山老头儿这句承诺,卫襄也不好再说什么了,直接将混元鼎翻倒过来,心念一动就将藏身其中的大小妖怪和各色人等全都倒了出来。 “来来来,你们都给我站好,站成两排,一个一个走过去!” 卫襄指挥着大家站好,而站在远处的那群少男少女,看见这一群奇奇怪怪的妖兽,一个个也是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了。 当然让他们惊讶的并非是这些小妖怪,而是因为这些小妖怪联想到的一个人—— 难道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任性的美貌女子,便是失踪了十年的那位小师叔吗? 天呐,在蓬莱的传说中,那位小师叔既无赖又混账,形象直如一个母夜叉,却没想到她居然长得这样好看。 但是师父和师祖们也说过,他们这位小师叔,一辈子肆意妄为,过得甚是随心所欲,也因此造就了她大本事没有,惹事儿能力一流的特殊人格。 想到这里,少男少女们又紧张起来—— 这一次,他们的小叔叔,可是又闯了什么大祸回来? 一群人眼巴巴的盯着站在湖边的那群小妖怪,纷纷握紧了手里的长剑,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就等着随时过去砍了被抚仙神兽认出来的妖魔鬼怪。 但是随着小妖怪们一只一只从抚仙神兽的面前走过,他们就觉得有点迷糊了。 因为无论是哪一只小妖怪走过去,抚仙神兽头都没有拧一下,自始至终都在朝着卫襄的方向狂吼。 神兽这是干什么呢?这些小妖怪们都算不上妖魔鬼怪,难道那边站的那几个人会是妖魔鬼怪吗? 不过,是不是他们眼花啊?他们怎么看到两个小师叔? 那两个一模一样的蓝衣女子站在一处,到底哪个才是小师叔来着? 德山老头也看到了那个和小徒弟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却立刻就看出了不同。 德山老头不动声色地盯着眼前的这群小妖怪从自己面前走过去,直到它们走完,在骤然将目光投在了那个女子的身上: “你又是谁?” “我是她自己分离出来的。” 德山老头看到小徒弟委屈的样子,着实心疼。 可是再心疼,在蓬莱的安危面前,小徒弟也还是不能例外的。 德山老头狠下心,手中长剑对着小徒弟扬了扬: “说,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我带了什么东西?” 卫襄从尉迟嘉怀里站起来,转头看了看尉迟嘉,再看看自己怀里揣着的混元鼎,忽然想起来,自己的确是忘了给师父带礼物的。 从前的蓬莱也不流行这些凡间的繁文缛节,谁轻易也不送谁礼物的,怎么师父如今倒变成这样了? 不过,既然师父想要礼物,那她这个身为人家徒儿的,总要满足师父的愿望才是。 卫襄想了想,从混元鼎里拎出了已经变成巴掌大小的小青鱼,乖巧地往德山老头面前送了送: “师父,如今您不嫌弃的话,这个小玩意儿送给您,等您以后过够了,它可以让你回到从前呢!” 毫无预兆就就被当成礼物送出去的小青鱼:……我特么千辛万苦出卖自己从荒天界回来,就是图这个? 面对小徒弟这突如其来的孝心,德山老头一时也没能领会这片孝心的奥义。 但此时也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德山老头将小青鱼接在手里,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对着卫襄摇摇头: “不,不是这个。” “啊?师父对这礼物不满意?”卫襄从未觉得师父如此挑剔。 德山老头继续摇头,然后指了指还在疯狂怒吼的抚仙神兽: “我说的不是礼物,我说的是,你带回来的某样东西之上,沾染魔气,惊到了它。” “魔气?哈哈,好好笑哦。” 卫襄哈哈笑了两声,将手里的混元鼎捧给德山老头看: “师父,你要说我带回来的是神明呢,这个鼎里面多的是,但您老人家要说什么妖魔鬼怪呢,一个都没有。” “有没有,不是你我说了算的,是它说了算的。” “那师父你是相信它,还是相信我?” 卫襄看着还在朝她呲牙的抚仙神兽,不由得吃了醋。 德山老头面容严肃而无情: “我当然相信它,它是血脉纯净的神兽,它对妖魔之气的感知非你我能比。” “可是……” 卫襄相当无力: “可我千真万确没有带什么妖魔鬼怪回来,会不会它感觉错了?” “不会错的。这样,你把混元鼎里面所有的妖怪们都放出来吧,让它一个一个来辨认好了。” 德山老头心中不安,表面上还是很镇定地说道。 师父如此铁面无私,卫襄不由得沮丧起来,终于回到蓬莱的喜悦瞬间荡然无存,她愤愤然道: “好啊,让它看就看,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在前面,要是到最后发现我没有带什么妖魔鬼怪回来,师父你必须让它跟我道歉!” “放心好了,如果真的是它出了错,那我也一定会惩罚它。” 有了德山老头儿这句承诺,卫襄也不好再说什么了,直接将混元鼎翻倒过来,心念一动就将藏身其中的大小妖怪和各色人等全都倒了出来。 “来来来,你们都给我站好,站成两排,一个一个走过去!” 卫襄指挥着大家站好,而站在远处的那群少男少女,看见这一群奇奇怪怪的妖兽,一个个也是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了。 当然让他们惊讶的并非是这些小妖怪,而是因为这些小妖怪联想到的一个人—— 难道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任性的美貌女子,便是失踪了十年的那位小师叔吗? 天呐,在蓬莱的传说中,那位小师叔既无赖又混账,形象直如一个母夜叉,却没想到她居然长得这样好看。 但是师父和师祖们也说过,他们这位小师叔,一辈子肆意妄为,过得甚是随心所欲,也因此造就了她大本事没有,惹事儿能力一流的特殊人格。 想到这里,少男少女们又紧张起来—— 这一次,他们的小叔叔,可是又闯了什么大祸回来? 一群人眼巴巴的盯着站在湖边的那群小妖怪,纷纷握紧了手里的长剑,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就等着随时过去砍了被抚仙神兽认出来的妖魔鬼怪。 但是随着小妖怪们一只一只从抚仙神兽的面前走过,他们就觉得有点迷糊了。 因为无论是哪一只小妖怪走过去,抚仙神兽头都没有拧一下,自始至终都在朝着卫襄的方向狂吼。 神兽这是干什么呢?这些小妖怪们都算不上妖魔鬼怪,难道那边站的那几个人会是妖魔鬼怪吗? 不过,是不是他们眼花啊?他们怎么看到两个小师叔? 那两个一模一样的蓝衣女子站在一处,到底哪个才是小师叔来着? 德山老头也看到了那个和小徒弟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却立刻就看出了不同。 德山老头不动声色地盯着眼前的这群小妖怪从自己面前走过去,直到它们走完,在骤然将目光投在了那个女子的身上: “你又是谁?” “我是她自己分离出来的。” 德山老头看到小徒弟委屈的样子,着实心疼。 可是再心疼,在蓬莱的安危面前,小徒弟也还是不能例外的。 德山老头狠下心,手中长剑对着小徒弟扬了扬: “说,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我带了什么东西?” 卫襄从尉迟嘉怀里站起来,转头看了看尉迟嘉,再看看自己怀里揣着的混元鼎,忽然想起来,自己的确是忘了给师父带礼物的。 从前的蓬莱也不流行这些凡间的繁文缛节,谁轻易也不送谁礼物的,怎么师父如今倒变成这样了? 不过,既然师父想要礼物,那她这个身为人家徒儿的,总要满足师父的愿望才是。 卫襄想了想,从混元鼎里拎出了已经变成巴掌大小的小青鱼,乖巧地往德山老头面前送了送: “师父,如今您不嫌弃的话,这个小玩意儿送给您,等您以后过够了,它可以让你回到从前呢!” 毫无预兆就就被当成礼物送出去的小青鱼:……我特么千辛万苦出卖自己从荒天界回来,就是图这个? 面对小徒弟这突如其来的孝心,德山老头一时也没能领会这片孝心的奥义。 但此时也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德山老头将小青鱼接在手里,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对着卫襄摇摇头: “不,不是这个。” “啊?师父对这礼物不满意?”卫襄从未觉得师父如此挑剔。 德山老头继续摇头,然后指了指还在疯狂怒吼的抚仙神兽: “我说的不是礼物,我说的是,你带回来的某样东西之上,沾染魔气,惊到了它。” “魔气?哈哈,好好笑哦。” 卫襄哈哈笑了两声,将手里的混元鼎捧给德山老头看: “师父,你要说我带回来的是神明呢,这个鼎里面多的是,但您老人家要说什么妖魔鬼怪呢,一个都没有。” “有没有,不是你我说了算的,是它说了算的。” “那师父你是相信它,还是相信我?” 卫襄看着还在朝她呲牙的抚仙神兽,不由得吃了醋。 德山老头面容严肃而无情: “我当然相信它,它是血脉纯净的神兽,它对妖魔之气的感知非你我能比。” “可是……” 卫襄相当无力: “可我千真万确没有带什么妖魔鬼怪回来,会不会它感觉错了?” “不会错的。这样,你把混元鼎里面所有的妖怪们都放出来吧,让它一个一个来辨认好了。” 德山老头心中不安,表面上还是很镇定地说道。 第635章 各自不同 德山老头这一巴掌拍过去,带着烦躁带着怒火,甚至还带了几分迁怒,拍得韩知非登时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好在他向来是个二货,没少挨德山老头的揍,对于德山老头这种程度的收拾早都已经习惯了,下意识的就捂着脑瓜子蹦到一边儿去了,再也不敢来卫襄面前蹦跶了,只是嘴里犹自愤愤不平的嘟囔着抗议: “偏心,师父你这就是偏心!明明犯错的是小师妹,你怎么不打她……” “再给我胡言乱语,你就滚出去!” 德山老头这会儿的心情实在是不好,眼睛一瞪,立刻成功制止了韩知非的抗议。 密室里终于再次安静下来,一群人坐在上首,目光炯炯的看着站在中间的卫襄和尉迟嘉,还有那个如同影子一样的蓝衣女子。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德山老头叹息一声,无奈开口。 卫襄却一语未发,眼泪哗啦啦的开始往下掉。 不为别的,就为了师父对她的偏心,她便觉得自己实在是罪大恶极,对不起师父,也对不起蓬莱。 而站在一旁的蓝衣女子虽然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独立的人了,可是此刻卫襄一哭,她的眼泪也跟着哗啦哗啦地落了下来。 明明她不伤心也不难过的,她对于眼前这些人只有记忆,并无感情,就如同她脑子里有关于尉迟嘉的所有记忆,但她并不会爱上尉迟嘉一样。 可她偏偏还是被原主所牵连,要跟着她的情绪走,喜怒哀乐居然还是由不得自己! 之前已经被很小心的掩藏好的不甘和愤怒,忽然之间就再也埋藏不住的喷涌而出,蓝衣女子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的眼睛在一瞬间变得幽暗如墨色的深海。 一股黑灰色的雾气也开始悄无声息地蔓延,出现在蓝衣女子的身后,让人一眼看过去,触目惊心! “快,抓住她!” 德山老头率先起身,朝着蓝衣女子扑了过来,其他人也在同一时间出手,在卫襄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蓝衣女子的身周就被布下了层层叠叠的结界。 而最终让她彻底僵立在原地的,是来自尉迟嘉的一道金光。 “你们,你们……原来,真的没有任何一个人,把我当成她一样来爱护。” 有墨色的眼泪从蓝衣女子的眼眶中涌出来,她的眼睛已经变成了完全的黑色,让人触目惊心的同时,又觉得无线哀伤。 但是蓝衣女子愣了一下,却又笑了起来—— 这是她的眼泪,这是属于她自己的眼泪,至少她自己知道,在这一刻,她终于摆脱了原主的影响。 “不要这样对她,你们不能这么对她!” 终于回过头来的卫襄,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撕心裂肺的喊出了声,朝着结界扑了过来。 就在她的心里,像是有人拿着一把刀在不停地搅动,将她的心割得支离破碎—— 而她也知道,这一刻,支离破碎的那颗心,属于层层结界中被困住的那个女子。 “襄襄,别过去。” 尉迟嘉收回手掌,敏捷地将卫襄揽回了怀里,德山老头的怒吼声也在顷刻间当头而下: “这就是你说的倘若是你?是你吗?是你吗!” 德山老头是真的心痛。 被自己的小徒弟骗了,真的比小徒弟成魔还要让他心痛。 “师父……对不起。” 卫襄挣开了尉迟嘉的怀抱,跪在了地上,朝着德山老头叩首: “我知道我不该骗您,可是,她是无辜的,是我将她带到这个世间来的,都是我的错……” “现在认错,有用吗?你认了错,这凭空而出的妖魔,就能消失不见吗?愚蠢至极!” 德山老头捂着心口没说话,冷眼旁观的莱芜冷冷出声责问道。 卫襄抬起头看着莱芜,拼命点头: “能的,师叔,我能想办法让这妖魔之气消失的,她这是心魔,我一定能想办法让她的心魔消失的……” “说的容易,可你见过几个人的心魔能轻易消除掉?如果心魔那么好除,白翼也不至于如今还待在语凝海底出不来!” 莱芜不为所动,眼神冰寒的看着被层层结界困住的蓝衣女子,做出了决定: “封印吧,如今只有将她封印,才能暂时镇住这股魔气,不然我们蓬莱乃至于整个混沌界,都等着遭殃!” “哈哈哈,真是冷酷无情的人啊!” 没等卫襄说话,被困在结界中的蓝衣女子就笑出了声,笑声中带着悲怆和愤恨,怒意和恨意霎时滔天: “我原本以为我能做人,可现在看看你们,我宁可成魔,我也不愿意再做人!” “你们的弟子为了解开封印,将我分离出来,却没有人肯善待于我,如今一见我身带魔气,更是要将我封印——” “说来说去,你们都只不过是将我当成一个可以利用的棋子而已,利用完了,就想把我打入深渊,连一个机会都不曾给我!这样卑劣无情的人类,我再也不屑于做了!” “今日,我便要彻底成魔,我要让你们看一看,魔是怎么来的——它是被你们亲手铸造而成的!” “执迷不悟,自寻死路!” 对于蓝衣女子这一长串的控诉,莱芜只眉心微动了一下,冷漠的回了八个字,说罢就手持长剑,要动手布阵。 卫襄却在此时站了起来,忽然上前,一把抓住了莱芜手中的长剑: “莱芜师叔,不要封印她,给我一点时间,我真的能解开她的心魔的!她就是我,我就是她,我们原本是一体的,我知道她的心魔在哪里,我也知道要如何化解,求求你,不要动手!” 卫襄纤细的手指紧紧握在莱芜手中的剑刃上,尽管身为神明之体,并没有被剑刃割破皮肤,但这样的场景落在众人眼中,依旧是触目惊心。 而紧随过来的尉迟嘉抬手就打掉了莱芜手中的长剑: “莱芜师叔,得罪了!” 长剑脱手而去,被卫襄握在手里,剑柄朝地,一晃一晃看得莱芜怒火攻心,咬牙切齿,恨声骂道: “孽障,孽障!当初你来到蓬莱的时候,我就应该杀了你,以免今日后患!” “师兄息怒。” 看着眼前这箭弩拔张的阵势,芜青只好出面相劝。 德山老头这一巴掌拍过去,带着烦躁带着怒火,甚至还带了几分迁怒,拍得韩知非登时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好在他向来是个二货,没少挨德山老头的揍,对于德山老头这种程度的收拾早都已经习惯了,下意识的就捂着脑瓜子蹦到一边儿去了,再也不敢来卫襄面前蹦跶了,只是嘴里犹自愤愤不平的嘟囔着抗议: “偏心,师父你这就是偏心!明明犯错的是小师妹,你怎么不打她……” “再给我胡言乱语,你就滚出去!” 德山老头这会儿的心情实在是不好,眼睛一瞪,立刻成功制止了韩知非的抗议。 密室里终于再次安静下来,一群人坐在上首,目光炯炯的看着站在中间的卫襄和尉迟嘉,还有那个如同影子一样的蓝衣女子。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德山老头叹息一声,无奈开口。 卫襄却一语未发,眼泪哗啦啦的开始往下掉。 不为别的,就为了师父对她的偏心,她便觉得自己实在是罪大恶极,对不起师父,也对不起蓬莱。 而站在一旁的蓝衣女子虽然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独立的人了,可是此刻卫襄一哭,她的眼泪也跟着哗啦哗啦地落了下来。 明明她不伤心也不难过的,她对于眼前这些人只有记忆,并无感情,就如同她脑子里有关于尉迟嘉的所有记忆,但她并不会爱上尉迟嘉一样。 可她偏偏还是被原主所牵连,要跟着她的情绪走,喜怒哀乐居然还是由不得自己! 之前已经被很小心的掩藏好的不甘和愤怒,忽然之间就再也埋藏不住的喷涌而出,蓝衣女子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的眼睛在一瞬间变得幽暗如墨色的深海。 一股黑灰色的雾气也开始悄无声息地蔓延,出现在蓝衣女子的身后,让人一眼看过去,触目惊心! “快,抓住她!” 德山老头率先起身,朝着蓝衣女子扑了过来,其他人也在同一时间出手,在卫襄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蓝衣女子的身周就被布下了层层叠叠的结界。 而最终让她彻底僵立在原地的,是来自尉迟嘉的一道金光。 “你们,你们……原来,真的没有任何一个人,把我当成她一样来爱护。” 有墨色的眼泪从蓝衣女子的眼眶中涌出来,她的眼睛已经变成了完全的黑色,让人触目惊心的同时,又觉得无线哀伤。 但是蓝衣女子愣了一下,却又笑了起来—— 这是她的眼泪,这是属于她自己的眼泪,至少她自己知道,在这一刻,她终于摆脱了原主的影响。 “不要这样对她,你们不能这么对她!” 终于回过头来的卫襄,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撕心裂肺的喊出了声,朝着结界扑了过来。 就在她的心里,像是有人拿着一把刀在不停地搅动,将她的心割得支离破碎—— 而她也知道,这一刻,支离破碎的那颗心,属于层层结界中被困住的那个女子。 “襄襄,别过去。” 尉迟嘉收回手掌,敏捷地将卫襄揽回了怀里,德山老头的怒吼声也在顷刻间当头而下: “这就是你说的倘若是你?是你吗?是你吗!” 德山老头是真的心痛。 被自己的小徒弟骗了,真的比小徒弟成魔还要让他心痛。 “师父……对不起。” 卫襄挣开了尉迟嘉的怀抱,跪在了地上,朝着德山老头叩首: “我知道我不该骗您,可是,她是无辜的,是我将她带到这个世间来的,都是我的错……” “现在认错,有用吗?你认了错,这凭空而出的妖魔,就能消失不见吗?愚蠢至极!” 德山老头捂着心口没说话,冷眼旁观的莱芜冷冷出声责问道。 卫襄抬起头看着莱芜,拼命点头: “能的,师叔,我能想办法让这妖魔之气消失的,她这是心魔,我一定能想办法让她的心魔消失的……” “说的容易,可你见过几个人的心魔能轻易消除掉?如果心魔那么好除,白翼也不至于如今还待在语凝海底出不来!” 莱芜不为所动,眼神冰寒的看着被层层结界困住的蓝衣女子,做出了决定: “封印吧,如今只有将她封印,才能暂时镇住这股魔气,不然我们蓬莱乃至于整个混沌界,都等着遭殃!” “哈哈哈,真是冷酷无情的人啊!” 没等卫襄说话,被困在结界中的蓝衣女子就笑出了声,笑声中带着悲怆和愤恨,怒意和恨意霎时滔天: “我原本以为我能做人,可现在看看你们,我宁可成魔,我也不愿意再做人!” “你们的弟子为了解开封印,将我分离出来,却没有人肯善待于我,如今一见我身带魔气,更是要将我封印——” “说来说去,你们都只不过是将我当成一个可以利用的棋子而已,利用完了,就想把我打入深渊,连一个机会都不曾给我!这样卑劣无情的人类,我再也不屑于做了!” “今日,我便要彻底成魔,我要让你们看一看,魔是怎么来的——它是被你们亲手铸造而成的!” “执迷不悟,自寻死路!” 对于蓝衣女子这一长串的控诉,莱芜只眉心微动了一下,冷漠的回了八个字,说罢就手持长剑,要动手布阵。 卫襄却在此时站了起来,忽然上前,一把抓住了莱芜手中的长剑: “莱芜师叔,不要封印她,给我一点时间,我真的能解开她的心魔的!她就是我,我就是她,我们原本是一体的,我知道她的心魔在哪里,我也知道要如何化解,求求你,不要动手!” 卫襄纤细的手指紧紧握在莱芜手中的剑刃上,尽管身为神明之体,并没有被剑刃割破皮肤,但这样的场景落在众人眼中,依旧是触目惊心。 而紧随过来的尉迟嘉抬手就打掉了莱芜手中的长剑: “莱芜师叔,得罪了!” 长剑脱手而去,被卫襄握在手里,剑柄朝地,一晃一晃看得莱芜怒火攻心,咬牙切齿,恨声骂道: “孽障,孽障!当初你来到蓬莱的时候,我就应该杀了你,以免今日后患!” “师兄息怒。” 看着眼前这箭弩拔张的阵势,芜青只好出面相劝。 第636章 一半的烬天 “不,你不可能永远都是我的影子。” 卫襄放开怀中的女子,抬起头,眼神坚定地望着面前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这张脸,摇摇头: “我不需要影子,而你也无需做我的影子。” 但是卫襄这样的强调,让黑衣女子觉得毫无意义,并且心烦气躁,她一把推开了卫襄,怒道: “请你不要跟我说这些废话好吗?我不是初生在这个世间的婴孩,我不是一无所有,纯净的来到这个世上,我是你分离出来的人,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我的身上都有你的烙印,我永远都去不掉!” “不,可以的,我可以让你去掉这些烙印——我可以让你忘记所有从我这里获得的记忆,我也可以让你的容貌慢慢改变,变得和我不一样,你总有一天会变成独一无二的你。” “你是在说梦话吗?怎么可能呢,我们是一个魂魄分离出来的两个人,怎么可能断的干干净净,变得不一样?我在混元鼎里见过那只朱雀,我也知道他它有一个和它一模一样的影子,她告诉过我,影子和原身是永远不可能分割开的!” 黑衣女子后退几步,冷冷的瞪着卫襄,眼底满是怀疑和戒备: “或者说,你想出了什么办法来对付我,想要诳骗我?” “你居然会这么想……” 卫襄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摇摇头: “不是的,原身和影子并非没有办法分割开,只不过是看原身愿不愿意为自己的影子付出代价而已……或许朱雀并不愿意为她的影子付出太大的代价,但是我可以。” “你能为我付出什么代价?” “我可以带你去往重生之地,或者带你去往幽冥之城,只要能够找到让你重生为人的办法,我就愿意割断你我之间的联系,让你真正自由地活在这个世上——” 卫襄朝着黑衣女子伸出手,温柔的神情带着莫大的诱惑力: “只要你愿意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成为独一无二的你,从此以后你和我再无瓜葛,你就是你,我就是我,你不再是我的影子,我也不再是你的原身,我们成为各自独立的两个人,你说好不好?” “你,你是说真的?那你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毕竟是一个魂魄分离出来的两个人,无论黑衣女子再怎么不愿意相信卫襄,她也能够感觉得到卫襄自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善意。 她不由的被卫襄言语中描述的那个可能性所吸引,眸中的黑气沉沉稍稍褪去一些,幽深的眼眸中再次浮现出亮光。 “至于我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这个你无需关心,你只要知道,我一定不会害你就好。” 趁着黑衣女子犹豫的瞬间,卫襄伸手握住了她的双手,竭尽全力将自己的善意通过两个人相连的意识释放了过去: “至少目前来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害你,因为现在的你还是我,而我也还是你——请你,相信我。” 黑衣女子低头看着原身的手,过了好久,才微微点头。 与此同时,却有一个声音在卫襄的脑海中浮现: “不要让我失望,不然,你将随我一起成魔。” “不,你不可能永远都是我的影子。” 卫襄放开怀中的女子,抬起头,眼神坚定地望着面前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这张脸,摇摇头: “我不需要影子,而你也无需做我的影子。” 但是卫襄这样的强调,让黑衣女子觉得毫无意义,并且心烦气躁,她一把推开了卫襄,怒道: “请你不要跟我说这些废话好吗?我不是初生在这个世间的婴孩,我不是一无所有,纯净的来到这个世上,我是你分离出来的人,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我的身上都有你的烙印,我永远都去不掉!” “不,可以的,我可以让你去掉这些烙印——我可以让你忘记所有从我这里获得的记忆,我也可以让你的容貌慢慢改变,变得和我不一样,你总有一天会变成独一无二的你。” “你是在说梦话吗?怎么可能呢,我们是一个魂魄分离出来的两个人,怎么可能断的干干净净,变得不一样?我在混元鼎里见过那只朱雀,我也知道他它有一个和它一模一样的影子,她告诉过我,影子和原身是永远不可能分割开的!” 黑衣女子后退几步,冷冷的瞪着卫襄,眼底满是怀疑和戒备: “或者说,你想出了什么办法来对付我,想要诳骗我?” “你居然会这么想……” 卫襄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摇摇头: “不是的,原身和影子并非没有办法分割开,只不过是看原身愿不愿意为自己的影子付出代价而已……或许朱雀并不愿意为她的影子付出太大的代价,但是我可以。” “你能为我付出什么代价?” “我可以带你去往重生之地,或者带你去往幽冥之城,只要能够找到让你重生为人的办法,我就愿意割断你我之间的联系,让你真正自由地活在这个世上——” 卫襄朝着黑衣女子伸出手,温柔的神情带着莫大的诱惑力: “只要你愿意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成为独一无二的你,从此以后你和我再无瓜葛,你就是你,我就是我,你不再是我的影子,我也不再是你的原身,我们成为各自独立的两个人,你说好不好?” “你,你是说真的?那你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毕竟是一个魂魄分离出来的两个人,无论黑衣女子再怎么不愿意相信卫襄,她也能够感觉得到卫襄自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善意。 她不由的被卫襄言语中描述的那个可能性所吸引,眸中的黑气沉沉稍稍褪去一些,幽深的眼眸中再次浮现出亮光。 “至于我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这个你无需关心,你只要知道,我一定不会害你就好。” 趁着黑衣女子犹豫的瞬间,卫襄伸手握住了她的双手,竭尽全力将自己的善意通过两个人相连的意识释放了过去: “至少目前来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害你,因为现在的你还是我,而我也还是你——请你,相信我。” 黑衣女子低头看着原身的手,过了好久,才微微点头。 与此同时,却有一个声音在卫襄的脑海中浮现: “不要让我失望,不然,你将随我一起成魔。” “不,你不可能永远都是我的影子。” 卫襄放开怀中的女子,抬起头,眼神坚定地望着面前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这张脸,摇摇头: “我不需要影子,而你也无需做我的影子。” 但是卫襄这样的强调,让黑衣女子觉得毫无意义,并且心烦气躁,她一把推开了卫襄,怒道: “请你不要跟我说这些废话好吗?我不是初生在这个世间的婴孩,我不是一无所有,纯净的来到这个世上,我是你分离出来的人,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我的身上都有你的烙印,我永远都去不掉!” “不,可以的,我可以让你去掉这些烙印——我可以让你忘记所有从我这里获得的记忆,我也可以让你的容貌慢慢改变,变得和我不一样,你总有一天会变成独一无二的你。” “你是在说梦话吗?怎么可能呢,我们是一个魂魄分离出来的两个人,怎么可能断的干干净净,变得不一样?我在混元鼎里见过那只朱雀,我也知道他它有一个和它一模一样的影子,她告诉过我,影子和原身是永远不可能分割开的!” 黑衣女子后退几步,冷冷的瞪着卫襄,眼底满是怀疑和戒备: “或者说,你想出了什么办法来对付我,想要诳骗我?” “你居然会这么想……” 卫襄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摇摇头: “不是的,原身和影子并非没有办法分割开,只不过是看原身愿不愿意为自己的影子付出代价而已……或许朱雀并不愿意为她的影子付出太大的代价,但是我可以。” “你能为我付出什么代价?” “我可以带你去往重生之地,或者带你去往幽冥之城,只要能够找到让你重生为人的办法,我就愿意割断你我之间的联系,让你真正自由地活在这个世上——” 卫襄朝着黑衣女子伸出手,温柔的神情带着莫大的诱惑力: “只要你愿意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成为独一无二的你,从此以后你和我再无瓜葛,你就是你,我就是我,你不再是我的影子,我也不再是你的原身,我们成为各自独立的两个人,你说好不好?” “你,你是说真的?那你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毕竟是一个魂魄分离出来的两个人,无论黑衣女子再怎么不愿意相信卫襄,她也能够感觉得到卫襄自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善意。 她不由的被卫襄言语中描述的那个可能性所吸引,眸中的黑气沉沉稍稍褪去一些,幽深的眼眸中再次浮现出亮光。 “至于我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这个你无需关心,你只要知道,我一定不会害你就好。” 趁着黑衣女子犹豫的瞬间,卫襄伸手握住了她的双手,竭尽全力将自己的善意通过两个人相连的意识释放了过去: “至少目前来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害你,因为现在的你还是我,而我也还是你——请你,相信我。” 黑衣女子低头看着原身的手,过了好久,才微微点头。 与此同时,却有一个声音在卫襄的脑海中浮现: “不要让我失望,不然,你将随我一起成魔。” “不,你不可能永远都是我的影子。” 卫襄放开怀中的女子,抬起头,眼神坚定地望着面前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这张脸,摇摇头: “我不需要影子,而你也无需做我的影子。” 但是卫襄这样的强调,让黑衣女子觉得毫无意义,并且心烦气躁,她一把推开了卫襄,怒道: “请你不要跟我说这些废话好吗?我不是初生在这个世间的婴孩,我不是一无所有,纯净的来到这个世上,我是你分离出来的人,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我的身上都有你的烙印,我永远都去不掉!” “不,可以的,我可以让你去掉这些烙印——我可以让你忘记所有从我这里获得的记忆,我也可以让你的容貌慢慢改变,变得和我不一样,你总有一天会变成独一无二的你。” “你是在说梦话吗?怎么可能呢,我们是一个魂魄分离出来的两个人,怎么可能断的干干净净,变得不一样?我在混元鼎里见过那只朱雀,我也知道他它有一个和它一模一样的影子,她告诉过我,影子和原身是永远不可能分割开的!” 黑衣女子后退几步,冷冷的瞪着卫襄,眼底满是怀疑和戒备: “或者说,你想出了什么办法来对付我,想要诳骗我?” “你居然会这么想……” 卫襄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摇摇头: “不是的,原身和影子并非没有办法分割开,只不过是看原身愿不愿意为自己的影子付出代价而已……或许朱雀并不愿意为她的影子付出太大的代价,但是我可以。” “你能为我付出什么代价?” “我可以带你去往重生之地,或者带你去往幽冥之城,只要能够找到让你重生为人的办法,我就愿意割断你我之间的联系,让你真正自由地活在这个世上——” 卫襄朝着黑衣女子伸出手,温柔的神情带着莫大的诱惑力: “只要你愿意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成为独一无二的你,从此以后你和我再无瓜葛,你就是你,我就是我,你不再是我的影子,我也不再是你的原身,我们成为各自独立的两个人,你说好不好?” “你,你是说真的?那你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毕竟是一个魂魄分离出来的两个人,无论黑衣女子再怎么不愿意相信卫襄,她也能够感觉得到卫襄自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善意。 她不由的被卫襄言语中描述的那个可能性所吸引,眸中的黑气沉沉稍稍褪去一些,幽深的眼眸中再次浮现出亮光。 “至于我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这个你无需关心,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就好。” 趁着黑衣女子犹豫的瞬间,卫襄伸手握住了她的双手,竭尽全力将自己的善意通过两个人相连的意识释放了过去。 与此同时,却有一个声音在卫襄的脑海中浮现: “不要让我失望,不然,你将随我一起成魔。” 第637章 从此安宁 语凝海底,轮回镜灵在卫襄回到混沌界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感知到了,禁不住有些激动,一直在白玉鼎前的小路上翘首以盼,却迟迟没有看到卫襄和尉迟嘉的身影。 直到感觉到卫襄越来越近,却停留在远处之后,轮回镜灵的激动心情才稍稍平静下来,转而失落起来: “我还以为他们会先回来语凝海呢……看来还是蓬莱对他们更为重要。” “不会的,对于海神娘娘来说,这儿和蓬莱一样重要,只不过他们肯定回来的地方离蓬莱更近一些罢了。” 莳溪轻轻摇摆着巨大的鱼尾,如同昔日一样温柔的陪伴在轮回镜灵的身边,轻声安慰道。 但偏偏就有人要打破这份善意,少年桀骜不驯的声音从白玉鼎上传出: “才不是呢,在我娘亲眼里,蓬莱比什么都重要,不但比语凝海重要,比我这个亲儿子还要重要!他们连我这个儿子都给忘了,还能记得起你们?算了,回去吧,无情无义的人,不值得你们等待,该来的时候,他们自然就来了。” 轮回镜灵和莳溪齐齐仰头,只见面容俊美的少年像曾经的卫襄一样,坐在白玉鼎上,修长的双腿在海底无声的水流里一晃一晃,整个人从头到脚,都美得像是一幅画。 尽管这幅画他们已经看了很多年,可每一次看到的时候,都还是忍不住目眩神迷。 片刻之后,轮回镜灵率先从这上天赐予的美貌中反应过来,双手负在身后,严肃的劝诫: “身为人子,不当如此非议生身之父母,还望你谨记在心。” “可他们这样的父母算什么父母呀?除了把我生下来,干别的了吗?不是把我扔在蓬莱,就是把我扔在这里,封印自己就跟玩儿似的,他们干蠢事儿的时候,有想过我这个做儿子的感受吗?” 少年仰起头,委屈中带着几分倔强地宣布: “反正这一次,就算他们来看我了,我也不会理他们的!” 这…… 轮回镜灵忽然觉得,这孩子说得很有道理。 哎,这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爹不亲娘不爱的,剩下的那个太祖母,见了他也只知道心肝儿肉地抱着哭,这孩子没长得太歪,实属他和莳溪教导有方啊。 轮回镜灵如此一想,又小小地得意起来,对这孩子的包容心又强了一些。 “也罢,我们就先回去,你也不许到处乱跑,回去好好修炼吧。” 说完就转身走了,莳溪朝着少年微微一礼之后,也跟着离去了,海底再一次恢复了宁静。 刚刚还满脸倔强的少年等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以后,立刻就从白玉鼎上跳了下来,左右张望了一番之后,立刻向着出口方向的石洞窜了过去,犹如一条身姿敏捷的游鱼。 哼,幸好把这两个人给支开了,这下就再也没有人来跟他抢娘亲了! 少年心里大大地得意起来。 礁石上,最后一次确认了蓝衣女子的想法之后,卫襄就将她重新收入了混元鼎中,让她通过沉眠来弥补魂魄经历过心魔之后的损伤。 然后望着眼前的碧波万顷,她终于想起来,自己貌似还有个儿子在这里。 语凝海底,轮回镜灵在卫襄回到混沌界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感知到了,禁不住有些激动,一直在白玉鼎前的小路上翘首以盼,却迟迟没有看到卫襄和尉迟嘉的身影。 直到感觉到卫襄越来越近,却停留在远处之后,轮回镜灵的激动心情才稍稍平静下来,转而失落起来: “我还以为他们会先回来语凝海呢……看来还是蓬莱对他们更为重要。” “不会的,对于海神娘娘来说,这儿和蓬莱一样重要,只不过他们肯定回来的地方离蓬莱更近一些罢了。” 莳溪轻轻摇摆着巨大的鱼尾,如同昔日一样温柔的陪伴在轮回镜灵的身边,轻声安慰道。 但偏偏就有人要打破这份善意,少年桀骜不驯的声音从白玉鼎上传出: “才不是呢,在我娘亲眼里,蓬莱比什么都重要,不但比语凝海重要,比我这个亲儿子还要重要!他们连我这个儿子都给忘了,还能记得起你们?算了,回去吧,无情无义的人,不值得你们等待,该来的时候,他们自然就来了。” 轮回镜灵和莳溪齐齐仰头,只见面容俊美的少年像曾经的卫襄一样,坐在白玉鼎上,修长的双腿在海底无声的水流里一晃一晃,整个人从头到脚,都美得像是一幅画。 尽管这幅画他们已经看了很多年,可每一次看到的时候,都还是忍不住目眩神迷。 片刻之后,轮回镜灵率先从这上天赐予的美貌中反应过来,双手负在身后,严肃的劝诫: “身为人子,不当如此非议生身之父母,还望你谨记在心。” “可他们这样的父母算什么父母呀?除了把我生下来,干别的了吗?不是把我扔在蓬莱,就是把我扔在这里,封印自己就跟玩儿似的,他们干蠢事儿的时候,有想过我这个做儿子的感受吗?” 少年仰起头,委屈中带着几分倔强地宣布: “反正这一次,就算他们来看我了,我也不会理他们的!” 这…… 轮回镜灵忽然觉得,这孩子说得很有道理。 哎,这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爹不亲娘不爱的,剩下的那个太祖母,见了他也只知道心肝儿肉地抱着哭,这孩子没长得太歪,实属他和莳溪教导有方啊。 轮回镜灵如此一想,又小小地得意起来,对这孩子的包容心又强了一些。 “也罢,我们就先回去,你也不许到处乱跑,回去好好修炼吧。” 说完就转身走了,莳溪朝着少年微微一礼之后,也跟着离去了,海底再一次恢复了宁静。 刚刚还满脸倔强的少年等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以后,立刻就从白玉鼎上跳了下来,左右张望了一番之后,立刻向着出口方向的石洞窜了过去,犹如一条身姿敏捷的游鱼。 哼,幸好把这两个人给支开了,这下就再也没有人来跟他抢娘亲了! 少年心里大大地得意起来。 礁石上,最后一次确认了蓝衣女子的想法之后,卫襄就将她重新收入了混元鼎中,让她通过沉眠来弥补魂魄经历过心魔之后的损伤。 然后望着眼前的碧波万顷,她终于想起来,自己貌似还有个儿子在这里。 语凝海底,轮回镜灵在卫襄回到混沌界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感知到了,禁不住有些激动,一直在白玉鼎前的小路上翘首以盼,却迟迟没有看到卫襄和尉迟嘉的身影。 直到感觉到卫襄越来越近,却停留在远处之后,轮回镜灵的激动心情才稍稍平静下来,转而失落起来: “我还以为他们会先回来语凝海呢……看来还是蓬莱对他们更为重要。” “不会的,对于海神娘娘来说,这儿和蓬莱一样重要,只不过他们肯定回来的地方离蓬莱更近一些罢了。” 莳溪轻轻摇摆着巨大的鱼尾,如同昔日一样温柔的陪伴在轮回镜灵的身边,轻声安慰道。 但偏偏就有人要打破这份善意,少年桀骜不驯的声音从白玉鼎上传出: “才不是呢,在我娘亲眼里,蓬莱比什么都重要,不但比语凝海重要,比我这个亲儿子还要重要!他们连我这个儿子都给忘了,还能记得起你们?算了,回去吧,无情无义的人,不值得你们等待,该来的时候,他们自然就来了。” 轮回镜灵和莳溪齐齐仰头,只见面容俊美的少年像曾经的卫襄一样,坐在白玉鼎上,修长的双腿在海底无声的水流里一晃一晃,整个人从头到脚,都美得像是一幅画。 尽管这幅画他们已经看了很多年,可每一次看到的时候,都还是忍不住目眩神迷。 片刻之后,轮回镜灵率先从这上天赐予的美貌中反应过来,双手负在身后,严肃的劝诫: “身为人子,不当如此非议生身之父母,还望你谨记在心。” “可他们这样的父母算什么父母呀?除了把我生下来,干别的了吗?不是把我扔在蓬莱,就是把我扔在这里,封印自己就跟玩儿似的,他们干蠢事儿的时候,有想过我这个做儿子的感受吗?” 少年仰起头,委屈中带着几分倔强地宣布: “反正这一次,就算他们来看我了,我也不会理他们的!” 这…… 轮回镜灵忽然觉得,这孩子说得很有道理。 哎,这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爹不亲娘不爱的,剩下的那个太祖母,见了他也只知道心肝儿肉地抱着哭,这孩子没长得太歪,实属他和莳溪教导有方啊。 轮回镜灵如此一想,又小小地得意起来,对这孩子的包容心又强了一些。 “也罢,我们就先回去,你也不许到处乱跑,回去好好修炼吧。” 说完就转身走了,莳溪朝着少年微微一礼之后,也跟着离去了,海底再一次恢复了宁静。 刚刚还满脸倔强的少年等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以后,立刻就从白玉鼎上跳了下来,左右张望了一番之后,立刻向着出口方向的石洞窜了过去,犹如一条身姿敏捷的游鱼。 哼,幸好把这两个人给支开了,这下就再也没有人来跟他抢娘亲了! 少年心里大大地得意起来。 礁石上,最后一次确认了蓝衣女子的想法之后,卫襄就将她重新收入了混元鼎中,让她通过沉眠来弥补魂魄经历过心魔之后的损伤。 然后望着眼前的碧波万顷,她终于想起来,自己貌似还有个儿子在这里。 语凝海底,轮回镜灵在卫襄回到混沌界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感知到了,禁不住有些激动,一直在白玉鼎前的小路上翘首以盼,却迟迟没有看到卫襄和尉迟嘉的身影。 直到感觉到卫襄越来越近,却停留在远处之后,轮回镜灵的激动心情才稍稍平静下来,转而失落起来: “我还以为他们会先回来语凝海呢……看来还是蓬莱对他们更为重要。” “不会的,对于海神娘娘来说,这儿和蓬莱一样重要,只不过他们肯定回来的地方离蓬莱更近一些罢了。” 莳溪轻轻摇摆着巨大的鱼尾,如同昔日一样温柔的陪伴在轮回镜灵的身边,轻声安慰道。 但偏偏就有人要打破这份善意,少年桀骜不驯的声音从白玉鼎上传出: “才不是呢,在我娘亲眼里,蓬莱比什么都重要,不但比语凝海重要,比我这个亲儿子还要重要!他们连我这个儿子都给忘了,还能记得起你们?算了,回去吧,无情无义的人,不值得你们等待,该来的时候,他们自然就来了。” 轮回镜灵和莳溪齐齐仰头,只见面容俊美的少年像曾经的卫襄一样,坐在白玉鼎上,修长的双腿在海底无声的水流里一晃一晃,整个人从头到脚,都美得像是一幅画。 尽管这幅画他们已经看了很多年,可每一次看到的时候,都还是忍不住目眩神迷。 片刻之后,轮回镜灵率先从这上天赐予的美貌中反应过来,双手负在身后,严肃的劝诫: “身为人子,不当如此非议生身之父母,还望你谨记在心。” “可他们这样的父母算什么父母呀?除了把我生下来,干别的了吗?不是把我扔在蓬莱,就是把我扔在这里,封印自己就跟玩儿似的,他们干蠢事儿的时候,有想过我这个做儿子的感受吗?” 少年仰起头,委屈中带着几分倔强地宣布: “反正这一次,就算他们来看我了,我也不会理他们的!” 这…… 轮回镜灵忽然觉得,这孩子说得很有道理。 哎,这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爹不亲娘不爱的,剩下的那个太祖母,见了他也只知道心肝儿肉地抱着哭,这孩子没长得太歪,实属他和莳溪教导有方啊。 轮回镜灵如此一想,又小小地得意起来,对这孩子的包容心又强了一些。 “也罢,我们就先回去,你也不许到处乱跑,回去好好修炼吧。” 说完就转身走了,莳溪朝着少年微微一礼之后,也跟着离去了,海底再一次恢复了宁静。 刚刚还满脸倔强的少年等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以后,立刻就从白玉鼎上跳了下来,左右张望了一番之后,立刻向着出口方向的石洞窜了过去,犹如一条身姿敏捷的游鱼。 第638章 时光飞逝 说来那个妄念镜灵也只是抽出了一魂给卫曦而已,就已经变得神魂有些弱智起来。 要是真的分出去魂魄的一半,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傻子,可想而知。 卫襄如此一想,也叹了口气: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用这个办法啊,可是大叔你想想看,连你一个活了几万年的风云人物都不知道这件事情要怎么解决,我又能有什么好办法呢?除了拼尽一切践行我的承诺,我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行了行了,不要在我面前装可怜了,我没说不替你想办法。但是这件事,我觉得你是不是应该好好跟你儿子商量商量?” “我为什么要和我儿子商量?” 卫襄觉得轮回镜灵这话说的莫名其妙。 轮回镜灵看她这副表情,也甚觉很诧异: “你儿子有徒手造物的能力你不知道?” “我知道呀,可这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呢?” “它怎么就没关系了?你们俩想要彻底分开,你不会让你儿子重造一个身躯给她,把她的灵魂抽出来,放进去,不就完了?” “这……” 卫襄愣住了,这件事情还能这么操作? 可问题是,就算能这么操作,她的分身又会不会愿意呢? “我觉得,她可能不会同意……”卫襄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轮回镜灵简直无语了,再也顾不得什么尊卑强弱,瞪了卫襄一眼: “我说你从前满世界欺负人的霸气都去哪儿了?你好歹也是个原身啊,怎么在你这分身面前就怂成这个样子?” “我怂吗?我只是想对自己好一点而已,毕竟从现在来说,她就是我……” “好了,别说废话,我来和她谈。” 轮回镜灵听不下去了。 这姑奶奶向来自私,没想到,到了这个份上,居然这么大公无私。 当然,这大公无私的本质还是自私,只对她自己好呗。 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轮回镜灵觉得自己必须出面了。 轮回镜灵这样的自告奋勇也正中卫襄下怀: “很好,那您老人家来跟她说吧。” 尉迟嘉在旁边听他们两人说了这么多话,此时终于忍不住皱眉开口道: “需要这么麻烦吗?” “那你说该怎么办?”卫襄和轮回镜灵异口同声地问道。 尉迟嘉从卫襄腰间拿下混元鼎,手心里的金光一闪,将沉睡中的蓝衣女子拎了出来,扔在了海水中,手心里的金光全都笼罩在了蓝衣女子的身上。 “又怎么了?如果不让我把入魔亏损的神魂补回来,到时候我们彻底分开之时,你可别怪我多占你的魂魄!” 蓝衣女子微微睁开眼睛,又被这金光刺得合上了,抬起手遮去了眼前的光,不悦的对卫襄说道。 尉迟嘉唰的一声就将金光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只不过是一个分身而已,你有什么资格多占她的魂魄?襄襄愿意让着你,愿意成全你,是她心软,但并不代表着你一个分身就能本末倒置,来威胁她!” “若你威胁太过,那我干脆直接将你灭杀!心魔也好,分身也好,终究是她给了你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机会,若你非要得寸进尺,那就不要怪我下手无情!” 说来那个妄念镜灵也只是抽出了一魂给卫曦而已,就已经变得神魂有些弱智起来。 要是真的分出去魂魄的一半,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傻子,可想而知。 卫襄如此一想,也叹了口气: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用这个办法啊,可是大叔你想想看,连你一个活了几万年的风云人物都不知道这件事情要怎么解决,我又能有什么好办法呢?除了拼尽一切践行我的承诺,我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行了行了,不要在我面前装可怜了,我没说不替你想办法。但是这件事,我觉得你是不是应该好好跟你儿子商量商量?” “我为什么要和我儿子商量?” 卫襄觉得轮回镜灵这话说的莫名其妙。 轮回镜灵看她这副表情,也甚觉很诧异: “你儿子有徒手造物的能力你不知道?” “我知道呀,可这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呢?” “它怎么就没关系了?你们俩想要彻底分开,你不会让你儿子重造一个身躯给她,把她的灵魂抽出来,放进去,不就完了?” “这……” 卫襄愣住了,这件事情还能这么操作? 可问题是,就算能这么操作,她的分身又会不会愿意呢? “我觉得,她可能不会同意……”卫襄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轮回镜灵简直无语了,再也顾不得什么尊卑强弱,瞪了卫襄一眼: “我说你从前满世界欺负人的霸气都去哪儿了?你好歹也是个原身啊,怎么在你这分身面前就怂成这个样子?” “我怂吗?我只是想对自己好一点而已,毕竟从现在来说,她就是我……” “好了,别说废话,我来和她谈。” 轮回镜灵听不下去了。 这姑奶奶向来自私,没想到,到了这个份上,居然这么大公无私。 当然,这大公无私的本质还是自私,只对她自己好呗。 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轮回镜灵觉得自己必须出面了。 轮回镜灵这样的自告奋勇也正中卫襄下怀: “很好,那您老人家来跟她说吧。” 尉迟嘉在旁边听他们两人说了这么多话,此时终于忍不住皱眉开口道: “需要这么麻烦吗?” “那你说该怎么办?”卫襄和轮回镜灵异口同声地问道。 尉迟嘉从卫襄腰间拿下混元鼎,手心里的金光一闪,将沉睡中的蓝衣女子拎了出来,扔在了海水中,手心里的金光全都笼罩在了蓝衣女子的身上。 “又怎么了?如果不让我把入魔亏损的神魂补回来,到时候我们彻底分开之时,你可别怪我多占你的魂魄!” 蓝衣女子微微睁开眼睛,又被这金光刺得合上了,抬起手遮去了眼前的光,不悦的对卫襄说道。 尉迟嘉唰的一声就将金光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只不过是一个分身而已,你有什么资格多占她的魂魄?襄襄愿意让着你,愿意成全你,是她心软,但并不代表着你一个分身就能本末倒置,来威胁她!” “若你威胁太过,那我干脆直接将你灭杀!心魔也好,分身也好,终究是她给了你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机会,若你非要得寸进尺,那就不要怪我下手无情!” 说来那个妄念镜灵也只是抽出了一魂给卫曦而已,就已经变得神魂有些弱智起来。 要是真的分出去魂魄的一半,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傻子,可想而知。 卫襄如此一想,也叹了口气: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用这个办法啊,可是大叔你想想看,连你一个活了几万年的风云人物都不知道这件事情要怎么解决,我又能有什么好办法呢?除了拼尽一切践行我的承诺,我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行了行了,不要在我面前装可怜了,我没说不替你想办法。但是这件事,我觉得你是不是应该好好跟你儿子商量商量?” “我为什么要和我儿子商量?” 卫襄觉得轮回镜灵这话说的莫名其妙。 轮回镜灵看她这副表情,也甚觉很诧异: “你儿子有徒手造物的能力你不知道?” “我知道呀,可这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呢?” “它怎么就没关系了?你们俩想要彻底分开,你不会让你儿子重造一个身躯给她,把她的灵魂抽出来,放进去,不就完了?” “这……” 卫襄愣住了,这件事情还能这么操作? 可问题是,就算能这么操作,她的分身又会不会愿意呢? “我觉得,她可能不会同意……”卫襄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轮回镜灵简直无语了,再也顾不得什么尊卑强弱,瞪了卫襄一眼: “我说你从前满世界欺负人的霸气都去哪儿了?你好歹也是个原身啊,怎么在你这分身面前就怂成这个样子?” “我怂吗?我只是想对自己好一点而已,毕竟从现在来说,她就是我……” “好了,别说废话,我来和她谈。” 轮回镜灵听不下去了。 这姑奶奶向来自私,没想到,到了这个份上,居然这么大公无私。 当然,这大公无私的本质还是自私,只对她自己好呗。 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轮回镜灵觉得自己必须出面了。 轮回镜灵这样的自告奋勇也正中卫襄下怀: “很好,那您老人家来跟她说吧。” 尉迟嘉在旁边听他们两人说了这么多话,此时终于忍不住皱眉开口道: “需要这么麻烦吗?” “那你说该怎么办?”卫襄和轮回镜灵异口同声地问道。 尉迟嘉从卫襄腰间拿下混元鼎,手心里的金光一闪,将沉睡中的蓝衣女子拎了出来,扔在了海水中,手心里的金光全都笼罩在了蓝衣女子的身上。 “又怎么了?如果不让我把入魔亏损的神魂补回来,到时候我们彻底分开之时,你可别怪我多占你的魂魄!” 蓝衣女子微微睁开眼睛,又被这金光刺得合上了,抬起手遮去了眼前的光,不悦的对卫襄说道。 尉迟嘉唰的一声就将金光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只不过是一个分身而已,你有什么资格多占她的魂魄?襄襄愿意让着你,愿意成全你,是她心软,但并不代表着你一个分身就能本末倒置,来威胁她!” “若你威胁太过,那我干脆直接将你灭杀!心魔也好,分身也好,终究是她给了你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机会,若你非要得寸进尺,那就不要怪我下手无情!” 说来那个妄念镜灵也只是抽出了一魂给卫曦而已,就已经变得神魂有些弱智起来。 要是真的分出去魂魄的一半,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傻子,可想而知。 卫襄如此一想,也叹了口气: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用这个办法啊,可是大叔你想想看,连你一个活了几万年的风云人物都不知道这件事情要怎么解决,我又能有什么好办法呢?除了拼尽一切践行我的承诺,我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行了行了,不要在我面前装可怜了,我没说不替你想办法。但是这件事,我觉得你是不是应该好好跟你儿子商量商量?” “我为什么要和我儿子商量?” 卫襄觉得轮回镜灵这话说的莫名其妙。 轮回镜灵看她这副表情,也甚觉很诧异: “你儿子有徒手造物的能力你不知道?” “我知道呀,可这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呢?” “它怎么就没关系了?你们俩想要彻底分开,你不会让你儿子重造一个身躯给她,把她的灵魂抽出来,放进去,不就完了?” “这……” 卫襄愣住了,这件事情还能这么操作? 可问题是,就算能这么操作,她的分身又会不会愿意呢? “我觉得,她可能不会同意……”卫襄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轮回镜灵简直无语了,再也顾不得什么尊卑强弱,瞪了卫襄一眼: “我说你从前满世界欺负人的霸气都去哪儿了?你好歹也是个原身啊,怎么在你这分身面前就怂成这个样子?” “我怂吗?我只是想对自己好一点而已,毕竟从现在来说,她就是我……” “好了,别说废话,我来和她谈。” 轮回镜灵听不下去了。 这姑奶奶向来自私,没想到,到了这个份上,居然这么大公无私。 当然,这大公无私的本质还是自私,只对她自己好呗。 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轮回镜灵觉得自己必须出面了。 轮回镜灵这样的自告奋勇也正中卫襄下怀: “很好,那您老人家来跟她说吧。” 尉迟嘉在旁边听他们两人说了这么多话,此时终于忍不住皱眉开口道: “需要这么麻烦吗?” “那你说该怎么办?”卫襄和轮回镜灵异口同声地问道。 尉迟嘉从卫襄腰间拿下混元鼎,手心里的金光一闪,将沉睡中的蓝衣女子拎了出来,扔在了海水中,手心里的金光全都笼罩在了蓝衣女子的身上。 “又怎么了?如果不让我把入魔亏损的神魂补回来,到时候我们彻底分开之时,你可别怪我多占你的魂魄!” 蓝衣女子微微睁开眼睛,又被这金光刺得合上了,抬起手遮去了眼前的光,不悦的对卫襄说道。 第639章 人生百年 说来那个妄念镜灵也只是抽出了一魂给卫曦而已,就已经变得神魂有些弱智起来。 要是真的分出去魂魄的一半,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傻子,可想而知。 卫襄如此一想,也叹了口气: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用这个办法啊,可是大叔你想想看,连你一个活了几万年的风云人物都不知道这件事情要怎么解决,我又能有什么好办法呢?除了拼尽一切践行我的承诺,我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行了行了,不要在我面前装可怜了,我没说不替你想办法。但是这件事,我觉得你是不是应该好好跟你儿子商量商量?” “我为什么要和我儿子商量?” 卫襄觉得轮回镜灵这话说的莫名其妙。 轮回镜灵看她这副表情,也甚觉很诧异: “你儿子有徒手造物的能力你不知道?” “我知道呀,可这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呢?” “它怎么就没关系了?你们俩想要彻底分开,你不会让你儿子重造一个身躯给她,把她的灵魂抽出来,放进去,不就完了?” “这……” 卫襄愣住了,这件事情还能这么操作? 可问题是,就算能这么操作,她的分身又会不会愿意呢? “我觉得,她可能不会同意……”卫襄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轮回镜灵简直无语了,再也顾不得什么尊卑强弱,瞪了卫襄一眼: “我说你从前满世界欺负人的霸气都去哪儿了?你好歹也是个原身啊,怎么在你这分身面前就怂成这个样子?” “我怂吗?我只是想对自己好一点而已,毕竟从现在来说,她就是我……” “好了,别说废话,我来和她谈。” 轮回镜灵听不下去了。 这姑奶奶向来自私,没想到,到了这个份上,居然这么大公无私。 当然,这大公无私的本质还是自私,只对她自己好呗。 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轮回镜灵觉得自己必须出面了。 轮回镜灵这样的自告奋勇也正中卫襄下怀: “很好,那您老人家来跟她说吧。” 尉迟嘉在旁边听他们两人说了这么多话,此时终于忍不住皱眉开口道: “需要这么麻烦吗?” “那你说该怎么办?”卫襄和轮回镜灵异口同声地问道。 尉迟嘉从卫襄腰间拿下混元鼎,手心里的金光一闪,将沉睡中的蓝衣女子拎了出来,扔在了海水中,手心里的金光全都笼罩在了蓝衣女子的身上。 “又怎么了?如果不让我把入魔亏损的神魂补回来,到时候我们彻底分开之时,你可别怪我多占你的魂魄!” 蓝衣女子微微睁开眼睛,又被这金光刺得合上了,抬起手遮去了眼前的光,不悦的对卫襄说道。 尉迟嘉唰的一声就将金光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只不过是一个分身而已,你有什么资格多占她的魂魄?襄襄愿意让着你,愿意成全你,是她心软,但并不代表着你一个分身就能本末倒置,来威胁她!” “若你威胁太过,那我干脆直接将你灭杀!心魔也好,分身也好,终究是她给了你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机会,若你非要得寸进尺,那就不要怪我下手无情!” 带着铁血的杀伐之音铺面而来,蓝衣女子瞬间清醒,尖叫起来: “你要杀了我?她答应过我会让我变成一个独一无二的我……” “她答应过你,我可没答应过你。”尉迟嘉眼神如冰,眉目间甚至带着一丝厌恶:“而且,我觉得你和她并不一样,至少你们的心性早就不一样了。” “不,你不能杀了我,如果你杀了我,她不死也会失去一半的魂魄……” 蓝衣女子愣了一下,忽然转身,仓皇地朝着卫襄的方向扑了过去,朝着卫襄伸出手: “救我,你答应过我会如我所愿……” “尉迟嘉,你别吓唬她!” 卫襄也没想到尉迟嘉居然会这么干,也连忙伸手救人。 但是蓝衣女子却在指尖将要接触到卫襄的时候,忽然又停了下来。 无声流动的海水中,蓝衣女子站在金光化作的囚笼里,美丽得像是一个梦幻,但她脸上的神情,却忽然一点点暗淡,最终只剩下悲哀。 “不一样了,早就不一样了……原来从我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我们就是不一样的。” “你说什么?”卫襄没听懂。 “我是说,原来我们早就不一样了。”蓝衣女子的悲哀中带着一丝解脱,但是她身后又在同一时间,开始出现黑色的雾气,一看就是又要黑化的前兆。 卫襄急了,连忙上前,薄薄的金色牢笼在她面前就像是一层薄薄的纸,她的手毫无障碍就穿了过去,牢牢地握住了蓝衣女子的手,安抚她: “怎么会不一样呢,还是一样的,你看看你的脸,你看看你的容貌,还是和我一模一样啊……哎,不对,我们不一样了,你不是应该高兴吗?” 话说到一半,卫襄猛然醒悟过来好像不太对,之前她这分身有了心魔,是因为想要做一个独一无二的人,不想和她一样,那现在她如果觉得她们已经不一样了,那她这心魔还是蠢蠢欲动又是为哪般? 蓝衣女子身后的黑气还在继续升腾,几乎就要蔓延到卫襄身上,但是黑气一接触到卫襄身上沾染的金光,就立刻缩了回去。 蓝衣女子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看向卫襄的眼神,也充满了复杂的意味: “我怎么能高兴得起来?这样的不同,只不过是在说,我懦弱,我心胸狭窄,我心思不堪……其实,我原本是想要超越你的,可是,我终究是不能……” 之前她总以为自己和原身是一模一样的,虽然心里总是想着要成为独一无二的自己,但内心深处,未免没有那么一丝骄傲—— 看,我虽然只是一个分身,但是原身能做到的,我都能,她所拥有的,我也都能拥有。 可就在方才尉迟嘉的剑横在她脖子上的时候,她才明白,原来自己从一开始,就和原身没有任何的可比性。 那如果是卫襄,那她一定不会怕,尉迟嘉敢把剑横在她的脖子上,她就敢立刻打回去。 可是自己,却不敢,因为她自己知道,尉迟嘉是真的会杀了她。 就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原身的底气,才会想要处处比较,处处刻意,非要彰显不同来证明自己真的不比原身差。 说到底,还是不甘心,还是痛恨这命运。 还是想要用尽手段,证明自己。 可是出身已定,她永远永远都没有办法再能比得过原身了。 关于自己这个分身一系列复杂的想法,卫襄并不了解,她只能顺着她的话继续安抚: “从你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开始,你就是你,你没有必要想着要超越我,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也有很多缺点的……反正,你别想这么多,你赶紧的把你的情绪收一收,可千万别再入魔!” “我也不想入魔,可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蓝衣女子知道卫襄说的很有道理,可是此时她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每当她心情想要平静下来的时候,心底就总有一个声音会冒出来。 像是她自己的声音,又像是另一个人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她—— 你你只是被分离出来,用作解开封印的一颗棋子而已你只是一个影子,你得不到任何人的重视和钟爱,你也得不到任何人的呵护…… 而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什么都得不到,那还不如毁了这个世界! 燃起一团火焰,烧毁这个世间所有的一切,让这所有让她感受到伤害和痛苦的一切,都化为飞灰,彻底湮灭! 这个念头渐渐强烈起来,一点一点占据了她的全部意识,她的身上开始涌现出更为浓烈的黑气,像是蚕织出来的茧一样,丝丝缕缕将她整个人包围,只不过转瞬之间,就只剩下一张脸,还隐隐约约露在人前。 “不对,这不对,她这不是心魔,她好像是被人……我觉得她好像是被人夺舍了!” 此时的卫襄也终于察觉了不对,飞快地后退,双手结印,布下了一个结界,将自己的分身连同那些浓烈的黑气全都包裹了起来。 “夺舍?这不可能,她现在和你还没有完全切断联系,如果她真的被人夺舍,你这边怎么会毫无察觉?” 轮回镜灵完全不能理解卫襄的说法,广袖一挥,随手召过来一面镜子,对准了正在黑气中挣扎的女子: “不信我现在就照给你看。” “不必了。” 尉迟嘉拦住了轮回镜灵,从混元鼎中拎出了小白猫,扔到了金色的囚笼旁边: “你来看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这……烬天?” 小小白猫一开始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等他瞪大了眼睛瞧了金色囚笼中的蓝衣女子一眼之后,整只猫都炸毛了: “怎么会这样?这烬天不是你吗,怎么会在她的身上?!难道烬天还会换人做?” “烬天?” 卫襄和尉迟嘉大惊失色,异口同声发出疑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是真的,我在她的身上看到了烬天的影子,而且只是一半的烬天,那另一半的烬天……” 小白猫回头看了一眼卫襄,身上汗毛倒竖: “那一半的烬天,在你身上!” “什么?” 卫襄被小白猫的这句话深深的震惊了,稍微反应过来之后,毫不犹豫地就劈头给了小白猫一巴掌: “我说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好歹也是神明之身,你以为现在哪个阿猫阿狗想夺我的舍就能夺?” “不不是夺舍……你,你本来就是烬天的原身!” 小白猫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来了这么一句。 卫襄:……又是赤灵丹,又是烬天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明明就是爹娘生出来的血肉之躯好吧? 但小白猫这话既然说出口了,也就没有人会掉以轻心,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卫襄和尉迟嘉以及他们的儿子,还有轮回镜灵,四个人互相交流了一下意见,终于确定了烬天是个什么玩意儿。 诚如镜王所说,在最开始最古老的天地传说中,三千大世界都只存在于梵天的梦境中,只要梵天不醒,这个世界就永远存在。 由此可见梵天是一个多么强大的存在,连他睡梦中的一缕意识,都能够创造出全新的三千大世界。 可惜无论多么强大的存在,都是有自己的敌人的。梵天便有自己的敌人,烬天。 烬天是梵天的敌对者,梵天能创造这个世界,烬天便能毁掉这个世界。 他们的敌对关系在梵天尚未进入沉睡,世界尚未形成之前就已经存在了,而在梵天彻底陷入沉睡梦境,开始形成一个真实的世界之后,烬天的化身也跟着进入到了梵天的梦境中。 只不过一开始他将自己隐藏的很好,梵天没有在这个世间掀起波澜,没有在自己的梦境中改变过什么,他也就一蛰伏,没有出现。 而现在,梵天想要让时光逆流,想要逆转这个世界,烬天也就随之出现,从他的蛰伏之地显现出来。 将这一事实理顺之后,卫襄就觉得脑子里嗡嗡的,她实在是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 “……照你们这么说,烬天一直就蛰伏在我的身体里?还是说我根本就不是赤灵丹,我就是烬天?” “不不不,你的本体还是赤灵丹,只不过在烬天进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刚好遇到了你,他干脆就将自己与你的原身融为一体,想要瞒过梵天,以图在梵天的梦境里安稳下来。” 小白猫此时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展现出了无所不知的风范神兽风范。 “那好,现在他出现了,我就想知道我能不能把他从我的本体里面赶出去,我就是我,我不想成为烬天,我也不想成为任何人,我只愿意做卫襄,能接受自己是赤灵丹,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这个嘛,可能需要你的分身帮忙。” 小白猫将目光投向了金色囚笼中已经完全被黑气笼罩的女子。 卫襄有点明白小白猫的意思了: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趁着与我的分身彻底分割的时候,让烬天归于我的分身?” 第640章 各有终章 一片黑气沉沉的识海中,卫襄再次和自己的分身重逢。 她摸了摸眼前女子身上的黑衣,还是觉得像是在做梦,忍不住发出低低的感慨: “你总说你想和我不一样,但其实我们从一开始就不一样,你看,你心情不好了,你的衣服就会变成黑色,但我的衣服就永远都没办法变颜色。” “变色又怎么样?难道是一件好事情吗?” 黑衣的女子,冷静地望着卫襄,完全不是外面那些人眼中的入魔状态。 之前不知道自己心中那天然的不甘和愤恨都从何而来,只是觉得周围的人对她实在是不友好,现在既然知道了是烬天作祟,她也就冷静了很多。 心神一冷静下来,很多事情也就想得通透了。 黑衣女子拉住了卫襄的手,两个人像是照镜子一样望着彼此,她对着卫襄笑了笑: “不管别不管别人对我如何,至少你作为原身对我还是很不错的,那么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是由我来解决吧。” “你要怎么解决?” 卫襄拍了拍分身的手背: “我说过,是我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我就应该尽量让你过得随心所愿,所以烬天这件事情,你就不必管了,你只现在只需要告诉我,你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就好。” “我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难道我还有很多种选择吗?” “那当然,你的选择可多着呢。按照我原先的意思呢,是带你去幽冥之城投胎转世,或者是带着你去一个能够让你重生的地方,脱胎换骨。” “不过现在轮回大叔说了,还有一种方法,就是让咱们儿子给你捏一个身躯出来,然后我把你的灵魂换过去,彻底切断和你之间的联系就好。” 卫襄将这三种办法全部说了出来,然后眼神温柔地望着自己的分身: “无论你选哪一种,我都会不计一切代价的帮你达成所愿——我很抱歉,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我就把你带到了这个世间,但我,会为你做到我所能做到的一切。” “你所说的一切,也包括你变成一个傻子吗?” 黑衣女子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笑容,在听到卫襄说出“咱们儿子”这四个字的时候,笑容更是忍不住扩大了几分,这让她问出这话的时候,眉眼间就多了几分促狭之意。 由于纷纷如今对她自己意识的刻意遮掩,卫襄也猜不出她问这话的背后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这件事情的后果,她早就已经想好了,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是的,就算我变成傻子也没关系,我有丈夫,还有一个儿子,他们会照顾我一辈子的。而且你放心,只要是你做出的选择,我都会帮你做到,如果做不到呢……就让咱们俩换过来,你来做原身,我来做分身!” 卫襄信誓旦旦的样子让黑衣女子沉默了许久。 这话这话要是一个凡人说出来听听也就罢了,可是从一个神明的口中说出来那便代表着誓言。 “可是,我怕他们一气之下会杀了我呢,你的丈夫已经很厉害了,咱们的儿子将来只会比他更厉害。” 良久之后,黑衣女子的笑容再次绽开,眉目间最后一丝郁郁之气也彻底消散不见。 她伸出双臂,抱住了卫襄: “真的很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知道,就算我只是一个分身,也是有人爱护我,珍重我,也是有人愿意为我付出所有的。” “我说过很多遍了,是我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所以我不对你好谁对你好呀?” 卫襄拍了拍黑衣女子的肩膀,再次安慰她: “你就安心等着脱胎换骨变成另外一个人吧,只是……” 卫襄忽然有点伤感: “等你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你大概就再也不会记得我了。以后就算咱们俩重逢了,大概也是你认不出来我,我认不出来你。” “嗯,应该是这样的,那我现在就跟你说一声再见吧。” “现在就说再见,不会太早吗?” “不早。” 黑衣女子放开了卫襄: “好了,回到你的世界里去吧,让我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待会儿,等我想好了,我会告诉你我的选择。” “好。” 卫襄答应了,很干脆的离开了。 她进入到分身的识海中,就是为了确认自己的分身到底是入魔还是被烬天控制了心神。 而现在,她彻底放心了,她的分身并不是入魔,而烬天也没有办法再轻易控制到她的心神了。 毕竟两个人都一样拥有神明之体,只要有了防备,轻易不会被别人左右情绪。 但卫襄重新站到尉迟嘉和轮回镜灵面前的时候,觉得自己的情绪还是有点控制不住。 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她忽然间就红了眼眶。 “怎么回事?她欺负你了?” 尉迟嘉看了一眼金色囚笼中仍旧沉睡的黑衣女子,眉目间杀气顿现。 “没有。” 卫襄摇摇头,手抚上了自己心口的位置: “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就在刚刚……我忽然觉得好难过,好像我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而卫襄的话音刚刚落下,他们面前透明的海水中就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光芒。 一点一点蓝色的光点,像是蓝色的萤火一般,飞舞聚集,在透明的海水里如梦似幻,渐渐的聚拢成了一个蓝色的小光球,然后朝着卫襄飞了过来,停在了她的手心里。 “这,这是什么……” 卫襄微微抬手,托起了手心里的那团蓝色光点,觉得亲切,却又觉得无限悲伤。 “这是我的魂魄,也是你的魂魄。你说过,让咱们儿子给我造一个身躯出来,我就在这里等着,好不好?” 女子清脆的声音在卫襄耳边响起,卫襄刹那间几乎分不清到底是别人在说话,还是她自己在说话。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就看向了远处的囚笼,囚笼中原本沉睡的黑衣女子,已然消失不见了。 梗在卫襄心口的那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在这一瞬间骤然化作决堤的眼泪,奔涌而出,无声的融入到了透明的海水。 心口的疼痛也骤然间剧烈起来,仿佛有人在用一把刀割去她一半的心。 卫襄跪倒在地上,双手捧着那团蓝色的萤火,哀痛失声: “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将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全部炼化了,等你给我做好了新的身体,我会变成一个新的我,但我不会忘记你。” 蓝色的萤火感知到了卫襄的悲伤欲绝,又再次散开,轻轻的漂浮在卫襄的脸颊旁,温柔的从她的脸颊旁拂过,女子的声音飘渺若梦,却奇异的传遍整个海底: “只要我不忘记你,那你就不必为我付出失去魂魄的代价。” “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要将烬天的魂魄全部带走?” 到了神明这个地步,只要有心,一个人是能够对自己的身体与灵魂洞若观火的,卫襄能够清楚地察觉到,有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魂体,从自己的身体内快速消散。 可烬天是不会消失的,除非她的分身将她自己做了容纳烬天的魂器! “这样不是很好吗?我我将他带走也就算是将他永远囚禁在我的身体里,这样在以后的岁月里,你就能心无旁骛的修炼,或许有一天你能够踏上仙路,与天地共享无极。” “可是你……你怎么办……你不能这样,你回来,你回来!你不要这样,你会后悔的!” 卫襄伸出双手拼命的去抓那些到处飞散的蓝色萤火,努力的想要将它们再次聚拢,重新放回金色的囚笼里—— 那样是囚禁,但也是一种保护啊! 可是蓝色的萤火像是调皮的顽童一样在卫襄的四周飘散,灵活的飞舞着,像是在与卫襄嬉戏一般,躲避着她的手掌。 女子的声音再次想起的时候,就带了更多温柔与安慰的意味: “我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就肯定不会后悔,你放心好了……我啊,从今以后就与烬天共存了,只要我在一日,他便不能再来控制你的心神。而我,就算有一天死去,也会带着他的魂魄,在这人间生生世世轮转下去,绝不会再放他出来。” “我不是怕这个,我是希望你也能好好的活着,去做一个真正的你自己!是我因为自己的私心将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我不想让你为我背负这一切!” “怎么能是为你呢?原本我身上就有烬天一半的魂体啊。你对我这么好,我也不知道我能为你做点什么……我想,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了,你好好的,不要闹,就算是对我最后的成全吧。” 似乎是嬉闹够了,又似乎是累了,蓝色的光点最终重新聚拢,化作一个女子的轮廓,漂浮在海水中,在卫襄的额头上印下轻轻的一个吻: “记得让咱咱们儿子把我捏得漂亮一点最起码要比你漂亮,再见了,等到我的身体做好了,你记得叫我的名字,我就会回来的。” 说完,蓝色的光点就再次溃散,如同一阵流星雨一般划过卫襄的眼前,划过海底幽深的世界,消散在无尽的海水中。 “可是,可是……我都还没有来得及为你取一个名字……” 卫襄再次因为这样的一句话泪如泉涌。 “我已经为我自己起好了名字,你就叫我,如梦吧。或许我只是你的如梦一场,但我依旧希望你,从此安宁,再无坎坷……” 女子温柔的声音彻底消失在深海,唯有微微的波澜和不远处空荡荡的金色囚笼昭示着她曾经真的出现过。 “如梦,如梦……我明明还什么都没有为你做过……” 卫襄捂着心口,伏在海底,肝肠寸断。 卫襄的肝肠寸断一直维持了很多天。 尉迟嘉天天陪着她,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寸步也不敢远离。 轮回镜灵则是退避三舍,唯恐卫襄一个心气儿不顺,拿他们这些镜灵撒气。 可怜的尉迟天刚刚见到自己的娘亲,没多大会儿就又被无情的赶去捏泥人。 而最悲惨的是,娘亲对他捏出来的泥人总是不满意,挑三拣四,不是嫌泥人的鼻梁捏得高了,就是嫌泥人的眼睛太小了,要么就是胸不够大,腿不够长,长得不够漂亮。 可是天地良心,他从小就被他们扔在这语凝海里,都没见过几个漂亮女人,除了照着娘亲这个样子捏,他还能怎么捏? 因为打发了韩知非来盯梢,德山老头也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情,除了称赞一声小徒弟这分身还蛮有情有义,他也没什么别的要说。 毕竟无论是人还是神,刀子不割在自己的身上是永远感觉不到疼的。 那个分身以后带着烬天的魂魄要怎样在人间存活,或者说以后能不能踏上仙路,他并不在意,他自始至终在意的,都只有自己的小徒弟,能不能顺利的摆平这件事。 现在结果出来了,他就不想多管了,只打发了程无心和沈良夜来看着卫襄,就再也没有过问这件事情。 倒是柱国公太夫人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硬是撑着老迈的身躯跟着程无心来到了语凝海,对卫襄的举动发出了严厉的控诉: “你们做父母的不管孩子也就罢了,这一回来就逼着他来做苦工,你们的良心就不会痛吗?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当娘的!” 卫襄没说什么,淡淡的扫了柱国公太夫人一眼,发觉这老太太看似风烛残年,事实上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很显然,师父那老头不知道给这老太太塞了多少颗仙丹。 程无心不知道卫襄心里在想什么,只看见小师妹冷冷的眼神,以为小师妹要发飙了,连忙将这不知死活的老太太给拖开了: “好了,您老人家就少说几句吧,小师妹心情不好呢,要真惹恼了她,她现在就能把你丢回长安城去,你信不信?” “……我,我信。” 一想到要被丢回长安城去,从此见不到自己亲亲的小重孙了,柱国公太夫人瞬间就怂了。 算了算了,做苦力就做苦力吧,小孩子多锻炼锻炼也不是什么坏事情。 柱国公太夫人一边抹眼泪,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 程无心这才有心思和沈良夜交流几句心得: “我觉得吧,小师妹纯属吃饱了撑的,非要急着解开封印,结果嘛,给自己招来这么大的一场不痛快。” 第641章 最后的最后 听到“长大”这两个字,程无心一时也笑了。 “的确是该长大了,认真算起来,小师妹今年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 可是那个正在监督自己儿子做苦工的女子,又哪里有一点点四十多岁的样子? 再多的时光,在她身上流逝而过,也都不可能留下一点点痕迹。 “真是羡慕小师妹啊,我们这些人,虽然老的慢,总归也还是会老,最后总有羽化的一天,可他们身为神明之体,说不定能够有机会与天地同极。” “所以,时光易逝,程无心,我们是不是该好好的珍惜一下我们剩下的时光?我们挑个好日子,成亲吧,好不好?” 沈良夜也跟着感慨,感慨完了连忙趁机再次把话题往他们的终身大事上面扯。 不过按照惯例,他还是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 毕竟他已经向程无心求过无数次的婚了,一直都得不到正面的回应。 这一次,或许也只是徒劳而已。 所以当微微的海风将程无心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到他耳边的时候,他第一时间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好啊,那就回去找莱芜师叔给我们挑个好日子吧。” 程无心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柔和,往日里杀伐果断的蓬莱大弟子,眼眸闪亮,脸颊微红,漫不经心地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好吧,那就等下次……你,你说什么?” 沈良夜习惯性的打算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忽然就觉得脑子里像是炸了一样,忽然腾出一朵烟花来。 “我说回去找莱芜师叔,让他给咱们挑个好日子呀。怎么,你不愿意?” 程无心笑了笑,转身就走: “那就算了。” “不不不,我愿意,我愿意!我们这就去找莱芜师叔!” 沈良夜连滚带爬的追了上去,激动的声音传出去很远: “不过我觉得我们可以换个人来挑好日子,莱芜师叔算卦算得挺好,挑日子可真不一定是好日子……” 也跑来语凝海看热闹的贺兰辰,刚好就和他们擦肩而过,听了这话不免生气: “我师父怎么了?我师父算卦好的很!一个个俗人,连小师妹都不如!” “那照贺兰师兄你这么说,将来你要是成亲的话,是一定会找莱芜师叔给你挑个好日子是吗?” 卫襄的声音忽然响起,原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溜达了过来。 贺兰辰被吓了一跳: “小师妹,我说你是怎么回事儿,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呀,可我又不是人,我是神呀。” 卫襄笑眯眯的说道,看起来和从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贺兰辰顿时放了心,却又忍不住嘀咕: “我说你这不是好好的吗?还把师父和师叔都担心成那个样子,非让我们一个一个的来瞧你,简直是浪费我们的时间!” “来看我怎么就是浪费时间了?再说了,你自己不想来,难道还能有人绑着你来吗?” 卫襄抬手指了指自己身后碧波茫茫的大海,言语间甚是不怀好意: “你自己说你是不是来找未来的?” “什么未来……我这种人不管什么未来的……” “哦,原来你不喜欢那个叫做未来的小姐姐呀……行,那我跟她说一声,让她好好闭关修炼去吧,保证让你两百年之内都见不到她!” 卫襄说着转身就走,仿佛真的要去海底通知某个镜灵赶紧躲起来。 原本非常淡定的贺兰辰顿时方寸大乱,一把拽住了卫襄: “你别胡乱说话,我其实也是有一些事情,要问问她的……” “哈哈哈哈哈!” 卫襄转过身,陡然间爆发出一阵夸张的大笑声,看着贺兰辰脸上泛出的红晕,甚是满意: “我就说嘛,我的贺兰师兄可不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呢,听说我不在的这十年,你没事就往语凝海跑,既然跑了这么多年了,总要对人家有个说法,你说是吧?” “你,你懂什么……” 饶是贺兰辰脸皮再厚也经不住卫襄这么一阵揶揄的笑声,更何况他的脸皮本来就不厚,终究还是红着脸从卫襄的身边落荒而逃,一头扎进语凝海底没了踪影。 轮回镜灵这些日子时刻都在关注着卫襄,一颗心提在半空中,始终都没能放下。 直到现在听见她这夸张的笑声,才算是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 还能笑得出来就好,不管是为了什么笑,总比她那样不说话也不笑的模样,看着要让人放心些。 不过这十年不见,她怎么又添了这样的坏毛病—— 随随便便就给他们语凝海的这些镜灵们拉郎配,真的好吗? 已经被卫曦带走了一个妄念,要是再让人把未来也给拐跑了,那怎么了得? 要是将来蓬莱弟子再往语凝海多跑跑,再拐走几个得力的镜灵,那谁来保护语凝海呢? 轮回镜灵越想越不对,再也顾不得关注卫襄了,转头就走,直接就去找了名为未来的镜灵。 趁着贺兰辰还没找到未来,轮回镜灵就开始对未来进行谆谆告诫: “我跟你说,你是咱们语凝海的镜灵,你的家就在这里,可千万不要被人类给拐跑了,你要真想和那个人类在一起也行,把他给我拐到语凝海来,我就允许你们在一起……” “可我,想跟他走……” 十年了,未来镜灵原本就对贺兰辰有好感,现在已经是心动不可自拔了。 “你要真的跟他走,你会死在外面的,身为镜灵,长时间离开语凝海,活不了多久的。” 轮回镜灵一本正经的吓唬小姑娘。 对此,从旁边路过的镜王表示不屑一顾—— 老娘都离开语凝海几万年了,不也还是活得好好的吗? 但是,轮回镜灵是她大哥,无论如何她也不能拆自个大哥的台,只是撇了撇嘴默默的走开了。 于是单纯的未来小姑娘就被老大这番话给吓到了,想了想,神情寂寥的说道: “那我,就让他以后不要再来了吧,既然我不能跟他走,又何必耽误他呢?” “这个嘛……两个人互生好感,怎么能说是耽误呢?要不这样,你让他留在语凝海陪你啊,就比如莳溪,她不就留在语凝海陪我了吗?” 轮回镜灵只想着举例说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出来代表着什么样的意思。 于是单纯的未来小姑娘很直接的抓住了重点,好奇的瞪大了眼睛,长长的辫子在海水中摇来摇去: “这么说的话,大哥你和莳溪姑娘是决定在一起了吗?” “这……”轮回镜灵愣住了,他和莳溪,到底算是什么关系……这个问题他并没有很认真地想过。 不过他是来干什么的?怎么就让这丫头给问住了呢? 轮回镜灵老脸一红,恼羞成怒: “说你呢,好好的扯我干什么?反正我告诉你,你们谁敢私自离开语凝海,就别再想回来!” “是,谨遵轮回大人您的命令。” 白衣少女也不再说什么,悄悄的低下了头,朝着远处珊瑚丛后面的女子悄悄眨了眨眼睛。 待到轮回镜灵离去之后,白衣少女才飘到了珊瑚丛后面,对着鱼尾铺展的女子躬身致歉: “莳溪姑娘,不是我不想帮你问清楚,只是大哥这个人……” “没有关系的,不管是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情分,我始终都是心甘情愿在这里陪伴轮回大人的。” 莳溪依旧如同往日一般面带微笑,形容得体,只是眉宇间淡淡的愁绪,有些让人心疼。 白衣少女就安慰她: “你不过你放心好了,我偷偷看过大哥的未来梦境,他未来的梦境里有你呢!” “真的吗?”鲛人女子平静的微笑瞬间被打破,即使掩饰的再好,还是难掩心中激动。 “当然了,我是绝对不会拿这种事情骗你的。好了,他来了,我要走了。” 白衣少女和莳溪告别,匆匆的前去石洞中迎接迷路的贺兰辰,并没有看到被她留在原地的鲛人女子最终肩头耸动,无声而泣。 十年了,她等了十年,终于能够等到一点希望了吗? 虽然说她愿意以任何一个身份留在这里,陪在他的身边,可谁不希望被别人放在心间,名正言顺,珍而重之呢? 海面上,卫襄看着儿子做出来的第一百三十二号泥人,总算是稍稍满意了。 “如梦要长得比我更漂亮才行,你为她做的这个身体就很好,来,把眼睛再调整大一些,我就可以叫如梦出来了。” 卫襄期待的望着蓝色的海面,等待着与自己的分身魂体最后一次重逢。 就在这时,她忽然看到了海面上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在漂浮。 “咦,这是什么?”卫襄俯身抓了一把,捞上来几颗亮晶晶的珠子。 尉迟嘉瞧了一眼,说了三个字: “鲛人泪。” “鲛人泪?那不就是能为南海鲛人开启灵智的鲛珠吗?” 卫襄看向了深邃的海底: “好端端的,莳溪怎么哭了?不过我又觉得她这眼泪不像是伤心而流。” 身为南海的海神娘娘,对自己的子民,卫襄还是有着一种天然的感应。 “或许,是她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喜极而泣吧。” 尉迟嘉帮忙分析。 卫襄觉得很有道理,不过手中的这些珠子嘛…… “这么好的鲛珠,绝对不能浪费了。” 卫襄很快招来了辰光,交给他一个任务: “现在开一道去南海的空间之门,把这些灵珠送过去给那些鲛人吧。” “好。”辰光很利索的答应了。 然后瘟神就从混元鼎中冒了出来: “我也要跟着去!” “行啊,想去去吧。” 卫襄十分宽宏大量地准了,完全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毕竟这两个家伙的魂魄,还有一些碎片纠缠在一起,形影不离,也算是说得过去。 直到很久以后,南海爆发了百年一遇的瘟疫,卫襄才陡然想起来,瘟神这个家伙可是个瘟神,走哪哪倒霉啊! 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现在的卫襄,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尽早让如梦得以重生。 在确定如梦的身躯已经完美到无可挑剔之后,卫襄对着大海开始了召唤,大声呼喊如梦的名字。 很快蓝色的萤火自海上冉冉升起,重新聚拢,逐渐化作一个女子的身形,来到了卫襄的面前。 “这是我们为你准备的身体,你看看,可还喜欢?” 卫襄的语气中带着忐忑不安,甚至还有几分小心翼翼。 “很好,和你完全不一样。” 蓝色萤火聚拢而成的女子漂浮起来,在虚空中对着卫襄做了一个拥抱的姿势,与她彻底告别: “谢谢你但我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再见。” 说完,也不等卫襄再对他说些什么,蓝色的萤火就又化作一阵流星,涌入了美轮美奂的躯壳中。 很快,原本只是泥塑的女子,肌肤开始变白,长发开始变黑,容貌生动,气息分明,不过须臾,就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在她的身畔,一叶小舟飘然而至。 她提着蓝色的裙摆,走上了小船,最后回头看了卫襄一眼,却什么也没说,挥挥手催动小船,顷刻间就消失在了海面上。 卫襄眼睁睁的看着眼前这一切迅速在自己面前发生,微张的嫣红唇瓣久久难以合拢: “她,她就这么走了?他她怎么能一句话都不再对我说了呢?” “娘亲你就知足吧,从此以后,你们两不相干,互不干涉,不是很好的事情吗?” 尉迟天一早就被自己的亲爹交代过,要时刻注意娘亲的情绪。 所以一看卫襄的情绪又有不对的苗头,他立刻就开口扯开话题: “已经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去多想了,我觉得娘亲你现在最需要做的事情,应该是回长安看看咱们的亲人,你说是吧?” 不得不说,尉迟天这个话题找的十分准确,一下子就将卫襄的心神拉了回来。 “是啊,我好久没有回长安了……” 原本在卫襄的印象里,只是过去了十几天而已,可是对于留在这个世界里的人而言,时光一直都在飞逝。 爹娘,长姐,兄长……他们的人生里,时光已经飞逝而去,她再不去,或许就来不及了。 “走,我们回长安吧。” 卫襄立刻就做了决定。 第642章 告别凡尘 初秋的长安城外,瑟瑟秋风扫过了郊野,尘土随着零星的落叶漂浮在风里,天上地下萧瑟一片。 卫襄很后悔自己将辰光和瘟神打发去了南海,以致于她和尉迟嘉马不停蹄地赶了七天的路程,才到了长安城。 站在气势恢宏的都城外,卫襄看了一眼城楼,没打算进城,反倒转过身就朝着更为荒凉的郊野走去。 “哎,小姐姐,你上哪儿去?”胖胖从混元鼎里探出头来喊道。 它跟着小姐姐来过长安,知道这条路不是进城的。 同样被放在了混元鼎里的朝阳公主也很纳闷: “小姨你这是要上哪儿去?不赶紧回去看看外祖父和外祖母吗?” “嗯,不急着去。” 卫襄淡淡的应了一声,脚步如飞的继续向前走。 尉迟嘉只是紧跟在侧,并没有像胖胖和朝阳公主那般好奇,因为他已经约摸猜到了卫襄是要做什么。 朝阳公主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只好缩回了混元鼎中: “看来我小姨这是近乡情怯了,她可能需要找个地方平静一下再回家吧。” “不是吧,我从来就没见过小姐姐有近乡情怯的时候。” “那是从前,现在么……” 朝阳公主趴在混元鼎口,望着外面属于父皇的江山,不由得也有些惆怅: “毕竟我们可是十年没有回来了呢,也不知道父皇母后还好不好,哥哥们有没有娶皇妃回来……” “哦,原来近乡情怯的人是你啊!” 胖胖猛然醒悟过来,抬起毛茸茸的小爪子拍了拍朝阳公主的肩,很贴心的安慰她: “放心好了,你的父皇母后一定会很好的,因为小姐姐当年给了他们那么多仙丹,不说让他们长生不老吧,至少也能够让他们永葆青春。” “真的吗?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情?” “你当然不知道啦,小姐姐给他们仙丹的时候你还是个孩子呢。” “哦,那真是太好了。” 朝阳公主和胖胖一路聊着天儿,都没注意周围景色的变化,直到眼前出现了一块又一块高大肃穆的墓碑,她才猛然醒悟过来,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天哪,这,这里是……” “你猜的没错,这里是皇陵。” 卫襄脚步飞快地在皇陵的一座又一座墓碑中间来回穿梭了一圈,转过身又朝着皇陵外面走去。 “小姐姐你这是又要去哪啊?” 胖胖对卫襄这种诡异的行为完全摸不着头脑,又叫了起来。 卫襄没说话,仍旧急匆匆地往前走。 但是这一次,朝阳也和尉迟嘉一样,猜出了卫襄是想要干什么—— “小姨,现在肯定是要去卫国公府的祖坟。” “祖坟?小姐姐什么时候这么有孝心了,一回来就想着要去给祖宗们上坟吗?” 胖胖还是理解不了。 而卫襄又以最快的速度在自家祖坟里巡查了一圈之后,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站在自家祖坟中间傻笑起来: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终于可以放心了!” 胖胖:…… 它惊恐地看着卫襄: “小姐姐她,她不会是疯了吧?” 这什么地方?这是坟地啊,在这儿笑成这样是个什么意思呀? 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而更让胖胖感到害怕的是,尉迟嘉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他温柔地将卫襄抱在怀里,笑道: “这下总该安心了吧?没有新坟,你所在意的人,全都在。” “是的,他们还都活着。” 卫襄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昂首阔步走出了自家祖坟: “走吧,我们进城!” 而惊恐的胖胖此时才算是绕过来这个弯儿来—— “卧槽,小姐姐特意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确定他们家里没添新坟?至于吗?” 想知道自己家人有没有好好的活着,回家一看不都一切了然了吗? 胖胖对于主人这清奇的脑回路感到匪夷所思。 朝阳公主却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也没有跟胖胖解释什么。 人类和神兽之间到底还是有差别的,有些事情,神兽是没有办法理解的。 对于修仙者来说,凡人的一生很短暂,而且还充满了未知的不确定,即使小姨曾经给亲人留下了延长寿命的仙丹,可终归仙凡有别。 人生百年,在修仙者的眼里,或许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离开这个凡尘太久,再回来的时候,谁能够像往日一样平静呢? 就比如她自己,低头看一看自己尚是十二三岁豆蔻少女的模样,朝阳公主也颇有些不适应。 她跟着小姨一起去了荒天界,生生地错过了混沌界中的十年。 如今归来,父母大概已经有了岁月的风霜,而她的兄长们,看到她的时候,会不会嘲笑她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呢? 但是这种小小的忧虑,在见到仍旧年轻的皇帝和皇后之时,完全化作了乌有。 “父皇,母后!” 朝阳公主一看见自己的爹娘,立刻大喊一声,直奔着他们而去。 此时正值初秋,虽然长安城外景色萧条,但皇城之内,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 宫里正在举办赏菊宴,开得早的各色菊花摆满了整个宫殿,朝臣们带着女眷齐聚一堂,欢声笑语,喧闹不堪。 骤然听得这脆生生的一声喊,喧闹声立刻停止了,等到所有人看清楚红衣的小姑娘扑向帝后二人,一个个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这,这不正是消失了整整十年的朝阳公主吗? 可这朝阳公主,怎么还和十年前长得一模一样啊?难道这十年的时光,在她身上都是不作数的吗? 但是很快,这些惊愕就被朝臣和女眷们压了下去,因为他们看到了另外两个人—— 卫襄和尉迟嘉。 老迈一些的朝臣和女眷们看见这两个人尚且能记得起他们是皇帝亲封的护国公主和柱国公,年轻一些的,也勉强能对他们有个印象。 看到这两个人,他们的震惊也就没有那样强烈了。 这两个人早就已经踏上仙路远离凡尘了,无论是皇帝和皇后,还是卫国公府的那一家子,都托了他们的福,容貌青春,身体健朗。 恨只恨,他们没有一个修仙的亲人,也能让他们留住岁月。 只有十来岁的少男少女们看着他们姿容绝世,却根本想不起来长安城还曾经有过这号人物。 在属于他们这个时代里,关于从前的传说,传到他们耳朵里的并不多。 女眷中,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扯着自己娘亲的袖子,好奇地问道: “娘亲,他们是谁呀?他们怎么忽然就出现了?就像神仙一样呢!” “他们,他们……” 被小女孩称作娘亲的妇人鬓边已经有了几缕白发,此时被自己的女儿这样问,她几乎是带着几分惊惶,甩开了女儿的手,仓皇起身,朝着角落里走去,很快隐在了专供女眷休息的帘幕之后。 直到确定所有人都看不到自己了,她才抱紧了双臂,缓缓的蹲在了地上。 但是那面用来给女眷们对镜理妆的镜子却不肯放过她,直直的罩着她,让她从高大的镜子中,看到了一个形容臃肿,神态憔悴的妇人。 尽管满头珠翠,遍身绮罗,也遮掩不住容颜的衰败。 “卫襄,卫襄啊……” 她低声喃喃,呼唤着少时的同伴。 但再也不会有一个笑盈盈的少女忽然出现在他们家的墙头上,对着她招手,喊她苏静姝了。 大殿之上,卫襄的眼神从角落里收了回来。 她不是没看见苏静姝,只不过,既然苏静姝不想看到她,又何必强求。 卫襄很快就放下了这件小事,在人群中找到了卫国公和卫国公夫人,以及围绕在他们身边的一群小萝卜头。 卫襄飞奔而去,兴高采烈中伴随着惊讶: “我的天呐,卫程这家伙,这些年啥也没干,光和我嫂子生孩子了是吧?” 没错,她仔仔细细数了一下,围着娘亲的小萝卜头足足有七个! 这七个小萝卜头儿大小不齐,叽叽喳喳围过来,姑姑长姑姑短的叫着,可爱的紧。 但是不难想象,她的大嫂吴氏这些年是如何度过的,应该不是在怀孕的路上,就是在生孩子的路上,想来也真是不容易。 “嫂子可真是好生养呢!”卫襄由衷感叹。 “襄襄……襄襄回来了……” 看见小姑子归来,欣喜地迎上前来的卫国公世子夫人吴氏一听这话,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原本想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卫襄看着自己嫂子这窘迫的模样,连忙忍住了笑,对着吴氏深深行了一个礼: “嫂子,辛苦了。” 吴氏:……地上有没有条缝啊,她真想钻进去! “没大没小,一回来就欺负你嫂子,哥哥嫂子也是你能开玩笑的吗?” 卫国公夫人直接就抬手在女儿头上敲了一下,教训道。 下一刻,却又很快将心爱的小女儿拥在怀里,万般感慨: “你总算是活着回来了,十年了,我这当娘的也实在是为你操碎了心……” 说着,卫国公夫人的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抱着女儿又是哭又是笑,惹得凑过来的卫国公也忍不住眼圈儿泛红。 唯有卫程没心没肺的在一边嘀咕: “谁说我这些年啥也没干,光生孩子了?我明明现在已经做到了骠骑大将军,还想让我怎么样……” 这边一家人凑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团聚,那边帝后二人抱着终于归来的小女儿,也是欣喜异常,两位皇子更是带着各自的皇妃凑上前去,对着妹妹嘘寒问暖。 有心思活泛的朝臣和女眷们也已经纷纷凑上前去,恭喜完了皇帝皇后,又去恭喜卫国公一家人,大殿之中,顿时比之前还要热闹上十分。 一片喧闹的喜气洋洋中,唯有尉迟嘉形单影只的站在卫襄不远的地方,默默的看着她与家人团聚,悲喜不显。 除了卫襄,他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两个至亲之人了,全都留在了蓬莱,长安的尉迟一族对于他来说,基本上已经算是毫无瓜葛了。 但是尉迟家的人并不这么想。 提起尉迟嘉这个人,他们的心情是很复杂的。 既有些骄傲他们尉迟一族也出现了一个修仙者,又有些恼怒他们半点光也没沾上。 这么多年了,凭借着卫襄的关系,皇帝皇后容颜不老,卫国公夫妇中气十足,卫国公府的子嗣更是兴旺的令人乍舌。 唯独他们尉迟一族,该老的还老,该死的还死,该生不出孩子的,还是生不出孩子,家有修仙者的风光,跟他们半文钱关系都没有。 而最可气的便是这尉迟嘉,修仙便专心去修仙吧,偏偏还占着柱国公的爵位不放,任由这爵位与偌大的柱国公府一道成了长安城的一个摆设。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对于尉迟一族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所以他们早就商量好,要上书皇帝,请皇帝下旨让别人来继任柱国公之位了。 可现在尉迟嘉却回来了,这事儿,还能提吗? 几个尉迟一族的官员凑在一起商量了几句之后,毅然带着几个少年来到了尉迟嘉的面前,开始寒暄起来: “咱们的柱国公总算是回来了,真是许久不见,仙姿如旧啊……那个,太夫人她老人家近来还好吗?” “祖母很好。” 尉迟嘉自小就和这些族人不熟,这辈子更不熟,淡淡的回了一句,连一点要和他们敷衍的意思都没有。 这让那几人顿时很尴尬,也找不出来什么话题聊了,想了想,几个人心一横,干脆将各自带着的少年郎往尉迟嘉面前一推: “这是咱们族中有出息的几个孩子,既然回来了,嘉儿也都见见他们吧。” “弟弟见过哥哥!” “侄儿见过柱国公!” “孙子见过柱国公!” 几个少年很机灵的问好,无论是相貌,还是礼仪,都堪称年少者之典范,完全挑不出来一点毛病。 尉迟嘉却依旧很平静地看着他们,一眼就看穿了他们的心思。 其实也不能说是看穿,因为这样的场景,他曾经见到过一次。 那是在前世,襄襄在柱国公府为他守寡,祖母即将不久于人世,于是就让族中挑了些孩子送来给襄襄过目。 而这几个少年,赫然在其列。 只不过人前规矩典范的少年们,谁知道背后又是一个什么样子呢? 尉迟嘉笑了笑,抬手一指另一个角落里板板正正坐在那里,无人注意的少年: “让他过来见我。” 第643章 众神之主 安静的柱国公府中,卫襄和尉迟嘉看着眼前低头沉默的少年,觉得熟悉又陌生。 这孩子呀,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在人前都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在他的身上完全看不出一点少年郎应该有的朝气蓬勃,也看不出什么能够成为栋梁之材的迹象。 可他的确是个好孩子,跟那些族人推荐上来的其他少年相比,至少心地淳厚,为人赤诚。 可是在他没有进入柱国公府以前,谁也不知道他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也不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孩子。 卫襄听着柱国公府旁支的那些人争先恐后的介绍着这孩子的来历,悠悠感慨: “看来这孩子没少吃苦。” 就这么一句话,成功的让那些说个不停的族人闭了嘴。 尉迟敬的出身的确不好,他只是族中一个已经过世的旁支家的孩子,自幼丧母,和体弱多病的父亲相依为命,旁人的白眼和欺凌从来就没有少过。 直至如今,他的父亲也没了,从前就活得百般艰难的少年如今更是活得不容易。 这次能被带进宫,也只不过是原本定下的的另一个孩子临时生病,无法进宫赴宴,只好临时叫了他来充数而已。 但谁能想得到,这个一直被命运为难的孩子,今天的运气却是格外好呢? 而卫襄现在说这孩子没少吃苦,隐隐约约之间有些指责他们这些族人照顾不周的意味。 只不过他们也就想不明白了,这孩子到底有哪一点能够让卫襄这样的人看上呢? 若真让这个孩子过继过去,最后成了柱国公,那可真是白瞎了柱国公这个爵位。 就有族人横了横心,在卫襄面前开始给这孩子上眼药: “这孩子平日里就小家子气的很,读书不成,见了人也不知道说话,真是让公主殿下见笑了……公主殿下若是怜悯他,赏些银子也就罢了,我们以后定然会好生照顾他的。若是有关爵位一事,这孩子只怕是难堪大任。” “哦?什么爵位?你是说柱国公的爵位?这爵位和你们有什么关系?我们有儿子的呀。” 卫襄等的就是他们这句话,立刻瞪大了眼睛开始装傻,顺便借题发挥: “难不成你们这些人是看着我们夫妻俩不怎么回来,就觉得这爵位是你们的囊中之物,随便你们怎么安排?既然这样,那不如我现在就去跟皇上说一说,干脆夺了我们这爵位,看看你们谁能当大任,就给你们好了!” “没有,公主殿下,您真是误会了,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上眼药的人被卫襄几句话挤兑的满脸通红,却不敢接这个话。 说真心话,这爵位自然是大家都想要,可人是要有自知之明的,一大把年纪了,硬生生去抢这个爵位,也不好听,也不好办。 而卫襄这么说,很显然就是对他们的举动不满意,这谁敢接话? 不过这两口子也真够可恶的,都已经去修仙了,还霸占着爵位不放,难道他们将来真的能让他们儿子回来继承爵位吗? 真是岂有此理! 一群人心中愤愤不平,但面上却不敢表露出半点,只得忍着懊恼,各自领着孩子回家,然后只要一想起那个被尉迟嘉和卫襄两口子留下来的尉迟敬,他们心里就各种羡慕嫉妒恨。 这小子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不过听卫襄那个语气,也不可能让他继承爵位,最多就是看他可怜,要过去养几天罢了,等到被赶出来的时候,那才叫难看呢! 抱着各种看笑话的心思,他们静静的等着尉迟敬被赶出柱国公府的消息,毕竟这孩子的不讨喜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以卫襄那样的暴脾气,必定很快就会厌烦他的。 其实尉迟敬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作为一个被家族忽略甚至欺凌的孩子,他从来没有见过卫襄,只是在传说中隐隐约约听到过她的名字,听说她的脾气不好,为人随心所欲,父辈那一代的长安城子弟被她打过大半。 所以她这样性情热烈的人,应该是会很讨厌自己这样木讷无言的人吧? 更何况,柱国公的这个爵位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人家又不是没有儿子。 尉迟敬默默在心中权衡了一番,做好了随时被赶出去的准备。 但是卫襄并没有赶他走,而是单刀直入地问他: “你想不想做柱国公?” “我?你想听真话还是听假话?”尉迟敬下意识地反问道。 说完了,才恍然觉得自己这样说很似乎很不合适,又连忙起身,规规矩矩的回答道: “柱国公尚且健在,而且你们也有子嗣,这样的事情我是不敢想的。” “那如果我说,你可以想一想呢?你还想不想做柱国公?” “这……我的出身您也知道,若说我不向往荣华富贵,都是骗人的。所以,我想。” 略微迟疑之后,少年最后还是选择了坦坦荡荡说出自己的想法。 然而心底却又觉得卑微难堪。 就这么把真心话说了出来,在她心里,自己大概就是一个贪慕虚荣的卑劣小人了吧? 但让他诧异的是,站在他眼前的女子非但没有出口斥责嘲讽,反而欢欢喜喜的一拍手,对着柱国公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样?一模一样吧?真的一个字都不差呢!” 美如蛇仙一般的柱国公也露出微笑,对哈哈大笑的女子点点头: “既然还与从前一模一样,那便让他今生比从前更顺遂吧。” “很好,这一次他没有我这个老母亲要孝敬,也没有那么多人盯着他,可以自由自在过日子啦。” 眼前的女子更加欢喜地说道,眉眼间俱是欢喜和慈爱。 没错,就是慈爱,他居然从一个妙龄之年的女子脸上看到了慈爱。 尉迟敬眨了眨眼睛,恍若坠入梦中。 他一定是在做梦。 不然就是他疯了出现了幻听。 一定是这样,对吧? 但是三日以后,当皇帝的圣旨送到他面前的时候,这种幻听似乎更严重了—— 皇帝居然毫无预兆的就下旨将柱国公的爵位赐给了他,并且在圣旨里将他好一通赞扬,说他事母至孝,心性纯真,德才兼备,栋梁之材。 突然砸到头上来的柱国公爵位让他觉得头晕眼花,而那些华丽词藻的溢美之词更是他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的评价。 事母至孝?德才兼备? 他的母亲早早过世,他何曾尽过孝心? 难道捧一个人的时候,真的可以这样夸大其词吗? 少年的人生观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人生也就此开始改变。 而下这道圣旨的皇帝也不由觉得这些词藻有些荒唐,等见到卫襄的时候,他就跟卫襄抱怨: “我说襄襄你可真是心血来潮,非要让我把事母至孝这四个字加上,难不成这孩子还真的把你当母亲一样侍奉过吗?” “嗯,姐夫你这话说对了,他还真的把我当母亲侍奉过。” “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梦中吗?”皇帝只以为小姨子这是在开玩笑,随意追问了一句。 卫襄却特别认真的点点头: “没错,就是在梦里,他把我当母亲好好奉养了一辈子,还帮我完成了最后的遗愿,所以,他真的是我儿子。” 皇帝:…… 因为一个梦,他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下了这么一道圣旨,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而为了报答皇帝,卫襄给了皇帝两个选择: “姐夫您想好了吗?是要跟我姐一起白头偕老呢?还是你们跟我一起去崇明界,在那里安居乐业,永生不老?” “襄襄你这个问题,真是让人难以回答。但朕觉得这两件事也并不矛盾,为什么不能让它们一起实现呢?就不能等我和你姐姐白头偕老以后,再让我们去崇明界吗?” 皇帝试探性的问道。 对此,卫襄想也没想,痛痛快快的点了头: “可以,那等你们觉得你们够老的时候,我再来接引你们吧。” 皇帝的心思她很能理解,既舍不得人间的帝王之尊,又舍不得长生不老这个诱惑。 但是看在前世他曾经和姐姐一道为了自己费心费力的份上,卫襄觉得可以满足他这点小小的要求。 至于皇后卫锦,自然是和皇帝夫唱妇随,也表示自己暂时没有离开凡尘的打算。 卫襄只好表示随他们的意,大家百年以后再见。 皇帝和皇后这边说好了,卫襄就又挨个去问自己的家人到底做何打算。 卫程和皇帝的选择差不多都舍不得自己这辛辛苦苦创下的一番基业,又想要永生不老。 好在就像皇帝说的,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矛盾,卫襄可以等时间到了再来接他们走。 真正让卫襄感到头痛的,是自己的爹娘。 卫国公夫人拉着卫襄的手,慈爱地说道: “娘亲知道你的一番好意,但是襄襄,人活一世,不过短短百年,你们修仙的应当知道,天道之下,不同的人终归是各有终章。” “我们已经老了,没有办法再陪着你去修仙折腾,我们也不想谋求什么长生不老,毕竟这世间再好,活久了,也肯定会厌倦疲惫。” “我和你爹爹不想永生不老,我们只求余生能见着你们都平平安安便好,等我们死去以后,你若是能将我们送入轮回,让我们来生重逢,再做夫妻,便已经很好了。” “可是,我不想失去你们……你们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长生不老,你们居然还不愿意……傻不傻啊你们……反正我不允许你们老死,我要你们永远都活着!” 卫襄红着眼睛扑入了卫国公夫人的怀里,表示自己根本接受不了他们这样的决定。 卫国公夫人眼圈也红了,但更多的却是看透人生的豁达: “你这个傻孩子,既然已经是什么神明了,难道你还看不透生死吗?别人想要的长生不老,是永远活在这一世,可我和你爹不想永远困在这一世,我们也想生生世世入轮回,尝试领略不同的人生,那样不也算是永生吗?” “今生咱们做了母女,是缘分一场,可这缘分,你不必强留,你有你的想法,我和你爹爹也有我们的想法,并不是人人都想长生的。” “可是娘亲,我舍不得你……你们不要抛弃我……” 卫襄哽咽难言,终于大哭起来。 她以为这个世界上别人都可能会不听她的话,但是爹爹和娘亲这么疼爱她,一定会听从她的安排,可谁能想得到到最后居然是他们要抛弃她? 可既然已经看透了这一切,卫国公夫人便不会再因为小女儿的眼泪而心疼让步。 她抱了抱女儿,低声笑道: “这怎么能是抛弃呢?只不过是短暂的分离而已。来生我们还会相遇,我们会永远在这世间轮回,而你永远存在于世间,我们不还是在一起吗?况且有你照应着,相信我和你爹爹每一生每一世都不会吃太多的苦头,你说是不是?” “可是,可是你们入了轮回以后,还会记得我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就看到时候能不能和那奈何桥上的孟婆打个商量,让我们少喝点汤,或许来世就能记得你了。” 卫国公夫人微笑着说道。 卫襄听了这话,抬起头看着卫国公夫人,忽然之间也就不哭了。 对,就是这样,娘亲和爹爹想入轮回便入轮回吧,大不了到时候她亲自去幽冥之城送他们入轮回,然后把孟婆汤换成水,他们就永永远远能保留着今生的记忆了。 这样也算是一种永生,对吧? 想通了这一点,卫襄总算是能够接受爹娘不想长生不老的事实,开始做后续一系列的安排。 就这样,若干年以后,幽冥之城忽然发生了一起孟婆汤假冒伪劣事件。 据说奈何桥上的孟婆偷了懒,不好好熬汤,将那消人记忆的孟婆汤全都弄成了清水来糊弄鬼,结果让一大批鬼魂带着前世的记忆入了轮回,造成天下大乱。 可怜的孟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幽冥城主罚去黄泉边做苦役去了,至少也得上百年才能重返奈何桥继续熬汤。 无辜受累的孟婆只得把那个暗中捣乱的人狠狠的骂了一百年,于是卫襄的喷嚏也足足打了上百年,即使她身为神明。 而彼时的混沌界,因为天地规则改变,神明层出不穷,卫襄没少被别的神明嘲笑,一气之下她拉着尉迟嘉还有儿子尉迟天到处跟神明打架,混沌界一时天昏地暗,差点儿又遭受第二次天崩地裂。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此时的卫襄,又准备离开长安了。 第644章 胖胖的桃花来了 对于卫襄的离开,无论是皇帝皇后,还是卫国公府的一家人,早就已经麻木了。 他们已经从一开始的不舍到了现在的淡定。 皇后初初还是有些舍不得的,但是皇帝劝她: “襄襄要走,就让她走好了,这件事情阿锦你要想开些,毕竟咱们家襄襄已经是个货真价实的小仙女了,凡尘已经不适合襄襄待着了。” “是啊,不适合她待着了,所以公主府在那里荒着,现在连爵位也给了那么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看来她是打算彻底抛弃这凡间的一切了。” 说起这些,卫锦还是有些伤感的,但又不知道自己在伤感什么。 反正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没有神明会为了一个凡间的破爵位待在凡尘的。 嗯,没错,对于神仙来说,人间的一切荣华富贵只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 凡人孜孜以求的一切,都只是弹指一挥间就会逝去的东西。 可是他们又不能和襄襄一样去修仙,即使能够永生不老,也是永远活在这凡间。 所以,总有一天,他们也会变得和襄襄一样,觉得这凡间无趣吧? 那么这所谓的永生不老,又都有什么意义呢? 可是皇帝似乎并不愿意再入轮回,而她,也不可能舍弃自己的夫君。 这真是一个让人矛盾的问题啊。 于是等卫襄离开,大家去送别的时候,卫锦就对卫襄说起了自己的矛盾。 卫襄听了卫锦这样的矛盾,觉得很不可思议: “姐你居然担心这个?我并没有说过你们选择了永生不老,就不能够再入轮回啊,你们只管放心地活着吧,哪天要是真的倦了累了腻了,我送你们再入轮回就是——有我在,你想这种无聊的事情做什么?你可是杀伐果断的皇后娘娘啊姐,这不是应该被你放在心上的事情。” 卫锦:…… 好吧,她再一次提醒自己,自己的妹妹是个货真价实的小仙女,这些无聊的问题她还是不要再纠结了。 只是…… “你是不是得把朝阳给我们留下?” 卫锦和皇帝并没有在意为什么他们的女儿离开了十年,回来的时候还是和从前长得一模一样,也不知道卫襄到底带着朝阳去过什么地方,只是她这十年里,想女儿想得心都要碎了。 这可是她和皇帝唯一的女儿,大周唯一的公主啊。 对此,卫襄的回答也很随意: “只要朝阳愿意留下,我没意见。” 可是,朝阳公主明确表示,自己不愿意留下。 “……我要跟着小姨去修仙,我要成为和小姨一样的神明!” “可是朝阳,你还这么小,你在父皇母后身边都没有待多久……” 卫锦对女儿的高远志向很头痛。 朝阳公主却是拉了卫襄来做挡箭牌: “可是当年小姨不也是十四岁就去了蓬莱吗,她也没有在外祖母身边待多久啊,可是现在她修仙有成,能够让大家永生不老了,那就想在外祖母身边待多久就待多久,不是很好嘛?” 朝阳公主这一通歪理说得卫锦居然有些哑口无言。 看着眼前满眼飞扬的女儿,她俨然就如同看着当年那个毅然决然踏上修仙之路的卫国公府二小姐一样。 两人一般的出身尊贵,一般的潇洒恣意,一般的……能够轻易割舍的这凡间所有的荣华富贵。 所以,这也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吧,她生下这个女儿,不是给自己生了个女儿,而是给自己的妹妹生了个追随者啊。 无奈之下,卫锦只能挥泪答应了女儿。可是在日后大臣和女眷恭维她有仙缘的时候,她还是只能笑脸相对。 是啊,她还真是有仙缘,妹妹要去修仙,女儿也要去修仙。 甚至还有她的侄儿,也闹着要去修仙了。 卫国公府的长孙,世子卫程的长子,也收拾了几件衣服,非要以自己二十多岁的高龄跟着卫襄去修仙。 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卫国公府乱成一团,皇宫里也好不到哪里去。 卫锦气得连夜摆驾出宫回娘家训斥自己的侄儿: “虽说家里人有仙缘是好事,但这要是一窝蜂地跑去修仙,大家的日子还过不过了?真以为人人都是你姑姑,真以为你成仙成神什么的,就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 卫襄看着自己忽然起意要修仙的侄儿,看他的眼神也和看傻子差不多: “你都这把年纪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天资,你修的哪门子仙?” “可我要是不修仙,我这辈子就要这么过去了,我也始终,不能找到我要找的人。” “找人?你找什么人?” 卫襄不知道自己的大侄子还有找人这爱好。 毕竟她上次回长安城的时候,侄子还小,这一次回来,硬生生十年就过去了,侄儿太多,她也没来得及一一关心到位。 说起这个,卫国公世子吴氏泪水涟涟: “从他过了十六,我和你哥哥就四处寻人给他说亲,可是他一个都看不上,非要自己去找什么人,可是找来找去,别人像他这么大孩子都好几个了,他却还是不肯好好成亲,如今又这样……这就是在要我和你哥哥的命啊!” “……你,到底是在找什么人?” 卫襄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想起来一件事来,迟疑了一下,带着那么一点点希望,试探性地问道。 长相平平,却气势非凡的卫国公府长孙抬起手来,露出手背上一个火红色的狐狸状胎记: “我找这个。” 咚。 卫襄能够很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跌入谷底的声音。 她,她怎么就忘了这货的来历呢?当年那个一心缠着狐狸精的崔五郎啊。 可是人家狐狸精……现在大概已经在北海和朱云双宿双飞了吧? 卫襄试图说服自己的侄儿: “大侄子啊,你手上这个,只是一个胎记而已,你要是太当真,只能把你自己困在一个荒谬的梦里,这辈子都走不出来。” “走不出来没有关系,我只要找到她。” 年轻人的脸上露出执拗的神色,和多年前卫襄在暗夜里看到的那个锦衣鬼魂一模一样。 真是要命啊。 卫襄在心底哀嚎一声,觉得自己当时心软,没有把这家伙直接干掉,真是个天大的错误。 但是事已至此,如果不让他去找,那么这份延续了百年,经历了两世的执拗,何时才能消除呢? 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消除的啊。 卫襄最终只能跟他立了个约定: “你要跟着我去找人,也可以,但是,我只给你十年的时间,如果你能找得到,那就随你去,但你要是找不到。就乖乖给我滚回来过你的日子,不然,我一定会亲手将你送入轮回,让你好好尝一尝这人间的百般疾苦!” “多谢姑姑。” 年轻人露出笑容,看得卫襄一阵恶寒。 这可是当年那个让人恨不得砍死的崔五郎啊。 不不不,这是自己的大侄子,最亲最爱的大侄子。 卫襄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好不容易才在离开长安之前,克服了这种让人难以接受的怪异心理。 然后,为了让自己这大侄子体会到修仙的不容易,她根本没有像对待朝阳那样把他丢进混元鼎里带回蓬莱,而是带着他穿山越岭,披荆斩棘,好好地经历了一番人间疾苦。 就在走出长安城郊的时候,卫襄遇到了唐子笑。 已经过了不惑之年的唐子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傻头傻脑,但看起来还算俊朗的年轻纨绔了,也如同长安城的大部分权贵一般,肥头大耳,老态初现。 一开始远远望见卫襄,他怔了一刻,忽然就拨转马头狂奔起来。 他已经,已经很多年没有再见过卫襄了。 从前曾经一起上街打人,章台街逛窑子的那个明媚少女,于他而言,已经不再是童年的玩伴,也不再是心生爱慕的女子,而是天上的飞仙。 她在流逝的岁月里不染纤尘,而他在凡尘的泥泞里,浑浊油腻。 他不敢再见到她,也不敢让她见到如今的他。 如果不见,或许在她心里,想起“唐子笑”这三个字的时候,尚且能够忆起当年的翩翩少年。 可要是见了,她记住的,怕就永远是如今这个脑满肠肥的长安武夫了。 但是就在唐子笑没命地跑了好长一段路之后,身后还是传来了轻轻的一声呼唤: “唐子笑!” 就在这一刻,时光仿佛停滞了,然后迅速逆转,他勒住马,停在原地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等到身着明艳红衣的少女纵马前来,得意洋洋地拦在他的马前,手里拎着一只兔子跟他喊,唐子笑,我赢了,走,你请客,咱们去醉春楼点花魁出来为咱们高歌一曲! 但是,时光怎么可能逆转啊。 唐子笑眼眶酸涩地转过头去,看着明艳如昔的女子朝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 女子朝着他灿然一笑,依旧如当年那般漫不经心而动人心弦: “唐子笑你跑什么啊?就算现在你长得丑了,也不用躲着我吧?” “哪有,我哪有躲着你?我丑吗?我明明还是如此地英明神武……” 愣了片刻,唐子笑尴尬地笑了笑,强行掩饰自己的慌乱。 但是这样的慌乱,如何能够掩饰得住? 勉强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他忽然就丢了手里的马鞭,从马上连滚带爬的跌落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脸,不敢再与卫襄对视。 “对不起,对不起……卫老大,对不起……” 平日里威风八面的神武将军,此刻在草丛里呜呜咽咽,样子滑稽可笑,又令人心酸。 尉迟嘉冷冷地看着唐子笑忽然之间变成这个德性,手心里的金光若隐若现。 说实在的,他真的想直接给这个家伙一掌,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曾经打襄襄的主意也就算了,到了这个岁数,怎么好意思来纠缠? 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卫国公府长孙也冷眼看着自己的姑父满脸醋意的样子,心中不由地替这神武将军感到不平。 明明是姑姑叫住了人家好吧,怎么看着姑父一副想打人的样子? 于是他就好心地拽了拽卫襄的袖子,朝着姑父这边扬了扬下巴。 卫襄这才顾得上回头看了一眼尉迟嘉。 她猛然意识到,若想让唐子笑平平安安地过完下半辈子,还是早点儿把要说的话说完比较好。 “好了,唐子笑,你用不着这样,你从来就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相反,当年我离家出走的时候,是你前来为我送行,赠我骏马,赠我氅衣。” “我现在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没实现的愿望,我可以帮你实现,权当报答你当年的恩情。” 卫襄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来什么感情起伏,宛若高高在上的神明对着一个凡人在说话,看似恩赐,实则无情。 唐子笑松开手,露出红红的眼眶,终于有勇气抬起头,再次看向了卫襄。 “你,你真的不怪我娶了苏静姝?” “我怪你娶了苏静姝?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怎么会有这样想?” 卫襄被唐子笑这不可思议的念头,深深地震惊了: “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你能取了苏静姝,并且好好的待她,我感谢你都来不及,我为什么会怪你?” “我……”唐子笑顿时语塞。 是啊,他总觉得对不起卫襄,觉得自己娶了别人,就像是背叛了她一样,可他为什么要有这样的感觉? 毕竟卫襄,从来都没有说过喜欢他啊。 他过不去的,其实还是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吧? 那是年少时的怦然心动,是年少时的一片衷肠,是他这一生的意难平啊。 “好了,不要再有这种莫名其妙的念头,若你说你真的对不起,谁那你应该是对不起苏静姝。” 卫襄在唐子笑面前蹲了下来,眼神失望地看着他: “你当初若是觉得你不能接受她,那你便可以不娶,但是你娶了她,你又何曾真心善待过她?当初她是那样一个美好的女子,我将她交到你的手上,你又把她变成了何种模样?” “所以,请你好好的想一想,这样的过一生,到了最后,你对不起的人到底是谁?” “我……我对不起她。” 唐子笑面对着这双清亮的眼睛,一时有些恍惚。 但恍惚之后,心酸悲哀夹杂而来。 其实,他不只对不起苏静姝。 最后的最后,他最对不起的人,其实是他自己啊。 没有勇气追随自己心中所爱,也没有勇气拒绝自己不爱的。 就这样,意难平,却又随波逐流地过了这一生啊。 第645章 海上相逢的二号和小花 卫襄并没有阻止唐子笑的痛哭流涕。 她看着眼前这个哭得伤心无比的中年男人,心里也是有些微后悔的。 前世她被关进柱国公府以后没有出来过,她并没有亲眼见到前世的唐子笑活成了什么样子,只是隐约的听说他的结局并不好。 但是今生,她是亲眼看到了唐子笑的结局。 卫襄低低地喟叹一声,放缓了语气: “其实你不必哭成这个样子,你要知道,不管你自己心里认为你过得好还是不好,你的人生都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如今的你有妻有子,儿女成群,身居高位,手握重兵,只要不想太多,你的人生终归还是圆满的。” “圆满?我这样随波逐流的一辈子,也算是圆满吗?” 唐子笑哽咽着问了一句,继续捂着脸哭,浑如当年那个发现父亲想要将母亲灭口的无助少年。 然后卫襄的心情也就瞬间恢复到了那时候,带着些烦躁和恨其不争,抬脚就踹了上去: “我说你还有完没完了?你哭又有什么用,难道哭就能一切回到从前吗?你真要是对这辈子不满意,那你就下辈子投个好胎,好好重过一世就行了,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恶不恶心?” 唐子笑壮硕的身体往旁边晃了晃,倒在了草丛里。 他也没再爬起来,反而摊开四肢,仰面朝天冷静了一下,才对卫襄说道: “如果你真的能满足我一个愿望,那么就请你让我下辈子,不要再遇见苏静姝,也不要再遇见你。” “好,我答应你。” 卫襄很爽快的答应了,毕竟对她来说,这也就是在幽冥之城的命簿上改一笔的事情,根本算不得什么。 反而答应了唐子笑这件事以后,卫襄觉得自己和凡尘最后的一丝牵绊,也彻底结束了。 “我走了,你保重。” 卫襄干脆利落的说完,转身走入了密密的山林,尉迟嘉收起来手心里的金光,也跟着卫襄消失在了唐子笑的视线里。 长安城里,神武将军府,苏静姝望着狩猎归来的丈夫,虽然从外表上来看,他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是眉目间的那种郁郁之气,却悄然不见了。 苏静姝沉默了一刻,不知道自己是该悲伤还是该欣喜。 但她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见到她了?” “是,我见到她了。” “那你,要不要与我和离?”苏静姝很平静地将这句在她心中徘徊过千万遍的话问了出来。 唐子笑诧异地看着苏静姝: “你怎么会说这样的话?都这把年纪了,我为什么要与你和离?” “因为你既然见了她,那你一定会知道,当年如果不是我耍了手段,非要赖上你,或许你和她之间最终也不会就这么错过……” “那是你想多了。” 唐子笑也是第一次从苏静姝的口中听到“耍手段”,略微有些吃惊,但是吃惊完了,又恢复了平静。 当年的事情是怎么样一回事,虽然苏静姝从来没有正面跟他说过,但是大家心里都有数。 只不过与卫襄之间…… 唐子笑摇摇头: “我和她之间从来都是有缘无分,又何谈错过?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我也从来都没有勇气抛下我母亲去追随她。” “我没有尉迟嘉那样故抛弃一切孤注一掷的勇气,也便怨不得旁人。” “我这辈子就算没有娶你也会娶别人,我不会让我唐家绝后,我也不会为了对她的喜欢放下俗世间的一切。” 唐子笑自言自语地说着,似乎是说给苏静姝听的,又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 说完这些,在一片长久的沉默之后,他才再次抬起头,目光怜悯地看上了苏静姝,看着这个和自己一般可笑的妇人,笑容里带着悲切和嘲讽: “这些年你一直怕我见到她,一直怕我知道当年你对我的那些算计,可你从来就不知道,我们之间的算计纠缠跟她早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们是凡人,我们在这俗世里机关算计,可她,从未在意过这些。” “若说我们两人之间,她更在意谁一些,那应该更在意的是你。从始至终,她一直都在要我好好对你,但她却从来没有跟你说过,要好好待我。” “苏静姝,这辈子除了卫襄,我娶任何一个女子,我都会是如今这个样子,而你,嫁给任何人,也都不会过得很幸福。因为……” “因为我连她都能算计,我又何尝对别人有过真心?我从未对人有过真心,又如何能期盼别人真心待我?是啊,是我咎由自取,是我无情无义,是我恩将仇报,所以,是我活该,是我活该啊……” 容颜衰败的妇人捂住了脸,放声痛哭,和唐子笑之前在山林间的痛哭如出一辙。 卫襄,下辈子,我们都再也不要遇见了吧。 而此时,走到城外高岗上的卫襄,也仿佛心有所感一般,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了已经遥远的长安城。 然后她冲着这繁华的人世间挥了挥手。 “姑姑,你这是做什么?”卫国公府的长孙觉得姑姑这动作莫名其妙,开口问道。 “我在和着凡尘告别啊。” “在这长安城里,有无数的人因为我哭过,也有无数的人因为我笑过,但我今日离去以后,便再也不会有了。” 这座城池里,属于卫襄的传说,终会渐渐消失,这凡尘间,已经与她无恙了。 东海,蓬莱。 程无心和沈良夜大婚在即,整个蓬莱上下喜气洋洋。 卫襄和尉迟嘉赶到的时候,苍翠的山林间到处张灯结彩,红色飞扬。 新来的弟子们见到卫襄和尉迟嘉已经不再觉得陌生了,而是恭恭敬敬地行礼,喊上一句师叔。 卫襄含笑应答,态度和蔼可亲,堪称师叔之典范。 唯独尉迟嘉,始终面若冰霜。 卫襄很是不解: “大师姐和二师兄要成亲了,这是喜事,新弟子们也都长成了,蓬莱后继有人,这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你这么个表情是个什么意思?” 面对卫襄的质问,尉迟嘉选择沉默以对。 还是胖胖看出了一些端倪,指了指那些走过去的新弟子,悄悄的跟卫襄咬耳朵: “小姐姐,难道你没有发现吗?那些男弟子都盯着你两眼冒星星,而那些女弟子,都在觊觎姐夫的美色!” “美色,你姐夫都这把年纪了,还有美色可言?” 卫襄故意看着尉迟嘉说道。 胖胖完全不解其意,瞪大了眼睛指责卫襄: “小姐姐,你年纪轻轻眼睛就不好使了吗?姐夫长成这样你还说他没有美色,没有美色,当初你是怎么看得上他的?” “哦,当初我的确是看上了他的美色,但是一张脸再美,你看个几十年也会腻的,你说是吧?” 卫襄故意里带着刻意,成功的看到尉迟嘉的脸色越来越黑,憋笑憋得简直要内伤。 嗯,两个人太久没有吵架,日日子过得实在是没意思,掀起点波澜应该挺不错。 就在她以为尉迟嘉能跟她好好理论一番的时候,尉迟嘉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开了。 “哎,这般男人,着实无趣,走,胖胖,姐姐带你去找小鲜肉!” 卫襄摇头晃脑地跑去找程无心了,以为这件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但是当夜里她被尉迟嘉堵在床上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错了。 “我这张脸你看了几十年,看腻了是吧?” “有点……啊!没有!” “你觉得我没有美色了是吧?” “没,没有……”卫襄开始发抖。 “你想甩了我,然后另觅良人是吧?”阴沉的声音还在继续。 卫襄开始腿软: “我,我发誓,真没有……” “这辈子还敢有这样的念头吗?” “不,敢,了!” 卫襄咬牙切齿,想反抗却发现自己打不过人家了。 毕竟如今这世道,大家都是神明了,谁怕谁啊? 翌日,帮着程无心试嫁衣的时候,卫襄还是有点哆嗦。 程无心觉得很奇怪: “小师妹,你这是怎么了?大夏天的,难道你觉得冷吗?” “没,没有……” “没有觉得冷,那你抖什么呀?” “我,我自己喜欢抖还不行啊?” 卫襄一想起昨夜尉迟嘉的眼神,腿又有点软。 更可怕的是,尉迟嘉此时就站在门外,等着她帮程无心试完嫁衣,带她回去“休息”。 卫襄觉得,自己真特么嘴贱啊。 于是在帮着程无心试完了嫁衣之后,卫襄还是磨磨蹭蹭的不肯离去,一直窝在程无心身边,东拉西扯的闲聊。 程无心被她聊得一头雾水: “小师妹,是我成亲哎,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紧张?” “不是紧张,我只是告诫你成亲以后,以后一定要相夫教子,好好对待二师兄,不然……” “不然呢,不然他还能打我一顿不成?” “那倒不会……算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男人啊,没一个好东西!” 卫襄由衷的发出了天下所有女人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感叹。 于是当天夜里,卫襄就又接到了来自夫君的新问题: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没有,你是个好东西……” “你觉得你的夫君是个东西?” “唉,不是,我知道你不是个东西……” “嗯?你再说一遍?” “我……” 卫襄真哭了。 当天夜里,语凝海上空大雨滂沱,本来打算浮上海面看月亮看星星的轮回镜灵和莳溪两个人只得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好端端的,怎么会下雨呢?”莳溪身为鲛人大巫,与天地万物是有一定的感应的,总觉得这雨来的蹊跷。 轮回镜灵沉默一时,一张英俊的老脸上飞起两片红晕: “大概是因为,你们的海神娘娘哭了吧……” “什么,海神娘娘哭了?可是有人欺负她了,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莳溪大惊失色,十分担心。 轮回镜灵尴尬地咳了两声: “这个,莳溪啊,你得知道这世上的女人不一定因为被人欺负了才会哭,在别的情况下,也可能会哭。” “哪种情况啊?”单纯的好奇宝宝莳溪,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轮回镜灵,满脸的勤学好问。 轮回镜灵的老脸更红了,迟疑片刻,还是厚着脸皮说道: “莳溪,你有没有听过一种修炼的法门,叫做合体双修啊?” “没有。” 莳溪在还不通人事的时候,就来了东海,之后就一直枯燥的生活在冰莲海,人间的常识她并不知晓。 轮回镜灵望着这样一望着这样一张天真无邪的脸,用尽了几万年来的所有勇气,终于牵起了莳溪的手: “那么,我来教你。” 而而在更为飘渺的另一个世界里已经混到了大神之位的贺微,望着电脑上忽然一行一行自动蹦出来的字,惊呆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合上了电脑,脑海里浮现出语凝海那个镜灵大哥满是沧桑的脸。 说真的,他怀疑这大哥在开车,并且,他有证据。 但是脸红心跳了一会儿之后,贺微再次打开了电脑。 仔仔细细的将电脑里所有的东西都看了一遍之后,贺微的手心里出现了一个水晶球。 他轻轻一扬手,那个水晶球就消失不见,消失在了虚空里。 当晚,程无心就做了一个梦。 醒来之后,程无心心有余悸,直奔后山,将还在睡大觉的卫襄从周公那里给叫了回来: “快起床,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起不来啊,大师姐,我真的很困,你让我再睡会……” “小师妹你是猪吗?你现在是神明啊,神明哪来这么多的瞌睡?” “神明怎么就不能瞌睡了,你知不知道当神秘也很累的……算了,等你成亲了你就知道了……” “啊呸,我就是不成亲,我也知道!” 身为一个穿越到玄幻世界的现代女青年,程无心对于某方面的基本知识还是知道的。 但是神明打架这样的事情,往小了说就是夫妻打架,往大了说,那就是天崩地裂。 程无心强行把卫襄拎了起来,在她耳边大吼一声: “醒醒!你再不醒醒,神明们就要组团来打你了!” “组团打我?谁敢?敢组团来打我,我就敢让他们团灭!” 卫襄立刻睁开了眼睛,很嚣张的喊道。 但她的气势汹汹换来的却是程无心的一声冷笑: “那我真是要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很快,混沌界的神明就要像蚂蚁一样遍地都是了。” 第646章 白翼的归宿 不怕神明来一个,就怕神仙来一窝。 这个道理卫襄自然懂。 可问题是,怎么可能一下子出现很多的神明,老天是疯了吗? 程无心一看卫襄这懵懵懂懂的迷糊样,非常想揍她一顿,又觉得他可能是真无辜。 毕竟这人记性不好,这是蓬莱上下皆知的事情。 程无心告诉自己要忍耐,然后提醒卫襄: “如果你想不明白神明为什么会多起来,那你应该好好想一想,为什么你们一家三口能同时出现在混沌界?” “我们啊……” 好久没有被雷劈了,卫襄很是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儿子出生之前自己在混沌界的惨样。 当初的混沌界,是不允许同时出现两个神明的,她是神明,尉迟嘉后来也成了神明,生出来的儿子更是先天神明,一家人遭到了天道无情的打压。 最后还是贺微穿越时空,到了另一个世界,强行改变了这个世界的设定,才让他们安安稳稳的在混沌界待了下来。 但改变规则带来的后遗症就是,天道对他们一家三口不再限制,但对其他可能成为神明的人,也不再限制。 只要大家有实力,都能当上神明,完全不必像以前那样,等上一任神明陨落或者被永久封印,然后才能成为下一任神明。 这也才引发了上古神明时代遗留的魂魄碎片觉醒造反,等等一系列事件。 程无心看她恍然大悟的模样,知道她是想起来了,嘲笑道: “看来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才得了几天的喘息之机,便忘了这个世界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是,是我不太长记性,可是大师姐,人不能一口吃成一个胖子,这人想要成为神明,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说的这些忧虑我都懂,可你想想,上古神明留下的魂魄,想要复活都那么费劲,这个世界的凡人想要成神便能那么简单吗?” “那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大师姐你就安心成亲吧,如果那些神明真的冒出苗头来了,我会收拾他们的。” “如果真到那时候,就来不及了!” 程无心将自己梦境里众神混战的惨烈场面说了一遍,提醒卫襄: “我做这个梦可不是平白无故的,应该是贺微托梦给我的,你要是不放在心上,到时候万一生灵涂炭怎么办?” “可是大师姐,你说现在要我怎么办?我是不是从现在开始就应该满世界去找,看看哪个家伙有成神的苗头,就先把他一把给掐了?” 卫襄懒洋洋的爬起来,抓着衣服往身上套,再一次安慰程无心: “所以现在咱们再担心,也是无用。但是事情我会放在心里的,如果到时候真的诸神打架,我有办法对付的——大不了就是再来一次神明时代的毁灭嘛。” “你有什么办法?” 程无心觉得小师妹肯定是在说大话。 卫襄却朝着她神秘一笑: “真到了那个时候,你就知道了。” 之后任凭程无心如何追问,卫襄都不肯再吐露一个字。 无奈之下,程无心只得又去找师父和师叔们商议。 结果得来了德山老头一句心疼的抱怨: “我说这个贺微也真是的,托梦给谁不好,怎么能托梦给你,他不知道你要成亲了啊?居然用这种事情来打扰你!” 程无心:……师父心疼她是不是心疼得有些不是时候啊? 不过这一次德山老头是真的心疼自己这个大徒弟,毕竟程无心小小年纪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了,这么多年来,可谓是为了蓬莱操碎了心,结果现在都要成亲了,也不能消停。 基于这种心理,德山老头对大徒弟心疼的很,只说让她不要再管这件事情,安心去成亲,就把她给打发了。 接下来德山老头就叫来了韩知非,指着就是一顿臭骂: “你好歹也入门几十年了,整日除了吃就是睡,毫无半点长进,也从不曾为宗门尽心,我要你这徒弟何用?” 莫名其妙挨了这一通骂,韩知非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战战兢兢的询问: “弟子自知无能,还请师父明示——到底需要弟子怎么做,师父才能满意?” “想让我很满意是吧,很简单,从今日开始,你离开蓬莱,开始游历四海,将修为高深,有成神可能的修仙者,全都摸清底细,传报回蓬莱。” 德山老头说完,用期待的眼神望着韩知非。 说实在的,师父从来就没有这样的眼神看过他,此时被师父这样委以重任,韩知非心里是十分激动的。 可是,创造的激动过后,他的理智归于现实——简单? 师父交代的这个任务,简单?! 以自己这三脚猫的修为,游离四海,然后摸清那些强者大能的底细,传送回来,这很简单? 那些修仙者都能成神了,岂是那么容易被人摸清底细的? 韩知非觉得自己可能还没摸清别人的底细,就会被人打死。 他很想拒绝。 但就在他拒绝的话,将要说出口之时,德山老头又冷冷的开口了: “我蓬莱不养无用之人,若你不愿意办此事,那就回毗陵去吧。” 很久没有听人在自己耳边提起“毗陵”这两个字了,韩知非一时间心潮涌动—— 这么多年了,现在让他回毗陵,开什么玩笑? 一入道门深似海,从此凡尘是路人。 这是他们入门之初就要深刻认识到的事实,更何况现在他的亲人也大部分都已经不在了,回去能干啥? 凡人不凡人的,修仙不修仙的,还怎么活下去啊? 韩知非飞快地摇摇头,然后又飞快地点点头: “不,我不回去……师父,我去。” 然后,韩知非抱着极其悲壮的心情,去和自己的同门们告别。 “……大师姐,你能不能跟师父说说,等你成了亲再让我走啊?我怕我这一走,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韩知非在程无心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师父对自己的无情,以及自己对于前途未卜的担心。 程无心也是万万没想到,师父居然会把这么困难的事情交给韩知非。 韩知非的资质在蓬莱弟子中来说,并不算很好,一直都是勉强跟得上大家的进境而已,要是让他一个人出去闯荡四海搜集消息,那真的是很危险。 程无心安慰韩知非: “韩师弟你不要担心,我这就去找师父。” “不要啊大师姐,师父要是知道我来你这里告状,他一定会把我逐出蓬莱的……他就是想让你安安心心成亲,都怪我,不该来跟你说的……” 韩知非摸着眼泪,却在手指缝里悄悄地觑着程无心,心里开始雀跃着升起最后一丝希望—— 快去吧大师姐,快去!救救我啊! 但这一切都被冷眼旁观的卫襄看在了眼里。 她笑眯眯地拉住了真的要去找师父的大师姐,又笑眯眯地将韩知非捂着脸的手指头给扒拉了下来: “这点子小事,找什么师父啊,韩师兄,交给我了。” “交给你?小师妹,你的意思是会帮我去游历四海收集那些人的消息?哎呀,小师妹你真是太好了,从前总跟你作对,是我这个做师兄的不对,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这件事情由你去办,师父他老人家一定会放心的……” “由我去办?韩师兄你想多了。” 卫襄笑眯眯地摆了两样东西在韩知非面前—— 一面小镜子,一摞符纸。 “这面镜子呢,是给你用的,如果有什么消息,直接对着这面镜子说就好,以免你来回奔波劳累。这些符纸呢,都是我平日里亲手画的,有逃命的,有隐身的,还有易容的,够你路上用了。” “什,什么?不是小师妹你替我去吗?” “啊?我为什么要替你去?”卫襄笑着拍了拍韩知非的肩膀:“去吧,韩师兄,祝你好运!” 韩知非:……他就知道小师妹绝对不会是好人! 带着无比沉痛的心情,韩知非再次在程无心面前撒泼打滚,以至于沈良夜都忍不住要打人了。 而韩知非如此撒泼打滚的后果,就是得来了德山老头更加决绝的一句话: “滚滚滚,现在就滚!立刻,马上,给我滚!” 万般无奈之下,韩知非就这么带着悲痛万分的心情上路了。 接下来的近百年时光里,韩知非就一直奔波在四海之内,如同一只勤劳的小蚂蚁一样,到处打探谁的修为更高,打探完了,就开始打探人家的祖宗十八代。 当然,只要想起小师妹是怎么欺负自己的,韩知非的心中就难以平静,所以,他手握小师妹给的厚厚一摞符纸,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很快,四海之内都流传着一狂妄后生想要挑战世间高手的传说。 据说那是一个来去无影踪的缥缈之人,在疯狂地寻找修为强大的修仙者,扬言要在百年之后决一雌雄。 没有人看清过这个人到底长什么样子,也没有人知道他(她)是男是女,只听到这个人说过一句话—— 我乃卫襄,不服来战! 卫襄的大名就此响彻四海,准备找她挑战的人一天比一天多,终于在百年之后到达了顶点。 彼时,卫国公夫妇已经入了轮回扎转世,但是为了保留他们的记忆,卫襄在孟婆汤里动了手脚,导致孟婆被贬,然后遭到了孟婆的腹诽,天天打喷嚏打个没完。 而这些已经日渐封神的修仙者们偏偏又不长眼地在这个时候找上了门,并且对卫襄进行了无情的嘲笑。 卫襄也很硬气,虽然当年挑战别人的狂言不是自己放出去的,但是已经被人欺负上门了,那是万万没有退缩的道理,她直接就把战场约在了语凝海。 无论是东海的神明,还是来自其他四海的神明,或多或少都听说过语凝海的大名,知道这是个诡异的地方。 可现在大家都是神明了,怎么能怕区区一个语凝海呢? 新晋的神明们带着对卫襄的严重不服,一窝蜂一样涌到了语凝海,然后双方开始了长达一个多月的厮杀。 卫襄这边,是有尉迟嘉,尉迟天以及语凝海的万千镜灵们撑腰的,另外还有镜王辰光瘟神等等一批神明站队,面对密密麻麻像是蝗虫一般扑过来的神明,她完全是不带怕的。 可是,再怎么样不怕,也挡不住对手人多啊。 卫襄在打了一个多月之后,看着源源不绝还在赶来的神明,她也累了,越来越觉得打架这件事实在是没意思的很。 不但分不出胜负,还引发了语凝海底的数次大海啸,海中生灵遭殃无数。 思来想去,卫襄一边在心里将韩知非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狗血淋头,一边祭出了自己的杀器。 卫襄对着镜王招招手: “来来来,打开一下你的空间之门,把白泽给我放出来。” “放白泽做什么?白泽只能带来水泽之气,其他的什么都不会,你是想让它出来送死吗?”镜王也打得心烦气躁,连卫襄也敢顶撞了。 卫襄这会儿也没气恼,笑嘻嘻地摇摇头: “我真正要放的可不是白泽,我要放的是梵天!” “我也不是要和这些神明打得你死我活,我是要做这天地间的,众神之主!” 卫襄仰望高天,雄心万丈。 镜王:……算了,只要不是让她的白泽小可爱出来牺牲,都还是可以接受的。 很快,火云秘境再次开启,白泽哒哒地走了出来,一个金色的身影从他身上浮现而出,就要逃离,却被卫襄和尉迟嘉眼疾手快地拦住了,金色的牢笼再次重现,百年后,好不容易脱困的梵天再次被囚禁了。 满心以为自己可以重获自由的梵天顿觉一瓢冷水当头而下,心底在咆哮—— 我特么算什么世界主宰啊?! 而那些正打算继续往上扑的神明们也看到了金色牢笼中的梵天,所有的动作顿时被定格。 他们并不认识梵天,但是,这年头,能够第一时间感受到梵天的存在,是身为一个神明的基本素养。 所以他们还在在第一时间惊呼出声: “卫襄,你想干什么?” “我啊?我要做众神之主,也就是要做,你们的主人!” 卫襄手拎拎着变小的金色牢笼,如同拎着一个鸟笼子,居高临下,趾高气扬地说道。 第647章 曾经的沈良夜 卫襄的态度极其嚣张,惹得众多的神明极其愤怒。 “就凭你?你别以为你比我们早成神一步,你就能做我们的主人!我呸,你怎么不站在语凝海上面照照,你配吗?” 站在众神最前面的一个男妖怪,不,现在是男神了,义愤填膺,厌恶至极地朝着卫襄喊道,原本飘飘出尘的神仙气质半点儿也不剩。 原因无他,实在是卫襄这些日子把他们压着打,打得人都要疯了。 而现在,看着卫襄拎着金色的囚笼,里面装着梵天,他们更是要疯了—— 这个该死的卫襄,这是黔驴技穷,打不过别人,想要跟他们同归于尽了吗? 要是搁以前,卫襄听见这话,绝对是要气炸肺的,但是现在,卫襄只是云淡风轻地呵呵一笑: “我照过了啊,我配的很,一看就是要主宰你们命运的众神之主呢。” “我呸!”那个男神看卫襄这幅不要脸的样子,继续骂道:“你以为你把梵天捏在手里就能主宰这个世界了?只要梵天不醒,这个世界就不会消亡!” “梵天不醒,这个世界就不会消亡?谁告诉你的啊?真是孤陋寡闻!” 卫襄唾弃道,施施然地在站在碧波间反问道: “如果这个世界的存在只取决于梵天的梦境,那你们告诉我,为什么神明时代会以天地崩塌的方式结束?” “这……” 卫襄这个问题抛出来,倒是把所有人都问得哑口无言。 在没有成为神明之前,他们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并不够透彻,他们甚至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还有神明的存在。 直到有一天,他们的修为进境忽然开始突飞猛进,从前修行中的那些瓶颈一夕打破之后,他们才因为自身的境界,窥到了这个世界越来越多的秘密。 而从前曾经存在过的神明时代,便是这些秘密之中最让人心惊肉跳的一个。 那样强大而辉煌的神明时代,说终结就终结了,最终什么都没留下,那么他们这些神明呢? 他们会不会也有陨落的一天? 世人都说凡人贪心,可事实上,神明也是贪心的,知道了自己可以永生不老,与天地同极之后,谁还能淡定地面对自己可能会陨落的结局? 卫襄看他们都闭嘴了,满意的点了点头: “既然做了神明,那就要做一个心思通透的神明,不要做一个稀里糊涂的糊涂蛋。不然总有一天,你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卫襄说这话的语气着实狂妄,这让原本稍微冷静下来的众神们又不爽了。 他们的脑子也转过弯来,按捺着怒气问卫襄: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你将梵天囚禁起来又有何意义?” “我将他囚禁起来最大的意义,就是为了让你们看一看,连梵天我尚且能囚禁在牢笼之中,更何况是你们这些蠢人?” “说我们蠢,你又能聪明到哪里去?除非你能将这个世界毁灭,不然你休想让我们服从你!” “你以为我不能吗?实话告诉你们,我是真能。” 卫襄笑嘻嘻的将手里的金色牢笼扔给了尉迟嘉,双臂挥舞,身后的海水骤然腾上高空,在卫襄身后凝结成一个巨大的影子: “既然都认识梵天了,那你们认识我身后的影子是什么吗?” “这是,这是烬天!” 众神中很快就有人认出了那个巨大的影子,惊叫起来。 他们现在是神明了,他们对于天地的感知比从前强大了很多,既然能够感知到梵天的存在,便也能感受到烬天,而在关于神明的传说中,烬天是梵天的死敌,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摧毁梵天创造出来的一切,也包括梵天的梦境! “原来你居然是……” 原先还义愤填膺,准备再次对卫襄出手的神明们瞬间冷静了下来。 原来是个女人,最大的依仗并不是囚禁了梵天,而是她本身,就是能够毁灭这个世界的烬天! 这个事实像是一堵坚不可摧的墙,瞬间就横亘在了诸多神明和卫襄之间,让他们彻底感觉到了自己和卫襄之间的差距。 但这,还是不足以让他们就此屈服: “即使你身为烬天又如何,如果你毁灭了这个世界,毁灭了我们,难道你自己还能单独存在吗?” “如果将这个世界毁灭,我当然不能独善其身,但如果你们真的惹怒了我,那就算与你们同归于尽,我也在所不惜——烬天嘛,自然是毁了这个世界最痛快!” 卫襄的笑容依旧很甜美,但看在众神的眼中宛若恶魔一般。 而此时的卫襄,心中也如同恶魔一般充满了戾气。 都已经成为神明了,偏偏还不能顺心如意,还要跟这些人纠缠个没完,也真是够够的了。 于是卫襄不等这些神明们再质疑她的勇气,抛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她抬手指了指头顶: “噢,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忘了和你们说了——你们之所以能够成为神明,能够如此嚣张地在我面前蹦哒,是因为我想办法改变了这个世界的规则,让天道对神明之力不再压制。” “如果你们就此服从,我可以让天道就此持续下去,但若你们再得寸进尺,那我一点儿都不介意把天道的规则再改回去!” “你?改变了天道的规则?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真是太可笑了,就算你是神明,就算你是烬天,怎么可能改变得了天道的规则呢?” 如果说之前对于卫襄的忌惮是真实的,那么此刻卫襄说出这话没有一个神明相信。 无论是梵天也好,烬天也好,都有他们的不得已,不然也不会被人所囚禁。 而天道的规则,是世界万物存在的基础,怎么可能被改变? 就算是神明,也绝对不可能轻易改变天道! 当然,卫襄也没指望这些人能相信,她只是看随意的朝着程无心挥了挥手: “好了大师姐,既然这些人不肯听我的话,你现在就告诉贺微,把世界的规则改回来吧,只允许这世界上出现三个神明!” “你呀!”程无心觉得小师妹可真是任性,但她到底还是照办了。 韩知非那个二货,将天下神明的矛头全都引到了小师妹这里,如果不想办法解决这些事,那么东海这片天地之间的神明之战就永远不会结束。 生灵涂炭,神明哀嚎,这并非她乐意所见。 正与卫襄对峙的那些神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对面的蓝衣女子和旁边的红衣女子说了几句话,他们还没做出任何的反应,一阵阵的剧痛就从四肢百骸袭上心头,修为最为高深的那批神明们忍不住张开嘴,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而与此同时,几乎是所有的神明就感觉到自己身上好不容易得来的神明之力,正在迅速的消失。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原本还杀气腾腾的神明们瞬间惊慌失措。 当然此时的他们已经不能被称之为神明了,因为天地的威压在此无形中降落到他们的身上,将他们的修为打回了原形。 “怎么样?现在相信我说的话了吗?” 蓝衣的女子飞身而起,飘渺的身姿浮现在海天之间,如同神袛降临。 是的,他们所有人都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成了最平凡不过的修仙者,而原本他们还有信心与之一战的卫襄,此时在他们的眼里,俨然又成了那个能够掌握他们生死的至高神明。 “是,是我们错了……我们,愿意奉你为主。” 生死关头,神明也好,凡人也好,都只能低头认错。 原先还杀气腾腾的众人,又成了凡尘的蝼蚁,除了祈求卫襄高抬贵手,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知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卫襄很是宽宏大量的点点头,朝着他们莞尔一笑: “好好忏悔吧,好好修炼吧,我以后能不能再把这天道改回来,就看你们表现了。但我希望你们永远不要忘记,我是你们的主人——如果你们再敢对我生出杀戮之心,我必定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灰飞烟灭,魂魄不存!” “我等必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原先叫嚣的最凶的那个男子此刻态度比谁都好,认怂认的比谁都快。 其他人也纷纷低头表示自己知道错了,语凝海上顿时和谐一片。 卫襄站在云端,颇有一番君临天下的风姿。 经此一番波折,东海再次归于平静,卫襄在混沌界至高无上的地位再次被奠定。 但是无敌也是一种寂寞啊,卫襄窝在蓬莱吃吃喝喝,日子过得相当无聊,就是格外想念韩知非。 某天,卫襄拿出了一面小镜子,对着小镜子里灿然一笑: “韩师兄,你什么时候回蓬莱呀?我很想跟师兄请教一句话呢。” “你,你要跟我请教什么?” “何谓一失足成千古恨?何谓生死之仇,不共戴天呢?” “我,我不知道……” 镜子那头的韩知非忍不住一个哆嗦,一把将镜子扣了过去,再也没敢跟卫襄有所联系。 而在之后的几百年内,韩知非都没敢再回过东海,根据后世蓬莱弟子的传说,他浪迹天涯,孤苦伶仃,直到卫襄在混沌界呆腻了,前往崇明界,他才偷偷摸摸地回到了蓬莱,从此闭关,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也导致卫襄更加寂寞,后来干脆就带着身边的大小妖怪们跑去北海探望狐狸精。 北海辽阔的海面上,当年被卫襄指使西泠冻在原地的那批人,还安安静静地矗立在原地当冰雕。 卫襄饶有兴趣的在这群冰雕中间转悠了几圈,抬抬手,解开了这些人的寒冰封印。 “当年你们想追杀我,所以让你们吃了点苦头,现在嘛,我宣布,你们自由了!” 被冰封了几百年的人们一朝被解,僵硬的身躯站立不稳,一个一个扑通扑通如同下饺子一样掉进了同样解冻的海里。 等到所有人都消失之后,只有一个身穿杏黄色衣衫,气质矜贵的少年站在海面上,好奇的望着卫襄一行人: “你们是谁?” “我们啊,是从东海来的,路过此地。你呢?你又是哪家的小王子啊?” 因为和皇族打过交道,卫襄对于皇家之人身上这种天然的尊贵气质很是熟悉,一语道破这少年身份来历。 少年惊奇不已: “你居然能看得出来我出身王族?咦,你又是谁?为什么我看着你感觉好熟悉?” 只听少年的话说到了一半儿,就忽然拐了个弯儿,注意力完全被另一个小小的身影吸引了过去。 少年飞快地跑到卫襄身边,丝毫都没有顾及这群人是否会伤害自己,只是眼神专注地抓住了胖胖一双毛茸茸的小爪子: “你长得好可爱啊,我喜欢你!” 莫名其妙就被别人抓住的胖胖,面对着突如其来,十分诡异的炽热表白,两只眼珠子瞪的溜圆,无助地看上了卫襄,意思很明确—— 小姐姐救命啊,这里有个神经病! 卫襄也吃了一惊,再次看了那少年一眼,只觉得莫名眼熟,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从这个少年的身上没有察觉到一点点的恶意,而这个少年看向胖胖的眼神中,也全是璀璨的光芒。 思及胖胖那迟迟不来的情劫,卫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略有些荒谬的想法—— 眼前这少年,不会就是胖胖迟来的那朵桃花吧? 就在胖胖和卫襄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旁边的小白猫身手敏捷的跳了过来,一爪子拍开了那少年的手,横在了少年和胖胖中间,朝着少年呲牙咧嘴: “滚开!” 这么多年了,小白猫一直追朱雀也没追得上,于是又转过头来打胖胖的主意,奈何胖胖一直对他不理不睬,他正想着要怎么样才能重新讨回胖胖的欢心呢,哪知道半路就冒出来这么个人! 不行,他绝对不能让胖胖的“芳心”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给骗走! 少年既是北海王族,自然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亏,顿时生了气,高声喝道: “哪里来的孽畜,居然敢挡我的路?真以为我夜南川是泥捏的,好欺负不成?” “夜南川?” 胖胖终于张口说话了,将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觉得心底有一段尘封的记忆,在这一瞬间打开了。 第648章 和我一起回家 但是,自己记忆里的南川郡主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子,而眼前的这个夜南川,他是个男人啊。 这么一想,胖胖顿时浑身不自在,“哧溜”一下就跳到了卫襄身后: “小姐姐,他肯定和南川郡主没关系的,我们快走吧!” 虽然最近要面对小白猫时不时的表白,让人十分烦恼恶寒,但是胖胖更不愿意莫名其妙被人占便宜。 卫襄对胖胖这表现非常不解: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他们长得这么像,名字也都一样,说不定是南川郡主转世?” “不可能,南川郡主应该已经在鸿蒙界做了女帝,我相信她一定还活着,不可能转世的。” “你是拒绝相信她会死这件事是吗?” 卫襄陡然明白了胖胖的心思。 胖胖这才点点头: “没错,我才不相信她死了呢,当初我们离开的时候,她跟我说,如果能做女帝,她一定会好好活着,万代千秋守好她的江山的!” “可是,鸿蒙界的女帝并非神明,怎么可能长生不老呢?” “不,我相信她不会死的,我走的时候明明说过了,她可以做女帝,也可以长生不老的!” 卫襄原本只是想劝一劝胖胖而已,但胖胖却忽然激动起来。 这种激动里,带着卫襄前所未见的执拗和坚持,以及倔强。 这是一种无论小白猫如何努力,都不可能得到的执拗和坚持。 卫襄顿时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胖胖这个家伙,不会喜欢女人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卫襄差点一头栽进了海里。 难怪胖胖的情劫迟迟不来,合着这家伙跟平常人不一样啊? 可她从前怎么一点儿都没看出来?总觉得胖胖只是懵懂无知,情窦未开,哪知道这家伙居然会给她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要说她也算倒霉,这辈子竟遇到这些奇奇怪怪的人,不是男人喜欢男人,就是女人喜欢女人,正常点儿怎么就那么难? 夜南川虽然听不清那只蓝色的毛茸小团子到底在和那个蓝衣女子说什么,但看着它攥着小拳头,眼神亮亮的模样,他心口的位置就开始跳啊跳。 小白猫却是将卫襄和胖胖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南川郡主和胖胖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它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心里也明白得很。 要是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南川郡主的转世,那么…… 朱雀那边它已经没有了任何希望,胖胖这边绝对不能再放过! 想明白了这一点,小白猫就当机立断,悄无声息地张开嘴巴,朝着夜南川的方向大吼了一声。 乾坤兽的吼声往往只针对某一个人,当它不想大面积杀伤的时候,就只会将自己的吼声传到想要杀死的那个人耳边。 于是就在所有人都没有防备察觉的时候,正要朝着胖胖走过去的夜南川忽然间就从半空中跌落,一头扎进了冰冷刺骨的北海中。 “南川!” 也就在这一瞬间,原本对夜南川无动于衷的胖胖,猛然回头,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 然后就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挣脱卫襄的手,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海水中。 所有人都愣住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尉迟嘉和卫襄却知道。 卫襄锐利的眼神瞬间投向了小白猫,几乎如同一柄利剑一样将它牢牢钉在了原地,咬牙切齿: “贱人!” 与此同时,尉迟嘉手心里的金光已经打在了小白猫的身上,将它化作一团雾气扔进了混元鼎里。 卫襄抬起头,对尉迟嘉怒目相向: “你想要护着它吗?” “并不是我想护着它,而是我觉得现在最要紧的并不是如何处理它,我们先去看看胖胖比较好。” “胖胖……” 卫襄转过身,也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跳进了海里。 海水冰冷刺骨,原本对于卫襄这样的神明来说,根本构不成任何的影响,但就在卫襄进入海水中的一刹那,她觉得非常冷。 一个神明,居然会觉得冷,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的身体遭受了巨创。 卫襄捂着心口,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四肢百骸中涌动而起的伤痛。 这并不是她受了伤,而是她身为胖胖的主人,在自己的镇魂兽受伤的时候受到了牵连。 而且她身为主人,已经感觉到这样的痛苦,那胖胖呢? 卫襄咬咬牙,强打起精神,飞快地向海底游动。 幽深昏暗的海底,杏黄色衣衫的少年静静的掉落在一片珊瑚丛中,身体被几块尖利的石头划伤,暗红色的血液无声地氤氲在周围的海水中。 胖胖伏在他的身边,紧紧抓着他的双手,顾不得自己已经七窍流血,一声声地呼唤着他: “南川,南川……” 落在珊瑚间的少年艰难地睁开眼睛,耳中犹自嗡嗡作响。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并不知道。 胖胖说的什么,他也一个字都听不见。 但是这不妨碍他看懂胖胖的口型和眼神。 昏暗的光线里,蓝色的小团子,两只眼睛充满哀伤地望着他,又像是穿过他在望着什么人。 而它的口中,又明明呼唤的是他的名字。 南川,南川……到底是不是在叫他?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在看到这个小团子的第一眼,他心里的感觉就像是已久的大地,忽然间就春暖花开,冰雪消融,一直以来总让他觉得黯淡无光的人间景色,顷刻间就开始变得鲜亮而生活。 那种感觉,难以描述,可就是让他觉得,他喜欢这个小妖怪,永永远远都会喜欢。 不管它是人是妖,是男是女,都喜欢。 他不知道这样的感觉从何而来,说是前世的宿命也好,说是一时的冲动也好,但他就是挣脱不开。 所以,无论这个蓝色的小团子到底叫的是谁,无论它喜不喜欢他,都不重要。 “我,我愿意做你心里的那个人,我愿意不求任何跟在你身边,我是,真的喜欢你……” 少年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也听不到自己已经将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他只看到身边的蓝色小团子笼罩在一片血雾中,呆呆地望着他,好一会儿之后,忽然朝着他扑了过来,将他抱得死紧死紧,不知道在喊些什么,他一个字也听不见。 跟来的卫襄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胖胖在说,你就是南川,你就是我心里的那个人…… 果然,这丫的果然喜欢女人! 不过也幸好这南川郡主转世成了个男人,没有再做女人,不然这事儿可就大发了。 卫襄踩在铺满柔软海藻的海底,走过去将胖胖从少年身上扒拉开: “好了,你再这样下去,他没被小白猫吼死也要被你给压死了,起来,我会救他的。” “小姐姐,求求你,一定要救他……” 海水中,胖胖脸上的血迹慢慢消散,但是虚弱的样子看起来仍旧很可怜。 卫襄就没见过这么狼狈又可怜的胖胖,怜惜的将它抱起来,抱在了自己怀里安慰道: “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救他的,因为,我也不想死啊。” 卫襄的最后半句话,将胖胖惊得瞪圆了眼睛: “小,小姐姐你知道了……” “废话,我是你的主人,就你这么点儿小伎俩能瞒得过我吗?就算你瞒过了我,这么大的伤害转移到我的身上来,难道我还察觉不到吗?” 卫襄抬起手掌,想在胖胖的脑袋上拍一下,却到底没舍得,放到胖胖脑袋上的时候,就变成了轻柔的抚摸: “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等救活了你们,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姐姐,对不起……我……” 胖胖内疚的低下了头,原本的满心庆幸,此刻全部都变成了愧疚难过。 它当初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悄悄的在南川郡主的身上种下了自己的印记,只想着她如果遇到什么致命的危险,自己可以替她挡一挡,却忘了自己的命运不只是自己的,还与自己的主人相连。 卫襄却很宽宏大量地选择立即原谅胖胖: “算了,你也跟着我这么久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喜欢的人,自然是有些冲动的,这一次我可以原谅你,但你要跟我保证,不能再有下一次。” “不会了不会了,我再也不会像这样喜欢一个人了!” 胖胖立刻喊道。 卫襄撇撇嘴: “女大不中留的家伙!” 不过她也很好奇: “既然你都在南川郡主的身上种下自己的印记了,为什么你还对她的转世之事一无所知?” “可能是因为……我只说了让她长生不老,没有说让她永生不死吧。” 胖胖猜测道。 卫襄摇摇头: “应该不是这个原因——等着吧,等回了语凝海,我让轮回大叔照照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快,卫襄就带着胖胖浮上了海面,随后赶来的尉迟嘉也将夜南川带了上来,几人一起进了混元鼎。 有了混元鼎中混元之气的滋养,卫襄顿时感觉好多了,胖胖七窍中往外冒个不停的鲜血也止住了。 只是一转头看见被困在金光里的小白猫,胖胖立刻就炸了: “不要脸的贱猫!” 但是,自己记忆里的南川郡主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子,而眼前的这个夜南川,他是个男人啊。 这么一想,胖胖顿时浑身不自在,“哧溜”一下就跳到了卫襄身后: “小姐姐,他肯定和南川郡主没关系的,我们快走吧!” 虽然最近要面对小白猫时不时的表白,让人十分烦恼恶寒,但是胖胖更不愿意莫名其妙被人占便宜。 卫襄对胖胖这表现非常不解: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他们长得这么像,名字也都一样,说不定是南川郡主转世?” “不可能,南川郡主应该已经在鸿蒙界做了女帝,我相信她一定还活着,不可能转世的。” “你是拒绝相信她会死这件事是吗?” 卫襄陡然明白了胖胖的心思。 胖胖这才点点头: “没错,我才不相信她死了呢,当初我们离开的时候,她跟我说,如果能做女帝,她一定会好好活着,万代千秋守好她的江山的!” “可是,鸿蒙界的女帝并非神明,怎么可能长生不老呢?” “不,我相信她不会死的,我走的时候明明说过了,她可以做女帝,也可以长生不老的!” 卫襄原本只是想劝一劝胖胖而已,但胖胖却忽然激动起来。 这种激动里,带着卫襄前所未见的执拗和坚持,以及倔强。 这是一种无论小白猫如何努力,都不可能得到的执拗和坚持。 卫襄顿时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胖胖这个家伙,不会喜欢女人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卫襄差点一头栽进了海里。 难怪胖胖的情劫迟迟不来,合着这家伙跟平常人不一样啊? 可她从前怎么一点儿都没看出来?总觉得胖胖只是懵懂无知,情窦未开,哪知道这家伙居然会给她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要说她也算倒霉,这辈子竟遇到这些奇奇怪怪的人,不是男人喜欢男人,就是女人喜欢女人,正常点儿怎么就那么难? 夜南川虽然听不清那只蓝色的毛茸小团子到底在和那个蓝衣女子说什么,但看着它攥着小拳头,眼神亮亮的模样,他心口的位置就开始跳啊跳。 小白猫却是将卫襄和胖胖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南川郡主和胖胖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它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心里也明白得很。 要是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南川郡主的转世,那么…… 朱雀那边它已经没有了任何希望,胖胖这边绝对不能再放过! 想明白了这一点,小白猫就当机立断,悄无声息地张开嘴巴,朝着夜南川的方向大吼了一声。 乾坤兽的吼声往往只针对某一个人,当它不想大面积杀伤的时候,就只会将自己的吼声传到想要杀死的那个人耳边。 于是就在所有人都没有防备察觉的时候,正要朝着胖胖走过去的夜南川忽然间就从半空中跌落,一头扎进了冰冷刺骨的北海中。 “南川!” 也就在这一瞬间,原本对夜南川无动于衷的胖胖,猛然回头,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 然后就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挣脱卫襄的手,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海水中。 第649章 毗陵皇帝的哀伤 若说之前小白猫还心存疑虑,那么这一巴掌拍下来,小白猫是再也不怀疑了。 就这说话的语气,就这动手打人的作风,除了卫襄,还有谁能带出来这么一只禽兽? 谁知道这个念头刚刚从小白猫脑海里掠过,小花的一巴掌就又跟着拍下来了: “特么的,你骂谁是禽兽呢?” 小白猫:……这家伙,难道是有读心术吗? “没错啊,我就是会读心术,难道你以为我真的像你一样,除了干坏事,别的什么都不会?” 小花果然看穿了小白猫的心思,得意洋洋地叉着腰对他说道。 小白猫顿时有一种自己的底裤都被人给扒光了的感觉,急赤白脸的争辩道: “你才干坏事了呢,你全家都干坏事了!” “我看你还是欠揍是吧?我不用搜魂符,就能把你脑子里的东西看得清清楚楚,你那么坏,居然想杀了胖胖的心上人,胖胖能饶你一条小命,你就顾惜着点,别惹毛了我,我亲手了结了你!” 少年高一声低声地骂道,语气阴阳顿挫,那神态活生生就是第二个卫襄! 而胖胖就是小白猫目前为止最大的伤心事,此时被这只花猫无情的揭开疮疤,小白猫再想忍也忍不住了,恼羞成怒,立刻就张开了嘴巴,准备故伎重施,先把这只猫吼死再说。 但是小白猫显然忘记了正在发生的事情,还没等它张嘴,小花就一眼看穿了它,二话不说一张符就拍在了小白猫的身上—— “你这狗东西怎么这么不长记性啊?你脑子里想什么我都一清二楚,你居然还想弄死我?” 小花拍下来的是镇魂符,在没有张开嘴巴之前,遇上这种符,小白猫也只有认命的份儿。 但是,到底是谁教的这只死猫画符的啊?! 小花再一次用巴掌回答了它: “当然是我旁边的如梦姐姐画出来的呀,她的修为一点儿也不比卫襄逊色呢。” “那你好好跟着她就行了,你现在这样把我困在这里,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 “我这个人呢,做事不一定非要对我自己有好处,把你抓起来,对我来说的确没有什么好处,但是对卫襄和胖胖来说,是有好处的。” “可是你从前和胖胖的关系并不很亲近……” “你管我亲近不亲近的,我乐意我高兴不行吗?” 小花狭长的眼睛再次眯了起来,眼神中是满满的不怀好意: “我能有今天,都是卫襄带给我的好处,虽然我不是人,但我也知道知恩图报这四个字,所以为了报恩,从今以后你就乖乖跟在我们身边吧,什么时候卫襄和胖胖原谅你了,我什么时候放你走。” 少年得意洋洋地说完,也不管小白猫作何反应,转过头笑眯眯的跟卫襄二号邀功: “如梦姐姐,你说我做的对不对?” “很对,对这样的猫就应该这样,既然敢动不动让别人去死,那就让他尝一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不过……” 美貌清纯的女子笑吟吟的拍了拍少年的脑袋: “以后不要动不动就骂别人狗东西,是这只猫不成器,关人家狗什么事情?” “是是是,如梦姐姐说得对!” 少年连连点头,露着一对小虎牙,笑得乖巧又可爱。 听到了这么一番对话之后,小白猫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它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可真真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就是不知道这次要在老虎的口中待多久了,想到未来,小白猫眼前一黑,恨不得就此再也不要醒来。 那边在安抚好胖胖,并且确定夜南川没有什么问题之后,卫襄才再次想起小白猫来。 她在混元鼎里找了一圈,又在北海上空溜达了一会儿,始终没能找到小白猫的影子。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分身和小花在远远望见她的时候,就已经悄悄的溜走了,她只是站在辽阔的北海之上时,莫名其妙感觉到一点忧伤,一种亲人离自己而去的忧伤。 她也说不清这股忧伤从何而来,但这忧伤很快就如风散去,仿佛没有出现过一样。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尉迟嘉感觉到了卫襄一瞬间情绪的变化,在旁边担忧的问道。 卫襄摇摇头,想了想说道: “没有发生什么事,我就是觉得……我们是不是该送朱雀回家了?” “这……如果你想送它回去,那就送回去吧。” 尉迟嘉没有明确表达自己的意思,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却悄悄地朝着一旁眼神期待的年轻人瞥了一眼。 年轻人正是卫国公府的长孙,这次跟着卫襄跑到北海来,最终的目的就是想去火云中寻找狐狸精。 无论狐狸精是不是已经跟朱云双宿双飞,他都要亲自找到一个答案才能罢休。 但是在卫襄看来,就算找到答案了,这个答案也肯定是悲剧。 换句话说,就狐狸精这样的妖娆女妖精,以前没有心上人的时候,尚且游戏人间,看不上前世的崔五郎呢,难道崔五郎转个世人家都能看上了? 这也就是这家伙转世成了自己的亲侄儿,卫襄不好意思直接打击他而已,不然卫襄早就让他该回哪里回哪里去了,哪里有这个耐心带他来北海。 只不过这来都来了,还是带他走一趟火云中,让他死了这条心吧。 于是卫襄很快拍了板: “走吧,我们去火云宗走一趟。” 火云宗,狐狸精正委委屈屈地站在仙云殿外面听松陵子在里面训斥朱云。 至于训斥的内容,还是千篇一律的“你怎么这么想不开非要找个妖女为妻,既然找了那就要好好管束,怎么能放任不管”等等等等。 原本松陵子对自己不满意的事情,狐狸精一直都是知道的。 松陵子这些饱含成见的话,她也一直都在听,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狐狸精觉得,为了爱情,这些事情自己都是可以忍一忍的。 可是,当朱云走出来,对她说,三娘,你以后尽量少在师父面前出现,你以后尽量不要怎么怎么样的时候,狐狸精忽然觉得很委屈。 她已经很努力的在讨松陵子的欢心了,已经事事恪守火云宗的规矩了,还要让她怎么样呢? 若说之前小白猫还心存疑虑,那么这一巴掌拍下来,小白猫是再也不怀疑了。 就这说话的语气,就这动手打人的作风,除了卫襄,还有谁能带出来这么一只禽兽? 谁知道这个念头刚刚从小白猫脑海里掠过,小花的一巴掌就又跟着拍下来了: “特么的,你骂谁是禽兽呢?” 小白猫:……这家伙,难道是有读心术吗? “没错啊,我就是会读心术,难道你以为我真的像你一样,除了干坏事,别的什么都不会?” 小花果然看穿了小白猫的心思,得意洋洋地叉着腰对他说道。 小白猫顿时有一种自己的底裤都被人给扒光了的感觉,急赤白脸的争辩道: “你才干坏事了呢,你全家都干坏事了!” “我看你还是欠揍是吧?我不用搜魂符,就能把你脑子里的东西看得清清楚楚,你那么坏,居然想杀了胖胖的心上人,胖胖能饶你一条小命,你就顾惜着点,别惹毛了我,我亲手了结了你!” 少年高一声低声地骂道,语气阴阳顿挫,那神态活生生就是第二个卫襄! 而胖胖就是小白猫目前为止最大的伤心事,此时被这只花猫无情的揭开疮疤,小白猫再想忍也忍不住了,恼羞成怒,立刻就张开了嘴巴,准备故伎重施,先把这只猫吼死再说。 但是小白猫显然忘记了正在发生的事情,还没等它张嘴,小花就一眼看穿了它,二话不说一张符就拍在了小白猫的身上—— “你这狗东西怎么这么不长记性啊?你脑子里想什么我都一清二楚,你居然还想弄死我?” 小花拍下来的是镇魂符,在没有张开嘴巴之前,遇上这种符,小白猫也只有认命的份儿。 但是,到底是谁教的这只死猫画符的啊?! 小花再一次用巴掌回答了它: “当然是我旁边的如梦姐姐画出来的呀,她的修为一点儿也不比卫襄逊色呢。” “那你好好跟着她就行了,你现在这样把我困在这里,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 “我这个人呢,做事不一定非要对我自己有好处,把你抓起来,对我来说的确没有什么好处,但是对卫襄和胖胖来说,是有好处的。” “可是你从前和胖胖的关系并不很亲近……” “你管我亲近不亲近的,我乐意我高兴不行吗?” 小花狭长的眼睛再次眯了起来,眼神中是满满的不怀好意: “我能有今天,都是卫襄带给我的好处,虽然我不是人,但我也知道知恩图报这四个字,所以为了报恩,从今以后你就乖乖跟在我们身边吧,什么时候卫襄和胖胖原谅你了,我什么时候放你走。” 少年得意洋洋地说完,也不管小白猫作何反应,转过头笑眯眯的跟卫襄二号邀功: “如梦姐姐,你说我做的对不对?” “很对,对这样的猫就应该这样,既然敢动不动让别人去死,那就让他尝一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不过……” 美貌清纯的女子笑吟吟的拍了拍少年的脑袋: “以后不要动不动就骂别人狗东西,是这只猫不成器,关人家狗什么事情?” “是是是,如梦姐姐说得对!” 少年连连点头,露着一对小虎牙,笑得乖巧又可爱。 听到了这么一番对话之后,小白猫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它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可真真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就是不知道这次要在老虎的口中待多久了,想到未来,小白猫眼前一黑,恨不得就此再也不要醒来。 那边在安抚好胖胖,并且确定夜南川没有什么问题之后,卫襄才再次想起小白猫来。 她在混元鼎里找了一圈,又在北海上空溜达了一会儿,始终没能找到小白猫的影子。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分身和小花在远远望见她的时候,就已经悄悄的溜走了,她只是站在辽阔的北海之上时,莫名其妙感觉到一点忧伤,一种亲人离自己而去的忧伤。 她也说不清这股忧伤从何而来,但这忧伤很快就如风散去,仿佛没有出现过一样。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尉迟嘉感觉到了卫襄一瞬间情绪的变化,在旁边担忧的问道。 卫襄摇摇头,想了想说道: “没有发生什么事,我就是觉得……我们是不是该送朱雀回家了?” “这……如果你想送它回去,那就送回去吧。” 尉迟嘉没有明确表达自己的意思,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却悄悄地朝着一旁眼神期待的年轻人瞥了一眼。 年轻人正是卫国公府的长孙,这次跟着卫襄跑到北海来,最终的目的就是想去火云中寻找狐狸精。 无论狐狸精是不是已经跟朱云双宿双飞,他都要亲自找到一个答案才能罢休。 但是在卫襄看来,就算找到答案了,这个答案也肯定是悲剧。 换句话说,就狐狸精这样的妖娆女妖精,以前没有心上人的时候,尚且游戏人间,看不上前世的崔五郎呢,难道崔五郎转个世人家都能看上了? 这也就是这家伙转世成了自己的亲侄儿,卫襄不好意思直接打击他而已,不然卫襄早就让他该回哪里回哪里去了,哪里有这个耐心带他来北海。 只不过这来都来了,还是带他走一趟火云中,让他死了这条心吧。 于是卫襄很快拍了板: “走吧,我们去火云宗走一趟。” 火云宗,狐狸精正委委屈屈地站在仙云殿外面听松陵子在里面训斥朱云。 至于训斥的内容,还是千篇一律的“你怎么这么想不开非要找个妖女为妻,既然找了那就要好好管束,怎么能放任不管”等等等等。 原本松陵子对自己不满意的事情,狐狸精一直都是知道的。 松陵子这些饱含成见的话,她也一直都在听,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狐狸精觉得,为了爱情,这些事情自己都是可以忍一忍的。 可是,当朱云走出来,对她说,三娘,你以后尽量少在师父面前出现,你以后尽量不要怎么怎么样的时候,狐狸精忽然觉得很委屈。 她已经很努力的在讨松陵子的欢心了,已经事事恪守火云宗的规矩了,还要让她怎么样呢? 第650章 沧海桑田 若说之前小白猫还心存疑虑,那这一巴掌拍下来,小白猫是再也不怀疑了。 就这说话的语气,就这动手打人的作风,除了卫襄,还有谁能带出来这么一只禽兽? 谁知道这个念头刚刚从小白猫脑海里掠过,小花的一巴掌就又跟着拍下来了: “特么的,你骂谁是禽兽呢?” 小白猫:……这家伙,难道是有读心术吗? “没错啊,我就是会读心术,难道你以为我真的像你一样,除了干坏事,别的什么都不会?” 小花果然看穿了小白猫的心思,得意洋洋地叉着腰对他说道。 小白猫顿时有一种自己的底裤都被人给扒光了的感觉,急赤白脸的争辩道: “你才干坏事了呢,你全家都干坏事了!” “我看你还是欠揍是吧?我不用搜魂符,就能把你脑子里的东西看得清清楚楚,你那么坏,居然想杀了胖胖的心上人,胖胖能饶你一条小命,你就顾惜着点,别惹毛了我,我亲手了结了你!” 少年高一声低声地骂道,语气阴阳顿挫,那神态活生生就是第二个卫襄! 而胖胖就是小白猫目前为止最大的伤心事,此时被这只花猫无情的揭开疮疤,小白猫再想忍也忍不住了,恼羞成怒,立刻就张开了嘴巴,准备故伎重施,先把这只猫吼死再说。 但是小白猫显然忘记了正在发生的事情,还没等它张嘴,小花就一眼看穿了它,二话不说一张符就拍在了小白猫的身上—— “你这狗东西怎么这么不长记性啊?你脑子里想什么我都一清二楚,你居然还想弄死我?” 小花拍下来的是镇魂符,在没有张开嘴巴之前,遇上这种符,小白猫也只有认命的份儿。 但是,到底是谁教的这只死猫画符的啊?! 小花再一次用巴掌回答了它: “当然是我旁边的如梦姐姐画出来的呀,她的修为一点儿也不比卫襄逊色呢。” “那你好好跟着她就行了,你现在这样把我困在这里,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 “我这个人呢,做事不一定非要对我自己有好处,把你抓起来,对我来说的确没有什么好处,但是对卫襄和胖胖来说,是有好处的。” “可是你从前和胖胖的关系并不很亲近……” “你管我亲近不亲近的,我乐意我高兴不行吗?” 小花狭长的眼睛再次眯了起来,眼神中是满满的不怀好意: “我能有今天,都是卫襄带给我的好处,虽然我不是人,但我也知道知恩图报这四个字,所以为了报恩,从今以后你就乖乖跟在我们身边吧,什么时候卫襄和胖胖原谅你了,我什么时候放你走。” 少年得意洋洋地说完,也不管小白猫作何反应,转过头笑眯眯的跟卫襄二号邀功: “如梦姐姐,你说我做的对不对?” “很对,对这样的猫就应该这样,既然敢动不动让别人去死,那就让他尝一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不过……” 美貌清纯的女子笑吟吟的拍了拍少年的脑袋: “以后不要动不动就骂别人狗东西,是这只猫不成器,关人家狗什么事情?” “是是是,如梦姐姐说得对!” 少年连连点头,露着一对小虎牙,笑得乖巧又可爱。 听到了这么一番对话之后,小白猫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它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可真真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就是不知道这次要在老虎的口中待多久了,想到未来,小白猫眼前一黑,恨不得就此再也不要醒来。 那边在安抚好胖胖,并且确定夜南川没有什么问题之后,卫襄才再次想起小白猫来。 她在混元鼎里找了一圈,又在北海上空溜达了一会儿,始终没能找到小白猫的影子。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分身和小花在远远望见她的时候,就已经悄悄的溜走了,她只是站在辽阔的北海之上时,莫名其妙感觉到一点忧伤,一种亲人离自己而去的忧伤。 她也说不清这股忧伤从何而来,但这忧伤很快就如风散去,仿佛没有出现过一样。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尉迟嘉感觉到了卫襄一瞬间情绪的变化,在旁边担忧的问道。 卫襄摇摇头: “没有发生什么事,我就是觉得……我们是不是该送朱雀回家了?” “这……如果你想送它回去,那就送回去吧。” 尉迟嘉没有明确表达自己的意思,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却悄悄地朝着一旁眼神期待的年轻人瞥了一眼。 年轻人正是卫国公府的长孙,这次跟着卫襄跑到北海来,最终的目的就是想去火云中寻找狐狸精。 无论狐狸精是不是已经跟朱云双宿双飞,他都要亲自找到一个答案才能罢休。 但是在卫襄看来,就算找到答案了,这个答案也肯定是悲剧。 换句话说,就狐狸精这样的妖娆女妖精,以前没有心上人的时候,尚且游戏人间,看不上前世的崔五郎呢,难道崔五郎转个世人家都能看上了? 这也就是这家伙转世成了自己的亲侄儿,卫襄不好意思直接打击他而已,不然卫襄早就让他该回哪里回哪里去了,哪里有这个耐心带他来北海。 只不过这来都来了,还是带他走一趟火云中,让他死了这条心吧。 于是卫襄很快拍了板: “走吧,我们去火云宗走一趟。” 火云宗,狐狸精正委委屈屈地站在仙云殿外面听松陵子在里面训斥朱云。 至于训斥的内容,还是千篇一律的“你怎么这么想不开非要找个妖女为妻,既然找了那就要好好管束,怎么能放任不管”等等等等。 原本松陵子对自己不满意的事情,狐狸精一直都是知道的。 松陵子这些饱含成见的话,她也一直都在听,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狐狸精觉得,为了爱情,这些事情自己都是可以忍一忍的。 可是,当朱云走出来,对她说,三娘,你以后尽量少在师父面前出现,你以后尽量不要怎么怎么样的时候,狐狸精忽然觉得很委屈。 “我已经很努力的在讨师父的欢心了,已经事事恪守火云宗的规矩了,还要让我怎么样呢?” 她忍不住控诉了一句。 但是朱云,这一次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温柔的来安慰她。 神情暗淡中多了一丝烦躁和不耐烦: “我只是说让你尽量不要出现在师父面前,师父不喜欢你,我也没有办法,我也为了你已经在天天被师父训斥了!你就再忍忍,尽量待在后山,不要出来,不行吗?” “那如果我不想再忍了呢?火云宗明明这么大,我却只可以呆在后山,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这么多年了,说到底还是你根本就没有从心里把我当成妻子,你打心眼里也觉得我只是一个妖女,不配光明正大的站在你的同门面前,是吗?” “我没有这么说……”朱云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这点心虚根本瞒不过心思玲珑的狐狸精,此时在她的眼里,平日里千好万好的爱人,活脱脱就是一个渣男。 她忍不住冷笑: “是,你是没有这么说,可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朱云也很干脆地补了一句渣男语录: “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我呸,你要是没办法解决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当初为什么要带她来北海?” 一听这话,本来在旁边静静围观的卫襄再也忍不住了,跳了出来对着朱云就是一脚,生生将他踹得倒退了好几步,叉着腰大骂道: “她再怎么出身妖族,也坐拥我南海海神庙里的神位,和我一样享众生香火,为什么要跟着你来北海?是为了来跟你吃苦受罪被人欺负的吗?” “我没有让人欺负她……”朱云好不容易站稳了,红着脸辩解。 “因为欺负她最厉害的那个人就是你!上百年了,每次我来看她,她都跟我说她过得很好,要不是这一次被我撞见了,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我们之间只是有一些小分歧而已,并没有……” “我不管你们之间有没有什么分歧,我只知道一百多年过去了,她在你们火云宗还是连一个正式的名分都没有!你这就已经是对她最大的辜负了!” 卫襄越说越气,干脆上前拉过狐狸精,转头就走: “跟我走,我要带你回东海!是南海的鲛人不好看,还是东海的幻蝶长得不美,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受这样的鸟气?!” “小仙子,我……” 狐狸精的脚步却有些迟疑,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一瞅她这样,卫襄气不打一处来,怒道: “怎么,你还舍不得这个混蛋是吗?” “不是,是我觉得,就这么走了,太便宜他了。” 狐狸精说完,转过身跑到朱云面前,挥手一划,毅然说道: “谢谢你今天说这些话,让我彻底明白你对我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我走了,我们之间,结束了。” 随着狐狸精的手从半空中划过,朱云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心口作痛,好像有一根什么线被人凭空斩断,原本胀满胸口的怒气,也在这一瞬间化为虚无,空落落的感觉不让人心里格外难过。 但他还来不及追上去,狐狸精就奔回了卫襄的身边,拉住了卫襄的手,对站在一旁的辰光说道: “开启空间之门吧,我要回家!” 身为神明,辰光,是看得到那根无形中的红线被斩断的,他目瞪口呆地望着卫襄,以眼神询问—— 真的就要这么拆散这桩姻缘吗? 不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吗? 卫襄看懂了辰光的心思,坚定地朝着辰光点点头: “开吧!” 这样痛苦的姻缘,狐狸精能够坚决斩断,卫襄心里欣慰大于震惊。 人可以耽于儿女情长,但却不能只耽于儿女情长。 如果一段感情经营了上百年,只是让自己感到痛苦,那便没有犹豫留恋的必要了。 朱云只来得及看到眼前青光一闪卫襄和狐狸精她们同时不见了,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来去匆匆,唯独那个他随时可以牵在手里的红衣女子,也如一场梦一样消失不见了。 “三娘……三娘!” 朱云如梦初醒,撕心裂肺地喊起来,但是狐狸精再也不会回应他了。 而瞬间回到东海的卫襄,也没有过多的去安慰狐狸精什么。 毕竟狐狸精曾经游戏人间百年,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能在朱云身旁待上百年,是因为爱情,但并不意味着狐狸精能就此化成凡间那些愚痴女子,抓着一个人便要至死方休,宁可牺牲自己所有的快乐和幸福。 但是卫襄心里也很清楚,此时的狐狸精心里必定是非常难过的。 为了让狐狸精排遣忧伤,卫襄就带着她在东海上到处乱晃,晃着晃着就在幻影海的边上远远望见一个白衣白发血眸的男子,正带着一群白头发的小孩儿在海上飘来荡去。 这一幕远看令人毛骨悚然,近看也让人惊讶万分—— “白翼师兄,你什么时候出来的?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之前卫襄回来的时候,只知道白翼一直在语凝海底的石洞中修炼,还没有出来,哪里想得到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跑到这里来了。 “小师妹回来了,我刚出关不久,前来看一看我的徒儿们。” “徒儿?白翼师兄你收徒弟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啊?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卫襄觉得简直像是在做梦一样,用4个问句表达了自己的惊叹。 “在很早以前就开始了,只不过我偶尔会来海上转一转,大部分时间还是在语凝海底修炼而已。” 白翼笑了笑,温文尔雅的样子与之前冰冷阴郁的气质天壤之别。 卫襄不明白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看着白翼师兄现在这个样子,她心里还是颇为安慰的,连连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只要白翼师兄开心,就比什么都重要。” “嗯,我的确很开心……从前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在与我为敌,但现在有了他们,我觉得,我的人生有了归宿。” 白翼看向那些在别人眼中形容可怖的孩子,说话的语气格外温柔: “他们都和我一样,但我希望他们长大了以后,能和从前的我不一样。” 第651章 天道再变 身为一个神明,卫襄对于“归宿”这两个字并不陌生。 但是世间的大部分人,提起宿命,归宿之类的,总是带着一种任命般的悲凉,很少人能用欢欣雀跃的心态来面对,这些人中,也曾包括了她自己。 卫襄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得这样令人,发自心底地生出欢喜羡慕。 “那就恭喜白翼师兄,找到栖心之处了。” 卫襄笑着说道,然后她从怀里掏出一把圆滚滚的金色丹药,笑眯眯地弯腰逗那些围在白翼周围的小孩子玩: “你们好啊小娃娃,你们谁肯叫你们师父一声爹,我就把这些仙丹给谁!” “这……我们师父会不喜欢的……” “就是,师父会不高兴的……” 小孩们犹犹豫豫,羞羞怯怯里带着担忧。 师父虽然待他们很好,但平日里也是个很严肃的人,要是他们胡乱叫爹,师父会不会生气,万一不要他们了怎么办? 可是小孩子们因为长相不同于寻常,平日里很少有人会对他们如此和颜悦色地说笑,更别提还是这样漂亮的女子,他们不想辜负这个女子的笑容。 卫襄笑得更开心了: “那你们的意思,是不要我手里的金丹喽?” “金丹……” 卫襄手里的金色丹药在阳光下散发着闪闪的光芒,耀得小孩子们眼花,他们同时咽了咽口水,最终没能抵挡得住这光芒的诱惑。 这不是金丹仙丹,这是修为啊。 于是一群原本还有些腼腆的小孩子在卫襄手中金丹的诱惑下,很快就放弃了矜持,一个比一个大声地喊起来: “爹爹!爹爹!” “我叫得最大声!” “我叫得次数最多!” “哎呀算了,我也叫——爹!” …… “栖心之处……这个词小师妹用得很恰当……嗯?你们在乱叫什么?!” 白翼正在细细体会卫襄说这四个字的意思,耳边忽然响起这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叫得他头皮发麻。 而他的小师妹正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喜笑颜开的样子非常欠揍。 但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这些孩子从“师父”改口成了“爹”,他早已如同死水一潭的心居然就在瞬间起了波澜。 他原本是做好了这辈子孤身一人直到羽化的准备,妻儿于他来说,是从来都不曾做过的打算。 就算当初对小师妹有过那么一点点心动之时,他也从未想过成亲生子这样长远。 可现在,他居然有了这么多儿女…… 头痛的同时,白翼心底滋生出了那么一丝丝的甜蜜。 原本还想要劝阻卫襄的狐狸精,看了看白翼的脸色,就将那些劝阻的话默默地吞了回去。 虽然是小仙子的恶作剧但是很显然有人乐在其中。 只是从海上远远地望过去,只看到卫襄站在白翼面前,笑的前仰后合,手舞足蹈。 跟随而来的尉迟嘉眸色就在一瞬间深沉了下去。 从前就打襄襄的主意,结果在海底待了一百年,现在还是不长记性吗? 白翼很快就察觉到了这股远远而来的杀气,熟悉而又凛冽。 要是从前的白翼,可能会与尉迟嘉正面杠上,现在么……白翼微微一笑,跟卫襄告别: “小师妹,告辞。” 身为一个神明,卫襄对于“归宿”这两个字并不陌生。 但是世间的大部分人,提起宿命,归宿之类的,总是带着一种任命般的悲凉,很少人能用欢欣雀跃的心态来面对,这些人中,也曾包括了她自己。 卫襄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得这样令人,发自心底地生出欢喜羡慕。 “那就恭喜白翼师兄,找到栖心之处了。” 卫襄笑着说道,然后她从怀里掏出一把圆滚滚的金色丹药,笑眯眯地弯腰逗那些围在白翼周围的小孩子玩: “你们好啊小娃娃,你们谁肯叫你们师父一声爹,我就把这些仙丹给谁!” “这……我们师父会不喜欢的……” “就是,师父会不高兴的……” 小孩们犹犹豫豫,羞羞怯怯里带着担忧。 师父虽然待他们很好,但平日里也是个很严肃的人,要是他们胡乱叫爹,师父会不会生气,万一不要他们了怎么办? 可是小孩子们因为长相不同于寻常,平日里很少有人会对他们如此和颜悦色地说笑,更别提还是这样漂亮的女子,他们不想辜负这个女子的笑容。 卫襄笑得更开心了: “那你们的意思,是不要我手里的金丹喽?” “金丹……” 卫襄手里的金色丹药在阳光下散发着闪闪的光芒,耀得小孩子们眼花,他们同时咽了咽口水,最终没能抵挡得住这光芒的诱惑。 这不是金丹仙丹,这是修为啊。 于是一群原本还有些腼腆的小孩子在卫襄手中金丹的诱惑下,很快就放弃了矜持,一个比一个大声地喊起来: “爹爹!爹爹!” “我叫得最大声!” “我叫得次数最多!” “哎呀算了,我也叫——爹!” …… “栖心之处……这个词小师妹用得很恰当……嗯?你们在乱叫什么?!” 白翼正在细细体会卫襄说这四个字的意思,耳边忽然响起这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叫得他头皮发麻。 而他的小师妹正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喜笑颜开的样子非常欠揍。 但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这些孩子从“师父”改口成了“爹”,他早已如同死水一潭的心居然就在瞬间起了波澜。 他原本是做好了这辈子孤身一人直到羽化的准备,妻儿于他来说,是从来都不曾做过的打算。 就算当初对小师妹有过那么一点点心动之时,他也从未想过成亲生子这样长远。 可现在,他居然有了这么多儿女…… 头痛的同时,白翼心底滋生出了那么一丝丝的甜蜜。 原本还想要劝阻卫襄的狐狸精,看了看白翼的脸色,就将那些劝阻的话默默地吞了回去。 虽然是小仙子的恶作剧但是很显然有人乐在其中。 只是从海上远远地望过去,只看到卫襄站在白翼面前,笑的前仰后合,手舞足蹈。 跟随而来的尉迟嘉眸色就在一瞬间深沉了下去。 从前就打襄襄的主意,结果在海底待了一百年,现在还是不长记性吗? 白翼很快就察觉到了这股远远而来的杀气,熟悉而又凛冽。 要是从前的白翼,可能会与尉迟嘉正面杠上,现在么……白翼微微一笑,跟卫襄告别: “小师妹,告辞。” 身为一个神明,卫襄对于“归宿”这两个字并不陌生。 但是世间的大部分人,提起宿命,归宿之类的,总是带着一种任命般的悲凉,很少人能用欢欣雀跃的心态来面对,这些人中,也曾包括了她自己。 卫襄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得这样令人,发自心底地生出欢喜羡慕。 “那就恭喜白翼师兄,找到栖心之处了。” 卫襄笑着说道,然后她从怀里掏出一把圆滚滚的金色丹药,笑眯眯地弯腰逗那些围在白翼周围的小孩子玩: “你们好啊小娃娃,你们谁肯叫你们师父一声爹,我就把这些仙丹给谁!” “这……我们师父会不喜欢的……” “就是,师父会不高兴的……” 小孩们犹犹豫豫,羞羞怯怯里带着担忧。 师父虽然待他们很好,但平日里也是个很严肃的人,要是他们胡乱叫爹,师父会不会生气,万一不要他们了怎么办? 可是小孩子们因为长相不同于寻常,平日里很少有人会对他们如此和颜悦色地说笑,更别提还是这样漂亮的女子,他们不想辜负这个女子的笑容。 卫襄笑得更开心了: “那你们的意思,是不要我手里的金丹喽?” “金丹……” 卫襄手里的金色丹药在阳光下散发着闪闪的光芒,耀得小孩子们眼花,他们同时咽了咽口水,最终没能抵挡得住这光芒的诱惑。 这不是金丹仙丹,这是修为啊。 于是一群原本还有些腼腆的小孩子在卫襄手中金丹的诱惑下,很快就放弃了矜持,一个比一个大声地喊起来: “爹爹!爹爹!” “我叫得最大声!” “我叫得次数最多!” “哎呀算了,我也叫——爹!” …… “栖心之处……这个词小师妹用得很恰当……嗯?你们在乱叫什么?!” 白翼正在细细体会卫襄说这四个字的意思,耳边忽然响起这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叫得他头皮发麻。 而他的小师妹正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喜笑颜开的样子非常欠揍。 但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这些孩子从“师父”改口成了“爹”,他早已如同死水一潭的心居然就在瞬间起了波澜。 他原本是做好了这辈子孤身一人直到羽化的准备,妻儿于他来说,是从来都不曾做过的打算。 就算当初对小师妹有过那么一点点心动之时,他也从未想过成亲生子这样长远。 可现在,他居然有了这么多儿女…… 头痛的同时,白翼心底滋生出了那么一丝丝的甜蜜。 原本还想要劝阻卫襄的狐狸精,看了看白翼的脸色,就将那些劝阻的话默默地吞了回去。 虽然是小仙子的恶作剧但是很显然有人乐在其中。 只是从海上远远地望过去,只看到卫襄站在白翼面前,笑的前仰后合,手舞足蹈。 跟随而来的尉迟嘉眸色就在一瞬间深沉了下去。 从前就打襄襄的主意,结果在海底待了一百年,现在还是不长记性吗? 白翼很快就察觉到了这股远远而来的杀气,熟悉而又凛冽。 要是从前的白翼,可能会与尉迟嘉正面杠上,现在么……白翼微微一笑,跟卫襄告别: “小师妹,告辞。” 身为一个神明,卫襄对于“归宿”这两个字并不陌生。 但是世间的大部分人,提起宿命,归宿之类的,总是带着一种任命般的悲凉,很少人能用欢欣雀跃的心态来面对,这些人中,也曾包括了她自己。 卫襄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得这样令人,发自心底地生出欢喜羡慕。 “那就恭喜白翼师兄,找到栖心之处了。” 卫襄笑着说道,然后她从怀里掏出一把圆滚滚的金色丹药,笑眯眯地弯腰逗那些围在白翼周围的小孩子玩: “你们好啊小娃娃,你们谁肯叫你们师父一声爹,我就把这些仙丹给谁!” “这……我们师父会不喜欢的……” “就是,师父会不高兴的……” 小孩们犹犹豫豫,羞羞怯怯里带着担忧。 师父虽然待他们很好,但平日里也是个很严肃的人,要是他们胡乱叫爹,师父会不会生气,万一不要他们了怎么办? 可是小孩子们因为长相不同于寻常,平日里很少有人会对他们如此和颜悦色地说笑,更别提还是这样漂亮的女子,他们不想辜负这个女子的笑容。 卫襄笑得更开心了: “那你们的意思,是不要我手里的金丹喽?” “金丹……” 卫襄手里的金色丹药在阳光下散发着闪闪的光芒,耀得小孩子们眼花,他们同时咽了咽口水,最终没能抵挡得住这光芒的诱惑。 这不是金丹仙丹,这是修为啊。 于是一群原本还有些腼腆的小孩子在卫襄手中金丹的诱惑下,很快就放弃了矜持,一个比一个大声地喊起来: “爹爹!爹爹!” “我叫得最大声!” “我叫得次数最多!” “哎呀算了,我也叫——爹!” …… “栖心之处……这个词小师妹用得很恰当……嗯?你们在乱叫什么?!” 白翼正在细细体会卫襄说这四个字的意思,耳边忽然响起这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叫得他头皮发麻。 而他的小师妹正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喜笑颜开的样子非常欠揍。 但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这些孩子从“师父”改口成了“爹”,他早已如同死水一潭的心居然就在瞬间起了波澜。 他原本是做好了这辈子孤身一人直到羽化的准备,妻儿于他来说,是从来都不曾做过的打算。 就算当初对小师妹有过那么一点点心动之时,他也从未想过成亲生子这样长远。 可现在,他居然有了这么多儿女…… 头痛的同时,白翼心底滋生出了那么一丝丝的甜蜜。 原本还想要劝阻卫襄的狐狸精,看了看白翼的脸色,就将那些劝阻的话默默地吞了回去。 虽然是小仙子的恶作剧但是很显然有人乐在其中。 只是从海上远远地望过去,只看到卫襄站在白翼面前,笑的前仰后合,手舞足蹈。 跟随而来的尉迟嘉眸色就在一瞬间深沉了下去。 第652章 永恒之神 身为一个神明,卫襄对于“归宿”这两个字并不陌生。 但是世间的大部分人,提起宿命,归宿之类的,总是带着一种任命般的悲凉,很少人能用欢欣雀跃的心态来面对,这些人中,也曾包括了她自己。 卫襄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得这样令人,发自心底地生出欢喜羡慕。 “那就恭喜白翼师兄,找到栖心之处了。” 卫襄笑着说道,然后她从怀里掏出一把圆滚滚的金色丹药,笑眯眯地弯腰逗那些围在白翼周围的小孩子玩: “你们好啊小娃娃,你们谁肯叫你们师父一声爹,我就把这些仙丹给谁!” “这……我们师父会不喜欢的……” “就是,师父会不高兴的……” 小孩们犹犹豫豫,羞羞怯怯里带着担忧。 师父虽然待他们很好,但平日里也是个很严肃的人,要是他们胡乱叫爹,师父会不会生气,万一不要他们了怎么办? 可是小孩子们因为长相不同于寻常,平日里很少有人会对他们如此和颜悦色地说笑,更别提还是这样漂亮的女子,他们不想辜负这个女子的笑容。 卫襄笑得更开心了: “那你们的意思,是不要我手里的金丹喽?” “金丹……” 卫襄手里的金色丹药在阳光下散发着闪闪的光芒,耀得小孩子们眼花,他们同时咽了咽口水,最终没能抵挡得住这光芒的诱惑。 这不是金丹仙丹,这是修为啊。 于是一群原本还有些腼腆的小孩子在卫襄手中金丹的诱惑下,很快就放弃了矜持,一个比一个大声地喊起来: “爹爹!爹爹!” “我叫得最大声!” “我叫得次数最多!” “哎呀算了,我也叫——爹!” …… “栖心之处……这个词小师妹用得很恰当……嗯?你们在乱叫什么?!” 白翼正在细细体会卫襄说这四个字的意思,耳边忽然响起这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叫得他头皮发麻。 而他的小师妹正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喜笑颜开的样子非常欠揍。 但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这些孩子从“师父”改口成了“爹”,他早已如同死水一潭的心居然就在瞬间起了波澜。 他原本是做好了这辈子孤身一人直到羽化的准备,妻儿于他来说,是从来都不曾做过的打算。 就算当初对小师妹有过那么一点点心动之时,他也从未想过成亲生子这样长远。 可现在,他居然有了这么多儿女…… 头痛的同时,白翼心底滋生出了那么一丝丝的甜蜜。 原本还想要劝阻卫襄的狐狸精,看了看白翼的脸色,就将那些劝阻的话默默地吞了回去。 虽然是小仙子的恶作剧但是很显然有人乐在其中。 只是从海上远远地望过去,只看到卫襄站在白翼面前,笑的前仰后合,手舞足蹈。 跟随而来的尉迟嘉眸色就在一瞬间深沉了下去。 从前就打襄襄的主意,结果在海底待了一百年,现在还是不长记性吗? 白翼很快就察觉到了这股远远而来的杀气,熟悉而又凛冽。 要是从前的白翼,可能会与尉迟嘉正面杠上,现在么……白翼微微一笑,跟卫襄告别: “小师妹,告辞。” 说完转身就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只带走了一群和他一模一样,白发血眸的孩子。 等到尉迟嘉赶到近前的时候,人已经彻底消失在了海面上。 卫襄瞪着无辜的大眼睛: “你怎么又跟来了?我就是带着狐狸精出来转一转而已,不要这样寸步不离行吗?” “我没有寸步不离,我只是,路过。” 尉迟嘉随手朝海里面一挥,一条丈许长的大鱼跃出海面,被尉迟嘉用金光控在了半空中挣扎个不停。 尉迟嘉一本正经地解释: “呐,就是这条鱼妖,我就是来抓它的。” 这……这明明只是一条大鱼好吧,哪里来的鱼妖啊,根本就没成精呢! 狐狸精一眼看穿了尉迟嘉的强行解释,但她不敢说呀,只好在旁边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卫襄。 卫襄呵呵一笑,看破不说破,愉快的挥挥手: “那你继续抓吧,看你今天到底能抓到几条鱼妖!” 说完将狐狸精变回原形,揣进怀里,头也不回地朝着幻影海的方向飞走了。 被悬在半空的大鱼:……老子这是造了什么孽哟! 再一次被无情抛弃的尉迟嘉:……你这条没用的死鱼,成个精都不会! 幻影海,卫襄一进去就惹起了一阵动乱,飞鸟受惊,小鹿乱跳,挥舞着翅膀的幻蝶们到处乱飞,叽叽喳喳地去找族长,还有云汐尊者: “不好啦,不好啦,蓬莱的那位小魔头又来了!” “尊者快点把咱们的小鹿收回去,不然马上又要被她割了鹿角了!” “嘿,小妖精们,说谁是小魔头呢?” 卫襄抓住其中一只叫得最欢的幻蝶,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被抓住的幻蝶顿时吓得牙关打架,磕磕巴巴地求饶: “卫仙子,我,是我说错话了……” “没错,你的确说错了——我都这把年纪了,怎么也该是个老魔头才对吧?” “这把年纪……” 幻蝶懵逼了,这小祖宗,抛出来的可都是送命题啊,谁人能答? 正在僵持间,被惊动了的云汐尊者走了出来,跟在她身后翩翩而来的,还有一位风韵犹存的美妇人。 身为一个神明,卫襄对于“归宿”这两个字并不陌生。 但是世间的大部分人,提起宿命,归宿之类的,总是带着一种任命般的悲凉,很少人能用欢欣雀跃的心态来面对,这些人中,也曾包括了她自己。 卫襄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得这样令人,发自心底地生出欢喜羡慕。 “那就恭喜白翼师兄,找到栖心之处了。” 卫襄笑着说道,然后她从怀里掏出一把圆滚滚的金色丹药,笑眯眯地弯腰逗那些围在白翼周围的小孩子玩: “你们好啊小娃娃,你们谁肯叫你们师父一声爹,我就把这些仙丹给谁!” “这……我们师父会不喜欢的……” “就是,师父会不高兴的……” 小孩们犹犹豫豫,羞羞怯怯里带着担忧。 师父虽然待他们很好,但平日里也是个很严肃的人,要是他们胡乱叫爹,师父会不会生气,万一不要他们了怎么办? 可是小孩子们因为长相不同于寻常,平日里很少有人会对他们如此和颜悦色地说笑,更别提还是这样漂亮的女子,他们不想辜负这个女子的笑容。 卫襄笑得更开心了: “那你们的意思,是不要我手里的金丹喽?” “金丹……” 卫襄手里的金色丹药在阳光下散发着闪闪的光芒,耀得小孩子们眼花,他们同时咽了咽口水,最终没能抵挡得住这光芒的诱惑。 这不是金丹仙丹,这是修为啊。 于是一群原本还有些腼腆的小孩子在卫襄手中金丹的诱惑下,很快就放弃了矜持,一个比一个大声地喊起来: “爹爹!爹爹!” “我叫得最大声!” “我叫得次数最多!” “哎呀算了,我也叫——爹!” …… “栖心之处……这个词小师妹用得很恰当……嗯?你们在乱叫什么?!” 白翼正在细细体会卫襄说这四个字的意思,耳边忽然响起这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叫得他头皮发麻。 而他的小师妹正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喜笑颜开的样子非常欠揍。 但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这些孩子从“师父”改口成了“爹”,他早已如同死水一潭的心居然就在瞬间起了波澜。 他原本是做好了这辈子孤身一人直到羽化的准备,妻儿于他来说,是从来都不曾做过的打算。 就算当初对小师妹有过那么一点点心动之时,他也从未想过成亲生子这样长远。 可现在,他居然有了这么多儿女…… 头痛的同时,白翼心底滋生出了那么一丝丝的甜蜜。 原本还想要劝阻卫襄的狐狸精,看了看白翼的脸色,就将那些劝阻的话默默地吞了回去。 虽然是小仙子的恶作剧但是很显然有人乐在其中。 只是从海上远远地望过去,只看到卫襄站在白翼面前,笑的前仰后合,手舞足蹈。 跟随而来的尉迟嘉眸色就在一瞬间深沉了下去。 从前就打襄襄的主意,结果在海底待了一百年,现在还是不长记性吗? 白翼很快就察觉到了这股远远而来的杀气,熟悉而又凛冽。 要是从前的白翼,可能会与尉迟嘉正面杠上,现在么……白翼微微一笑,跟卫襄告别: “小师妹,告辞。” 说完转身就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只带走了一群和他一模一样,白发血眸的孩子。 等到尉迟嘉赶到近前的时候,人已经彻底消失在了海面上。 卫襄瞪着无辜的大眼睛: “你怎么又跟来了?我就是带着狐狸精出来转一转而已,不要这样寸步不离行吗?” “我没有寸步不离,我只是,路过。” 尉迟嘉随手朝海里面一挥,一条丈许长的大鱼跃出海面,被尉迟嘉用金光控在了半空中挣扎个不停。 尉迟嘉一本正经地解释: “呐,就是这条鱼妖,我就是来抓它的。” 这……这明明只是一条大鱼好吧,哪里来的鱼妖啊,根本就没成精呢! 狐狸精一眼看穿了尉迟嘉的强行解释,但她不敢说呀,只好在旁边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卫襄。 卫襄呵呵一笑,看破不说破,愉快的挥挥手: “那你继续抓吧,看你今天到底能抓到几条鱼妖!” 说完将狐狸精变回原形,揣进怀里,头也不回地朝着幻影海的方向飞走了。 被悬在半空的大鱼:……老子这是造了什么孽哟! 再一次被无情抛弃的尉迟嘉:……你这条没用的死鱼,成个精都不会! 幻影海,卫襄一进去就惹起了一阵动乱,飞鸟受惊,小鹿乱跳,挥舞着翅膀的幻蝶们到处乱飞,叽叽喳喳地去找族长,还有云汐尊者: “不好啦,不好啦,蓬莱的那位小魔头又来了!” “尊者快点把咱们的小鹿收回去,不然马上又要被她割了鹿角了!” “嘿,小妖精们,说谁是小魔头呢?” 卫襄抓住其中一只叫得最欢的幻蝶,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被抓住的幻蝶顿时吓得牙关打架,磕磕巴巴地求饶: “卫仙子,我,是我说错话了……” “没错,你的确说错了——我都这把年纪了,怎么也该是个老魔头才对吧?” “这把年纪……” 幻蝶懵逼了,这小祖宗,抛出来的可都是送命题啊,谁人能答? 正在僵持间,被惊动了的云汐尊者走了出来,跟在她身后翩翩而来的,还有一位风韵犹存的美妇人。 身为一个神明,卫襄对于“归宿”这两个字并不陌生。 但是世间的大部分人,提起宿命,归宿之类的,总是带着一种任命般的悲凉,很少人能用欢欣雀跃的心态来面对,这些人中,也曾包括了她自己。 卫襄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得这样令人,发自心底地生出欢喜羡慕。 “那就恭喜白翼师兄,找到栖心之处了。” 卫襄笑着说道,然后她从怀里掏出一把圆滚滚的金色丹药,笑眯眯地弯腰逗那些围在白翼周围的小孩子玩: “你们好啊小娃娃,你们谁肯叫你们师父一声爹,我就把这些仙丹给谁!” “这……我们师父会不喜欢的……” “就是,师父会不高兴的……” 小孩们犹犹豫豫,羞羞怯怯里带着担忧。 师父虽然待他们很好,但平日里也是个很严肃的人,要是他们胡乱叫爹,师父会不会生气,万一不要他们了怎么办? 可是小孩子们因为长相不同于寻常,平日里很少有人会对他们如此和颜悦色地说笑,更别提还是这样漂亮的女子,他们不想辜负这个女子的笑容。 卫襄笑得更开心了: “那你们的意思,是不要我手里的金丹喽?” “金丹……” 卫襄手里的金色丹药在阳光下散发着闪闪的光芒,耀得小孩子们眼花,他们同时咽了咽口水,最终没能抵挡得住这光芒的诱惑。 这不是金丹仙丹,这是修为啊。 于是一群原本还有些腼腆的小孩子在卫襄手中金丹的诱惑下,很快就放弃了矜持,一个比一个大声地喊起来: “爹爹!爹爹!” “我叫得最大声!” “我叫得次数最多!” “哎呀算了,我也叫——爹!” …… “栖心之处……这个词小师妹用得很恰当……嗯?你们在乱叫什么?!” 第653章 与落尘重逢 身为一个神明,卫襄对于“归宿”这两个字并不陌生。 但是世间的大部分人,提起宿命,归宿之类的,总是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悲凉,很少人能用欢欣雀跃的心态来面对,这些人中,也曾包括了她自己。 卫襄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得这样令人,发自心底地生出欢喜羡慕。 “那就恭喜白翼师兄,找到栖心之处了。” 卫襄笑着说道,然后她从怀里掏出一把圆滚滚的金色丹药,笑眯眯地弯腰逗那些围在白翼周围的小孩子玩: “你们好啊小娃娃,你们谁肯叫你们师父一声爹,我就把这些仙丹给谁!” “这……我们师父会不喜欢的……” “就是,师父会不高兴的……” 小孩们犹犹豫豫,羞羞怯怯里带着担忧。 师父虽然待他们很好,但平日里也是个很严肃的人,要是他们胡乱叫爹,师父会不会生气,万一不要他们了怎么办? 可是小孩子们因为长相不同于寻常,平日里很少有人会对他们如此和颜悦色地说笑,更别提还是这样漂亮的女子,他们不想辜负这个女子的笑容。 卫襄笑得更开心了: “那你们的意思,是不要我手里的金丹喽?” “金丹……” 卫襄手里的金色丹药在阳光下散发着闪闪的光芒,耀得小孩子们眼花,他们同时咽了咽口水,最终没能抵挡得住这光芒的诱惑。 这不是金丹仙丹,这是修为啊。 于是一群原本还有些腼腆的小孩子在卫襄手中金丹的诱惑下,很快就放弃了矜持,一个比一个大声地喊起来: “爹爹!爹爹!” “我叫得最大声!” “我叫得次数最多!” “哎呀算了,我也叫——爹!” …… “栖心之处……这个词小师妹用得很恰当……嗯?你们在乱叫什么?!” 白翼正在细细体会卫襄说这四个字的意思,耳边忽然响起这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叫得他头皮发麻。 而他的小师妹正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喜笑颜开的样子非常欠揍。 但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这些孩子从“师父”改口成了“爹”,他早已如同死水一潭的心居然就在瞬间起了波澜。 他原本是做好了这辈子孤身一人直到羽化的准备,妻儿于他来说,是从来都不曾做过的打算。 就算当初对小师妹有过那么一点点心动之时,他也从未想过成亲生子这样长远。 可现在,他居然有了这么多儿女…… 头痛的同时,白翼心底滋生出了那么一丝丝的甜蜜。 原本还想要劝阻卫襄的狐狸精,看了看白翼的脸色,就将那些劝阻的话默默地吞了回去。 虽然是小仙子的恶作剧但是很显然有人乐在其中。 只是从海上远远地望过去,只看到卫襄站在白翼面前,笑的前仰后合,手舞足蹈。 跟随而来的尉迟嘉眸色就在一瞬间深沉了下去。 从前就打襄襄的主意,结果在海底待了一百年,现在还是不长记性吗? 白翼很快就察觉到了这股远远而来的杀气,熟悉而又凛冽。 要是从前的白翼,可能会与尉迟嘉正面杠上,现在么……白翼微微一笑,跟卫襄告别: “小师妹,告辞。” 说完转身就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只带走了一群和他一模一样,白发血眸的孩子。 等到尉迟嘉赶到近前的时候,人已经彻底消失在了海面上。 卫襄瞪着无辜的大眼睛: “你怎么又跟来了?我就是带着狐狸精出来转一转而已,不要这样寸步不离行吗?” “我没有寸步不离,我只是,路过。” 尉迟嘉随手朝海里面一挥,一条丈许长的大鱼跃出海面,被尉迟嘉用金光控在了半空中挣扎个不停。 尉迟嘉一本正经地解释: “呐,就是这条鱼妖,我就是来抓它的。” 这……这明明只是一条大鱼好吧,哪里来的鱼妖啊,根本就没成精呢! 狐狸精一眼看穿了尉迟嘉的强行解释,但她不敢说呀,只好在旁边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卫襄。 卫襄呵呵一笑,看破不说破,愉快的挥挥手: “那你继续抓吧,看你今天到底能抓到几条鱼妖!” 说完将狐狸精变回原形,揣进怀里,头也不回地朝着幻影海的方向飞走了。 被悬在半空的大鱼:……老子这是造了什么孽哟! 再一次被无情抛弃的尉迟嘉:……你这条没用的死鱼,成个精都不会! 幻影海,卫襄一进去就惹起了一阵动乱,飞鸟受惊,小鹿乱跳,挥舞着翅膀的幻蝶们到处乱飞,叽叽喳喳地去找族长,还有云汐尊者: “不好啦,不好啦,蓬莱的那位小魔头又来了!” “尊者快点把咱们的小鹿收回去,不然马上又要被她割了鹿角了!” “嘿,小妖精们,说谁是小魔头呢?” 卫襄抓住其中一只叫得最欢的幻蝶,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被抓住的幻蝶顿时吓得牙关打架,磕磕巴巴地求饶: “卫仙子,我,是我说错话了……” “没错,你的确说错了——我都这把年纪了,怎么也该是个老魔头才对吧?” “这把年纪……” 幻蝶懵逼了,这小祖宗,抛出来的可都是送命题啊,谁人能答? 正在僵持间,被惊动了的云汐尊者走了出来,跟在她身后翩翩而来的,还有一位风韵犹存的美妇人。 卫襄一眼看见云汐尊者,就欢欢喜喜的奔了过去,但是奔到近前,一看到这位美妇人,她的笑容一下子就凝固了—— 这美妇人,怎么和二师兄,长得这么像啊? 这猛地一看,她几乎以为这妇人是二师兄女扮男装呢! 幸好她出来之前才看到大师姐和二师兄两口子往扶桑故地去了,这才及时打住了这种怀疑。 她的二师兄沈良夜,名字好听,人也长得美,除了一开始那些年对大师姐的欲拒还迎,让人十分讨厌,其他方面,可谓是一个十分完美的男子。 但是蓬莱上下皆知,二师兄沈良夜无父无母,身世悲惨,据说是被仇家灭了门,让师父给救回来的。 所以,眼前这妇人…… 卫襄是不相信这世上能有两个人无缘无故长得这么像的。 卫襄眨了眨眼睛,立刻接续先前的动作,欢欢喜喜地上前挽住了云汐尊者的手臂: “云汐尊者,这位美丽的姐姐是谁啊?” “姐姐?”美妇人也在呆呆地看着卫襄,闻言反应过来,忽而一笑,璀璨生光:“小姑娘真是嘴甜,不知道是谁家父母能生出来这么漂亮又嘴甜的女儿。” 事实上,她虽然长得美,但是眉梢眼角的岁月痕迹都有,她已经不年轻了,该是别人以长辈相待的年纪了。 可是谁不喜欢被人夸年轻呢? 更何况,还是这么一位一上来就能肆无忌惮挽着云汐手臂的小姑娘。 这不喜欢也得喜欢啊。 就在她打量着对面卫襄的时候,卫襄也哈哈一笑: “小姑娘,哈哈……姐姐真是说笑了,我都一百多岁了。” 只不过脸上挂着笑,卫襄心里也在嘀咕,这女人是真看不出来她身上的神明之力,还是假看不出来? 这要是真看不出来,说明实力不够,她还能安心一些,可要是装出来的,那就不大好了。 而且在这东海,见人说话,不应该是先问你是哪家门下吗?仙门之人上来就扯到父母做什么?只有凡人才会张口就打探家世吧? 身为站在中间的那个人,云汐眼看着好友笑嘻嘻,恩人哈哈笑,自己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这实在是太好笑了。 两人一个是活了几百年的老妖精,一个是活了一百多年的小妖精,一个比一个好笑,都想探探对方的底,可是什么都探不出来。 不过这会儿可不是笑的时候。 云汐拉过卫襄送到美妇人面前,笑道: “这位姑娘,名叫卫襄,是蓬莱的小弟子,平日里最是顽劣。” “蓬莱?” 美妇人的笑容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神色变得——卫襄也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神情。 惊愕、难过、躲避,却又渴望。 各种意味掺杂难言的神情。 而在下一刻,卫襄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云汐尊者又笑眯眯地对卫襄说道: “这位呢,是我的好友,沈夫人,与你师父颇有渊源。” “沈,沈夫人?” 饶是身为神明一百多年了,卫襄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惊讶出声。 姓沈?还,还与师父颇有渊源? 卧槽,她怎么有一种窥见了不得了的秘密的感觉啊? 千里之外的扶桑故地,沈良夜小心翼翼地剪下自己的一缕头发,埋在了高大的扶桑神木之下,又划破手指,滴了一些血在小小的土堆之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再次挥手,布下一个结界,将这个小小的土包笼罩起来。 程无心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既不阻拦,也没有上前帮手。 沈良夜已经做这样的事情很多年了,明知是徒劳无功,但程无心却不忍心打破他最后的这一点点念想。 也不知道她那早已消失在这个世上的婆婆,能不能知道自己儿子的这片心意。 她也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若婆婆真的还有一丝亡魂在这世上,能够感知到沈良夜的这一片思念之情,若能入梦,也是很好的。 此时的沈良夜,抬起头望着高耸入云的扶桑神木,原本暗淡的目光渐渐充满了希望: “当日这颗神树被烧毁之后,变得那样惨,可它后来又活了过来——我相信这个地方是一定有重生之力的。” “的确是有重生之力的,至少当年的鱼沧海从这里走了一遭之后,就从一个糟老头子变成了小鲜肉。” 程无心点头附和。 沈良夜这么些年坚持不懈的在这个地方留下自己的头发和血液,其实内心里是很隐秘的希望,他早逝的母亲有一天也能借助他的血脉之力,重生于世。 虽然这样的希望微乎其微,但是程无心从来都不忍心打破。 听到妻子的附和,沈良夜低落中带着忧伤的心情瞬间好了很多。 他转过身沿着扶桑神木之下的湖边走了起来,天边渐渐落下去的夕阳照耀在巨大的扶桑神木之上,沿着巨大的轮廓为扶桑神木镀上了一层金光。 海上的雾气伴随着即将到来的暮色蒸腾而起,夕阳炫目的金红色在雾气中缥缈如梦幻一般。 沈良夜站在一片暮色中,仰头望着海天之间这动人心魄的美景,不知不觉恍若回到了幼年时光。 “……那时我尚且年幼,母亲抱着我坐在阁楼上,指着遥远的海面对我说,阿夜,那里就是世界的尽头,是世间所有河流最终的归宿……” “我问她,那我们的归宿在哪里?她告诉我,我们的归宿也在这里,也在世界的尽头。” “那时候的我,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管,母亲说什么便是什么,我只要在母亲的怀里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就好。可是现在……” 沈良夜转过头,忧伤的神色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他展开双臂抱住了程无心,将脸埋在她的肩头,像是一个孩子那般伤心而无助: “我再也不能像曾经那样,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了……” 曾经,谁又能回到曾经呢? 程无心轻轻拍着沈良夜的背,无声地安慰他。 却在眼神触及沈良夜布下的结界之时,倏然变色: “良夜……” “怎么了?” 沈良夜听出了程无心的语气不对,立刻从之前忧伤难过中抽离出来,警惕地顺着程无心的目光看了过去。 这一看,沈良夜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退了个干干净净,他刚刚布下的结界,无影无踪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沈良夜踉跄地扑到了地上,对着空荡荡的地面嘶吼道。 程无心死死地盯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地面,也觉得胆颤心惊——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这一切,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消失的干干净净?! 就在这时,天边传来了卫襄清脆嘹亮的喊声: “大师姐,二师兄,你们的母亲,回来啦!” “母亲?” 程无心愣住了,沈良夜也愣住了。 第654章 造神计划 但是等卫襄飞奔到眼前的时候,沈良夜脸上的震惊已然散去。 “小师妹,有些玩笑可以开,但有些玩笑,是不能开的。” 沈良夜绷着脸,似乎在竭力忍耐。 忍耐什么呢?自然是忍耐着不要揍卫襄。 这一点卫襄看得懂,可二师兄这个反应和她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嘛。 明明那个和二师兄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的美妇人说当年她的儿子很依恋她的。 卫襄也收起了笑容,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二师兄,虽然我这人往常比较混账,但是我从不拿人父母开玩笑,我是真的见到了你母亲,不信你看!” 说完卫襄抬手在空中轻轻一挥,一股海水就被她从扶桑神木旁的大湖中引了过来,在半空中结成一面银光闪闪的水镜,镜子里很快出现了一个妇人的影子。 幻影海的森林里,妇人坐在幻蝶一族巨大的宫殿中,与幻蝶一族的尊者说着什么,眉目间带着淡淡的笑意,尽管不再年轻,却依然风华绝代。 只一眼,沈良夜就僵立在了原地—— 那,那正是他朝思暮想的母亲! “母亲……” 沈良夜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要像幼时离别时那样抓住母亲的衣角,但银光闪闪的水镜却在他触碰到镜面的一刹那分崩离析,化作无数水珠,跌落在尘土间。 母亲美丽的影子轰然消失,刚刚的一幕快得像是人的错觉。 但沈良夜知道,这一切,是真的,这都是真的。 泪水又快又急的从他的眼眶中涌了出来,他抓住卫襄的手臂,急切地问道: “小师妹,我母亲现在哪里,她在哪里?” “她在幻影海啊。”卫襄指了指身后广袤的海域,“沈夫人的残魂刚刚凝聚复苏,还无法与这个世间的生灵气息相融合,只能先留在幻影海了,我来找你,就是让你去看看她的。” “多谢小师妹,多谢!” 沈良夜匆匆地揩了一把自己的眼泪,转头就朝着幻影海的方向飞奔而去。 程无心眼睁睁地看着沈良夜远去,想说点儿什么,最终也只是一声叹息: “……我从来都没有见他这样失态过。” 她也从来没被他这样干脆利索地抛下过。 卫襄眼神一闪,就看穿了程无心的心思: “大师姐,你是不是吃你婆婆的醋啊?” “这个,你想多了。” 程无心转过脸去,将自己的情绪很好地掩藏了起来: “她是他的母亲,我是他的妻子,原本就不是放在一起比较的。” “哦。” 卫襄看了看程无心的脸色,着实不算好看,也就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一个字也没敢多说。 程无心也自然不会再说什么,转过身潇洒离去,只是离去的方向与沈良夜背道而驰,一点要前去见婆婆的意思都没有。 狐狸精看着程无心的背影,悄悄地和卫襄咬耳朵: “程仙子肯定是生气了,再怎么说,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妻子,不能相争,女人也不会喜欢自己被人忽略。” “可是现在我们也总不能去把二师兄打一顿吧?等着,等他和他母亲见过了,我一定会去大师姐收拾他的。” 卫襄颇有几分打抱不平地说道。 话音刚落,就觉得眼前蓝光一闪,嗖的一声飞过去一个人影,仔细一看,正是沈良夜。 沈良夜如同一阵风一般追上了程无心,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无心,我们一起去见母亲!” “你还能记得起我?” 程无心转过脸来,眉目间的郁郁之色霎时间一扫而空,但话里尽是揶揄之意。 听到程无心这么说,沈良夜不免尴尬: “无心,你和母亲对我来说一般重要,我怎么会忘记你?我刚刚是一时太过心急……你别往心里去……走吧,我这就带你去见母亲!” “……好。” 到底是自己相依百年的夫君,程无心即使心里有那么一点点不愉快,也不打算在这个节骨眼上说什么,很快就将自己刚才的那一点点小不愉快收了起来,低眉顺眼中带着几分忐忑,跟着沈良夜朝着幻影海的方向去了。 卫襄见状,立刻就眉开眼笑地朝着他们挥手: “大师姐,别害怕,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勇敢一点,祝你好运!” “……” 这才努力稳定情绪的程无心一听,差点儿从半空中掉下来。 唉,小师妹这家伙,可真是太讨厌了! 明明知道她紧张,还偏偏要喊出来,真是坏透了! 沈良夜也回头看了一眼卫襄,将手心里女子纤若无骨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别怕,有我在——而且,母亲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她见了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沈良夜的神情间满是怀念和向往,还有那么一丝丝紧张。 程无心瞬间就明白了,原来他也很紧张啊。 一直以来,母亲于他而言,都只是一个回忆里一抹日渐黯淡的影子,虽然他也那样费尽心机的想要他的母亲重生于世,可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他难免会紧张。 多年不见,重生而来的母亲,还会像当年那样待他吗? 程无心反手握住了沈良夜的手: “她会很开心的,我们一起带她回来。” 夫妻俩携手离去,卫襄总算把整颗心都放了下来,带着狐狸精开始绕着扶桑神木转圈圈。 “真是了不得呢,这玩意儿的重生之力居然这么厉害啊。” 卫襄望着扶桑神木,不禁赞叹。 虽然曾经亲眼看着鱼沧海在这里转悠了一圈就返老还童,但是这一次,沈夫人可是凭借着仅有的一点血脉之力以及亲人对她的思念重生的。 这已经超出了正常生死轮回的范畴。 狐狸精察言观色是一把好手,看着卫襄皱眉思索的模样,劝道: “这世上奇怪的事情多了去了,这个地方有重生之力就有吧,对于小仙子你来说,不是正好吗?” “正好吗?” “那当然,多年以后,万一德山掌门不行了,要羽化了,小仙子你就在这里挖个坑,把他埋下去,不久就会长出来一个新师父了,那多好呀!” “……哈哈哈,狐狸精你可真是个人才!” 埋下去一个旧师父,长出来一个新师父,这个主意真是妙极了! 正在蓬莱阁大殿中打坐的德山老头忽然之间打了一个喷嚏,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怎么感觉有人在念叨他呢? 但是等卫襄飞奔到眼前的时候,沈良夜脸上的震惊已然散去。 “小师妹,有些玩笑可以开,但有些玩笑,是不能开的。” 沈良夜绷着脸,似乎在竭力忍耐。 忍耐什么呢?自然是忍耐着不要揍卫襄。 这一点卫襄看得懂,可二师兄这个反应和她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嘛。 明明那个和二师兄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的美妇人说当年她的儿子很依恋她的。 卫襄也收起了笑容,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二师兄,虽然我这人往常比较混账,但是我从不拿人父母开玩笑,我是真的见到了你母亲,不信你看!” 说完卫襄抬手在空中轻轻一挥,一股海水就被她从扶桑神木旁的大湖中引了过来,在半空中结成一面银光闪闪的水镜,镜子里很快出现了一个妇人的影子。 幻影海的森林里,妇人坐在幻蝶一族巨大的宫殿中,与幻蝶一族的尊者说着什么,眉目间带着淡淡的笑意,尽管不再年轻,却依然风华绝代。 只一眼,沈良夜就僵立在了原地—— 那,那正是他朝思暮想的母亲! “母亲……” 沈良夜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要像幼时离别时那样抓住母亲的衣角,但银光闪闪的水镜却在他触碰到镜面的一刹那分崩离析,化作无数水珠,跌落在尘土间。 母亲美丽的影子轰然消失,刚刚的一幕快得像是人的错觉。 但沈良夜知道,这一切,是真的,这都是真的。 泪水又快又急的从他的眼眶中涌了出来,他抓住卫襄的手臂,急切地问道: “小师妹,我母亲现在哪里,她在哪里?” “她在幻影海啊。”卫襄指了指身后广袤的海域,“沈夫人的残魂刚刚凝聚复苏,还无法与这个世间的生灵气息相融合,只能先留在幻影海了,我来找你,就是让你去看看她的。” “多谢小师妹,多谢!” 沈良夜匆匆地揩了一把自己的眼泪,转头就朝着幻影海的方向飞奔而去。 程无心眼睁睁地看着沈良夜远去,想说点儿什么,最终也只是一声叹息: “……我从来都没有见他这样失态过。” 她也从来没被他这样干脆利索地抛下过。 卫襄眼神一闪,就看穿了程无心的心思: “大师姐,你是不是吃你婆婆的醋啊?” “这个,你想多了。” 程无心转过脸去,将自己的情绪很好地掩藏了起来: “她是他的母亲,我是他的妻子,原本就不是放在一起比较的。” “哦。” 卫襄看了看程无心的脸色,着实不算好看,也就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一个字也没敢多说。 程无心也自然不会再说什么,转过身潇洒离去,只是离去的方向与沈良夜背道而驰,一点要前去见婆婆的意思都没有。 狐狸精看着程无心的背影,悄悄地和卫襄咬耳朵: “程仙子肯定是生气了,再怎么说,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妻子,不能相争,女人也不会喜欢自己被人忽略。” “可是现在我们也总不能去把二师兄打一顿吧?等着,等他和他母亲见过了,我一定会去大师姐收拾他的。” 卫襄颇有几分打抱不平地说道。 话音刚落,就觉得眼前蓝光一闪,嗖的一声飞过去一个人影,仔细一看,正是沈良夜。 沈良夜如同一阵风一般追上了程无心,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无心,我们一起去见母亲!” “你还能记得起我?” 程无心转过脸来,眉目间的郁郁之色霎时间一扫而空,但话里尽是揶揄之意。 听到程无心这么说,沈良夜不免尴尬: “无心,你和母亲对我来说一般重要,我怎么会忘记你?我刚刚是一时太过心急……你别往心里去……走吧,我这就带你去见母亲!” “……好。” 到底是自己相依百年的夫君,程无心即使心里有那么一点点不愉快,也不打算在这个节骨眼上说什么,很快就将自己刚才的那一点点小不愉快收了起来,低眉顺眼中带着几分忐忑,跟着沈良夜朝着幻影海的方向去了。 卫襄见状,立刻就眉开眼笑地朝着他们挥手: “大师姐,别害怕,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勇敢一点,祝你好运!” “……” 这才努力稳定情绪的程无心一听,差点儿从半空中掉下来。 唉,小师妹这家伙,可真是太讨厌了! 明明知道她紧张,还偏偏要喊出来,真是坏透了! 沈良夜也回头看了一眼卫襄,将手心里女子纤若无骨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别怕,有我在——而且,母亲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她见了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沈良夜的神情间满是怀念和向往,还有那么一丝丝紧张。 程无心瞬间就明白了,原来他也很紧张啊。 一直以来,母亲于他而言,都只是一个回忆里一抹日渐黯淡的影子,虽然他也那样费尽心机的想要他的母亲重生于世,可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他难免会紧张。 多年不见,重生而来的母亲,还会像当年那样待他吗? 程无心反手握住了沈良夜的手: “她会很开心的,我们一起带她回来。” 夫妻俩携手离去,卫襄总算把整颗心都放了下来,带着狐狸精开始绕着扶桑神木转圈圈。 “真是了不得呢,这玩意儿的重生之力居然这么厉害啊。” 卫襄望着扶桑神木,不禁赞叹。 虽然曾经亲眼看着鱼沧海在这里转悠了一圈就返老还童,但是这一次,沈夫人可是凭借着仅有的一点血脉之力以及亲人对她的思念重生的。 这已经超出了正常生死轮回的范畴。 狐狸精察言观色是一把好手,看着卫襄皱眉思索的模样,劝道: “这世上奇怪的事情多了去了,这个地方有重生之力就有吧,对于小仙子你来说,不是正好吗?” “正好吗?” “那当然,多年以后,万一德山掌门不行了,要羽化了,小仙子你就在这里挖个坑,把他埋下去,不久就会长出来一个新师父了,那多好呀!” “……哈哈哈,狐狸精你可真是个人才!” 埋下去一个旧师父,长出来一个新师父,这个主意真是妙极了! 第655章 谁来当这个神 “不,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跟从前比起来,你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 美丽的妇人急急辩解道,即使依旧美丽动人,但是惊惶失措的模样已经再无从前蓬莱弟子的骄傲。 这样的惊惶不安也看得德山老头心里一阵难受。 他曾经最最骄傲的师妹啊,到底是在凡尘中受了多少苦,才会变得如此模样? 可是百年以前,师妹离开的时候,他没有过一个字的阻拦,如今她归来,他也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如同当年一般,唯恐多说一个字,就会刺痛师妹的心。 德山老头儿强作镇定,僵硬的笑道: “你要说我的修为比从前长进一些,那是肯定的,毕竟现在我的弟子中已经有两个神明了……并且师妹你的儿子,也已经快要步入神明之境了。” “我的儿子……他,他还好吗?” 再一次听人提起自己的儿子,美丽的妇人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思念和希冀,整个人都在瞬间焕发出了不一样的光彩。 德山老头儿依旧是笑了笑: “想知道他好不好,别人再说,不如你亲自来见。” 说完,他再次朝着美丽的妇人伸出手去: “走吧,师妹,我有办法带你离开这里。” “不,我不能走。” 妇人眼底的希冀很快敛去,后退几步,站在了云汐尊者的身后,微弱的声音自花影间传来: “我我现在仍旧是幽灵之体,若是前去蓬莱,恐怕会给你们带来不便……” “幽灵之体又如何?我让我的徒弟为你做一个新的躯壳便是!” “可是我……我又有何面目回到蓬莱?” 妇人的声音更加低垂,直至近乎低语。 那个先前来过的小姑娘也说过,可以为她新做一个躯壳,让她重回人间。 可是自己当初那样毅然决然,不顾一切地离开,师父后来早早羽化,与自己不无关系,现在又有何面目回到蓬莱? 当初年少轻狂,以为爱情便是人生的一切,相信了人间那句“只羡鸳鸯不羡仙”,如今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才能够明白自己当年到底有多傻。 这样的她,怎么能前去蓬莱,搅扰师父安宁? “师兄请回吧,如今我能够回到这世间,便已经是莫大的侥幸了,至于回到蓬莱……我早已不配。” “好,你觉得自己不配回到蓬莱,那你一辈子躲在这个地方,你又配做一个母亲吗?” 德山老头点点头,换了个话题问道: “当年你离世的时候,你想过你的孩子吗?你知道我是怎样费尽周折才找到他吗?你难道不想看一看如今的他长什么样子了吗?” “我,我当然想……可是我的确,既不配为蓬莱弟子,又不配为人母亲,师兄不要再说了,我不会回去的,我的儿子,就拜托师兄了。” “看来你的心意已决。” 德山老头出乎意料的没有再劝,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再次恢复了往日的严肃,甚是冷漠地说道: “好,不想回去,那就不要回去了。当然,你也不要再想着,我会把你的儿子带进来见你——既然你都没有勇气走出去,又何必为难他进来看你?你都不要这母子缘分了,我一个外人也不便多说什么,就这样吧。” “不,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跟从前比起来,你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 美丽的妇人急急辩解道,即使依旧美丽动人,但是惊惶失措的模样已经再无从前蓬莱弟子的骄傲。 这样的惊惶不安也看得德山老头心里一阵难受。 他曾经最最骄傲的师妹啊,到底是在凡尘中受了多少苦,才会变得如此模样? 可是百年以前,师妹离开的时候,他没有过一个字的阻拦,如今她归来,他也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如同当年一般,唯恐多说一个字,就会刺痛师妹的心。 德山老头儿强作镇定,僵硬的笑道: “你要说我的修为比从前长进一些,那是肯定的,毕竟现在我的弟子中已经有两个神明了……并且师妹你的儿子,也已经快要步入神明之境了。” “我的儿子……他,他还好吗?” 再一次听人提起自己的儿子,美丽的妇人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思念和希冀,整个人都在瞬间焕发出了不一样的光彩。 德山老头儿依旧是笑了笑: “想知道他好不好,别人再说,不如你亲自来见。” 说完,他再次朝着美丽的妇人伸出手去: “走吧,师妹,我有办法带你离开这里。” “不,我不能走。” 妇人眼底的希冀很快敛去,后退几步,站在了云汐尊者的身后,微弱的声音自花影间传来: “我我现在仍旧是幽灵之体,若是前去蓬莱,恐怕会给你们带来不便……” “幽灵之体又如何?我让我的徒弟为你做一个新的躯壳便是!” “可是我……我又有何面目回到蓬莱?” 妇人的声音更加低垂,直至近乎低语。 那个先前来过的小姑娘也说过,可以为她新做一个躯壳,让她重回人间。 可是自己当初那样毅然决然,不顾一切地离开,师父后来早早羽化,与自己不无关系,现在又有何面目回到蓬莱? 当初年少轻狂,以为爱情便是人生的一切,相信了人间那句“只羡鸳鸯不羡仙”,如今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才能够明白自己当年到底有多傻。 这样的她,怎么能前去蓬莱,搅扰师父安宁? “师兄请回吧,如今我能够回到这世间,便已经是莫大的侥幸了,至于回到蓬莱……我早已不配。” “好,你觉得自己不配回到蓬莱,那你一辈子躲在这个地方,你又配做一个母亲吗?” 德山老头点点头,换了个话题问道: “当年你离世的时候,你想过你的孩子吗?你知道我是怎样费尽周折才找到他吗?你难道不想看一看如今的他长什么样子了吗?” “我,我当然想……可是我的确,既不配为蓬莱弟子,又不配为人母亲,师兄不要再说了,我不会回去的,我的儿子,就拜托师兄了。” “看来你的心意已决。” 德山老头出乎意料的没有再劝,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再次恢复了往日的严肃,甚是冷漠地说道: “好,不想回去,那就不要回去了。当然,你也不要再想着,我会把你的儿子带进来见你——既然你都没有勇气走出去,又何必为难他进来看你?你都不要这母子缘分了,我一个外人也不便多说什么,就这样吧。” “不,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跟从前比起来,你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 美丽的妇人急急辩解道,即使依旧美丽动人,但是惊惶失措的模样已经再无从前蓬莱弟子的骄傲。 这样的惊惶不安也看得德山老头心里一阵难受。 他曾经最最骄傲的师妹啊,到底是在凡尘中受了多少苦,才会变得如此模样? 可是百年以前,师妹离开的时候,他没有过一个字的阻拦,如今她归来,他也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如同当年一般,唯恐多说一个字,就会刺痛师妹的心。 德山老头儿强作镇定,僵硬的笑道: “你要说我的修为比从前长进一些,那是肯定的,毕竟现在我的弟子中已经有两个神明了……并且师妹你的儿子,也已经快要步入神明之境了。” “我的儿子……他,他还好吗?” 再一次听人提起自己的儿子,美丽的妇人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思念和希冀,整个人都在瞬间焕发出了不一样的光彩。 德山老头儿依旧是笑了笑: “想知道他好不好,别人再说,不如你亲自来见。” 说完,他再次朝着美丽的妇人伸出手去: “走吧,师妹,我有办法带你离开这里。” “不,我不能走。” 妇人眼底的希冀很快敛去,后退几步,站在了云汐尊者的身后,微弱的声音自花影间传来: “我我现在仍旧是幽灵之体,若是前去蓬莱,恐怕会给你们带来不便……” “幽灵之体又如何?我让我的徒弟为你做一个新的躯壳便是!” “可是我……我又有何面目回到蓬莱?” 妇人的声音更加低垂,直至近乎低语。 那个先前来过的小姑娘也说过,可以为她新做一个躯壳,让她重回人间。 可是自己当初那样毅然决然,不顾一切地离开,师父后来早早羽化,与自己不无关系,现在又有何面目回到蓬莱? 当初年少轻狂,以为爱情便是人生的一切,相信了人间那句“只羡鸳鸯不羡仙”,如今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才能够明白自己当年到底有多傻。 这样的她,怎么能前去蓬莱,搅扰师父安宁? “师兄请回吧,如今我能够回到这世间,便已经是莫大的侥幸了,至于回到蓬莱……我早已不配。” “好,你觉得自己不配回到蓬莱,那你一辈子躲在这个地方,你又配做一个母亲吗?” 德山老头点点头,换了个话题问道: “当年你离世的时候,你想过你的孩子吗?你知道我是怎样费尽周折才找到他吗?你难道不想看一看如今的他长什么样子了吗?” “我,我当然想……可是我的确,既不配为蓬莱弟子,又不配为人母亲,师兄不要再说了,我不会回去的,我的儿子,就拜托师兄了。” “看来你的心意已决。” 德山老头出乎意料的没有再劝,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再次恢复了往日的严肃,甚是冷漠地说道: “好,不想回去,那就不要回去了。当然,你也不要再想着,我会把你的儿子带进来见你——既然你都没有勇气走出去,又何必为难他进来看你?你都不要这母子缘分了,我一个外人也不便多说什么,就这样吧。” “不,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跟从前比起来,你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 美丽的妇人急急辩解道,即使依旧美丽动人,但是惊惶失措的模样已经再无从前蓬莱弟子的骄傲。 这样的惊惶不安也看得德山老头心里一阵难受。 他曾经最最骄傲的师妹啊,到底是在凡尘中受了多少苦,才会变得如此模样? 可是百年以前,师妹离开的时候,他没有过一个字的阻拦,如今她归来,他也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如同当年一般,唯恐多说一个字,就会刺痛师妹的心。 德山老头儿强作镇定,僵硬的笑道: “你要说我的修为比从前长进一些,那是肯定的,毕竟现在我的弟子中已经有两个神明了……并且师妹你的儿子,也已经快要步入神明之境了。” “我的儿子……他,他还好吗?” 再一次听人提起自己的儿子,美丽的妇人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思念和希冀,整个人都在瞬间焕发出了不一样的光彩。 德山老头儿依旧是笑了笑: “想知道他好不好,别人再说,不如你亲自来见。” 说完,他再次朝着美丽的妇人伸出手去: “走吧,师妹,我有办法带你离开这里。” “不,我不能走。” 妇人眼底的希冀很快敛去,后退几步,站在了云汐尊者的身后,微弱的声音自花影间传来: “我我现在仍旧是幽灵之体,若是前去蓬莱,恐怕会给你们带来不便……” “幽灵之体又如何?我让我的徒弟为你做一个新的躯壳便是!” “可是我……我又有何面目回到蓬莱?” 妇人的声音更加低垂,直至近乎低语。 那个先前来过的小姑娘也说过,可以为她新做一个躯壳,让她重回人间。 可是自己当初那样毅然决然,不顾一切地离开,师父后来早早羽化,与自己不无关系,现在又有何面目回到蓬莱? 当初年少轻狂,以为爱情便是人生的一切,相信了人间那句“只羡鸳鸯不羡仙”,如今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才能够明白自己当年到底有多傻。 这样的她,怎么能前去蓬莱,搅扰师父安宁? “师兄请回吧,如今我能够回到这世间,便已经是莫大的侥幸了,至于回到蓬莱……我早已不配。” “好,你觉得自己不配回到蓬莱,那你一辈子躲在这个地方,你又配做一个母亲吗?” 德山老头点点头,换了个话题问道: “当年你离世的时候,你想过你的孩子吗?你知道我是怎样费尽周折才找到他吗?你难道不想看一看如今的他长什么样子了吗?” 第656章 青鱼献计 也难怪卫襄心里拔凉拔凉的,在混沌界东海所属的那片土地上,满打满才算三个皇帝,姐夫是那个负心汉转世的几率大得很。 要真是姐夫,姐姐怎么办? 卫襄顿时怕了,都有点儿不敢看鬼差手里的那个小本本。 好在一直默默跟在旁边当隐形人的尉迟嘉出言提醒: “不会是先皇的。” 一句“先皇”提醒了卫襄,对对,姐夫现在已经不是皇帝了,已经退位去崇明界享受无尽人生去了。 毕竟在凡间,人人追求长生不老,可谁要是真的长生不老了,那也是要惹大麻烦的,皇帝也不例外。 卫襄立刻又高兴起来,跳起来劈手夺过了鬼差手里的小本本,一阵翻动之后,摔了小本本: “这个该死的毗陵皇帝,我们这就去找他算账!” 毗陵皇帝? 听到这四个字,周围一圈人都没什么反应。 在他们眼里,皇帝和街边的乞丐本质上没什么两样,都是凡人而已。只要不是大周的皇帝,那就很好办,直接去解决就是。 就是沈良夜的神情特别茫然,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面对自己的这个爹。 在他的记忆里就一直是与母亲相依为命,父亲的存在可有可无,如同一缕飘渺的影子,从来就没抓住过。 他不习惯,也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自己的父亲。 程无心看看着他茫然又惆怅的样子,不由得心中怜悯,一改往日的暴躁脾气,很是温柔的安慰他: “你不要想太多,只不过是一个转世而已,或许对沈夫人来说是心结,可是对我们来说,只是陌生人罢了。我们一起去见他,你不要慌。” 其实这个时候,要是别的人这样说,沈良夜不一定听得进去,可是程无心说这样的话,沈良夜的心情瞬间就安定了下来。 两人结为夫妻也有百年之久,两人之间的相处风格也延续了之前还是师兄妹之时的作风——无论生活中的大小事,基本都是程无心做决定,沈良夜负责听从和行动。 而现在,既然程无心这么说了,沈良夜心里最后一丝慌张也就没了。 “我们这就去吧。” 沈良夜转身走向黑洞洞的幽冥之城出口,不再彷徨,也不再想东想西的了。 卫襄站在黄泉岸边,看着二师兄离去的背影,心里那一点点不是自己姐夫的小庆幸也没了。 “从前我总觉得二师兄这样的人,温润如玉,一定是个一直被命运眷顾的人,我却从来不知道……他一直过得这般煎熬。”卫襄带着几许怜悯低叹道。 尉迟嘉的眼神在远去的沈良夜和卫襄之间几个来回之后,才端正了神色,状似无意地说道: “怜悯一个有妇之夫,不是一个有妇之夫该做的事情。” “嗯?什么敷敷?” 卫襄对这种咬文嚼字的说话方式向来听不懂,眨巴着大眼睛,甚是无辜。 尉迟嘉只觉得一口老血哽在心口,深呼吸了一下,才干脆咬牙直说: “我的意思是,你过于关心二师兄,大师姐恐怕会不高兴。” “大师姐会不高兴?那肯定是你想多了,大师姐才不是小肚鸡肠的女人呢!” 卫襄心里翻白眼,表面上还是笑嘻嘻地主动挽住了尉迟嘉的手臂,甜言蜜语不要钱一样朝着尉迟嘉撒了下来: “再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过于关心二师兄了?我关心的只有你,我才不会过于关心什么二师兄呢!二师兄人家是大师姐的人,你才是我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别总是胡思乱想,这样的话被大师姐听到了不好!” 是的,什么“敷敷”之词卫襄是听不懂的,但是她能闻得到尉迟嘉这坛百年老醋散发出来的酸味,值此之时,好好哄哄他才是正经。 动不动就“酿醋”的行为持续了上百年,尉迟嘉果然还是最吃卫襄这一套,微微低头,面对着小鸟依人对着他笑嘻嘻的这张脸,再大的不满顿时都烟消云散了。 就是,襄襄就算再关心二师兄,也是绝对不肯能这样挽着二师兄的手臂的。 尉迟嘉的心理得到了很好的平衡,也就不去计较这许多了,将卫襄揽在怀里也朝着城门处走去。 又被强行塞了一把狗粮的辰光瞧着人家双双离去的背影,也是无限心酸。 这些人啊,只顾着你侬我侬,是不是忘了,没了他开辟空间之门,他们得飞个一两天才能回到东海? 他们身后,躲在暗处的幽冥城主心中暗暗庆幸这小祖宗这次来居然这么好说话,但是看到辰光一个人被他们遗忘,心底又生出些不可言说的难过。 犹豫了半晌,他到底还是从幽暗中走了出来,呐呐出声: “你,你还好吗?” “我很好啊。” 辰光回过头看了幽冥城主一眼,淡淡地答道,眼神也淡淡地从幽冥城主的身上扫过。 他为神明,他为幽鬼,百年的时光在他们身上没能留下丝毫痕迹,两个人都容颜如昔,恍若百年时光从未流逝过。 而他们之间的所有过往却都已经随风而逝了。 回头看这一眼,辰光终于确定,当初被人放弃的那种难过和失落,都已经彻底消失了。 甚至在沉默了片刻之后,辰光还跟幽冥城主道谢: “谢谢你……若不是当初你没去黄泉中救我,或许我也不会遇上他们,或许我永远也回不到神明之身。” 但这话听在幽冥城主耳中,简直就是莫大的嘲讽。 “果然,你还是怨恨我的……”幽冥城主神情哀怨。 辰光却神情更为诚挚地打断了他: “不,我是说真的,我是真的感谢你。如果当初你来黄泉水中寻我的话,你会死在黄泉水里,连个渣都不剩,我一旦沾染上你的因果,我就再也不能重现于世了。” “所以……” “所以谢谢你的无情,成全了我,我们之间的因果,也到此为止。” 辰光再次道谢,神态安然若神佛。 至于幽冥城主是个什么神情……脸太黑,没人看得清。 直到辰光的身影消失在幽冥之城的出口之中,幽冥城主身后的翅膀才动了动,慢慢地转过了身。 “我呸,不稀罕老子的因果,老子还不稀罕你呢!” 幽冥城主怀着一颗受伤的心灵怒吼: “有本事以后死了也别来我幽冥之城!” “城主大人……神明是不会死的……” 旁边的小鬼小心翼翼地提醒。 “滚滚滚,这个还用得着你来说!” 幽冥城主恼羞成怒,拂袖而去。 第657章 造神成功 轮回几世的记忆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中,美好的,心酸的,愤怒的,关于眼前女子的记忆,却并不多,也并没有他以为的天长地久。 丛林中的野兽的吼声还在继续,但他身上的恐惧已经全部退去。 在知道人可以轮回,肉身会死,灵魂可以继续的一刹那,他忽然就什么都不怕了。 他闭上眼睛,将自己脑海里凌乱的记忆,像是整理书籍一样全部整理好之后,才幽幽一叹,看向眼前女子的眼神也变得柔和几分: “原来,你并不是凡人,难怪你总说权势地位无用,难怪你总对我的汲汲营营嗤之以鼻——可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早告诉你又如何?早告诉你就能改变这一切吗?”女子手中的长剑最终垂了下来,眼底漫出凄苦神色。 百年以前她下不了手,百年以后,她还是下不了手。 毗陵皇帝仰望着她,眼神亦凄苦: “……若你能早些告诉我你不是凡人,我便不会将你带入凡尘。” “为何?是因为你从来便不曾真心爱过我吗?” “没有真心爱过?不。”毗陵皇帝摇摇头。 “当年的东海岸边,遇到你这样惊为天人的女子,气质卓然,容貌倾城,一笑间天地都可失色。世间男子,谁人能不动心?” “既然动了心,又怎么会不是真心?” 毗陵皇帝从草丛中站起来,虽然形容狼狈,但长身玉立于月下,依然遥遥可见当年让仙子亦倾心的风姿。 他的言语渐渐如尘世间最为锋利的刀一般劈碎了那些遥远的美好回忆: “只是你若一早告诉我,我便能知道我一介凡人,根本承载不了你的真心,便不必误你百年光阴,还让你枉送了性命。” “你总说权势无用,总说我利欲熏心,但是对于一个凡人来说,权势地位不重要,什么才重要?没有权势,没有地位,我便保护不了我的家人,保护不了你,保护不了我们的孩子。” “若我不去拼,不去争,随波逐流地活在这世间,到最后我的命运也只是被人碾压,如同蝼蚁一般死去,如果那样,我绝不甘心。” “所以,我宁可你说我利欲熏心,宁可你对我天天冷嘲热讽,我也绝不能放弃我立身世间的根基,你懂吗?” 说完却又自嘲: “你自然是不懂的,你从来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凡尘种种,对你来说,从来都是尘埃,你又怎么会懂?” 毗陵皇帝一个人站在林间自顾自的说着,眼底或有波澜,但绝无愧疚: “这一世,若你真的想要杀了我,那我也认了——那一世,算是我辜负了你,但我宁可辜负你,我也不能辜负我自己。” 做了半生的噩梦在此刻终于揭开谜底,相比从前的恐惧,此刻的他,满心释然。 但是跟他的释然相比,为了他生死之间走了一遭的女子面色惨白,无论如何也无法如眼前的男子一般将往事轻轻拿起,再轻轻放下,想起那些被自己念念不忘的往昔,她甚至是崩溃的: “原来从一开始你就是一个宁可负尽天下人的凡人而已——是我眼光太差,是我看错了你,可那个时候我要离开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让?你为什么不肯让我回到我原来的世界,我们各回各的世界不好吗?!” 曾经对眼前这个人心灰意冷的时候,她不是没有后悔过,不是没有想过离开,可他为什么不让? 纵然曾经身为仙子,一旦跌落凡尘,也终究没能挣脱凡人为她设下的藩篱! 曾经她以为自己在那藩篱中日日夜夜的等待和忍耐,都是因为他对她最后的爱意,纵然痛苦,却也带着隐秘的甜蜜——他定然还是舍不得她离开的。 可此时此刻,曾经的那些痛苦和甜蜜都算什么?! 如今这看似即将结束的一切,又都算什么? 毗陵皇帝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崩溃和难过,沉默一时才开口,甫一开口,便是凉薄之意: “身为一个权谋者,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除非我自己先说不要,不然,没有自己消失的权利,即使是你,也不能例外。” 听闻此言,女子所有的坚持,彻底崩塌,一点残存的砖石瓦砾都没留下。 她仰头望着头顶的月光和缥缈的世界,早已干涸的眼睛骤然涌出泪珠。 她丢了手里的剑,踉跄回头,穿过这个虚无的世界,直奔月色下幻蝶一族巨大的宫殿而去。 妖娆的幻蝶尊者站在宫殿大门外,望着奔跑在月色下的悲怆女子,叹息一声,到底还是挥动着双翅翩跹而去,迎接昔日的好友。 “祖缇,你……能够放下了吗?” “放不下,我放不下……云汐,百年的光阴啊,我如何放下?” 昔日的天之骄女扑倒在好友怀中,放声痛哭。 云汐轻轻地抱着她安抚,却也说不出什么安抚的话。 她们幻蝶一族只有女子,只有亲情,她从来不知道情爱是什么滋味,连劝慰,都无从劝起。 良久,祖缇抬起头来,哭红的眼睛里满是绝望: “云汐,让我忘了吧,用你们幻蝶一族的幻术,让我忘了从前吧……” “你真的舍得忘了曾经的一切?” 云汐讶然问道: “你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都没舍得忘记的东西,怎能说忘就忘?” “如果不能忘记,我可能还要在生死之间再走一遭……这里,已经碎了,云汐,如果不忘记,我还是会死的……” 祖缇捂着心口的位置,眼眸中的星河彻底寂灭。 被她抛在身后的丛林里,毗陵皇帝眼底的凉薄渐渐褪去。 “让我也忘了吧,先祖。” 他转过身看着踏着月色而来的贺兰辰: “我不入轮回,不再为人,只求,将种种从前彻底遗忘。” 忘记这场将两人禁锢其中百年的爱恨,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谁伤了谁。 晨曦微亮,太阳自东方升起,万丈光芒驱散了海上的茫茫雾气,幻影海的天地不知不觉中又变了一副样子,山川巍峨,绿水淙淙。 幻影海之外的德山老头脑袋上又多了几根白发。 或许是因为同门之间的感应,即使没有亲眼目睹幻影海内发生的一切,他也感觉到了那种弥漫在整片东海的哀伤绝望。 对于修仙者来说,情劫最难过,也不知道师妹这般的情绪,这情劫是过了,还是没过。 第658章 神明时代重临 忘记这场将两人禁锢其中百年的爱恨,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谁伤了谁。 晨曦微亮,太阳自东方升起,万丈光芒驱散了海上的茫茫雾气,幻影海的天地不知不觉中又变了一副样子,山川巍峨,绿水淙淙。 幻影海之外的德山老头脑袋上又多了几根白发。 或许是因为同门之间的感应,即使没有亲眼目睹幻影海内发生的一切,他也感觉到了那种弥漫在整片东海的哀伤绝望。 对于修仙者来说,情劫最难过,也不知道师妹这般的情绪,这情劫是过了,还是没过。 在逐渐散开的海雾之中,有一闪一闪的光亮混杂其中,随着海雾一起消散在茫茫大海之上,最终化作水滴,与大海融为一体。 “父亲……”沈良夜站在幻影海不远处的礁石上,骤然间心口刺痛,却又说不清这刺痛从何而来,口中却不由自主喃喃唤出了久违的称呼。 程无心双手接住一滴随着浪花溅起的海水,布下一个微小的结界,将这滴海水做成一个拇指尖大的水晶球,递给了沈良夜: “留着吧,或许这是你和他之间最后的一点关联了。” 卫襄和尉迟嘉站在更远的地方,望着面前波涛澎湃的大海,仔仔细细感应了一会儿,心生感慨: “其实二师兄的父亲也不算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他当初将祖缇师叔囚禁起来,也是害怕失去,可惜他有话也不说明白,终究没能得一个好下场……” 尉迟嘉笑笑,没有说话。 此人身为凡人,命中绝无修仙可能,即使是争权夺利,那也是他身为一个凡人最好的选择,无可厚非。 可他偏偏要与仙门弟子纠缠上,纠缠上也就罢了,偏偏还护不住,护不住了也不说,这样的下场,又能怨得了谁? 毕竟这世间谁又能对谁的心思了如指掌? 念及此,尉迟嘉微微转头,看着卫襄,露出笑容: “还好,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 “什么?” 卫襄一愣,很快又点点头:“哦。” 没错,前世尉迟嘉有什么话都闷在心里,结果他早早死掉,自己痛苦地过了大半辈子。 可见这世间,男女之间最要不得的,便是遮遮掩掩,躲躲藏藏,敞开心扉说亮话,才是正道。 可惜这世上并不是人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也不是人人都有重来的机会。 两日后,蓬莱山门外,身穿蓝衣的弟子们,衣袂飘飘地站了两行,迎接他们的师叔祖缇。 海雾笼罩之下的栈桥上,朝阳刚刚落下片片投影,容貌倾城的蓝衣女子行走其间,恍若从梦境中走来。 蓬莱弟子纷纷屏住了呼吸,唯恐出一个大气儿,便会惊醒这个梦境。 行走在梦境中的女子神采飞扬,衣袂翩翩,一路行来恍若神仙临凡,德山老头走在她的身边被衬得如同枯枝朽木。 芜青站在人群的最前方,望着走来的女子,不由得红了眼圈。 从前那个夺人眼目的祖缇师姐,终于是历完情劫,回来了。 “师姐!”芜青迎上前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祖缇走近,看见芜青的红眼圈,却是笑了: “我不过是在幻影海睡了一觉,芜青师妹怎么就如此思念于我?” “师姐……” 芜青望着祖缇如同从前一般无忧无虑的笑容,终是忍住了眼泪,迅速将所有的哀伤敛去,抹了抹眼角也跟着笑了,笑容之中带着几分少女时代跟在师姐身后的娇嗔: “你这一觉睡的时间也太长了,师兄们都已经老了,我也已经老了……” “胡说八道!德山师兄那是懒得维持容貌,不然他就是全天底下最帅气的老头,还有你,老什么老,你永远都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小仙子!” 祖缇已经将百年间发生的一切完全忘却,只记得自己在幻影海一睡百年。 或许,这样对于祖缇师姐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了。 莱芜心底发出最后一声叹息,也微微一笑,与众人一起簇拥着祖缇走进山门。 曾经的宗门强者归来,新生的力量也已经长成,这对蓬莱来说,原本是十分和乐融融的场面,但世上既然有“天有不测风云”这句话,那迟早总是要应验一回的。 蓬莱上下欢欢喜喜地朝着山门内走去,然后,晨光微曦的天空中,忽然降下一道惊雷,不偏不倚,正正好地劈在了祖缇身上。 “啊!” 祖缇近旁的弟子齐齐发出惊叫。 “师妹!” 德山老头飞扑上前,但到底还是晚了一步,被雷劈中的祖缇已经晕了过去。 “谁?是谁?” 德山老头将祖缇抱在怀中,仰天质问,满心惊疑—— 这世上有谁能使出这种手段?! 如果这个人真的存在,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跟在后面的卫襄和尉迟嘉听着师父的怒吼,疑惑一时之后,默默地对视了一眼,脑海中同时掠过一个念头:天道,又特么地变了。 因为朗朗的晴空中,另外两道惊雷又朝着他们劈了下来—— 这个世界,再一次,容不下神明的存在了。 与此同时,混沌界中的各个地方,都开始出现密集的闪电,各自朝着自己的目标,无情地劈了下去。 还好卫襄和尉迟嘉曾经被雷劈过,对于这样的事情也算是有了经验,二话不说,带着祖缇师叔一头扎进了海里,在海底悄悄地摸去了语凝海避难。 外面雷声轰轰,语凝海底依旧暗流淙淙。 祖缇觉得自己一睡百年,对这个世界完全不能理解了—— “我们修仙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成神吗?现在成神了还要遭雷劈,这个世界还容不下我们,那倒是让我们离开呀,让我们羽化飞升呀,凭什么想把我劈死?!” 忘记了那段撕心裂肺的虐恋之后,祖缇满脸仙门弟子的桀骜不驯,倾城容颜上因为这份桀骜不驯,闪耀着炫目的光芒。 卫襄眼神亮晶晶地看着祖缇,发自真心地赞叹了一句: “祖缇师叔说得对极了,就是这个道理!既然这方天地容不下我们,那我们就去别的世界好了,” “去别的世界?你说得倒是轻巧,飞升有那么容易吗?” “飞升?我们为什么要飞升?” 卫襄一脸迷茫。 祖缇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不飞升我们怎么离开这个世界?!” “我们,我们就这么离开这个世界啊……” 卫襄挥挥手,辰光很快出现,辰光挥挥手,通往崇明界的空间之门霍然开启。 望着光芒闪烁的空间之门,终于轮到了祖缇一脸呆滞: “这,这是什么东西?” 第659章 贺微灵月 “永恒?这世上根本没有这样的神明。” 落尘望着混元鼎良久,才缓缓摇头: “天会荒,地会老,万物沧桑,沉浮不定,不知从何而起,亦不知至何而终——所谓永恒,不过是凡人痴妄而已。你与襄襄皆是神明,不会连这个也勘不透吧?” 或许是因为已经勘破了世间种种,落尘眉宇间是全然的平静淡漠,一如方才提起自己曾经对卫襄的情意。 这样似曾相识的话,尉迟嘉之前已经听过了,可是……这样的话,远不足以让襄襄放弃。 她从没有因为自己已然凌驾于众生之上,而抛弃这个世界。 尽管内心迷惘动摇,她依然想要拯救这个世界日后将要出现的那些神明。 尉迟嘉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混元鼎,感知到了卫襄因为听到这话而涌上心头的失落。 “尉迟嘉,你再问问,再问问他吧……他是佛门高僧,他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混元鼎里传来卫襄小小声的恳求,落入了尉迟嘉的耳中。 尉迟嘉修长的手指低垂,从混元鼎上轻轻拂过,不着痕迹地安抚卫襄: “放心,既然来了,就没有空手走人的道理。” 卫襄在混元鼎里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只要尉迟嘉不放弃,应该还是有指望能够从落尘这里想到办法的吧? 但是尉迟嘉的选择是——果断放弃落尘。 “既然这件事情从你这里得不到解答,那我自去寻找答案。” 在落尘毫无防备的时候,尉迟嘉忽然抬手,直指落尘身后的结界,结界中的真一大师随着一道金光闪过,凭空消失了。 “师父!” 落尘大惊失色,飞身上前,但还是晚了—— 师父不见了,尉迟嘉也不见了,大殿中只剩下他一个人,空空荡荡,寂寥孑然。 好在这么多年的潜心修行不是白费的,落尘很快转头,眼神追出门外,落在了与大殿遥遥相对的另一座山峰。 那里,藏书阁巍峨矗立。 须弥山的藏书阁里,除了佛经还是佛经,卫襄被尉迟嘉从混元鼎里放了出来,在一架架的佛经中间来回溜达,对尉迟嘉这种行径深表不满: “说好了是来找落尘的,来翻这些佛经做什么,难不成你能看懂啊?” “我是看不懂,但是这缕执念可以。” 尉迟嘉朝着卫襄伸出手,手心里一个小小的水晶球,水晶球里也化作一个小人儿的真一大师正在东张西望,随着尉迟嘉的走动,眼神在佛经上起起落落。 卫襄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你居然能指挥得动这个老和尚?” 就算只是一缕执念,这也还是那个老和尚啊,那个视他们如洪水猛兽的老和尚啊! 尉迟嘉转头温和一笑: “我告诉他,不能帮我找到我想要的东西,我就抓他的徒弟去还俗。” “……” 果然还是这样比较狠,这比说要杀了落尘还有杀伤力。 绝对不能让唯一的徒弟还俗,绝对不能让须弥山断了传承。 一缕执念化作的真一大师神智远远不及活着的时候,此时抱着这样一个念头,真一大师寻找起有关永恒的佛经来格外卖力气,不多时,就从满满当当的书架上找到了一册佛经,对尉迟嘉说道: “你们看看吧。” “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卫襄非常地难以置信,但是这并不妨碍她飞快地拿起那本佛经翻动起来。 可是,刚刚翻了几页,卫襄就有一种把这本书摔在真一这老和尚脸上的冲动: “你就算是想要糊弄我们,你也不能这么干吧?” 好在卫襄顾念着与落尘的情谊,到底没能干出这种事儿,最后将那本全是空白的书摔在了藏书阁被擦得发亮的地板上,已经泛黄的书页在地板上怯怯地翻动着,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结界中的老和尚冷静地看着暴怒的卫襄,眼底浮现出讥笑: “上天目盲,竟让尔等误入神明之境!” “行了,别欺负我书念的少,我书念的再少我也能听出来你是在骂我眼瞎!” 卫襄怒不可遏地嚷嚷: “你们佛门弟子一直自恃超凡脱俗,结果连‘永恒’这两个字都解释不清,还有什么脸说什么佛法高深?!” “一花一世界,一念即永恒,世间万物,本就是虚无,你自己悟不透,就不要来玷辱佛门!” “去你的世间万物本就是虚无,你要是承认自己是虚无,你为什么还执着在这个世界上不肯离去?你自己都不相信的东西,凭什么就想让我相信?” “这世间原本确是虚无,但天地衍生万物,佛祖普度众生,一念之间,万千种可能,‘永恒’二字,又有何人能够定义?于天地来说,永恒便是虚无,于凡人来说,永恒便是永生,于修士来说,与天地万物亘古同存,便是永恒,而于我来说……” 正与卫襄理论的真一和尚转头朝着门口看去,徒弟依旧年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原本带着些凶神恶煞的眼神顿时变得慈祥起来: “只要我的徒弟能够一心向佛,坚守本心,不被邪魔外道所惑,即便我只能存在于这世间一瞬,便也就是永恒了。” “所以,所以你到底想要表达什么?!”被真一和尚这么一通叨叨,卫襄很抓狂。 卫襄承认,这老和尚口才很好,说得也很有道理,可她来不是与他论道的啊,她是来找那个关于“永恒”的神明的蛛丝马迹的啊! “你还不明白吗?我想告诉你的是,这世间根本没有所谓的‘永恒’,如何看待,全凭你自己,你认为什么是永恒,那它就是永恒。” “你总算是说了句人话,但你说的还是废话!” 卫襄彻底绝望了,扯了扯尉迟嘉的袖子: “我们真是错了,根本就不该来的,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这老和尚怎么会真心实意帮我们?他这是在耍我们!” “我倒没有这么觉得。” 尉迟嘉微笑着安抚卫襄,将手中托着的结界递给了走进来的落尘,俯身从地上捡起了那本空白的佛经,翻了翻,问真一和尚: “大师的意思,是否这本空白的佛经也算永恒呢?” “你说它算,它就算。” 回到徒弟的手里,真一大师安心了很多,态度也和缓下来,双掌合十,慢悠悠地说道。 然后停了一下,他又补充了几句: “如今你们二人都已经是神明之体,你们便是这世间规则的一部分,你们若说这世间有名为‘永恒’的神明,那便有,你们若说没有,那便没有。” 第660章 下个世界 老青鱼越想越气,再回头看看自己身边还有卫襄大神在撑腰,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抬手指天开始破口大骂: “我去你的天道,你是个什么鬼东西?我们成为神明,是靠着我们自己辛辛苦苦修炼成神,和你有什么关系?如今你倒是容不下我们了,你哪里来的脸?!” “老子现在成了永恒之神,老子就要活得比你还久,难道老子还能再怕你不成?老子今日就跟你叫一回板,你且走着瞧——你越是容不下神明的存在,老子越让人人都成神明,你越是收敛灵气,老子越是让这方世界灵气充沛!” “老子要让人人都能成为神明,让神明时代重临!” …… 老青鱼一口气对着老天爷指指画画骂了半个时辰,骂得自己心中的恶气全无,骂得卫襄眉开眼笑。 永恒之神无所畏惧,天道你就等着接招吧! 忽然之间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天道顿时就不乐意了,雷电更加密布起来,汇聚在一起宛若一条金色的蟒蛇,朝着老青鱼和卫襄劈头盖脸地劈了下来。 “嘿,当我怕你啊,来啊,有本事你来啊!” 老青鱼已经完全确定,就算是再厉害的雷电也不可能劈死他这个永恒之神了,那还怕毛线啊! 劈吧劈吧,劈不死我,就是你倒霉! 就这样,天空中恐怖的金蛇乱舞持续了整整三天,海面上波浪滔天,海岛上满目疮痍,那些修仙门派的护山大阵早就被雷劈得七七八八千疮百孔了。 历代掌门们费尽心思藏起来的那些灵气争先恐后地往外蹿着,拦也拦不住,眼见着千百年的基业毁于一旦,一个个老掌门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嚎啕痛哭。 完了,完了,这最后一点灵气也守不住了,门派将亡啊! 东海仙门一片凄惨,却没人注意到,扶桑故地新长出来的那棵扶桑神木在被雷劈了三天三夜之后,起了大大的变化—— 原本枝繁叶茂的扶桑神木开始哗啦哗啦掉叶子,前后不过片刻,就成了一棵光秃秃的树。 然后,这棵光秃秃的树又开始长叶子,长金灿灿的叶子。 先是一点点的小嫩芽,很快长成大片的金色叶子,迎风招展,哗啦哗啦地闪动着金色的光芒,远远望过来,几乎能将人的眼睛闪瞎。 等到所有叶片都长好了以后,整棵树又开始朝外散发着一丝丝金色雾气,润物细无声地融合进了东海刮过的每一缕风。 许久许久之后,那些哭得几近昏死的掌门们才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 为什么护山大阵破裂之后,他们不但没有感觉到灵力的枯竭,反而,反而觉得体内压制修为多年的桎梏隐隐有松动的可能…… 这不可能,这一定是出现了幻觉,这一定是幻觉! 可就算是幻觉,也没人嫌弃不是? 东海仙门的弟子们很快发现,自己的师尊们好像打了鸡血一般,个个嚷嚷着要闭关,要入定,门派事务一概撒手不管了,上上下下一片混乱。 但是这混乱之中,明显又带着生机,因为他们的修为,也明显提升了。 这下好了,没有人再对长辈们的决定提出质疑了,趁着修为提升,抓紧修炼是正经! 往日还有些纷乱的东海不出一日就变得安静无比,各个门派都在卯足了劲儿修炼,谁也没心思去抢占地盘惹是生非,东海一时间倒是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安静和平。 语凝海上,卫襄身边站着毫发无损的老青鱼,两人皆是容光焕发,笑容满面。 雷电终于停了,在别人看来,是老天爷累了,但在这两人眼中,就是老天爷妥协了,怂了。 广袤的东海海面上,波光粼粼,就连漂浮上来的水气里都带着灵气,海岛上那些惨不忍睹的坑坑洼洼,更是嗖嗖地冒灵气,在卫襄眼里,这简直就是一眼眼的灵气喷泉。 卫襄在云端悠闲地漫着步,开始召唤东海境内瑟瑟发抖的各类生灵: “出来吧,你们的神明时代,来了!” 听到这声召唤,镜王和辰光也激动地往海面上赶去,他们要认真地感受一下,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真的回到了自己曾经荣光无限的那个时代。 只有瘟神不情不愿地钻回了白玉鼎。 又要大批修仙者成神了,又要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能成神了,真讨厌。 他要躲起来,再也不想看到那些天天想着追杀他的破神明了,哼! 老青鱼则是喜滋滋地来寻尉迟嘉,请求他将自己的鱼子鱼孙放出去,只要在鱼类中找到各自合适的躯壳,青鱼一族就能重回当年的鼎盛! 可他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尉迟嘉,只在轮回镜灵手中看到了混元鼎。 无奈,他只能叹息一声,自己屈尊进去解救子子孙孙了。 毕竟神明时代已经重临,他什么都不怕了。 此时的尉迟嘉,已经追上了卫襄的踪迹,两人站在金光灿灿的扶桑神木上,远眺整个东海。 “现在,能放心了吗?”其实也只有卫襄一个人在认真看海,尉迟嘉在认真地看着卫襄。 卫襄满意地点点头: “嗯嗯,放心了。” 天地对这方世界的灵气压制已经完全散去了,被压制在地下千万年的灵气彻底散逸开来,以后修仙者想要成神就没那么难了。 而成了神之后么……嘿嘿,就现在天道这个怂样儿,雷劈也是劈不动了。 卫襄的高兴洋溢在眉眼间,却又伸手扒拉了一下身旁的扶桑神木枝丫,摘了片叶子下来,捧在手心里,眼巴巴地送到了尉迟嘉面前: “如今这天下之大,我思索半晌,竟无稀罕之物可送你,就拿这上古灵木的叶子送你吧,你我今后,就如这叶上脉络一般,永久依存,片刻不离。” 还是第一次听卫襄这般正经说情话,尉迟嘉深深的眼底慢慢地透出笑意来: “为何忽然要送我这叶子,只为了表白你的心意?放心,孩子都生了,我不会再怀疑你对我的真心的。” “不,不是表白,是感谢。” 卫襄抬手抱住了尉迟嘉,眼神悠悠: “谢谢你一路陪着我,终将我今生圆满。” 第661章 小花的前世(上) 灰蒙蒙的天,细雨蒙蒙,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细细的雨丝在树叶上汇聚成水滴,再汇成小溪,最后流淌而下砸在地上,在铺了青石板的庭院里砸出细微的声响。 面色苍白落寞的少女坐在廊下,默默地望着院中细雨,半日都无声响,庭院里寂静如坟茔之地。 原本还站在廊檐下候着的仆妇们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如往日一般转身退了下去,只是在拐角处,到底还是回过头看了一眼,发出了一声不忍的叹息。 这位世子夫人很好伺候,即使她们奉了太夫人的命令对她处处苛待刁难,她也从来不曾抗争过一句。 只是整日里这么死气沉沉地一个人待着,仿佛整个人的魂魄都随着逝去的世子爷一起埋入了黄土。 但谁也不会觉得意外,因为曾经的卫国公府二小姐是那样痴狂地喜欢世子爷。 可是,为了这份喜欢,就这么嫁给了一个牌位,就这么葬送了一辈子,真的值得吗? 等到仆妇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这个院落里,廊下的少女才抬起头,沉沉地望着天上的细雨,抬手挥了挥,眼泪忽然就涌了出来。 那些在东海呼风唤雨的日子,终究是一去不回了,这凡间的雨,再也不会为她所用了。 在师父将她修为尽废的那一刻,师父大概是觉得,有她这样的弟子,真是最深的耻辱吧? 她就这么被师门放逐,被天地背弃,就这样生不如死。 就为了曾经的爱情,就为了那样虚无缥缈的爱情啊—— 而你,又是为什么,活着的时候不曾多看我一眼,死后,却要我和我的家族来陪葬? 在这空无一人的囚笼之地,少女终于低了头,将脸埋在手心里,仿佛曾经那个张扬肆意的卫襄,只是一场幻梦,如今剩下的,只有卑微求生的卫襄。 直到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跳进她的怀里,她才抬起头。 是一只毛色斑驳的小猫,因为淋雨的缘故,顶着一身湿漉漉的皮毛在她的怀里瑟瑟发抖。 卫襄抬头望了望墙头,那里也曾有小动物徘徊,但从来都没有一只活物敢走进来。 因为她是这个院子的主人,她心如死灰,这个院子也沾染了坟墓一般的死寂气息,这是她曾经身为蓬莱弟子留下的唯一印证。 小猫却敢这样跳进她的怀里,当真是胆子大得很。 “你是迷路了吧?等雨停了我就送你出去。” 卫襄想了想,站起来,抱着小猫往廊檐边走了走,伸出手试了试: “其实现在送你走也没关系,雨已经很小很小了……出去以后,一定要离这里远远的,千万不要再靠近这里。” 在她轻柔的声音里,小猫抬起小脑袋,琥珀色的眼睛盯着她看,好像在问为什么。 卫襄的唇角不自知地露出了一丝笑容,带着几分凄苦,却也带着几分久违的调皮,低头在小猫耳边小声道: “告诉你这个小秘密吧,我是一个死人呢,卫襄早就死了,现在活着的,是一个躯壳,凡是靠近我的活物,都会慢慢死掉的。怎么样,怕不怕?” 虽然知道怀里这小猫肯定听不懂人话,但是卫襄还是带着几分戏谑看着它,期待着它能露出一丝恐惧来。 果然,小猫睁大了眼睛,身上的毛都炸了起来,仿佛真的能听懂卫襄说的话一样。 卫襄得意地笑了: “走吧走吧,赶紧走,走了就再也不要来了。” 说完,走到院子里,将它放在墙头上,轻轻一推,将它推出了墙外。 猫有九条命,这么一个小小的墙头跌出去,应该摔不死。 但只是一个转身的功夫,那只小猫又扑了回来。 它准确无误地跳过卫襄的肩膀,扑进她的怀里,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衣襟,尖利的爪子甚至穿透了她的衣衫,琥珀色的眼珠子哀哀地看着卫襄。 不走,我打死也不走。 卫襄莫名地就从小猫的眼中看到了这样的意念。 “为什么不走?有人伤害你?”她问道。 小猫不吭声,只死死地赖在她怀里,任凭她如何撕扯都不肯下来。 撕扯到最后,卫襄也放弃了,由得它去: “罢了,只要你不怕死,你就留下来吧。” 反正等到熬不下去的时候,所有人都会离开的。 世子夫人的院子里多了一只猫的事情,很快有人报到了柱国公太夫人那里。 满目苍凉的老妇人冷笑一声,满眼都是恶毒的恨意: “那就让她多害死一个活物吧——害死了我的孙儿,办砸了皇上的差事,这样的人只会害死更多的人!” 是夜,整个院子里一片漆黑,屋内却火烛高照,脸色苍白的少女坐在满堂灯火中,眼睑下的乌青更显得触目惊心。 白日里的无人理会在这深夜时分全都变成了团团簇拥—— 屋内站着的仆妇们都是白日里睡足了觉,夜里特意来看着她不许她入睡的。 这是皇帝日夜不能安宁,愤怒痛恨之下新想出来的新方法,专门用来折磨她。 已经许多天不能安睡了,她在这些明晃晃的灯烛之下,行尸走肉一般煎熬着。 若是就此熬死了,或许也是一种福气呢。 可她要是死了,卫国公府和姨母,还有姐姐姐夫,又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呢? 卫襄微微阖上眼眸,让自己的意识尽量陷入混沌——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撑着活下去,不能死,不能死。 只要她可以让皇帝发泄心头的愤怒,这样活着也是可以的,皇帝还没发泄完他的怒气, 那些仆妇见她打瞌睡,走过来客气而冰冷地将她再次唤醒: “世子夫人还请认真反省自己的罪过,莫让皇上和太夫人生气。” 刚要陷入沉睡的卫襄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咬咬牙,继续在灯火通明之下清醒着,如被刀凌迟一般等着这漫漫长夜过去,院子内外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直到院外匆匆而来的脚步声传来,带来了慌乱的喊声: “太夫人梦魇了,让你们都过去!” “让我们,都过去?” 看守着灯下少女的仆妇们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不用看着世子夫人了?” “不用不用,快走快走!” 那赶来叫人的仆妇一脸焦急。 很快,满屋子的人哗啦啦地走了个干净,门外的风夹杂着入秋的凉,呼啦啦地扑进屋子里,将卷起来的帘帐出落,将已然昏睡过去的少女覆盖其中。 终于可以睡一觉了。 沉入酣梦之前,卫襄仿佛觉得有人在耳边说话一般—— 睡吧,襄襄。 好熟悉的声音,却又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像是幻觉一般。 果然是一睡着就要做梦啊。 最后一丝微薄的意识很快也跟着消失,她彻底沉入梦乡。 帘外的灯火下,原本呆呆地卧在屋子一角的瘦弱小猫随着这阵风来,一跃而起,在屋内一次次跳起来,挥动着爪子,将那些明亮的灯火一一扑灭,即使被火焰舔在爪子上也毫不在意,任由皮毛烧焦的味道一点点随风散去。 等到屋内彻底陷入漆黑,也再没了任何气味,小猫才跳入帘帐,静静地依偎在少女的身旁,舔舐着自己几乎被烧焦的爪子,悄无声息地跟着睡去。 柱国公府,正院的内室中,柱国公太夫人正拥被而坐,哭得肝肠寸断,花白的头发在灯影下晃动,衰老凄凉。 “……我可怜的孙儿啊,祖母恨啊……你为何要如此……祖母难道连恨都不能恨了吗……” 一屋子仆妇婢女在柱国公太夫人的哭声中低头沉默,大气儿都不敢喘。 每每这种时候,谁要是敢先出言安慰,谁就会成为柱国公太夫人怒恨交加的发泄口—— 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伤心的时候,每个活着的人在她眼里,都几乎是罪人。 所以一屋子人眼睁睁的看着太夫人痛哭,没有人敢开口安慰,也更没有人敢询问一句,太夫人您到底梦见了什么? 悄无声息的内室中,陷入沉睡的小猫体内,也有一个声音在问刚刚挤进来的这个灵魂: “你为什么非要留在这里?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无需管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我借你躯壳一用,将来必定能够送你一场机缘。” “机缘?我只是一只擅长抓老鼠的猫而已,我需要什么机缘?” “你不想踏入修炼之途吗?不想成为神兽,得到无尽的寿命吗?” “那是你们人类的事情,与我无关——我只想自由自在地过完这辈子就好。” 被别的灵魂占据了躯壳的小猫也开了灵智,遵循着自己的本能,抗拒着这个陌生的人类灵魂。 但是它得来的只是一声冷笑: “怎么可能与你无关?我的魂魄能重生于你的身体里,我们也是有一段因果的——你小时候,常常有人在冬天喂你吃食,救你性命,你都忘了吗?” “你……你就是那个人?!” 原主乍然惊住。 因为开了灵智,自然而然地也就懂得了一些因果之事,若是这个魂魄生前真的是那个曾经的喂食之人,那还真是无可奈何了,欠人一条命,这真是最大的债,不还都不行。 沉默许久,原主的魂魄终于渐渐隐去: “罢了,既然这样,便是我欠了你的,这具躯壳,让给你也罢,若有来世,可别再来祸害我了。” 说完,就再也没了声息。 原本被排斥的灵魂终于畅通无阻地进入到了这具躯壳内,魂魄终于彻底地和这具躯壳血肉融合。 小猫睁开眼睛,小心翼翼地将脑袋靠在少女的肩头,害羞地捂住了脸,喜悦中亦是带着遗憾—— 终于和这个躯壳彻底融合了,以后就可以借着这个躯壳陪伴在她的身旁了。 可是,这也意味着,他再也不能去到祖母的梦中,提醒她遵守诺言了。 明明临死前,他留下的遗言,是要祖母照应卫襄,让她不要被人欺负,可谁能想得到,祖母竟然会做出求皇帝赐婚,让卫襄来给他守寡的事情呢? 他记忆里的那个无论他提出怎样的要求都会满足的祖母,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而那样原本张扬明媚的女子啊……若是那一年的宫宴上他不曾出现,她一定不会跌落尘埃,一定不会如此葬送了一辈子。 “襄襄,如果有下辈子……” 他想说,如果有下辈子,你再也不要遇见我。 可终究没有说出口。 如果有下辈子……请你一定要记得我。 我一定不会让你再过这样的一生。 深夜过去,柱国公府内院的小小波澜很快平息,柱国公太夫人已经恢复了平静,沉着脸走进了卫襄住的院子,看着卫襄的眼神依旧深恶痛绝。 卫襄已经起来了,睡了一夜,她的精神好了很多,站在廊下,冷冷地看着柱国公太夫人,轻蔑一笑,一语不发。 柱国公太夫人被她这样挑衅的眼神一看,顿时大怒,好不容易强压下去的火气又蹭地一下冒了起来,强撑了一夜的情绪再次崩溃。 她手中的拐杖朝着卫襄扔了过去,前一刻还威严庄重的老妇人顿时嚎啕怒骂如同乡野村妇: “我那可怜的孙儿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遇到你!明明他活着的时候你带给他的只有耻辱,为什么他死了还惦记你……” 柱国公太夫人痛哭怒骂,卫襄怔在原地——惦记? 但很快她就释然了。 他死的时候当然是惦记她的,惦记着死了也要拉她垫背啊。 柱国公太夫人发泄完怒火离开之后,院子的门重新关上。 除了没有仆妇再来看着不许她睡觉,其他的一切如旧,寂寞和孤独依旧笼罩着这座活的坟茔。 卫襄低头看着伏在膝头的小猫,发现这个小家伙不但没有萎靡不振的迹象,精神反而比昨日好了许多。 “看来你还真是上天送来陪伴我的呢。” 卫襄叹气,手指在它脑袋上轻轻地敲着,无人可说的那些话不由自主地就说了出来: “你真是个奇怪的小东西……就像那个人一样。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人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 “他活着的时候,好像多看我一眼就恨不得挖了他自己的眼睛,死了还非要我来给他守寡,就不怕以后我死了,在地下他天天看着我会瞎?” “他难道不知道,我死了都不想再看他一眼?” …… 第662章 小花的前世(下) 卫襄越说越起劲,伏在她怀里的小花猫越来越尴尬。 没错,这事儿他们家的确干得太缺德。 可他也有一点点委屈—— 干嘛这么嫌弃他? 以前不都说好了,活着是她的人,死了是她的鬼吗? 仿佛冥冥中被小花猫脑海中的念头影响了一样,卫襄很快就说到了这件事: “……可笑我以前还到处嚷嚷,说什么他活着是我的人,死了也是我的鬼,挡了他的姻缘,不然他早点儿成亲,就算是死了也自然有人来给他守寡……” “要说京城的那些贵女,一个个也真废物,我说不许和我抢,就不和我抢了?” “还有他那个什么秦家表妹,人呢?他活着的时候哭着喊着要嫁给他,死了怎么就来看一眼都不肯了?” …… 卫襄这通抱怨,一开始就不得了,直从早上说到傍晚,听得院子里守着的仆妇们都打瞌睡,个个在心里翻白眼儿—— 当年你那么蛮横,看上了我们家世子爷,就像是要强抢民女的土匪一样,满京城招摇,谁那么不长眼敢去夺你的心头好啊? 不过这位肯说话就好了,不然这院子里真像个活死人墓一样让人瘆得慌。 天天过这样的日子,是在折磨她,也是在折磨她们这些人啊。 秋去冬来,等到春天来的时候,小花猫已经在院子里养的膘肥体壮。 柱国公太夫人还是免不了刁难卫襄,但是她奇异地容下了这只猫。 这只猫也似乎格外地知恩图报,每天卫襄吃饭它叼碗,卫襄洗澡它叼衣服,卫襄睡觉它看门,甚至还好几次从卫襄的床下抓了毒蛇毒虫老鼠等等出来。 大家心知肚明那些腌臜东西是皇帝和三皇子那边丢来的,但谁也没说什么,更没有赶这只猫走。 留着卫襄的性命供恨她的人戏耍,这是垂垂老矣的皇帝仅存的乐趣了。 但是皇帝终究会死,卫襄的亲姐姐以后会不会从太子妃变成皇后,这谁也说不准。 人啊,还是给自己留条后路的好。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着,第八年,柱国公太夫人熬不住撒手人寰了,第十年,皇帝也终于熬不住驾崩了。 虽然临死前皇帝还在咬牙切齿要杀了卫襄陪葬,但在太子顺利登基那一刻,所有人就知道,从前那个卫襄,要回来了。 新皇登基,被打压了十年之久的皇后母族卫国公府一朝翻身,被困在柱国公府十年的卫襄终于得以光明正大地走出来。 但是她怀里抱着那只猫在长安街头晃了一圈之后,又独自一人回到了柱国公府,守着空荡荡的柱国公府,继续做她的寡妇。 从前对她百般欺凌的人都付出了代价,可是在她身上逝去的时光却再也回不去了。 “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世界了,我出去做什么呢?我无颜面对父母,无颜面对师门,我还不如就留在这里,用我的余生赎罪。” 卫襄抱着怀里日渐孱弱的老猫说道,然后日夜祈祷自己的父母往生极乐,师门繁荣昌盛。 又过了三年,陪伴了她十三年的小花猫也变成了一只奄奄一息的老猫,毛发干枯,眼神浑浊,别说捉老鼠了,连抬爪子都困难。 卫襄日夜不睡地抱着它,也跟着不吃不喝,最后一头磕在了桌角,额角的鲜血流了满脸,如同这半生血泪一般。 濒死的小花睁眼看见了,挣扎着爬起来,将她脸上的血迹舔舐干净。 卫襄终于忍不住,抱着花猫哭得肝肠寸断。 后来,长安城中的百姓都传说卫襄养了一只妖猫,眼看着半死不活了,却又忽然返老还童了,一气儿跟着卫襄活到了一百岁。 几十年,过去了,皇帝都换了两茬,卫襄收养的养子都当爷爷了,卫襄都熬成新的柱国公太夫人了,那只猫还活蹦乱跳,每天像个人一样陪在卫襄的身边,伺候汤药,灵性得很。 甚至柱国公太夫人当年收养族中嗣子的时候,都是这只猫定的人选。 大家都说柱国公府的太夫人到底是在仙门待过的人,有仙术,会妖法,能长生不老。 可是他们却不知道,柱国公太夫人就要死了。 卫襄自己也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的死期何时来,能活一天且算一天。 直到这一日,睡前她喝了一碗儿媳送来的参茶,然后一睡不醒。 等到那只小花猫回来的时候,她已溘然长逝。 “她死了,这具躯壳,该还给我了吧?” 已经几十年不曾冒出来的灵魂忽然出现,对着难以置信的那个灵魂说道。 但那个灵魂没理它,还是霸占着这个身体,替她整理好遗容,然后去书房,叼着笔写了一封遗书,就消失在了柱国公府众人的视线中。 翌日,柱国公府上下发现太夫人病逝了,也发现了太夫人的遗书——太夫人要归葬蓬莱! 那个之存在于虚无缥缈传说中的神仙之地! 前来吊唁的皇帝觉得自己这位姨奶奶是在搞事情,下旨不许胡来,将太夫人葬在尉迟一族的祖坟即可。 但是那位柱国公却疯了一般要按太夫人的遗愿来办,去寻什么蓬莱仙山。 后来为了此事,他还和阻拦他的发妻起了冲突,闹到最后居然手刃了发妻,一把火将养母的遗体连同她的院子一起烧了。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一夜过去之后,柱国公太夫人卫襄的遗体和她在这个世间最后的痕迹,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像是从来没来过一般。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为了稳定人心,皇帝下旨申斥了一番柱国公,这件事也就算过去了。 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都会过去的,再也不会有人想起卫襄,也无人再想起那只猫了。 只有千万里之外的澜沧雪山上,一只伤痕累累的花猫脖子上挂着卫襄的骨灰,坚持不懈地朝着传说中的仙山一步一步挪去。 没有人肯将你归葬蓬莱,但是我一定可以。 我们一起回到蓬莱,一起葬身东海。 花猫身体里的灵魂一路上始终闹腾不休: “说好了只是借我的身体的,你是不打算还了吗?你找不到东海的,那只是一个传说!” “不,那不是一个传说,我去过。” “你去过?那,那你……怎么又回来了?” “因为她回到了凡尘。” “那你,也是活着回来的?” “不是……当时碧浪滔天,她就要被漩涡吞噬了,我就代替她跳了下去。回到长安的,其实是我最后的执念,埋进祖坟的,也只是一个空壳……我想回去告诉祖母,帮我好好照顾她,但是,我没想到反而害了她。” “那你可真够蠢的。” 花猫的灵魂很是鄙夷,但它还是打不过这个入侵者。 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借着自己的躯壳,带着卫襄的骨灰,跋山涉水,最后,真的来到了东海岸边,然后藏在船上,来到了那片死寂的海域。 飞鸟难渡,鱼虾不生,这是什么鬼地方? 它在怀疑中,听见那个灵魂如释重负的声音: “终于到了——襄襄,蓬莱仙山没有了,不过我们还有语凝海,传说只要心甘情愿地从这里跳下去,就能将时光逆转,一切重来。” “你是做梦吧?” 它嗤笑一声,然后发现自己跳了起来,连同脖子上的骨灰,一起朝着海面掉了下去。 ……骗子! 临死前,花猫的灵魂恶狠狠地怒吼道。 …… 丛林中,小花猫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里山河逆转,时光倒流,梦醒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但是,得去抓只老鼠填肚子了,它爬了起来。 这时,一双苍白的手将它拎了起来,一张男人的脸出现在它面前,声音似曾相识: “我回来了,她也回来了,一切就要重来了——你也要去陪着她了,算是我对你的补偿。” 什么? 小花猫一脸懵,它不太能听懂人话。 但这不妨碍它被扔到了那个少女的门外。 夜风中,少女惊喜地朝着它扑了过来,还将它按进了被窝: “小花!” 更加懵逼的小花猫:我觉得这个世界好可怕。 但是,有吃有喝有人养,好像还不错,是吧? 就这样吧。 《前夫生存攻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小说网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