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魂》 第1章 魂者 楔子 楔子 是夜,永魂大陆北方,万籁俱寂,月明星稀。 原本该像是无数个平凡的夜晚那样,平和宁静的度过,可今夜,注定是要震惊大陆。 咻、咻、咻,尖锐的破空声不断传来,那是绝世强者在空中高速移动所产生的。 风声呼啸,只见一道黑色人影于百丈高空踏星而行。 长发凌乱,遮不住眸中的锐利,衣衫褴褛,掩不了那股惊天傲气! 眉眼冷如剑锋,却是愁思满布。 正当他神不思属之际,一道沙哑声音从身后突兀响起。 “哈哈哈,聂山,你跑不掉的!只要你能交出成就无上之密,我便饶你不死!并且把嫣儿许配于你,你我共同执掌这永魂大陆,岂不美哉?” “哼,熊绝,自古正邪不两立,我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会做那等伤天害理、违背良心之事!恨只恨我聂山,所爱非人,今日死不足惜!” 在两人对话之际,被唤作熊绝的红袍大汉身后不断传来尖锐风声,足足六道。 见此景,聂山冷笑道: “呵呵,堂堂戮宫之主,杀我一个小小尊者,居然出动戮宫五位掌魂尊者,一位半步创魂,你可真是,看得起我聂某啊!” 熊绝闻言,满是胡茬的方正大脸瞬间凶光四溢。 “你个牙尖嘴利的黄口小儿,只会逞口舌之利,待本座生撕了你!” 怒声说完,红袍大汉面上掠过一抹残忍的笑容,一股令星光都为之黯然的强大魂元肆虐涌出! 创魂境,在无上绝迹的今天,便是这天地之间的最强。 …… 永魂大陆北方,月魂森林内万兽噤声、瑟瑟发抖。 创魂境帝者,可移山填海,截江断流。全力爆发的威能岂是这些地级魂兽可挡? 森林东部靠近边缘处的一座石山内,聂山浑身浴血,上半身一道伤口从左肩到右腰,险些将他劈成两半,隐隐可看到几近破碎的心脏。 那是被熊绝所伤,若不是于最后关头破入创魂境,他恐怕真的被熊绝撕碎了。 嘴角掀起不屑,聂山冷声自语道:“哼,七大高手,笑话!不过一群土鸡瓦狗,要不是那熊绝境界高于我,必将全部毙于掌下,咳、咳咳……” 自语说完,聂山面色一变,口中射出一道殷红刺目的鲜血。 那是心血,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 当即挣扎着盘膝坐起,手捏玄妙印法,只见指尖灰芒一闪,一块山状事物出现在他手上。 高三寸,宽两指,通体散着蒙蒙白光。 凝视着之前熊绝渴望的无上之密,聂山一张满是鲜血、被蒙蒙白光映得阴晴不定的煞白面庞闪过一抹凄然。 似过了很久,又像是只过了瞬间,只见他眸光一定,强提魂元,借助小山为所在的低矮石山布下了一圈魂元力场。 那是小山自身的无上之力,它会自行择主,助所选之人踏入无上境! 心血汩汩,弥留之际的聂山眸眼复杂,但纵使千般不甘、万般遗憾,他也终究无力回天了。 对命运最后的反抗,也只是强打精神,用手指在身后石壁上刻着什么。 夜风徐徐,月魂森林东部边境的一座普通石山骤然闪出刺目白光,照亮了大半夜空。但在这人迹罕至的月魂森林内,却是无人见到…… 第2章 魁木有卿 一处相对于四周高山密林来说平坦许多的凹地中,巨石垒起的房屋错落有致,边上用大腿粗细的木棒绑成的栅栏将房屋团团围住,围了将近三百丈的范围。 此时还是清晨,初阳刚刚露头,偶然飘起的几缕炊烟在晨光照射下让那片石屋显得有些缥缈之感。 而在房屋中部的一片空地中,六七名孩童正在相互追逐嬉闹。 大的看起来有着七八岁的模样,而小的,却只有五六岁。一名相比于其他孩童瘦弱许多的男童,鼻涕流到嘴边尤不自知,依旧自顾追赶着,哪怕被其他大孩子甩开老远…… “卿姑娘,不害臊,三岁还吃奶!卿姑娘,不怕羞,四岁还与阿妈睡…” 清脆童声传出老远,仔细一看,正是当先跑得最欢那名大孩子喊出来的。身后五名口齿不清、看不出是男童女童的孩子也是纷纷附和。 哪怕这串话既不押韵,也不顺口,依旧喊得乐此不疲。 而那名顶着“卿姑娘”名号的瘦弱男童,此时小眼中满是愤怒,两腮通红。哪怕被前方几名稍大些的孩童越甩越远,依旧不肯放弃。也不肯出声回骂,只是咬着牙尽力追赶。 几名端着黑木盆、身着泛白粗布麻衣的妇人从旁路过,也不喝止,反而挠有兴趣的盯着几名孩童看个不停。 “小虎妈,你看那不是风巫医家的卿小子吗?” 居中一名满脸生活痕迹的妇人闻言笑道: “就是啊,风巫医可是咱魁木部落唯一识字的人,取个名字也与我们不同。魁木卿,听着多秀气啊,将来肯定是个帅小伙!” 一旁同样端着木盆,头上却裹着白布的妇人接道: “帅小伙在咱部落可没什么用,你看前面俺家的大牛,才八岁就壮得像个小牛犊似的。将来肯定随他阿爸,可以成为部落最厉害的猎手! 说不定啊,还能被酋长看中,随便传他点什么厉害手段,成为保卫部落的魂者战士呢!” 听到这里,那最先开口叫“小虎妈”的妇人立马笑道: “哎呀大牛妈,你就别做梦了!魂者,俺们整个魁木部落百十来号人也只有六个,还得算上风巫医。那些事儿啊,不是我们想的,还是抓紧洗菜做饭吧,别一会儿男人打猎回来没吃的。” 说到这里,边上一直未曾开口的两名妇人也出声表态,几人脚下也不自觉加快了些许。 而那名“卿姑娘”,此时终于也撑不住了。 他今年才六岁,又如何能追上比他多吃了两年兽肉干的几名大孩子呢? 边上路过的几名妇人眼见他在路旁叉腰喘气,纷纷露出了极为亲切诚恳的笑容。 方才隐隐出现的火药味,也只不过是说到自家孩子时心内升起的攀比心理作祟而已。 在这个四面环山的低等部落中,她们早就被艰难生活折磨得只剩下淳朴了。 “卿哥儿,你慢点跑,万一摔着,你阿妈又该心疼了。” 此时又被唤作“卿哥儿”的男童小嘴一嘟,明亮如星的眸子中闪过几许慌乱,似想说些什么有不知该如何开口一般。 憋到小脸通红的时候,终于含糊不清的嘟囔了句什么,便又继续朝着前方几名同样停下喘息的几名大孩子跑去。 而那六七名孩童,在停下的时候口中依旧嚷着那几句狗屁不通、却让男童咬牙追赶的短句。 几名妇人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多说,抱着盛满绿色的木盆自顾走远。男童自认为快到没边的“急速”,在她们眼中,像是懒猫散步一般。 相互追逐半晌,来到一处相比于其他青石屋宏伟些的石屋前,那名稍大些的孩童都不得不停下喘气的时候,“卿姑娘”终于追上了他们。 两只小腿不住发颤的男童,眼露羡慕看着四仰八叉躺倒在地的几名“小伙伴”,他自己却强撑着走到那名大孩子身前。 “大牛,我…我警告你,下次不许再喊我卿姑娘!” 等了半天,只听见男童憋出这么一句话的大牛“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边上几名看不出男女的孩童也跟着发笑。 不怪大牛,男童那副扭捏模样,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姑娘”的风采。 这一笑,像是点燃了什么一样,男童小拳紧握,眼看就要扑上前去。身后宏伟许多的青石房屋中却突然传来一声清脆如莺的稚嫩女声。 “大牛!你们趁我不在,又欺负卿哥哥!” 声音刚落,一名扎着两只乖巧羊角辫、身着乳白麻衣的女童走了出来。 大牛几人立即像是见了猫的老鼠一般,不敢言语丝毫。 “倩…你今天不是要和酋长爷爷去坊市吗?” 被唤作倩的女童面色一变,方才小母猫般的愤怒尽数消失,望着男童红彤彤的小脸说道: “爷爷说,最近路上不太平,有什么魂兽什么的,就说让我下次去。” 两只羊角辫随着倩的声音起伏上下摇晃,再配上那副皱眉努力思索的可爱表情,瞬间让以大牛为首的几名男童都看呆了。 哪怕现在的他们什么也不懂,可那种对美丽事物的欣赏与向往,却仿佛与生俱来一般。 只有魁木卿,在见到倩后便露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高兴笑容,此时听到女童说完,忙接道: “下次去好,阿爸说下次也带我去!听说坊市有好多好吃的,还有好多没见过的东西呢。” 大牛小嘴一撇,学着大人阴阳怪气的说道:“呀,坊市啊!那可是只有酋长爷爷与几名魂者叔叔才能去的坊市!哦,对了,还有卿姑娘他阿爸,也能去得。 我们这种普通人家,是去不了的……” 正欲与倩说话的魁木卿小脸一变,不知为何,他在被唤作倩的女孩儿面前被喊“卿姑娘”,心内竟是升起比刚才还强烈许多的愤怒! “说了以后不许叫我卿姑娘!”打气一般的吼了一声,魁木卿捏着小拳头扑了过去。 换成平时,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与比他大两岁的大牛动手的。 无数次顶着青眼回家,不仅得不到那个严厉阿爸的一丝关心,还会被带到大牛父母跟前狠狠呵斥的教训告诉他,在怎么愤怒,也是不能动手。 可此时,身后的倩像是能给他无穷力量一般。 仅有八岁的大牛当即乱叫一声,带着兴奋迎了上去。 哪怕阿爸阿妈也曾无数次告诫过他,不要和风巫医家的卿哥儿打架,要“好好耍”。 可魁木卿除了名字比他们娘气以外,平时也不爱讲话,遇到什么都会迅速憋红的一张精致小脸。让一向被阿爸教导“男人真理”的大牛便看不惯了。 再有两年便要被带进月魂森林见血的他,只要一想到魁木卿能够被带着进入坊市,就控制不住心内可笑的嫉妒心理,想要狠揍他一顿,来出一出堵得胸口发胀的闷气。 两相作用之下,便产生了那几句他自己编的极不押韵、且狗屁不通的话,在他比其他孩童宽大许多的拳头下,很快便纠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小伙伴。 ...... 魁木卿不出意外的被大牛压在了身下,无论他如何奋起反抗,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牛比他大了一圈的拳头在眼中急速放大。 边上,大牛的小伙伴围成一圈兴奋喊叫。对他们来说,每日除了阿爸带回野兽的时候,就只有眼前大牛欺负人的画面算得上“好玩”了。 倩在旁边孩童的兴奋喊叫中焦急呼喊了几声,却是毫无作用。那个从记事起就出现在她生活中的卿哥哥,现在正被大牛压在身下。 终于,焦急中的倩使出了杀手锏。 “大牛!你再不停手,等爷爷会回来我就告他说你欺负卿哥哥!” 大牛身子一抖,不知想到了什么,很是不甘的从魁木卿身上爬了起来。 毫无意外,年仅六岁的魁木卿又被大牛揍成了青眼。 挣扎着站起身来,紧紧盯着身前那个从他记事起就一直以欺负他为乐的大牛,双拳紧握的魁木卿破天荒的未曾理会走过来替他拍掉身上泥土的倩。 只是两眼通红,眼中闪烁着此时场中谁也不懂的叫做愤怒的光彩。 本来已经打算今天先“放过他”的大牛见状,瞬间炸毛了。 “你个卿姑娘,还敢瞪我!” 这般说着,比魁木卿大上一号的右手已经带着同时也大了许多的力气推上了他的胸口。 “砰…” 伴着一声清脆响声,魁木卿与他看不见的摆在石屋门角的黑陶罐子同时摔在了地上。 人无恙,只是摔了一跤而已。而那人头大小的黑陶罐子,却已经被摔的粉碎,里面装着的“青草”,也混着泥土洒了一地。 “啊!那可是爷爷最珍贵的烟魂草!大牛,你…” 被推到一边的倩看清后便惊呼一声,左手捂着嘴巴,右手指着大牛,满眼惊慌。 大牛也像是意识到自己闯祸了一般,小脸发白,嚅嗫半晌后眼睛一亮,转身看着同样面色惊慌的众多“小伙伴”说道: “你们都看到了对不对,那是卿姑娘摔坏的!” 几人愣了半晌,看了看此时一脸茫然站起身来的魁木卿,又扭头看了看前方比着拳头的大牛。 “就是就是,是卿姑娘摔坏的!” 平时对大牛马首是瞻的几名男孩突然呼喊出声,正在犹豫的其余其他人也习惯性的跟着喊了起来。 “不…不是我!” 终于明白了什么的魁木卿也随之大喊,只是他认为已经够大的声音在那群“小伙伴”的异口同声中,显得微不可闻。 而今天,在年仅六岁的魁木卿短暂的童年中,注定是能让他刻骨铭心的一天。 正在他与大牛为首的众人出声辩解的时候,一道苍老声音从远处传来。 “你们几个小崽子,大中午不回家吃饭在爷爷门口围着干啥?” 第3章 子承父业 山中的深夜总是令人害怕的,不时传来的各种野兽嚎叫,令得白天四处撒欢的一众孩童统统蜷缩在阿爸的怀中,不敢说话。 对他们来说,阿爸便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而在部落中部一处还亮着蓝色荧光的石屋内,原本也是应该蜷缩在阿爸怀中享受那份浓厚安全感的魁木卿,此时正跪在桌前望着屋内石桌上散着荧光的布袋发呆。 仔细望去,眼角还挂着两道极为清晰的泪痕,看似呆滞的小眼深处,还藏有几分委屈。 在他身前,一名身着黑色麻衣的伟岸男子正端坐桌前,左侧,站着一位长发如墨的温柔女子。 女子看向魁木卿的眸光,满是慈爱疼惜。 “说了多少次,让你不许与别人打架!今天居然还把酋长的烟魂草摔烂了,你真是…” 男子话音未落,一旁看似温柔的女子便出声打断道: “风哥!卿儿他还小啊,再说,以卿儿的脾性,肯定也是那魁木岩家的大牛先出手的!” 男子正是白天几名妇人口中的“风巫医”,也是这座低等部落唯一的医者、魁木卿的阿爸,魁木风! 听到温柔女子说话后,魁木风依旧虎着一张脸,只是那眼神,已经没有刚才那般严厉了。 但连头都不敢乱动的魁木卿却是未曾发现。即便他看了,以他仅有六岁的心智,也难以发现什么。 “玲啊!自古慈母多败儿,你再这般宠他,他将来还不知道能成什么样呢!?” 温柔女子柳眉一竖,看向身旁魁木风的眼神与看魁木卿时根本就是两个人。 “说了多少次,让你别在家里这样文绉绉的讲话!你还好意思说,卿儿打架就是因为他的名字! 部落里的孩子都是什么大牛阿虎的,就你,仗着多读了几本医术,非要替卿儿起这么个名字!” 魁木风呼吸一窒,有些讪讪道:“妇人之见,自古……” 后面的长篇大论还未出口,一旁被唤作玲的温柔女子便极为娴熟揪住了魁木风的耳朵。 “你还敢说!让你不许在家里这么说话!” “哎呀…玲你快放手,卿儿还在旁边呢!我以后不说了还不成吗?” 终于维持不住“阿爸”威严的魁木风斜头乱叫,也顾不得继续教导魁木卿了,抬手捂住玲揪住他右耳的纤手,却又不敢、或是说不忍用力。 一旁深刻知道自己错误的魁木卿却是目不斜视,对于这一幕像是习以为常了一般。 虽然有时候他会奇怪,为何白天见谁都极为温柔的阿妈,在晚上只有一家人的时候就会变成另一个人? 但久而久之,他对这一幕就已经习惯了。对那个在阿妈面前像猫、在他面前如虎的阿爸,也是害怕到骨子里的。 虽然在他的印象中,魁木风从未对他动过手,但却并不影响他心内对魁木风恍若天性的惧怕感。 央求了半晌终于把耳朵从玲手中解救出来的魁木风看了看目不斜视的魁木卿后干咳了两声,扭头对玲低声嘟囔道: “玲啊,下次,可不可以在我教导卿儿的时候不要再当面护着他了……” “他是我儿子!” 正要接着说些什么的魁木风被这句话震得瞬间哑口,两人都是轻声细语,近乎喃喃,正对着布袋发呆的魁木卿也未曾注意到。 玲盯着那张早已不复当年英姿的硬脸看了半晌,眼中魁木卿所不懂的爱慕温柔一闪而逝,轻声说道: “好了风哥,这是最后一次,你只要不动手打卿儿便好了。” 魁木风也似感受到了什么,看着眼前这个跟了他大半生、被生活风霜在精致脸上留下了许多痕迹的女子,眉眼柔和。 只有酋长才知道,他是从外界来到魁木部落的,对这个上任酋长的唯一女儿一见钟情。 来自外界的他,带来了与这座被男尊女卑思想深深荼毒的低等部落完全不同的观点。 多年宠爱之下,才让这个连名带姓都只能有一个字的女子,变成了现在活泼开朗的模样。 魁木风吊着几根稀疏胡茬的下巴动了动,终究是没有说出什么。 只是,两人双手在石桌下悄然紧握。 魁木卿对这些却是丝毫不知,或是不懂。即便魁木风给他说了,也只是“对牛弹琴”而已。 在他的视野中,只见玲放开魁木风的耳朵后,两人低声说了些什么。而后便见到那个从小就成为他生命中小太阳一般温柔女子,推开石屋东面的木门走了进去。 “再有四年,你也该进行部落的成人礼了。从明天开始,就跟着我学习医术吧,省得你成天在外与人打架… 还是每次都顶着两道青眼回来!我魁木风的儿子,怎能这般无用!” 重新虎着一张脸的魁木风声音低沉,在此次“屡教不改”的魁木卿打破了酋长那罐烟魂草后,也终于让他对心内早就产生的想法下定了决心。 魁木卿猛然扬起脑袋,那句“是大牛的错”还未出口,在看到魁木风那双满是阿爸威严的眼睛后便堵在了喉咙,最终只是张了张嘴,没有辩解。 知子莫若父,魁木风看着重新低下头去的魁木卿久久无言,叹息一声后,便起身朝着玲推开的木门走了过去。 满腹懊恼的魁木卿并不知道,就因为此次打破了那位酋长爷爷的烟魂草,他的欢乐童年,结束了…… 翌日,魁木卿一大早便被叫了起来,当他还以为魁木风要像前几次一样领着他登门致歉的时候,自出门后同样陷入沉默的魁木风却带着他来到了平日他为族人看病的地方。 “风巫医!今日这么早啊?” “哈哈,最近害火的族人越来越多了,得抓紧熬制汤药呢!” “就是,快入冬了,这鬼天气怕是连魂兽都懒得出来!最近打到的猎物也越来越少了…唉…” “尽力便好,去年储存的风干兽肉不是还有一些吗?应该可以熬过这个冬季的。” …… 一路上,背着石矛弓箭准备外出打猎的部落成年男子见到魁木风都会恭敬问候一声,临走还不忘对他身旁裹着黑色兽皮的魁木卿做个鬼脸。 每到这个时候,魁木卿总会往阿爸身后挪步。那些皮肤黝黑且背负石箭、满身凶厉气息的汉子,总是令他害怕的。 “卿儿,对这些叔伯大哥,不能那副嘴脸!” 躲在他身后的魁木卿被突如其来的严厉吓得浑身一抖,有些不明所以的扬起头来看着那张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面庞。 “等你长大些…就明白了…” 魁木风看着那张被深秋寒风吹得通红的小脸,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魁木卿细碎的头发。 约莫盏茶时间,魁木卿带着之前突如其来的迷惑跟着前方伟岸依旧的背影来到了部落中部,那栋在周围石屋中鹤立鸡群的木屋前,魁木风动作轻柔的推开了木门。 那是他,存在于魁木部落的意义所在,也是令他能被部落众人如此尊敬的原因! 伴着木门的吱呀声,一股浓浓的药草熏退了第一次来这里的魁木卿。 虽然每次回到家他都能在魁木风身上闻到这股味道,可那是被路上风尘稀释过的,远没有现在这般浓烈。 “阿爸…这里好臭啊,可不可以…不进去?” 已经半只脚踏进木屋的魁木风大脸一虎并未说话,好不容易在那股刺鼻药味中鼓起勇气的魁木卿立即蔫了,小脸皱成一团跟着走了进来。 到现在他还在奇怪,今天阿爸为什么没有像往常一样带着他去大牛或是酋长爷爷家“挨揍”,反而带他来了这里,这个平日阿妈千叮万嘱不能来的地方。 木屋不大,方圆两丈而已,但在此时已经渐渐习惯那股刺鼻气味的魁木卿眼中,却已经是很大了。 来到当中摆放着无名干草的石桌前,魁木风先是转身坐下才对一脸茫然的魁木卿说道: “卿儿,从今日起,你以后就跟着我学习医术吧!” 仅有六岁的魁木卿茫然睁大了眼睛,显然是听不懂魁木风的意思。 正要接着解释,一道苍老笑声却打断了他。 “哈哈,风小子,今天这么早?” 父子两人同时扭头回望,只见木屋门口站了着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左手上的烟袋还兀自冒着青烟,与口鼻中吐出的两小一大三条烟蛇纠缠消散。 魁木卿小脸一变,习惯性的想挪到阿爸身后,可一旁的魁木风却不理他,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尊敬神色。抬脚前迎道: “金南酋长,您也这般早啊!” “哈哈,人老了,除了每天起早多看两眼部落,还能些什么哦?”魁木金南哈哈一笑,话中的七分玩笑、三分唏嘘,让魁木风瞬间收起了笑脸。 来人,正是这座低等部落的酋长,魁木金南! 也是魁木卿昨天打破的烟魂草的主人,现在令他面色惶恐站在原地的原因。 魁木金南眼见魁木风变了脸色,话锋一转,朝着魁木卿笑道:“好了好了,我就来这儿转转。诶,这不是卿儿吗?今天咋没去找倩玩耍?” 魁木卿小脸猛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昨天晚上眼前这个满面慈祥的老人,见到那一地的陶瓷碎片后可是对着他与大牛一群小伙伴发了一顿“大火”。 直到现在,老人那种“胡子头发一齐竖起”的恐怖画面依旧回荡了魁木卿脑海,他现在恨不得瞬间消失在这间木屋中,又如何敢接话? 一旁的魁木风嘴角一扯,脸上稍显讪讪的笑容似乎在对魁木金南说“这臭小子一直都这样”一般,口中却接着魁木金南的话说道: “卿儿再过四年也算是部落成人了,我是想让他现在就跟着我学习医术,子承父业嘛!哈哈…” “吧嗒、吧嗒”魁木金南抬起手中烟袋抽了两口,烟雾之中的苍老面庞流露着慈祥笑意。 “唔,如此也好。卿儿身子骨这么弱,也不太适合外出打猎” 这般说着,魁木金南突然把脸凑到魁木卿眼前,一嘴被旱烟熏黄的老牙尽数露了出来。 “卿儿,还在生酋长爷爷的气吗?” 被木桌堵住了“后路”的魁木卿脑袋后仰,那股比刚才药味还刺鼻许多的烟草味让他小脸皱成一团,却是双唇紧抿,也不说话。 不知何时走到一旁收拾着各种干草的魁木风见状,大脸一虎,从二人缝隙间注视着魁木卿严肃道: “卿儿!你忘了我在家是怎么教你的吗!?” 对那张严肃表情“畏之如虎”的魁木卿小脸一抖,不情不愿、或是说极为勉强的嚅嗫道: “酋长爷爷是长辈,卿儿不能生气的……” 早就被眼前皱成一团的小脸逗乐的魁木金南,瞬间被话中的委屈逗得笑出声来。 “哈哈,你们这群小崽子,那可是爷爷千辛万苦才从惊云坊市换来的烟魂草,你们打破了还不许爷爷发发火吗?” 半晌,老人才止住了令魁木卿摸不着头脑的笑脸,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听不听得懂,那只青筋暴凸的粗糙右手就这般放在他头顶来回摩挲着。 “卿儿啊!你可要跟着阿爸好生学,将来你阿爸老了,走不动了,我们魁木部落可还要靠你来为族人治病呢!” 想起阿爸教诲的魁木卿礼貌性点了点头,小鸡啄米似的可爱模样让那只作势抬起的大手又落了下来,换来的,自然又是一副嘟着小嘴的稚嫩表情。 “风小子,你也莫要心急。他还小,你那种我都受不了的长篇大论,就少说点!好了,你忙吧,我去别处转转,趁我…还转得动…” 说到后面,那种不经意间流露而出的唏嘘感慨,又让刚刚放下手中医具的魁木风变了表情。待得他放好转身,魁木金南苍老佝偻的身影已经走出了木屋。 原地,只剩下茫然四顾的魁木卿。 “岁月,不饶人啊…” 魁木卿循声回头,天真问道:“阿爸,你说什么?” “我说,去把那边的红色树枝拿过来。”魁木风先是叹息一声,而后对魁木卿说话时又变成了一脸严肃认真的“阿爸”模样。 第4章 十岁,成人礼! 深秋阳光惨淡,懒懒洒在栅栏正东方向一块近丈许的黑石上,黝黑大石上,刻有“魁木氏”三个褐色大字...... 大石饱经风霜,红色涂料都有些泛白,似在无声诉说着魁木氏从无到有,从兴到衰的悠久岁月。 黑石下面坐有一个身裹黑色兽皮的老人,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眯着眼睛看着前面的两条土狗嬉闹。 在他身后,几缕炊烟袅袅升起,随风摆动,和谐中透露着宁静。 但很快,便被部落中响起的大吼声打破了这一宁静氛围。 …… “什么!!七叶草和比目花一齐能治什么,你再说一遍!” “…能…呜呜…我忘了阿爸…” “昨天才与你说的,今天就忘了!?” 魁木风替族人看病的木屋中。 期盼着那道温柔身影突然降临的魁木卿泪眼朦胧,被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瑟瑟发抖。 心内默念了两句“读书之人不该如此暴躁”的魁木风长叹一声,冷脸说道: “都六岁了,还哭鼻子!难怪大牛说你卿姑娘!我再说一遍,你可要好好记住。 七叶草性寒,味涩,与药性相反的比目花煮水服下后可治腹泻,积食等症。其药理,是因为寒热相冲…” 抽空看了看面前哭成花脸、却满面茫然的魁木卿一眼后,说到一半的魁木风就说不下去了,当即挥手道: “唉,算了算了,你记住药性就行!草木药理,可是成为医者的基础,你再如此不用心,不知何年才能够记完那三万药草!” 魁木卿手捏衣角,虽然大半都听不懂,还是用力点头说道:“阿爸,我会用心记的…” 说完,极其认真的擦掉了眼角的泪水,已经成为花脸的稚嫩面庞…更花了。 就这样,魁木卿原本该是与倩跑遍部落每个角落的时间,变成了每天起早到木屋中听着他已经渐渐习惯的大吼声。 也从此,部落里持续了三年之久的“卿姑娘”呼声,随着魁木卿的“消失”而消失了。 初时他还会被吓得小脸煞白、魂不附体。可时间长了以后,他也发现了那个表面上很凶的阿爸,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而已。 从他学习医术起,或是说自他记事起,那个表面上很凶的男人,从未真正对他动过手。那副咆哮过后的自制喃喃,倒是经常见到。 是以每次见到顶着满脸红巴掌印记的大牛,魁木卿都会心内大呼一声“活该”,同时也会升起阵阵庆幸,庆幸他有一个只会“动嘴”的阿爸。 …… 转眼,这已经是魁木卿跟随阿爸学习医术的第四个年头,在魁木氏族人眼中,那个风巫医家的卿小子,随着时间推移也越来越配得上“卿姑娘”那个外号了。 每天被逼着研习背诵各种药书的魁木卿,稚嫩褪去之余,一种与部落同岁之人完全不同的柔弱气质,也在慢慢形成。 “卿儿,明天就是你十岁成人礼了,可不要迟到啊!” 正聚精会神用石罐捣着药草的魁木卿停下了手中动作,扭头望着送走来看病的族人后缓步走近的魁木风。 四年光阴,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印记。倒是魁木卿,长高了许多不说,抱着石罐捣药的模样像是医道老手一般。 事实也的确如此,在魁木风不遗余力的咆哮中,魁木卿花了三年时间硬是把那三万药草生生记住。现在的他,已经在跟着魁木风学习真正的医术了。 而当初“欺负”他的一群小伙伴,也早已先他一步举行了部落成人礼,现在已经是那群部落猎者中的一员了。 可哪怕已经举行了成人礼,魁木卿每次抱着医书回家时都总是能看到满身尘土的大牛被他阿爸呵斥的场景。 每到这个时候,自小便看他不惯的大牛总是会高傲仰头,让那身只有猎者才可以穿着的黑色兽皮也变得更加显眼,哪怕上面沾满了尘土。 现在听到魁木风的提醒,一向话不多的魁木卿也恍然叹道:“明天!?这么快?” “早上你阿妈没给你吃饭不成?用点力,你看这墨元草被你捣成什么了!”皱眉看着他手中石罐的魁木风毫不客气的打击着。 魁木卿也不以为意,只是拿着石杵的右手肉眼可见的加了几分力气。 走到一旁石凳子上坐稳的魁木风这才说道:“明日你可要上点心,整个部落与你一同参与成人礼的,也只有你林叔叔家的小虎。 喝完兽血后,酋长爷爷会为你们检测魂资……” 说到魂资,魁木风突然停了下来。凝视着那张满是好奇的青涩面庞,他一双与魁木卿六分相似的眸子中陡然变得深邃如渊。 “阿爸,魂资,是什么啊?”魁木卿停下了手中动作,眼巴巴的望着陷入沉默的魁木风。 过了良久,魁木风才嗤笑道:“魂资便是修魂资质,整个魁木部落也只有六人能算作魂者,你还是安心学好我教你的医术便好了,什么魂者修为的,一直不懂才好…” 口中“哦”了一声,魁木卿再次聚精会神的捣着罐中已经被捣得稀烂的墨元草。 “阿爸既然说不用懂,那就不问。” 这般想着,手下却愈发用力了。他毕竟,只是一名十岁孩童而已,不爱说话的他,好奇心比一般同龄之人还重上许多。 他不知道的是,他低头之后,魁木风眼中的深邃尽数化为了纷乱挣扎,口中念叨着只有他自己能听清的话语。 “魂道,太长了。即便资质绝伦,我也宁愿他平庸一世…” … 初阳微露,照耀在与平时完全不同的魁木部落上空,各种嘈杂声响,也随着太阳升起一同响了起来。 “快快快,要开始了” “就是,得快点,不然看不到了。整个部落也只有今天是聚得最齐的时候,我家男人一大早就拖着昨天打的花豹去了酋长家呢!” “我家那口子也是,一大早就出去了。听说今天是风巫医家的卿哥儿举行成人礼呢,也不知道卿哥儿能不能成为部落魂者。” “哎呀,去了就知道了,快走吧!” 部落男女老幼三三两两的相互说着话,前进的方向却出奇一致,都是朝着部落中部那栋宏伟许多的石屋走去。其中,自然也包含着魁木卿一家。 随着前进,平日只有孩童妇人洗菜打闹的硬土大路也变得热闹起来,一声声的“风巫医早”也让魁木卿更加清楚的知道了自家阿爸在部落是何等地位。 魁木风也总是笑容满面的打着招呼,看见他的诸多魁木氏族人,毫无例外都会往他身后喊一声“卿哥儿”,只是众人眼中今日的“主角”魁木卿,却是一副想出恭的红脸模样。 在魁木风威严注视下,才会回一声“叔伯、婶娘好”,待到众人分散些后,魁木风才低声说道: “卿儿!过了今日你可是都该成婚的人了,是男人,怎还是这副扭捏模样?” 魁木卿还未说话,一旁的玲立即展现了她在魁木卿心内的小太阳姿态。 “什么扭捏,卿儿这是…文静!难道要向你一样整天唠叨不停才好吗?!” 声音清脆,引得一旁族人纷纷回望。魁木风回之一笑,众人回头后脸上才出现了魁木卿所不懂的哀怨神色。 如此牵强附会的理由,从玲口中说出他也只有接受的份。 看着魁木卿对玲露出亲切孺慕,甚至不自觉往玲的方向靠近了几分,魁木风哀怨眼中的不忿之色一闪而逝,心内想到: “我布置的医术功课是不是太少了?那臭小子居然还有闲工夫扯他阿妈衣角!等等…他都十岁了,还扯衣角!?” 魁木风大脸一虎,就要上前“教导”魁木卿,不想一道熟悉的苍老声音突然响起。 “风小子来了!快带卿儿进来…” 魁木风动作一僵,扭头看着站在门口的魁木金南,所有哀怨不忿瞬间化作笑容。 尊敬却不卑微,腰板都挺直了几分。 在身后二人面前,他可以是被玲揪着耳朵的丈夫,可以是魁木卿闯祸后虎着脸善后的阿爸。但在其余人面前,他是魁木部落唯一的医者,甚至部落六名魂者当中一名! 习惯性靠近玲扯着她衣角的魁木卿并未察觉男人的神色变换,他现在只是发觉方才“替他出头”的阿妈似乎变了许多。 那只变得粗糙却满是温柔的纤手不着痕迹的拍了拍他扯着衣角的右手,示意他放开。 待他放开之后才发现,愣神间竟是已经到了当年他打破魁木金南烟魂草的空地中。所有魁木氏族人,包括他与身前的温柔女子都停下了脚步,自发围成一圈。 被好奇心驱使上前与玲平齐的魁木卿这才看到,被金南酋长拉到场中的阿爸正与其他四人散于在场中,他们中间,还堆着三五只他所不认识的野兽尸体。 其中除魁木金南与魁木风外的两名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大汉被他一眼认了出来,一人是从小一直欺负他的大牛的父亲,他见了只能恭敬喊声“岩叔叔”的魁木岩。 一人,就是昨天魁木风对他说的“林叔叔家的小虎”其中的林叔叔,魁木林。 至于一旁稍瘦些的两名“凶脸”中年,他也只是在四年来的四次成人礼上见过,甚至都从未说过话,就更别说知道其名字了。 而其中正对他的、脸上有着一道狰狞疤痕的“叔叔”,阴冷眸子扫动间绽放着他此时还不知道的叫做煞气的“东西”,一种大冬天光着膀子的寒冷感觉也随之升起。 许是感受到魁木卿在颤抖,一旁的玲摩挲着他头发的同时柔声问道: “怎么了卿儿?不要怕,阿妈在呢。” “我没事阿妈,”不敢再看对面“疤痕叔叔”的魁木卿颤声开口,以为是紧张所致的玲也并未深问,只是轻揉着他的齐眉黑发。 愣神中的魁木卿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时间,魁木金南熟悉的苍老嗓音便重新把他移向一旁发呆的视线拉回了场中。 “魁木氏的族人们!今日,是部落十岁孩童的成人之礼,也是一年中我魁木部落最重要的日子!因为,随着他们成人,我魁木部落便又迎来了新的血液!” 随着魁木金南声情并茂的一段话,四周自发把酋长家门前空地围成一圈的百十名魁木族人兴奋出声。 魁木金南双手虚压,待得各种喊叫、欢呼声减弱之时才继续说道: “部落靠北边的月魂森林而活,同时,也因为它所养育的魂兽让我魁木部落的无数儿郎葬身兽口!自老夫担任酋长以来,便亲眼见过无数为了生计丢下妻儿的族人。 这几十年时间,部落从五百族人减到现在的一百余八十族人,这都是老夫的无能所致!是魂兽偷袭、外出打猎、炎夏寒冬,各种天灾兽祸所致! 所以,我自作主张,把部落成人之礼从十三岁降到了现在的十岁,希望你们,莫要怪我!” 一番令场中无数族人缄默无声的话说完,距离魁木金南较近的魁木风发现老人已是眼眶湿润,不等那满是愧疚的泪水落下,魁木金南朝着族人方向深深弯下了腰杆。 对之前嘈杂呼声突然消失而感到疑惑的魁木卿抬眼四顾,对旁边同样陷入沉默的玲低声问道: “阿妈,酋长爷爷怎么每年都说这段话啊?” 玲揉了揉不知为何变得通红的眼眶,低头笑道:“那是在对比你小的弟弟妹妹们说呢!你也是,要好好记住酋长爷爷今天说的话哦。” “嗯”魁木卿用力点了点头,实则心内满是不耐。这段话,他聪明的小脑袋早在三年前就记住了。 魁木金南持续了三息的弯腰,在一旁魁木风的低声提醒下结束了。 “现在,我点到名字的孩子到我跟前来!” 话音未尽,魁木卿便感到一旁的玲拍了拍他的后背,提醒安慰之意,呼之欲出。 “魁木卿!魁木虎!” 魁木卿身体一震,他虽然见过大牛的成人礼,也对各种流程极为熟悉。可现在真正轮到他的时候,心内却突然涌起一阵害怕。 连平时在路上遇到与他打招呼的族人都会涨红脸的他,面对整个部落百十道目光的注视,不怕才怪。 直到一旁人群中走出一名与他一般大的孩童时,魁木卿才咬着牙迈出了步子。 前面,那个总是对他咆哮的男人,正满眼鼓励的望着他。不用回头他也知道,那个在他生命中小太阳一般温暖的女子,一定也在注视着他。 这般想着,魁木卿不大的脚步也变得愈发坚定。 他没注意到的是,在人群中,已经扎着羊角辫的倩也在注视着他。 第5章 石魂资! “先祖护佑!请兽血!” 看着身前同样是小脸煞白的两名孩童,魁木金南浑浊老眼中的慈祥一闪而逝,随即转身高呼。 那名正对着魁木卿的“疤痕叔叔”闻声而动,右手提着不知道从那里摸出的粗制石刀,面无表情的来到六人围着的那堆野兽旁边。 魁木卿立即顾不得感受身后火辣辣的无数目光,瞪大小眼一瞬不瞬的盯着“疤痕叔叔”。 四年中,他跟着魁木风参加了四次成人礼。但却没有一次能够看清“疤痕叔叔”的动作。 每次都只见他肩膀一动,中间四年未变的五只野兽便流出了鲜血,并且左手的石碗总是在五道兽血将要留下的千钧一发之际接住它们。 是以此时瞪大眼睛的魁木卿正聚精会神的盯着只要一看到他眼睛便会浑身发寒的“疤痕叔叔”,想看清他四年来未曾看清的“神迹”。 不过,瞪大双眼的魁木卿再一次失败了。他依旧未曾看清那个“疤痕叔叔”的动作。 眼中满是惊讶的魁木卿还未从之前戏法一般的动作中清醒过来,一只盛满兽血、比疤脸中年手上小了许多的石碗已经递到了他面前。 石碗的另一端,是满眼鼓励意味的魁木金南。回过神来的魁木卿这才发现,他另一只青筋鼓起的手,也端着一只一模一样的石碗停在他身侧的魁木虎身前。 脑中闪过大牛苦着脸喝完兽血的画面,魁木卿皱着小脸接过了魁木金南手中还冒着热气的石碗,一旁的魁木虎也是同样的神情动作。 他们都知道,这是部落成人礼必须进行的步骤。所以哪怕还未入口便被那股腥味熏皱了脸,依旧伸手端住了石碗。 二人早已不复当年因一句“卿姑娘”四处追逃的时的稚嫩,相视一眼后便同时盯着已经清完嗓子的魁木金南。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老人每年成人礼喝兽血之时都要说的一段话,在四周无数双饱含着不同情绪的目光注视下,响彻在这方圆不过三百丈的低等部落上空。 “喝下它,你们就不是以前那个需要躲在阿爸身后的孩童了,与无数葬身兽口的魁木男儿一样,你们就是我魁木氏真正的战士!要肩负起保卫部落的重任! 遇有魂兽,妇孺先行! 部落危难,你们在前! 要记住,先有部落,而后才有家,有阿爸阿妈!” 声音苍老,却以一种魁木卿难以理解的方式震得他耳膜发胀,话中内容,更是令魁木卿不自觉挺直了小腰板。 哪怕他还不知道,为何部落的成人礼要从十三岁减到十岁,哪怕他还不知道那些满身凶厉气息的部落汉子,为何每天总有人流着血来到阿爸的木屋。 可这,并不影响他此时端着兽血石碗的右手用力捏紧,挺直的腰板也不愿放松,那句“遇有魂兽,妇孺先行”更是深深刻在了他此时还稚嫩青涩的脑海中。 朗声说完,魁木金南一双闪着慈祥疼惜的浑浊老眼紧紧盯着身前只到他胸口的两名“部落战士”。 像是真的明白了“重任”二字的两名少年学着年前大牛的模样大声吼着“魁木卿(魁木虎)明白!”,仰头喝下了手中兽血。 那碗腥味极重的兽血,此时在魁木卿口中竟觉得不像闻起来那么难喝,甚至还有些许厚重味道。 听着那两道稚气未脱的吼声,魁木金南眼中的疼惜更加浓重了,但更多的,却是见到希望一般的明亮光彩。 早已见过了无数次的魁木氏族人也不以为意,待两人喝完兽血后,场中的肃穆氛围也被不知从何响起的低声议论打破了。 对他们来说、或者说对大多数整日为了今日是否猎到野兽而苦恼的魁木氏族人来说,成人礼,实际上只是为了看看那些十岁之龄的部落孩童,有没有成为魂者的天分而已。 在见到魁木金南从裹着黑色兽皮的怀中摸出一块透明晶石时,那种议论之声也随之大了起来。 “不知道卿哥儿和小虎哪个能成为魂者啊?” “指不定一个也没有,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反正我活了这么些年,只见过小虎他阿爸被测出能成为魂者。还是在酋长散步时与他开玩笑才测出的。” “那可不一定,卿哥儿可是风巫医的儿子。风巫医可是咱部落的第二高手呢!上次土厌兽袭击,若不是风巫医及时出手,怕是部落还要死好些人……” 议论声音初时尚弱,可随着魁木金南拿出透明晶石,便像是点燃了什么一般,越来越大。 最后,魁木金南都不得不再次双手虚压,示意族人安静下来才能进行成人礼最后一个环节。 待得众人慢慢安静下来后,只见魁木金南极为小心的拿着手中部落不知传了多少代的测魂石,走到正在擦嘴的两名少年身前,相隔不过一步。 随着他走近,一旁围住野兽堆的魁木风五人也围了过来,除了魁木风外的四人,眼中都闪烁着将要见到什么惊天大秘一般的焦急目光。 …… 魁木卿擦完嘴后便盯着眼前老人手中的菱形晶石看个不停,不爱说话的他,对一切未知事物都有着比同龄伙伴重了不知多少的好奇心。 这也是他短短三年时间便记住了三万基础药草的原因,这其中,他“冠绝魁木”的好奇心起到了很大作用。一些极为难记的药草,常常把魁木风问得咆哮连连。 抬头扫了五人一眼,老人在魁木风身上不着痕迹的停顿一番后,低头对两人说道: “小虎,你先来,把手伸到爷爷手上。” 魁木虎“嗯”了一声,听话的伸出了右手覆在魁木金南拿着菱形晶石的枯树枝一般的手掌中。 随着一大一小两只手掌合在一起,场中突兀静了下来,透过缝隙的无数双炽热目光,哪怕不是盯着魁木卿,依旧让他心内涌起一阵慌乱。 不知何时挪到他身旁的魁木风似见到了儿子眼中的慌乱,粗糙大手随之抬起,摸在魁木卿头顶。 感受着头顶传来的暖意,魁木卿平复了内心慌乱的同时,脑中闪过昨日魁木风对他说的话。 “这就是在测试魂资吗?听阿爸说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不知道小虎有没有……” 这般想着,魁木卿也随着无数炽热目光一齐看向曾让他追问了魁木风好久的金芒源头,魁木金南的手掌。 安静半晌后,魁木金南枯枝一般的手掌依旧散着族人见怪不怪的璀璨金芒,那双无人注意的浑浊双目却闪过一丝失望。 “好了小虎,从今日起,你就是部落的战士了。可要跟着你阿爸把弓箭学好啊……” 听着魁木金南满是鼓励意味的话,包括身侧五名魂者在内的魁木氏众人均是不住摇头叹息。 哪怕每年都有举行成人礼的部落孩童,可今年的卿、虎二人,可是被暗中议论了好久的魁木氏众人最看好的。 因为,他们都是魂者之后! 可现在,魁木金南眸中掩饰不住的失望神色却在无声告诉众人,那种能改变部落境遇的强大力量,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出现的。 魁木虎也像是明白了什么,小脸变得煞白起来,除魁木卿以外的族人都未曾注意到他眼中打转的水珠。 因为此时的他们,都把注意力从那个好似被全世界抛弃的少年掌中,移到了另一个尚未揭晓魂资的少年身上。 魁木金南也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把眼中的失望尽数唤作了慈爱。 “卿儿,不碍事的,就摸一下这块石头。” 柔声说完,他还抬头看了看站在魁木卿身后满脸复杂的魁木风,摸着魁木卿脑袋的男人也移目对视,短短呼吸时间,一种奇怪氛围流转在二人之间。 魁木卿却没注意到、或是说根本不懂其中缘由,自魁木虎被他身后魁木林拉到身旁摸头后,百十名族人火辣辣的目光都转到了他身上。 “如芒在背”这句古语,他也是第一次如此深刻理解了其中之意。 听到魁木金南苍老慈祥的嗓音后,魁木卿怯怯的伸出了右手,像之前小虎那样覆在那只枯枝朽木一般的大手中,之间,是那块菱形晶石。 至于几人间的怪异氛围,他是丝毫不知。 等到魁木金南掌中亮起璀璨依旧的金芒后,他才从那种如芒在背的不安之中清醒过来,或是说被窜如体内的那道热流吸引了全部心神,顾不得维持他被百众瞩目时的惶恐慌乱。 “这是什么?好暖的感觉……” 心内想着,魁木卿甚至在体内传来的迷糊舒适中之中闭上了双眼。 那股从右手流窜向魁木卿全身的热流,令懵懂的他产生“舒服”感觉的同时,缓缓向着更深的地方钻去,似在寻找什么一般。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只记得随着那股热流窜到他跟着魁木风学了大半年人体构造也不知道的深处时,一道刺目灰芒从紧闭着的眼前闪过。 而后便是一阵至极喧嚣传入耳中,同时响起的,还有身后满是复杂意味的叹息。 “亮了亮了!灰色!” “我就说嘛,今天肯定能见到!” “哈哈哈…终于又见到了,这是我魁木部落的第七位吗?!” …… 诸如此类的兴奋吼叫不绝于耳,刚刚睁开迷蒙双眼的魁木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眼前那张满脸皱纹的苍老脸庞突然闪过一丝潮红。 目光下移,那一大一小、一老一少两只合在一起的手掌中,除了璀璨金芒外,还出现了另外一种颜色,灰色! “石、魂、资!这是石魂资!天佑,天佑啊…”不明所以的魁木卿被老人发出的喃喃声勾起了心内好奇,随即想到什么一般扭头回看。 那张等待着什么的稚嫩小脸却突兀呆住,他身后的男人,刀削斧刻的脸上有着的是与其余族人完全不同的平静神情,似失望、似释然,复杂至极。 第6章 魂兽,来袭! 看着身前与往日一样与他讲着医术知识的阿爸,已经十岁的魁木卿张了张小嘴,欲言又止。 他不知道那个被整个魁木氏族人团团包围的早晨是如何过来的,那个心内暗自期盼了好久的成人礼过后,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一路跟在魁木风身后走回木屋的他,除了发现族人看他的目光都是怪怪的以外,还有从小跟他不对眼的大牛。 见到他之后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扯着猎者兽皮给他看,反而是一副颓然、害怕的模样。连平日总是笑打招呼的阿爸,也是一副心事重重、见到酋长爷爷也不想多言的样子。 哪怕现在他与往常一般教授着魁木卿医术,但目中不时闪过的复杂神色,依旧被行完成人礼的魁木卿发现了。 太多疑问在心内积郁,但在那个满眼认真的男人身前,他却不知该怎样开口。 “叶子,有属于它的纹路。而人体,也有着自己的纹路,或者说脉络、经脉、经络,等等称谓,实则都是指同一种事物,你爷爷留下的巫医术中,称它为脉。 它的存在,便是为了维持人体平衡。各种瘟疾疫病,皆因体内平衡被破坏所致,换而言之……” “阿爸,这些…昨天说过了。” 被小声打断的魁木风不由一呆,深深看了看眼前经过成人礼后似乎变了许多的、甚至只能称之为孩童的“部落战士”一眼。叹息一声说道: “昨天说过了?那你记住了吗?” 魁木卿点点头,又变成了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魁木风问完后也陷入了沉默,父子二人大眼瞪小眼,一个生之育之,可以说还未张嘴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一个天性怯懦,除却“小太阳”在场外从不敢直视多言,更别说了解了。 “想问,便问吧…”半晌后,魁木卿都重新低下头的时候,魁木风才缓缓开口。 魁木卿一愣,顾不得奇怪今日阿爸与往时的暴躁不同,张口便道: “阿爸,那天你说的修魂,到底是什么啊?还有,为什么那些叔伯婶娘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大牛都不敢唤我作卿姑娘了…” 一口气说完,魁木卿依旧皱着相比魁木风来说稀疏许多的眉头。那模样,似还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怎样开口表达一般。 魁木风叹息一声,他当然知道这个养了十年的儿子此时心内在想些什么,一阵沉默、或是说在思考该怎么说的魁木风足足过了十息间才幽幽说道: “卿儿,你还小,这个世界…不是你每天看到的那么简单的。 那些,等你再大点我自会告诉你。至于为什么他们的眼神怪怪的,那是因为……” 本以为能听到什么的期盼小脸上闪过一抹失望之色,此时不复往日清朗的声音停下后,他才抬头凝视。 这才发现,那个他印象中比部落东部最高的山峰还要伟岸的男人,此时竟是满眼疲惫,盯着他的眸子,充满了无数他此时还不懂的复杂情绪。 似不忍、似渴望。 直到魁木卿被那双深邃眸子盯得后背发毛,忍不住想要移开目光的时候,他才近乎自语般说道: “那是因为,你拥有那种强到可以改变一切的力量……” 魁木卿愣了半晌,硬是没想明白魁木风口中“改变一切的力量”所指何物。 直到魁木风恢复清朗嗓音拍着他脑袋笑骂一声“臭小子”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从始至终,他都未能明白隐约听到族人谈起“魂资”是什么意思,更别说从魁木风口中说出的“魂者”了。 时间,在魁木卿的懵懂疑惑以及魁木氏族人恢复的日常狩猎中,安然过了三日。 一如既往的冗长药理,一如既往的怪异目光,让魁木卿都渐渐生出了习以为常的感觉。 当他小小的脑袋里想着余生都会如此度过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却又在众多黝黑汉子意料之中的灾难,降临在了这座被世人所遗忘的低等部落中。 …… “嘭!” 巨响腾空,正在木屋接受魁木风咆哮的少年惊恐抬头。巨响轰隆,其内还夹杂着一股令他直接瘫坐在地的恐怖气息。 在他印象中,比那位“疤痕叔叔”身上的冷厉气息放大万倍还要骇人! 惊惧之余,他甚至没听到巨响之中占了一半的喊杀惨呼声。 魁木风脸色瞬变,一把抄起了瘫坐在地的魁木卿,破门而出的急速,让刚刚因为魁木风大手抓来随之闭眼的少年张大了小嘴。 若不是回头望了一眼还在原地的木屋,他都以为是木屋凭空消失了。 “魂兽来袭!魂兽来袭!”百丈外部落大门方向陡然炸起道道吼声。 魁木风闻之是一副“果真如此”的凝重神情,而第一次听到“魂兽来袭”这个陌生词汇的魁木卿,却是一脸惶恐茫然。 惶恐的源头,自然是那股越来越重的凶厉气息! “妇孺回避!尚在族中的成年男子随我保护部落!”刚刚炸起的“魂兽来袭”余音未尽,魁木金南苍老的嗓音又一次以一种魁木卿所不能理解的方式传遍了整个魁木部落。 “阿爸…” “去找你阿妈,待在她身旁!” 扯开满脸害怕、紧紧抓着他衣角的魁木卿,魁木风深深看了一眼受惊小兽般瑟瑟发抖的儿子,沉声说完后,头也不回的转身奔向部落大门方向。 从这里到魁木卿家之所在的地方,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在他双脚触地的瞬间,已经行了成人礼的魁木卿明白了。 这段路,必须自己走! 抬眼望着男人越来越快的背影,魁木卿小脸上闪过一抹释然,魁木金南那句“先有部落,而后才有家”,此时无端浮现在他脑中。 …… “卿儿!快过来”眼见儿子踉跄跑来,倚门而望的玲忙抬脚前迎。 不等魁木卿说话,她便伸手稳稳抓住那只日渐茁壮的手腕,朝着当日魁木卿举行成人礼时魁木金南所住的方向一路疾走。 那模样,没有半分往日柔静。 也是在此时魁木卿才明白,原来,“小太阳”不仅只有温柔暖人的一面,她还有爆裂如夏日高阳的时候! 以往只要魁木卿略有不适便会弯腰抚问的玲此时像是变了一个人,任由她身后传来粗如牛喘的呼吸声,自顾大步走着。 越来越快的步子与紧皱着的柳眉,处处都传来一种想要小跑起来的冲动。 若不是行完成人礼的魁木卿已经高至她胸口不便背负,在此刻她双目中的焦急催促之下,怕是早就把少年背着跑向族内不知何时定好的安全之地了。 但这些,在小跑才能跟上阿妈步伐、感觉已经快要断气的魁木卿眼中,是看不出来的。 等到以比平时快了两倍不止的速度来到魁木金南口中的“回避之地时”,魁木卿便顾不得阿妈平日的教诲一屁股坐在地上。 缓了两口气的他刚一抬头,便被场中“壮观”的景象惊得站了起来。 只见眼前宽阔的空地中此时站满了人,连跟着魁木风学习医术之后好久不见的倩的家中,也挤着一群妇人,怀中还抱着场中唯一在发出声音的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孩。 除了“哇哇”哭声之外,自觉把抱着婴孩、或是“肿”着肚子的妇人围在中心的数十名婶娘阿姐,无一人出声。 似被下了什么定身法咒一般,都是面朝同一方向,忧心忡忡。包括走近拉着魁木卿手腕的玲,动作神情也是如出一辙。 在他看不见的背后,一向“跋扈”的大牛也是一反常态,比魁木卿大了许多的他,眼神惊惧、面庞发白。 “阿妈,这是怎么了?”魁木卿自以为已经很小的声音,依旧引来了一阵注视。 但也只很短的一段时间而已,相比于远处不时响起的巨响来说,那位有着石魂资的少年,也变得不那么特殊了。 第7章 袭击 “没事的,有你阿爸在呢…还有酋长爷爷,没事的,过会儿就好了。” 紧紧攥着魁木卿手腕的妇女话音未尽,远处传来的巨响轰鸣令场中或稚嫩、或清丽的数十张面孔瞬间变色。而玲最后带着哭腔的两句话,倒像是在对自己说。 若不是魁木卿在她开口时便凝神倾听,肯定也听不清她后面细弱蚊蝇的话。 “阿妈…” “魂元波!这不是黄级魂兽,快散开!这是赤炎金猴!” 细心的魁木卿发现了阿妈脸上的苍白神色,刚想学着魁木风出声安慰,魁木金南像是见到什么极端恐怖一样的惊惧大吼陡然炸起,盖过了他所能听到的所有声音。 紧接着,一道比之绚丽夕阳也不遑多让的火红光束倒映在所有人眼中,连不知美为何物的众多孩童也暂时忘却了呼吸。 而魁木卿母子,却是失了魂一般的死寂。 魁木金南苍老疯狂的吼声过后,一道余者听之不清的浑厚嗓音,清晰无比的传到了母子二人耳中。 “不能退!魂术,叶藏木尽!” 相对于绚丽红光之后的滔天巨响来说,那道声音是如此微弱。但其中蕴藏的魁木卿从未听过的绝望固执,却在人群之中准确的找到了玲与卿。 那两个声音主人不肯退却半步的源头! 毫无征兆的,一股魁木卿从未体会过的无助心慌从心内涌起。至于攥着他手腕已经控制不住颤抖身躯的玲,他甚至没来得及发现。 “阿爸!”清眸一红,大如绿豆的泪珠从魁木卿眼中不断掉出,悲呼一声后便想要甩开那只已经被冷汗浸湿颤抖不停的纤手。 “轰!吱……” 又是一声巨响,只是这次,还夹杂有一声人类发不出的野性嘶吼,一道无形却又强大至极的冲击之力肆虐场中,霎时间烟尘四起。 风沙中,那罐魁木卿打破之后又重新出现的烟魂草,再一次摔得黄土四溅。 其中的凶厉气息,吓得少年都暂时忘了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烟尘过后,那股令魁木卿瘫坐在地的凶厉气息升至巅峰的同时,一只巨型猴子生生挤入众人眼中,形容可怖! 只见刻有魁木氏三个大字的黑石旁,一头十来米高的红色猴子正在用鼻子嗅着什么,额头一缕火红色的毛发随风摆动。 满是暴戾的深红色眸子,两颗裸露在空气中的森白獠牙,还有闪着寒光的利爪,让已经甩开束缚迈出右脚的魁木卿瞬间愣在原地。 “那是什么?”呆呆开口,魁木卿稚嫩未去的脸上是一片与旁人无二的呆滞,眼角泪珠还兀自流着。 他没注意到的是,部落大门与众人所在“安全”之地的数间石屋,已尽数化作焦土! “吱!”不等一众妇孺回神,那只魁木金南口中的赤炎金猴猛然捶胸长嘶。 周遭草木瑟瑟发抖,连魁木卿都能清楚感到吼声中蕴藏的欲摧毁一切的暴戾狂躁。 从未见过这副景象的他,傻了一般愣在原地。唯有不知何时重新攥着他手腕的温婉妇人,明眸中带着希冀在眼前的废墟之中寻找着什么。 许是很久,许是一瞬,魁木卿恍然回神。 眼前恐怖名词化身的凶兽,除了捶胸长嘶之外好像并无其余动作。初闻暴戾,此时听在魁木卿耳中却有些痛楚的味道。 回头看去,只见包括他身后的玲在内的数十名魁木妇孺,皆是一副大难临头的绝望神情。 茫然之际,之前在他心内涌起的无助恐慌再次出现,正要重新甩开腕上束缚,朝着那个男人大步离去的方向跑去,魁木金南惊疑狂喜的声音却再次响彻天际。 “黄级巅峰…它只是黄级巅峰!风小子快闪开!待我来了解了这畜生!” 余音未尽,烟尘过后显得异常清冷的场中突然闪出一道刺目金芒。 接下来,魁木卿便见到了他终其一生也难以忘记的画面。 瞪大的双瞳中倒映着金色人影,那只比远处巨树还要高出一头的恐怖兽影脚下、准确说是“爪”下更为合适的地方,两道相比之宛若蝇虫的人影正在快速变换位置。 后面一人,浑身金芒四射,像是他只从部落猎者手中见到的金色矿石一般,璀璨夺目。 而另外一道熟悉至极的背影,哪怕相隔甚远,他也几乎在瞬息之间确定了他的身份。 那人,不是整日对他咆哮不断的阿爸魁木风又是何人?身后攥着他手腕的温婉倩影更是控住不住一声“风哥”唤了出来。 在他看不见、或是根本没想起来要去注意的酋长石屋中,扎着两只羊角辫的倩也在同时移开了一直注视着魁木卿的目光,口中叫着“爷爷”的同时,两只同样清净的眸子也一同移到了“火红巨猴”的方向。 说来缓慢,实则从魁木金南狂喜开口起,只是过了眨眼时间而已。 “孽畜!纳命来!”魁木风刚刚退到急速掠来的魁木金南身后,那道怒欲发狂的苍老吼声即时响起。 许是感到了危险,形容可怖的赤炎金猴也顾不得痛苦长嘶,停下来的双爪巨山压顶一般从上拍下,凶焰滔天! 仅仅一只爪子,便比得上魁木金南干瘦身躯的赤炎金猴毛脸一动,人性化的露出一抹嘲讽神色。 “啊!” 眼见举拳相迎的魁木金南像是扑火飞蛾一般,无数惊呼同时响起,其中,自然也包含了瞪大眼睛的魁木卿。 无数惊惧目光的注视下,一人一兽两道完全不成比例的身影撞在了一起。 瞬间,相撞之处像是世间金芒出世的源头一般,连“魂者”二字都是一知半解的众多魁木妇孺皆是掩面擦泪。 金芒过后,一道肉眼可见的环形气浪轰然爆发。轰鸣声中,还夹杂有赤炎金猴痛苦至极的“吱吱”声。 被那道熟悉背影夺取了大半注意力的魁木卿母子步履踉跄,即便是被吹来的砂石刮出了道道血痕,那只紧紧攥着魁木卿手腕的白净纤手,依旧没有半点松开的意思。 震耳欲聋的巨响余音未尽,魁木金南带有焦急苍老的吼声再次响起。 “风小子!你已被它重伤,快快后退,部落魂者随我上前!额前红毛便是这畜生的命门!” 在魁木卿影响中沉稳慈祥酋长爷爷,此刻像是受伤发狂的野兽一般。 语中的疯狂暴怒,甚至比此时在硬土地上犁出两道丈许爪痕的赤炎金猴还要更胜一筹! 被焦急左右变得急促的话语,也显得有些前后不搭。 …… 话音刚落,只见在魁木卿眼中凭空出现了四名身裹黑色兽皮的壮硕大汉,加上他此时脚不沾地倒退而来的阿爸,正好六人! 再然后,仅有十岁的魁木卿便被场中雨后彩虹一般绚烂的五道光芒占据了眼中所有。 金、黄、灰、青、红,五道光彩似破晓时分的曙光一样倒映在魁木卿黑白分明的眸子中。 待到烟尘光彩皆散,一片末日般的狼藉废墟,出现在了大气不敢出的魁木氏众人眼中。 而那只凶焰滔天的赤炎金猴,已是浑身抽搐软倒在废墟之中。 红白事物不断流出的猴脑上,正站着为魁木卿割出成人兽血的“疤痕叔叔”。 只是此时的他,早已没了当日的取兽血的平静阴冷。胸口像是风箱一样剧烈起伏,颤抖不停、软吊在左边身体的左臂还在汩汩流血。 良久,静如水面的废墟中才传来翻倒石块的轰隆声,同样浑身是血的魁木金南五人随之冒出。其中,还有魁木卿唯一认识的林、岩二人。 而魁木风,也从距离魁木氏妇孺聚集处不远的倒塌石屋中满身尘土的踉跄走来。 魁木卿看得真切,他心内比远处高山还伟岸的阿爸,是被肆虐冲来的环形气浪吹“飞”的。 那间以赤炎金猴为中心方圆五十丈范围内幸存下来的石屋,也是在那时被倒飞而来的魁木风撞塌的。 “阿爸!呜呜呜,你怎么了阿爸,你起来啊,呜呜呜”这时,只见部落里跑出一个小男孩儿,对着躺在鲜血中的一名男子高声痛呼,魁木金南有些不忍的别过头。 半生酋长,那些躺在血泊里的族人大多是他看着长大的,怎能不心痛? “酋长” 这时,面色煞白、捂着左臂的疤脸男子走了过来。其余三人也跟在他身后,隐隐有些以他为中心的感觉。 连此时余怒未尽,满眼悲怆的魁木金南也不住投来一道赞许目光。 “罗小子,此次,多亏你了!” 被魁木风摸头耳语说得平静下来的魁木卿,也是此时才知道那疤脸中年的姓名,魁木罗! 只见他平静得近乎麻木的疤痕脸庞上扯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谦逊笑容,但也只维持了呼吸时间便正色说道: “酋长,十名族人……” 后面的话没说完,魁木金南闻言却眨眼收起了眼中的庆幸赞许,取而代之的,则是是一片浓郁沉痛。 “他们,是部落的英雄…你们,要永远记住他们!你们的丈夫、阿爸、儿子,是部落的英雄!” 本就落针可闻的部落中,魁木金南后面的大声悲呼清楚传到了每名魁木氏族人的耳中。 也是从现在,站在紧紧拉着手的魁木风与玲中间的魁木卿第一次听到了“英雄”这个名词。 震撼未退、却又多了些什么的稚嫩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花白发丝被风扬起的魁木金南。 第8章 魁木葬 翌日,惊魂未定的魁木卿早早便被恢复如常的阿爸从暖如初阳的兽皮被子中叫了起来。 昨夜在他小脑袋中盘旋了大半夜的各种疑问好奇,导致现在怎么用力也睁不大的小眼迷蒙不已。 再加上门外灰蒙蒙的天色与脸上多出三道血痕、满脸肃穆的阿爸,满腔的不悦牢骚尽数化作了沉默。 因为他发现,即便是平时一言不合便使出“揪耳神功”的小太阳,此时也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温顺神情,就像是大牛家以那位总是以魁木岩“马首是瞻”的花婶娘一样。 深秋凉水洗过脸后,“神采奕奕”的魁木卿任由阿妈替他换上连成人礼当日都不舍得穿的唯一一件兽皮黄衣,亦步亦趋的跟着风、玲二人走出了部落。 随着前进,他也渐渐发现了今天与往日的不同。 除了走出部落后渐行渐多的魁木氏族人外,还有众人身上平日基本难以见到的“新衣裳”,那些,在魁木卿的印象中都是为了三月一次的惊云坊市准备的。 整个魁木氏人人都有,但却不是谁都有机会穿。毕竟,惊云坊市也不是整个部落都可以去的…… 终于,迈着急促小步生怕跟丢的魁木卿跟着风、玲二人来到了一处山坳中,那是他在这片高山厚土成长了这么多年以来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熟悉面孔渐多,却无一人说话,来到场中后均是默然站在一旁。 众人正前方中心位置,一袭肃穆黑衣的魁木金南不知保持了负手远眺的姿势多久时间。 还在因为比太阳还起得早而心生不悦的魁木卿却注意到,魁木金南身后有着他短时间数不过来的诸多“小土包”…… 自小便不喜主动开口讲话的魁木卿也乐得随众人沉默入场,若是平日,早就因为被诸多叔伯婶娘一声声的“风巫医、卿哥儿”逗成红脸而满腹牢骚了。 待到魁木卿一家站定后,天际灰云已是微微露白,举目远眺的魁木金南这才回过头来看着身后减少了十人的人一百七十名族人。 除了如魁木卿一般的年幼少年和尚在玩土的孩童外,余者皆是满面悲戚,包括从魁木卿醒来后便是一脸肃穆的魁木风,此时也换成了与众多族人一般的悲戚神色。 魁木卿不明所以,但在四周愈显冷冽的氛围中,也收起了心内好奇,乖巧的站在“小太阳”身侧。 加上负手转身的魁木金南,方圆不过百丈的山坳中足足一百七十一名魁木氏族人,却是无一人说话,连呼吸也在最前方围成半圆的部落战士影响下,变得细若晨风。 那模样,似害怕惊扰了什么一般。 不知从何而起的清晨凉风带起了前方独自站立的老人衣摆,四处打量、并且已经升起些许不耐的魁木卿,正垫着脚在人群中寻找着那道昨晚出现在他梦境之中的女孩身影。 看着被挤在人群中间的俏丽身影,魁木卿眼睛一亮,正欲开口呼喊,老人好似三天未沾水的沙哑嗓音却又抓回了他的注意力。 “先祖曾说过,人死后会去一处地方,那里没有魂兽,没有寒冬、没有病痛、没有黑夜……有的,是吃不完的肉食,穿不尽的新衣……” 这般说着,魁木金南沙哑的嗓音变得愈渐高亢,长时间站立显得有些僵硬的双腿也随着步子迈动恢复了往日轻快。 包括魁木卿在内的众多孩童少年,早已陷入了魁木金南口中编织出的完美世界而无法自拔,只有来到山坳后连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的汉子妇人,依旧是满眼悲恸。 几名头裹黑布的红眼妇女,在听到魁木金南说完后甚至滴下了泪珠,浑身颤抖。 被回过头来一脸责怪的魁木风吓退了眼中向往后,魁木卿这才发现,魁木金南挪步后,他刚刚站立的地方,一块早已看不出原色、腰板粗细的木桩深深插在地面。 下方茂密的杂草,无声的提醒着第一次看到它的魁木孩童,它已经,存在很长时间了。 其上刻着的文字,却只有在魁木风的咆哮中背诵了不知多少药书的魁木卿能够认识。 但也仅仅是能读出来而已,其内蕴含的意思,他也不懂。就更别说其他被阿爸阿妈灌输了“打猎才是生活唯一”思想的其他孩童了。 “魁木葬地?”皱着眉头思索其意的魁木卿不自觉念了出来,在魁木金南说完话后寂静无声的山坳中,却显得异常清脆。 换来的,除却魁木风一声严肃至极的“卿儿”喝声外,还有那些婶娘叔伯怪异的目光。 魁木卿小手一抖,顾不得感受旁人投来的怪异目光,急忙往他心中的“小太阳”方向靠了靠。 不知是魁木风的喝声起了作用,还是众人根本未曾留心,那些怪异目光只是持续了呼吸时间便又重新回到了魁木金南身上。 被身旁温婉妇人带着责怪捏了捏小脸后,少年也更加深刻的明白了今日的特殊。 因为平时魁木风吼他的时候,只要捏他小脸的主人在场,都会更加凶狠的替他“报仇”。 可今天,却是例外,第一次例外…… 被一圈无形沉重包裹着的魁木金南却未曾在意,高亢且虔诚的嗓音停顿半晌后再次响起。 “这里,是魁木先祖选定的地方,是通往那处世界的大门!现在,让我们一同恭送昨日的英雄去往没有魂兽病痛的世界!” 尚未说完,那几名头裹黑布的妇人早已是掩面出声,指间泪水,像是小溪一般汩汩淌着。 围成半圆的众多族人也随着哭声红了眼眶,若是可能,他们宁愿承受病痛黑夜,也不愿与妻小分离,独自进入那处生来向往的世界。 还是隐隐以魁木罗为中心的四人,一张黑木绑成的巨型木床上,十名换上新衣的魁木部落战士安静的躺在上面,像是睡着的一样。 只是身上却是残破不堪,或腿或手,早已不翼而飞了。 四人眼中是同样的悲戚沉痛,分四个方向抬着巨型木床的双手,却是稳如大山。 不知在一旁等了多久的四人越过魁木金南,向那片低矮土包所在的方向走去,便在这时,一名比魁木卿小了许多的女童却打破了寂静。 “阿妈阿妈,你看阿爸在那里呢!他昨晚上都没回来哄囡囡睡觉……” “囡囡乖…”妇人擦着怎么也擦不尽的眼泪,挤出笑容说道:“阿爸要去为我们打肉吃呢,天黑就回来了…呜呜就回来了…” 笑脸只是维持了“囡囡乖”三个字,后面是一阵令场中众人为之动容的压抑哭声,连那位在魁木卿印象中山岩一样冷硬的岩叔叔也是红眼别头。 “阿妈,三婶怎么哭了?”魁木卿一双闪着好奇懵懂的清澈眸子盯着此时唯一能为他解惑的“小太阳”。 那张让魁木金南不敢多看的巨型木床,于他来说,只是瞪大眼睛在心内惊叹于四人巨力而已。 其余含义,第一次来到“魁木葬地”的他,却是要等到很久以后才会懂得。 “嘘…”同样红了眼眶的玲并未说话,反而对魁木卿竖起食指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随着魁木卿不情不愿的移开目光,前方像是指路人一样的魁木金南再次说话了。 “行葬礼!” 吼声如雷,即便是族中最健壮骁勇的猎手,怕是也发不出这般让闻声之人耳膜发胀的吼声,老人不像是让众人行礼,吼完后愈渐猩红的眸子倒像是在发泄着什么。 安静下来的魁木卿被吓得小脸发白,那只右手,不受控制的准确找到了身旁能令他心安的白色衣角紧紧捏住。 反应过来的魁木卿正等着以往抓住阿妈衣角都会想起的粗犷咆哮,却见到余光内的众多族人纷纷弯腰。 好奇作祟想要仰头询问的他却突然感到后背传来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一同传来的,还有一道熟悉的厚重温暖。 弯腰,风起。 把木床高高举过头顶的魁木四人神色肃穆,山坳晨风渐急,扬起众人新衣衣摆的同时,也吹动了四人脚步。 那十道不知何时挖出的土坑旁,四人依次停顿。 放入,填土。 动作小心翼翼,一丝不苟,等到四人放下木床站到魁木金南身旁的时候,已经是小半个时辰的时间过去了。 保持了弯腰姿势许久的魁木卿早已是腰酸急躁,等到感到后背他无法抗拒的力量消失的时候,便急不可耐的直起腰板。 却只看到之前抬着木床的四人静静站在魁木金南身后,木床上十名他叫不出名字的叔伯,不见了。 “回去吧…” 老人声音颤抖,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连带着干瘦的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 就像是来的时候一样,转身后退的一百七十一人依旧是寂静无声,只有那几名头裹黑布的妇人还在频频回头,眼含不舍。 似那处多出了十道土包的地方,遗留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人或物一般。 被抓着手腕的魁木卿同样是眼珠乱转,只不过是在寻找那个记事以来便不知不觉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的女孩。 路窄人多,找了几圈并未找到的魁木卿看着前方拉着他手腕的温柔身影不住想到: “要是能和倩一起去酋长爷爷说的那个地方该多好啊,嗯,还有阿爸阿妈。” 人已走远,唯有原地新挖出的土包,还散着泥土芬芳。 …… 一路胡思,直到跟着前方那道伟岸身影重新回到石屋中魁木卿才回过神来。 尽管脑中从昨天见到那只恐怖凶兽后便充塞了无数疑惑,但没有“小太阳”在身旁的时候,他是不敢主动开口询问的。 此时进来后也只是如常捡起地上药罐,坐在石桌前捣着。 那间他待了四年的木屋,早在昨天便随着此时族人尚在修葺清理的数栋石屋一起化为了尘埃,其中的各种医具,也是被顺道路过的魁木风捡回来的。 他此时抱着的药罐,便是其中之一,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养成了在那个男人面前要研习药理医术才会感到一丝莫名心安的习惯。 门外晨曦吐露,却又被秋风带走了大半温暖。 早已习惯的魁木氏族人也恢复了往日作息,背弓拿矛,洗菜煮肉。 之前去的魁木藏地,像是梦境一般。对于抱着药罐的魁木卿来说更是如此,直到现在,他都还未懂得其中意义。 腹中传来的饥饿把看着绿汁烂草的目光移到了门外择菜的温婉妇人身上,小眼发直的魁木卿甚至都暂时忘却了脑中的纷杂疑问。 进屋后便陷入沉默的魁木风却在此时开口了,本就严肃的神情被昨日多出的三道血痕染上了几许厉色。 “卿儿……” 魁木卿神情一变,还以为是他满脑子热腾腾的兽奶被阿爸发现了,拿着石杵的右手更加用力的同时慌乱说道: “阿…阿爸,我不饿…” “我还没问”酝酿半晌才下定决心的魁木风瞬间败下阵来,眼中是一片哭笑不得的无奈。 不顾眼前称作部落战士却被险些被吓哭的少年满脸羞窘,魁木风深吸口气接着说道: “那日我说的可以改变一切的力量,世人皆称之为魂!” 只一句看似毫无头绪的话,便惊退了魁木卿小脸上的羞窘红晕,似想用力表示自己并未走神的右手也随之骤停。 昨夜至清晨魁木葬地后变得更加纷乱的无数疑问,再次充塞了他仅有十岁心智的小脑袋。 “魂资?魂兽?力量?都有魂,那是什么?” 种种他表达不出的拗口问题,在此时那双瞪得老大、黑白分明的清澈眸子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第9章 感魂式 同样瞪着眼睛的魁木风舔了舔嘴,读了无数家传医书的他此时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才能清楚表意。 满脑疑惑的魁木卿也是睁大了眼睛静候下文,二人一时大眼瞪小眼,四周空气也瞬间陷入宁静,隐隐传来门外洗菜的流水声。 这种旁人看了都会觉得浑身不自在的怪异氛围,对父子二人来说却是常有之事,以至于现在都有些习以为常了。 “跟我来…”足足十息时间后魁木风才率先开口,很是平常的三个字,却仿佛用完了他所有力气一般,其内闪动着魁木卿此时听不懂的莫大决心。 怀着将要听到什么惊天大秘一般的好奇,魁木卿放下了手中药罐,跟在一步一步极为清楚的魁木风身后出了石屋。 门外,已经开始拿柴生火的玲闻声回头,一双与魁木卿相似八分的明眸带着询问望向父子二人。 开始是看着魁木卿,那种“又怎么惹你阿爸不高兴了”的意味异常明显,放下干柴的样子处处都透露着“揪耳神功”的前兆。 直到魁木风走到空地停住,回身沉气,一种与平时治病时完全不同的气息回转场中的时候,玲才神情猛变。 顾不得生火煮饭,三步并做两步走到魁木风身前惊道: “风哥!你这是?” 看着眼前那道同样与平日不同的娇弱背影,魁木卿眼露不解,但脚步却未停下,依旧沿着刚才的轨迹来到了玲的右侧。 两双同样明亮的眸子一齐盯着双脚平分、塌肩沉气静站着的魁木风。 “昨日之前,我一直以为只要把医术学好,卿儿以后即便没有我们陪在身旁也会衣食无忧,无论在这北洲之上的哪个地方,都是如此。 可昨日出现的魂兽让我明白了,光靠医术,是不够的。” 玲张了张嘴,却只是叹息一声,男人眼中闪动的坚定早已给了她答案。 她只是个连正东边大山后的景色都未曾见过的部落女子,只是幸运的遇到了此时仿佛连胡茬都透着莫名坚定的男人而已。 那片只在他只言片语中听过的残忍世界,她真的不懂,所以此时即便猜到了,也说不出什么阻止的话语。 “饿坏了吧卿儿?马上就好了”玲低头展颜,凝视着小脸上写满“饥饿”二字的魁木卿,那个她为之付出了半生心血的儿子。 说完后依旧张着的干唇却只是吐出一声叹息,也不管还保持着令人无法忽视的神秘气息的魁木风,自顾朝着平日做饭的石灶走去。 看着不悦都挂在脸上的玲的背影,魁木风也不说话,只是把目光移向了他前面的魁木卿,这种他展现一家之主风采、说一不二的时刻,是与玲成家之后的第二次。 第一次,是为了惊云坊市那株抵得上当时大半魁木物资的安胎草…… “卿儿,你是不是一直在疑惑成人礼之后,为何族人对你的态度都不同了?” 听着魁木风平静得有些吓人的浑厚嗓音,一肚子话却不知怎么表达的魁木卿点了点头,熟记药草属性时孜孜不倦的目光,再次出现在他黑白分明的眼中。 “那是因为,酋长爷爷手中的测魂石,测出了你的石魂资。那是足以改变你、乃至整个部落命运的强大力量!” 这般说着,魁木风眼底溢出两道奇异青光,转瞬即逝的狂猛气息吓的魁木卿小脸发白,瘦弱身体控制不住后退了两步。 男人脸上与往日不同的霸道,他是第一次见,而那青光,是第二次。 “何谓魂?你阿爸我也不知道,但凡是与魂字沾边的,皆可理解为力量,昨日你所看到的凶兽便是如此。世人称之为魂兽,嗜杀成性,居住在部落北边的月魂森林内。” 听到这里,魁木卿已是小口微张。原来,那只光是远远看到便吓得他瘫坐在地的巨猴,是叫做魂兽! 不等魁木卿主动发问,连他平时早饭吃几碗都了若指掌的魁木风便主动说道: “而你所看到的五道光彩,叫做魂元,是能够感魂之人通过修行自身命魂所产生的异力!其力之强,几乎是无穷无尽。我所见过的最强魂者,也只是启魂王境而已……” 不知不觉已经偏离初衷的魁木风说到“启魂王境”四字的时候才恍然回神,眼中的向往憧憬,是此时已被深深吸引的魁木卿所察觉不到的。 “那魂资是什么啊阿爸?”等了小半晌还没听到下文的魁木卿一脸好奇,忍不住张口出声。 “魂资,是指拥有修魂资质的人,也可说是拥有成为魂者的资格。人无相同,叶无重样,各人所拥有的魂资也不尽相同,如你一般的,便是石魂资。 石魂,也就是你的本命之魂,只要不断修行,就可以成为魂者!” 魁木卿眼露迷茫,一副不能理解的模样,好半晌后才试探着问道: “那我是有石魂资吗?” 还未等魁木风说出早已确定的答案,魁木卿便一脸潮红的嚷道:“大牛没有、小虎也没有、倩也没有,就我有!?可是,石魂资有什么呢阿爸?可以像阿爸刚才一样眼睛放光吗?” 凝视着莫名兴奋的儿子,听着他从会说话起就好似永远也问不完的稚嫩问题,魁木风好不容易聚起的坚定又是险些坍塌。 好在是见过魁木之外风浪的男人,掩饰极好不说,瞬间又恢复了之前的严肃。 “不只是眼睛放光,还可以保护自己、保护阿妈,也可以…保护部落,医术可救人生死病痛,魂之一道,也是可以救人的!” “可以保护阿妈?”魁木卿眼睛一亮,诸多魁木风口中所谓的“魂之用处”,他就只听进了这一点。 魁木风却突然陷入沉默,心内以为早就下定的决心,在这一刻却又动摇了。 等到魁木卿双眼放出的幻想光芒越来越亮的时候,一旁也隐隐传来饭食香味的时候,他才开口道: “所以,你学不学? 你不学,阿爸便把毕生医术尽数教你,即便是出了部落,也能安乐一世。 你若学,我也教你修魂,但同时,也还要学习医术。那样,会很苦…” 满眼兴奋幻想的魁木卿随之沉默,经过成人礼后的他,远比魁木风想象中还懂的多。 起码,他此时懂得了阿爸阿妈的辛苦不易,那句“可以保护阿妈”,更是一直在他心内回旋。 在这一刻,他莫名感到一阵莫名心慌,那是面临两种艰难选择却不知该如何选择的心慌。 “我…我学!” 稚气未脱的清脆嗓音回荡在静得可以听清远处犬吠的小院中,魁木风目光一滞,随后深深看着眼前他以为那句“会很辛苦”便会吓退的儿子。 一旁玲准备早饭的叮当响声也是顿了半晌才继续响起。 “好!你学,我便教你!” 眼中散着不知从何而起的豪气,魁木风脸上从出门后便沉静如水的神情此时突然变了,似欣然,似激动。 “便从此刻开始!卿儿你看好,这是身负魂资之人体悟命魂所用的感魂式!” 一直以来都是急性子的魁木风习惯性的咆哮一声,吓得玲手中的石碗险些掉在地上。 而对听了四年咆哮的魁木卿来说,这个模样的阿爸,甚至会让他感到心安许多。 紧接着,少年比魁木风小了不止一号的面庞,缓缓被那种接触新鲜事物的好奇兴奋所占据。 只见魁木风双脚齐动、凝神提气,两手以一种魁木卿能看清的速度抬起互握,手指变换捏成一道手印。 认真看着他所有动作的魁木卿刚想说话,点点青芒陡然浮现!袅绕在以魁木风为中心的方圆两丈。 “这便是魂元!阿爸命魂属木,此为木之魂元!”保持着奇异手印的魁木风浓眉倒竖,眼中闪动着吃力。 显然,这种状态下分心说话,并不是魁木卿看在眼中的那么轻松的。 眼见魁木卿一脸的认真,甚至两手都开始不自觉比划起来,魁木风脸上的欣慰一闪而逝,但三息时间后却是咬牙问道:“手印…记住了吗?” 魁木卿点了点头表示记住,已经快要掩饰不住面上吃力的男人急忙散去手印,点点青芒消散的同时,传来了他急促的喘息喃喃声。 “融魂高级,结印时果然还是不能分心的…” “阿爸你说什么?”眼见青芒散尽,还在为第一次见到魂元而惊讶的魁木卿仰头发问。 为了在儿子面前保持父亲威严的魁木风被问得有些讪讪,忙转移道:“唔…没什么,你真的记住了?” “记住了,阿爸你看!”想着能自己唤出“青芒”的魁木卿满兴奋,说完便摆出了与刚才魁木风形似八分的“感魂式”。 等了良久,四周空气却是毫无反应,魁木卿脸上兴奋尽退的同时,也慢慢苦了下来。 “手肘抬高!没吃饭不成?手指捏紧一些!” 被魁木风突如其来的严厉口气吓得双腿一抖,魁木卿两只黑白分明的眸子迅速染上了一层水雾。 那种与学习医术时的咆哮完全不同的低沉骂声,他是第一次听到!其内的认真严厉,险些便让他承受不住、雾化成水滴落出来。 当下赶忙按照魁木风要求调整了站姿,哪怕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阿爸会突然生气,简直比他与大牛打架时还要恐怖。 但这,并不影响他对魁木风的天生畏惧。 便在这时,那道与他此时脑中想的一模一样的温柔声音及时响起。 “风哥!吃饭了…” 魁木卿一时如蒙大赦,抬头眼巴巴的望着依旧满脸严肃的魁木风。 看着眼中水雾尚未散去的两只眼睛,魁木风神情一软,柔声说道:“去吧” 还没从刚才严厉中反应过来的魁木卿瞬间放开接着手印的双手,也不知是饥饿还是害怕,回身大步跑向玲在的方向。 等到魁木风来到屋内饭桌前的时候,他搅在一起的双手才迅速放开,石桌上摆着盛满兽奶的三副石碗还兀自冒着热气。 “你阿爸来了,快吃吧卿儿…”抬手揉了揉魁木卿已经超过眉眼的碎发,玲话中眼中都流露着的温柔疼惜让拿着木筷的魁木卿一时眼鼻发酸。 受了委屈,是最受不得他人怜悯的。 一向秉承着“慈母多败儿”观念的魁木风却并未多说,直到门外响起玲让他帮忙端菜的呼声后,诺大的石屋内便只剩下小口抿着兽奶的少年。 “风哥…卿儿他虽然行了成人礼,可他才十岁啊!你那么凶,会…” 扯着魁木风衣袖低声耳语的玲还未说完,接过她手中烤肉干的魁木风便打断道: “玲儿!我既然决定让他走上那条路,那便容不得半分马虎!也许我能教他的连魂道皮毛都算不上,可那也将会是我所懂的全部。” 曾经也泛起过天真光彩的眸子倒映着男人棱角分明的面庞,玲愣愣的凝视着眼前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丈夫,他对魁木卿的关爱,其实是和她一样多的。 抬手握了握玲有些粗糙的右手,魁木风动作轻柔,眼中是多年未变的温柔安慰。 末了,已经端着烤肉木盆走到门边的魁木风突然顿住身体,一声满是复杂的叹息幽幽传来。 “根基不扎实,将来是会吃亏的……” 第10章 惊云坊市 永魂集!(一) “说了多少次,要静心感受!这才多久你便受不了了?手印捏好!” …… “草木药理你是记住了,可不懂十二正经、奇经八脉又有何用?都三个月了,区区几条经脉走向你都记不住!” …… 诸如此类的咆哮怒骂,自从那日魁木葬礼后便响彻整个部落。 其间,还不时夹杂着少年委屈的嘟囔,但很快便被淹没在随后响起的更加宏亮的吼声中。 从那天解开了脑中无数疑惑起,魁木卿被男人那句“保护阿妈”激起的决心斗志,只在第二天练了一个上午的感魂式后,便消失殆尽了,可每次只要眼中的悔意被发现,都会被那道浑厚嗓音以一句“自己选的路,跪也要给老子跪完”给无情打散。 他连每天吃饭的时间都被魁木风规定在了半个时辰内,更别说与部落同岁之人一般的嬉笑玩闹了。 那对他来说,是与去惊云坊市一般的奢望。 一同行了成人礼的大牛小虎,除却每天跟着各自阿爸学习打猎技巧外,就只有在族人新修好的用来为族人治病的木屋外响起的打闹声在提醒着魁木卿,他原来还有那么一群小伙伴的存在。 至于倩,更是在他早上修魂、下午学医的紧张生活中三月未见了。 但那,却不影响她时常到魁木卿梦中玩耍。 让魁木卿奇怪的是,族人对此却并不惊讶,从家中去木屋的路上感受到的目光,甚至还有些“本该如此”的味道。 连平日听到魁木风对他咆哮都会使出“揪耳神功”救他的阿妈,也变了。 面对几乎委屈到落泪的他,也只是投来一道不忍、怜惜的目光而已。 反正在他眼中,周遭所有都变了。 上次“巨猴”毁坏的数栋石屋已被族人清理干净,从部落中部到刻有魁木氏三字的黑石之间变成了一条硬土大道。魁木风为族人治病的木屋,也被重新修好,唯一未变的,是那道他听来不再像开始那般惶恐的咆哮。 在这般忙碌劳累的紧张生活中,少年心内自然也曾升起过埋怨不解,但在魁木风严厉的目光下,却又寸寸瓦解。 …… 直到今天,这个他已经承受了两种咆哮三个月后的日子,这个不见太阳的秋雨白日中。 当他在自己睡觉的石屋内结着早已烂熟于心、与魁木风形神皆似的感魂手印时,点点灰芒,照亮了略显暗沉的石屋。 “这就是…阿爸说的魂元吗?石之魂元!” 被终日咆哮吼得有些麻木的魁木卿心神剧震,那种奇异的感觉,似自己多出了无数眼睛一般。 他甚至,能清楚感受到袅绕在他周身的无数灰点传来的亲切情绪。 “阿爸!阿爸!我看到了!”魁木卿双眼呆瞪,兴奋大喊。 若是他能看到自己眼睛,便会发现此刻从眼底溢出的奇异灰芒,如他当时说的一般“眼睛放光”。 听到呼声的魁木风满脸急切,粗鲁至极的撞开隔着魁木卿小屋与吃饭大屋的木门,还未见人便张口大喊:“怎么了卿儿!?” 待看到望着自己双手一脸兴奋的魁木卿时,他眼中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的焦急才缓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奈。口中却习惯性的咆哮道: “说了多少次!一个男儿,要有高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稳重,你看你,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听了前面便已经能猜到后面话语的魁木卿讪讪一笑,谨遵阿爸教诲的他深吸两口气后才缓缓道:“阿爸,我能唤出石之魂元了…” 屋外秋雨连绵,屋内还想接着说些什么的魁木风突然却顿住,脸上摆出了一副从未在儿子面前出现过的愕然神情。 足足愣了十息时间他才断续问道:“你说…你说你方才见到石之魂元了?结着我教你的感魂式见到的?” 被魁木风怪异状态惊得后退两步的少年兴奋尽退,还以为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在那双愈渐炽热的目光注视下,魁木卿小声嚅嗫道:“手印是结对的阿爸…” 从他出生起便朝夕相处的魁木风其实早就信了,此时得到他的确定回答后,那双变得炽热的眸子骤然爆出一团夺目光彩。 石屋昏暗,但那道光彩,却令此时的魁木卿生出一种无法直视的感觉。 久久讲不出话的魁木风眸光闪烁,心内却是掀起了比方才初见魂元的魁木卿还要狂猛的滔天巨浪。 “三个月!?卿儿修魂资质竟如此惊人!” 足足对视了十息光景,魁木卿都准备好迎接想象中的咆哮的时候,沉默良久、看不出心内所想的魁木风说话了。 “卿儿,你再结一遍手印,我看看…” 早就承受不住四周安静氛围的魁木卿闻声而动,当日怎么也结不好的手印,此时在他手中却像是吃饭饮水一般自然。 印完,光起。 灰芒浮沉,在昏暗的石屋内映亮了父子二人的侧脸,少年忐忑,男人复杂。 “凝神!”印法尚在、灰芒未散之际,魁木风面色猛肃,大喝出声: “意动引魂,感八脉之阴蹻!” 声音不大,起码一直在里屋忙碌的玲都没听到。 但在他眼中闪过两抹青芒后,传入魁木卿耳中却似春雷炸起,振聋发聩! 许是父子二人天生默契,许是魁木卿当真在喝声中懂得了什么。 只见少年印法不变、呼吸骤轻,闭上双眼之后的弹指时间,照亮石屋的灰芒便像是乳燕归巢一般,融入他只到魁木风肩膀的瘦弱身体内。 随着第一粒灰点进入,眼皮颤动的魁木卿感到全身上下两百零六块骨头都好似浸在温水之中。 平日听不到、此时却异常清晰的血液流动声,心跳声,一齐充塞了他所有感知。 他不知道的是,随着第一粒灰芒融入身体,魁木风不知何时握在一起的双手才慢慢分开,少年头顶的微弱青光一闪而逝。 “那就是阿爸所说的阴蹻脉吗?奇经八脉之一的阴蹻脉?嘶…好痛!”心内痛呼一声,魁木卿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中的,是那个维持着与他闭眼之前同一姿势的男人,比刚才更加昏暗的石屋却又在提醒着他,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阿爸” “感受到了?” 魁木卿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阿爸,我按照你刚才说的把魂元引到阴蹻脉去,可是好像没什么用啊?还…” “还很痛是吧?”不管魁木卿脸上闪过的苦色,魁木风接着说道: “那是魂脉,能感应并吸收魂元的,称为准融魂境,要通过长时间的修行打通第一条阴蹻脉后,才能算是一名融魂初级的魂者。” 魁木卿“嗯”了一声表示明白,只是脸上的苦色却未减少多少,其实他想表达的,并不是早就知道的融魂缘由…… “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你先休息一会儿,马上也该吃晚饭了”魁木风神色平静,说完便转身推门。 而还在惊讶于时间流逝的魁木卿却并未注意到,转过身的魁木风双肩抖动,像是在竭力控制着什么一样。 …… 正在里屋准备晚饭的玲惊叫一声,回过头来一脸责怪的看着冒失撞到木柴的丈夫,话到嘴边的她却是瞬间愣住了。 那个一向稳重的男人,此时竟是满面潮红! 那模样,似乎比她们成婚当日还要激动许多。 “风哥你…怎么了?” “卿儿!卿儿他的修魂天资,绝对是我见过的所有魂者中最高的!三个月啊,仅仅三个月!他居然就能引魂入体了!绝对的启魂资质!” 看着默默听完后玲脸上出现的与魁木卿神似八分的愕然不解,魁木风干笑一声挠了挠头。 “哈哈,反正我们儿子很厉害就是了,哈哈…” 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喜事,结果却只听到一连串听不懂的怪话的玲嗔骂一声“德性”,手上拿着的干柴顺势戳了戳面前的结实胸膛。 “那当然,我可是酋长的女儿,我儿子还能差了不成?闪开!我要做饭了…” “不闪…” 一本正经捣着乱的魁木风也不抵挡,任由玲手上连蚂蚁也戳不死的木柴抵住胸口。 另一边,神情呆滞,眼中还闪动着思索光芒的魁木卿正端坐在平日睡觉的石床上,门外传来的压抑打闹却又打断了他目中思绪。 少年摇头一笑,与平日在风、玲二人身前表现出来的稚嫩模样大相径庭! 此时独处的他,看起来远比族人阿妈面前那个脸红扯衣角的魁木卿成熟得多。 …… 翌日,一直被魁木风咆哮着要早起修行的魁木卿早早起了床,用那个喜欢文绉绉说话的阿爸的话来说,一日之计在于晨! 还未踏出房门的他,却被不知道起了多久、又或是说可能一夜未眠的魁木风堵了个正着。 “卿儿,你收拾一下,阿爸带你去惊云坊市。” 独处时活脱脱一副大人模样的魁木卿陡然顿住,些许稚嫩、些许书卷气的脸上连续变换了两次神情,既惊又喜。 之所以惊,却是因为男人通红的双眼,嘴角的胡茬,也似乎在一夜之间变长了许多。 “怎么了?不想去?”满脸倦惫的魁木风戏谑一笑,不等尚在惊喜中的魁木卿反应过来他便接着叹道: “不想去,便算了吧,此次可是惊云坊市一年一次的大集,与三月一次的小集不同,是酋长爷爷亲自带领,可是要出去三天呢!我不在,你可要好好温习我教过的经脉药理啊,融魂修行,也莫要忘了…” “想去,我想去,这就去换衣裳!”魁木卿急呼一声,哪怕他明知男人是在逗他,依旧像是生怕脸上洋溢着“故意”二字的男人反悔一样,用他此时所能跑出的最快速度回了房间。 魁木风回身凝视着少年慌乱的背影,面色疲惫,嘴角却勾出一道满是希冀的弧度。 “风哥”不知何时来到魁木卿身后的玲环腰抱住他,与往日男人抱她一般。 “你真的决定了?那可是,你父亲留给你的…” “但我现在,是他的阿爸”抬手抚着前腰日渐粗糙两只白净细手,魁木风爽朗一笑。 “哈哈,这臭小子也不知道随你还是随我,平时声音大点就吓得面无血色,还喜欢抓衣角!一个人的时候却又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还真是…” “肯定是随你!” 随着玲调皮一笑,这座与整个部落格格不入的温馨石屋又传出了打闹声。 …… 第11章 惊云坊市 永魂集!(二) 魁木部落,黑石旁。 面色红润的魁木金南正带着十一名族人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其中九名族人一脸的雀跃兴奋,显然能被挑中跟随前面老人同去惊云,是一件足以令他们半夜笑出声的天大幸事。 唯有与魁木金南一同站在长队前方的魁木罗例外,脸上狰狞的疤痕,随时都散着“生人勿进”的森冷气息。 而站在黑石旁,明显比那九名大汉苗条许多的瘦弱身影,同样看不出太多兴奋,一泓秋水般的明眸,只是自顾散着些许期盼与不安。 除了酋长魁木金南,几乎是人手一个麻布大包,从其间露出的边角还可看到,里面装的,大多是些皮毛兽牙之类的东西。 连那道俏生生立在魁木黑石旁的苗条身影也不例外,只是肩上的布包明显比其他人少上许多,包得也更为细致,周围族人看她的目光也都带着几丝尊重。 因为,她便是前面老人相依为命的孙女,倩! …… 一行十二人七嘴八舌说了半晌,纷乱嘈杂的声音直到少女挪步走到魁木金南跟前的时候才弱了许多。 只见少女粉唇微动,一串动听比之莺啼雀叫也不遑多让的清脆女声幽幽传出:“爷爷,我们怎么还不走啊?” “你风叔叔他们还没来呢” 魁木金南话音刚落,就见到了从部落内走出来的魁木风父子。 少年紧紧跟在魁木风身后,脸上散着与那十名大汉一般无二的雀跃兴奋,但很快他便眼睛一亮,不自觉加快了步子。 一直喊他卿哥哥、实际上却比十岁的他大了两岁的倩也是明眸发亮,不等魁木卿走近便迎了上去。 “卿哥哥!” 那声记事起便与小太阳一同照亮了他视界的“卿哥哥”三字刚一响起,同样背着小布包、此时已经超过魁木风的少年再次加快了步子。 “倩你也去吗?我还想着回来给你换雪糖吃呢!”近乎小跑的魁木卿有些微喘,但见到“梦中人”的兴奋喜悦却让他忘却了所有。 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倩粉唇一撇,还了一头如墨青丝给他。 “今天都是第一百天了!卿哥哥你竟然这么久都不找我玩…哼!” 这般说着,她却放慢了速度,与魁木卿并排朝着长队走去。二人身后,是肩搭布袋、满眼笑意的魁木风。 “我…我没时间呢倩…” 魁木卿记忆中还扎着羊角辫的倩此时散着头发,任由少年在一旁笨拙解释。 哪怕百日之前,她爷爷已经向她说清了个中缘由。 终于,被逼着背了不下十本药书的魁木卿都感到快要词穷的时候,身后缓缓传来了一阵带着提醒意味的干咳。 “酋长爷爷好,罗叔叔好、叶大伯好、小豹叔叔好……” 等着魁木卿红着脸对族人问完好后,少年已是满头大汗,秋日不烈,热的是心。 “嗯嗯,好,可有些日子没见着你了卿儿”魁木金南的老脸一扯,皱纹黄牙尽数露了出来,脸上发自内心的笑,让魁木卿觉得老人似乎没有以前那般讨厌了。 “酋长”魁木风提了提肩上布袋,也在魁木卿问完好后对魁木金南打着招呼。 “风小子,可就等你了!人应该都来齐了吧?那便走吧!” 魁木金南爽朗一笑,算是对魁木风回了礼,说完扭头看着众人呢喃两句后便带头走在前面。 知道他在数人的众人也停下了寒暄,各自整了整背上麻布大包便跟在老人身后出了部落。 一脸讨好、与倩并排走着的魁木卿前脚刚一踏过魁木黑石,老人严肃的声音便在众人耳畔响起。 “出了部落都小心点,从这里到惊云部落足有百里,不出意外的话,以我们的脚力下午就能到了。” 十四名魁木族人纷纷点头,除却被族人自发围在中心的少年少女外,人人面上都是一副凝重神色,包括在部落以沉稳出名的魁木风,也不例外。 连在部落都会遭遇魂兽袭击,就更别说部落之外的深山密林了。 但这些,只知道肉干好吃的魁木卿是不明白的。 走了半晌,回头已经看不见魁木部落的时候,一直吊在长队最后的魁木风突然加快了步子。 一旁出了部落后就闷头赶路的数名族人也不在意,唯有他走过同样沉默的魁木罗身前时,后者才投去一道诧异目光,但也并未多言。 见到他走到魁木金南身侧后,便把目光移向了一旁早已看腻的深山风光。 “金南酋长……” 听着魁木风故意压低的声音,魁木金南却似被针扎了一般扭头惊道:“可是发现了魂兽?在哪里!?” “嘭…保护孩子!” 魁木金南话音未落,身后便传来一声脚踏草地的闷响,以及一句满是嗜血意味的“保护孩子”。 “哎、哎、哎,罗哥莫急!没有魂兽!我体内的木魂并无异动啊!只是酋长他老人家…太尽责了而已…” 转身看着已经把魁木卿与倩二人紧紧护住的十一名魁木族人,连连摆手的魁木风露出一副歉然神情。 原来老人毫不掩饰的一嗓子,直接吓爆了二人身后魁木罗融魂中级的强大修为。 魁木金南被身旁身后诸多“幽怨”的目光盯得老脸一红,干咳一声后便继续朝前迈步,留下原地十几名吓得面无人色的部落猎者。 口出大气的众人倒也无人抱怨,反而变得比之前更加小心,只是前面隐隐传来的老人呢喃,让原地一种叫做无奈的情绪泛滥成灾。 “这群小崽子反应还挺快,嗯,不错……” “金南酋长,你小点声,我与你说个事!”重新追上魁木金南的魁木风再次压低了声音,但却不像刚才那般大喘气了,生怕“兽毒入髓”的酋长大人再嚎上一嗓子。 魁木金南老脸一沉,很有酋长风度的吐出一个“说”字,似之前大喊“魂兽在哪里”的不是他一样。 魁木风也不以为意,继续着压低声音说道:“酋长,到了惊云部落您同我去一趟永魂集如何?” “永魂集!你要换魂兵吗?” 魁木金南满脸吃惊,但经过刚才的闹剧后却是记得压低声音了。 魁木风先是目露沉吟,随即坚定道:“我是去换魂术”。 “魂术,你不是有魂术了吗,还是三印木魂术,你难道要破入启魂了!?” 看着魁木金南一张老脸露出惊色,男人脸上闪过一抹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自豪,口中却随意道:“不是我,是卿儿”。 “卿儿!他…他能感魂了?十岁准融魂!”魁木金南口眼大张,被旱烟熏黄的一口黄牙尽数露了出来。 魁木风点了点头“昨日我亲眼所见!所以此次去惊云,我便是要为他换取魂术!” 这般说着,宽大的右手下意识的扯了扯肩上的布包。 魁木金南嘶的一声,凉气从两排黄牙之间灌入胸腔,似想压下什么一样。 再回头看了看和倩低声说笑的少年,老人嘴角扯出了一道比昨日在玲面前的某人还要大的弧度。 “永魂集肯定是有适合卿儿的魂术的,相传永魂集的主人可是东洲来的,那可是东洲啊! 老头子我活了这几十年,也只是听惊云部落的走商讲过…” 语带感叹的魁木金南微微一顿,想起什么一样问道:“不过,有是有,可你拿什么换呢?” 魁木风闻言也不做声,只是伸手取下肩上的布袋,拉开了一道刚好能让魁木金南看到的口子。 “这个” “巫医典!这可是你父亲留给你的啊!巫医在北洲地位之高,你不是不知道,且医道自古都是一脉相传,这本医典的价值,远非寻常三印可比!你可要想清楚啊风小子!” 魁木金南双眼一凸,这短短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像是要把余生惊讶都用完一般。 “卿儿修魂天资之高,同样远非这本死物可比!”魁木风咧嘴一笑,两只血丝未散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眼前老人。 他相信,同为魂者的魁木金南,一定明白年仅十岁的准融魂境,于他、于整个魁木部落来说意味着什么! 老人脚步一顿,怔怔无言,连带着二人身后亦步亦趋的十二名魁木族人也停了下来。 “哈哈,好!惊云氏永魂集,老头子就陪你走上一遭!” 众人心内因为突然停下的紧张惶恐还未上到脸上,便被老酋长声音里的无名兴奋冲散开来。 “酋长爷爷他…怎么了?”一路与倩低声说笑的魁木卿愕然抬头,问着身旁不知何时消散了怨气的倩。 “不知道呢,好像说是要去惊云坊市”同样一脸茫然的倩扯了扯乳白衣角“不过,爷爷这也太高兴了吧?卿哥哥你看,他白胡子在动诶!” 魁木卿顺着青葱一般的食指看去,果然见到老人透着红晕的面上白胡抖动,而一旁的魁木风,也是满眼愉悦。 “原来阿爸和酋长爷爷也这么想去惊云坊市啊,平时都看不出来……” 心内想着,有些落后的魁木卿忙拉着倩跟上前面继续赶路的诸位叔伯。 听之不懂的魁木猎者神色如常,经过方才老酋长的“误判”后,无人把酋长那句蕴含莫名兴奋的高呼放在心上。 唯有一直跟在魁木风二人不远处的魁木罗,在“永魂集”三字传来之际,面上疤痕一颤、瞳孔猛缩,但却并未出声,默默跟在二人身后朝前走着…… 一路秋雁相随,金天高山如画。 魁木长队中却只有少年少女不时传出低声笑言,余者皆是面带热汗、闭口赶路。 直到头顶火球从温到烈,再从烈至橘黄的时候,众人眼中从未散去的兴奋激昂随之达到了顶峰。 只见悄然从杂草丛生变为干泥黄土的路的尽头,一道青黑相间、高有三丈的青石围墙挡住了众人视线。 挡住的同时,也像是星火一般点燃了魁木一行十五人眼中的渴望兴奋。 “到了!好家伙,银级部落就是不一样啊,每次看到他们灌了铁水的青石围墙老子都要羡慕好久!” “哈哈哈,人家有可是银级部落!北洲四大银级之一,墙上灌点铁水怎么了?” …… 刚一见到尚在百丈之外的青黑围墙,一路沉默的数十名魁木大汉瞬间变了,你一言我一语大声拆着台,脚下的步子却越来越快。 若不是最前面同样脸露笑意的老酋长压着,说不定那群如脱缰野马的魁木猎者早就发足狂奔了。 “很多年前”被魁木风带着才来过一次惊云部落的魁木卿,同样被那一声声粗犷大喊震得面色潮红,小跑着跟上前面大步疾走的诸位叔伯。 只记得惊云坊市“有许多好吃食物”的他却不知道,能平安无事的走过途中那段幽深密林,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那也是,见到惊云部落后十数名大汉兴奋大喊的原因,也是魁木金南并未出声阻止的原因! 只是三五句话的时间,平时需要半刻才能走完的百丈之遥,便已经到了尽头。 走得近了,对于记忆中惊云部落早已模糊的魁木卿便先是看到两扇两丈来高的厚重木门,三尺来厚,遍布黑色涂料的风霜痕迹不显朽态,反倒让人觉得它异常坚实。 视线上移,围墙木门之间的空隙里,两个铁画银钩的大字摄人心魄,哪怕不是第一次见到,之前还喧杂吵闹的魁木氏族人却纷纷自发闭口。 “惊云” “卿儿!” 少年带着好奇的清脆嗓音还未散开,前面挎着布袋的男子面色急变,但却已经,来不及了…… 惊云大门旁来往的众多路人也是面露惶恐,他们之前并未注意的那群明显来自低等部落的人,瞬间变成了此地焦点! 而念出“惊云”的少年,更是收获责怪目光最多的。 不自觉念出那两个大字的魁木卿一脸茫然,透过人群,他看见那个平日总在他耳边说“男儿,当有高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稳重”的阿爸,此时满脸慌乱、身绽青光朝他掠来,速度极快! 但仅仅是众人眨眼的时间,甚至边上魁木之外的路人眼中责怪埋怨还未传到少年身上的时候,一股魁木卿从未感受过的至强气机轰然爆发! 眼不见,浑身汗毛倒竖的肌肤却能清楚感受! “轰” 随着一声巨响,尚在惊云门外的魁木氏族人与一旁来自不同部落的路人纷纷摔了出去,一时人仰马翻,好不狼狈。 沙尘过后,臂上腿上皆见了红的众人囫囵起身,泛着不满怒意的目光纷纷望向场中的罪魁祸首。 看清后,却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咳咳咳…噗!”一阵苍老急促的咳嗽,伴着一口比众人臂上还要刺目的鲜血喷涌而出。 只见那股绝强气机针对的源头、魁木卿的身前,魁木金南老脸煞白,吐出的鲜血染红了今日特地换上的白色麻衣。 “酋长爷爷!(爷爷、酋长!)” 惊呼声、吸气声不绝于耳,老人却是满脸歉意的弯下了腰。 “诸位莫怪,娃娃小,不懂事的”颤声说完,魁木金南回头朝着一脸“闯了大祸”惊滞模样的魁木卿笑骂道:“还愣着作甚?快去扶你阿爸起来!” “啊…哦哦”同样是面庞发白的魁木卿朝着老人右侧一阵小跑,同样的白,后者却是被脑中念头生生吓的。 “阿爸!”见到躺在地上、嘴角挂血的魁木风后,少年带着哭腔的呼喊声传出了老远。 本想说些什么的众人一听,各自嘟囔两句后便散开走了,进门的进门,捡包的捡包。 也不知是那句在北洲融魂巅峰代名词的“酋长”起了作用,还是少年几近流泪的“阿爸”起了作用。 “憋回去!我又没死,哭什么?”板起脸的魁木风刚一说完,便捂着心口“嘶”的一声,痛的龇牙咧嘴。 魁木风一边挣扎站起,口中还对魁木卿说教道:“祸从口出!你个臭小子,我教了你那么久,还记不住!这下该长记性了吧?” 被重新聚拢的族人拥簇着走近的魁木金南闻之叹道:“诶…算了风小子,卿儿他还小,不懂事。 再说,我带族人来了那么多次惊云部落,也没出过这样的事,怪老头子大意了!” 眼见魁木卿满眼委屈的点了点头,魁木风也不再多言,已经缓过心口闷气的他却看着老人惊叹道: “酋长,启魂王境果然是名不虚传!仅字里残留了不知多久的微弱气机,竟是合你我二人几近融魂绝巅的修为也挡不住!?” “魂道王者,岂是易与?”嘴角还挂有血迹的魁木金南闻言喃喃一笑。 说完,不等众人听清他便接道:“都看到了,这里可不是部落,都打起精神小心些!” 摔得满身尘土的魁木众人纷纷点头答是,对皮糙肉厚的他们来说,臂上那几道血痕还比不上被北洲特有的夏炎蚊盯一口来得严重。 对此时被少女低声安慰着的少年,也是一声声的“卿哥儿”叫个不停,不见丝毫火气。 “好了,都进去吧”同样望着少年目露慈祥的魁木金南老脸一肃,叮嘱道:“虽说惊云坊市还要持续三日时间,但我们可不是其他部落可比,能早点回去便早一点,最好是明日一早就能换完……” 随着一阵压抑着兴奋的低呼,背着大包的九名部落猎者返身踏入了刻有“惊云”二字的大门内,也不顾一旁来往路人投来的诸多怪异目光。 原有十四人的长队,瞬间就只剩下了风、卿、倩、罗以及一旁面庞依旧苍白的魁木金南五人。 目送背着大包的族人被门内汹涌人潮吞没后,魁木金南轻呼一声“罗小子”,浑浊双目中闪动着莫名希冀,对闻声停顿的魁木罗说道: “等下你交换所需时,帮着照看一下两个娃娃,我和风小子去办点事。” “嗯!” 说话间,五人也进到了这座他们每年都要进贡部落大半物资以换取庇护的银级部落之中。 第12章 惊云坊市 永魂集!(三) 同是被冠以部落之名,撞入五人眼中的这处所在,却远非他魁木氏可比! 不仅占地面积宽广,其间身着绣有白云图样麻衣的族人,更是看之不完。 时值开市,加上辖下百十座低等部落的来人之后,更是人山人海。 魁木卿刚一进来,便被其内比之魁木不知繁荣了多少倍的景象惊得原地愣了半晌! 地上的石板大道,两旁的整齐石屋,处处都透露着高等部落之气势! 宽敞大道人满为患、摩肩擦踵,路面也是铺着的青石板被各种脚印所占据,旧印未干,便又迅速覆上新的印记。 魁木金南看着眼前熟悉热闹的惊云坊市,眼中的羡慕之芒一闪而逝。 “好了,你带他们到处去逛逛吧,我和风小子办完事后自会寻你”。 扭头说完,老人这才对魁木风使了个眼色,抬脚向着东面走去。 一旁交代好儿子的魁木风也是迅速跟上。 迈步前,右手习惯性的抬起摸了摸肩上布袋,连他自己,也记不清这是上路之后的第几次了。 “卿哥哥,你看那边,那边好多人啊!” “那边也是,还有换雪糖的呢。” “跟紧我,不要乱跑!” …… 一路左拐右拐,挤着人群的风、南二人很快就来到了一处人流明显减少的地方,两人随之放慢了脚步。 只见左侧小道尽头,立有一栋被神秘气息紧紧包裹的两层建筑,于万千石屋中,异常醒目! 通体红木、高有两层不说,还一派檐牙高啄的高雅气象,与周围矮了一截的惊云石屋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云泥。 “永魂集!” 走到近前的魁木风呢喃出声,身旁老人却是满面复杂。 目光转动,魁木风看向朱红牌匾下的两根立柱。 之前尚能轻声念出“永魂集”三字的他,此时看着柱上同样红底鎏金的十个大字却是眼露青芒,双腿颤动! 但见其上,龙飞凤舞的刻着“永夜耀四洲,魂芒光天下”十个大字。 字间被魁木风不自觉眼散青芒激起的似能吞人心魄之雄浑气势,如渊如狱! “回神!” 正打算伸手摸向怀中的魁木金南瞥到,瞬间面色急变大喝一声。 顾不得大门两侧已是眼露煞意、袖口绣了惊云族标的两名大汉,枯若干枝的右手朝着魁木风后背猛地一拍。 “砰!” “酋长…”清醒过来的魁木风面庞煞白,一向沉稳的他,此时眼中却散着惊惧,像是见到了什么大恐怖一般。 “字间之意,可不是你我区区融魂所能窥探的境界,莫要多看!” 魁木风微微点头,当真不敢再多看前方鎏金大字一眼! “来者何人,可有身份信物?” 老人张了张嘴似还想接着说些什么,一道煞气弥漫的生硬喝声突兀响起。 刚刚还教训着魁少年“祸从口出”、脸色难看至极的魁木风也随之移目。 开口的,是右侧一名身材魁梧的黑脸汉子,此时凶厉的眼神似在无声的警告着二人,“若再靠近,后果自负”! 捂着心口的魁木风也不说话,只是扭头看着已经把手抬起的魁木金南,后者略显浑浊的双目递出一道令其“放心”的眼神。 一阵摸索后,只见老人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树状物件。 那是一截树根雕刻的小槐树,青色的树根被时间染成了黝黑,约莫拇指大小。 声音冷硬的黑衣人见到魁木金南拿出来的槐树后目光微凝,而后扭头朝屋内大声喊道: “有客到,来人,魁木氏--酋长”。 “到”字声音拖得老长,喊完后便又恢复了那副生冷模样。 老人抱拳一声“多谢”,反手把槐树收了起来,迈步走在前面。 脸上恢复了几丝血气的魁木风也急忙跟上,如若不然,光凭他一个融魂高级的无名魂者,还进不去这永魂集! 这座他只是从远处见过阁楼瓦片的永魂集,非部落之主与启魂王境不可进! 这也是他,在路上开口请求魁木金南同行的原因。 …… 走进朱红大门,六排两人高的木架映入二人眼中,木架上摆放着的、修魂之人皆垂涎三尺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一应俱全。 门内空间宽约十丈,除却那一把把兀自散着不同光芒的兵器外,却是异常冷清,空无一人!与门外小道另一边摩肩擦踵的汹涌人群形成了鲜明对比。 魁木风一向平和的脸色被那一道道绚烂光芒映出了些许渴望,但也仅仅是渴望而已。 哪怕他认得木架上的魂兵只是黄级,但那也是倾尽整座魁木部落也换不来其中之一的存在。 一旁停在木架中间的魁木金南却叹道:“这便是魂兵?听说只有四大银级部落的酋长才各自拥有一件魂兵,金级战天氏的酋长更是拥有地级魂兵! 果然不愧是永魂集,居然有这么多……”。 “哈哈,有客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不知两位想换点什么?” 魁木金南叹声未尽,一道似公鸭附体的声音打破了屋内寂静。 两人循声回望,左边最后一个木架后面之前他们没有发觉的楼梯上,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正迈着两只短腿从楼上走下。 毫无疑问,那道酷似鸭叫的声音,正是他发出的。 只见来人发束紫玉带,一身丝绸锦服裹着的肥肉走起路来晃个不停。 年逾古稀,却同样是初次来此的魁木金南一脸好奇,心内还念叨着“东洲来人,不过如此”,两眼却散着亮光盯着中年胖子身上的衣裳。 那可是丝绸啊,他们魁木部落一月物资都不够换到一尺的丝绸!就那般紧裹着几乎是滚到二人身前的一团肥肉,眼中明显闪过“暴餮天物”四字的老人正想说话,一旁早已按耐不住眼中光彩的魁木风开口了。 “我们想换魂术”这般说完,那只宽大的右手再次抚上了肩上布袋。 中年胖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正色道:“噢,魂术?不知是几印魂术,魂元是何属性,烦请告知!本人唐青,惊云氏永魂集执事”。 到底是见过魁木外边风浪的男人,听到中年人报出姓名,魁木风也自报家门道:“唐执事,有礼了!我二人自魁木部落而来,此次想换的是三印魂术,属性为石之魂元” 自称唐青的中年胖子摸了摸下巴,似在思考着什么,随即脸上散着油光的肥肉一颤,开口笑道: “三印石魂术?倒还有那么几本,不过不在这里,在二层,两位请随我来”。 说完转身,唐青一双不大、却异常明亮两只鼠眼极其隐蔽的闪过一抹鄙夷。 带着魁木两人上着楼梯,更是边喘边道:“我看两位气质不凡,应当都是魂者吧?” 正看着眼前肥硕背影、实则眸光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的魁木风随之一愣。 扭头看向身旁老人时,却发现后者从进了木屋之后便不再浑浊的双目中,闪着与他一般无二的愕然光彩。 一丝不对劲,缓缓从二人心内升起。 虽从未亲自来过,甚至若不是为了此时不知在哪儿舔着雪糖的魁木卿,两人可能终其余生也不会有机会踏入此地。 但那两个奇特规矩,连地处惊云千里之外的他们都曾听过: “非魂者,禁入!启魂之下,禁入!” 而之所以能进来,显然是二人融魂修为与那根酋长信物的功劳,此时身为此地执事的唐青,却问出了本该不是问题的问题。 两人当即相视一眼,发现彼此眼中如出一辙的不解愕然后,魁木金南立即清了清毫无异物的嗓子,准备说些什么。 前面明知故问的唐青却不理会,操着与被追赶后的公鸭一般无二的声音喘道: “两位也应该知道,这魂术…哪怕是最低等的三印魂术,也是有优劣之分的,不知两位想换取的是哪种级别的?” 说完他脚步一顿,身后魁木氏两人也跟着停下了步子。 低头一看,原来那道不过两丈长的木制楼梯,在两人愣神间竟是已经走完了。 当下,满眼希冀的魁木风也顾不得回答唐青问题,忙偏头打量着后者口中这处魂术所在的地方。 只见木屋二层与摆着魂兵架子的一层一般大小,三人右侧还放置着一张黑木方桌,边上配有四把同样材质的靠椅。 魁木风目光上移,对除却三人外毫无生气的空荡二层也不在意。 两只圆溜大眼一瞬不瞬的盯着摆放了十几卷兽皮的木架,看不出原貌的兽皮自顾散着绚烂的光芒,青、金、灰、绿、红…竞相争辉。 “级别?当然是越高越好了!” 这时,同样被屋中绚烂光彩吸引、却比魁木风率先清醒过来的魁木金南说话了。 “哦?” 唐青小眼一眯,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抬脚朝着风、南二人呆愣的源头走去。 二人不疑有他,大步跟上前去。 尚距唐青两步之远时,一抹恐慌便不约而同的攀上了二人眉眼。 那是林中野兽见到兽王之后的天性恐慌! 魁木金南面色一变:“魂元力场!唐执事,你这是什么意思,下马威吗?” “哈哈,倒是在下疏忽了,非本集之人靠近魂术架是会激发魂元场力的,我还以为你们知道呢?” 看着眼前胖脸上的故作惊讶,两人面色缓缓沉了下来,接下来的一席话,却险些引爆年方不惑的魁木风。 “那便是高等魂术”唐青指着一卷散着灰芒的兽皮回头笑道:“木架之上均为三印,两位可随便翻看…我只是,负责引导的执事而已,这力场,怕是需要二位破开啊!” 牙关紧咬的魁木风半个气急“你”字尚未吐完,边上被唐青话锋所指的魁木金南却是右臂猛抬,制止了他被势利勾起的满腔屈火。 …… 第13章 魂术,终融魂! “咳,魂术二位也看了,判断魂术的强弱,凭肉眼就可看出,高等魂术自主吸收魂元的波动更加强些。 不知,二位打算用什么来换呢?” 唐青谄媚的声音打断了围坐黑木方桌前面色难看的风、南二人思绪。 从之前老人不顾魁木风极力阻拦拿出了部落测魂石后,那副此时毫不掩饰的势利胖脸,便眉开眼笑的施展手印打开了魂元力场。 魁木风立即眼若铜铃、胸腔起伏,似部落煮饭用的风箱一般,直到此时,他才明白心内隐隐生出的不对劲来自何处! 边上沉静似水的魁木金南却不理他,两只重新变得浑浊的眸子盯着唐青说道:“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可以,可以啊” 得到肯定,老人伸手向着木桌上安静躺着的兽皮卷抓去。那只老手,还在微微颤抖。 打开,一阵璀璨灰芒夺目喷出,一旁低头握拳的魁木风也被那阵灰芒引得抬头观望。 待到灰芒散尽,两人定睛一看,“石破惊天”四个大字摄人心魄! 边上还有些蝇头小字,以及繁杂如线的魂元运行路线。感受到其中的玄奥以后,魁木金南才慢慢合上卷轴。 “如何?我们永魂集所交换的物品绝对货真价实,东西二位也看了,不知二位到底拿什么来交换呢?”唐青的声音依旧是先前那么谄媚。 “唐执事请看” 魁木风瓮声瓮气,两手却极其小心的拉过肩上的布袋,把里面同是无名兽皮的卷轴拿了出来。 一旁翘首以盼的唐青顺势接了过去,只一眼光景,便不禁惊呼道:“巫医典!还是独树一帜的流派”。 “这,可够了?” 依旧满脸平静的魁木金南看不出其他,一旁的魁木风却是咬牙切齿。 只有他才明白,若是没有之前那块部落不知道传了多少代的测魂石,怕是一本医典还不足以堵住这个势利胖子的嘴! “够了,哈哈哈,够够的了!” 捧着魁木风家传医典的唐青如获至宝,脸上肥肉以一种触目惊心的弧度堆在一起。 “风小子,拿着魂术,我们走” 魁木风一言不发,极其宝贵的拿了那卷石破惊天揣进布袋,跟在魁木金后面下了楼梯。 出了木楼,一直竭力控制着脑中愤怒的魁木风忍不住说道:“酋长,那测魂石,换得不值啊!” 魁木金南深深的看了魁木风一眼,幽幽说道: “老夫此生,注定是不能更进一步,你当初若是不受伤,说不定也早就堪破了那王境门槛,可惜世事无常! 现如今,看遍整个魁木氏,唯有卿儿!有能让我魁木部落晋升银级的潜力,纵是十块测魂石,也值了!” “可卿儿他,他毕竟还如此年轻,且心性未定,我怕他……岂不辜负了酋长! 这也罢了,难道从此,我魁木氏的适龄孩童,就不测魂了吗!?” 浑浊双目闪着好似赌徒一般疯狂,魁木金南语气一正,颇为严肃的说道:“好了,此事无需再论,况且如今换也换了,岂有退回之理?” 紧紧抓着肩上布袋的魁木风浑身一震,久久无言。 是啊!如今换都换了,岂有退回之理?卿儿啊卿儿,你可不要辜负阿爸和酋长的一番苦心啊! 心内一声长叹,魁木风腿脚甩开跟着魁木金南慢慢没入人海。 …… 翌日。 惊云部落大门前,一夜未眠却仍旧满面兴奋的魁木众人如期而聚。 人未变,只是背上的麻布包却纷纷变大了许多,甚至手上、颈上都还挂着诸多物件。 细一看去,除了些粗盐雪糖的,便再无其他。 “齐了,便走吧!” 魁木金南吆喝一声,与昨日一般领头走在前面。 肩负大包的十一名族人闻声而动,彼此低声笑言,好不快活。 各自换得所需的他们,心心念念只想着家中妻儿,甚至没人注意到老人语中的异常与一旁虎着大脸的“风巫医”。 唯有昨夜带着魁木卿与倩逛了一夜的魁木罗双眼微眯,这位部落“敏感”第一的魂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但也仅仅是面上疤痕扯动,也不见他开口询问。 至于依旧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魁木卿与酋长孙女,更是只顾低声说笑,“好多人”、“喷火”、“大狗”之类的只有二人能懂的诸多名词不断从两人嘴中飘出。 即便背上包裹比来时重了许多,一行十四人却无人喊累,甚至还比来时快了许多。 只一个时辰的时间,便已经把那座号称北洲四大银级的惊云部落远远甩在身后。 相比于其余族人脸上洋溢着的幸福笑意,修为最高的魁木金南与魁木风却是一路无言。 若是有人能超过二人回头观望,便会看到两张沉静如水的难看面庞。 只有回头吆喝族人加快速度时,才会流露出几丝欣慰、希冀。 准确说,应该是在看到人群中那个看似稚嫩的少年时,才会收起眼中的纷杂思绪。 …… 赶路不觉光阴逝。 五个时辰之后,满头热汗的众人发现视线尽头依稀出现的魁木部落时,一路憋着的一口喜气终于消散。 取而代之的,则是脚酸肩痛! “呼…可他娘的到了!路上还没什么,现在咋这么累啊!” “可不是!我家那小崽子天天嚷着吃面饼、吃雪糖,我现在都想把它甩了!这手像不是老子的一样…” 伴着同样松气的魁木金南一声“到家了”,阵阵喊痛抱怨冲天而起。 说来奇怪,那嚷得最凶的两人,无一人放下肩上、手上早已变得沉重如山麻布包裹,反而捏的更紧。 酸痛麻痒的双腿,也迈得更快更急。 口中大声抱怨不断、且粗鲁至极,走在最前面的魁木金南是满面笑意,也不阻止。 那双金芒隐现的眼中,还透着几许庆幸。 赶了五个时辰路,一直与倩说了四个半时辰的魁木卿同样气喘如牛,回想起来的他,都不知道是怎么坚持着一边小跑赶路、一边与倩低声说话的。 此时听到嗡嗡响起的粗鲁抱怨后,也顾不得再与倩讲话。随着渐渐靠近部落黑石,一路被秋日晒得燥热无比的心脏,似乎也变得温暖起来。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是因为,路的尽头,有阿妈…… 刻有“魁木氏”三字的黑石前,众人欢呼一声,小跑着进了部落。 终于跟上阿爸的魁木卿也是一脸兴奋,若不是一旁的魁木金南与倩还在,说不定他已经随着诸位叔伯跑了起来。 目送族人各自迎上妻儿,魁木金南低头朝着魁木卿笑骂一声:“哈哈,快回去找你阿妈吧卿儿!看你那猴急样!” “哪有?!我不急…” 少年大声辩解,眼中的急切,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行了行了,你与倩快回去吧!反正也顺路,我和酋长爷爷老了,得走慢点。”魁木风一脸沉稳,看不出什么异样,依旧一本正经的说着玩笑。 “好嘞!” 得到魁木风肯定回答的魁木卿高呼一声,拉着两腮酡红的倩就是一阵疾跑。 待到两人化作巴掌大小,魁木风才收敛笑意,凝视着一旁缓缓踱步的魁木金南开口道: “酋长…” “尽力了,便好。老话讲得好,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不要把卿儿逼太紧。 即便我不在了,不是还有你与罗小子吗?够撑到下一个融魂巅峰诞生了。” 被魁木金南抬手打断的魁木风面色一肃,用力点了点头。至于心内所想为何,便不得而知了。 …… “阿妈,阿妈,我回来了!” 远处,话别少女的魁木卿尚未进门,饱含孺慕的清脆呼声便传出老远。 一旁就着残阳默品心内滋味的魁木风哈哈一笑,对身侧同样沐浴残阳余晖却被压弯了腰背的老人摇头道: “这孩子真是…学医做事像我,性情却像她阿妈多些。” 老人满面慈祥,回之一笑。 “无论像谁,都是姓魁木。好了,赶了一天路,你也快回去歇着吧,老头子我再去转转……” 目送老人与族人打着招呼消失在转角,原地站了良久的魁木风不知想通了什么眸光一定,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那里,玲正倚门相望,身侧是仰头说着什么满面兴奋的魁木卿。 许是说着惊云部落如何如何大,许是说着与倩如何如何耍。 …… 秋夜繁星渐起,亮起点点荧光的魁木卿家中,玲正面带柔笑收拾着满桌残局,满嘴油渍的魁木卿却被魁木风叫到了当日他第一次感受到魂元的小屋,也即是他平日睡觉的房间内。 看着眼底兴奋未散、此时略显茫然的魁木卿,魁木风沉声说道:“卿儿,以后你下午不用跟我学习巫医了!” “嗯?为什么啊阿爸?” 魁木卿既惊又喜,此时的他,的确还未从繁华至极的惊云大集中缓过来,也来不及体味魁木风话中的认真严肃。 “阿爸不是一直想让我继承他的医术吗?”怀着这样的想法,魁木卿没有说话,只是疑惑的看着魁木风。 默然三息,魁木风先是扭头看了看窗外忙碌的玲的身影,然后回过头从怀中摸出了一卷兽皮。 “这是?” 灰芒微闪,第一次见到魂术的魁木卿不由一呆,面上占据半数的喜色缓缓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惊讶神色。 “这是魂术,你一直想要的魂术,还不接着?”看着前面有些发愣的儿子,魁木风不由催促出声。 “魂术!就是那个酋长爷爷打翻巨猴的魂术!” “嗯” 得到魁木风肯定的回答,魁木卿两手颤抖着接过兽皮卷,珍之又重。 “你以后下午不用跟着我学医理了,直到你成为一名真正的融魂境魂者为止!” 魁木风眼神坚决,只有他才知道,这卷魂术来是如何的来之不易,但却是只字未提。 接过魂术的魁木卿呆了半晌,随即有些忐忑的问道:“可阿爸你之前不是说,打通魂脉之前不能使用魂术吗?” 魁木风不答反问道:“你可知如何打通魂脉?” 不等魁木卿回答,他便接着说道:“我之前与你说的是感应吸收天地之间的魂元,达到一定的积累便可以打通魂脉。 可在此之前,没有魂元的运行轨迹,吸收魂元的速度是很慢的,像我教你的感魂手印虽有一定的加速作用,可也要将近两年的时间才能积累足够的魂元打通魂脉。 而魂术,不仅是强大的攻击,还有魂元的运行轨迹,可以大大缩短你成为融魂境魂师的时间,这么说,你可懂?” 皱眉思索了半晌,魁木卿这才微微点头表示明白,随即右手扯掉其上封绳,瞪着两只被映成灰色的眸子细细打量。 果然,魂术皮卷上除了记载魂术的诸多小字外,还画有一幅幅魂元运行的筋脉走向,照着这个修行便可以缩短积累魂元的时间! 随着时间推移,魁木卿眼重绽出的光彩越来越亮,已经是准魂者的他,早已明白了魂者对于部落来说意味着什么。 特别是当日魁木风口中那句“保护阿妈”,更是对他此时升起的魂者渴望起到了很大作用,甚至异常明显的出现在了他被那卷高等三印术映成灰色的青涩脸上。 许是三分热度,许是长久梦想,低头凝视着他眼露不忍的魁木风并不知道。 魁木卿同样不知道,在他眼中无所不能的阿爸,说出那句“不用学习医理”后他将会面临何种苦累。 …… 早早起床,吃饭,修行,睡觉。 这般单调至极的生活,从魁木卿接过那卷魂术之后,便一直持续了两年时间。 他不知道魁木风罔顾酋长之言“不把他逼得太紧”,也不知道这两年时间中,惊云坊市是否热闹依旧。 大牛是否学会了岩叔叔的捕猎技巧,小虎是否真如酋长爷爷讲的那般,成为了部落继林叔叔之后的弓箭好手…… 这些,从睁开双眼便被催促着修行的魁木卿一概不知。 唯一知道的是,只要他放松半点,那道认真严肃的声音便会在他身后响起。 有时他甚至会怀疑,那个在心内抱怨了无数次的男人,难道会分身不成? 明明亲眼看着他出门治病了,想着偷懒半晌还未偷成便已经被突然出现的呵斥吓得双手结印。 纵使满腔怨气,面对胡茬愈长的阿爸,魁木卿根本“学不会”、或是说脑中从未出现过反抗的念头。 寒来暑往,时至盛夏。 早就被时光催得“面目全非”的魁木卿如往常一般站在自家小院中,只见他双眼紧闭,两手互叠交叉握成一道玄奇手印。 周身,灰芒四溢! 面对这副景象,一旁正准备着午饭的玲却是视若无睹,甚至不经意扫过魁木卿的明眸中,还不时闪过一抹习以为常的神色。 少年呼吸绵长,面色沉静。 体内,却随着豆粒般大小的灰色光点的不断进入而变得暗流涌动。 在魁木卿修行第一个年头出现的“内视感知”中,体内曾经水滴样孱弱的魂元此时已是小溪般浑厚。 且随着石之魂元的不断流转,一股奇异的饱涨快感缓缓出现。 “那便是,阴蹻脉!阿爸说的人体第一条魂脉!” 心内激动大叫,魁木卿表面却是不动声色。 只呼吸时间便瞬间清醒的魁木卿陡然一惊,即便身后没有那道浑厚嗓音的提醒,已经算是稚气尽退的他立即开始有意识的控制着体内积累了两年之久的石之魂元流转,不断朝着阴蹻脉冲击。 一次、两次…… 终于,在他早已记不清是第几次随着惯性调动石之魂元时,脑中“轰”的一声巨响,一道他似乎带了很久的无形枷锁轰然炸裂! 什么身轻如燕、飘然欲飞,什么春袗轻筇、若释重负,统统争先恐后的涌入尚未反应过来的魁木卿脑中。 “懂了,我懂了!融魂境,融魂,与魂相容、引魂入体,便是融魂!” 魁木卿睁开双眼,喃喃自语,两只依旧黑白分明的眸子闪烁着睿智光彩。 撤掉手印,周身袅绕的石之魂元缓缓消散的同时,四肢百骸骤然涌出一股几欲将他撑爆的至强力量,不自觉握住双拳的魁木卿呆愣喃喃: “这便是融魂之后的力量吗?难怪,难怪当年酋长爷爷可以打退那只赤炎金猴,这种力量,怕是连百斤大石都可以打破吧!?” 自说自话讲到后面,他一双被单调生活过得愈渐麻木的眼中爆出一团近乎膨胀的自信光彩,激动、欣喜。 石屋门口,怀抱青菜、刚好踏出房门的玲正好看见魁木卿满面兴奋转身而来。 “风…风哥…” 那个年满十二、略微高她巴掌不到的少年身上,她似乎见到了第一次来到魁木氏的“风哥”。 那时的他,同样的自信满满,同样的意气风发! 第14章 部落劫 希望 “什么?你打通魂脉了!” 魁木风惊讶的声音从里屋传来,感受着少年身上汹涌的魂元波动,刚刚从木屋回到家中的他还来不及喘气,便被心内升起的惊讶催红了脸。 哪怕是有高等魂术的运行轨迹,两年时间也显得太过仓促,或是说,太快! 愣愣凝视着眼前比两年前成熟了太多的少年,男人眼中的不可思议却慢慢消散。 那般废寝忘食的修行再加上他付出了全部心力的督导,若是超过了预估的两年时间,那才是真正值得惊讶的吧。 感受着体内似能打破石墙的强大力量,此时腰板挺得老直的魁木卿眼眶都不禁有些湿润,如古书说的一般: “黄天不负有心人啊!” 一年之中,他除了吃饭睡觉以外,其余时间几乎都在修行,不断的聚集魂元,真正的废寝忘食! 眸光愈渐复杂,脸上终于被两年时光刻上了几道皱纹的魁木风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可更多的,却是欣慰和自豪。他十二岁的时候可是连魂元都尚未感应到,眼前的少年却已经是融魂初级的魂者了! 哪怕是有高等三印魂术的帮助,可若是没有他自身的努力,也是万万达不到的! 静默感受半晌,魁木风突然激动道:“卿儿,走,我带你去酋长爷爷家!” 魁木卿闻言一呆,倒不是因为他早就猜到的男人表现在脸上的惊讶激动,而是在那句“去酋长爷爷家”中,他仿佛看到了那道在心内早已变得模糊的少女身影! “好...好啊!等我换身衣服!” 魁木卿疾呼一声,以一种连融魂高级修为的魁木风都为之紧缩瞳孔的极速眨眼消失。 正想着老酋长满脸欣慰神情的魁木风喃喃念道:“这便是石之魂?融魂初级的石之魂?!” 念完,心内那句在魁木金南身前憋了两年的话,脱口而出。 “金南酋长,当初的测魂石,搏对了!” …… 父子二人一路疾走,以往沉闷的黄昏景色,今日却似乎多了些许生气,在此时大步流星的魁木卿父子眼中,其实连路边杂草,也像是月魂花一般灿烂。 但父子二人却是极有默契的埋头赶路,走在前面的魁木风一声不吭,也不说心内从听到魁木卿成功融魂后便再也没有消失的激昂兴奋,跟在他身后的魁木卿同样是闭口不言,也不讲自己因为即将得见那道魂牵梦萦的娇弱倩影而升起的紧张欣喜。 不过盏茶时间,本就不大的魁木部落被父子二人走马观花看了个遍,也不知是因为什么,明明从另外一条小道走还要近些,魁木风偏偏带着换了一身精神衣裳的魁木卿从家中一路朝北,绕到硬土大道之上赶去酋长家中。 一路自然免不了被已经回到家中的诸位叔伯看到,一声声的“风巫医、卿哥儿”不绝于耳,心内不胜其烦,魁木卿面上却礼貌回应,头转眼动间他恍然瞥到,自家阿爸正仰着脑袋、一副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的兴奋神情回应着诸位叔伯。 隐隐明白了什么的魁木卿不由苦笑连连,却并未出声,乖巧的跟在魁木风身后,于他来说承受、于魁木风来说是享受的经受着魁木族人的诧异羡慕的目光。 两年不出门,今日却被魁木风满面兴奋的带了出来。其中意思,哪怕不懂魂道的诸多魁木猎者也是略一思索便明白了....... 终于,来到那栋较之其余石屋来说宏伟许多、或是说大了许多的青石院落前,魁木风收起了之前带着些许“炫耀”意味的笑脸,换上了一副严肃中藏有几丝兴奋的表情扭头示意魁木卿上前扣门。 “咚咚咚...” 魁木卿轻敲木门,两只眼睛透过栅栏缝隙瞅了几眼院内动静后便有些紧张的整了整领口。 身后的魁木风看得有些好笑,曾经光着屁股到处跑的卿儿,现在也开始顾及形象了吗? 好笑的同时也有些唏嘘,终究,还是长大了。 很快,门开了。 少年抬头,刹那间,仿若永恒。 少女明眸皓齿、青丝如墨,少年剑眉星目、挺拔如松。 “卿哥哥?” 少女有些试探的问道,仿佛有些不敢确认,那怯怯模样看得魁木卿心头一酸。 太久了,为了早日融魂,他已经太久没有看到倩了,久到年轻的他们都已模糊了记忆中的对方。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如今,他已经成为了一名真正的魂者,一名可以为倩遮风挡雨的魂者! “倩,是我” 听着比记忆中浑厚了许多的嗓音,一层水雾迅速蒙上了少女的双眼,鼻头耸动、不能自已。 “丫头,是谁来了啊?” 这时,魁木金南愈发苍老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倩揉了揉眼睛,有些雀跃的答道:“是风叔叔和...卿哥哥”。 “风叔叔好,快请进” 魁木风看似脸色如常的往里走去,身后是魁木卿和倩,待得走进石屋,原地唯有阵阵低语随风消散。 屋内,魁木金南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略显浑浊的双眼不时闪过一道精光,老态明显却精神矍铄! 看着进来的魁木风父子,老人立马起身笑道:“风小子,可是好久没见你了,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看我这个老家伙啊?”。 “酋长,卿儿他,融魂了!” 没有丝毫客套扭捏,进屋后的魁木风操着清朗平和的声音带着自豪直入正题! “啪” 魁木金南手中的烟袋随着魁木风的话语不自觉的掉落,沉闷响声在安静的石屋中显得如此清脆。 “卿儿,卿儿成为魂师了!” 惊讶、欣喜、欣慰,种种情绪充斥在魁木金南心头。 十二岁的融魂境,十二岁啊! 心内激动大吼、原地呆了瞬间的老人快步走到魁木卿身旁,围着他看了一圈,发光老眼似在看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一般,突然就哈哈笑道:“卿儿真乃惊世之才,我魁木部落,终于要出启魂境魂王了,哈哈哈......” 笑着笑着却留下泪来。 看着喜极而泣的酋长,魁木风也不禁感到鼻头发酸,一阵钦佩之感从心内闪过。 眼前的老人以一己之力守护了魁木部落大半辈子、不求回报,只因为,这是他,长大的地方。如今,更是为了部落有晋升为银级部落的希望喜极而泣,这,便是酋长,魁木金南! 毕竟是少年心性,魁木卿看着眼前一幕却是有些愕然,他只是有些奇怪,酋长爷爷怎么突然哭了? 回想着阿爸和酋长爷爷说的话,特别是那句“惊世之才”,明亮依旧的眸眼闪着几丝傲意飘然。 过了约莫十数息时间,魁木金南的激动情绪才慢慢稳定了下来,看向魁木卿的眼神更是充满喜爱,那是一种长辈看着优秀晚辈的喜爱。 “风小子,卿儿和倩也老大不小了,部落同岁的孩子可都成婚了!你看,是不是也找个时间让两个孩子把婚成了?” 魁木金南满脸笑意,说完瞪着一双老眼上下打量着此时只矮了魁梧阿爸半个头的魁木卿。 魁木风闻言却皱了皱眉。 成婚他当然赞同,本就藏不住什么心事的魁木卿心内所想,他只靠膝盖便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可正因为是自己儿子,他刚才就清楚捕捉到了魁木卿飘飘然的样子。 “卿儿虽天赋过人,可毕竟还只是少年,略有成就便骄纵轻狂,还是需要磨练啊!酋长只看到了卿儿的天赋,却没看到卿儿尚需打磨的心性!” 想到这里,魁木风深吸口气对魁木金南说道:“酋长,这个不急,我想让卿儿跟着我再学一年医术,也好将他的融魂修为巩固一番,他今年毕竟才十二岁...” 原本满心欣喜的魁木卿闻言瞬间变了脸色,侧头一脸茫然的看着魁木风。显然他还不理解阿爸为什么会这么说,对倩的心意,在部落已经不是秘密了。 魁木风说完也扭头看着儿子,神色严肃。 张了张嘴,少年终究没有说出什么,默默低下头去。 听懂魁木金南话中之意的倩也羞红了脸,可接着魁木风说的话甚至让她脸上的羞红都来不及平复,“为什么啊风叔叔?” 不等魁木风回答,魁木金南便收敛笑意,“就听你风叔叔的!” 言语间是少有的严肃,显然从魁木风满是深意的眼神中,他也意识到了什么。 “卿儿,你可要好好修行莫要懈怠,你可是,我魁木部落的希望啊!”。 说完,魁木金南眼中满是希冀,深处却有些萧索,心内更是忍不住想到 “不知老夫有生之年能否看到我魁木氏晋为银级之日……” “是” 少年话音无力、心不在焉,显然是还没从刚才的打击中回过神来。 ..... 第15章 准备 魁木部落,行医木屋中。 魁木风有些无奈的看着前心事重重的少年,自从昨日他婉拒了两人的婚事后,不敢直言心内怨气的少年就成了现在这副呆愣模样。 “卿儿,卿儿!” “嗯?阿爸…” “你在胡思什么?如此入神,刚才我给你说的你记住没有?” 恍然回神的魁木卿讪讪道:“啊?我…我没听清”。 “唉,罢了,我再说一遍,你可要记住了,这可是成为一名医者的重中之重!”魁木风叹了叹气,竟是转性了一般,也不责骂。 “嗯”魁木卿用力点头,对于眼前这个尊敬畏惧各占一半的男人,他心内的怨气只是存在了昨日初闻“噩耗”后的顷刻时间而已。 此时更多的,却是脑中盘旋了一夜时间的疑问。 “阿爸为什么,不同意呢?” 不等他多想,魁木风便接着说道: “十二正经你学了这么久应该记住了,可你知道在行医时该如何应用吗?” 魁木卿实诚摇头:“不知道…” 魁木风神色如常,伸手抓过桌上盛着清水的粗制石碗润了润口道: “十二正经通过手足表里的连接而逐经相传,构成了一个周而复始、如环无端的循环系统,气血通过经脉可至肺腑,外达肌表,营运全身,以达到维持人体正常活动的作用。 而常人病痛,大多是经脉堵塞,或是外因,或是内因。每到此时,便要用到你所熟记的各种草药来辅以魂元,贯通经脉,以达治病之效,懂了吗?” 魁木卿茫然摇头,显然对那一堆从未听过的生僻名词,他是一个未懂。 “以后便懂了”魁木风咧嘴一笑,“这是你爷爷所传的医典总纲,你先记下来,常加思索就可以了,下面是十二条经脉的走向,你且记好。 少阴、太阴、厥阴,少阳、太阳、阳明。 手之三阴经从胸走手,在手指末端交手三阳经。 手之三阳经从手走头,在头面部交足三阳经。 足之三阳经从头走足,在足趾末端交足三阴经。 足之三阳经从足走腹,在胸腹交手三阴经,这便是十二正经的走向,记住了?” 对此早就烂熟于心的魁木卿仰头问道:“记住了,可是阿爸,你说的魂脉,和十二正经有关联吗?” “奇经八脉是不属十二正经体系的,八脉遍及周身,魂者通过修行魂元以打通八脉,从而获得远超常人的强大力量。 打通的魂脉越多,其力随之越强。 迄今为止,我魁木部落打通经脉最多的就是你酋长爷爷,他打通了两条蹻脉,便已是融魂境巅峰的修为。可更高的启魂境,所需要的不仅是魂元的积累,还有各人的悟性。” 听到这里,魁木卿立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心内想到:“难怪那高等三印魂术之上只有融魂境的行魂路线,原来,更高的修为是需要自己想明白的吗?”。 恍然消散,少年眼中闪动着向往看着魁木风问道:“阿爸,那要是八条魂脉都打通了,会是什么境界呢?” “八条…你阿爸我修行至今,见过最强大的魂者便是启魂,启魂之上,怕是真正的神凡之隔了吧…” 幽幽说完,魁木风面上出现了与少年相似六分的向往,若是他当初有着启魂修为,惊云永魂集也不会遭受那等屈辱了吧? 收回其倾尽余生也不可能做到的念头,魁木风深深看了一眼面前此时才能算作魁木成人的少年,眼露希冀。 “卿儿十二岁融魂,天资之高,将来必然是能一窥王境的!只是心性尚需磨砺,这磨刀垫脚石,阿爸不做,谁来做?” 魁木风想得双眼绽光,低头对眼前的魁木卿说道:“卿儿,明日起你就随我去月魂森林,熟悉各种草药”。 习惯性点头,魁木卿也不以为意,甚至还隐隐有些期待。 熟悉药草而已,况且还能出去见见部落之外的风光,对他这个闭门苦修两年之久的少年人来说,不期待才是怪事。 少年却不知道,月魂森林,可不仅仅有药草…… 像是能看透魁木卿心内所想,一旁再次拿起桌上石碗润喉的魁木风眸光微动,平静问道: “卿儿,那高等三印魂术除了修习魂元的运行轨迹外,可是还有威力巨大的攻击技法呢,你如今学会了多少?” “少不知愁”四字,说的也许便是此时早已忘了昨日不快的魁木卿,听清问题后,更是一脸做错事后被发现的羞窘模样。 “我…我还没看过呢阿爸…” 从少年融魂后就似转性了一般的魁木风哈哈一笑,而后正色说道: “无妨,给你那卷可是三印高等魂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练会的。你莫要忘了主次便好,那魂术,可是以攻击技法为主的。” 认真答应了声“是”,魁木卿冠绝魁木的好奇再次占据了上风,本就藏不住什么问题的他当即问了出来。 “高等?阿爸,三印我能理解,可那高等是指什么意思?” “高等魂术,是指魂术本身的印法难易、以及对命魂的领悟程度等等限制之下才能练成的魂术,其下自然还有低等、中等之分,等阶越高,对应的,威能随之越大! 术者,乃引动魂元化为强大攻击之印法,这是阿爸的理解。阿爸所知道的最强魂术,便是启魂才可催动的九印高等,威能之大,当年袭击部落的赤炎金猴怕是连余威都承受不起,触之必死!” 男人一番魂术讲解,听得魁木卿面颊泛红、眸绽精芒,“威能巨大”四字更是不断回响在少年脑海,压制不住心内渴望的魁木卿当即站起说道:“阿爸,我现在就去学!” 说完竟不等魁木风回答就风一样跑开了,石之魂融魂初级的急速被他展现得淋漓尽致。 魁木风见状,眼中苦笑散尽之余,一抹坚定缓缓浮现。 以前都是他在给魁木卿遮风挡雨,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终究是不能常伴左右,或早或晚,少年都要自己面对! 让魁木卿去月魂森林,除了认识草药以外,磨砺之意占了大半。 心性,也只有在战斗中、在生死存亡中才能得到锻炼。 这些,都是已经跑进屋内翻阅魂术的少年所不知道的…… 第16章 石破惊天 石者,天地之骨也。 魁木卿刚一翻开那本高等魂术,七个似蕴藏了无数至理的金黄大字便映入眼帘。 那是魂术开篇总纲,第一次带着揣摩心思的魁木卿却陡然愣住,以前他都是直接看魂元运行的部分,从未像现在这样细细品读,目光下移,一片全新的领域似乎正对他缓缓敞开大门。 “石之魂元,坚硬沉稳,修行者需仔细体悟石之真意,体悟越深,此术威力便越强!” 看到这段话,少年似想起什么一样喃喃自语道:“难怪阿爸说修入启魂之境需自身悟性,融魂,与魂相融是为融魂,启魂,难道是启迪、或是开启?可石头的真意是什么?” 呢喃说完,少年双眼也越来越亮,忙往下看去。 若是融魂巅峰的魁木金南在他身旁,定会被惊得目瞪口呆,在融魂巅峰苦修了十年毫无寸进的他也才领悟到这一点而已,可此时仅是融魂初级的少年,却能从一卷魂术中联想自悟! 但这时,少年身旁却是空无一人,他自然无从得知。 ...... “此术名,石破惊天! 修习此术,需结三次手印,吸收天地间石之魂元灌入双臂,色呈深灰为限,双臂交互锤击,引天地自然石魂共振,以达杀敌之效! 对石之真意体悟越深,引天地石魂共振越广,威力随之越大! 修至高深者,可引动方圆百丈自然石魂,其力堪比玄级魂兽魂元波。” 一口气看完的魁木卿甚至顾不得细看下方三道印决,“嘶”一口凉气入胸才能平复心绪。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连赤炎金猴都只能唤作“巨猴”的懵懂少年了,自然知道术中描述的“玄级魂兽魂元波”意味着什么。 那是相当于人类启魂的强大魂兽!只一只黄级赤炎金猴便令整个魁木氏死伤无数,倾尽部落六大魂者也才堪堪灭杀。时至今日,当初的魁木罗等人都还有暗疾未愈。 玄级魂兽之威,又该是如何强大!? 震撼半响,魁木卿才放下脑中“修至大成高深境”的幻想,盯着那段令他心潮澎湃的描述下画着的三道印决看个不停。 看得入迷,少年两手不自觉开始比划起来,仔细一看,赫然便是那三道玄妙手印。随着比划,魁木卿体内融魂初级的石之魂元开始悄然躁动。 “嗯?” 轻哼一声,魁木卿面带讶色停止了比划,刚才他已经把三印都结完了,可也仅仅是体内石之魂元躁动而已,距书中所说的“引动方圆百米石之魂元”,显然是差了不止一筹两筹,那是千百筹也不可尽述的差距! 深深皱眉数息时间,魁木卿随即便释然了,如魁木风所说,三印高等魂术,岂是那么容易就能练成的! 半刻,实在想不出什么头绪的魁木卿便合上了兽皮书卷,起身朝着门边走去。 推门一看,天色已是昏暗黄云了,他刚进来是可是刚过午时,不知不觉间竟看了一个下午! “卿儿,卿儿?” 愣神之际,玲的声音从主屋传了过来。 “来了阿妈” 嗅着从屋内传来的饭食香味,少年抬脚走了过去。 屋内,那高等三印魂术依旧不时闪烁着灰芒,似亘古不变。 …… 清晨,魁木卿早早跟着魁木风出了部落,同行的,还有数位背弓拿矛的魁木族人。 方向,赫然是了朝着远处广袤无边的高山密林去的。从魁木风与族人的交谈中魁木卿才知道,那里,便是对他来说“如雷贯耳”却从未去过的月魂森林! 少年脚步轻快的走在前面,被晨曦扯得老长的影子也随着他一路蹦跳,身后的魁木风则是眼露笑意,与身旁数十名汉子相谈甚欢。 “风哥!卿儿他真的成了部落第七位魂者战士了吗?” “是啊风哥,昨天晚上就见你带着卿儿到处转悠,我那婆娘硬是在我耳朵边念叨了一个晚上!” 魁木风嘴角一咧,眼中笑意尽数下到脸上,“那臭小子运气好,哈哈,运气好......岩石头家大牛今天咋没来啊?” 众人一脸无言,包括前面背对着的魁木卿,显然他这副“人之常情”的炫耀模样,即便是淳朴实诚的魁木汉子也接受不来。 ...... 一路插科打诨,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月魂森林边缘。 远处,一簇簇月魂花灿烂无比,即便寒冬冷秋,也不见它收敛芳华,似不受时间影响一样,早已看腻的一众汉子也不以为意,自顾对魁木卿父子打着招呼往林中走去,来的路上他们便知道了。 今天的风巫医是特意带着卿哥儿来此认识药草的! 盯着月魂花看了良久的魁木卿此时回过头来问道:“阿爸,我们也跟着进去吗?” “再往里一点,魂兽生活的地方魂元都较为浓郁,而魂元浓郁的地方,药草都要多些”。 “嗯嗯”魁木卿答应一声向前走去,对后者话中的魂兽之言也不在意。 “这是地黄草,性寒,和红萝花搭配可治害火” 随着与部落猎者分开,魁木风每见到一株草药都会向少年介绍着它的属性及对应病症,很快便到了月魂森林外围,真正的外围! 果然与魁木风说的一样,哪怕是外围,草药的种类也比森林外面多很多,魂元也随之浓郁很多,一株株从没见过的奇花异草不断出现,随着魁木风的介绍,魁木卿也渐渐了解了更多的草药。 看着森林随处可见的各种石头,魁木卿不禁想起了那本魂术的总纲。 “石者,天地之骨也” 这般想着,跟在魁木风身后的他尝试捡起了一块青色石块,两只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瞬不瞬,前面的魁木风脚步一顿,显然是发现了的魁木卿异样,但并未打扰。 “平凡,却随处可见,坚硬、沉稳” 少年脑海里不断出现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词语,少年双手抬起开始结印,足足三次,却比昨天慢了许多。 随着印决,在魁木风感知里里,少年周身一米范围内的石之魂元渐渐开始躁动起来。 一旁魁木风惊讶出声,“这是,魂术!” 魁木卿此刻却隐隐感觉抓住了什么,周围一米的石之魂元开始随着他的呼吸共振起来,随着他不断吸收石之魂元,双臂渐渐变成了浅灰色。 感受着双臂仿佛能开山裂地的强大力量,少年闭眼自语“这便是石之魂吗?” 旁边的魁木风已是惊讶的说不出话了,他可是还记得魁木卿是昨天才开始学的魂术,今天便能有所领悟?! 这时,只见魁木卿撤了印法,双手肌肤渐渐变回血肉之身该有的黄色,周围的石之魂元也慢慢平静下来。 睁眼,眼底灰芒一闪而逝…… 第17章 责骂 看着魁木卿眼中闪过的灰芒,魁木风虽然心中惊异,面上却平静依旧。 父亲,是永远不会夸讲儿子的,哪怕他真的做的很好,也只是在心里欣慰。这是他,从传他医术的老人身上学到的。 “走吧,继续向前走,前面还有好多你不认识的草药...” 听着男人的平静语气,魁木卿心中刚刚升起的点点傲然眨眼消散,一边向前走着,一边却不断思索之前感受。 “高深者,可引动方圆百米,可我才引动了周身一米,显然还差很远,石之魂,到底是怎样的呢?” 心中这般想着,阵阵嘶吼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前面的魁木风也是满脸凝重,两人同时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扭头回望,只见茂密草丛一阵涌动,一只三米多长的大狗跳了出来。 准确的说应该是狼,青眼狼! 绿油油的狼眼紧盯着闯入它领地的两位不速之客,狭长大嘴发出阵阵低吼,一双锋利的后爪不断刨着地,一尺来长的前爪寒光四溢。 魁木卿跃跃欲试的看着眼前的巨狼问道:“阿爸,这便是你一直说的魂兽吗?” 魁木风从它跳出来的时候就悄然松了口气,听到魁木卿的问题,随口答道:“不是,这只是外围的普通野兽,青眼狼!虽不是魂兽,可对常人来说,已经足以致命了” 魁木卿双眼放光,比那只出来寻找食物的青眼狼还亮,他握了握拳头,向着魁木风说道:“阿爸,让我来解决它!” 魁木风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此次来月魂森林本就是为了磨练魁木卿的,更别说还是只普通野兽,他可是融魂境中级的魂者,少年也已经是融魂初级的魂者了,就算遇到危险他也能及时施救。 得到肯定,魁木卿向前走了几步,在离青眼狼三五丈米的地方站定。 从小到大便只和大牛“打”过架的他站定后两眼一颤,之前说得厉害,此时心中兴奋之余,更多的却是忐忑。 前方,青眼狼渐渐没了耐心,腹中的饥渴与领地被侵的怒意不断催促着它,只见它后腿猛的一蹬,强大的后肢力量便带着它凌空扑向魁木卿。 看着突然扑过来的青眼狼,魁木卿心里没来由一慌,连魂元都忘了使用,旁边的魁木风眉头紧锁,心里却忍不住叹息一声。 终究还是心性不坚啊.... “卿儿,你可是魂者!” 魁木风一声大喝,把少年从呆愣中惊醒过来。 只见惊醒过来的魁木卿顺势向旁边一扑,他经过魂元锤炼的身体反应始终比常人强些,而且还是石之魂元,惊怒之下,躲过了青眼狼的扑击。 即便如此,此时的魁木卿也还是面色苍白,胸口剧烈起伏,眼中还有着浓浓后怕。 随即一道无名愤怒升腾而起,以前是这样,为什么现在还是! 初见青眼狼的瞬间他还有些跃跃欲试,结果现在变成了自己满身尘土,临阵露怯的自我愤恨让年仅十二的他失去了往日冷静。 “呃啊” 喉间发出一声低吼,魁木卿双手迅速结印,青眼狼前冲之势都还未缓下,少年便已经结完了印法。 原本这种普通野兽只需要他凝聚石之魂元就可以轻易击杀,可现在的他却用出了魂术! 边上的魁木风眼中闪过一缕失望,许是他对少年的期许太高了,毕竟才十二岁,又能有什么战斗经验呢? 说时迟那时快,随着魁木卿双手结完印法,他周身三尺的石之魂元开始躁动起来,并且迅速往他双臂钻去。在心内惊怒交加的情况下,他与石之魂元的共振范围都扩大到了三尺之广! 在体内充盈的强大魂元支撑下,他两只并不如何强壮的双臂开始变成了灰色。 此时已经回过身来的青眼狼正急速接近那个敢站到它面前的猎物,锋利双爪兀自闪着寒光,。 感受着双臂变得狂暴至极的石之魂元,融魂成功当日出现的强大自信,似乎回来了。 脑海中回想着“石破惊天”种种描述,只听他嘿的一声,右腿大步后撤,双拳如高山落石般撞到一起,口中还不自觉吼着“石破惊天”四字。 这时,青眼狼也刚好扑到魁木卿前面七尺,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周遭巨木颤动,刹那间飞沙走石,当真有几分石破惊天的味道。 响声震耳欲聋,他周身三尺范围内的石之魂元爆发了,劲气四射,以他为中心,直径三米之内的土地在强大的力量下全是龟裂痕迹,周围的树木被碎石打得千疮百孔,甚至都有几块飞到了魁木风的面前,也不见他有何动作,碎石硬是一块未沾其身。 烟尘散尽,魁木卿因为魂元被瞬间抽空,面色煞白,而那青眼狼则躺在距他十丈远的草丛里,那是被先前狂猛的力量击飞的。 只见它七窍流血,已是没了声息,竟是被生生震死! 魁木卿看着没了声息的青眼狼大口喘着粗气,双腿打颤便一屁股坐在地上,那种浑身软弱无力的感觉,一刻不停的侵扰着他,一时只觉难受至极。 魁木风从远处走了过来,看到少年眼中的庆幸得意,他神色严肃,冷笑一声道:“很自豪吧,杀死了这么大的野兽”。 未等魁木卿回答,他接着喝到:“明明很轻松就能解决的野兽,非要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还有,刚才青眼狼向你扑过来时为何发愣!你要知道,如果那是魂兽的话,你早已被开膛破肚了!” 明明是熟悉的咆哮大吼,魁木卿却被其中的失望厉色吼得有些发懵。 自己不是已经杀了那头野兽了吗,阿爸怎会如此气愤? 再感受着体内空虚的难受,几乎将他撑爆的委屈汹涌而起。 魁木风见状,继续说道:“还觉得委屈?你自己好好想想!”。 说完竟是转身朝部落的方向走去,没有再理会愣在原地的魁木卿,至于熟识药草的初衷,早就被父子二人默契遗忘了。 此刻魁木卿只觉晴天霹雳,第一次真正生气的魁木风,原来是这么令他难受,直到现在,他都还未意识到自己错在了哪里。 心内委屈如潮,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魁木卿强撑着站了起来,踉踉跄跄的向前走去。 此时的魁木风心中也是充满了浓浓的不舍和心疼,那毕竟是他儿子啊!他何尝不知道对魁木卿所说的话会对他造成多大伤害。可,他必须这么做,哪怕再不舍,也必须这么做。 听着身后险些摔倒的无力身影,他心中猛的一颤,差点便要回过头去,两腮微动,便又生生忍住。 想到刚才在战斗中魁木卿发愣的场景,魁木风只觉浑身发凉,若是今天遇到的是一头魂兽,或者是自己没有在他身边……想到这里他便不敢往下想了,只是眼中神色变得更加坚定。 不知不觉间,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月魂森林,出来了才发现,原来已经是傍晚了,森林之中树木繁茂,不见阳光的魁木风也察觉不到时间流逝。 日薄西山,夕阳把魁木卿的影子拉得老长,渐渐和前面略显佝偻的身影重合。 毕竟已经不是当初的孩童,走了半晌,魁木卿便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同时,体内的虚弱感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减弱了许多。 想着想着,恍然发现魁木部落出现在大道尽头,远远都可以看到部落前的黑石。看着前面在夕阳下有些萧索的背影,魁木卿没来由的心头一痛,男人看似怒极的骂声不断浮现在他脑中。 “明明很轻松就能解决的野兽,非要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还有,刚才青眼狼向你扑过来时为何发愣!你要知道,那如果是魂兽的话,你已经被开膛破肚了!” “很轻松......魂兽!” 呢喃走着,魁木卿悚然一惊。 是啊,如果遇到的是一头魂兽的话,也许趁我发愣的时间就已经把我开膛破肚了! 还有,这只不过是普通野兽,我要是凝集魂元,双臂足有百斤之力,应该是可以轻而易举击毙的,可我…… 他不由得想起了面对扑向自己的青眼狼的时候,他心里其实是一片空白。 那是,被吓着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这么没用,这么懦弱!为什么!!” 心底在不住狂吼。 他当然不知道,人性天赐,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变的。 魁木卿突然加快了脚步,体内魂元被抽空的虚弱感让他看起来有些踉跄。快到魁木风身后的时候他才放慢脚步,就这么跟在魁木风身后低头走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魁木风当然也感觉到了,身后的少年突然加速来到离他不足五尺的地方,跟在他身后。刚想回头,就听到少年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 “阿爸,对不起” 魁木风猛的顿住了,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理解,来自儿子的理解让他险些落下泪来,身后的魁木卿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停下,惯性使然,他撞到了前方宽厚的背影,也感受到了他的颤抖。 …… 第18章 追杀 与此同时,在距魁木部落千里之外的一片荒野中,五道身影在风驰电掣般高速移动。细一看,竟全都是凌空而行! 要知道,凌空踱步,起码现在已是融魂巅峰的酋长魁木金南也做不到! 五道身影,四追一逃,所产生的风压让地上的花草树木都深深低下了头,他们身后也留下了五道很是明显的痕迹。 这时,只见最前面的一道身影回过头来咆哮道:“年工!你小子莫非疯了不成”。 那咆哮的身影身着黑衣,竟是与那永魂集唐青所穿的布料一样,都是丝绸! 身材壮硕,近八尺的身高让他看起来像一尊铁塔一样,年纪约莫三十左右,眼睛炯炯有神。一嘴大胡子在狂风中肆意摆动,散发的气势令人心颤。 那被他唤作年工的少年闻言冷哼一声说道:“哼,周光,今日就算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年某也定要斩你!”,青年一袭白衣,如谪仙一般。 说完他浑身红芒乍现,以比刚才快了近一倍的速度向那壮汉疾驰而去,他身后四道衣袂飘飘的身影也快速跟进,一道有些苗条的身影略显落后。 说话间,速度极快的五人便到了一处草木繁茂之所在。 “师兄,前面就是月魂森林,里面可是有堪比掌魂尊者的强大魂兽,再让那周老魔逃下去,恐生变故啊!” 高速飞行中,年工身旁一道散发着滔天剑气的青年对他说道。 青年同样的一袭白衣,上面绣着一把金色小剑,仔细一看,前面三道身影尽皆如此。而那苗条身影所绣的,则是一把琴,同样的衣袂飘飘,与前方黑衣壮汉形成鲜明对比。 “年师兄,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来燃烧本命琴魂阻止他,只是之后的战斗师妹我可能帮不上忙了!” 急速说完,苗条身影不等其他三人回答就加速向前掠去。 “诗音!” “诗音师妹!” 几道叫喊声同时从三人口中发出,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被叫做诗音的女子在说完话时就已经燃烧了本命琴魂,速度猛的提了一截,竟是瞬间就到了黑衣大汉身后两丈的位置! 被红芒青年唤作周光的大汉悚然色变,他没想到这几个小辈斩他之心竟如此决然,都达到了不惜燃烧命魂的程度!要知道,命魂燃烧可是要修养三年之久才能恢复的,期间还不动用丝毫魂元,如若不然,便会落得个魂散身死的下场! 来不及多想,周光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娇喝。 “音魂术,五音杀!” 宫、商、角、徵、羽,五道音节瞬间如晨钟暮鼓般响彻八方。 连她身后的三人也受到了音波冲击,急速前行的身影不自觉顿了顿,更别说是正面承受了所有冲击的周光! 周光刹那间感觉耳朵像是聋了一样,双眼一阵发黑,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便感觉眼耳口鼻都流出温热液体,同时一股腥味在口中回转。 短短瞬间,他竟是被震得七窍流血!若不是那女子修为远逊于他,只怕他会被直接震死! 用力甩了甩头,周光抬眼看向四周,只见三名白衣飘飘的少年已呈成犄角把他围住。那发出音魂术的少女却已经降下高空,她燃烧本命魂后的三年时间就相当于普通人,现在已是不足为虑。 炯炯有神的双眼闪过一抹凶厉,周光看着最前面的少年嘶吼道:“年工!我究竟是如何惹到了你琴剑门,你们几个小辈竟然足足追杀了我三万里!从东洲到此,整整三万余里,我可是和你们有杀父之仇?或是有夺妻之恨?!” 那散发着滔天剑气的青年顿时怒道:“那苗家村上下三百六十七口村民又是如何惹到了你,竟下如此杀手,连刚满月的婴孩都不放过,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周光闻言顿时怒极反笑:“哈哈哈,就因为这个,就因为那些个蝼蚁你们就足足追了我三万里!可笑,可笑至极” 年工眼中满是愤怒,双拳紧握,阵阵灼热的波动从他身上传来,“司蓝!不必与他多说,血债,只有用血来偿” 说完,只见他他双手抬起,十指变换,空气中的红芒像是乳燕归巢般往他体内钻去,那是他在结印聚集天地魂元。 周光见状,双目缓缓变得猩红,令人作呕的血气从他身上传来,眸中暴戾随之攀至巅峰,他转头看了看三人冷笑道:“嘿嘿,三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也想学人家除魔卫道!区区启魂中级的修为,在洒家眼中还不够看!若是加上地上那小女娃,我怕是只有逃命的份,可现在,便让我来尝尝琴剑门天才的血是何滋味!” 话音刚落,他双手迅速结印,空气中顿时充满了血腥味,点点血芒也是快速钻入他体内。 年工神色凝重,扭头对着另一名青年说道:“小师弟!你修为最弱,一会儿可千万小心,这周老魔已是启魂巅峰的王者之境,你恐不是他一招之敌,你负责拦住西方便好”。 那青年点头表示明白。便在这时,一股惊天地泣鬼神的剑气从南方升腾而起,连高空云朵都被冲天而起的剑气撕裂许多,可想那剑气之凌厉! 年工随即也低吼一声,手上印法一变,一道令空气都为之扭曲的灼热气息爆发而出。 看着这般景象,周光眼中也充满凝重。 毕竟是琴剑门的天才之辈,果然是不能用世俗眼光看待。气势之强,让他这个启魂巅峰王者都为之侧目,今日一个不小心便可能殒命于此! 心中如此想着,口上却冷笑道:“琴剑门天才?不过尔尔” 话音未落,他人已经向着西方疾驰而去,竟是打算快速灭杀那小师弟,突围而出。 “魂术,剑荡式” “魂术,焱神灭世” 两道暴喝不分先后的响起,攻敌所必救! 一道丈许剑气和一道深红色火焰向着周光疾驰而去,空气不断发出嘶嘶的声响,那是被剑气撕裂、被火焰焚烧的声音。 周光突然感觉后背发凉,前冲之势不由一顿,此刻他距离小师弟不过丈许,却是已经来不及动手,只得迅速结印,双手甚至出现了残影! “污血蚀” 他一声暴喝,一道恶龙般的血光对着剑气和火焰掠去。 下方的诗音师妹只听得天空中“嘭”的一声巨响,三种魂元像是烟火般绚丽爆开。强猛劲气在方圆百米内不断肆虐,地上一片狼藉,即便与大地相离百丈,下方的土地都似被犁过一般,魂王之威,恐怖如斯! 待到空中的三种魂元波动变弱时,年工与司蓝皆是神色萎靡,胸前大片血迹,而那周老魔,早就不见了踪影。 “可恶,竟让他逃了!” 司蓝的愤愤低吼,却也是无可奈何,那周光毕竟是成名已久的巅峰启魂! 年工也是一脸不甘之色,喘了两口气后惊惧叹道:“十八印魂术!那周老魔启魂巅峰竟然就可以动用十八印魂术,若非如此,他今日必死!” 这时,只见小师弟背着那叫诗音的女子飞了过来,年工和司蓝也急忙迎了过去。 “师兄,那周老魔,可能不是我们所能对付的!” 小师弟一到就满脸凝重对着年工说道,甚至有些惧怕! 司蓝闻言,有些不悦的说道:“小师弟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师兄弟五人可是从东洲追到此地,难道要半途而废?况且那周老魔不过一介游魂,又有何惧?” 那小师弟目露惧色,把背上佳人往上耸了耸才道:“二师兄,刚才你们拼斗快结束之时,周老魔用了遁术,那遁术,好像是戮宫之法!” 这次不等司蓝说话,年工就惊讶的问道:“戮宫!小师弟,你可看清楚了?” 司蓝也是一愣,戮宫,可不是他们琴剑门这种小门派可以抵挡的,面色变得更加难看的同时,叹了口气说道:“戮宫啊!看来,此次我们也只有无功而返了” 名为年工的少年双眉深皱,思量半晌后叹道,:“唉,走吧,尽快回去,你我修为最高,可都受了伤,若是遇到什么情况处置不了,那可就糟了” 说罢,五人便凌空而去。 而此时的周光,披头散发、浑身是血,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月魂森林中,整个人摇摇晃晃,启魂境的修为,哪怕是巅峰,强行动用十八印魂术,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一路在森林边缘躲躲藏藏,直到确定五名青年离去后他方敢出来。只是伤势之重,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开始他就被音魂术震出了内伤,战斗时更是伤上加伤,后背还有一道狰狞的剑伤,深可见骨。右臂还有大片的烧伤痕迹…… 终于,伴着双眼一阵发黑,周光瘫倒在地,意识彻底消失前,恍惚间,他看到了大片开得异常灿烂的月魂花…... 第19章 救人 深夜,魁木部落万籁俱寂。 辗转反侧,却无论如何也难以入眠的魁木卿干脆瞪着双眼欣赏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脑中,魁木风对他说的话还在不断回响。 抓了抓看不见的齐肩长发,口中呢喃着满是悔恨意味的“懦夫”二字,虽在脑中想过十数中将那头青眼狼轻松打杀的姿势,可白天他在魁木风面前被吓得双腿发软却是不争事实...... 清晨,部落的人们都开始为了生计而努力,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整座部落像是初醒梳洗的温婉妇人,恬静而柔和。 魁木卿推开房门,深吸了一口早晨的空气,丝丝凉意沁人心脾,顿时感觉清醒不少。 这时,旁边传来了魁木风平和的声音,“醒了?怎地脸色这么差?” 魁木风扭头一看,插着袖子不知等了多久的魁木风一脸关怀,见其询问,也顾不得感受那份平日不可多得的阿爸关怀,心有余悸的说道:“没事阿爸,只是昨晚做了个噩梦”。 说到噩梦,哪怕清楚知道那是假的,少年眼中仍是闪过一抹惊悸。 在梦中,他又梦到了和青眼狼战斗的场景,只是这次魁木风没有在现场,面对着向他扑来的青眼狼,他依旧呆愣着,挪不动腿。 接着,青眼狼锋利的爪子撕碎了他的身体,那疼痛是如此真实,醒来时,身上已经是大汗淋漓,脸色发白。 魁木风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头,“你也说了,是个梦而已,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怕啥?” 平和的话语似乎带有某种力量,魁木卿听了竟觉得好了许多,随即想到:“是啊,那只是个梦,再说,阿爸怎么可能让我一个人去那里?”。 男人突然笑了,“哈哈,别想那么多了,你只要记住昨天我给你说过的话,对付一般的野兽肯定是没问题的,你可是融魂境的魂师呢,要对自己有信心”。 说完,似又想起什么转过身来:“哦,对了,你现在已经是融魂境初级的魂师了,中级魂师,只需要不断累积魂元便好,那高等石魂术的魂元运行轨迹,也是可以一直用的,你可莫要懈怠啊卿儿”。 说完,转过身朝家门外走去的男人眼中掠出一道希冀。 魁木卿听后心头一惊。他自从成为魂师后,的确比以前松懈了很多。那段憋着股劲的麻木日子直至成功融魂后,似乎便成了现在自觉比族人高上一头的骄纵回忆。 魁木风看着不说话的儿子,知道他是明白了,随即心里一阵欣慰,少年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要他监督着才能修行的孩童了,并且还如此聪慧,现在需要的,只是他适当的提点。 这般念头一闪而逝,“好了,今天我们去月魂森林继续认识草药,巫医一道不仅是可以治病救人,对魂元的修行也是很有帮助的,你也莫要落下。” “嗯嗯,晓得了阿爸” 魁木卿说完就跟着魁木风向着部落外面走去。 …… 一路上,魁木风也不断考教着少年各种关于草药的问题。遇到魁木卿不知道的,便又是一阵细致解答,一问一答中似感觉不到时间流逝一样,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月魂森林外围。 “刚才说的你可记住了?” 魁木风的语气从开始问他的时候就变得严肃起来,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好像已经不那么害怕魁木风了,并且偶尔还能察觉到其内隐藏的一丝关怀。 “记住了阿爸。” 只见他刚回答了魁木风问题,就指着前方一丛低矮灌木惊呼出声,“咦,阿爸,那边好像有个人!” 魁木风闻言扭头看去,果然见到那丛茂盛的月魂花旁边躺了一道人影,浑身是血! “卿儿,你去附近看看可是有什么野兽虫怪,我过去看他还有没有救”。 在男人印象中,人烟稀少的月魂森林外围,也只有野兽毒虫能够伤人性命。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将要去救的人会给魁木氏带来怎样的灾难! “好的阿爸” 魁木卿边说边走,顺手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枝颇为认真的打量周遭。 看着探脉查气一阵忙活的魁木风,魁木卿心中有些好奇。究竟是何等厉害野兽,会把人伤成这个样子!从小便心地善良的他看着那不知道躺了多久、浑身浴血的身影,心中竟怜悯起来。 这时,只见魁木风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魁木卿顺手把手中的木棒扔在一旁,一路小跑。 到近前一看,那身影身材高大,一嘴大胡子也染上了殷红血迹,黑色衣衫更是被他躺了不知多久的时间浸成褐色,右臂半截袖子不翼而飞,仅剩的半截也是一副烧焦模样。 第一次见到如此惨状的魁木卿鼻头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其模样之凄惨,别说是他,连一向嚷着“天塌不惊”的魁木风都动了恻隐之心! “阿爸,他还有救吗?” 抬头看了看满眼焦急的少年,魁木风眉眼一皱,“希望渺茫!我尽力” 显然,后者伤势之重,让他这魁木氏唯一巫医都感到棘手。 只见沉声说完的魁木风先是迅速撕下麻衣一角,而后对蹲在一旁想帮忙搭手却不知从何下手的对魁木卿说道:“卿儿,你把他上身扶着,我给他包扎背上的伤口。” 魁木卿应了一声,麻利的把黑衣人上身扶了起来。 “啊!”,瞥见黑衣人后背狰狞伤口的魁木卿不住惊呼出声,同时感觉胃里一阵翻涌,嫩脸苍白。 动作有条不紊的魁木风也并未责怪,毕竟他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的画面,并且严格来说,他还是个孩子。 这般想着,魁木风手上却是不慢,包扎的同时还不忘抬头对魁木卿说教,“卿儿,你可要好生学着,这等外伤包扎,等你长大了也会用到的。” 少年双唇紧抿,没有接话。一张清秀小脸却是愈发苍白。 很快,黑衣男子后背的狰狞剑伤便被魁木风撕下的麻衣布条遮盖,眼露怜悯的魁木卿也没有放下双手,依旧稳稳扶住。 直起身来的魁木风心里却是一阵狐疑。这黑衣人伤势之重,随时可能丢掉性命,后背的伤口更是神奇,几乎都看得见骨头的伤口,居然不见他流出多少血? 黑衣人自然是昨日被白衫青年重创的周光,魁木风自然不知,在他昏迷之前就已经用浑厚的魂元封住经脉自行止血。否则,哪里还有魁木风的“渺茫希望”? “阿爸,这人救活了吗?” “还没有,依旧是随时可能丢掉性命,他不仅有外伤,还有严重内伤!”叹了口气,魁木风接着说道:“这黑衣人气若游丝,后背伤口我也只能简单处理了一下,必须回到部落,我用些草药辅助才可就活。不然,可能撑不过一个时辰!” 魁木卿闻言,更为焦急,“啊,那赶紧回去吧阿爸”。 面露沉吟的魁木风沉默了足足十息时间,才见他开口说道:“也只有如此了,卿儿,你来背着他,我从后面用魂元为他活血”。 少年听了也并未多想,拉着那双伤痕满布的手就朝背上背去,可周光身材高大,足足比他高了两个头,魁木卿不得不往上猛提,双手卡着此时顾不得感叹硬如山岩的大腿,朝来时小路一阵疾走。 以他融魂境初级的力量,动用魂元时双臂足有三石巨力。即便不用魂元,背起一个不超过两百斤的人,也是轻松如常。 魁木风跟在他身后,双手抵住周光的后心,掌指间青芒微闪。 那是他在用自身木之魂元为他舒筋活血,让其不至于因途中颠簸而致伤势恶化。 与此同时,魁木部落中,魁木金南正在屋内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看着在外浆洗衣服的单薄身影,浑浊老眼闪着慈祥光彩,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而眼眯成线,笑露开怀。 毫无征兆的,他手中用了几十年的烟袋从中折断! 老人心中一阵颤抖,似要大祸临头一般,深皱着的眉头都在微微跳动,口鼻中兀自冒着白烟。 “这是,怎么了......” 第20章 醒来 魁木部落中,正值午时,部落的人们都在准备着午饭,缕缕炊烟冉冉升起。 魁木卿背着周光一路疾走。汗水从额头不断滑落,有些甚至落到了他眼睛里,此时他便会感觉眼睛苦涩难忍。额前的头发甚至都凝成了一缕,紧紧的贴在头上。 他身后的魁木风更是不堪,脸色发白。显然,持续不断的使用木之魂元,对他也是有很大负担的。 魁木风看着前面满头大汗的少年,有些不忍的问道:“卿儿,要不停下来休息会儿?” 魁木卿心底一暖。作为父亲,魁木风对他并不会像母亲那样嘘寒问暖,但渐渐长大的他明显感受到了来自父亲的关心。那是一种粗犷,沉默的关爱。 “不用了阿爸,我只是比较热而已,不累”。 魁木卿说话时已经看到了远方的炊烟,快到了!这样想着,他脚步不由加快了几分,身后的魁木风自然也跟着加速。 隔得老远,魁木卿就看到了在部落前转悠的魁木金南,待走得更近了,只听他高声大喊。 “酋长爷爷…” 魁木金南自从他用了几十年的烟袋断了以后,就感觉心神不宁。便出门在部落到处转悠,来到那写有魁木二字的黑石旁时,就听到远处有人喊他。待得走近了,他定睛一看,原来是魁木风父子。 魁木金南隔着百米就高声说道:“卿儿,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咦,你背上背着的人是?” 魁木卿正要回答,他身后的魁木风就大步上前说道:“酋长,这人是我和卿儿去月魂森林时发现的,发现他时他昏倒在草丛中,并且身受重伤!我为他简单的包扎了下,不过他伤势过重,需要用到草药,这才把他带了回来”。 魁木金南闻言双眼一眯,说道:“噢?月魂森林?难道是被高等魂兽所伤?” 魁木风也是这样猜测的,听到魁木金南的话语,他说道:“多半是的,虽然月魂森林的高等魂兽都是在森林深处,不过也会有偶尔跑出来的,就像上次那赤炎金猴一样”。 没等魁木金南说话,魁木卿就抢着说道:“酋长爷爷,这人都快死了,我们把他救活再说好不好”。 魁木金南闻言,走近了拍了拍他的头笑道:“哈哈,卿儿,你从小就心地善良,我……” 话还没说完,他就突然顿住了,原本因为看到魁木卿的高兴都瞬间消失了。 “风小子,他穿的衣服可是和上次永魂集那唐青所穿的一模一样啊” 魁木金南说话时神情凝重。一样的衣服,代表了这黑衣男子极大的可能来自东洲! 魁木风也是瞳孔一缩。东洲,特别是在北洲这片土地上,东洲来人就是强大的代名词,想到这里魁木风也有些犹豫了。这黑衣人,肯定是他们惹不起的存在,万一仇家上门,他们魁木氏肯定是承受不了的。 魁木卿此时却有些急了,他已经快感觉不到背上的呼吸声了,从开始的气若游丝,到现在的微不可闻。他只要一想到,这壮汉将要死在他背上,便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出现在他心里,像是他杀了人一样。 魁木卿顿时有些焦急的对着魁木风说叫到。 “阿爸!他快不行了” 魁木风看着儿子眼中的焦急,叹了口气。扭头对魁木金南说道:“酋长,这黑衣壮汉要是再不施救就真的死了,不如我们先救了他,等他稍好一点,就让他离开部落?”。 魁木金南看了看魁木卿,也发现了他眼中的焦急,眼神一定,想着见死不救也太好,便说道:“也只有如此了,走,我们快回去”。 说完,魁木金南也跟着魁木卿父子赶了回去。 …… 周光感受着渐渐冰凉的四肢,深知自己恐怕是难逃此劫了。在这荒无人烟、野兽出没的的月魂森林,恐怕自己一昏倒,便会落得连全尸都没有的下场吧。 心中涌起阵阵悲凉,堂堂启魂境巅峰魂王,竟会落得连全尸都没有的下场。同时也恨极了害他落得如此下场的五名青年。他一直靠着强大的意志支撑着,终于,快要支撑不住了。 在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下,他迅速提前所剩无几的魂元,封住了后背经脉,避免了失血而亡的下场。 模糊中,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什么动物扛了起来,然后身上传来剧烈的疼痛。 “难道,我已经被吃了?” 这般想着,他想努力睁开双眼,可身体却仿佛不是他的一样,不听使唤。 不知道尝试了多少次。终于,一抹亮光出现在他眼中,眼睛不自觉的留下泪来,那是被强光刺眼所致的。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青石垒起的楼板,他先尝试动了动手脚,却马上传来一股锥心般的疼痛。随即他便不敢动了。但一股狂喜的情绪迅速充斥在他心里,他知道,自己是被人救了。心里不由狂吼: “哈哈哈,没想到我竟大难不死!琴剑门,你们给我等着,我正式加入戮宫之时,便是你琴剑灭门之日” 周光正意气风发的想着报仇的事情,却突然听到一道似乎比他更加开心的声音喊到。 “大叔,你醒了!太好了,你可都昏迷三天了,我阿爸都以为你活不过来了呢!阿爸,阿爸,你快来啊,那黑衣大叔醒了” 周光没在意眼前身着麻衣的少年,以他启魂巅峰的眼光,轻易就可以看出这少年有着融魂境初级的修为。 心中一阵鄙夷,少年一看也都十四五岁了,竟然只是融魂初级。换在中洲,那是连门派的门槛都够不到的,充其量也只能当个打杂的,一生碌碌。 这样想着,他却没有丝毫对救命恩人的感激。只是心头一动。原来,我已经躺了三天了吗? 正要开口,却见到一道和少年有些相像的魁梧身影走了进来,周光先是眼光一凝,然后便马上放下心来。 融魂中级! 还威胁不到他。这般想着,他条件反射般的想调集魂元,却猛的发现感应不到血之魂元的存在了,周光不由心头大急。 魁木风进来时,那黑衣大汉正躺在魁木卿的床上满脸焦急,他稍一想,就知道了那大汉为何着急。 “阁下你好,此地是北洲魁木部落,我们外出采药时发现你躺在地上,便把你救了回来,阁下现在感应不到魂元,是因为你伤势太重,只需要静养半月,就会重新感应到的” 魁木风完全是一副对待东洲来人的态度,显得极为尊敬,边上的魁木卿看得有些诧异,他可从未过魁木风用这种口吻对别人说过话! 第21章 试探 魁木卿充满好奇的眼光打量着壮汉,心下也是一片欢愉。终于是把他救回来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心里也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跟着阿爸把巫医学好。原来救死扶伤是这么有成就感的吗? 魁木风没有看他在想什么,说完黑衣人感应不到魂元的原因他就没有继续说了,只是看着周光,平和的眸子看不出丝毫波动。 周光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样,说道:“原来如此,我叫周光。放心,我养好了伤便会离去,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的” 言语中透露着一股颐指气使的味道,唯独没有丝毫对救命恩人的感恩之情。哪怕是如今身受重伤,也没有丝毫觉悟,仿佛魁木风父子救了他是应该的一样。 他在中洲可是鼎鼎大名的“周老魔”!一身魂王巅峰的血之魂元令人闻风丧胆。 在他的印象中,更是从来没有感恩的说法。有的,只是追求力量与权力的巅峰!那种生杀予夺的快感令他痴迷,为了达到加入戮宫的条件,甚至都不惜疯狂屠戮凡俗。 这也导致了他被琴剑门五大天才追杀万里。 魁木风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精芒。想到: “根据这周光的神态猜测,此人修为深不可测,起码是启魂境以上。”但他心里也没有过多忌惮。毕竟,他可是周光的救命恩人! 这般想到,魁木风的神色也更加尊敬了。那是对强者的尊敬。 魁木卿此时心中正充满好奇,像是猫抓一样,不由开口问道:“周大叔,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为何会伤的如此之重哦?” 魁木风闻言脸色一变,连忙喝道:“卿儿,不可乱问。快去把院内的药汤端过来” 魁木卿一愣,阿爸今天到底怎么了? 虽然有些不解,他还是听话的跑出去端药了。因为,他在魁木风的声音中甚至听出了一些惶恐! 此时的魁木风确实有些惶恐。如此强者,万一触怒了他,可能会为整个魁木氏带来毁灭性的灾难啊,虽然他连魂元都无法感应,可魁木风却不敢赌。 周光听到魁木卿的询问也没有说话。虽然身受重伤,他那种枭雄性格也是掩饰不住的。 时间不长,魁木卿端着木碗走了进来。他身后却跟着一道身影,周光听到声音也扭头望去。 只见他神色一凝,融魂境巅峰!甚至都隐隐有了些启魂的味道,这已经是可以威胁到他现在重伤之身了。 随着周光的神色变化,整间屋子的气氛都显得变得凝重起来。魁木风看到魁木金南跟着进来也是有些惊讶。 心中念头一动便释然了。两家隔得本就不远,加上这两天魁木金南心神不宁,经常在部落走动。看到魁木卿知道黑衣人醒了也很正常。 事实也的确如此,魁木卿刚到院子里端药就看到了魁木金南,便把黑衣人苏醒的事情告诉了魁木金南,他这才跟着进来看看。 魁木金南一进门就看到周光凝重的神色,他也感受到了周光那种强者气势。虽然尊敬,但也没有像魁木风那般敬畏。毕竟,他魁木金南也是部落之主! 况且,他们魁木氏隶属惊云氏管辖,那可是银级部落,整个北洲也只有四个银级。魁木氏每年都向惊云氏进贡,如果真的遭受外来强者的欺凌,惊云氏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诸多因素,让魁木金南没有对周光抱有敌意。因为,周光的性命可是魁木氏救回来的。在整个永魂大陆,知恩不报的人少之又少。 可魁木金南万万没有想到,这周光,就是那少数人之一。 说来话长,可实际也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而已。此时,端着满满一碗药汤的魁木卿打破了沉默。 “阿爸,药汤端来了” 魁木风看到酋长进来后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没有了刚才的拘谨,听到魁木卿的话当即接过木碗说道:“尊上,这汤药对你的伤势大有益处,还请勿嫌味涩”。 魁木风说完就把汤药递给了周光。边上的魁木金南心里一惊。“尊上”,那是对修为比自己高很多的强者的尊称,这周光是启魂强者! 魁木卿也是一脸愕然,他还从来没有听过这种称谓,但想到刚才魁木风的严肃,他也没有说话, 周光接过木碗,眼中微不可查的闪过一丝嫌弃。在中洲,用的可都是瓷碗,但想到如今身受重伤,也没有多说什么。一仰头就喝下了汤药。 汤药入口的瞬间他差点喷了出来,实在太苦了!若不是他现在感应不到魂元,说不定都暴起杀人了!汤药喝完的瞬间,那似杀意也被他压到了深处。 若是魁木风知道周光此时的想法,定会被惊得目瞪口呆,世间竟有如此浑人,就因为为他疗伤的汤药太苦就想暴起杀人?这周光之乖戾,可见一斑。 魁木金南眼看周光喝完了汤药,扭头对魁木卿说道:“卿儿,你出去修行魂元去吧,我和你阿爸有点事说,你可是我魁木氏最有望踏入启魂境的魂师,可莫要懈怠啊。” 床上的周光心中一嗤,就魁木卿这种心性资质,恐怕得用十年时间才能踏入启魂。这般想着,他也没有出声。 看着魁木卿乖巧的走出石屋,魁木金南老怀大慰。回头过时,神色却又变得波澜不惊了。 “阁下可是来自东洲?” 听得魁木金南如此一问,周光竟显得有些惊讶,着北洲蛮荒的部落,竟有人知道东洲? 虽然惊讶,他还是答道:“正是,不知老汉有何见教?” 魁木金南听到他不是很客气的回答,也不生气。强者,就该有强者的气势。 “见教不敢当,阁下如此修为,竟受得这般重伤。不知阁下可有何难处?若是有何需要帮忙的,我魁木氏虽然只是低等部落,也愿尽力相助”。 周光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这是魁木金南在告诉他,魁木氏只是小部落,经不起他这样的强者折腾。当下说道:“老汉还请放心,我伤势一好转便会自行离去”。 旁边的魁木风闻言悄然松了口气,正想说点什么,却见到魁木金南隐蔽的向他使了个眼色,当即闭口不语。 只见魁木金南继续说道:“阁下言重了,便是想多住几日,也是魁木氏我魁木氏的荣幸。既如此,那老汉我就先告辞了,在此,恭祝阁下身体早日痊愈” 说完魁木金南转身出了石屋,魁木风当即向床上的周光歉意一笑,道:“尊上见谅,我去送送酋长”。 第22章 好转 魁木风跟在魁木金南后面出了石屋,一路沉默不语。待得走到离石屋足够远的距离时,魁木风突然开口说道:“酋长,这周光修为最低也是启魂境以上,万一触怒了他,非我魁木部落可挡,这可该如何是好啊”。 魁木风言语间透露着后悔,他早就看出周光非同寻常,却是执意要救回来。虽然当中也有魁木卿的原因,可毕竟他是魁木卿的父亲,要是部落因此遭到牵连,他就是部落的罪人! 魁木金南闻言也停下了脚步,看着外出打猎归来的族人,目光深邃。也没有回头,说道:“不碍事,我们好歹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如此强者,应该也不至于恩将仇报。不过,卿儿毕竟年少,这两天便让他到我那边住吧,反正卿儿和倩也是早晚都要成婚的。只是这两天便要辛苦你了,那周光要是有何要求,你尽量满足便是。” 说完魁木金南就朝着远处走去,一路上和族人打着招呼。魁木风站着沉思了一会儿,也转身回了石屋。 魁木卿此时正在院子里坐着,双手互叠。点点灰芒不断被他吸入体内,他正在照着那本高等魂术的运行轨迹修行着。 自从救回那周光后,魁木风也没有再带着他去月魂森林。他这几天都在努力修行着石之魂元,但效果却是不太理想。经过这几天的修行,他体内石之魂元的增长几乎微不可查,照这种速度,要想打通第二条魂脉不知要何年何月。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只见他双手一分,空气中的点点灰芒就消失了。 睁开双眼,星眸中闪过一道灰芒。却是没有站起,依旧坐在地上,眉头紧皱,自语道:“为何我提内的石之魂元增长的如此之慢?难道是我摆的姿势不对?” “卿儿,修行之事切记不可操之过急,要静下心来慢慢体悟啊” 魁木卿刚刚自语完,他身后就传来一道平和的声音。 魁木卿闻言快速站了起来,扭头喊道:“阿爸,你什么时候来的?那周大叔好了吗?” 魁木风的确来了有一会儿了,只是看着在修行的魁木卿没有打扰他,听到他喃喃自语才开口提醒。此时听到魁木卿的问题,他开口说道: “正想与你说这件事呢,那周大叔可能还需些许时日才可痊愈。你也知道家里房屋不够,这两天你就去你酋长爷爷家住吧,反正你也好久没见倩了” 魁木风没说怕他的冒失触怒周光,只是说房屋不够用。因为他怕魁木卿因此心里愧疚。 魁木卿闻言心头一喜,他也的确好几天没见到倩了。只是这两天魁木风和魁木金南都在提醒他莫要懈怠修行,才忍住了心中的相思之情。此时听到魁木风说可以去酋长家住,当然是心花怒放了。 “那我去给阿妈说一声,再拿两件换洗衣服” 魁木卿说话的语速都变快了几分,说完更是风一样的跑了回去。 魁木风看着儿子的背影,咧嘴一笑。也没有说什么,抬脚向着石屋走去。 …… 时间在魁木卿的修行中不经意的悄然流逝。转眼已是半月过去了,魁木卿的石之魂元依旧是毫无进展。可周光,却是能感应到血之魂元了! 此时的周光,虽然脸色发白,但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却是充满掩饰不住的欣喜。 可以感应魂元,就证明他可以吸收魂元自行疗伤了,也再也不用喝魁木风那奇苦无比的药汤了。所以他心中欣喜的同时,还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魁木风看着扶着墙站在院子里的周光忍不住开口道:“尊上,你可要多休息啊。不可在外久待,如今你重伤未愈,很容易寒气入体的”。 周光眼睛一眯,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没有说话。哪怕他现在是重伤之躯,可只要能感应到魂元,整个魁木氏都没人能阻挡他。 他性格乖戾,因为一句话暴起杀人是常有的事。可现在他心里正充斥着劫后余生的欣喜,也没打算与魁木风一般见识,当下说道:“不妨事,我出来晒晒太阳”。 声音浑厚富有磁性,却听不出丝毫波动。 魁木风刚才的瞬间仿佛是被玄级魂兽盯着一样,听到周光说话才悄然松了口气。微风拂过,他后背一片冰凉,不知不觉竟已是出了一身冷汗。 此时他深刻知道了何谓“伴君如伴虎”,不由得更加小心翼翼了。同时心内也不乏后悔,早知道救回的是如此强者,当时就…… 想到这里,魁木风也没有再想下去。此时木已成舟,再想其他也是多余。还不如祈祷这周光尽快痊愈,好早点离去。 周光说完就颤颤巍巍的往部落外面走去,不过随着空气中闪过的红芒,他的脚步也越来越稳。 魁木风看得心头一惊,这周光修为之浑厚,绝对是他见过的第一人!此时他凭借自身魂元就可为自己疗伤,而且效果还比汤药好很多。 当下恭敬的说道:“尊上,马上便是午时了,不如吃了午饭再转?” 周光听得眉毛一挑,想到这几天他所吃的种种食物,险些暴起。特别是看着魁木风一副拿出最好的食物的招待贵客的样子,他便心头火起,若不是前段时间感应不到魂元,他堂堂启魂巅峰的魂王,怎会吃那种? 现在更是头也不回的说道:“不用了,你自己吃吧,不用等我”。 魁木风一愣,他一片好心,这周光怎么好像很生气的样子?随即他也不敢再次说话。 周光出了青石屋,看着外面被踏的坑坑洼洼的土路,心中鄙夷更甚。这北洲蛮荒,和东洲确实是天壤之别,连吃的东西都如此难以下咽。 这般想着,他也加快了血之魂元的吸收。显然是想早点痊愈,离开这里。 不过,空气中的血之魂元本就稀薄,他若是想尽快痊愈的话,就需要找一个血之魂元浓郁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除了天然血煞之地,便只有刚刚死过百人以上的地方才有。 周光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魁木氏族人,眼中闪过一抹极其危险的光芒。若是有熟悉他的人在此,便会发现,这是他想大开杀戒时的神色。 路上,魁木氏的族人对周光热情的打着招呼,他们民风淳朴,前几天魁木风父子救回一个重伤垂死的人整个部落都知道了,也不以为意。这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情,要是见死不救,那才是不正常。 周光也瞪着眼睛笑着一一回复。起码从外表看来,他身材壮硕,一嘴的大胡子,怎么看也不像坏人。 不知不觉间,他便来到了魁木氏的外围,那里立着一块丈许黑石,旁边两道人影正在追逐打闹。 第23章 纯净魂晶 “哈哈,卿哥哥,你抓不到我” 少女银铃般的声音传出老远,她身后的少年小跑追着,脸上洋溢着幸福。他也许不知道什么叫幸福,但在此刻周光的眼里,就是幸福。 少年少女便是魁木卿和倩两人,魁木卿这几天除了每天必须的修行外,几乎都是和倩在一起。自从上次魁木金南把两人婚事说了以后,两人的关系就更加亲密了。 这时,魁木卿发现了走过来的周光,连忙叫道:“咦,周大叔,你的伤好了?” 周光闻言眉毛一挑,可是好久都没人敢这么对他说话了。他眼睛一眯说道:“差不多了,出来晒晒太阳”。 魁木卿顿时开心道:“太好了!周大叔,这是倩,我明年要和她成婚呢” 魁木卿说着把倩拉了过来,说到成婚的时候,俊脸都红了一下。 周光眼睛扫了倩一眼,没有说话。倩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害怕,紧紧抓着魁木卿的衣角。 “嗯?这是什么石头” 周光看见写有魁木二字的黑石惊讶的问道。他可是魂王巅峰的强者,居然感觉这块黑石在缓缓吸收空气中的魂元! 魁木卿见状,不以为意的答道:“这块黑石吗?它可是存在好久了,酋长爷爷说好像从我们部落成立的时候它就在了,第一任酋长就在上面刻上了部落的名字” 魁木卿说着,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周光会对一块石头感兴趣。 周光眼中闪过一道红芒,他把魂王境的魂元聚集在眼部都看不清这石头里面究竟有什么。 不由心中大奇,当下后退两步。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合十,摆了一个异常玄妙的姿势。 旁边的魁木卿顿时惊讶问道:“聚魂式!周大叔,你想干什么啊?” 周光没有理会他,依旧专心致志的聚集着血之魂元。同时心里也一阵不爽。要不是他重伤未愈,哪里需要这么麻烦,直接一掌就可以震裂这丈许黑石。 魁木卿此时心里隐隐有些不妙,扭头对倩说道:“倩,你快去吧酋长爷爷叫来”。 倩本来就有些害怕周光,听到魁木卿的话就往部落跑去。 周光突然刷的睁开双眼,空气中闪过一阵红芒。边上的魁木卿却感觉一股王者的气势扑面而来。那是比上次在惊云部落看到的“惊云”二字还要强大的气势,当即“蹬蹬蹬”的急退数步,脸色发白。 在启魂王者的气势压迫下,他连动都不敢,更别说阻止了。心中更是升起一阵恐惧。对他来说,那好像是一股毁天灭地般的力量。 周光没有管边上的魁木卿,他本就性格乖戾,做事随心。不要说只是想看看这石头里有什么。就在刚才,他甚至想把魁木氏尽数屠了,以尽快恢复伤势! 周光缓缓握紧右拳,拳面上闪烁着猩红的光芒。边上的魁木卿只见他迅速右脚上前一大步,口中“嘿”的一声低吼。 魁木卿甚至都看不清他出拳的轨迹,便听到一声响彻整个魁木氏的巨响,震耳欲聋。 “嘭……” 正在往魁木部落黑石处赶去的魁木金南只听到一声巨响,心内便一阵恐惧。那是王者巅峰的力量,哪怕相隔甚远,一股不可抗拒的念头也瞬间充斥在他心头。 如此想着,他也加快了速度,卿儿可是还在那里呢! 魁木卿在双耳嗡鸣的刹那就已经被吓的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就在刚才,他甚至都以为自己死了。仿佛回到了他小时候听到雨天打雷的时候,只感觉天威浩荡,此时他脑海里已是一片空白。 周光看着并未打碎的黑石,眼中却是爆出一团极其耀眼的光芒,神色间是一片掩饰不住的狂喜,内心狂吼: “魂晶!还是纯净魂晶,这北洲蛮荒的小部落居然会有魂晶!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哈哈哈哈!” 在刚才,周光的拳头接触到黑石的瞬间。他便感到一股浓郁的纯净魂元在和他拳头表面的血之魂元碰撞。他修行至今,也只是得到过指节那么大的纯净魂元,并且还让他成功踏入启魂境高级。 那股纯净无暇的气息,和当初他所得到的那块魂晶简直一模一样。并且,气息之浓郁,根本不可相提并论! 魁木金南赶到时,正看见魁木卿瘫坐在地上,悬在心口的一块大石也悄然放下。随即也看到站在黑石前的周光,他脸色一沉,大步走了过去。 周光很早便感觉到有人飞速靠近,迅速收敛了脸上的狂喜,心里想到: “这黑石应该便是原石。经过无尽岁月,受日月洗礼,吸天地之精,内蕴魂晶。外表之坚硬,非我一位魂王所能破开,起码也需要三位王者巅峰!可我一介游魂,哪儿去找三位呢?” 这般沉思着,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甚至都有些情不自禁的拍了下手,口中更是自语道:“哈哈,我周光真是聪慧,这都能想到!” “阁下这般作为究竟是何意图?” 魁木金南阴沉的声音打断了周光的自我陶醉。周光脸色瞬间便也阴沉下来,随即闷哼一声。刚才只顾着狂喜,却没发现他刚才动用魂元,居然撕裂了后背的伤口! 当下脸色缓和了几分,想到那纯净魂晶,则更是温和。 “哈哈,老汉这是什么脸色?刚才看见这黑石,一时技痒,便试了试手,没想到惊动了你” 魁木金南闻言有些诧异,这周光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随即想到刚才那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有些庆幸的想到 “幸亏没惹怒他,不然我魁木氏可就大祸临头了” 这时,魁木卿已经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脸色发白,双腿更是有些不听使唤,他来到魁木金南身边喊道:“酋长爷爷,我……” 魁木金南看着此时魁木卿的状态也是心头火起,但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挥了挥手阻止了魁木卿继续说下去,接着说道:“卿儿,快回去吧,倩在等你呢” “嗯嗯” 魁木卿说完,便转身向着部落走去。眼中却是闪过痛苦,甚至身体都有些微微颤抖。 “又是这样!可恶啊,为什么,上次面对玄级魂兽是这样,这次却更加不堪,为什么?” 内心一阵嘶吼,刚才他是想去阻止周光的,但在他王者气势的压迫下却是动都不敢动。这般想着,他眼中仿佛燃起了一团火,那股自从融魂后消失的劲头好像又回来了。 若是魁木金南知道魁木卿此时的想法,肯定会是一阵安慰。那周光,可是连他这个融魂境巅峰的魂师都不敢阻挡的啊! 第24章 离去 魁木金南看着魁木卿略微颤抖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怒火,对黑石前的周光说道:“阁下既能发出如此威势,想必是伤势已然痊愈,不知阁下何时离去?” 魁木金南花话语间已是不加掩饰的逐客之意了,周光闻言也不恼,坦然自若的说道:“实不相瞒,刚才的攻击让我后背的伤口裂开了。眼下再修养三日,便无大碍,到时我自会离去,老汉无需多虑”。 魁木金南却是一愣,颇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当初他对救治周光就不太赞同,现在周光更是有些赖在这里的意思。想到刚才他随意一击的威势,魁木金南也不好再说什么。 三日便三日吧。 这般想到,魁木金南转身向着部落走去。周光也抬脚跟在后面,对魁木金南看似无礼的举动也没多说什么。 殊不知周光所说的三日,已经够他恢复到全盛时期了,后背的伤口只需要他调集魂元,顷刻间便可痊愈! 周光神色平静,丝毫不见刚才的狂喜,实则心里正想到: “传闻戮宫少主熊天行三年前开始游历大陆,我重伤之前应该已经到了西洲。三日之后我便启程,穿过月魂森林北部,以我启魂境巅峰的修为,一日便可到达。这真是我加入戮宫的天大机缘啊!哈哈哈” 魁木金南走在前面,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光的神情变化,只是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间不长,很快就到了魁木部落中部。远远就看到魁木风在门口弄着草药,他还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 此时看到远处回来的魁木金南和周光,他放下手中药材。迎了上去。 “酋长,尊上” 魁木金南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径直朝着他住的地方走了过去。周光却是破天荒的对着魁木风笑了笑,只是笑容深处隐藏着什么。 魁木风此时有些惊讶。这半个多月来,周光对他都是爱答不理,今天居然会破天荒的打招呼? 魁木风也没有深想,他现在的想法和魁木金南不谋而合。也是希望那周光早点离开部落。 周光也没有再理会他,径直进了石屋,关上了门。看的魁木风这个主人眉头微跳,有种作茧自缚的感觉。 魁木金南一进石屋就看到了脸色发白的魁木卿。只见他一对剑眉深深皱着,眼睛不时闪过一丝痛苦。边上的倩则是满脸担忧,从魁木卿回来后就一直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魁木金南说话了:“卿儿,那周光可是伤着你了?” 魁木卿还没说话,旁边的倩就是一惊,两步走到魁木卿身旁焦急的问道:“卿哥哥,你伤哪儿了?” 魁木卿听到倩的声音,眼中的痛苦变成了温柔,看着倩说道:“我没受伤呢倩,只是,被那周叔叔的气势吓到了,他气势之强,比上次那惊云氏的“惊云”二字还摄人”。 最后两句话,却是对着魁木金南说的。 魁木金南闻言,浑浊的眼中也闪过一抹凝重,开口说道:“那周光修为之高,也是我生平仅见,我让你阿爸叫你搬到我这边来住,就是为了避免你年少无知触怒了他,导致他牵连我魁木氏,不曾想,今天竟发生这种事” 魁木金南说道这里,心中的不安也更甚,继续对着魁木卿说道:“卿儿,你把今天所发生的事详细的给我说说” 魁木卿虽心头压抑,但还是听话的说了起来。 …… “事情便是如此,那周光打出一拳后,突然定定的站住了,也不知道发现了什么,然后酋长爷爷你便来了” 魁木卿说完依旧是心有余悸,那惊天动地的一拳,深深镌刻在他心里,同时也有渴望,那是对强者的渴望。 魁木金南听完魁木卿说完,心中没来由的一慌。那块黑石是他们魁木氏成立之初就在的,一代酋长更是在上面刻下了魁木二字。 据说那黑石硬得惊人。当初那一代酋长刻字之时,都是从山中寻了一块颜色与之相近的黑石,在上面刻了字。用自身修为生生拍上去的,只是时间太过久远,看不出了而已。 脑海中闪电般的掠过这些念头,魁木金南内心的不安也越来越强了。 “卿儿,你快去把你林叔叔叫过来” 魁木金南声音中满是凝重,魁木卿听了也感觉到,或许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这般想着,他快速朝外面跑了出去。 …… 魁木部落,朝阳刚刚升起。部落的几只土狗正在撒欢似的到处乱跑着。突然,一股凌厉的气势毫无征兆的降临了,几只土狗刚叫到一半的声音都瞬间消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哈哈哈,我周光终于痊愈了!琴剑门,你们给我等着” 一道声音嚣张的叫着,仔细一听,那是从魁木风家中传来的。部落的人们纷纷出门看向魁木风所住的石屋方向。 只见声音传出后,那种嚣张霸道的气势像是瞬间被点燃了一样。 “呃啊” 随着低吼,魁木卿所住的青石屋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响声,整个屋顶都被掀开了。一道人影缓缓升上了半空。 黑色的衣衫随风摆动,壮硕的体格像是一尊铁塔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赫然便是周光,今天也是他所说的三天的最后一天! 魁木金南住的地方距离魁木风住的地方本就不远,刚听到声音他就奔了出来,正好看见半空中的周光,顿时惊骇道:“凌空踱步,启魂强者!” 他身后的魁木卿也被震撼到了,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有人能够像飞鸟一般升上半空。那种唯我独尊的狂妄气势,压得整个魁木部落毫无声响,连呼吸都有些小心翼翼。 魁木卿震惊了一会儿,然后想到什么似的焦急问道:“阿爸,酋长爷爷,我阿爸怎么样了” 魁木金南闻言,双腿一跃,就跳上了屋顶。他凝神望去,只见魁木风脸色难看的站在院子里,怀中搂着瑟瑟发抖的玲。 随即说道:“你阿爸、阿妈都没事” 说完就抬头看着天空中的黑衣身影,脸色阴沉,像是快要滴出水来一般。 周光也看到了下面脸色难看的魁木风和魁木金南,当即冷哼一声,只见他身上红芒一闪,人就急速向着北边飞去。 第25章 寻找 直到看不到了周光的身影,魁木部落中才渐渐有了说话的声音。 “天呐,风小子救回的是神仙吗?居然会飞” “阿妈阿妈,刚才我看到神仙了” 部落的族人们议论纷纷,他们大都是从未见过修为如此之高的人,一时惊为天人。 此时,魁木风脸色异常难看。显然他没想到那周光竟如此做派,自己可是他的救命恩人! 一阵屈辱在他胸中激荡,连来到近前的魁木金南都感觉到了。 “算了风小子,他离去便好,抓紧把房屋修好吧” 魁木金南嘴上这么对魁木风说着,实则他内心的不安从周光离去后就越来越重。那冰冷的目光仿佛是看死物一样,不含丝毫感情。 “阿妈,没事了,” 身后,传来魁木卿低声安慰玲的声音。随着他渐渐长大,他仿佛已经是当初玲口中的男子汉了。 边上,沉默的魁木风突然爆发了,只见他大吼一声,一拳向旁边的青石打去,青光一闪,磨盘大小的青石都被他打得龟裂了。 “啊!实在是岂有此理!这周光竟是这种人,不感恩就算了,他还如此欺我魁木部落” 魁木卿听着,心里也是感到屈辱,胸口一团火焰像是要把他点着一样。 魁木金南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低声和魁木风说了几句话就叹了口气,转身向外走去。 “阿爸,” 魁木卿向着陷入沉默的魁木风喊了一声,心下也有些愧疚,当初要不是他坚持要救,便不会有今天的屈辱。 魁木风抬头看了看魁木卿,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卿儿,不必内疚。你要记住,做人,问心无愧便好” “嗯” 魁木卿用力点了点头。 …… 周光一路疾驰,狂风把他身上的黑衣吹得紧紧贴在身上。只是衣服右边袖子却是不见了,那是被年工用火之魂元烧的。后背也不断传来阵阵冰凉,那是被司蓝的剑气划破的。感受着被狂风灌入后心的冰凉,周光眼中充满了杀气。 “琴剑门,你们等着!” 心中想着,他脸上却是更加暴戾了,隐隐还有些嗜血。 他速度飞快,半日光景就已经穿过了月魂森林的北部。下面的魂兽在他魂王巅峰的威势下瑟瑟发抖,连玄级魂兽也不敢大声咆哮。 西洲,一个身着紫衣的青年正缓步走在大路上。衣袂飘飘,狭长的双眼却不时闪过一道冷光,嘴角勾勒着一抹邪笑。为整个人凭添了几分邪气。 只见他突然对着右边的空气说道:“东西到手了吗?” 一道全身笼罩在黑袍下面的身影兀自出现在他右边,烈日炎炎的中午此时却显得有些诡异。 那黑袍身影恭敬的答道:“少主,那殷家上下,鸡犬不留,东西在子鼠那里,属下先行前来通知少主” 那紫衣青年约莫十七的样子,在听到黑袍身影说到“鸡犬不留”的时候,神色欢愉。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哈哈,好!小小殷家,敢惹我,不知死活”。 黑袍身影说完就恭敬的站在一旁,等着青年说话。突然他就抬起头来盯着北方,一张兔子面具随之暴露在空气中。仅露出的两只眼睛闪过一丝危险的神色。 “少主,北方有强者急速靠近。恐怕修为不下于我,少主小心” 带着兔子面具的黑袍身影说完,上前一步挡在紫衣青年身旁,点点蓝芒悄然钻入他身体之中。 时间不长,北方隐隐传来空气被撕裂的声音。连紫衣青年都听到了,狭长的双眼一眯,不知道在想什么。 相隔起码上百里,那黑袍身影却是早早就发现了他,修为之恐怖,可见一斑。 此时,那黑袍身影突然深吸一口气,胸口高高隆起,大喝道: “来者何人!” “者何人!” “何人!” 肉眼可见的波纹随着大喝横扫而出,方圆五米内的花草被震得粉碎!空中那越来越近的身影顿时一停,过了将近三个呼吸的时间才继续飞过来,只是速度明显慢了许多。 紫衣青年看到远处停顿的身影,大笑着对前面的黑袍说道:“哈哈,卯兔,你这九印翻天吼可是越来越纯熟了啊,都可以用来说话了” 黑袍闻言没有接话,只是眼中的神色更加严肃了,来人绝对是个劲敌! 周光一路疾驰,更是利用魂王巅峰的修为使用了遁术,这才在中午就到了西洲。他先是去人多繁华的地方找人问,更是不断搜寻沿途的蛛丝马迹,这才打听到了一行人的位置,加速赶了过来。 谁知在刚看到远处两道身影的时候,一道肉眼可见的音波排山倒海般急速掠来,他只感觉双耳一阵嗡鸣, “来者何人”四个大字像是成百上千的人在他耳朵边狂吼一样。 周光心头一惊,情不自禁的停了下来。当下心中想到:“不愧是戮宫少主,身边无一庸手。这吼出音波之人恐怕修为都不下于我”。 这般想着,他很快就靠近了紫衣青年二人。在离他们还有十米的时候就降了下来,以示尊敬! 很快就来到了近前,那黑袍身影依旧是四个字:“来者何人!” 周光闻言,当即不答反问道:“阁下可是戮宫少主熊天行?” 那紫衣青年闻言,双眼闪过一抹感兴趣的神色,伸手拦住了将要发怒的卯兔。看着周光说道:“哦?你是专门寻我而来?所为何事,若是说不出个一二三,你今日恐怕是走不出这西洲了。” 紫衣青年霸道的话语没有吓到周光。正相反,他知道找对人了,当下更是喜形于色。 寻常人,何以敢对一名魂王巅峰如此嚣张霸道? “在下东洲周光,见过少主” 周光直接称呼紫衣青年为少主,那青年也不恼,只是更加感兴趣了。 “少主,在下一直想加入戮宫。可惜修为达到了,却达不到外入者的条件,特来此寻到少主” 周光刚想继续说下去,旁边的卯兔顿时怒道:“放肆!戮宫岂是尔等游魂想入便入的吗?!” 第26章 图谋 那紫衣青年,便是周光不惜动用遁术不远万里来西洲所寻的戮宫少主,熊天行! 此时熊天行看着怒斥周光的卯兔,没有再阻拦。只是狭长的眼睛越来越阴冷了,当下说道:“你就因为想加入戮宫,达不到条件就来此耽误我的时间!可真是好胆”。 声音没有丝毫怒气,却像是从幽冥深处吹来的阴风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周光刚想解释,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像是无中生有一般,突兀的架在他脖子上!周光只感觉浑身汗毛炸立,一股死亡的气息笼罩着他。跟着一个阴冷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 “你可知我家少主的时间是何等宝贵?掌魂之下,皆为蝼蚁。你以为区区王者巅峰就可肆无忌惮了吗?” 说到后面,周光身后的身影用力一送。他便感觉一阵温热的液体从脖子上流了下来,当即吓得魂不附体。 熊天行看着周光身后的身影,眼中露出一抹赞赏的目光,接着抬手说道:“诶,子鼠,再给他一句话的机会。若是不能让我满意,你便割了他首级!” 子鼠闻言顿时恭敬答道:“是,少主”。 周光此时脸色苍白,子鼠和卯兔的修为都不弱于他。两人联手便可让他连还手之力都没有更别说边上还站着连他都看不透修为的戮宫少主!稍有不慎,今天他便会殒命于此。 此时他在魁木部落的威风桀骜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当即服软说道: “少主,我之所以来此寻你,是因为小人我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纯净魂晶,还是足足丈许!” 熊天行闻言先是一愣,而后狭长的双眼中猛然爆出一团贪婪至极的目光。 哪怕他是戮宫少主,修行至今也没得到过魂晶,可想而知,魂晶是何等珍贵!更别说是纯净魂晶了。 “此话当真!” 熊天行说话时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说完便目光灼灼的盯着周光。 周光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当即拍着胸脯说道:“我周光以自身血之魂立誓,若是所言有半句假话,便叫魂祖罚我永堕幽冥!” 熊天行听到他用魂祖立誓,心中已然信了八分。因为,在永魂大陆,只要誓言中出现“魂祖”二字,无论誓言大小,都会是最毒的誓言。 虽然熊天行心中已经相信了周光,但他还是上前几步,来到了被子鼠控制住的周光面前。盯着他阴狠的说道:“若是你敢诳我,我便让你尝尽戮宫三千酷刑,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周光听着他的威胁,心中却是悄然松了口气。熊天行这么说,就证明是相信了他。 刚威胁完周光,熊天行就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你是在那里发现的魂晶?可还有其他人知道?” 看到自家少主急不可耐的样子,子鼠立刻知趣的放下了手中的匕首。周光感觉肩头一松,心头的大石也立刻放了下来,当即弯着腰,恭敬的对熊天行说道: “小人当初被琴剑门五大天才追杀,重伤之下被北洲月魂森林旁边的一个小部落救了,伤势之重,若不是小人魂元深厚,便……” “说重点!” 周光话还没说完就被熊天行阴沉的声音给打断了。 他本是想让熊天行知道自己是如何困难才发现的魂晶,好让自己加入戮宫后有更多的筹码,谁料熊天行已经被魂晶冲昏了头脑,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看着面色有些讪讪的周光,熊天行眼睛一眯。仿佛看透了他心中所想一般,接着对他说道:“你放心,若是此次本少主能顺利得到魂晶,必定记你头功。我会向帝父说明,让你跟在我身边”。 周光闻言顷刻便换了脸色,甚至都有些巴结的味道。若是让常人知道一位王者巅峰的强者居然巴结一名青年,恐怕会惊掉大牙吧。 周光此刻心神激荡,帝父,说的是戮宫宫主吗?那可是创魂帝者啊,诺大的永魂大陆总共也就那么几位。 心念于此,周光立刻便谄媚的说道:“多谢少主!那魂晶就在北洲魁木部落” 闻言,熊天行原本激动狂喜的眼神一变,仿佛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仿佛是自语般的问着右边的子鼠道:“部落?帝父可是对我说过,那北洲的金级部落战天氏,有帝者存在?” 子鼠当即恭敬答道:“少主所言甚是。不仅如此,那北洲四大银级部落的酋长均是王者巅峰的高手,若是惊动了他们,我们怕是难以得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望少主三思啊!” 子鼠说到后面更是单膝跪地,言语间更是处处透露出对熊天行的忠心。 熊天行听完也没有动怒,只是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时,旁边的周光突然开口道:“少主,小人有一计”。 熊天行眉梢一挑道:“哦?说来听听”。 “少主,我敢保证那四大银级部落绝不知道此事,那纯净魂晶被原石包裹,非启魂巅峰不可破,若是四大银级部落知道的话,早就被拿走了。那魁木氏的酋长也只是融魂境巅峰,我们此时动身,从月魂森林北部穿过的话,明早便到,到时只需……” 周光说到后面,只见他手指并拢成掌,往脖子下面狠狠的划了过去。杀人灭口! 熊天行开始听得时候还有些不以为意,可越听他眼睛越亮。最后甚至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此法甚妙!周光是吧,此事若是能成,我便做主,让你加入戮宫” 周光闻言大喜,刚才熊天行都只是说上禀帝父,现在更是直接做了主,当下喜道:“多谢少主,多谢少主!” 熊天行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便转身对卯兔说道:“卯兔,召集人马,到前方落雁坡集结”。 “是,少主!” 卯兔说完后退了几步,双手快速结印。足足九道!随即他深吸一口气,胸口夸张的鼓了起来。 子鼠和熊天行见状都是双手捂住耳朵。甚至还闪着不同光芒,那是动用魂元的象征! “啊……” 一声长啸,环形的音波被他控制着向上掠去。纵是如此,卯兔方圆十米内的花草都被震得粉碎! 要知道,刚才威慑周光的时候他都没有结印,只是用魂元直接吼了出来,现在结印后的威力比刚才强了数十倍! 第27章 大难将至 熊天行三人的衣衫都被强大的音波吹得紧紧贴着身体。周光更是不堪,被震得鼻血狂喷,整个人都有些懵了。 方圆百米的树木瑟瑟发抖,连天上的云朵都被震散了许多。过了盏茶的功夫,音波才慢慢弱了下来。 与此同时,距离他们约百里的不同方位。三个同样身穿黑袍的身影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中的事。抬头看向同一个方向,虽然音波经过百里距离已经弱到连普通人都听不到的地步了,但他们毕竟来自同一个地方,彼此之间都有特定的联系方式。 这是他们少主,熊天行在召唤他们!当即升空而起,魂王巅峰的修为展露无遗。风驰电掣的向远方掠去。 西洲落雁坡,四道身影正缓缓前行。正是那熊天行四人,前面三人风采依旧。可跟在后面的周光却是脸色苍白,嘴角还挂着血迹。 那是被卯兔生生吼伤的,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他几乎是硬扛了一名魂王的全力一击。若不是卯兔没有针对他,恐怕他此刻早已魂归九幽了。 周光此时心存怨念,却是不敢表现出来。前面的三人突然站住,他也跟着停了下来,低头一看,原来已经到了。 宽阔的大路左侧,是一道坡度奇异的丘陵。如果在高空俯瞰,会发现整个丘陵像是大雁展翅一样,落雁坡便因此闻名。 熊天行眼中精光一闪,双腿微弯,发力的瞬间坚硬的道路都被踏出裂痕。纵身一跃,竟是直接跳上了数十米高的丘陵。人在半空,身上便闪烁着白芒。 熊天行稳稳落在丘陵之上。黑发乱舞,一身紫衣似谪仙一般,七尺身材,身姿挺拔。只是嘴角勾勒的邪笑,让他显得有些放荡不羁之感。 好一个浊世邪公子! 下面的卯兔、子鼠神色如常。周光却是心头一惊,启魂境中级!这熊天行年纪轻轻竟是启魂王者。随即周光眼中的怨念都尽皆消散了。 这可是尊者之姿啊,更何况他还是戮宫少主,将来必定能跻身绝世强者之列。 这般想着,周光的态度显得愈发尊敬了。旁边的子鼠和卯兔却突然抬头,眼中露出欣喜。 周光不知所以的看着两人,却感觉周围的魂元突然沸腾起来。强大的风压让空气都有些躁动,咻咻之声,不绝于耳。人未现,声先至。 周光立刻惊呼道:“有高手在靠近!” 熊天行三人面色如常,东、南、西三个方向渐渐出现了三个黑点。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到了眼前。 同样的黑袍,只是脸上的面具不同。龙、虎、牛,三个面具分别盖住了他们的脸,同样只露出眼睛。 三人来到熊天行身前躬身说道:“属下参见少主!” “辰龙、寅虎、丑牛,之前吩咐你们的事先放下。此次召集尔等,是有更加重要的事,关乎到我将来能否踏入尊者!” 三人听到熊天行郑重的话语,当即异口同声道:“属下愿为少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声音铿锵有力,熊天行狭长的眸子闪过一道狂热,说道:“既如此,那便出发” 说完他率先朝着月魂森林飞去,身后跟着六道身影,尽皆散发着王者巅峰的气息,一路风驰电掣。 …… 魁木部落。经过半天时间的修葺,魁木卿所住的房屋已经修好了。魁木风此时正在和玲说着什么,时不时看向魁木卿,让他有些一头雾水的感觉。 “风哥,卿儿今年已经十四岁了,部落和他同岁的孩子可都成婚了呢,有的甚至都快有孩子了” 魁木风静静的听着妻子说话,没有打断。他也知道妻子在想什么,当下回头看了看在石屋搬着这石头的魁木卿。一抹欣慰浮现在眼中。 “卿儿确实比当初成熟了许多” 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魁木风当即回头向玲说道:“此事酋长前段时间也向我提过。卿儿和倩也是从小玩到大的,只是当时我看卿儿性格还有些幼稚,便想着再磨练一段时间。现在看来,卿儿的确比当初成熟了许多”。 说到这里,魁木风向远处的魁木卿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魁木卿放下了手中一米来长的青石,走了过来。他的确是比当初成熟了许多。王者巅峰的气势压迫,让他成功融魂后的点点骄傲也随之消散了,整个人显得更加稳重。 虽然性格依旧有些内向不爱说话,但那是对不熟悉的人才会如此。面对自己的阿爸阿妈和倩,他就显得比较开朗,并且已经能慢慢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 魁木卿来到了近前,恭敬的叫道:“阿爸,阿妈”。 魁木风还来不及说话,旁边的玲顿时就有些兴奋的说道:“哎,卿儿啊,你觉得倩怎么样啊?” 魁木卿闻言一愣,口中却是下意识的说道:“倩?很好啊,可好看了,怎么了阿妈?”。 玲听了眼中露出笑意,他当然知道自己儿子的心思了。此时只是简单的问一下,接着说道:“没事。风哥,卿儿都这么说了,不如现在就去找酋长吧”。 后面的话却是对着魁木风说的,魁木风听了也点着头说道:“卿儿,你去把主屋那黑盒子拿过来”。 魁木卿此时好像猜到了什么,一张俊脸都兴奋得有些发红。听到魁木风的话就一路跑了过去。 魁木风看着新修好的石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眼中偶尔闪过的屈辱证明了他内心的不平静。毕竟一时好心救人,不感恩就算了。连房屋都毁坏了,还无能为力,换做是谁都会感到屈辱吧。 玲伸手握住了魁木风宽厚的手掌。同床共枕十几年,怎么会不知道他此时内心的想法呢? 感受着手中比当年粗糙了许多的皮肤,魁木风心中歉疚。深深吐了一口气,仿佛是要把心中的不甘和屈辱都吐出来一样。吐完他向旁边的玲说道:“没事了玲,好歹那周光终于走了,就当我和卿儿没救过他吧”。 话音未落,就看到魁木卿就抱着一个黑盒子跑了过来,脸上洋溢着兴奋、幸福种种复杂的情绪。 今天,魁木风终于同意他和倩的婚事了。 第28章 提亲 “卿儿,我带你去你酋长爷爷家提亲” 这句话不断回响在魁木卿耳边,虽然他猜到了一点,可当真正向着魁木金南所住的方向走去的时候,他却是有些忐忑了。 魁木卿沉默着跟在魁木风后面,怀中还抱着那黑盒子。距离越来越近的同时他心脏也越跳越快。像是要跳出来一样。 很快就到了魁木金南住的石屋,虽然魁木卿已经来过无数次了,甚至还在这里住过一段是时间。可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紧张,忐忑的目光中,魁木风敲响了门。 开门的依旧是倩,十五岁的倩已经从当初含苞待放的花蕊变得像是月魂花般灿烂。青丝挽起,头上别着木簪,那是一种属于北洲独特的美。 倩奇怪的看着脸色发红的魁木卿,有些不明所以。 “今天怎么感觉卿哥哥有些怪怪的?” 心中想着,却是礼貌的向着魁木风说道:“风叔叔好,快请进”。 魁木风脸色柔和的点了点头,抬脚就往里面走去。他身后的魁木卿也没有说话,只是抱着黑盒的手更加用力了。 屋内,魁木金南坐在石桌前。竟是没有再抽旱烟,事实上从上次他的烟袋莫名断了以后他就没有再抽了。 魁木风进来看着脸色深沉的酋长,心中诧异。不知道酋长因为什么脸色会如此难看,那周光不是已经走了吗? 心念于此,魁木风试探着叫了一声:“酋长?” 魁木金南闻言抬起了头,竟是眼窝深陷。白发都比以前多了不少。自从那周光离去后,他心中的不安也达到了极致,仿佛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一样。 “风小子,你来了” 魁木金南声音低沉,距周光离去不过一天的时间,他就已经愁成如此样子。 魁木风也像是被感染了一样,语气凝重的说道:“酋长,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话音刚落,魁木卿抱着黑盒子和倩走了进来。此时他脸上依旧兴奋得发红。 魁木金南看了看他手中抱着的黑盒,像是明白了什么。对着魁木风不答反问道:“风小子,你今天来是想为卿儿提亲吗?” 魁木风还没说话,边上的倩就已经惊呼出声。 “啊!” 此刻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今天的魁木卿会有些怪怪的。原来,是要提亲的吗? 魁木风当即说道:“正是,卿儿和倩两情相悦,望酋长成全” 魁木金南却是沉默了,双眉紧皱。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此事我之前就提过。只是如今,我感觉将有大事发生。便再等三天吧,三天之后,若是平安无事,卿儿和倩就成亲!” 魁木风也立即欣喜道:“多谢酋长成全”。 说完他向魁木卿招了招手,让他把黑盒子拿过来。魁木卿此时竟显得有些呆愣。 三天以后,倩就是我的新娘了吗? 突如其来的幸福让他不能自已,连魁木风向他招手他都没有在意。旁边的倩红着脸戳了戳魁木卿,他才恍然大悟般清醒过来。把怀中的黑盒子递了过去。 魁木风伸手接过,转过身对魁木金南说道:“酋长,这是一株百年地魂参,有益气补血之功效,是我当年机缘巧合得到的。还请酋长收下”。 魁木金南此时也没有了先前的凝重,当即笑道:“哈哈,卿儿这孩子我本就喜欢,况且资质又好。将来我都打算把酋长之位传给他,这百年地魂参就留给他吧”。 魁木风却有些急了,刚想说话,就听到旁边的魁木卿说道:“酋长爷爷,这可是提亲的礼节。您既然已经答应了我和倩的婚事,就收下吧”。 魁木风闻言眼中闪过欣慰。 卿儿,真的是,长大了! 魁木金南闻言笑着说道:“哈哈,不用了。我这把老骨头也用不上,就留给你吧” 魁木金南说完就一脸慈祥的看着他,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愁容。 …… “少主,前方便是那魁木部落,只是一个低等部落。酋长也只是融魂境巅峰的魂师而已,只凭我一人就足以灭口!” 周光谄媚的声音在高速移动中都精准的传入了熊天行的耳中,此时他们已经穿过了月魂森林北部。在魂王巅峰的全速飞行中,千里距离不过盏茶功夫。 看着远处飘着炊烟的部落,熊天行眼中的光芒也变得愈加炽热了。 周光顿时有些急不可耐的说道:“少主,我们是直接去取了魂晶,还是先杀人灭口啊?” 熊天行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看向旁边带着龙型面具的黑袍身影,眼中露出询问的神色。 “少主,兵贵神速!我们合共六位启魂巅峰的王者,加上少主便是七人。根据那周光所言,魂晶原石需要三位王者才可破开。我们便兵分两路,三人灭口,三人取魂晶!” 熊天行听完,狭长的眸子射出精光。看着带着龙型面具的身影说道:“哈哈,辰龙,不愧是帝父看中的人。就该如此”。 说完他转身看着另外四人道:“周光、丑牛、寅虎,你们三人跟着我去魂晶,辰龙、卯兔、子鼠,你们去把口都封严实了!” “是,少主!” 六人异口同声,说完就直接掠向魁木部落。身下是六道深深的痕迹,那是强大风压所致! 此时,魁木部落中。魁木金南正在和魁木风说着什么,满是皱纹的脸上此刻充满了笑容。时不时看向身前少年少女的眼中充满了慈祥。 突然,一股仿佛是天威般的强大魂元覆盖了整个魁木部落,魁木金南脸色大变,魁木风手中的石杯都直接被他捏碎了。 魁木卿也是脸露惊恐,那股力量,让人颤栗。他茫然的看着魁木风问道:“这是……”。 “不好,风小子,快带着倩和卿儿逃!快!” 魁木金南说完就夺门而出,瞬间就爆发出了融魂境巅峰的气势。可在那股力量前,仿佛像是暴雨中的纸船一样,不堪一击。 魁木风此时也发现了什么,脸色难看至极。回头看着茫然的魁木卿,眼中是深深的不舍与决然,抬手摸着魁木卿的头说道: “卿儿,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要记住。你已经长大了,并且还是融魂境的魂师。作为一个男人,你要记住责任二字,要时刻问心无愧。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先想想后果,阿爸教你的巫医之术要时刻练习。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好好活下去,和倩,好好活下去”。 魁木卿眼神都有些呆滞,听着魁木风仿佛是交代后事一样的话语。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心口传来,仿佛是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口中喃喃道:“不,不……阿爸,你在说什么啊阿爸,”。 听着魁木卿带着哭腔的声音,魁木风眼中的不舍更加浓郁了。但还是低吼道:“卿儿!你是我魁木风的儿子,好好活下去,现在跟着我”。 魁木风说完深深的看了魁木卿一眼,像是要把他的模样记住一样。刹那永恒…… 魁木卿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伸手拉着同样惊慌失措的倩。看着前面似乎永远那么宽阔的背影,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第29章 部落劫之决绝 魁木金南夺门而出的瞬间就爆发出了他融魂巅峰的气势,可上空传来的威压依旧让他喘不过气来。 双手闪电般的结了两次印法,身上闪着金芒。他这才感觉好受了许多。抬头望去,三道魔神一般的身影站在高空,彼此之间隔了近五十米,呈犄角围住了魁木部落。 黑色的衣袍笼罩着全身,从魁木金南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三张面具,正是那熊天行身边的辰龙、卯兔、子鼠。三道王者巅峰的身影像是万丈山岳一般,压得整个魁木氏寂静无声。 魁木氏的族人都走了出来,有的甚至被强大的威压吓得瘫坐在地上,眼中全是惊恐不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魁木金南速度极快,几乎是眨眼间就来到了整个部落的中部。他脸色难看,在魂王巅峰的气机压迫下,他甚至要全力运转体内的金之魂元才能开口说话。 看了看周围的族人,他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我是酋长! 心中瞬间闪过这样的念头,随即他仰头高声喊道:“三位尊上,不知突然莅临我魁木部落所为何事?” 魁木金南灌注了魂元的声音响彻在整个部落上空,正带着魁木卿往家中赶的魁木风却是瞬间加快了速度,他身后背着倩的魁木卿也跟着加速。 此此刻他心急如焚,他听到了魁木金南的声音。那是一种他从来没有听过的凝重。心中焦急,他脚下奔跑的速度更快了。 必须马上带着卿儿逃出去! 心中这般想着,他带着魁木卿绕了整个部落一圈,往部落外面跑去,也许只有逃出部落才有一线生机。 魁木金南看着高空毫无反应的黑袍身影,一颗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看来今天,我魁木氏是难逃此劫了! 心念于此,正准备结印,忽然便听到三道尖锐的破风声传来。 “酋长,我们来了!” 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隔着老远就传了过来,仔细一看,正是那魁木罗、魁木岩、魁木丰三人。说话的是魁木罗,三人分别从部落不同的方向疾驰而来。 此时正是黄昏,残阳如血!魁木罗脸色阴沉,魁木丰则是满脸惶恐,一向胆小的魁木岩却是双眼血红,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悲壮。 三人来到魁木金南身边一言不发,只是魁木岩血红的双眸盯着高空的三道人影,像是要择人而噬一般。刚才他们都听到了魁木金南的声音,也感受到了那种前所未有的凝重,知道今天,怕是在劫难逃了。 便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黑袍人影说话了,只见带着龙型面具的黑袍人阴冷的说道:“老八、老幺,动手,一个不留!” 子鼠闻言就要动手,卯兔却突然说道:“大哥,刚才好像逃了三人,往魂晶方向去的” “不用理会,少主可是正在那个方向呢。尽快动手,迟则生变,老八,你先用音波把那些凡俗灭了!” 辰龙说完,双手迅速捂住了耳朵。显然,哪怕他修为略高,也是扛不住卯兔的音波的。 那边的子鼠闻言也迅速捂住了双耳,九印翻天吼!修至高深者可是连天都能吼翻,其威力之霸道,可见一斑。 下面的魁木风从辰龙开口的瞬间就变了脸色,隐隐都有些发青。 “竟是特地过来灭我魁木一族的吗?部落外面竟然还有援手,并且似乎地位颇高,连修为深不可测的三人都称呼为少主!我魁木氏究竟做了什么!竟会招惹如此大敌。” 念头如电光火石般掠过,魁木金南随即歇斯底里的吼道:“魁木氏的儿郎们,我魁木金南对不住你们。今日,我们便共赴黄泉,若有来生,莫要再选我为酋长了”。 “啊!!!” 魁木金南的声音在魂元的作用下传出老远,整个部落瞬间像是被点燃了一样,响起了阵阵嘶吼,哪怕是魂王巅峰也压不住了。 正在啼哭的婴孩也止住了声音。不知是被吓住了,还是明白了什么。 正在奔跑的魁木卿突然顿住了,他背上的倩也挣扎着爬了下来。他们此时距离魁木黑石也只是百米左右,转过弯就到了。可魁木金南悲壮的声音却像是定身法一样。 魁木风猛的回头,一双虎目通红,泛着泪光。此时却是吼道:“你们干什么!快走啊,莫要辜负了酋长的一片好心”。 魁木卿正想说点什么,却被旁边倩的哭声打断了:“呜呜呜,爷爷,我要回去找爷爷” 显然,一直不明所以的倩在魁木金南的吼声中明白了什么。 魁木卿却是想起什么一样突然就嚎啕大哭起来,断断续续的对着魁木风说道:“阿爸,阿妈呢……阿妈还没出来啊,还有酋长爷爷,还有岩叔叔,还有……” 魁木风闻言也流下泪来,那可是他的妻子啊,怎能不心如刀绞?但他依旧吼道:“够了!卿儿,你忘了我刚才给你说过什么吗?你要活下去,你是希望,整个魁木部落的希望啊!” 魁木卿被吼得有些愣忡,只是眼中兀自留着泪水。 魁木风说完深吸了一口气,红着眼看了看旁边梨花带雨的倩。低沉的对魁木卿说道:“卿儿,你看着我,看着我啊!从现在开始,倩就是你的妻子。你记住,一定要和她活下去”。 魁木卿闻言,转头看向身旁的倩。鬼使神差的抬起手擦了擦倩的泪水,却不知自己也是满脸泪痕。 便在这时,一股肉眼可见的音波风暴呈环形扫了过来,一路摧枯拉朽。 魁木风当即脸色狂变,对魁木卿大喊道:“卿儿,魂元凝至双手,捂住倩的耳朵!” 魁木卿仿佛又回到了那天阿爸教他感应魂元的下午,条件反射般的捂住了倩的耳朵,双手泛起阵阵灰芒。他甚至都没想到,要是他捂住了倩的耳朵,他怎么办? 我最听阿爸的话了。 这是被音波淹没之前魁木卿的想法。 只是瞬间,他便被强大的音波吹倒在了地上。双手依旧紧紧捂住倩的耳朵,上面的灰芒急速闪动。 第30章 部落劫之风陨 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魁木卿只是看着身旁的花草碎裂成沫,身后的部落像是被上天降下了惩罚一样。变成了一个大坑,他们正是处在大坑的最外面。 温热的液体像是雨水一样不断洒在他头上,足足过了十个呼吸的时间,音波才慢慢弱了下来。 大脑一片空白的魁木卿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清醒过来,甚至都来不及感受这灭世一般的音波是如何恐怖,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捧着倩的头感受着。 随即他“呼”的松了一口气,虽然倩的模样颇为吓人,但好歹是没有生命危险。但在他融魂境的魂元保护下,倩依旧是七窍流血,青色麻衣的胸前都被染成了紫色。 魁木卿随即惊疑一声,口中喃喃道:“嗯?我怎么没事?阿爸!”。 说完他猛的回头,只见他身后躺着一个血人。依稀间还可以看清那人的面容,正是魁木风! “阿爸,阿爸你怎么了?” 魁木卿说着爬过去抱着魁木风的头,他甚至忘了哭泣。只是一阵阵的恐慌像是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他终于明白了刚才魁木风为什么只是叫他捂着倩的耳朵。原来,他的耳朵,是阿爸捂着的。那一阵温热的雨,是阿爸的血啊!! “阿爸,阿爸,你不要吓我啊。你不是说要看着我成为启魂境强者吗?你起来啊,阿爸” 魁木风幽幽睁开了双眸,只是他眼中的世界似乎都变成了红色。耳中依旧兀自冒着血,鲜红刺目。他看着眼前动着嘴的魁木卿,却是听不见了。 口中喃喃道:“卿儿,你要活下去。有你,我魁木氏便不会消亡。你可要活下去啊卿儿……” 强撑着说完这段话,魁木风的目光却是看向了魁木卿身旁,仿佛那里有人一样,竟是意识都模糊了。 “玲,你来了,我们当初不是说过的吗?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呵呵,我做到了玲,等等我……” 说完,魁木风头一偏,没了生息。终究还是撑不住了。 魁木卿只感觉瞬间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呼吸困难。双手捧着魁木风的头,眼神呆滞,甚至连哭泣都忘了。 回忆像是捂住他口鼻的一双大手一样,令人窒息。宽阔的背影不断浮现在眼前。严厉、不苟言笑,却是用他自己的方式一直默默守护着他,为他遮风避雨。 魁木卿缓缓回过头,刚才魁木风弥留之际一直看向他身后。那里,是家的方向。只是现在变成了一个大坑。那里,有阿妈。温婉、无微不至,给了他生命,把他从咿呀学语的孩童呵护成人的阿妈…… 终于,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瘦弱的肩膀急速耸动着。 “啊,阿爸……阿妈…呜呜呜,不要啊,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魁木卿像是个孩子一样失声恸哭,感觉整个世界好像都变得灰败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啊!噗…” 悲痛至极的魁木卿兀自喷出一口鲜血,殷红得刺目。那是心血,父亲为救他而死,母亲更是尸骨无存。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悲伤从他身上肆无忌惮的蔓延出来…… 魁木卿脑海中不断回忆着魁木风与玲的音容相貌。一个时辰之前,魁木风还带着他去提亲,现在却已是阴阳相隔。 “从现在开始,倩就是你的妻子。你记住,一定要和她活下去” “卿儿,你要活下去。有你,我魁木氏便不会消亡。你可要活下去啊卿儿……” 魁木风对他说的话突然定格了,那时的魁木风满脸希冀,只想让他活下去。 心念于此,他扭头看了看旁边昏迷的倩,呆滞的眼神渐渐聚焦了。口中自语道:“那是我的妻子,我要让她活下去。阿爸,你和阿妈等等我,我把倩送出去就来找你们”。 便在这时,只见一道喷着血的身影从魁木卿上方“飞”了过去。 …… 魁木金南刚对着部落吼完,便见到上空带着兔型面具的黑袍人影迅速结印。速度之快,甚至都出现了残影,足足九道! 他只来得及聚集魂元护住周身,便看着结印的黑袍人影胸口触目惊心的高高隆起。魁木金南身旁的魁木罗、魁木岩、魁木丰三人见状,也是条件反射般的聚集各自魂元。 “啊!” 一道肉眼可见的巨型音波从卯兔口中吐了出来,并被他控制着向下冲击。 “轰…嘭” 魁木金南只感觉安静的世界瞬间被一声巨响充斥了,强大的劲风吹得他衣衫鼓荡、黑发乱舞。随即便看到一股巨大的冲击波纹摧枯拉朽般从魁木部落中心喷发而出。 这便,死了吗? “啊!老夫不甘心啊!” 魁木金南的咆哮被恐怖的音波淹没了,没有丝毫传出。突然,快被淹没的瞬间,魁木金南只看到三道人影挡在了他身前,那令人窒息的恐惧似乎都减弱了许多。 “不!!” 像是听到了他的呼喊一样,他前面的身影回过了头,赫然便是魁木岩!此时他血红的双眸仿佛宁静了许多,只是定定的看着魁木金南,带有丝丝解脱的意味。 因为,刚才他亲眼看着所住的青石屋被音波湮灭了。里面还有他的阿妈,妻子,孩子…… “嘭” 一声巨响,烟尘弥漫。高空的子鼠都是脸色苍白,辰龙微微好些。哪怕是自家兄弟施展的魂术没有针对他们,恐怖的威力依旧让人惊悸。 约莫过了十几个呼吸的时间,那恐怖的音波才慢慢减弱下来。烟尘散尽,只见他们身下一个近乎三百米的巨坑,魁木部落却是消失不见了。 魁木金南挣扎着推开身上的青石,他耳膜炸裂,口鼻间兀自喷着鲜血。挡在他身前的三道身影已是尽皆没了生息,最前面的是魁木罗,身后是魁木丰,最后是魁木岩。赫然是按照修为的强弱来挡的。 魁木金南老泪纵横。他们之前,就已经抱着这样的想法了吗?三位融魂境的魂师付出性命,只为救魁木金南一人!纵是如此活下来的魁木金南却也已是强弩之末了。 诺大的魁木部落,此时只剩他一人站在巨坑内。依稀间可以看到废墟下露出的身影。魁木金南瘫坐在地上痛呼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一个糟老头子……”。 第31章 部落劫之清醒 卯兔此时的脸色苍白如纸,哪怕他有着启魂境巅峰的修为,全力施展这般恐怖的魂术也是有巨大的压力。卯兔听着下方的哭声惊讶道:“竟然还有人,这不过是个低等部落,竟然有人能抗的住我的九印魂术!” 辰龙沉着脸没有说话,只是身影降了下去。 魁木金南感受到越来越近的压迫,抬起了头。只见一个带着龙型面具的身影从高空缓缓降了下来。 魁木金南眼中散着浓郁如实质的杀气,高喊道:“为什么?你们究竟是何人,我魁木氏可是做了什么,竟这般狠心屠戮!” 辰龙闻言,没有说话。戮宫之人,从不需向任何人解释。 魁木金南看着距他不过丈许的身影,充满愤恨的眼中掠过决绝。哪怕魁木氏只剩我一人,也要在他身上咬下块肉来! 这般想着,魁木金南右手迅速点向心口。而后他双手迅速结印,只是一道,但却异常玄奥。附近的金之魂元像是被引爆了一样,纷纷向他体内钻来。 辰龙见状,语气微惊的说道:“嗯?燃魂!” 说话间,一股不属于融魂境的气势从魁木金南身上爆发出来。燃烧本命魂后,可瞬间提升一层修为。本就是融魂境巅峰的魁木金南更是瞬间破入了启魂。 感受着比之前强大了数十倍的力量,魁木金南眼中的煞气愈发浓重了。 “哼,蝼蚁,始终是蝼蚁!” 辰龙说话的声音充满了不屑,说完他竟急速掠向魁木金南,连魂元都没有动用! 魁木金南像是要生吃了他一般盯着他,双手迅速结印。空气中的金芒像是小溪一样快速钻进他体内。 “流金体!” 一声暴喝,魁木金南整个人散发着刺目的金光。苍老的身体仿佛是金属铸成的一样,向着跑过来的辰龙疾驰而去。 “死吧!” 辰龙眼中倒映着金色拳头,也是迅速出拳。甚至连魂术都没用,只是手上闪着电芒。 魁木金南瞳孔猛的一缩,心中惊骇的吼道: “雷魂!这黑袍人竟是悟透了自然雷魂” 随即他神色一正,雷魂又如何,雷魂就可以肆意屠戮我魁木氏吗?! 说时迟,那时快。只是眨眼时间,两只拳头便像是陨星落地般撞到了一起。 “嘭” 声音震耳欲聋,只见一道金光瞬间倒飞而出,向着魁木部落的外面激射而去。魁木金南竟是连他普通一拳都承受不住! 辰龙缓缓收回拳头,虎口滴血,双脚没入土中。显然,魁木金南燃烧了本命金魂的一拳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抵挡的! 他脸色有些难看,自己竟是因为大意负伤了。一抹愤怒浮现在眼中,刚才的冷酷也都尽数消失了。眯着眼眺望着远远飞出去的金色身影,银色魂元鼓荡,瞬间便飞了出去。 魁木金南感觉自己好像撞上了发狂的玄级魂兽一般,瞬间就倒飞而出。胸口塌陷,右臂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扭曲着。那是被黑袍人的拳头打断了右手后砸在胸口造成的。 鲜血顺着洒了一路,感受着体内渐渐减弱的力量。魁木金南心头悲痛万分,却也有深深的无力。像是天降横祸一样,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部落就已化为废墟。 便在这时,他心头一颤。 刚刚,下面好像有人在哭,那是,卿儿的声音。卿儿还活着! 想到这里,他竭力控制着身体。体内还是启魂境的魂元像是干柴遇烈火一般迅速燃烧起来,硬是控制着身体减速。 魁木卿正想着把倩送出去,就见到一道喷着血的身影从他上方飞了出去。 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那道身影瞬间减速了。下方的魁木卿看得出他在竭力控制。慢慢的,看得清了。魁木卿原本死寂的眼中瞬间爆发出璀璨的光芒,那是一种看到亲人的眼神。 “酋长爷爷,酋长爷爷!” 魁木卿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出老远,他边哭着边向魁木金南跑去。 魁木金南强行停了下来,双脚犁出了两道深深的沟壑。他抬头看着满脸血迹的魁木卿,听着他带着哭腔的声音,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但还是忍住了。随即他也是快速跑了过去。 魁木卿站在他面前,仿佛是受了委屈后见到亲人的小孩一样,口中哭道:“爷爷,阿爸阿妈都……呜呜呜” 闻言,魁木金南用仅剩的左手摸着他的头说道:“孩子,先不要哭”。 魁木卿哭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对魁木金南说道:“酋长爷爷,倩还活着,你快去看看她”。 “什么?真的吗?” 魁木金南早就看到了远处躺着的两道身影,只是一直不敢上前。现在听到魁木卿的话,口中有些不敢相信的问着,人却已经冲上前去。 魁木卿咬着嘴唇跟在后面,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因为,阿爸也躺在那里…… “倩,倩,你醒醒” 感受着倩微弱的呼吸,魁木金南忍不住了。瞬间老泪纵横,这可是他亲孙女啊。 魁木金南伸手握住倩的纤手,体内为数不多的魂元迅速传了过去。在他此刻启魂境的魂元牵引下,倩的呼吸明显平稳了许多。 咻…… 风声远远传来,脸色苍白的魁木金南瞬间又变了,隐隐有些惊恐。现在可不是他一个人了,万一被那些黑袍人发现,整个魁木氏可真就是无一幸免了。 当即吼道:“卿儿,你背着倩跟我来,快!” 正盯着魁木风流泪的魁木卿愣住了,竟是一动不动,眸中又充满了死寂。 魁木金南感受着越来越近的风声,眼角抽搐。随即抱着倩大步向魁木卿走去,速度极快。 “啪……” 巴掌声在空荡的空间里显得如此清脆,魁木卿嘴角兀自留着血。整个人都懵了,魁木风和玲都是语重心长的教育他,从来没打过他,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被打,还是被一向对他最好的酋长爷爷。 魁木卿扭过头茫然的看着魁木金南,魁木金南边扬起手边吼道:“老夫打死你个不孝子!你阿爸为了让你能活下去连命都不顾了,你阿妈若是在旁边,肯定也会如此。你个小兔崽子现在竟然想轻生!还不如老夫亲手打死你”。 魁木金南说着又是一巴掌打了过去,魁木卿两边的脸颊都高高肿了起来。但他眼中却是没有了刚才的死寂。 是啊,我是阿爸和阿妈生命的延续…… 魁木金南却是瞬间心急如焚,也没有再打他了,只是把怀中的倩递给了魁木卿。左手迅速结印,一掌向着魁木卿的后背印了过去。 第32章 部落劫之取魂晶 魁木卿在强大的魂元推动下激射而出,他只来得及搂紧背上的倩,用力回过头去。 依稀间,他看到魁木金南左手呈拳,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大坑。右脚一踢,魁木风就被踢进了坑里,并迅速埋上了土。此时,他身后却传来了尖锐的破风声,三道黑衣身影高速掠了过来…… 魁木金南双手结印,对着扭着头的魁木卿露出了笑容,希冀、慈祥、不舍种种情绪都可以从他脸上找到。 结完印,他身上的金芒变了,淡淡的血雾飘荡在周身,那是强行聚集干枯魂元的特征。金红色的背影却是永远定格在了魁木卿眼中。 “啊!!” 魁木卿狂吼一声回过了头,背着倩就向外跑去。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又一次占据了他的内心。 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响声,他却是不管不顾,只是埋着头往前疾驰。 “我要活下去!” 他在心中不停的对自己说着,却是止不住脸上的泪水。高速奔跑中,甚至有些打在了倩的脸上,让她梨花带雨的脸皱了皱眉。滑落下去的,不知是魁木卿的泪水,还是倩的…… 周光一脸谄媚的指着前方的黑石说道:“少主,那便是纯净魂晶!” 熊天行眼中的炽热几乎要喷薄而出。那可是纯净魂晶啊!还是那么大一块。 听到周光的提醒,他急不可耐的快步上前。对着黑石就伸出了右手,只见他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会儿就猛的睁开双眼,狭长的眸子尽是兴奋。口中兀自喃喃道:“就是,就是这种感觉!纯净魂晶,是我的了,哈哈,是我的了!” 熊天行兴奋了一会儿,随即生气的对身后的三人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把本少主的魂晶取出来!” 丑牛和寅虎都是神色如常,显然是对这种状况已是习以为常了,闻言就大步向前走去。周光却是有些发愣,刚刚还是一脸兴奋的模样,现在怎么突然就变了? 戮宫少主之乖戾,可见一斑。 熊天行看着发愣的周光,狭长的眸子闪过一道危险的光芒,接着说道:“周光,你为何不动?!是要等本少主亲自动手吗?” 周光闻言,冷汗瞬间流湿了后背,忙道:“没有,少主你误会了,我这就过来”。 说完急忙跑了过去,心中满是后怕。熊天行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是神色间的不满是谁都可以看出来的。 周光心中暗自发苦,却是毫无办法。纠结之际,他突然听见一道吼声。回头望去,一道巨型音波摧枯拉朽的冲了过来。他心中大叫一声不好,却是来不及有所动作了。 “轰” 烟尘弥漫,像是飓风过境一样,四人都是被震得脸色发白。周光的嘴巴张得老大,他看着身后近三百米的巨坑心中一阵后怕。原来,上次那卯兔竟是手下留情了吗?这音波竟如此恐怖! 熊天行甩了甩有些发晕的头,却是没有恼怒。神色间竟还有浓浓的欣赏!他身旁的寅虎当即叹道:“老八这翻天吼是越来越恐怖了,魁木部落怕是瞬间死绝了吧”。 熊天行闻言大笑道:“哈哈哈,不愧是帝父精挑细选的十二魂王卫!” 丑牛、寅虎眼中尽皆露出傲然。十二魂王卫,个个都是魂王巅峰的高手,令人闻风丧胆。 等到烟尘散尽,熊天行立刻迫不及待的说道:“快,动手!”。 三人当即异口同声的答道:“是”。 说完,丑牛诧异的看了周光一眼。心中想到: “这周光却是学乖了……” 心念于此,他手上却是不慢。三人都是找了各自的方向站定,魂王巅峰的气势在方圆千米的空间中激荡,那可是足足三位王者啊。 熊天行神色振奋,却也是后退了几步。巅峰王者全力爆发的力量,也不是他能抵挡的。毕竟,他也只是启魂境中级而已。 丑牛面具下的鼻子喘着粗气,双手结了一次印法。仔细一看,三人竟都是大同小异!这是属于启魂境的聚魂式,和融魂境的感魂式不同。一个是感应,一个却是聚集。 空气中的游离魂元像是正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搅动一样,剧烈翻滚。丑牛的周身闪烁着灰芒,竟是和魁木卿一样,都是石之魂元。寅虎周身却是一阵黄芒,土之魂元!周光吸收的却是血之魂元,腥气四散。 旁边的熊天行不自觉的捂住了鼻子,虽然他喜欢杀戮。对这种血之魂元的腥气也是颇为排斥的。 这时,只见丑牛周身的灰芒一阵收缩。他猛然喝道:“动手!”。 喝完,他五指捏拳。一股比魁木卿浓郁了数十倍的石之魂元在他双拳交织。寅虎与周光也是捏着拳头,只听见“嘿”的一声。三人同时出拳。 “砰” 三种魂元伴随着一声巨响爆开了,劲气四射。他们脚下的土地像是水面一样,在强大的力量下荡起阵阵涟漪。 熊天行此时已是急不可耐,大步流星的就上前看去。三人随即收了拳头到他身旁站定,瞬间他脸色就阴沉了下来。因为眼前的黑石似乎还是老样子,亘古不变! 周光更是急的满头大汗,焦急的说道:“少主,可能是我估计错误了。这魂晶原石之坚硬,前所未闻,可能需要四位巅峰王者才可破开啊”。 熊天行刚想呵斥,就听到一阵“咔咔咔”的声音传来。定睛一看,只见那黑石上有三圈龟裂的痕迹,正是他们三人落拳的方向。 许是巧合,那周光落拳的位置正是那魁木二字。此时它像是魁木部落一样,充满的龟裂的痕迹。 龟裂的声音不断传来,很快就布满了整块黑石。周光见状悄然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此时那黑石充满了裂痕,仿佛只需要轻轻一点,便可让它碎裂一样。熊天行激动得身体都有些发抖,正要补上一拳。旁边的丑牛脸色一肃道:“少主稍等,好像有人来了”。 熊天行眉头一皱,狭长的眸子里隐隐有些暴怒。回头看去,只听到魁木部落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时间不长,一个满身是血的少年背着一个少女跑了出来,速度极快…… 第33章 部落劫之惊云来援 魁木卿背着倩一路疾驰,身后激烈的打斗声已经慢慢停歇了。他知道,魁木金南怕是已经…… 想到这里,双手不自觉的搂紧了背上的倩。一阵灰白色光芒在他双脚闪现,整个人像是离弦的箭矢一样奔了出去。那是他在调集自身魂元。 “快啊!我可以的,我可以的。不能让那些黑袍人追上……我要活下去!和倩。” 刚才魁木金南的两巴掌似乎打醒了他,心中依旧是悲痛欲绝。只是后背上的柔弱呼吸像是强心剂一样不断刺激着他。魁木风低沉的话语也是一遍遍的在心内盘旋。 “从现在开始,倩就是你的妻子。你记住,一定要和她活下去” “我没有了阿爸,没有了阿妈,可倩还在。她是我的妻子!” 想到这里,一股前所未有的求生执念充斥了他的内心。奔跑带起的风声都渐渐变得尖锐起来。前方的转角处此刻散出了一阵白光,那是生路吗? “呼” 视线豁然开朗,魁木卿却突然停住了脚步。眼中一阵愕然,那是,周大叔吗?他身旁的三人是干什么的? 心有疑虑,口中情不自禁的高喊出声。 “周大叔!”。 便在此时,魁木卿背上的倩像是被他的声音吵醒了一样。眼皮动了动,睁开了双眼,泪水像是雨水一样不断落下。 刚刚,她似乎见到了爷爷。爷爷满脸慈爱的过来抱了抱她,他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暖,就像她小时候爷爷抱着她一样。抱完她,爷爷却是挥着手后退着,越退越远,她哭喊着跑过去,却是怎么也接近不了,直到她看不见了。 隐约中,她听到了魁木卿的声音睁开了双眼。一种难以形容的孤寂瞬间占据了她的内心,那是一种天下之大却举目无亲的孤寂。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却是没有哭出声,因为她感觉到背着她的魁木卿在微微颤抖着。 魁木卿喊出话后就感到身后传来一阵令人窒息的强大威压,仿佛是洪荒猛兽一般。他身体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着,来不及思索太多,他搂紧倩的双腿就向前奔去。那是周光的方向…… 熊天行看着跑过来的少年,脸色阴沉。关键时候竟然坏他好事!他扭头盯着周光,眼中的询问很是明显。 周光立刻知趣的说道:“少主,当日我身受重伤,便是这少年和他父亲救了我”。 熊天行冷哼一声,没有对他说话。只是看着旁边的丑牛说道:“尽快解决了!拿了魂晶我们便走”。 丑牛闻言恭敬答道:“是,请少主放心”。 说完,丑牛双腿用力,就这般凌空飞了过去。魁木卿正向那边跑着,突然见到一道黑袍身影飞了过来。魂王巅峰的气势随即铺天盖地的喷涌而出,杀气也是毫不掩饰。前有凶狼、后有恶虎! 魁木卿站住了,看着那似乎一模一样的黑袍,他好像明白了什么。看向周光的眸中充满了不可思议,此时他身后也追来了三道黑袍身影。 他前面飞来的黑袍身影像是为了证实他的猜想一般,开口喊道:“哈哈,老八,你那音波似乎不行啊,居然让两个小娃娃逃了出来。少主发话,让我们快速解决了,好尽快离去”。 说话间,他已经来到了魁木卿上方,身后的三道黑袍身影也快速飞至。 四道魔神一般的身影凌空而立,下方的魁木卿脸色苍白。大滴大滴的汗水不断滑落,此刻他全靠心中的愤怒支撑着,不然他一个融魂境初级的魂师何以能抵挡四位王者的威势? “少主?老八?他们是一伙的吗!?那周光……” 魁木卿突然狂吼道:“啊!为什么?周光!我魁木部落可是救了你啊,为什么?” 魁木卿目眦欲裂,说到后面已经是咬牙切齿,看向周光的目光恨不得生吃了他一样。那种怨毒,触目惊心。连熊天行看了都感觉一阵心惊。 熊天行像是被侮辱了一样,狭长的眸子充满了愤怒。他堂堂戮宫少主,竟会被一个乡野少年惊到,当即吼道:“丑牛,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杀了他!” 丑牛闻言降了下来,在魁木卿身前丈许站定。仅露出的两只眼睛杀气四溢,二话不说就对着魁木卿一拳打来。空气在他强大的力量下发出了一道尖锐的风声。 连魂元都没有动用便强大如斯! 魁木卿泛红的眸子中倒映着那只硕大的拳头,刚猛的劲风吹散了他额前的长发。 “这便结束了吗?啊!我不甘心啊,为什么……” 心中嘶吼着,他双手只来得及抱紧倩的双腿。倩也是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住手!” “砰” 低沉的声音随着暴喝四散开来,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魁木卿立即睁大了眼睛,只见他身前站着一道高大的身影,一身浆洗得发白的青色麻衣,衣角还隐约绣着一片云朵。 熊天行一愣,来人居然又是一位王者!而且速度极快,连他们都没发现是如何接近的。 当即阴狠的喊道:“来人是谁?报上名来!” 青衣人影闻言,抬起了头。约莫中年,刀削斧刻的面容上充满了狂怒,粗长的眉毛下面是一双满是威严的眼睛,精光四射。此时他看着熊天行不答反问道:“你们又是何人!?这魁木氏百余凡俗是如何招惹到了你,何以如此残忍,嗯?!” 哪怕此地有五位修为不弱于他的强者,他依旧是怒发冲冠的质问着。熊天行脸色阴沉,对身旁的寅虎低声说道:“寅虎,速速取了魂晶,迟则生变”。 “是,少主” 寅虎答完就对着黑石走去。熊天行却是缓步向前,狭长的眸子盯着丑牛身前的青衣人,接着开口问道:“我再问一遍,你是何人?”。 “我乃惊云墨君是也!” 青衣人霸道的声音响彻四周,辰龙却是眸光一闪,降下身来对走近的熊天行低声说道:“少主,惊云墨君便是惊云部落的酋长,不宜横生枝节啊,万一惊动了战天氏,那魂晶我们怕是留不住啊”。 熊天行闻言,脸上不动声色的说道:“等寅虎把魂晶拿到再说”。 第34章 部落劫之明悟 便在此时,一道土黄色身影从远方快速跑来,甚至没有看熊天行一行人,径直跑了过去。 一直跑到原本是魁木部落前的大坑前才停住脚步,黄光散开。一张满是泪痕的脸出现在众人眼前。 七尺男儿此时却是泪流满面,眼中悲痛万分。口中兀自喃喃道:“怎么会这样?这一定是假的,一定是”。 魁木卿见状,心内悲恸。 “林叔叔?” 那土黄色的身影竟是魁木林!听到魁木卿的呼喊,他豁然转身,激动着大步走了过来。有些惶恐的问道:“卿哥儿?倩?这是怎么了,你阿爸呢,酋长呢?” 魁木卿一时悲从心来,竟是无语凝噎,说不出话来。他背上的倩当即哭道:“林叔叔,是他们,他们就是一群刽子手。爷爷和族人都……呜呜呜”。 说到后面,倩便痛哭起来,声音悲凉。 “够了!” 熊天行阴沉的声音传来,辰龙、子鼠、丑牛、卯兔都尽皆降到了他身后。四位巅峰王者的气势肆无忌惮的散发开来,一时风起云涌。 惊云君墨神色凝重,挡在了前面,魁木部落的三人站在他身后。感受着强大的魂元波动,他心中也是惊骇万分。平时难得一见的王者,竟会有足足六位出现在魁木部落。 “看衣着,他们不像北洲之人,和那永魂集执事所穿的颇为相似,难道是东洲来人!” 心念于此,惊云君墨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便在此时,一道满是煞气的声音低沉的对远处的周光咆哮道: “周光!这是为什么?当初我和阿爸可是救了你的性命,你不感恩便算了,为何要如此害我魁木部落,为何?!” 魁木林听到魁木卿的咆哮也看向周光,眸中的煞气几乎凝成实质,原来是因为周光! “他便是那天从部落嚣张离去的强者吗?难怪酋长会让我去惊云氏上禀,原来是酋长发现了什么吗。阿妈,林儿来晚了!” 魁木林终于明白了,酋长那天为何让他去惊云氏上禀,想到家中年迈的阿妈,魁木林悲痛欲绝,子欲养而亲不在啊…… “咔、咔” 说话间,一阵石头碎裂的声音突兀响起,接着一道乳白色的光芒冲天而起,方圆百里都可见到。 除了魁木卿,场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那道光芒,贪婪、渴望、震惊、炽热等等不尽相同,众人沐浴着白光,尽皆感觉体内魂元都是蠢蠢欲动。原来是那寅虎动手打破了黑石,纯净魂晶出世! 惊云君墨脸色大变,惊呼道:“纯净魂晶!你们便是为它而来吗”。 他终于知道为何魁木部落会被灭了,那可是纯净魂晶啊。若是消息泄露,恐怕连战天氏都会来抢夺吧。 心念于此,惊云君墨已是心生退意。他面前可是足足七位王者啊,除了开口问他的邪魅少年,余者尽皆是巅峰王者!一个大意他今天可能就会殒命于此。 惊云君墨皱眉沉思的时候,只见寅虎抓着一团光芒走了过来。仔细一看,那是一块人头大小的白色石头。熊天行早已是按耐不住,当即大步向前。伸手就接了过来,狭长的眸子散发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当即狂笑道:“哈哈哈,果然是纯净魂晶!周光,此事你当记头功。回到宫内,我必会上禀帝父,让你加入戮宫。哈哈” 说道后面,他又哈哈大笑起来。神色之激动,几欲癫狂。 “便是为了这块石头,你们就能如此肆意屠戮吗?!这世上可还有公道!” 一道似火山般压抑的声音打断了熊天行的自我兴奋,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身形挺拔的少年抿着嘴站了出来,双眸通红。迎着黄昏的面容显得红彤彤的,只是眼中的煞气令人胆颤。 惊云君墨在听到戮宫二字的时候便已是惊骇欲绝。不同于低等部落,他作为银级部落的酋长,可是深深知道戮宫二字到底代表着什么,听到身后魁木卿的质问更是惊出一身冷汗。 当下他便悄然聚魂,随时准备逃生。一双拳头里全是汗水,哪怕他速度比寻常启魂巅峰的王者快上许多,可对面却有着六位修为不弱于他的强者啊,一个不慎就会是身陨魂灭的下场。 熊天行缓缓把手中的魂晶放到辰龙脱下来的衣服里,才转过身来看着魁木卿,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意,狭长的眸中尽是戏谑。显然,成功拿到魂晶的他此时心情不错。 看着前面似乎与他一般大的少年,熊天行眯起双眼。殊不知是因为北洲之人生来壮硕,才使得比魁木卿大三岁的熊天行看起来与他一般大。 “哦?公道,你这种低等部落的蝼蚁还知道公道?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你这种融魂初级的小魂师,过来给我**趾我都嫌弃!” 魁木卿闻言,双眸几欲喷火。一双拳头捏的吱吱作响,在魁木部落这种朴实的地方长大的他,却是不怎么会骂人。 看着魁木卿怨毒的双眼,熊天行接着说道:“怎么?不服气吗?哼”。 熊天行冷哼一声,一道刺目的白芒从他身上发出。那是和先前的魂晶不同的白芒,霸道而凌厉。他双手结印,空气中立即浮现点点白芒,争先恐后的往他身体里钻去。一道王者境的气势瞬间对着魁木卿冲来。 魁木卿身后的魁木林虽然满腔狂怒,此时也是惊讶叫道:“启魂境中级!”,说完魁木林也是闷哼一声,他毕竟也只是融魂境而已,自是承受不住这般威势。 首当其冲的魁木卿瞬间便脸色发白,双股颤栗。若是他现在还在惊云君墨身后的话,自然不会如此不堪。可他刚刚说话时已经走了出来。 熊天行看着苦苦支撑的魁木卿心神愉悦,他作为戮宫少主。以势压人早已是家常便饭。 “服不服?哈哈哈。别说是魁木部落,就是你们几个,今日也休想活着离开。” 随着熊天行嚣张的话语,辰龙、寅虎、丑牛、子鼠、卯兔、周光六位巅峰王者缓缓围住了惊云君墨几人,惊云君墨脸色难看,双手迅速结印,之前悄然聚集的魂元立刻更加迅猛的集中起来。 魁木卿此时依旧在熊天行的气势下苦苦支撑。双拳紧握,全身都在瑟瑟发抖。那是愤怒,对世事不公的愤怒!只见他艰难的抬起头,先是看着周光,而后扭头盯着熊天行。眸中闪过一缕明悟。 原来,好心不一定有好报。 原来,生来弱小便是一种罪。 原来,规则,都是强者来制定的吗? “我和阿爸原本只是好心救人,却为我魁木氏招致如此大祸,嘿…嘿…哈哈哈” 第35章 部落劫之牺牲 说道后面,魁木卿竟是哈哈大笑起来,只是眼中缓缓笑出了泪水。一向腼腆懦弱的魁木卿似乎消失了,此刻的他,像是一柄开了锋的利剑一样,锐气逼人。哪怕他在熊天行的气息压制下,那股锋锐依旧是冲天而起。 熊天行感受到魁木卿的变化,心中竟隐隐有些不安。当即吼道:“辰龙,动手,一个也不要放过!” “嘭” 随着熊天行的暴喝,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随之响起,竟是那惊云君墨。 在知道熊天行一行人来自戮宫后,他便在悄然聚集魂元。随着熊天行的暴喝,他右腿高抬,聚集多时的浑厚魂元猛然爆发。以雷霆万钧之势往地上踩去。 随着一声巨响,惊云君墨整个人高高拔起,身下土浪翻飞。竟是对身后的魁木氏三人不管不顾,风驰电掣的向着远方掠去。速度极快,甚至只能隐隐看到一道青线。 熊天行脸色一沉,大喝道:“拦住他,不能让他传出魂晶的消息!” 说完当先竟是朝着惊云君墨掠去,辰龙、寅虎、丑牛、子鼠、卯兔、周光六人也是立即升空而起,追星赶月的追了过去。 飞了约莫五个呼吸的时间,最前面的辰龙想到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对着周光喝道“周光!你去把下面的尾巴清理干净!”。 周光闻言一愣,为什么是他?看着辰龙阴沉的目光,他也没多说什么。殊不知辰龙、寅虎、丑牛、子鼠、卯兔五人同属戮宫十二魂王卫,平时关系极好,更是以兄弟相称。留下善后这种事自然是留给外人了。 就在周光一愣的时间,又过去了三个呼吸的时间,加起来便是八个呼吸…… 在惊云君墨腾空而起的瞬间,魁木卿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背上了倩。双手迅速结印,速度之快,让他背上的倩眼花缭乱。倩有些疑惑的看着魁木卿。 卿哥哥似乎,变了。 阵阵灰芒不断往魁木卿的双脚灌去,周围依旧是雾蒙蒙的,那是惊云君墨强大的魂元造成的土雾。魁木卿的双眼变得像鹰隼一样,锐利且充满冷静。在六大王者腾空而起的瞬间,魁木卿动了,先是拍了魁木林的肩头一下,然后急速往月魂森林奔去。速度之快,几乎是他此时所能发出的巅峰。 魁木林在被魁木卿拍的瞬间就明白了,整个人也是亡命狂奔。速度竟是比魁木卿稍快些,毕竟他的修为始终要比魁木卿高出许多。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切的发生不过是在五个呼吸左右的时间,在生死危机下,魁木卿爆发出了他全部的力量,包括对时间的计算! 他本就极为聪明,不然怎会成为魁木部落成立以来最年轻的魂师呢?只是性格使然,让他看起来有些腼腆懦弱罢了。不过,在魁木风陨落的那一刻,在熊天行对他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他的内心,好像变了。 周光回头时已经过了六个呼吸的时间了,原本三人站立的地方已经没了人影。抬眼望去,两道身影已是绝尘而去。速度之快,犹如鬼魅。 周光被留下的郁闷转瞬化作了愤怒,口中狰狞咆哮:“呃啊,该死的蝼蚁!本王生撕了你”。 听着身后传来的咆哮,魁木卿不自觉的加快了速度。他旁边的魁木林却是眼神一定,速度慢慢降了下来。 “这样下去,我和卿儿谁也逃不掉!” 心念于此,他在高速奔跑中迅速结印。右手快速向心口一点,那是燃烧本命魂的手法! 魁木卿却是不知,只顾着埋头狂奔。阵阵汹涌的魂元波动从他身旁的魁木林身上传来,魁木卿诧异的看了过去。 只见魁木林身上散发刺目的黄光,强大的土之魂元在他周围震荡着,使得他面容都变得有些模糊起来,那赫然是融魂境巅峰的气息! 魁木卿当即惊呼道:“林叔叔!?” 惊呼的同时一阵惊恐从他心底升起,模糊间他似乎又看到了那道金红色的身影,并且正渐渐和眼前的黄色重合。 魁木卿睁大了双眼,头微微摇着。 “卿儿!你听我说,这样下去我们都逃不掉。林叔叔拖住他,你和倩一定要活下去啊!” 魁木林说完,双手迅速结印,土之魂元随着他的印法渐渐变得狂暴起来。同时他疾驰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慢,已经落到了魁木卿的身后。 魁木卿闻言心口一颤,恐慌像是潮水一样将他淹没。那个平时不苟言笑的林叔叔,那个从小到大都没和他说个几句话的林叔叔! “不要啊林叔叔!” “卿儿,酋长不止一次的对我们说过,你是我魁木部落的希望,你可一定要活下去啊!呃啊” 魁木林说完就一声嘶吼,他的印法也在顷刻间结完了。 魂术,厚土覆湮! 急速靠近的周光只看到黄芒一闪,一道身影追星逐月的射了出去。速度之快,让他这样的巅峰王者都感到心惊。 却是魁木林对着魁木卿用出了魂术,在无限靠近启魂境的强大魂元下。魁木卿的速度达到了极限,他背上的倩青丝乱舞,连眼睛都睁不开。 魁木卿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弱小,他一个普通的魁木氏族人,凭什么让别人这么救…… 便在此时,魁木林怒吼着向后冲去,口中兀自喊道:“卿儿!你将来可要为我魁木氏报仇啊!……阿妈,林儿来陪你了”。 说完,魁木林如同化身魂兽。身旁的巨石被他随意抓起往半空的周光砸去,阵阵土黄色的光芒一团团的向着周光激射而出。为了能为魁木卿多争取一点时间,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魁木卿心内之悲痛,好似倾尽这漫天雨水也洗之不尽。他双眸却是慢慢变得充满了死寂、默然,口中以一种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报仇,我要报仇,戮宫!!。从今日起我魁木卿不会再流一滴泪,要流也是我看着别人流,我发誓!” 说完他紧紧咬着牙,仿佛是要咬碎一般。搂着倩的双手变得愈发紧了。 周光闪避着不断飞来的巨石,双拳捏的咔咔作响,眼看魁木卿越跑越远,已经快消失在他视线里了。周光双眸猛然闪过一抹暴戾,对着魁木林俯冲下来,速度极快。 口中阴狠道:“你既一心寻死,本王便成全于你”。 魁木林闻言,也加速跑了过来。模糊的面容看不清脸色,只是吼出的声音充满了决绝。 “来啊!你个忘恩负义的老匹夫,我今日就算死,也要溅你一身血” “嘭” 两人飞速交身而过,周光径直对着魁木卿逃遁的方向追去,他身后的魁木林却是一动不动,只是身上的黄芒,慢慢消散了。 “嗒、嗒、嗒” 随着几声液体滴落的声音,魁木林缓缓跪倒在地。胸口的鲜血像是小溪一样汩汩流出。仔细看去,竟是被周光一拳打破了心口! 魁木林的眼神慢慢变得灰败起来,只是嘴角的微笑依旧不曾消散,透露着点点温馨。那是他看到阿妈时的表情…… 第36章 部落劫之倩陨 “呃啊!” 一声爆吼,魁木卿冲进了月魂森林。此时他已是慌不择路,对着前方就是一阵疾驰。 “我要活下去,我要报仇!活下去啊” 内心不甘的嘶吼着,他已经渐渐感觉到魂元支撑不住了,体内一阵空虚。毕竟只是融魂境初级的魂师,保持着这般高速的疾驰,能支持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砰、砰、砰” 身后不断传来山石树木爆开的声音,那是周光。启魂王者的威势全面展开,沿途的树木都尽皆爆碎的同时,他距离魁木卿也越来越近。 “卿哥哥,你放我下来吧” 魁木卿身后传来倩带着哭腔的声音,她早已不是当初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了。怎么会看不出魁木卿此时已是强弩之末,若是把她放下,逃生的机会就要大上许多。 魁木卿闻言,已经油尽灯枯的身体居然又迸发出一股力量,越来越快的同时喘着粗气吼道:“不放,你是我妻子!”。 简单的七个字,让他背上的倩瞬间泪流满面。紧紧搂着魁木卿的脖子,不再言语。 周光此时距离魁木卿不过百米距离,并且还在不断缩小。想着刚才阻拦他的魁木林,心头火起。眼神狰狞的对着前方逃窜的魁木卿吼道:“魁木卿是吧,你若是现在停下,念在你和你父亲当初救过我的份上,我便给你个痛快!”。 魁木卿听着,却是一言不发,迈足狂奔。黄昏的落日已经渐渐没入大地,月魂森林内更是昏暗。魁木卿心中没来由的一阵轻松。 只要坚持到天黑,在这广袤无边的月魂森林内想找两个人可是不容易啊。 想到这里,魁木卿眼中燃起了求生的火焰。对于身后周光的喊话不管不顾。 周光看着前面倔强的身影,脸色一沉道:“找死!” 说完他双手一合,飞行中迅速结起印来,速度飞快。 魁木卿却是看不到的。突然,一道寒光闪过,魁木卿在身体的本能反应下往旁边一扑,让过了寒光。 定睛望去,一头他从没见过的魂兽拦在路旁。刚刚袭击的寒光便是它的爪子,只见它身形粗壮,在昏暗的森林里看不清全貌。满嘴獠牙,冒着幽光的眼睛盯着魁木卿两人。 倩在刚才他扑向旁边时已经从他身上掉了下来。此时紧紧依偎着魁木卿,眼中却没有丝毫害怕。 是啊,这里可是月魂森林,怎么会没有魂兽呢?心里想着,魁木卿却已是万念俱灰,身后的响声已经越来越近了。 就算他全盛时期也必定打不过眼前散发着玄级波动的强大魂兽,更别说现在早已经油尽灯枯了。魁木卿没有看身后的周光,只是拉着倩对着魂兽走去,哪怕葬身兽口,他也不愿被周光抓到。 一双明亮的眸子凝视着倩的脸庞,满是温柔。 多想和她有个家啊…… 魁木卿正在回忆着和倩的点点滴滴,他身前的魂兽突然尖叫一声,夹着尾巴就逃走了。 那是被周光魂王巅峰的气势吓住了。魁木卿当然不明白怎么回事,当即拉着倩就狂奔起来。他甚至都感觉身后的周光已经近在咫尺了,刚刚升起的希望甚至还没来得及表现出来就已经破灭了。 周光此时距离魁木卿只有不到二十米的距离了,在魁木卿拉着倩奔出去的同时,他手上的印也结完了。一阵恐怖的魂元波动瞬间席卷了周光方圆百米的范围。 正在狂奔的魁木卿当即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他感觉双脚像是灌了铁水一样,重若千钧。速度顷刻间就慢了下来。 魂元力场! 这是周光展开了自身的魂元力场,他同时也向着魁木卿高速飞去。两相作用下,魁木卿与他之间的距离在不断缩减。 “啊!我不甘心,我要报仇…” 魁木卿绝望的怒吼着,在魂王巅峰的魂元力场下却是连转身都做不到。 周光终究是追上他了,哪怕魁木林拼着性命的为他拖延时间。可修为的差距实在太大了,大到令人绝望的地步。 “嘿嘿嘿,两个小贱种,居然浪费了本王这么多时间!去死吧” 周光阴冷的声音响起,魁木卿甚至连转身怒视的力量都没有。感受着后心吹来的狂猛劲风,他甚至能想象到周光一脸狞笑出拳的样子。 这次,真的结束了吗?阿爸,对不起,我终究还是没能活下来。 魁木卿闭着双眼在心里说着,却突然感到拉着倩的手传来一股力量。他可是修炼了魂元的人,那股力量甚至连他的抓不住。 “卿哥哥,若有来世,倩还做你的妻子。” 一道呢喃像是梦魇般在他耳边响起。那是倩,在千钧一发之际,她挣开了魁木卿的手。以一种超越普通人极限的速度挡在了魁木卿的身后。 刹那间,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得安静了。魁木卿用力睁大了双眼,眼角兀自流出鲜血,真正的目眦欲裂。可他却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被动的听着身后传来一道沉闷的声响。 “噗” 狂猛的力量轰击在魁木卿的身上,哪怕是经过倩的阻拦,依旧是他抵挡不住的,两人被打得急速向前飞去。鲜血肆无忌惮的喷在他脸上。有他的,也有倩的。 月魂森林外围与深处的交汇处,一道悬崖边上的树木一阵乱颤,两道喷着血的人影飞了出来。 “倩,倩啊!为什么,为什么,啊……” 他刚刚才发完誓,从今日起再不流泪。可此刻他却哭得像个孩子。双手用力捂住倩的心口,可殷红的鲜血依旧汩汩流出,大滴大滴的泪珠不断滴在倩的脸上。 “倩,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要啊,呜呜…” 魁木卿眼角的血混着泪水不断落下,口中像是丢了亲人的孩子一样哭喊着。 终于,倩颤抖着睁开了双眼。眸中居然闪着满足的光芒。 卿哥哥没事,太好了。 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的魁木卿,倩抬了抬手似乎是想摸他的脸,魁木卿见状一把抓住,放在脸上不断摩挲。口中还兀自哭喊着:“倩,你那天不是说要给我生个男孩吗?你不是说要穿红色的嫁衣吗?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个骗子…骗子”。 倩没有回答,她早已是气若游丝。此刻只是一股意念支撑着,想再看他一眼,看那个从小到大一直出现在她世界里的卿哥哥一眼。 倩动了动嘴,魁木卿立刻止住了哭声,附耳倾听着。 “卿哥哥……你要好好活下去,开心的活下去……若是还有来世,我再为你穿上红嫁…” 话还未说完,一只纤手像是随风而舞的蒲公英一样,柔弱无力,就这么从魁木卿的脸上滑落下去。 第37章 部落劫终章 “呼” 山风肆意扬起了魁木卿的长发,风声似乎都带着悲伤的呢喃。魁木卿怀中的佳人依旧温热,只是再也不会睁开眼了。 “卿哥哥,是你吗?” “卿哥哥,无论怎样,你都是我的卿哥哥。” “卿哥哥……” 一幕幕回忆像是锋利的刀刃一样,不断在他脑中搅动。诺大的魁木氏,不过一个下午的光景便只剩他一人。阿爸甚至还带着他去求亲…… “啊!为什么,好意救人是罪吗?老天啊,你为何如此不公!” 魁木卿悲戚的声音回荡在悬崖上空,经久不散。本就被周光震伤的他受不了心内的悲恸,神色一变,一口鲜红刺目的心血从他口中喷出。 便在此时,悬崖边上的草木又是一阵乱颤。周光带着强大的气势出现了。人还未到,他嚣张阴狠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嘿嘿,魁木卿,你那未婚妻的速度倒是挺快啊,在本王的魂元力场下居然还能为你挡上一击” 魁木卿闻言豁然转身,双眸通红。像是受伤的野兽一般,暴戾而充满野性。 额前的一缕长发随风摆动,周光却是看得瞳孔一缩。从他打出一拳到现在,不过是十几个呼吸的时间,魁木卿竟是顷刻白了头发!他额前的一缕头发已经是尽皆变白,不过十四岁的少年却仿佛经历了人生百态一样。 “周光!我要你死!啊” 随着魁木卿的嘶吼,他双手快速结了三次手印。周围空间的石之魂元像是被引燃了一样,足足十丈!正是他唯一的魂术,石破惊天。要知道他上次可是只能引动周身一米的石之魂元,现在居然扩展到了十丈。 魁木卿却是没有注意石之魂元的引动,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让他死! 周光看着眼前的少年,心里没来由的一慌。不是因为他的魂术威力,而是因为此时魁木卿的眼神。恨意滔天!几欲凝成实质。 随即周光也怒了,他堂堂启魂境巅峰的强者,居然会被一个山野少年惊住,冷哼一声怒道:“哼!你个小杂种,是你死!”。 周光说完就向着魁木卿急速奔来,甚至连魂术都没有动用。也没有施展魂元力场,就这么冲了过来。只是双手闪过一阵红芒。 魁木卿此时感觉他周围十丈的石之魂元像是要炸开一般,也是咆哮着冲了过去。 “呃啊!石破惊天” 随着怒吼,魁木卿一双变得犹如岩石一般的拳头砸向了周光。周光眼中闪过一抹鄙夷,也是举拳迎来。 “嘭、噗” 刹那间飞沙走石,一道道劲气像是飞箭一般朝四周激射而出。魁木卿在瞬间就喷血倒飞,隐隐可见内脏夹杂在鲜血之中。 一个全力施展魂术,一个平常举拳,却是以魁木卿喷血倒飞为结局。修为差距之大,可见一斑。 周光稳如泰山,只是脚下有道道龟裂的痕迹。魁木卿甚至连身形都控制不住,只能任凭周光巨大的力量带着倒飞而出。 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口中和后心兀自流着鲜血。体内的经脉一阵剧痛,略一感应,竟是他体内的魂脉碎裂了!周光只是一拳,便打得他口喷鲜血,魂脉尽裂。 魁木卿眼中掠过一抹深深的悔恨。早知道,当初该听酋长爷爷的,不救那周光了。 渐渐的,魁木卿猛然发现自己还在下落。甚至都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倩。原来,他竟是被周光一拳打下了悬崖。魁木卿只来得及深深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倩,像是要把她的容颜记住一样,眷恋、不舍、无力。 终于,完全看不到了。魁木卿也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眼睛一阵发黑。 “阿爸、阿妈、倩、酋长爷爷、林叔叔、岩叔叔……对不起,卿儿不能为你们报仇了” 这是魁木卿昏迷之前最后的想法,他心里也随即泛起一阵无力。连死,都不能和倩一起吗? 周光看着掉下悬崖的魁木卿神色一紧,他必须亲眼看到魁木卿在他眼前死去。 虽然他对自己的力量有着绝对的信心,可以断定那一拳足以让魁木卿经脉尽碎、身死魂灭。但是按照熊天行的性格,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当即腾身而起,向着悬崖飞去。 魁木卿和周光都不知道的是,在魁木卿施展魂术的时候,悬崖底下一座不起眼的石山闪着柔和的白光。魁木卿掉下悬崖时所流的血也尽数滴在石山之上。 周光此时已经围着悬崖转了三圈了,却是一直没有找到魁木卿。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连一点痕迹都没有,仿佛魁木卿直接掉进了另一个世界一样。 “难道那小杂种直接掉到了黄泉幽冥?” 周光心中忍不住这样想到,可很快他就自己推翻了这种说法。这连他自己都不信,更别说那见多识广的戮宫少主了。 想到这里,周光一脸阴沉的低吼道:“该死!那小畜生连死了都不让人安稳”。 说完他愤怒的朝旁边的一块巨石打去,只听“砰”的一声,那千斤巨石被他一拳打成齑粉,王者巅峰的含怒一击,岂是易与? 周光看着一地的碎末,眼睛却渐渐亮了起来。 “回去我就与那熊天行说,魁木卿已被我一拳生生打爆。以我魂王巅峰的力量,应该是轻而易举的吧?哈哈哈,本王真是机智” 周光喃喃自语般的说完,随即便哈哈大笑起来,眼中充满得意。竟是直接从悬崖底下冲天而起,往刚才来的地方飞去。地上的倩他连看都未曾看一眼,直接离去了。 月魂森林渐渐恢复了往日宁静,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梦一般。不过对于魁木卿来说,一定是他一生都难以忘记的噩梦。 悬崖上的倩安静的躺着,呼呼不断的山风甚至还能吹起她的青丝,只是身下的鲜血刺目如故。嘴角甚至还带着满足的笑容,仿佛还在为她的卿哥哥没事而感到高兴。 突然,悬崖边上的草木又是一阵乱颤。一条斑斓巨蟒吐着蛇信爬了出来,它是闻着鲜血过来的。只见它蜿蜒爬着,很快就到了倩的身边,血盆大口猛的张开,对着倩的头颅就咬了下去。 便在这时,悬崖地下的石山猛的发出一缕白光。依旧是那么柔和,间不容发之际罩住了倩的尸体。斑斓巨蟒硕大的竖瞳中浮现出一抹人性化的恐惧,那是无上之力。 丝丝缕缕的无上气机像是万丈山岳一般压在它身上,仿佛是要把它生生压爆一样。斑斓巨蟒口中吐信的速度陡然加快了,求饶的意味愈发明显了。 随即它感觉压力一松,当即快速逃了回去,像是后面有洪水猛兽一般。 白光一阵颤动,像是在告诫着什么。持续了约莫盏茶功夫就潮水一般的退了回去。 “唉……” 虚空中似乎有人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伤感。却不知那伤感是对魁木卿的遭遇,还是对这天地! 第38章 师尊聂山 沉沦 魁木卿意识渐渐清醒了,可无论怎么用力也睁不开双眼。他只能感觉周围尽是是无边际的黑暗,没有一丝光亮。一种孤寂苍凉的恐惧在他四周弥漫。 意识中,他突然大叫一声跑了起来,仿佛要这样能减轻心中的恐惧。没有方向,没有时间。魁木部落所发生的一幕幕像是梦魇一般在他心里盘旋,挥之不去。 外部,魁木卿脸色惨白的躺在地上,双眼紧闭。破烂的白色麻衣已经被他身下的血迹染成了红色,那是被周光打在后心的伤口流出来的。只见他口中时不时的呼喊着什么,俊脸上泛着痛苦的神色。 如果有人在他身旁的话便会看到,一块散着白光的小山悬浮在他头顶,不断的往他身体里注入白光,他身上的细小伤痕随着白光的注入,渐渐结痂。那小山从他掉下悬崖时就已经出现在他身边。 “不要啊!倩!” 终于,过了不知道多久,魁木卿惊呼一声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穿着粗气,两眼却兀自留着泪水。额前的一缕白发随着他的喘息而上下浮动。 随着他坐起,一股钻心的疼痛从他后心传来。隐隐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流出,那是伤口裂开了。 “我,竟然没死吗?” 随着他的呢喃,眼角的泪水也渐渐止住了。一双星辰般的眸子被哀恸充塞的毫无缝隙,哪怕后心不断传来锥心剧痛,魁木卿眼中仍旧是毫无波澜。 再痛,能比亲眼看着至亲死在眼前还痛吗?能比看着挚爱在怀中陨灭还痛吗? 他就这样坐着,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对于周围的一切都是漠不关心,像是把自己封闭了一样,呼吸也慢慢变得微弱起来。 那是他不敢面对现实,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在那里,没有哀伤,没有悲痛。阿爸、阿妈也都还在,此时倩正站在他身前,笑靥如花…… 便在此时,他头顶的小山骤然光芒大放。照亮了整个空间,那是一处完全封闭、方圆十丈的空间,四处平整像是用刀削的一样。在魁木卿的后方,有一道身着黑衣的身影倚墙而坐,像是睡着一般,却是早已没了生息。 小山大放光芒后便向上飘起,直到挨着顶部的石壁才停了下来。白光照亮了整个空间,明亮而不刺目。 一道透明身影在白光的照耀下缓缓浮现。仔细一看竟是与那倚墙而坐的身影一般无二。 他就这么飘在魁木卿的身前,魁木卿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除了透明身影本就悄无声息以外,也是因为魁木卿早已封闭了自己的五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你始终不愿醒来吗?” 透明人影像是自语般的说着,凝视着魁木卿的眸子充满了悲悯与悔意。 要是早一步知道他是被无上秘宝选中的人,又怎么会不救那少女呢? 这般想着,透明人影眼中的悔意也更加浓郁了。 经过了漫长岁月的洗礼,他早已经养成了高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心态。看到少女身陨时他虽有恻隐之心,可却是没有出手。不曾想这少年竟是被无上秘宝选中之人。 显然,少女身陨对他打击之大,几近心死。 究竟是怎样的伤痛,会让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宁愿就此沉沦也不愿清醒啊…… “唉” 透明身影的叹息中是掩饰不住的悲悯,以他的修为,当然早已看出魁木卿魂脉尽裂。哪怕小山有无上造化之力,也只能治好他的外伤。 一个连报仇都是奢望的人,还有什么活下去的动力呢?如此下去,他那怕活下来,也只是行尸走肉一般。 心念于此,透明身影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眼神一定。双手结着异常玄妙的印法开口说道:“少年,你若就此沉沦,将来有何颜面去见你九泉之下的妻子?!” 透明身影结着手印说出的话,像是晨钟暮鼓般直接在魁木卿的脑海响起。可魁木卿只是手指动了动,始终没有抬头看他。 透明身影脸色一变,魁木卿沉沦之深,超出了他的想象。随即他手印一变,大声喝道:“你若想报仇,便速速醒来!” 不过是说了两句话,他的身体变得更加透明了。显然,哪怕是他功参造化,那种可以直接在他人脑海说话的印法,对他来说也有着巨大负担。 魁木卿终于是抬起了头,一潭死水般的眼睛中渐渐有了聚焦。 报仇两个字在他脑海不断回响,他当然知道自己已经是魂脉尽裂的废人,不过心中的仇恨终究是占了上风。魁木卿彻底醒了! 看着清醒过来的魁木卿,透明身影眼中悄然闪过一抹放松。只要能清醒过来,什么都能解决的。 魁木卿颤抖着站了起来,不过是最简单的一个动作,他站起来时却已是大汗淋漓。 他此刻感觉体内仿佛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后心的伤口依旧在隐隐作痛。这让魁木卿脸色惨白,大滴大滴的汗水不断从脸上滑落,眼中却是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喜悦,有的只是压抑不住的哀伤。 透明身影见状,飘身上前。伸出透明的右手摸了摸魁木卿的头发,口中说道:“孩子,哭出来吧”。 透明身影的声音平顺温和,像是有着某种奇异的力量。魁木卿闻言,心中的委屈像是永无止境一般涌了上来,浑身上下都在微微颤抖。 “你这又是何苦,长此以往,你会产生心魔的。心魔会让你穷极一生都无法成为强者,又何谈报仇?” 透明身影的声音中仿佛多了些什么,带着莫名的伤感。 魁木卿闻言开始抽泣起来,肩膀急速耸动着。 “啊!呜…呜呜” 终于,魁木卿像是受伤的野兽一样大哭起来,声音之凄凉,让透明身影这般功参造化的强者都是感到内心酸楚。 魁木卿感觉不到透明身影伤感,却是能听出他声音中的悲悯。刹那间,委屈像是泻了闸的洪水一样,汹涌澎湃。 魁木卿的泪水像是永无止境一般,胸前渗着鲜血的麻衣都被泪水冲淡了,他脚下都迅速汇聚了一圈掺着泪水的鲜血。 仿佛是要把今生的泪水都流完一样。 他再也没有家了,没有倩,没有部落,一无所有。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魁木卿两眼一黑倒在了地上,竟是睡了过去。他太累了,从抱着黑盒走出家门提亲,他仿佛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一条不知道终点的路。 第39章 吾名聂山 透明身影叹了口气,盯着倒在地上的魁木卿看了良久,终究是没有说出什么。他本就不是什么伤春悲秋之人,可自从遇见了魁木卿,所叹的气比他一生加起来都多。 摇了摇头,只见他像是魂元一般,散做了点点星芒,像是从未出现一样。 诺大的空间中,只剩下躺在地上的魁木卿以及高空发着白光的小山,似是亘久不变。 时间在这里像是失去了意义。似乎过了很久,又像是一刹那。躺在地上的魁木卿突然动了动眼皮,睁开了双眼。 明亮的眸中没有了最初的死寂,显然是那透明身影的话语让他明白了什么。只是眼神深处燃烧着滔天仇恨,近乎偏执。但却被他生生压下了。显然,痛哭一场也并不只是发泄了他心中的悲戚,起码他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 魁木卿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第一次打量着他所处的地方。只见周围尽是岩石,方圆十丈的空间显得很是宽敞。看着周围柔和的白光,魁木卿像是有所感应一般抬头望去。 看着顶上散着的白光,魁木卿神色一凝。虽然白光柔和,可他竟看不清那发光的到底是什么。 “啊” 魁木卿惊叫的声音在空荡的空间显得很是响亮。那是他想强行看清而被白光刺痛了双眼。两行泪水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 既然看不清那便算了,现在重要的可不是这个,而是报仇! 心念于此,魁木卿收回了目光。风华正茂的少年应有的好奇全然没有出现在他身上,如果是以前,他说不定会想办法探寻一番。可现在,他心心念念的只有报仇。 收回了目光,魁木卿也随即低下了头。他向后转去的身体猛然一震,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再也移不开目光。 只见在魁木卿前方,一道身着黑衣的身影正倚墙而坐,双目紧闭。可一股惊天傲气却随着魁木卿的目光冲进了他的脑海。 魁木卿仿佛看见了一道身着黑衣的绝世身影站在他面前,散发的气势让他甚至连挪动脚步的勇气都没有。绝世强者! 魁木卿看得心神震动,甚至连心中的仇恨都仿佛忘了一般。 那种傲气,仿佛这万古青天塌陷也不能让他低头丝毫! 那种强大,即便是闭口不语也绝无一人敢忽视他的存在! 过了良久,魁木卿才从那黑衣身影的震撼中清醒过来。眸中射出一道炽热的渴望,他想变强!变得像黑衣身影一样强。 若是我努力修行变强,说不定…… 想到这里,魁木卿心里顿时被深深的自责充斥了。 他一直固执的认为,当初若不是他执意请求魁木风救治周光的话,魁木部落就不会灭亡,倩和阿爸也就不会死了。 魁木卿就这么站着,万分痛苦的揪着头发,心中的自责像是巨石一样堵在他的胸口,令他窒息。 “你醒了?” 一道温和的声音突兀的在他身后响起,魁木卿当即吓了一跳。 他刚才可是四处看过的,这里除了他和那黑衣人再也没有其他人了,魁木卿甚至一度认为是那倚墙而坐的黑衣人救了他。此时惊闻后背发出声音,更是吓出一身冷汗。当即也顾不得自责,转身望去。 魁木卿转过身来,只见他身后站着一位比他高了一头的身影。也是一身黑衣,面容清瘦、棱角分明,高挺的鼻梁让他看起来英武不凡。 四目相对,魁木卿只觉看到了一双星河般的眸子、璀璨深邃。似乎蕴藏了某种至理一般,令人迷乱。 魁木卿不自觉后退了几步,心中惊骇。来人又是一名绝顶高手! 随即想到什么一样,恭敬的弯下了腰。口中说道:“晚辈魁木氏魁木卿,多谢两位前辈救命之恩”。 黑衣人闻言,眼中溢出欣赏,心中想到: “这少年倒是聪颖,从我的一句话中便猜到了缘由” 事实正如黑衣身影所想一般,魁木卿看到如此强者,心中自是惊骇,但黑衣人一句关切的问语便让他猜到了缘由。当下更是诚心感谢。 看着弯腰道谢的少年,黑衣人情不自禁的想到了悬崖上的少女,顿生愧疚。但也没有多说,口中自顾问道:“噢?两位?这里可是还有其他人?” 魁木卿闻言站直了身体,惊讶的说道:“前辈难道没看到吗?那边的墙角也坐了一位前辈啊”。 说完魁木卿侧过身体,想让他旁边的“前辈”也看看。可看了约莫两个呼吸的时间,魁木卿却陡然愣住了,先是仔细看了看那倚墙而坐的身影,而后扭过头看着他旁边的黑衣人,惊疑不定。 那黑衣人却突然笑了,只是那笑容中藏着些许苦涩。看着一脸惊讶的魁木卿说道:“我便是他”。 魁木卿脸上的惊讶立即变成了疑问,显然是听不懂他说的话。 黑衣人见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眼露沧桑。接着说道:“我来此已有十余年了,同时,也已陨落了十余年,现在你看到的,不过是天地之间的一缕幽魂而已”。 魁木卿闻言,眼中却泛起了迷茫,心里想到。 “阿爸不是说,人死如灯灭,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吗?幽魂!死了还有幽魂!那阿爸和阿妈……” 想到这里,魁木卿眼中骤然爆出一团光芒。看着眼前的黑衣人嘴唇颤抖,想问什么却又害怕是假的一样。 黑衣人见状,像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一样,对他说道:“只有修为高深的魂者死后才可能出现幽魂,起码,也得是掌魂境以上” 魁木卿明亮的眸子瞬间暗了下去,眼底的仇恨显得愈加疯狂了。 “我魁木氏便只有酋长爷爷修为最高,可也是连启魂境都没达到,更别说那闻所未闻的掌魂境了” 嘴角勾起一抹无力的笑容,魁木卿没有再说话。只是眼巴巴的望着黑衣人,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感觉。 黑衣人见状,当即明白了他心中所想,开口道:“你无需担心,我既然说过要让你报仇,便不会食言”。 说罢,黑衣人身上散出一道凌厉的气势。魁木卿看得心神震动,似乎脑海中那道绝世强者的身影和眼前的黑衣人重合了一样。 魁木卿眼露向往,当即恭敬的问道:“不知前辈可否告知名讳?以便将来报答前辈救命之恩”。 “吾名聂山!” 第40章 准备 聂山说完便闭口不语,只是凝视着魁木卿。 魁木卿心头一震,这种眼神,他只在阿爸和酋长爷爷眼中见到过,那是希冀、盼望的目光。 魁木卿见聂山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当即也是闭口不语。沉默了一会儿,他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脸色大变,语气焦急的问道:“前辈,不知我已昏迷了几天?” 聂山闻言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耐心说道:“今天已经是第六天了”。 “啊,前辈你修为深厚,可知道这里怎么出去” 魁木卿说话的语气已经隐隐有了几分惊恐的意味,脸色苍白。 聂山灿若星河的眸子闪过一抹诧异,显然是不知道魁木卿为何如此失态,当即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这里乃是我陨落之前借助山之魂生生开辟出来的,没有出口”。 魁木卿瞬间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嘴里兀自喃喃道: “这里可是月魂森林内部啊,魂兽成千上万,我竟是连倩的全尸都保护不了吗?” 说话间,魁木卿已是面色如土,醒来时他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直到刚才才想了起来。这般想着,魁木卿眼中流露着深深的痛苦,本就虚弱的身体更是抖若筛糠。 聂山见状,心下悄然松了口气,还好当初护住了那少女的尸身,不然好不容易选中的传人又没了。 聂山心中松气的同时立即对魁木卿说道:“你无需担忧,我已运转无上之力护住她的肉身,至今无碍”。 说完他眼露庆幸,若是再晚一步,哪怕他治好了魁木卿也没用了。 魁木卿闻言,先是呆愣了一下,而后激动的跑了过来。边跑口中边说道:“前辈,你说的可是真的?前辈大恩,我魁木卿无以为报,从今以后,任凭前辈差遣,我……” 话说到一半的魁木卿突然顿住了,刚才他因为激动,走过来想握住聂山的双臂,不曾想竟直接穿了过去。 聂山看着恢复过来的魁木卿眼露笑意,接着说道:“不必惊异,我本就是应死之人。只不过仗着修为深厚,这才留了下来,不然早就化为天地之间的游离魂元了”。 说到后面,聂山竟是一脸唏嘘。他因为无上之谜身陨,死后更是因为它而成为幽魂,个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也。 魁木卿见状,也没有再多说,只是心中悄然下了决心。若是有朝一日大仇得报,必定为聂山前辈还了救命之恩。 心绪慢慢恢复了平静,魁木卿也没有了先前的沉闷。显然,经历了灭族之痛的魁木卿,比以前成熟了太多太多。 那份几欲滔天的仇恨已经被他埋在了心里,只等着彻底爆发的一天。并且随着时间的酝酿,也只会变得愈加炽烈。 想着变强,魁木卿不自觉的想到了那道绝世傲气的身影。当即挪步上前,来到聂山的肉身之前。 再次看到聂山倚墙而坐的身影,魁木卿只感觉有一种高山仰止的情绪在内心激荡。 并且随着走近,魁木卿惊讶的发现聂山像是刚刚陨落一样,黑色长衫上的血迹依旧猩红,面目栩栩如生。若不是早已没了声息,他绝对会以为聂山是睡着了。 想着刚才聂山所说的话,魁木卿心中惊骇。他可是已经陨落了十余年之久,肉身竟还能如此完好。 这得是怎样的惊世修为啊! 心中惊叹之际,魁木卿突然发现聂山倚着的石壁上写着什么,当即惊讶道:“前辈,这是?” 口中问着,魁木卿狐疑的转过身来,只见聂山的身影开始从脚下化作点点星芒。当即大惊失色,惊呼道:“前辈,你这是怎么了?” 听着魁木卿言语中的关切,聂山微微一笑,说道:“不必惊慌,我本就是依存于你头顶的无上秘宝存在的。每次现身也是需要大量的魂元,况且你现在已无大碍。我且回去准备一下,明日便为你续接魂脉……” 说完的同时聂山也彻底化作星芒消失了,魁木卿目露狂喜,真的,有报仇的机会! 凝视着聂山消失的地方,魁木卿却开始怀疑起来。他已经不是当初好心救治周光时的朴素少年了。自从被聂山唤醒后,他感觉,好像从此再不会相信任何人了。 为何聂山前辈会如此不遗余力的帮一个废人?若是前辈想图谋什么,我一个穷苦部落的少年,有什么值得这等修为通天的强者惦记的呢? 这般想了良久,魁木卿实在想不出什么,用力甩了甩头。他便抬脚向着聂山的肉身方向走去,同时眼神狠厉的想到: “不要说前辈还没有提什么要求,只要能为我魁木氏报仇,便是要了我这条废命,也在所不惜!” 怀着这样的想法,魁木卿来到了聂山的肉身前面,神色恭敬,他刚才便看到墙壁上刻了什么,这才走了过来。只见石壁上铁画银钩的刻着许多小字,魁木卿立即凝神望去。 吾名聂山! 只是看到了第一句话,魁木卿就被那种傲古凌今的气势深深震慑住了,和刚才聂山自己开口说的不同。透过字迹,魁木卿仿佛看到了一个身受重伤的绝世强者,哪怕重伤垂死,依旧轻狂得不可一世,仿佛连这天都不能让他低头一般。 魁木卿心神震撼之际,便直接坐了下来,继续凝目看着。 “吾名聂山,永魂大陆东州人氏,余八岁感魂,十岁踏入融魂魂师之境。虽不算天资卓绝,亦算聂家天骄之辈。十三岁修至融魂中级,便开始游历东州。战尽东州同岁天骄二十五位,十胜十五负。至此,稚气尽退之余,深明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之理,不敢小嘘天下英豪。游历途中更是刻苦修行,心有信念,将来势必问鼎绝巅,让我聂山之名响彻永魂。 三年之后,吾游至南洲。时至盛夏,蒙青璇魂宗大长老看重,收为入室弟子。跟随师尊修行十年有余,吾尽得真传。二十六岁便破入启魂巅峰之境,自觉修为尚可。欲试剑天下,便不顾师命下山历练,不曾想与师尊的一别,便是永诀…… 师尊待我恩重如山,我竟不能常伴左右以报师恩,每思及此,余心痛至极。 机缘巧合之下,吾于西洲魂断山腹中获无上山魂秘宝认主,内蕴成就无上之秘。短短五年光景,便破入常人穷极一生都难以达到的境界,掌魂尊者境。期间败尽天下各路英豪,帝者不出,吾便无敌!青璇魂宗聂山之名响彻天下,永魂之上,无人不晓。 余本是嫉恶如仇之人,身怀绝世修为后更是行侠仗义,目之所及,无一不平! 却未料,一生所爱竟是戮宫宫主之女,那戮宫熊绝更是觊觎无上之位已久。戮宫残暴,吾不忍生灵涂炭,因而今日身陨于此。 虽有憾事,至此不悔。吾聂山一生无愧,唯一便是对不起嫣儿,若是我早点成就创魂帝者,也许……” 第41章 收徒 魁木卿看完后心神剧震,口中更是不自觉的惊呼出声:“这是,前辈的生平事迹吗?!”。 过了半晌,魁木卿才恢复过来。只是盯着聂山最后没说完的话,他只觉心头一酸。虽然他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但他心中却是忍不住想到。 要是当初我能拥有足以保护部落的力量的话,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吧… 想到这里,一种他不知道叫做无奈的情绪在心内盘旋。 同时心里也升起一股挫败。整个部落都知道他是魁木氏立族以来最年轻的魂师,魁木金南与魁木风更是把他当做希望,可到今天他才知道真正的天才是怎样的。 聂山十岁便已经是融魂境的魂师了,他魁木卿今年都十四了才堪堪达到。 前辈如此天资,也花费了近三十年的时间才达到无敌之境。现在的我却是连魂元都无法聚集,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报得大仇啊…… 心念于此,魁木卿也没有再看下去的兴致。当即就盘膝而坐休息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竟沉沉睡了过去。 他没注意的是,在他睡着的过程中,高空的小山发出了一道白色匹练,迅疾无声的融入他体内。若是他此时清醒便会发现,随着白色匹练的融入,哪怕他已经接近十天没有进食也没有感到丝毫饥饿。 时间在魁木卿睡着的过程中仿佛只过了一瞬间一般。此时,他被一道平和的声音吵醒了。 “魁木卿,该醒来了” 魁木卿先是皱了皱眉,而后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眼前的聂山依旧是身着黑衣、飘然绝世的站在他身前。星河般的眸子甚至都能映出魁木卿的影子,魁木卿心底不自觉的升起一阵安心,仿佛只要有眼前的男子在旁,便是山崩地裂也不能伤他丝毫。 这种感觉很是突兀的出现在魁木卿心中,却又显得那么真实。 魁木卿罕见的露出一抹讪讪之色说道:“前辈,我一不小心竟然睡着了”。 聂山见状也是一脸笑意,接着说道:“哈哈,不碍事,睡觉也是人之常情嘛”。 闻言,魁木卿当即神色异常恭敬的说道:“谢前辈体谅”。 聂山眼神一动,昨日魁木卿对他尊重,是因为对他有救命之恩,感激占了大半。可今天却是发自内心的尊敬,聂山心中诧异,随即看了看石壁上的刻字,便像明白了什么一样笑而不语。 魁木卿见聂山不再说话,当下心头一紧。他可是清楚的记得,聂山说过今天要为他续接魂脉的。这可是关乎他能否报仇的大事,由不得他不紧张。 星河般的眸子像是看穿了魁木卿心中所想,聂山神色一凝,语气异常认真的对着魁木卿说道:“魁木卿!你肯定也怀疑过我为何会救你,我虽有私心,但扪心自问从未有过对你不利之念”。 说到这里,聂山停顿了一下,只是看着魁木卿的眼神像是要把他浑身看透一样。 魁木卿却是内心惶恐,因为他真的这样怀疑过聂山。 不等魁木卿开口,聂山接着说道:“我既对你承诺过要让你报仇,便绝不会食言而肥。现在,我问你,你可愿成为我聂山第一位弟子,也将会是最后一位!”。 聂山说道后面也加重了语气。他曾经可是号称永魂大陆最强尊者,想拜师学艺的不知几何,并且都是天资过人之辈,他也不曾收过弟子。今日他原本只是传授魁木卿无上之法,但现在却是动了收徒之念。 魁木卿闻言彻底呆愣住了,他自问修行愚钝,现在更是一个魂脉尽裂的废人。有什么值得如此强者看中的呢? 聂山也没有说话,只是就这么看着魁木卿。诚然,他天资不高,现在更是魂脉断裂,成为盖世强者的几率也是微乎其微。可聂山却在他被仇恨掩盖的眼睛里看到了至情至性,与良善之心,更重要的是,他是被无上秘宝选中的人! 悬崖上发生的一幕聂山也看到了,悲悯魁木卿的同时,也猜到了事情的缘由。追根究底就是因为他的好心,并且为了红颜亦能不顾生死,这都足以说明魁木卿是至情至性且心地善良之辈。 聂山纵横大陆,更是阅人无数,自然是发现了魁木卿原本的懦弱。可现在不同了,他心底有了仇恨,这会让他变得坚毅,并且也是他成为绝世强者的绝佳动力。 聂山相信,哪怕魁木卿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但他也只是针对仇人,真让他屠戮无辜他是下不了手的。 此刻的魁木卿已经具备了一名绝世强者应有的坚毅、至情至性与不断变强的理由! 聂山本就是嫉恶如仇,再加上魁木卿是无上秘宝认可之人。他便一改初衷,决定收魁木卿为徒。 聂山正神游之际,魁木卿突然眼神一定。他本就想过,只要能报仇,即便聂山要了他的性命也绝无二话。可现如今,聂山不仅不要他付出任何代价,更是要收他为徒。 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了,他清楚的知道能拜一位绝世强者为师是多么难得的事情。 聂山见魁木卿呆愣不语,以为他是不愿意,当即问道:“怎么?你不愿拜我为师吗?” 魁木卿忙摆手道:“不不…晚辈求之不得,怎么会不愿意呢?” 说完,魁木卿满脸忐忑的站在旁边。在他的印象中,从来没有过师父的说法,更是不知道这两个字所代表的的意思。眼下更是不知该怎样做。 聂山也没有责怪,只是脸色变得异常严肃。后退了两步对魁木卿喝道:“跪下!” 魁木卿脸色一白,双腿都有些发软,差点就直接跪下了。此刻的聂山,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傲古凌今的绝世强者。 魁木卿从小到大连他阿爸阿妈也没有跪过,现在听到聂山的话竟是愣住了。这也是北洲和其他地域风俗不同的原因,聂山稍一思索就明白了。但他也没有再开口,只是就这么看着魁木卿。 终于,魁木卿皱着眉想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双腿一弯,跪了下去。 前辈对我恩重如山,肯定是不会害我的,跪便跪吧。 这般想着,魁木卿缓缓跪了下去。此时他跪在聂山身前,顶上的小山依旧散发着白光,像是这一幕的见证人一样。 第42章 救命之因 聂山定定的看着魁木卿。曾几何时,他也是这般跪在师父面前。转眼二十余年过去了,师尊他老人家可还安康? 看着仿佛时光倒流的画面,聂山眼露唏嘘。凝视着魁木卿的目光也变得愈加柔和了。 “卿儿,从今日起,你便是我聂山的徒弟了” 魁木卿闻言身体一震,一种奇异的情绪在心内激荡着。透着丝丝温暖,那是一种有了羁绊的感觉。 从此,我魁木卿就不是孑然一人了吗? 心下闪过这样的念头,口中却不住的喃喃道:“师父…师父……” 聂山望着有些发愣的魁木卿,心里一酸。哪怕他现在是魂体之身,也感觉眼中有些湿热。他还只是个孩子啊,便经历了这么多的生离死别。 可以想象他的余生都是只能活在仇恨中了。聂山虽只是遵循无上秘宝的意志寻找传人,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当下更是动了恻隐之心,接着说道: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卿儿,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问心无愧便好,你可莫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啊” 魁木卿猛地抬头,盯着聂山的眼睛迅速蒙上了一层水雾。双手更是紧紧捏着拳头。 他在极力控制着自己,曾经发过不再流泪的誓言又一次被打破了。“问心无愧”四个在不断在他心里回荡,同样的话语,同样的希冀。 阿爸他,也曾经对我说过啊。 滚烫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不只是因为聂山的语气和他阿爸的如此相似,那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更像是一把刀一样,插到了他内心最软弱的地方。 肩膀一阵耸动,魁木卿在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发出声音。 原来,这就是师父吗? 聂山一生无子。看着此刻低声抽泣的魁木卿,他星河般深邃的眸中终于不再是那般深不可测了。 “卿儿,你可知为师为何救你?” 聂山的声音被一种异样的情绪充斥了,似亲情,又似怜惜。他看着低声啜泣的魁木卿心中仿佛悸动了瞬间。他只感觉不想看到魁木卿如此伤心,当即试着转移魁木卿的注意力。 果然,魁木卿听到聂山的问题立即露出疑问之色。渐渐止住了眼泪,只是那一抹温暖被他深深埋在了心底。 此生,我定不会做出对不起师父的事,哪怕是因此付出生命! 魁木卿心里悄然立下了誓言,看着聂山的眼神除了尊敬以外,好像多了点什么。 聂山见状也是心头一暖,他阅人无数,自然看出了魁木卿心中所想。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人生除了亲情爱情外,还有师徒之情。 “好了卿儿,你且先站起来” 说话时,聂山也没有了先前那种令人窒息的气势。有的,只是温和。 魁木卿依言站起,看着聂山没有说话。从小他就不善表达,此时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见聂山双手互叠,结了一个异常玄妙的手印。旁边的魁木卿眼睛一瞪。虽然他看不出来这是什么手印,但却感觉聂山结的手印仿佛蕴藏了天地至理一般。 “嘿” 聂山一声轻喝,阵阵玄奥的波动从他手上传来。魁木卿只感觉周围的白光一阵闪烁,一块高三寸、宽两指的小山像是无中生有一般出现在聂山手中。 魁木卿见状立即惊道:“师父,这是?!” 聂山凝视着手中的小山,语气沧桑的说道:“这便是师父我一身绝世修为的根源,亦是我陨落于此的原因”。 说话间,小山依旧散着白光,照亮了师徒二人周身三丈的地方。 魁木卿闻言心神震动,脑海中更是不自觉的浮现出那一道身着黑衣的绝世身影,眼中也流露出向往。 若是我能有那般修为的话,定能为我魁木氏报得大仇! 聂山沉吟了半晌,接着对魁木卿说道:“此为无上山之魂秘宝,内蕴成就无上境的强者之密。当初戮宫宫主熊绝便是为了此物,出动了戮宫七名绝巅强者围杀于我”。 说着,聂山眼中闪过一道极其锋锐的光芒。像是又回到了那个震惊大陆的夜晚一般。 魁木卿瞬间感觉偏体生寒,眼前的师尊像是绝世利剑一样,几欲破天! 聂山也感应到了什么,瞬间收敛了气势。继续对魁木卿说道:“为师之所以救你,便是因为你得到了此物的认可。这也是我以魂体苟延残喘了二十余年的原因……” “师父,可是我,现在已是魂脉尽裂的废人啊,它怎么会认可我一个废人?” 魁木卿显然不懂无上二字所代表的含义,只是问出了心头的疑惑。 聂山笑了笑说道:“卿儿,修行一途。重要的乃是心性、悟性,有人天资过人,穷极一生却也只是堪堪达到王者之境”。 魁木卿依旧是一脸狐疑,“王者境界”四个字他今天也是第一次听到。 他至今甚至都不知道修行的境界到底有多少,见过最强大的便是毁灭了魁木部落的周光一行人。 聂山见状,皱眉沉吟了几个呼吸就释然了,毕竟这可是北洲地域,整个永魂大陆最贫乏的地方。其余三大洲可都是称呼北洲为蛮荒之地啊。 “卿儿,过来” 心念于此,聂山指了指身前的石地,示意魁木卿过来坐下。他自己也是席地而坐。 魁木卿心头一动,他本就聪颖。眼下知道聂山是要传授他知识。就像魁木风教他一样,脸上瞬间闪过一抹痛苦,魁木卿走了过去,依言坐下。 聂山也捕捉到了他脸上的痛苦,知道他也许是在思念某个极其重要的人。看着坐在对面的魁木卿,聂山接着说道:“卿儿,为师知道你心中凄苦,但是接下来我对你说的可是关乎你的将来,你可要用心记住啊!这也许是为师最后一次为你解惑了……” 说到后面,聂山的语气变得低沉起来。魁木卿心里没来由的一慌。 这一幕,和阿爸最后对我说话的时候何其相像啊。 魁木卿当即慌道:“怎么会是最后一次呢师父,不是…不是好好的吗?” 聂山眼见魁木卿陷入莫名情绪无法自拔,立即喝道:“卿儿,凝神听好!” 魁木卿被喝得呆愣了几秒,沉默了下来。就这般看着聂山,聂山眼中闪过不忍,语气凝重的说道:“卿儿,你要知道,世间无不散之筵席。你便是你,不需为任何人而活。这世间太多无奈,要做到问心无愧,首先你要有能过掌握自己命运的力量。若是只能任人宰割,何谈无愧?” 第43章 传道授业 魁木卿听得似懂非懂,心里的慌张未减丝毫。 聂山接着说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师父我也不可能永远守在你身旁。” 说到这里,聂山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定定的看着魁木卿。魁木卿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只是眼中依旧不舍。 “好了,接下来我便为你说说修行之人的境界,你可要用心记住啊卿儿” 听到这里,魁木卿也坐直了身体。他确实不知道修行是怎样的体系。 聂山先是沉吟了半晌,像是在组织语言一样,过来好半天才开口道:“你可知为何会有魂元的存在?魂者又是什么?” 听着这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魁木卿诚实的摇了摇头。他只知道只要能感应魂元就可以修行,不断积累魂元就可以破入更高的境界。 这些也都是魁木风告诉他的,对于聂山问出的问题显然是一头雾水。 聂山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在北洲这等蛮荒之地,不知道也属于正常,当下接着说道:“传说在上古时代,是没有魂者的,人们也只是为了简单的生活下去。可在那个魂兽遍地的时代,想安稳的活下去是如此艰难”。 魁木卿心头一动,这和他魁木氏的生活不是一样的吗? 聂山看着他的表情,也猜到了他心中所想,继续开口道:“不错,正是你想的那般。北洲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生活习性和上古先民相差无几” 魁木卿脑海中浮现出了上次赤炎金猴袭击的画面,想安稳的活下去真的不容易啊。 这般想着,魁木卿点了点头,示意能够理解。聂山接着说道:“上古先民生存不易,就这样生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时间。终于有一天,一个叫元宗的人出现了。他就是一个传说,以一人之力生生把魂兽赶到了现在的月魂森林内部,其力量之大,移山填海、截江断流不过是翻手之间,并且开创了利用魂元修行的先河,后人皆尊称其为,魂祖元宗!”。 说到这里,聂山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尊敬。看着对面神不思属的魁木卿,也没有责怪。 当初师尊初次给我说的时候,我何尝不是这样? 聂山嘴角一扯,露出一抹笑容,仿佛又看到了当初的自己。就这样,过了将近两分钟的时间魁木卿才清醒过来。先前的慌张早就不翼而飞,那种举世无匹的力量把他深深震撼住了,脑海中更是不自觉的想象出那种画面。 见到魁木卿清醒过来,聂山继续说道:“用魂祖的话说。世间万物,皆有魂生,陨而成魂,是为魂元,借魂入体,其力无穷”。 说到这里,聂山甚至没问魁木卿理解与否,便对他解释道:“也就是说,这世间的万物都是有魂存在的。人有人魂、树有树魂、山有山魂,总之你肉眼所见到的一切事物皆有魂。并且万物的存在都有时限,陨落后便会化为魂元,游荡在世间。通过一定的法门吸入体内,便会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这么说你可明白?” 魁木卿立即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同时心里有一种拨开迷雾的感觉,原来,魂元是这么来的吗? 聂山见状说道:“魂祖开创了利用魂元修行的先河,并且授予族人。上古先民的力量慢慢变得强大起来,在与魂兽不断战斗的过程中,魂祖还创造了魂术。魂术共有四种,三印魂术、九印魂术、十八印魂术以及三十六印魂术”。 “三十六印魂术?!” 魁木卿闻言不受控制的惊呼出声,想到了他自己的三印魂术。那种威力都足以让普通人拥有千斤巨力,那三十六印魂术又是何等威能啊。 聂山微微一笑,对着魁木卿说道:“魂术之威,无穷无尽,传说魂祖一念成术,都是不用结印的。” “师父,那要打通多少魂脉才能用三十六印的魂术呢?” 聂山听着魁木卿的问题有些惊讶,一个连境界都不清楚的少年居然会知道魂脉?当即问道:“哦?卿儿你是如何知道魂脉的?”。 魁木卿像是想到什么一样,脸上闪过痛苦,开口说道:“这是阿爸教我的,我阿爸是一名巫医”。 魁木卿说完就抿着嘴唇,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对阿爸的思念。 聂山闻言就释然了。医者的儿子,知道魂脉是再正常不过了。他也发现了魁木卿脸上的痛苦,知道不能再提魁木卿的家人。接着说道: “卿儿你既然知道魂脉,就应该知道,魂术是魂者通过手印,沟通天地之间的魂元来进行攻击的术法。而三十六印魂术,起码要打通七条魂脉才能施展。威力之大,说是毁天灭地也不为过” 说到这里,聂山停顿了一下。等到魁木卿彻底明白的时候他才继续说道:“随着时间的推移,修习魂元的人也越来越多。而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当魂兽的威胁解除的时候,人们开始为了利益而产生纠纷。于是,便产生了魂兵这种威力奇大的武器。魂兵的等级和魂兽一样,都是以天、地、玄、黄来命名的,天级最高,那几乎是非创魂帝者不可用的武器。这些随着你修为的增高便会慢慢知道的,你也切莫好高骛远。修行始终是以本身为主的,外力终究不可取”。 魁木卿闻言点了点头道:“弟子明白”。 看着魁木卿乖巧懂事的样子,聂山心里也是一阵欣慰。便继续开口道:“以上就是魂者和魂元的由来。接下来起要说的是修行境界。你且仔细听好”。 “可以感应魂元的,称为准魂师,直到打通了一条自身魂脉才能称为魂师,也就是融魂境。融魂境的条件相对来说要低些,等到积累够足够的魂元,就需要魂者自己的悟性了,启魂境是一道坎,太多的人穷极一生都无法突破。 到了启魂境,称为王者,亦或是魂王,能够飞天遁地。修行一途异常艰辛,少有人能够登凌绝巅,到了启魂境,更是需要不断感受自身魂元。达到一定的程度就可以破入掌魂!掌魂境的魂者,称为魂尊,亦或是尊者,其威能比之启魂王者,不可同日而语。这都需要你自己去体会。 到了掌魂境,便足以成为一方霸主了。开宗立派更是轻而易举,振臂一呼就会有大批的魂者加入”。 说到这里,聂山再次停住了。他知道,魁木卿需要时间来体会。 第44章 无上认主 魁木卿此时只感觉心神震动,聂山的话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原来,这才是魂者的世界吗? 足足沉默思索了半刻钟的时间,魁木卿才慢慢从震撼中清醒过来。当即对聂山说道:“师父,那掌魂境之上还有吗?”。 聂山神色间罕见的露出一抹敬畏,注视这魁木卿的眼睛说道:“卿儿,你首先要知道,修行一途,永无止境。等你到了一定的境界才能发现自身的渺小”。 魁木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现在可是连融魂境都没有的废人,自然是不能明白到聂山话中的意思。 聂山见状摇了摇头,颇为郑重的说道:“掌魂之上,是为创魂,世人皆称其为,帝者!” 魁木卿眼神炽热,这次不用聂山解释他也知道了。魂中之帝,创魂帝者! 似想起什么一样,魁木卿抬头看着聂山问道:“师父,那您现在是什么修为呢”。 聂山闻言神色一肃,掌中小山都是猛的闪了几下,像是他此时的心绪一般。 脑海中情不自禁的回想起了那个夜晚,最强尊者陨落的夜晚。也是那时,他破至帝境,击杀了五名强者身陨于此。 聂山眼神深邃,看着魁木卿的眼睛说道:“师父我于生死存亡之际破入了帝境,不然那晚我连这一缕残魂都不存了”。 短短的两句话,却是让魁木卿感受到了其中的凶险。眼神一定,认真的说道:“师父,徒儿于此立誓。有生之年一定会为师父报仇!” 聂山闻言脸色一沉,眸中的锐利在魁木卿倔强的眼神下慢慢变得柔和起来。长长的出了口气说道:“卿儿,人生匆匆数十载,可不是只有仇恨啊。你也不用想着为我报仇了,我收你为徒也不是为了看着你心中的仇恨加深”。 “那是为了什么啊师父?”。 聂山没有回答,修行上的问题他也把自己所知道的说的差不多了。当即定了定神道:“卿儿,站起来!” 语气中是一种魁木卿从未听过的凝重,当即他也顾不得发问,依言站起。 “凝神听好了卿儿,我手中的便是那无上山魂秘宝。我以魂体在此守候二十余年,便是为了让它找到主人,而今它找到了,我的使命也完成了……” 魁木卿脸色猛的一白,一种不好的预感淹没了他。 聂山依旧自顾说道:“这秘宝内蕴无上之密,而创魂帝境之上便是无上境。永魂大陆自魂祖元宗以来就没有出过无上境的强者,可想这秘宝之珍贵,你可切莫泄露啊卿儿。这山魂秘宝相传是魂祖所留,我只悟得它千中之一,便已成为创魂初级的魂者了”。 说到这里,聂山回头看了看倚墙而坐的肉身。眼中掠过一抹极其复杂的光芒,似感慨,似追忆。 回过头时便已经恢复了正常,不等魁木卿开口。他左手迅速结印,右掌的小山发出一道绚丽的白光。仔细看去,他掌中也有一条白光,被那小山吸了进去。 那是他在解除自身与无上山魂的联系! 说来话长,实则只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魁木卿甚至来不及说话。聂山迅速上前一步,右掌对着魁木卿的心口急速印了上去,魁木卿甚至都看不清聂山的动作! “师父!?” 魁木卿惊疑出声,只听到心口传来“噗”的一声轻响。白光骤然消失了。 他只感觉脑海中一片空白,体内仿佛多了什么。却又感觉不到,足足过了一刻钟的时间魁木卿才恢复过来。 放眼望去,只见周围已经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仿佛又回到了他昏迷的时候,漫无边际,寂静却又苍凉。一阵孤寂的恐惧几乎让他窒息。 好不容易才有的羁绊又没了吗? 这般想着,魁木卿惊恐的声音回荡在四周。 “师父?师父你在哪儿啊?” 声音中充满了彷徨,在空荡的空间里显得很是突兀。随着时间的流逝,魁木卿一颗心也渐渐沉入了谷底。 突然,一道微弱的白光在他身前亮起。对于魁木卿来说,那好似黎明的曙光一样,暖入心脾。 那道微弱的白光正是聂山。他的魂体之身此时已是透明如水。 哪怕魁木卿此刻是魂脉断裂的废人,依旧感觉到了聂山身上传来的虚弱。那是一种耄耋老朽般的孱弱,像是一阵风都能吹倒一般。 聂山脸上却呈现着解脱之色。他以残魂苟存于此二十余年,便是为了替无上山魂秘宝找到传人,甚至不能离开秘宝方圆十丈的距离。 每天以魂兽为伴,那种孤寂,足以令人疯魔。而今,他的使命终于完成了,只要再为魁木卿接上魂脉他便解脱了…… 看着身前散着白光的透明身影,魁木卿鼻头一酸。险些掉下泪来。他知道,聂山为了让无上秘宝进入他体内肯定付出了无法想象的代价。 “师……” 魁木卿话还未说完,聂山便打断道:“卿儿,那无上山魂秘宝已被为师打入了你的体内,并且已认你为主。只要你能吸收魂元便能感应到”。 魁木卿闻言,两行清泪缓缓流了下来。聂山的语气如同交代后事一般。 阿爸他也曾经对我这么说过啊。 脑中思绪涌动,魁木卿却是不敢再出声了。只是定定的看着聂山。 相识不过三日,聂山却像是对待自家晚辈一样不遗余力的教导他。现在更是不惜代价的帮他。 这,便是师父吗? 那种发自内心的关怀让魁木卿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可听着现在听聂山说话的语气,这将是他魁木卿此生最后一次被人关怀了!从此以后,天下之大,他也再没有亲人了。 眼中的泪水兀自流着,魁木卿只是安静的看着聂山。他不想让师父生气。 “卿儿,你在此已是第七天了。待为师为你续上魂脉,便会打出出口,你尽快去山崖之上寻你妻子。切莫让她暴尸荒野啊” 说话间,不断有星星点点点的白芒从聂山身上浮起。他的时间不多了。 “弟子知晓,请师父放心” 第45章 续脉魂陨 魁木卿声音哽咽,只是眼中的不舍更加浓郁了。 聂山自然也发现了,当即神色一正说道:“好了卿儿,男儿立于天地之间,当胸怀坦荡,无愧于心!更不可轻易流泪,从今日起你切莫向任何人低头!你要时刻谨记,你是我山帝聂山之徒!莫要堕了师父威名”。 魁木卿身体一震,看着眼前连虚弱都掩饰不住他惊天傲气的聂山,仿佛明白了什么。 虽然此刻他还不懂“山帝”二字的含义,但眼中的神采却是慢慢变得坚定起来。 “师父放心,从今往后,我魁木卿绝不会再流一滴泪” 声音斩钉截铁,那种似一往无前的决心让他看起来充满了男儿的刚猛。 聂山眼中掠过一抹欣慰,接着说道:“卿儿,待此间事了,你便去东洲吧,那才是整个永魂大陆的中心,强者如云,在那里你也能成长得更快。” 聂山说完这句话,竟是连面容都有些模糊了。 主动断开无上秘宝与自身的联系,并且还将它打入魁木卿体内,所需魂元之多,连他这帝境残魂也负担不起。 魁木卿心中一突,眼中的惊恐愈加明显了。哪怕他早已做好了准备,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的时候。那种恐惧依旧让他窒息。 “我生前本就是青璇魂宗之人,你拜我为师,现在也算是半个青璇魂宗的弟子了。你若是不想加入青璇魂宗为师也不强求,你去替我看一眼师尊便好,这也算是为师的一点私心吧” 说道这里,聂山魂元散溢的速度陡然加快了。魁木卿见状,泪水下落的速度也跟着加快,忙呼道:“师父!请师父放心,报得大仇后我魁木卿定会用余生常伴师祖左右,替您尽孝”。 聂山突然笑了,声震四野。一股属于创魂帝者的气势随着笑声轰然爆发,这将会是他最后一次在永魂大陆上绽放光芒了。恍若划过天际的流星,璀璨而短暂。 “哈哈哈,好!卿儿记住,吾师青璇魂宗璇玑子” 聂山说完便化作了一抹流光飞向魁木卿,光芒骤然照亮了整个空间。魁木卿却是流着眼泪睁大了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那道流光。 在创魂帝者的气场中,魁木卿甚至连眨眼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聂山化成的流光飞入体内。 刹那间,时间恍若停止。魁木卿闭着眼睛站着,像是失去了意识。只是眼中不曾止住的泪水昭示着他的清醒。 过了良久,魁木卿才动了动手指。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要记住那属于师父的味道一样,睁开眼时已经恢复了拜师前的冷酷。 “这是!?” 哪怕魁木卿现在强忍着哀伤,看着眼前的一幕也不禁惊呼出声。 只见周围的石壁变成了参天巨树,树冠间漏下的点点阳光显示着这是白天。 魁木卿此时站在一圈方圆百米的土圈内,圈内寸草不生,和周围茂盛的植被形成鲜明的对比。 发生的一切像是幻梦一般,若不是体内阴蹻脉附近传来的阵阵热流,魁木卿一定会以为这是一场梦境。 “师父,师父,我魁木卿此生绝不会再拜第二人!师父您放心,您的教导我已全部记在心中,不管是为了您,还是为了我魁木氏的大仇,我一定会成为绝世强者的!” 感受着久违的魂元,魁木卿心中当即立下了不是誓言的誓言。 是的,他现在已经能重新感应魂元了。 聂山穷极毕生修为,终究是逆天为他续上了魂脉,并且他在最后一刻爆发了帝境威势。生生把所在的石山震碎成末,连带他的肉身。 身在其中的魁木卿却是未损丝毫,帝者之威,可怖如斯! 哪怕只是一缕残魂,也拥有这般功参造化的修为。 魁木卿驻足良久,眼中的震撼也渐渐减弱了。对于师父那种修为来说,这也不算什么吧。 这般想着,魁木卿慢慢走出了土圈。四周寂静无声,月魂森林的魂兽像是都被吓死了一样。 走了几步,魁木卿想起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口中喃喃道: “师父待我有重生之恩,犹如生身父母。决不能让师父就这样无声陨落!” 心念于此,魁木卿转身走了回来。站在土圈边缘皱眉思索,过了约莫半刻钟的时间,魁木卿眼神一亮,缓缓蹲下身去。 只见他双手不断聚拢着圈内的碎末,过了一会儿甚至脱下了身上残破不堪的麻衣平铺在地上,双手捧着碎木放在麻衣里。 小心翼翼的神情像是捧着稀世珍宝一般,很快就堆积了人头大小。停顿了一下,魁木卿站起身来,走到另一边又捧了一捧碎末回来。 如此循环往复,竟是把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的碎末都捧了个遍。麻衣里的碎木也约莫有了三尺左右。 魁木卿把麻衣四角打上结,怀抱着站了起来,神情尊敬。 扭头环视了一圈,魁木卿找了个方向走了过去。走了将近三百米左右他才停了下来。 他右前方长着一颗五人合抱的大树,树冠覆盖了地上十米的区域,这棵大树在月魂森林内绝对算是大的了。魁木卿左右看了看,对着怀里的麻衣低声呢喃道: “师父,徒儿不孝,您对徒儿如此大恩,我却连您喜欢什么样的环境都不知道。 不过师父您如此修为,肯定也不愿在太过吵闹的地方。徒儿看这里四处清幽,便自作主张选为师父安息之地,望师父原谅” 说完,魁木卿放下了怀中的麻衣。在树下找了处向阳的地方蹲了下去。 他竟是打算以双手掘坑!一捧一捧的泥土被魁木卿用双手挖了出来,尖锐的石块刺破了手指也置若罔闻,只是自顾挖着。 从远处望去,只见一个赤着上身的少年双腿跪地,两手在地上不断挖着。时间在不经意间悄然流逝,等到魁木卿停下时,已经看不到四周星星点点的阳光了。 他竟是从炎日当头一直挖到了傍晚,双手鲜血淋漓,有的甚至已经结痂了。可魁木卿却是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他站起身来,双手颤抖着抱起麻衣。神色间尽是尊敬,恍若虔诚的信徒一般。 放入,掩土。魁木卿做得一丝不苟,额前的一缕白发已经被他的汗水浸湿了,紧紧贴着脸颊。他眉宇间却没有丝毫不耐,依旧是用手捧着土。 终于,挖出来的土被他悉数填了进去,甚至鼓起了一尺来高的土包。 长长出了口气,魁木卿站起身来。看着眼前仿佛差了点什么的土包皱眉沉思了半晌,便迈步走去,像是在找什么一样在四周不断转着。 寻了半晌,魁木卿捡起了树丛中的一截木头。 “就是它了” 口中自顾说着,他转身走向了土包方向。木头大腿粗细,三尺来长,可以看出那是自然断裂的,树皮都被风化了,只剩坚硬的树干。 魁木卿右手提着树木,大步向着土包走来。他先是弯腰在地上捡起一块较为锋利的石块,而后盘膝坐在土包前。低头用石块在木头上刻着什么。 第46章 归途 “呼” 看着身前插着墓碑的土包,魁木卿长长松了口气。他当时大可不必如此,直接一走了之也不会有什么。可他心中不安,便回头为聂山立下了连衣冠冢都不算的墓。 因为,无论是魁木风还是聂山都对他说过,大丈夫当无愧于心! 更何况聂山对他如此大恩,不求回报。最大的要求便是让他去东洲时去看望下自己的师尊。 不回头,他魁木卿心不安。 魁木卿此时依旧赤着上身,他身上的麻衣被随着一同埋葬了。 足足低头缅怀了一刻钟的时间,魁木卿才抬起头来。“噗”的一声,他跪下了,跪在聂山墓前。口中说道: “师父,您对我的教诲我定会牢记于心,师父大恩更是没齿难忘。徒儿这便走了,望师父保重!” 说完,魁木卿猛的弯腰磕头。 “咚、咚、咚” 三声沉闷的声响回荡在四周,抬起头时,魁木卿额前已是通红一片。 便在他磕完头的瞬间,起风了。像是聂山在回应魁木卿一样。强忍住眼中的泪意,魁木卿毅然决然的站起身来。扭头就走,大步流星,没有丝毫拖沓。 风如故,人却已不在,只剩土坟依旧。仔细看去,坟前的墓碑上赫然刻着“恩师聂山之墓”六个大字,边上还刻着一行小字,正是“不孝弟子魁木卿立”。 字迹入木三分,可想刻字之人是如何用力。 …… 月魂森林,魁木卿当初坠落的悬崖上。一道身影仍旧静静的躺在地上,容貌依旧,像是睡着了一般。地上的鲜血却是不再鲜红,早已变成了褐色。 哪怕过去了将近七天的时间,倩的尸身也没有丝毫损坏。那是聂山借助无上秘宝相助的效果,不然此时的倩早已是尸骨不存了。 远处的树丛一阵晃动,一个赤着上身的少年拨着草走了出来。他胸口剧烈起伏着,身上也是大汗淋漓。可以想象得出少年一路狂奔的样子。 来人正是魁木卿,他从悬崖下找到上山的路就一路狂奔。终于是在天黑之前赶到了这里。 天边的夕阳眼看已经快要完全消失了,魁木卿心里一阵焦急,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倩的身旁走去。他在来的路上就隐约听到了兽吼声,若是天黑之前不能走到月魂森林外围,性命危矣! 事实正是如此,聂山消失前散发的帝境威势让月魂森林内的魂兽噤若寒蝉。可毕竟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帝境余威也早已散尽。 魂兽的天性更是驱使着它们外出觅食,若是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魁木卿不能走到月魂森林外围,真的就性命不保了。他虽然已经能感应到魂元,但现在还没开始修炼,也只是普通人的水准而已。 心中焦急,可当魁木卿走近看清倩的面容时。他顿住了,红颜如故,但却早已化作了冷冰冰的尸体。 魁木卿脑海中控制不住的回想着那天的一幕幕,倩在耳边的低声呢喃,以及为他挡下致命一击的画面,让他此刻心疼欲裂。 但他却没有流泪,从聂山魂灭的那一刻起,他就发誓,此生再不会流一滴泪! “嗷……” 强大的兽吼震耳欲聋的响起,也打断了魁木卿的回忆。来不及多想,他速度飞快的抱起地上的倩扭头狂奔起来。 怀中的冰冷像是冰锥一样不断刺激着他的内心,魁木卿奔跑的速度却是越来越快了。 魁木卿此时犹如在和时间赛跑,虽然他此刻的力量只是相当于普通人。但经过那么多年的修行,他的身体也比寻常人强上不少。 在怀中抱着一个人的情况下,魁木卿依旧跑得很快,几乎是他此时的极限。 停下来就是死,若是身死,如何对得起阿爸,如何对得起倩的舍命相救?如何对得起师父!?更别说为我魁木氏报仇了。 魁木卿心中不断对自己这般说着。 每次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就想着那些为了救他而死去的身影。体内便好像有了用之不竭的力量一般。 终于,一个时辰过去了,天色也完全暗了下来。魁木卿只感觉眼前一亮,他看到远处开得异常繁茂的月魂花了。 当初他以融魂初级的修为全力奔跑,也只是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现在却用了一个时辰!虽然当初有魁木林燃魂帮他,可那也说明了魂者的强大。 终于是到外围了,魁木卿心里悄然松了口气。松气的同时他只感觉一阵剧痛从双腿传来,像是用千万只针在扎一样,痛彻心扉。 魁木卿当即再也站立不住了,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哪怕此刻他已是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怀中的倩依然被他抱得紧紧的,不曾受丝毫伤害。 许是无上秘宝的气息原因,他这一路上竟是没遇到一头野兽,更别说魂兽了。 定定的看着那簇月魂花,魁木卿眼中的痛苦愈加浓郁了。他小时候最喜欢和阿爸出来采药了,每次他都会采好多月魂花回去,嚷着让阿妈做月魂饼吃。 可现在,连叫一声阿爸阿妈也成了奢望。 魁木卿就这么静静的坐着,怀中抱着倩,双眼陷入了回忆。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当初的自己是多么幸福,原来,幸福是如此简单,可偏偏要等到失去之后才能懂得。 这也许,便是人生的无奈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魁木卿的呼吸也慢慢变得平缓起来。动了动双腿,虽然依旧疼痛,却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双手用力,魁木卿抱着倩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往魁木部落的方向走去。 虽然他到现在也没有遇到过魂兽,可那毕竟是月魂森林啊。若是有个万一,他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月魂森林内更是伸手不见五指。魁木卿只能凭着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向外走去。 月魂森林外,杂草一阵涌动。魁木卿抱着倩走了出来,月光肆意泼洒,照亮了魁木卿的侧脸。 夜晚的凉风不断吹在他赤裸的上身,身上立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魁木卿却丝毫没有在意,抱着倩的双手依旧稳健,驻足看了半晌,他便继续向着魁木部落的方向走去。 道路依旧,魁木卿走在上面情不自禁的想起了那时蹦蹦跳跳的身影。 要是能一直不长大该多好啊,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第47章 孤卿 月光把魁木卿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是那年他在夕阳下奔跑时一样。只是他此刻的背影却显得如此孤寂。 他就这么一直走着,似能走到天涯海角一般。渐渐的,路上变得坑坑洼洼起来,魁木卿甚至踩的踉跄了一下。 面色依旧,他知道,这是那天魁木林为了让他逃命和周光战斗时留下的。 果然,向前走了一会儿,魁木卿就看到了路旁草丛中躺着的魁木林。 魁木林没有像倩那般有无上秘宝的照拂,此时他破碎的心口已经被虫蚁爬满了,一股令人作呕的尸臭从他身上不断传来。 两只眼睛兀自睁着,充斥着不甘、愤怒等种种情绪。魁木卿没有丝毫嫌弃,抱着倩就向着魁木林走去。 近了,魁木卿蹲了下来。眼中的悲戚与仇恨变得越来越重,他缓缓伸出了右手,把魁木林的双眼闭上。开口说道: “林叔叔,前面不远就是部落了,你且再等等,我把倩送回去就来带你回家。” 说完,魁木卿抱着倩继续走着。他现在只是一个连魂元都没有的普通人,自然不能带着两个人。 走了将近半刻钟左右,魁木卿就见到了原先立着黑石的魁木部落。现在却只是一个大坑,仿佛他魁木氏从未出现过一样。 魁木卿抱着倩走进了部落,他站在一处满是褐色血迹的地方看了良久。 那是,魁木金南身陨的地方。 却是连全尸都没留下,魁木卿出奇的平静。没有嘶吼,没有流泪,甚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像是要把这个地方记住一样。 终于,到了当初魁木风救他身陨的地方。可以看出有一处地方的土与其他地方去完全不同,似被翻过一样。 到了这里,魁木卿一直从未变化的脸色终于变了。躺在里面的,可是他的阿爸啊。那个肩膀永远那般伟岸的阿爸。 “呼” 魁木卿深吸着气,努力把自己平静下来。低头对怀中的倩说道:“倩,你和阿爸在这待一会儿,我去把林叔叔和酋长爷爷接回来”。 说完,魁木卿温柔的把倩放在地上。转身向着来时的路走去。 步履沉重,他从月魂森林一路狂奔。到现在早已是筋疲力尽了,但他眼中没有丝毫疲惫,有的只是恨,滔天的恨!他怕停下来会被心中的恨意焚灭。 夜空慢慢变得漆黑如墨,月光被黑云遮掩得严严实实。一晃竟是已经到了后半夜。 魁木卿的意识已经渐渐变得模糊了,只是心里的一股信念在支撑着他。 此时他的背上背着一道身影缓慢的迈着步子,背上的身影正是魁木林。 而魁木林的外衣却已经不见了,仔细看去,魁木卿的右手中提着一包东西。 终于,他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倩。可还没等走到倩的近前,两眼一黑,魁木卿便晕了过去。 魁木林随之倒在地上,他右手提着的包袱也掉了下来。所幸没有洒出来,借着微弱的星光可以清楚的看到,包袱微微打开的口子里全是褐色的泥土。 倒在地上的魁木卿双手还在无意识的颤抖着,为聂山掘墓时划破的伤口已是全部裂开了,甚至还添了新伤。掌中还不断有鲜血汩汩流出。 如果现在去看魁木金南身死的地方会发现,带着血色的泥土已经不翼而飞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魁木卿被一阵冷意惊醒了。迅速坐起身来,发现天色已是大亮。刚才的冷意就是清晨的凉风吹着他身上的露水造成的。 魁木卿先是茫然了片刻,眼睛看着身旁躺着的魁木林一阵出神。 很快他就记起了,他昨晚本应去把魁木林的尸身接回部落的,不曾想在看到倩的时候晕了过去。 魁木卿先是把魁木林也挪到了倩的身旁,而后回过身来捡起地上的包袱。那是魁木林的外衣,而里面,则是魁木金南的血泥! 他把包着魁木金南血泥的外衣也放到倩的身身旁,转身向着身后方圆三百米的巨坑走去,那里也就是当初的魁木部落。 魁木卿不知道从那里找了一把掘土用的工具,虽已是残破不堪,甚至连把手都没了,但也比他用双手好多了。 提着工具,魁木卿重新走到了倩所在的地方。沉默着挖了起来,他要让他的族人、妻子、爷爷入土为安! 从清晨一直挖到了烈日炎炎,魁木卿终于挖出了两个深坑,紧紧挨着魁木风。 没有痛哭流涕,亦没有悲愤欲绝,魁木卿沉默着把倩和魁木林分别放入坑中,包着魁木金南的外衣被他放在了魁木林的旁边。 而倩是单独的。因为,那是他的妻子! 时间不长,他很快就把葬着魁木林坑中的土填完了。顶上也是鼓起一道三尺来高的土包。 这是他们北洲的风俗,他以前都是看着族内安葬逝世的族人。却没想到会有自己亲手埋葬亲人的一天。 紧了紧土包,魁木卿停住了,仿佛在逃避着什么。顿了半晌,他重新对着部落走去。回来时提着一块木头,是那种经过风吹日晒自然断裂的,质地坚硬。 放下手中的木头,魁木卿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向着躺着倩的土坑走去。 终于,还是到这一刻了吗? 一直从未改变的脸色终于变了,眉宇间透露着深深痛苦及怜惜。耳边还依稀回响着倩弥留之际的话语。 “卿哥哥……你要好好活下去,开心的活下去……若是还有来世,我再为你穿上红嫁…” 魁木卿眼睛慢慢变得湿润了,却是被他迅速抹去。他曾经发过誓,此生再不会流一滴泪。 坑内,倩像是睡着了一样,只是胸前的一抹殷红刺痛着魁木卿的双眼。 魁木卿慢慢俯下身去,双唇深深印在倩的额头。那是部落成亲之时的风俗,新郎必须亲吻新娘的额头,寓意着此生永不分离。 “倩,我会活下去的,你永远……都是我的妻子” 说完,魁木卿双手捧着身旁的泥土,轻柔的放在倩的身上。可哪怕他动作再慢,心里再不舍,也终究是有结束的时候。 双手拍了拍土包,魁木卿捡起地上的木头与残破工具刻着什么。 过了半晌,魁木卿放下了手中的工具。只见那块木头上刻着四个大字。 “魁木之墓” 魁木卿虽然字写得不是很好,但那四个大字却是显得苍劲有力,深深的镌刻在木头上。右下角还刻着一行小字,仔细看去,上面赫然刻着“魁木孤卿立”五个小字。 盯这手中的木头看了良久,魁木卿才幽幽开口道:“从今日起,我魁木卿改名为魁木孤卿!魁木,我要让这世间只我一人敢姓之。” 声音低沉,近乎嘶吼。话语中的滔天恨意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呼” 风起,扬起了此刻魁木孤卿额前的白发。再次回头看了看身后代表着魁木氏的巨坑,魁木卿头也不回的向北方走去。手中还提着那块刻着字的木头。 午时的阳光是炽热的,它们肆无忌惮的洒在魁木孤卿赤着的上身,却怎么也暖不了他冰冷的内心。他此时的背影像是他的名字一般,充满孤寂。 就这么走了一会儿,魁木孤卿来到了原来立着黑石的地方。只是那时的黑石已然消失了,只剩下地上四散的石块。 他走到近前随手捡起一块较大的石块。左手扶着木头,右手不断往下砸去。 “嘭、嘭、嘭…” 石块与木头碰撞的声音不断响起,魁木孤卿看似一脸平静,只是右手虎口滴出的鲜血出卖了他。 第48章 山之魂 初夏的阳光充满了炽烈,地上是一副生机勃勃的画面,鸟语花香。可无论它多么炽烈,却暖不了此时魁木孤卿内心的孤寂。 他终究是走了,向着那条他唯一认识的道路走去。那是通向惊云部落的道路。 身后,原来立着黑石的地方此时被一块墓碑取代了。再往里是三座新坟,像是翘首盼望着外出游子归来的家人一样。 魁木孤卿从转身后便一直没有回过头,只是双拳握得越来越紧。 渐渐的,魁木孤卿的身影被繁茂的树枝淹没了。魁木部落,只剩下三座新坟以及一片废墟,路口一块墓碑孤零零的立在地上。 许是巧合,太阳渐渐西沉,阳光微斜照在墓碑上,“魁木之墓”四个大字闪着妖异的光芒,不知是在昭示着什么。 魁木孤卿就这么一直走着,中途也不曾休息。太阳渐渐从炽烈变得温和起来,他也慢慢停住了脚步。 这条路是上次魁木部落去惊云坊市时归来的路,并没有靠近月魂森林。这也是魁木孤卿故意挑选的,毕竟他现在只是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万一遇见魂兽,便只有死路一条。 眼看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魁木孤卿停住了脚步。胸口有些起伏,一个下午的时间他竟只走了几十里的路程,这就是普通人与魂者的区别。 王者境的强者御空而行,千里只需盏茶的功夫! 脑海中闪电般的掠过诸多念头,魁木孤卿先是扭头看了一圈,而后选定方向走了过去。 走到一半他就突然顿住了,腹中传来“咕咕”的叫声。 一阵饥饿感在他肚中肆虐,他原本是想找个能遮风的地方修习魂元,不曾想被一阵饥饿打断。 脸上有些错愕,自从他掉下悬崖后就没有再进食了,也不曾感到丝毫饥饿。可现在腹中传来的声音不断提醒着他,该吃饭了。 魁木孤卿仍旧有些愕然,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在石洞中的时候不会感到饥饿。 在他愣神之际,腹中传来的“咕咕”声更加响亮了。来不及顾虑其他,魁木孤卿转身向后走去。他记得刚才来的时候好像看到路旁有一株果树。 酸涩的汁液在口中流淌,魁木孤卿的眉头紧紧皱着。这不知名的果子虽然可以吃,但现在才是初夏,离果子成熟还有一段时间。 魁木孤卿坐在果树下,两只手都拿着约莫拳头大小的青色果子。眼神一定,他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只要能果腹,能活下去,能报仇! 心念于此,魁木孤卿吃果子的速度更快了。足足吃了六个他才感觉腹中的饥饿之感减轻了许多。 收了收腿,魁木孤卿就这般盘膝坐着。他要修习魂元了! 先是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气息的空气,魁木孤卿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知道,要想修习魂元,首先要感应到魂元的存在。双手结了一个奇异的印法,魁木孤卿渐渐像是睡着了一样。正是魁木风教他的感魂式。 他毕竟曾经达到过融魂境初级,这次只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感应到了魂元的存在。 只见他印法一变,空气中缓缓浮现出了点点灰芒,那是石之魂元。 心中振奋,魁木孤卿正要吸收石之魂元入体,他突然感觉到心口传来一阵灼热。那些围绕着他的石之魂元像是见到了王一般,凝固在他周围。 无论他手印怎么变换都不能吸收丝毫。魁木孤卿闭着的眼睛猛然睁开了,眸子里充斥着绝望。 不能吸收魂元就代表着不能修行,不能修行,何谈报仇!一颗心渐渐沉入谷底。那种绝望,甚至都让他有了轻生的念头,哪怕此刻心口的灼热已经变成了滚烫他也没有在意。 “我竟然不能修行了?那又如何去报仇啊!” 魁木孤卿绝望的低吼着,正在他要散去手印的时候,异变突生! 心口的滚烫像是要烧起来一样,一阵剧烈的白光突然就从他心口处爆发出来。凝固在他四周的石之魂元纷纷爆碎开来,点点的灰芒重新从空气中浮现而出。 魁木孤卿在白光爆发的时候感觉脑袋“嗡”的一声,眼前的一切都变了。 不再是树木繁茂的森林,他眼前是一片广袤的平原,中心巍峨立着一座高山。高不见顶,只能看到片片云彩在山腰飘荡。 魁木孤卿眼神呆滞,此时发生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他的认识范畴。他更是发现自己一动不能动,只能被动的看着。 高山巍峨,魁木孤卿此刻感觉自己像是蝼蚁一般,甚至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 便在这时,一道遮天蔽日的庞大身影从远处飞了过来。魁木孤卿凝神望去,不由得张大了嘴。 那是一只他从未见过的凶兽。蟒身龟首,腹生三爪,其翼若垂天之云。 魁木孤卿看得目瞪口呆,如此凶兽,只怕一个吐息便足以让他魁木部落人畜不留! 那凶兽像是没看到魁木孤卿一样,径直飞了过去。魁木孤卿正心有余悸之时,一声暴喝远远传来。 “龟玄!时至今日,汝竟还不知悔改?” 说话间,魁木孤卿只看到一个衣着古朴的中年人御空走了过来,速度极快,像是缩地成寸一样。 “元宗,你莫要逼我!不过是吃了点人族蝼蚁,你何苦要赶尽杀绝啊” 魁木孤卿猛的呆住了,那头凶兽,竟然能口吐人言!?还有那道身影,是叫元宗吗?魂祖元宗! 他现在像是站在不同的时空一样,只能看不能言,不然早就已经惊呼出声了。眼前发生的一幕实在是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他到现在都不能理解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里。 此时,那道身影已经飞到了凶兽的前方,堵住了它前进的道路。魁木孤卿不自觉的屏息凝神,那种气势,可能只要一点就能让他身陨魂灭。 “元宗,我跟你拼了!” 那龟首蟒身的凶兽怒吼一声,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黑芒,就这般向着前方的身影扑了过去。 “哼!” 一声冷哼而已,魁木孤卿却感觉像是天威一般。他只看到那道身影背负左手,缓缓伸出了右手,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像是蕴含了世间至理一般。 不见他有丝毫动作,一股玄奥的波动便弥漫开来。中年身影的脸上无喜无悲,急速掠来的凶兽甚至已经快要触碰到他了。 任凭狂猛的劲风吹打着衣衫,他幽幽开口道:“世间有魂,曰山!” 随着中年人的话音落下,魁木孤卿身后的巍峨高山以一种他所不能理解的方式,突兀出现在凶兽的上空,携毁天灭地之力轰然下落。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那只遮天蔽日的凶兽便消失了。 魁木孤卿心神震动,他甚至没注意到凶兽是如何被消灭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中年人说出的话语,短短六个字,像是道尽世间本源。 “世间有魂,曰山!” “山、山、山” 口中不由自主的喃喃着,魁木孤卿深深陷入了那种意境中,脑海中有无数想法,但却说不出口。 一阵颤动,魁木孤卿口中大喝道:“山魂,我懂了,原来这便是山魂!” 随着大喝,魁木孤卿猛然睁开了双眼。眼前依旧是草木茂盛的森林,身后的果树被风吹得震颤不已。阳光依旧,但却是变了方向。 他竟已经坐了一个晚上。 “那是,梦境吗?” 第49章 无上之密 心中一阵狐疑,魁木孤卿突然呆住了。他此时感觉体内有着用不完的力量,那是比他魂脉断裂之前还要强大的力量。 “这是?魂元!” 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直接站了起来,迫不及待的结着印法。随着魁木孤卿双手的印法,空气中浮现出点点深灰色光点迫不及待的钻入他体内。 “嗯?这不是石之魂元,这种感觉,是山魂!” 感受着体内陌生的魂元,魁木孤卿身体一震,原来那不是梦,他真的悟到了山之魂。 只是在一旁看着就能悟到山之魂,那难道真的是魂祖? 心口传来的温热打断了魁木孤卿的思绪,随着他吸收魂元的增多,心口处也越来越热了。 连忙闭上眼睛感受着,他记得师父说过,只要能修习魂元就能感受到那所谓的无上秘宝。而那秘宝,相传是魂祖所留! 想着聂山对他说过的话,魁木孤卿用心感受着。果然,过了约莫盏茶功夫。魁木孤卿感受到了。 那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他能感受到心口处有一块高三寸、宽两指的小山。但却不能看,只能模糊的感觉到。 心头一动,魁木孤卿控制着少许魂元向心口处靠近,稍一触碰他就脸色大变。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从小山内部传来,同时他感觉双眼重若千钧,似乎只要一闭上就能马上睡着。 慌忙切断了与自身魂元的联系,那种吸力才慢慢减弱下来。此时的魁木孤卿脸色苍白,只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全身的魂元都被耗光了。 眼中带着后怕,他似乎明白了什么。魁木孤卿本就聪颖,眼下结合聂山的话语与昨晚的经历,立马就猜到了。 “这便是师父所说的无上秘宝吗?难怪师父会说这是他一身绝世修为的来源,此物可让人提高感悟魂的速度!” 心念于此,魁木孤卿的眼睛慢慢变得亮了起来,同时眼神深处一股滔天恨意几欲破体而出。 此时他终于明白了聂山为何千叮万嘱让他不要泄露,如此秘宝,几乎是修习之人都梦寐以求的。要知道,启魂之上可是都要靠体悟魂来破入高阶的。 魁木孤卿脸色复杂,昨晚以为不能修行的绝望与此时见到成为绝世强者的曙光形成鲜明的对比,大喜大悲,不过如此。 顺手摘了几个青涩的果子,魁木孤卿重新踏上了路途。他现在已经恢复到了魂脉断裂前的境界,魂元加持下的速度不可同日而语。 累了就停下来修习魂元,饿了就吃山间野果。他几乎都没有过睡觉的时间。他必须尽快到达惊云氏,问到去东洲的路。大仇一日不报,他一日睡不安稳。 那种噩梦,几乎令人疯魔,所以他只有不断修习,心有所期,他才能得暂时宁静。 …… 七天后,惊云部落的大门前站着一位风尘仆仆的身影。赤着上身,浑身上下狼狈不堪,进进出出的惊云氏族人见到都是远远避开。 来人正是魁木孤卿。他日夜兼程,终于来到了惊云部落的门前。 魁木孤卿仰着头,“惊云氏”三个大字霸气依旧,依稀间还能记起他第一次看到的时候,震撼莫名。当时他内心是多么渴望能成为那样的强者啊。 只是现在早已是物是人非了,驻足看了良久,魁木孤卿抬脚向着惊云部落内走去。 现在距离惊云坊市开市的时间还早,惊云部落内的人也不多,魁木孤卿神色如常的走在大路上。边上的行人却纷纷投来怪异的眼光。 实在是此时他的模样太过怪异,连续在山林中赤着上身赶了七天的路,风餐露宿,让他此刻看起来与野人无异。 没有理会他人的眼光,魁木孤卿自顾走着。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慢慢感到了怪异,越来越靠近惊云部落中部的同时他发现行人变得越来越少。 中部不应该是整个部落最繁华的地方吗? 抱着疑问,魁木孤卿继续向前走着。道路两旁的石屋渐渐变得繁华起来,甚至都有人在摆着货摊。 这就是银级部落与低级部落的差距,在惊云部落甚至有人拿出多余的物资来交换。而在他们魁木部落,连自己家的物资都不够,哪里来的多余? 不过,魁木部落已经成为一片废墟了,再也等不到他成为启魂王者晋升银级部落的那天了。 想到这里,魁木孤卿眼中的闪过一丝落寞。 走了半晌,那种怪异的感觉愈发浓厚了,魁木孤卿略一沉吟,抬脚向着路旁一个挂着粗布麻衣的货摊走去。 走到近前,魁木孤卿对一位正在收拾货物的中年大汉说道: “这位大叔,我想借点水洗把脸可以吗?” 中年大汉闻言抬起了头,一张长着满脸络腮胡的粗狂面庞出现在魁木孤卿视线中。 “小兄弟,你看起来不像我惊云氏的人啊,你是从哪里来的,难道遇到魂兽了,怎么会弄得这么狼狈?” 中年大汉很是热情的问着魁木孤卿,丝毫没有排斥他的感觉。说完更是从屋内端来了一盆水,盛水的木盆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边上用树藤绑着。 魁木孤卿见状心里一暖,整个人脸上都多了些生气。 “谢谢大叔” 说完他也不再客套,接过木盆就在旁边洗了起来,那大汉也是转过身去继续收拾着货物,只是口中依旧热情的问道:“你是哪个部落的啊小兄弟?这距离我们惊云坊市开始还有段时间呢,你咋来这么早?” 魁木孤卿身体一顿,声音低沉的说道:“我是从魁木部落来的大叔,我来也不是为了坊市”。 说完他就继续洗着,原是不想再提的,可生性如此。北洲之人本就直爽热情,不然那大汉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帮他呢? 魁木孤卿本是很平常的回答,不曾想那大汉闻言立刻惊讶道:“什么!魁木部落?那个…那个被东洲来人屠戮的魁木部落?”。 说话的同时他甚至放下了手中的货物,大步走了过来。魁木孤卿也是一阵惊讶。 怎么会连普通人都知道他魁木部落被屠的事了? 这般想着,魁木孤卿甩了甩手中的水,也迎着大汉走去。他本就不是为了洗脸,而是惊云部落莫名的怪异让他感到奇怪,这才来借水,想借机会问个清楚。 “小兄弟,你真是魁木部落的人?!不是说魁木氏全族都被屠戮了吗?” 刚走到近前那大汉就有些迫不及待的开口问着,魁木孤卿眼中露出哀伤,开口说道:“我的确是魁木氏的族人,现在唯一的一个……” 其实大汉早就信了,现在看着魁木孤卿这样的神色,就更加笃定。魁木孤卿眼中深沉如海的哀伤让他都动了恻隐之心。 当即叹了口气说道:“唉,要是没去处,就在我惊云氏住下吧小哥儿。” 第50章 战天来人 魁木孤卿足足调整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才开口说道:“多谢大叔了,我来惊云部落是为了问路,我有去处呢”。 那大汉闻言也没有再挽留,粗狂的脸上竟露出了些许悲悯。看了看魁木孤卿赤着的上身,当即转身向着货摊走去。 魁木孤卿正要开口,看到大汉转身就生生顿住了。同时脸上闪过狐疑。心下不由想到: 难道他知道我是魁木氏的人就不愿和我接触了? 魁木孤卿思索间,那大汉就走了回来。同时手上拿着一件黑色的麻衣。 “小兄弟,这是我妻子自己缝制的麻衣。袖口被虫蛀坏了,三次惊云坊市都没有换出去,你如果不嫌弃就穿上吧” 魁木孤卿闻言愣住了,没想到大汉是给他拿衣服!北洲民风之淳朴,可见一斑。 脸上有些羞愧,魁木孤卿连忙说道:“这怎么可以呢大叔,您能借水给我洗脸我已经很感激了,怎么还能拿你的衣服?” 那大汉一看就是直性子,当即不由分说的就往魁木孤卿怀中塞去,口中还说道:“哎呀你就穿上吧,这衣服反正也换不出去了”。 魁木孤卿抱着麻衣有些发愣,心中的某种想法悄然改变了。原来,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 大汉却不知道,就因为他今天送出的衣服,永魂大陆从此少了一个嗜血魔头。 穿上了衣服,魁木孤卿有些过意不去。那大汉在旁边却是眼睛一亮,说道:“没看出来啊小兄弟,你这么俊,将来肯定也能讨到一个漂亮妻子”。 魁木孤卿闻言眼神一暗,情不自禁就想到了那个为他付出了生命的身影。 大汉也感觉到魁木孤卿的情绪不对,当即闭着嘴在旁边搓手。他知道他说了不该提的事,此时显得有些尴尬。 魁木孤卿也没有在意,开口说道:“大叔,我能问你个事吗?”。 那大汉正不知道如何开口,连忙拍着胸口说道:“可以啊,只要大叔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大叔,为何我感觉你们惊云部落的气氛有些不对呢?是发生了什么吗?” 大汉闻言沉默了,仿佛刚才拍着胸口的不是他一样。过了半晌才开口道:“那是因为,我惊云氏的酋长恐怕,快要撑不住了”。 说到这里那大汉也是一脸的戚戚然,若是没有了酋长,他惊云氏还能算是银级部落吗? 魁木孤卿一阵愕然,脑海中情不自禁的想到了那天突然现现身的神秘强者,若是没有他,可能魁木孤卿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想到这里,他接着问道:“大叔,你们惊云部落的酋长是不是叫,惊云君墨啊?” “你怎么知道的?” 大汉闻言惊讶的问了出来,随即想到什么似的就释然了,接着又低沉的说道:“半个月前,我们酋长突然从半空掉在了部落里,浑身是血,身上伤口无数。清醒过来后就说出了你们魁木部落的事情,也是酋长重伤的原因。” 说到这里,大汉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现在连战天氏都惊动了,战天氏的大祭司现在正带着人在我们惊云部落呢。所以我们现在都不去部落中部,因为那里住着战天氏的人,若是冲撞了他们……” 说到这里大汉就停住了,结果不言而喻。魁木孤卿也终于知道了那怪异的感觉来自何处。当下对着大汉说道:“谢谢大叔,大叔赠衣之恩我定不敢忘,但现在我身无分文,也只能等来日再报了”。 说完魁木孤卿深深弯下了腰,那大汉连忙把他扶了起来,口中说道:“小兄弟你这是做什么,帮一帮是应该的,你快起来,快起来……” 魁木孤卿依言站了起来,只是一双眼睛定定的盯着大汉,像是要把他的模样记住一样。 大汉被他盯得一阵发毛,还好魁木孤卿只是看了几个呼吸便对着大汉说道:“大叔,那我就先去前面问路了。他日必定报答大叔的赠衣之恩”。 “什么报不报答的,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你快去吧,一会儿天黑了怕是不好问。不过部落中部你最好不要去了,那里住有战天氏的人” 大汉说道后面又压低了声音,像是怕什么人听到一样,魁木孤卿闻言点了点头,也不以为意。 毕竟,战天氏可是整个北洲唯一的金级部落啊,战天二字,本就是强大的代名词! 又对着大汉深深的鞠了个躬,魁木孤卿伴着大汉热情的声音走了出去。他们甚至都没问对方的姓名…… 而在此时惊云部落中部的酋长石屋中,惊云君墨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时不时的大口咳血。边上围着一群人,有老有少。 那是惊云君墨的家人。一位中年妇人坐在床边,眼泪像是断线的珍珠一样不断落下。她是惊云君墨的妻子,原以为能相濡以沫到白首,不曾想今日他竟是要先走一步。 一边哭着,中年妇女一边用麻布为惊云君墨擦着嘴角的血迹。 便在这时,屋外走来了三道人影。当先的一人容貌苍老,身着青色长衫,袖口有绣了一把金色长枪。 身后跟着两道年轻的身影,一男一女。少年和老人一样,都是穿着青色的长衫,而少女则是一身白衣,如仙子临尘一般。两人袖口处尽皆绣着一把金色长枪。 屋内的众人看到都是一脸的尊敬,连此时伤痛欲绝的中年妇人也不例外。 因为那长枪,便是整个北洲唯一的金级部落,战天氏的族标! 随着三人走进,一股强大的气势笼罩了整间石屋。哪怕不是刻意为之,众人都是感到有些窒息。 连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惊云君墨也感觉到了,当即挣扎着就要坐起行礼。可想那三人地位之高。 那苍老身影见状连忙说道:“君墨不必多礼了,快快躺下”。 说着,他加快脚步,来到惊云君墨的床边站定。中年妇女知趣的让开了位置,哪怕眼中渴望着再多看他一眼,也是乖巧的站到了旁边。 惊云君墨眼神灰败,身上都散着一股死气。他已经快撑不住了。伤势之重,换成普通人早就已经身陨多时了。他硬是凭借深厚的修为多撑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 那苍老的身影见状叹了叹气,开口道:“君墨,事情我已查清了。出手之人确实是戮宫少主,现在更是虎入深山、杳无音信。这笔血账,怕是只有我们自己承受了……” 惊云君墨闻言剧烈咳嗽起来,眼中是深深的不甘。他亲眼看到了魁木氏的惨状,如今更是落得不久于人世的下场,如何能够甘心? “噗”的一声,又是一口殷红的鲜血喷了出来,惊云君墨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艰难开口道:“祭司大人,难道就真的这么算了吗?!” 第51章 君墨魂灭 那苍老身影正是战天氏的大祭司,听到惊云君墨的话语,他满是皱纹的脸上闪过一抹无奈。 戮宫,可是整个大陆顶尖的势力啊。虽然他们战天氏也有帝境存在,可族中的底蕴是远远比不上戮宫的。 “君墨你先冷静下来,实在不是我不想追究啊。戮宫势大,如果硬来,怕是我战天氏都会落得覆灭的下场,更何况现在那熊天行已经拿到了魂晶,踪迹全无……” 说到这里,大祭司两眼苦涩。那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无奈让他感到无力,看着惊云君墨的眼神都有些闪躲。 这时,一直跟在大祭司身后的女子开口了。 “祭司爷爷,难道这世上就没有天理了吗?做了坏事因为势大就可以不用负责吗?” 接连两道问题,让大祭司无言以对。看着眼前如仙女临尘的身影,以他的阅历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因为,那是他战天氏酋长的女儿! 若是因此让她产生了什么不好的想法,他对酋长可没法交代。 旁边的青衣少年也发现了爷爷的窘迫,当即拉了拉少女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少女有些气愤的别过头去,她本就心软,进来后看着那中年妇女伤心欲绝的模样更是忍不住了,这才开口质问。 大祭司苍老的脸上悄然松了口气,带着赞许看了看旁边的青衣少年,那才是他的亲孙子。 他此次惊闻魁木部落被屠的消息,来不及通知酋长就带着正好在身旁的孙子赶了过来。而经常在一起玩耍的酋长的掌上明珠也嚷嚷着要来,耐不住她软磨硬泡的大祭司只好带着一起来了。 他自信以他掌魂初级的修为完全可以护住两个孩子的周全,不曾想少女会在此时问出这种问题。 大祭司老脸有些发红,看着躺在床上的惊云君墨心下更加羞愧。枉他堂堂尊者,竟是连门下的部落被屠都不敢报仇! 捏了捏拳头,大祭司开口道:“君墨,你可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只要我战天氏做得到,一定会帮你达成的”。 惊云君墨面色如土,看了看身旁的族人没有说话,在中年妇女的身上停留了良久。 大祭司见状心中明了,他是放不下他的家人及部落,当即说道: “君墨你大可放心,只要我战天氏在一天,你惊云氏便会存一天。回到族内,我会上禀酋长,让他派下王者境的族人来守护你的部落的” 惊云君墨闻言,脸上微不可查的闪过一抹放松。一股王者巅峰的气势毫无征兆的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刹那间石屋内飞沙走石,屋内站着的身影除了战天氏的三人外尽皆被震得东倒西歪。 连那中年妇女也不例外,但她毫不在意瘫坐在地上的身体,只是一双泪眼婆娑的眼睛紧紧盯着惊云君墨,充满了眷恋、不舍种种情绪。 他撑不住了吗? 思索间,大祭司双手一挥,一股深不可测的无形力场笼罩了整个石屋。但却没有影响到惊云君墨,只是护住了周边的人。他知道,这是惊云君墨生命中最后的绽放了。 惊云君墨也是深深的看了中年妇女一眼,突然长啸一声,凌空而起,强大的气势把屋顶都冲破了一个大洞。 “啊……我恨啊,恨这世事不公,恨这老天无眼啊,” “噗” 他身上无数伤口裂开,血雾狂喷,染红了惊云氏的大半天空。而后像是无根的落叶一样,飘然下落。 屋内的中年妇女见状终于控制不住了,看着下落的惊云君墨哭喊道:“君墨!不要啊”。 声音之凄厉,似杜鹃啼血、猿猴哀鸣。 随着中年妇女的声音,一道青色的身影拔地而起,接住了下落的惊云君墨。 正是那一直跟在大祭司身后的青年。此时屋内的众人都被悲伤淹没,没人注意到,那看似只有十六七的少年竟然有着一身魂王修为! 随着少年缓缓落下,旁边惊云君墨的家人瞬间围了上去。那少女眼神一动,抹着眼中的泪花走过去去搀扶瘫坐在地上的妇女。 惊云部落内,无数族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他们也听到了那声长啸,每人都是神色哀伤。因为,他们惊云氏的酋长陨落了…… 正向前走着的魁木孤卿也停下了脚步,他此时距离惊云氏的中部较近。更是亲眼看到了那道凌空飞出的重伤身影。 耳中听着他不甘的呐喊,魁木孤卿面露凄然。一种感同身受的悲凉在他心底回荡,同时眼中闪过释然。 原来,真的是他,那个突然出现的强者真的是他! 念头闪动间,魁木孤卿继续迈步向前走去。却是改变了方向,路的尽头,正是刚才惊云君墨飞出的石屋。 他要去亲自感谢惊云君墨,哪怕他现在已经陨落,魁木孤卿脚步间却没有半点迟疑。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魁木风从小就告诉他的。更何况惊云君墨对他有着救命之恩。整个魁木氏也有着大恩。 若是惊云君墨没有及时出现,现在他魁木孤卿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虽然惊云君墨最后不战而逃,看似懦弱,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换成他魁木孤卿怕也是同样的选择。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不是勇敢,而是鲁莽。 这同样是魁木风告诉他的道理。思索间,魁木孤卿眼中泛起悲痛。 到现在他才明白。原来,阿爸教他的道理是如此珍贵。想着当初面对喋喋不休的阿爸时他不耐的表现,眼中的悲痛更加浓郁了。 甩了甩头,魁木孤卿眼中的悲痛被他深深埋到了心里。他现在只想去对惊云君墨表达谢意,而后问到去往东洲的路。修行、报仇! 轻轻推开了院门,魁木孤卿一眼就看到了石屋内围着的惊云氏族人。哭喊声不绝于耳,那种失去亲人的悲伤深深感染着魁木孤卿。 见没人注意他,魁木孤卿深吸了一口气,大声说道:“晚辈魁木氏魁木孤卿,特来此感谢惊云酋长当日的救命之恩”。 声音中气十足,没有丝毫怯懦。若是换成以前的魁木卿,怕是早就已经被吓得口舌打结了…… 第52章 战天文君 冲突 魁木孤卿中气十足的声音回荡在院子里,屋内众人尽皆看了过来。 只见门口站了一个身着黑色麻衣的少年,眉宇间透露着疲惫。但此刻在众人眼中却是不卑不亢,精神抖擞。只是额前一缕随风飘舞的白发,为他凭添了几许沧桑。 魁木孤卿说完就停在院门口,等着主人准许。人群中那中年妇女率先止住了泪水,一直伏在惊云君墨身上痛哭的身体慢慢站了起来。 君墨已经不在了,从此我便是这个家的主人。 这是妇女站起身时的想法,中年妇女边迎上去边对魁木孤卿说道: “这位小兄弟,且先进屋里坐。你若是早来一步也许还能见他最后一面” 说到后面,妇女的声音忍不住又哽咽起来,可以看出她在极力控制。被伤痛淹没的她显然没听清魁木孤卿所说的话,她只听到了魁木孤卿话中的感谢。 可她没听清不代表所有人都没听到,比如战天氏的三人。那少女更是立马惊呼出声道:“你说什么?!你是魁木氏的人?那个已经被灭了的魁木氏?” 已经随着妇女踏进石屋的魁木孤卿脸色一沉,寻着声音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魁木孤卿只看见一个白衣飘飘的少女,恍若谪仙一般,容貌绝美。起码在此刻魁木孤卿的眼中是绝美的,不过他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随意的看了一眼,没有理会她,自顾向前走去。 在魁木孤卿的印象里,这种和他一般大的少女尽皆是无礼的代名词。除了倩…… 战天氏的少女此时心神震动,她看到了一双怎样的眸子啊!死寂深邃,还有浓浓的孤寂,眼睛深处仿佛蕴含了一座火山一般燃烧着莫名的光芒。 “喂那人,我文君妹妹在问你话呢!” 骄纵的声音在魁木孤卿背后响起,却是少女旁边的青衫少年开口了,他最是见不得有人欺负他的文君妹妹。 他们看似兄妹二人,实则一个酋长之女,一个祭司之孙。在部落更是人人都敬而远之,现在看到魁木孤卿居然敢不回答他文君妹妹的问话,那种自小养成的骄纵脾性又上头了。 魁木孤卿闻言停住了脚步,眼中渐渐有寒光凝聚。 他身旁的中年妇女在族人的提醒下也终于明白了过来,这少年原来是魁木部落的人!? 当下不着痕迹的扯了扯魁木孤卿的衣袖,口中更是以一种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小兄弟,那少年少女都是战天氏的族人,你快向他们道歉……快呀”。 眼中是掩饰不住的焦急关切,魁木孤卿心头一暖。对中年妇女报以一个感谢的微笑,缓缓转过身去,眼中的寒光也随之越来越冷。 战天氏又如何!师父说过,我从此不需向任何人低头! 青衣少年见状眉毛一挑,中年妇女的小动作他自然也看到了。当下心中诧异,不曾想此次他战天氏的名头在北洲居然不管用了!? “够了逸儿,你这样成何体统!” 一道严厉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目光交战,却是旁边的大祭司开口了。 “爷爷,他不过是融魂境初级的小小魂师而已,竟然敢对文君妹妹无礼,我这便教训教训他” 说话间,青衫少年向着魁木孤卿走了过来。魁木孤卿心下一惊。 他竟然能看透我的境界?! 缓缓捏紧了拳头,魁木孤卿眼中的神色变得异常严肃。便在这时,一向站在青衫少年一边的少女开口了。 “逸哥哥,算了吧……” 话音未落,一道比之惊云君墨还强上许多的气势轰然爆发,青衫少年被震得脸色苍白,身体“蹬蹬蹬”向后急退。以他魂王境的修为竟然连身形都控制不住。 那个先前还一脸温和的大祭司此时散着冷意,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生气了。 “我战天氏是让你用来仗势欺人的吗?!看来此次回去我要亲自教导你了,现在你先在外面好好反省反省。” 说话间,那青衫少年已经被震到了屋外,身体却没有丝毫损伤。可见大祭司修为之高深。 魁木孤卿此时也是心神震撼,他已经尽量绕开了惊云部落的中部,就是不想招惹到战天氏的人。不曾想来对惊云君墨表达谢意就遇到了这种事。 大祭司回过头来时已经恢复了刚才的温和,看着魁木孤卿说道:“烦请小兄弟见谅,我这孙子的确少些教养。不过心思还算纯良,只是自小养成了些骄纵脾性罢了”。 魁木孤卿闻言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如此强者竟对他致歉了! 心中震惊,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接着神色恭敬的说道:“尊上言重了,小子我本来就做的不对,该请见谅的是我才对”。 大祭司眼中的欣赏之色更加浓郁了,和他孙子战天晨逸一般年纪,竟有如此心性。接着问道:“小兄弟,我知道这样问有些唐突,但这事关重大,老朽不得不问”。 魁木孤卿心中明了,他自然知道眼前的老人所指的是什么。当下不等大祭司开口就说道: “晚辈魁木孤卿,确是魁木氏的族人,只不过因为外出采药躲过了一劫,今来此一是为了感谢惊云酋长那天的救命之恩,二是为了问路” 说话间魁木孤卿眼中没有丝毫闪躲。 不是他想骗人,实在是因为其中牵扯太多,无论是聂山之事,还是那无上秘宝,只需泄露半点就足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他现在也确实是特地来感谢惊云君墨的救命之恩,也确实是来问路的。因此说话间中气十足,也许就算魁木风在他面前也看不出来吧。 大祭司闻言当即就信了。他相信,魁木孤卿眼中的那种死寂是装不出来的,那是只有经历过生死离别才能有的。当下接着说道: “事已至此,小兄弟你可要好好活下去啊,莫让魁木氏的血脉就此断绝了。” 魁木孤卿双手抱拳,对大祭司说道:“多谢尊上关心”。 站在大祭司身前的魁木孤卿此时身着黑色麻衣,身姿挺拔,神色恭敬却不惧怕,一股无形的自信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因为,他有无上山魂,还有青春年华,自信总有一天会达到眼前老人的高度,甚至更高! 大祭司见状,眼中的欣赏之色更浓了。 这般年少就有如此心性,只要不夭折,将来必有一番作为! 第53章 跪拜 问路 战天文君此时感觉有些心绪不宁,那双看似明亮实则死寂的眸子一直在她脑海中盘旋,挥之不去。 她本就心软,只是性格在战天氏这种金级部落养得有些傲娇罢了。 看着此刻站在大祭司身前的自信身影,她只感觉心口一疼,一种想把他抱在怀里安慰的冲动在心中肆虐。 她看到的不是自信,而是孤寂,像他的名字一样,孤卿…… 而在外面的战天晨逸看来,他的文君妹妹正看着先前那可恶的小子发呆! 心里慢慢升起了一种叫做嫉妒的情绪。相处了这么多年,战天文君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他。 眼神渐渐变得凶厉起来,刚才大祭司所说的心思纯良像是说的不是他一样,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他脑海中已经幻想了无数个让魁木孤卿消失的办法。 魁木孤卿此时已经走到了那中年妇女的身旁,早就不复刚才的冷厉,笑着说道:“让您担心了”。 笑容真诚万分,配上他额前的白发。看起来散发着异样的魅力。 战天文君见状一呆,内心深处的某处柔软被狠狠的戳了一下。她从小到大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此刻竟显得有些局促。 不过好在屋内的大多数人都没有注意她,只是盯着已经走到惊云君墨床边的魁木孤卿。震惊、感叹、悲悯种种眼神,千人千面。 这一幕自然不包括站在屋外的战天晨逸,屋内白衣少女的异样像是火上浇油一般,让他双目几欲喷火,对魁木孤卿的恨意也变得越来越深。 中年妇女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刚才那种凝重的气氛几乎让她窒息。现在看到魁木孤卿充满真诚的笑容也松了口气,说道:“不妨事,没事就好了,没事就好……” 她说话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轻,近乎呢喃。把魁木孤卿带到惊云君墨床边的时候却已是抽泣起来,心中涌起的委屈让她抽泣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 他在要是还在,肯定不会让我受这种惊吓的…… 这种想法遏制不住的出现在她脑海,半生回忆如潮,尽皆化作眼中泪水。 魁木孤卿见状深深叹了口气,这种失去挚爱的感觉,他也曾经体会过。 沉默了半晌,魁木孤卿眼神一定,双腿后退三步。在屋内无数惊云氏族人以及战天氏二人不明所以的眼神中,魁木孤卿缓缓跪了下去。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魁木孤卿生来只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师父。今日跪你,以铭记君墨酋长救命之大恩!待来日我有能力之时,必为酋长报杀身之仇!” 魁木孤卿的声音铿锵有力,诺大的石屋,在他说话的时候变得异常安静。 跪礼在北洲是不盛行的,可此时魁木孤卿做出的举动,深深震撼了在场所有人。 大祭司也是眼神一凝,他见过天骄无数,包括东洲之人,却从未见过一人拥有这种气度。包括他的孙子,战天晨逸! 身着白衣的战天文君更是心神震动,一双美丽的眸子闪过莫名的光芒。哪怕魁木孤卿刚才对她不假颜色,眼中异样的光彩也没有减弱丝毫。 魁木孤卿没有在意他人的目光,他只是想到现在暂时没有能力报答惊云君墨的救命之恩。此去东洲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归来,故此对惊云君墨行此大礼。 一切,只是为了不忘恩情。 半点恩情,来日必报。半点仇怨,来日亦必报! 这是魁木孤卿此时心中所想,他不知道的是,这也将成为影响他一生的信条! 中年妇人也止住了抽泣,她不懂修行,却懂得人情世故。当即把魁木孤卿扶了起来,口中说道:“小兄弟不必如此的,妾身代亡夫多谢小兄弟了,快快起来……” 魁木孤卿依言站起,屋内的众人也渐渐恢复了原状。只是看着魁木孤卿的眼神彻底变了。 连大祭司也是,心下甚至已经在盘算着如何把魁木孤卿招入战天氏。如此心性,若是好生培养,成为强者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却不知道,若是可以,魁木孤卿宁愿不要成为强者。他甚至只愿一辈子待在魁木部落。 魁木孤卿沉吟了半晌,先是看了看旁边的中年妇女,而后向着大祭司的方向走去。 去东洲的路,肯定不是一般人能够知道的,他原是想来询问惊云君墨,谁知半路就已经听到了他身陨的消息。眼下场中最有可能知道的便只有那深不可测的大祭司! 此刻的大祭司正站在战天文君的身旁,脑海中还在盘算着如何把魁木孤卿招入战天氏。却突然看到魁木孤卿对着他走了过来,心中一喜,难道他想主动加入? 可他心中的喜悦甚至还来不及表现在脸上,在魁木孤卿开口的时候就已经湮灭了。 “尊上,小子有个问题想请教,不知可否?” 闻言,一抹失望在大祭司脸上一闪而过。口中却是开口道:“哈哈,有何不可,老朽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魁木孤卿心头一喜,若是连这样的强者都不知道,那他就只有靠自己慢慢寻找了。只是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报得大仇。 当下忙说道:“多谢尊上,小子斗胆,想问问此去东洲的路”。 大祭司眼神一凝,果非池中之物。 他竟然想去东洲! 心中悄然叹息,却不曾有丝毫龌蹉心思。大祭司本就是光明磊落之人,不然何以能修至如此境界? “此去东洲,需穿过月魂森林北边的外围,而后到达我战天部落,穿过战天部落,一路向东,约莫半月脚程便到了” 大祭司说完后眼中的失望之色更加浓郁了。魁木孤卿却是面色大喜,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站在大祭司身后的战天文君不由看呆了。 原来,他笑起来是这么好看的吗? 魁木孤卿自顾欢喜了一阵,忙对着大祭司说道:“多谢尊上,多谢尊上”。 没有什么报答的话语,他知道现在的自己不过是一名小小的魂师,更是一个连家都没有的落魄少年,又能够拿出什么贵重物品报答呢? 无上山魂秘宝自然除外,那可是连戮宫宫主都垂涎万分的宝贝,珍贵非常。只是那同时也是他报仇的全部希望,自然是不可能拿出来的。 当下只是深深记住了大祭司的指路之恩,大祭司也不以为意,对他来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魁木孤卿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尽是那种山穷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欣喜。心思转动间,不经意的看了看大祭司身后的战天文君。她猛的瞪大了双眸,有些不可置信。 他竟然冲我笑了…… 第54章 相邀 魁木孤卿没有注意战天文君的异样,他现在只想尽快到达东洲,修行报仇! 不过就算注意了,他也看不出什么。从小大大,他的世界里除了阿爸阿妈,便只有倩。 扭头看了看四周,魁木孤卿眼中退意萌生。他来惊云部落的目的已经全部达到了,眼下再留在这里只是徒废光阴。 站在他身旁的大祭司见状眼神一闪,对魁木孤卿说道:“不知小兄弟打算何时动身?若是不忙,不如等到明日同行如何?”。 魁木孤卿眼露迟疑,他当然是想马上就走。眼下听到大祭司的话却有些心动。 毕竟是要穿过月魂森林北部的,若是遇到强大的魂兽,以他现在融魂境初级的修为,多半危矣。 “那就麻烦大祭司了。小子修为低微,怕是难以穿过月魂森林,现在能得与大祭司同行,实乃大幸” 听着魁木孤卿毫不隐瞒的说出了心中所想,大祭司眼中的欣赏更加浓郁了。 “哪有什么麻烦的,不过是顺路而已”。 大祭司说的毫不在意,对他来说真的只是顺手一帮。魁木孤卿也是心中愉悦,他却不知道,就因为此次同行,差点为他的生命画上了句点。 此时的战天文君心中流动着莫名的喜悦,不知从何而起。她甚至自己都不知道,只不过是初次见面,她对魁木孤卿就好像有些不同了。 屋外的战天晨逸丝毫不差的看到了这一幕,眼中的嫉妒几欲凝成实质。 一种最珍爱的东西被人抢走的愤怒在他心里升起。他和战天文君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那种感情比之魁木孤卿和倩也不遑多让。起码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但现在,好像不过是他一厢情愿而已…… 哪怕他变得再成熟,魁木孤卿始终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而已,不可能什么都想得面面俱到。 当下也没有多想,只是站在石屋内看着惊云氏的族人,双眼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间在笼罩着惊云氏的哀伤中过得飞快,一晃就已经到了黄昏。期间,魁木孤卿也帮着惊云氏做了些事,到现在也已经基本完成,只等明天天亮便可以安葬了。 看着走来走去的惊云氏族人,魁木孤卿眼中闪过一丝落寞。这种场景,曾经也在他魁木氏出现过。 “小兄弟,此间事情已经差不多了,不如和我一道去惊云氏安排的石屋休息如何?明日也好一同动身。” 苍老的声音打断了魁木孤卿思绪,却是大祭司说话了。 魁木孤卿正要开口,惊云氏的中年妇女却走过来说道:“小兄弟,不如就在这里讲将就一晚吧,家中人少,有的是地方睡”。 说话间,中年妇女对魁木孤卿悄然使着眼色。在她的印象里,战天氏就是刚才战天晨逸所表现出来的样子,骄纵、跋扈。自然是不忍让魁木孤卿再受欺凌。 当下听到大祭司开口就急忙走了过来。魁木孤卿心中了然,对中年妇女的好意也是心知肚明,略一沉吟,他开口说道:“既如此,就不叨扰大祭司了,我便在酋长家里住一晚,明日一早我便去门口等着大祭司”。 大祭司闻言也没有强求,转身对站在身后发呆的战天文君说道:“文君,走吧,我们回去”。 战天文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愣了良久才恍然开口道:“啊,哦,知道了”。 看着明显有些答非所问的战天文君,大祭司眼光一闪,没有多说,当先对着屋外走去。 魁木孤卿见状也跟在战天文君身后送了出去,毕竟明日还要麻烦人家,此时送一送是应该的。 屋外,战天晨逸依旧站在外面,看着一起走出屋外的三人,一抹阴毒被他迅速藏到了眼神深处。外表看不出来丝毫,依旧是那个“心思纯良”的战天晨逸。 以他王者境的修为,自然清楚的听到了方才屋内的对话。盯了魁木孤卿看了好一会儿才迎了上去,嘴角勾勒着莫名的笑意,看起来有些森然。 “爷爷,晨逸知错了,不该以力欺人” 说话间,战天晨逸还对着后面的魁木孤卿歉意的笑了笑。表情之真诚,像是真的知错了一样。 大祭司欣慰的点了点头道:“嗯,知错就好,以后切记不可再犯,回去吧,明早还有赶路”。 说完他转身对魁木孤卿说道:“小兄弟不必再送了,明日再见”。 言语间完全没有强者的倨傲,只像是一位普通的老人一样。魁木孤卿闻言抱拳道:“在此先谢过尊上了,尊上慢走”。 点了点头,大祭司转身向着外面走去。身后跟着两道年轻的身影,像是来的时候一样。 一直跟在魁木孤卿身后的中年妇女见状长出了一口气,面色有些复杂。自从战天氏三人到来后,她就有种莫名的压抑,直到此时才感觉好受了许多。只是眼中的悲伤不曾减弱丝毫。 “小兄弟,你且随我来。这里太过吵闹,里屋安静些” 说着,中年妇女带着魁木孤卿向着屋内走去。 魁木孤卿脸上有些愧色,他本是想来亲自感谢惊云君墨的救命之恩的,现在却还要打扰人家。 不过相对于战天氏,他更愿意和惊云氏的族人待在一起。 很快,中年妇女带着魁木孤卿就来到了里屋,里面还有些孩童的玩具。 眼中露出痛苦,中年妇女开口说道:“这本是我儿子住的房间,不过他已经被带走十年之久了,至今下落不明。” 声音里满是思念、怅然。原本,还有惊云君墨陪着,可现在…… 魁木孤卿就静静的站在旁边,他自己也是孤寂一人,当下也不知道如何安慰。 过了半晌,中年妇女深吸口气说道:“让小兄弟见笑了,这里虽不是太好,但胜在安静,小兄弟你就在这里将就一晚吧”。 说完不等魁木孤卿开口就走了出去,只留下空气中的点点晶莹。 张了张嘴,魁木孤卿终究是没有说出什么。看了看四周,他嘴角有些苦涩,这哪是什么不太好,简直是他见过最好的石屋,比他魁木氏在的时候还好。 银级部落,果然非凡。 第55章 修行 定了定心神,魁木孤卿随即脱掉皮靴,盘膝坐在石床上。他要修行了! 经过这七天在路上废寝忘食的修行,他已经能感觉到体内的另一条魂脉了,那是阳蹻脉。心内下了决心,他今晚一定要破入融魂境中级! 他当然知道修行一道不可操之过急,可今天那战天晨逸让他感到了如山岳般的压力,若是当时战天氏的大祭司没有及时阻止,他必败无疑! 那种压力,比之周光也只弱上一线。魁木孤卿看似如常,实则心中惊骇,那看着和他同龄的战天晨逸竟有着一身王境修为。 不管是为了报仇还是其他,魁木孤卿心里不自觉的升起一阵紧迫感…… 身为医者,他对自身的经脉分布是比常人更加清楚的。双手结着手印,魁木孤卿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起来。他早已不是那个需要感应魂元的魁木卿了。 手印一变,点点深灰色的光芒出现在他周围,那是山之魂元,比石之魂更加厚重的山之魂。 心口处随着山之魂元的聚集慢慢变得温热起来,同时他对于体内的阳蹻脉的感应变得愈加清晰了。 这便是无上山魂的珍贵之处,哪怕不是刻意感应,在平时的修行中它也会潜移默化的帮助宿主提高对魂的感应。 何谓融魂?感悟魂元,与魂相融,是为融魂! 体内的山之魂元在他意念的带动下慢慢运转起来,经由十二正经,而后转到阴蹻脉。 外面,魁木孤卿身体四周的深灰色光点越聚越多,心口兀自散着白光。 若是有修为高深的人在此定会大惊失色。他人修行时都需要自己聚集魂元,而后才能吸入体内。 而此时的魁木孤卿,只要不断吸收就好了,同时分心控制着体内魂元的运转。 无上秘宝之逆天,可见一斑。 终于,随着他吸入体内的山之魂元渐渐增多,浑厚的魂元开始向着阳蹻脉流去。 滴水尚可穿石,更何况魁木孤卿此时体内的魂元比之滴水更加厚重。不知过去了多久的时间,魁木孤卿只是惯性般控制着魂元一遍遍的冲击。 随着“咔”的一声轻响,一股通透之感瞬间席卷了魁木孤卿的全身。山之魂元如洪水一般涌进阳蹻脉,魁木孤卿甚至听到了魂元潺潺流动的声音。 那其实是他的错觉,呼吸间,一股强大的力量充斥着他的四肢百骸。魁木孤卿有种感觉,此时哪怕一块丈许巨石横在眼前都能一拳轰碎! 同时心里升起一阵后怕,不过是融魂中级的力量都如此强大。那王境的力量又该是如何恐怖! 心中感慨之际,一股熟悉的吸力猛然从他心口传来。同时体内的魂元像是泻闸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向着心口涌去。 魁木孤卿眼睛闭上之前只来得及想到: 这种被无法抗拒抽干的感觉,真是不爽啊。 一阵剧烈的白光,魁木孤卿渐渐看清了四周。目光所及,尽皆是参天巨树。他现在正站在一块巨石上面,依旧是只能看,不能言。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来到这个未知的世界了,两次都是不由自主。心中也没有了初时的惊恐,此时他正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四周。 “嘭” 响声震耳欲聋,几颗参天大树应声而断。魁木孤卿扭头望去。果不其然,又是一只他从未见过的魂兽。 粗壮的四肢覆盖着鳞片,一颗狰狞的头颅上全是倒刺。倒刺覆盖了后背,直到尾部。 百丈高的身躯遮天蔽日,肆意毁着眼前的一切。魁木孤卿屏息凝神,这种强大,已经超越了他的认知。 心念闪动间,一道衣着古朴的身影凭空浮现在凶兽身前。 魂祖元宗! 与上次不同,衣着古朴的魂祖没有说话。眉宇间散着煞气,两手迅速结印。身在下方的魁木孤卿看得真切,他只结了三次手印! 三印魂术,他也有。可面对这么强大的魂兽施展三印魂术真的有用吗? 魂祖很快为魁木孤卿解答了心中疑惑。魁木孤卿只感觉周遭的石之魂元瞬间被抽干,便看到魂祖的双手散发着炽烈的灰芒。 本不明亮的深灰色魂元在魂祖的手中却显得异常璀璨,甚至都盖过了天际的炎日。 “哈!” 一声大喝,魁木孤卿只见到一道百丈拳印破空飞出。对着巨兽疾驰而去,中途还不断吸收着山之魂元。随即变得越来越大,击中巨兽的一刹那更是化作了山岳形状。 雄浑霸道的气势在四周激荡着,那种感觉仿佛大山在怒吼一般。 山本是不会怒吼的,但此刻魁木孤卿真的感觉到了那种震撼灵魂的声音。 “嘭”的一声巨响,上一刻还异常嚣张的巨兽化作了点点光点,消散在半空。 魁木孤卿看得目瞪口呆,这真的是三印魂术吗?! 同时一道明悟在他心中升起。 原来,山是这样的!原来,万物皆有灵! 一阵刺目的白光,魁木孤卿睁开了双眼,眼中还散着明悟的光芒。抬眼望去,只见窗外已是阳光明媚。竟已过去了一夜光景。 魁木孤卿此刻感觉精神抖擞,对于山之魂的领悟变得愈加深刻了。体内融魂中级的山之魂元在缓缓流转着,那种强大的力量让他沉醉。 到现在魁木孤卿也终于明白了,这无上山魂秘宝确是魂祖所留,里面记录了魂祖利用山魂战斗的所有画面。并且还会随着他境界的晋升调整着对魂的感悟! 想到这里,魁木孤卿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起来。心下更是下定决心,如此重宝,绝对不能泄露丝毫。 穿上皮靴,魁木孤卿体悟着体内的魂元走了出去。他今天要与战天氏的三人一齐赶路,自然是不能迟到的。 但在此之前,他还要去向中年妇女辞行。 经过了一夜的时间,惊云氏所有人都知道了酋长身陨的消息。包括在外奔波的族人也尽都赶了回来,整个惊云氏都笼罩着一层悲意。 酋长身陨,他们惊云氏再也不算银级部落了。哪怕昨天战天氏的大祭司曾说过会派启魂境的族人来此守护,可那终究是外人,从此,北洲的四大银级就变为三大银级了。 魁木孤卿找到中年妇女时她正在为躺在床上的惊云君墨擦脸,神情认真,连魁木孤卿站到她身后了也不知道。 轻咳了一声,魁木孤卿开口说道:“昨日叨扰大婶了,在此先行谢过大婶收留”。 说完,魁木孤卿欠了欠身,以表谢意。同时心里也悄然记住,等到他有能力的那一天,他会悉数报答! 中年妇女闻言抬起了头,神色憔悴,可以看出她是一夜没睡。魁木孤卿都能猜到,她肯定在此看了惊云君墨一夜。 “小兄弟你这是要走了吗?君墨还没安葬,事务有些繁杂,就请恕妾身不能相送了。便在此祝小兄弟一路平安” 魁木孤卿闻言忙说道:“接您吉言,大婶能收留我住一晚,孤卿已经感激不尽了,怎敢还敢劳烦大婶相送呢?那孤卿这便告辞,您要保重啊。” 走出了老远,魁木孤卿依旧时不时的回头。那道身影在人群之中显得如此孤寂单薄…… 第56章 同行 魁木孤卿来到惊云氏大门的时候心绪依旧沉重,这一切,都是因为他造成的!如果当初不救周光,何以有今天发生的一切。 可已经发生的事还能改变吗?答案是否定的,魁木孤卿自己也是心知肚明。心中可以悔,只是依旧要前行! 深深吸了口早晨冰凉的空气,魁木孤卿慢慢调整好了情绪。既然不能改变,那只有努力变得强大,拥有弥补一切的力量。 “你好,我叫战天文君” 少女怯生生的声音在魁木孤卿身后响起,魁木孤卿这才发现身后居然无声无息的站了个人。当即吓了一跳,迅速转身。 双手快速聚集着山之魂元,心中却是惊骇莫名,连战天文君故作温柔的声音也没听出来。 只见身后的少女依旧一身白衣,脸上带着调皮的笑容,很明显,她是故意的! 那个看似骄横的少女,她的修为,竟也比我高吗? 过了半晌,魁木孤卿眼中的骇然才稍稍减弱了些许。便在这时,两道身影从惊云部落里缓缓走了出来。大祭司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容,对于酋长之女的古灵精怪,他深有体会。 看到眼前的一幕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在部落的时候这样的场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有旁边的战天晨逸是面无表情,甚至眼中还偶尔闪过森然的冷光。 他发现,他的文君妹妹变了。从知道魁木孤卿要与他们同行的时候就变了,今天甚至还特意打扮了一下。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灿烂笑脸。 战天晨逸面无表情的跟在大祭司后面,拳头却是越捏越紧。 走在前面的大祭司显然是没有发现他“心思纯良”的孙子此时的状态,魁木孤卿自然也不会关注一个从未有过交集的人,当下只是随意看了看,抬脚迎了上去。 “尊上” 大祭司看了看旁边的战天文君,无奈笑道:“哈哈,小兄弟,文君这丫头就是调皮了些,你也别往心里去”。 魁木孤卿立刻恭敬答道:“尊上那里话,我又岂是那种心胸狭隘之人。更何况文君小姐本就没有恶意”。 “只怕是不敢吧!” 一直跟在大祭司身后的战天晨逸此刻开口了,只是言语间的鄙夷显而易见。言外之意就是说魁木孤卿畏惧战天氏才这般作态。 大祭司闻言脸色一沉,他这个孙子越来越不像话了。当即喝道:“逸儿!难道是昨天还没反省够吗?” 战天晨逸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因为此时站在魁木孤卿身后的战天文君也对他投来了生气的目光。 阴毒的目光在他眼中一闪而逝,他像是认错般低下头去。却是为了掩饰眼中的阴毒。同时心里近乎疯狂的咆哮道: “为什么!?他一个丧家之犬,为何能让爷爷看中,又为何能让文君妹妹更是青睐有加” 魁木孤卿只是在一旁看着没有说话,他毕竟是要跟着他们一起走出月魂森林的。能忍,便忍了。 可一个正值血气方刚的少年,又怎么会没有脾性呢?在这一刻,魁木孤卿深深体会到了那种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无奈。若是现在拥有足够的力量,又何必受此闷气? 他到现在也不知道,那战天晨逸为何如此针对他。 大祭司眼见战天晨逸低下头去,还以为他是知错了。心中也是一阵叹息,这毕竟是他的亲孙子啊。又怎么忍心真的怪罪呢?只是心里想到: “此次回去定要好好问问战天建那小子,好好一个孙子怎么被他教成这样了?” 这般想着,大祭司扭头对魁木孤卿说道:“小兄弟,人也到齐了,走吧”。 魁木孤卿闻言欠身说道:“那就麻烦尊上了”。 大祭司此时已经恢复了先前的温和,摆了摆手道:“举手之劳罢了,小兄弟不必挂怀”。 说完就当先对着惊云氏外面走去,魁木孤卿连忙跟在后面。战天文君却是故意落后了几步,与战天晨逸并肩走着。等到前面两人距离较远的时候才低声说道: “逸哥哥,你为何一直针对魁木孤卿啊,祭司爷爷不是说了吗,等到到了部落他自会离去的。下次不许再针对他了,听到没有,逸哥哥~” 说到后面,战天文君竟罕见的撒起娇来。 因为每次她只要一撒娇,她的逸哥哥都会无条件的答应她,无论多么过分的要求。 这次也是,战天晨逸深吸了口气,脸上挤着笑容说道:“好,逸哥哥答应你”。 得到满意回答的战天文君蹦蹦跳跳的跑了,只剩下战天晨逸一人跟在后面。刚刚挤出的笑容在少女转身的瞬间就变了,阴冷、狠厉,瞳孔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他原是很喜欢战天文君对他撒娇的,无论多么无理取闹的要求他都会答应。可这次,他答应得如此艰难。险些控制不住爆发出来。 盯着前方和大祭司说笑的黑衣少年看了良久,战天晨逸喃喃道:“便先让你得意一会儿,到了月魂森林,嘿嘿嘿……” 正和大祭司说着话的魁木孤卿莫名感到后背一阵发凉,像是被毒蛇盯住了一样。一股不安在他心里盘旋,回过头去,一张绝美容颜却出现在他视线中。 许是命运安排,少女的绝美容颜恰好挡住了战天晨逸阴冷的目光。 “你是叫魁木孤卿吗?哎,跟你说话呢” 魁木孤卿有些烦躁的别过了头,他现在觉得这战天氏的少女像是夏天的苍蝇一样,异常烦人! 当即继续问着大祭司问题,那是一些他从未了解过的领域。大祭司也是乐得有人打发一路无聊的时光,对于魁木孤卿的问题也是来者不拒,甚至还谈着他许多经验。 战天氏大祭司,那可是掌魂境尊者的修为。阅历之丰富,非常人能比,所以魁木孤卿此时像是求学的学子一样,充满了求知欲。 一行四人在大祭司与魁木孤卿的谈话中慢慢走远,也越来越接近月魂森林。 战天晨逸的目光也变得越来越阴冷,嘴角还不时勾勒着森然笑容,像是已经看到魁木孤卿被撕碎的一幕一样。 当然,魁木孤卿认为像是苍蝇一样烦人的少女也不时插着话,更是从未放弃过和魁木孤卿说话。 第57章 文君之殇 路旁的草木随着四人前行慢慢变得粗壮起来,魁木孤卿也终究是耐不住少女的锲而不舍,和她说了句话。 可说完他就后悔了,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他看着少女快速碰撞的双唇都替她感到口渴。这样不停的说话已经过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了,少女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而他身旁的大祭司在少女开始说话的时候就突然加快了脚步,魁木孤卿开始还不以为意,到现在终于明白了。 还好,继续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大祭司犹如天籁的声音在魁木孤卿的耳中响起。 “好了,眼下天色已晚,我们便在月魂森林外先住一晚,明天再接着赶路,最好是用一天的时间穿过月魂森林” 大祭司说完就找了块嶙峋巨石坐了下来,他有着掌魂境的修为,自然是不会累的,只是照顾魁木孤卿而已。 是的,就是照顾魁木孤卿,不然他们三人大可御空而行,回部落的时间也将大大缩短。 魁木孤卿在少女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的时候就隐约猜到了,不然他也不会在受战天晨逸讽刺的时候选择隐忍。大不了就自己上路,虽有危险,却落得心中舒坦。 可他忍住了,大祭司一片好意他怎会不懂?但他也没有说破,只是装作一副刚踏入修行的样子。 有些事,心知肚明便好! 至始至终,战天晨逸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默默的跟在后面,现在听到大祭司说休息,立马换了一副表情走了上来。 “文君妹妹,可感觉饿了?我这就去打点野味充饥” 说完不等她回答就朝着远处走去,战天文君立即高呼道:“小心点啊逸哥哥,多打一点,孤卿也要吃呢”。 听到前面,战天晨逸猛然顿住了身体。 她终究,是关心我的! 可这种心绪还来不及在他心里扩散,少女后面的话就让他加快了脚步。从后面,只能看到他摆了摆手。可要是能从前面看去,就可以看到一张阴沉似水的面庞。 魁木孤卿张了张嘴,他还只字未提,少女就已经自作主张了。 当下慌忙说道:“我去那边拾点柴火……” 话音未落,人就已经跑出老远了,像是在躲着什么。 场中瞬间只剩下大祭司和战天文君二人,大祭司先是盯着魁木孤卿跑出的身影看了良久,半晌才回头对战天文君说道:“君儿,我知道你心软,孤卿这孩子身世也的确可怜。并且心性成熟,将来肯定是有一番作为的”。 战天文君再也不复刚才的调皮,转过身来看着大祭司,等着他接着说下去。 “可你们终究是不同世界的人,更何况,逸儿对你的心思你也不是不知道。这样下去……” 不等大祭司说完,战天文君就声音沉稳的说道:“祭司爷爷,我自有分寸!” 大祭司张了张嘴,没有再说下去。只有他和酋长才知道,平日的调皮捣蛋不过是战天文君的伪装罢了。作为酋长的女儿,她真的是骄纵调皮的吗? 一个五岁就跟着父亲戎马浪迹的人,一个见过尸山血海的人,哪怕她是一个女子,也终究不得不把自己逼得成熟起来。 金级部落,四个大字下却是无数枯骨堆积起来的。 这是连战天晨逸都不知道的事,他只知道从六岁起就有了一个文君妹妹,并且伴着他长大。 微风轻拂,扬起了少女的衣袖,金色长枪在阳光下显得熠熠生辉。 她真的是可怜魁木孤卿吗? 初见,那种同样的孤寂无助,让她情不自禁想起了那个满脸血污,站在无数尸体中的小小身影。更让她想起了阿妈为了救她被仇敌砍得支离破碎的画面。 那种失去挚爱的痛,她知道,并且如此深刻。所在在初次见到魁木孤卿的时候才会有那种把他抱在怀里安慰的冲动。 只是,战天晨逸的嫉妒之心显然超出了她和大祭司的预期。直到现在他们都还不知道,一股生死危机正在悄然逼近。 “哗啦” 魁木孤卿放下了怀中的柴火,黑色的麻衣上沾着碎屑。他却是毫不在意,额头微微见汗。 虽然他现在已是融魂中级的魂师。可也受不了夏季炎日的照射。 额前的白发也随之被汗水打湿了,紧紧贴着脸颊。用衣袖随意抹了抹,它却是凝成了一缕掉在左脸上方。 阳光正好,斜着照在魁木孤卿的侧脸,一种难言的魅力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听到声音的战天文君正好回头看到这副画面。少年仰着头站着,一身黑衣显得身姿挺拔,掉着白发的脸上还有着些许稚嫩,可眼中的沧桑却和谐的存在着,更是为他增添了一种难言的魅力。 以此时战天文君的状态竟也是看得俏脸微红,幸好魁木孤卿此时没有注意她,不然肯定会发现什么。 “孤卿弟弟,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带着调皮的声音又响起了,先前那个沉稳的战天文君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魁木孤卿被她喊得身躯一震,自从知道魁木孤卿今年才十四岁半以后,“孤卿弟弟”这个称呼就自然而然的诞生了。 每当反驳,少女都会以一副“我比你大,你要听我的”表情理直气壮的说道:“我今年已是十六了,比你大了足足两岁,叫一声弟弟如何了?” 他发现他是真的怕了眼前蹦蹦跳跳的少女了,哪怕心里蕴藏着如深渊般的仇恨,可在她面前却是提不起来。并且脑中会经常闪过倩的容颜,伴着一阵歉然。 当下眉头一挑,口中快速说道:“我去问问祭司爷爷有没有火石,把火生了”。 说完大步流星的对着大祭司走去,也不管少女在身后如何的叽叽喳喳。 一路走来,魁木孤卿和大祭司的关系显然亲密了不少。从开始的尊上,到现在的祭司爷爷。当然,这也是大祭司亲自要求的。 魁木孤卿心里本就感激,自然没有反驳。 说话间,战天晨逸也提着两只肥硕的野兔走了过来。脸上闪着莫名快意的光芒。再也不复先前的沉默。 “文君妹妹,没想到这月魂森林外的野兔这么肥,你看这两只” 大声说话间,他还故意提了提手中的野兔。 第58章 危机前夕 来到大祭司身前的时候魁木孤卿也恢复了平静,此时开口问道:“祭司爷爷,您身上可带了火石?”。 抬了抬眼皮,大祭司先是看了看提着野兔走过来的战天晨逸,而后高声吩咐道:“逸儿,把火生了”。 魁木孤卿闻言也看向战天晨逸,同时心里一阵狐疑。 他们,出门都不带火石的吗? 他却是不知道。启魂王者,无论自身魂是何种属性,都能凭借强大的魂元凭空生火! 战天氏三人的修为尽皆是启魂之上,自然不用随身带着火石。 “是,爷爷” 战天晨逸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波动,甚至还有些莫名的兴奋之感。只见他把手中的野兔交给了旁边的少女,双手闪电般结印。 那是魁木孤卿从未见过的手印,聚魂式!只有启魂王者才能结成手印。魁木孤卿猛然双眼大睁,他感觉周围一种陌生的魂元瞬间沸腾起来,充满了炽热、爆裂。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战天晨逸的双手散发着可怖的温度,周遭的空间都微微有些扭曲。 这也是为什么大祭司让他来生火的原因,因为他感悟的是,火之魂! 魁木孤卿眼中闪过一抹惊悸,那是常人见到无法抵抗的力量时的正常反应。这种力量,比他强了不知多少倍。 这便是魂王境的力量吗? 念头闪动间,魁木孤卿也压下了眼中的惊悸。眼睛紧紧盯着战天晨逸的双手,眸中有着强烈的渴望。 “轰” 一声沉闷的声响,魁木孤卿抱来的柴火燃起了熊熊火焰。战天晨逸的双手还兀自冒着火苗。 “晨逸兄修为真是深厚啊” 魁木孤卿发自内心的感叹出声,因为他从未见过如此玄奇的画面。修行至今他才真正领略到了魂者的强大,凭空生火、飞天遁地,不过是一念之间。 他身后的大祭司却是摇着头说道:“他?还差的远呢,不过算刚刚入门而已。” 口中说着不算什么,大祭司脸上的皱纹却都聚在了一块儿。毕竟是他的孙子,况且十六岁的启魂王者,也算是天资过人了。 须知,就算聂山那种号称无敌的存在,在十六岁的时候也只是启魂境巅峰而已。 魁木孤卿闻言心里一阵无言,这都才算刚刚入门,那他这种融魂境的魂师算什么? 这般想着,魁木孤卿迈步向着战天晨逸所在走去。毕竟自己受了他们的庇护,眼下烧制晚饭这种事情自然是要主动承担的。 “晨逸兄,剩下的我来吧” 虽曾有过不快,但在魁木孤卿心里,战天氏这种大部落出生之人应该也不会太过小肚鸡肠。此时主动开口,想缓和只之间的关系。 魁木孤卿怎么也不会料到,战天晨逸之所以针对他,并不是因为之前那小小的不快…… 战天晨逸自然也听出了魁木孤卿言语间的意思,脸上闪过一道诡异的笑容说道:“如此,就麻烦孤卿兄了,烹饪之事我也的确不太擅长”。 魁木孤卿心中一喜,还以为他和战天晨逸之间的不快就此揭过了。当下也报以笑容。 虽然他不惧,但于此大仇未报之际,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大祭司在远处看到这一幕也是脸露欣慰,随后就闭上了双眼,呼吸也慢慢变得均匀起来。这是专属于掌魂尊者的修行方式,冥想感魂! “哇,孤卿弟弟,你还会做饭?” 二人正各怀心思,战天文君带着新奇的声音响起了。魁木孤卿脸色一变,他现在是彻底怕了战天文君了,当即迅速接过野兔就风一般消失了,甚至来不及对刚刚“释怀”的战天晨逸打招呼。 战天文君也呆住了,捏了捏青葱般的手指,发觉手中已是空空如也。脑中不由想到: “我有这么可怕吗?还是,我其实很丑,这些年只是族内的众人联合骗我?” 随即皱眉狠狠跺了跺脚,对着魁木孤卿的身影就追了出去。身后战天晨逸的眼神迅速冷了下来,随即又想到什么一样露出了笑脸。 只是,那笑容显得很是诡异。 魁木孤卿提着野兔一路疾驰,直到找到了一条小溪才停了下来。甚至还心有余悸的回头看了看,确定没人跟来才微微松气。 他却没注意,他身后的树林里站着一道倩影,正盯着他处理野兔的背影发呆。 随意在地上捡了根树枝洗净,魁木孤卿就拿着它捅破了两只野兔的胸腹。鲜血顺着小溪流了下去,有些溅在了他的脸上。魁木孤卿却缓缓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一样的鲜红,一样的温热,曾经不止一人洒在他脸上。都只是为了让他活下来。只是为了让他活下来!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周光,啊!!” 魁木孤卿突然就大声吼了起来,毫无征兆。他身后的倩影眼露焦急,瞬息而至。 近了,她只看到原本被明亮掩饰的眸子此刻已被一股滔天恨意所代替。 魁木孤卿拿着野兔的右手青筋暴起,“噗”的一声,却是手中的兔头被他捏爆了。碎骨四溅,有的深深扎进了他的掌中,鲜血顺着兔身滴在地上。 “孤卿,孤卿你怎么了?” 战天文君心口莫名一疼,更是焦急的呼唤着他的名字。沉浸在回忆中的魁木孤卿这才恍然发现身前站了一道倩影。 魁木孤卿条件发射般的退了一步,这才发觉不对,讪讪的说道:“文君姑娘,你怎么来了?” 发现魁木孤卿眼中的闪躲,战天文君也没有再追问。只是那种疼惜更加浓厚了。 我还有阿爸,可他呢? 她先是疼惜的盯着魁木孤卿看了半晌,而后才说道:“孤卿弟弟,你怎么这么笨哦,洗兔子都能受伤”。 语气跳脱,再也不复刚才的焦急。魁木孤卿随口说道:“刚才走神了,哈哈”。 战天文君接着说道:“我就是来催催你,谁知这么慢就算了,还能受伤。” “意外,意外……” 魁木孤卿也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失控,眼下只能随便找了个理由。 “祭司爷爷都快饿死了,你可要快点哦,我先回去了” 说完就向着歇息的地方跑去,一路蹦蹦跳跳,像是真的只是来催他的一样。 第59章 危机终临 大祭司是被一阵诱人的肉香勾醒的,哪怕他修为高深,可终究还是凡驱,也是需要吃饭睡觉的。 “嗯?这是谁的手艺,这么香” 战天文君见状高呼道:“祭司爷爷,你可算醒了,这是孤卿弟弟做的呢。” “哈哈,这都快比得上我战天氏的名厨了” 说话间,大祭司缓缓走了过来。 四人围坐在火堆旁,魁木孤卿双手不断翻转穿着野兔的木棒。这其实是他第一次做,他只不过看阿妈做得多了,自然就会了。 想着想着,他一双充满思念的眸子盯着柴火渐渐呆了。直到旁边的少女惊呼他才清醒过来。 “啊,那里都烤糊了,你在想什么呢孤卿弟弟” 魁木孤卿没有说话,最近他修行得时间少了许多,脑海中便会时不时的忆起亲人。 战天晨逸也是一副神不思属的样子,火光的照耀下,他面容显得阴晴不定。三人都各有心思,只有大祭司是满脸的期待,等到现在,他真的有些饿了。 吃过晚饭,天色也慢慢变得暗了。四人围坐在火堆旁也陷入了安静,过了半晌大祭司才幽幽说道:“好了,你们各自找地方睡觉吧,明日可是要走很远呢”。 “唔,还真有些困了” 战天文君揉着眼睛嘟囔了一声,竟就这般倒头睡了。大祭司见状,脱下了青色外衣为她盖上,同时口中笑道:“这丫头……”。 大祭司说完也是席地而坐,闭上了双眼。只有战天晨逸站了起来,不知道找的什么地方。 一夜光景在魁木孤卿瞪着眼睛发呆中悄然而逝,他不敢修行,害怕在大祭司深不可测的修为下暴露身怀无上之密。闭上眼又会不断想起魁木氏发生的一幕幕,所以就这般瞪着眼睛坐了一夜。 随着白昼渐渐明亮,魁木孤卿腿上的人头随之动了动,睁开了双眼。 却是战天文君,她显然有些迷蒙。过来半晌才开口道:“孤卿弟弟,你身上怎么这么暖哦?”。 魁木孤卿闻言扯了扯嘴角,他也是彻底无言了。前半夜还乖乖躺着的战天文君,到了后半夜就直往他腿上靠,也不知是故意还是其他。尝试着摇了一下,结果只换来了一阵听不清的嘟囔。 随后他就放弃了,此时听着战天文君的话语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同时心跳也变得不受控制起来,越来越快。 从小到大,除了倩,他第一次和别的女子如此亲近。面庞发热之际,大祭司也幽幽醒了过来。 “都醒了?那便早点赶路吧,只要穿过了月魂森林就快了” 魁木孤卿迅速收拾了心绪,站了起来。旁边的战天文君此时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伸着懒腰,只是眼中时不时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彩。 果然,他一直在伪装自己…… 没有人知道,她也是一夜没睡。 四处张望着,魁木孤卿狐疑开口道:“晨逸兄呢?” 大祭司却是已经向着昨天他清洗野兔的小溪走去,口中毫不在意的说道:“不必管他,在这连魂兽都没有的地界,他一个魂王还会出什么事不成?” 魁木孤卿心里哑然,也不再出声,跟在大祭司身后洗漱去了。 …… 果不其然,他们刚走进月魂森林就见到站在路旁的战天晨逸,显然已是等了多时。 “走吧,到这里便要要加快脚步了。孤卿,你可要跟紧啊,虽说是外围,可这里靠近东部,还是有些颇为强大的魂兽出没的” 大祭司自顾说着,已经当先走了出去。魁木孤卿迅速跟紧,这里真的不能大意了。他身后依旧跟着蹦蹦跳跳的战天文君,再后面,便是战天晨逸。 一行四人渐渐被树影淹没,没有人注意到,战天晨逸后背的左手不断往身后撒着什么。 时间在赶路中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已是到了正午。一路疾驰的大祭司突然停下了脚步,头也不回说道:“好了,便在此歇息半晌”。 大祭司声音平静,一点都不像是疾驰了一个上午的人。事实也的确如此,他可是掌魂境的尊者,即便是这般跑上几天也能面色如常。 可他身后的魁木孤卿此刻已是大汗淋漓,听到大祭司说在此歇息就立刻扶着旁边的树干大口喘着粗气。这已经快要到他的极限了,哪怕他已经是融魂中级的魂师,也承受不住这般高速狂奔一个上午。 回头望去,身后的两人也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只有战天文君额头见汗,此时也是一边擦着头一边对魁木孤卿说道:“孤卿弟弟,撑不住就给姐姐说啊”。 魁木孤卿没有说话,依旧自顾喘着粗气。他现在也终于明白了魂者之间的差距是何等巨大,说是云泥之别也不为过,那种成为融魂中级的丝丝自满也早就消散了。 毕竟是月魂森林,他们也曾遇到魂兽。还是一头玄级巅峰的银翼苍虎,可它在看到大祭司的瞬间就夹着尾巴逃了。在魁木孤卿愕然的目光中,逃了。 到那时他才为自己当初的选择感到庆幸,若是他自己上路,怕是已经变成尸体了。玄级巅峰,可是不弱于当初周光的强大魂兽,结果只是感应到大祭司释放的一丝气机便仓皇逃窜。 魁木孤卿正心念繁杂之际,坐在地上歇息的大祭司突然脸色大变,噌的一声站了起来。 三人都是一脸惊讶的看着大祭司,只是战天晨逸脸上的惊讶显得有些虚假,可此时的大祭司却没心思注意。 终于,来了吗? 眸中被莫名的兴奋充斥,战天晨逸却是故作惊疑的问道:“怎么了爷爷?”。 大祭司脸色有些凝重的看向身后,口中喃喃:“运气不会这般差吧?怎会遇到这种级别的魂兽”。 三人闻言,脸上神情尽皆变了。连大祭司都感到凝重,那会是何等强大的魂兽? 大祭司当机立断的说道:“逸儿!你修为最高,在此护着他们二人,我去引开它……”。 说话间,只听见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却是四人身后约莫千米距离的巨树纷纷倒地。一道十丈大小的狰狞身影出现在四人眼中。 “地级吞魂兽!” 战天文君惊骇的声音在魁木孤卿身旁响起。魁木孤卿闻言瞳孔一缩,他虽从未听过吞魂兽,可从大祭司身上的凝重以及此刻凶兽身上散发的滔天凶厉,他也感到了浓浓的危险。 何况,那是地级!等同于人类尊者境的强大魂兽,并且魂兽天生肉身强悍,战力比之同级尊者只会更强。这也是大祭司满眼凝重的原因。 因为,他没把握护住三人全身而退,所以只是说引开它! 第60章 刹那芳华 “嘿!” 大祭司一声暴喝,属于他掌魂尊者的强大魂元瞬间充斥着方圆千米。千米内突起狂风,刹那间飞沙走石。却是大祭司为了吸引吞魂兽的注意鼓动魂元造成的。 “逸儿,你等速速离开,沿原来定好的路线。我引开它后自会去寻你们” 说完,大祭司冲天而起,千米距离瞬息而至。瞬间就到了那吞天兽身前,只见它满布鳞片的双爪不断刨着土地,鼻间喷出两道粗壮白气,一双硕大的眸子全是凶厉的红芒。 “嗯?这是!?已经完全狂暴了!” 大祭司惊讶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响起,同时眼中的凝重慢慢变得深沉下来,满是皱纹的苍老面庞此时阴沉如水。一头完全狂暴的地级魂兽,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引开的。 战天晨逸在大祭司冲天而起的瞬间就扭头说道:“文君妹妹,孤卿兄,你们紧跟在我身后”。 说完身躯一震,一股启魂王者的气势激荡而出。笼罩着身后两人,不然,他们连此时战斗的余波都承受不住。掌魂之威,千米范围,寸草不生! 此时战天晨逸是真的带着二人逃命,虽然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可他显然低估了掌魂境的强大。此时也顾不得其他,只能先逃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他显然一点也不担心大祭司的安危,只有魁木孤卿时不时往后看去,眼露焦急。身后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声响,有凶兽的咆哮,也有大祭司的怒喝。 “你不用担心的孤卿弟弟,祭司爷爷身上可有着我阿爸给的地级魂兵。不会有事的” 看着魁木孤卿眼中的焦急。他身旁的战天文君柔声说道: 渐渐跑出了千米范围的三人也放随之慢了速度,听到身旁少女的话语,魁木孤卿也放下心来。 地级魂兵,他也只是听聂山提过,却也知道那种专属于尊者的兵器有着多大的威力。 战天晨逸眼见脱离了战斗范围,立刻言辞真切的说道:“此地不可久留,我们最好尽快离开,一会儿爷爷解决了那头吞魂兽自会找寻我们。” 战天文君心有余悸的回头看了看,也附和着说道:“是啊孤卿弟弟,你走前面,我和逸哥哥断后,尽快离开这里”。 魁木孤卿也不疑有他,当先向前走去。战天文君跟在他身后,俏脸上布满了严肃。 跟在二人身后的战天晨逸此刻浑身透露着计谋得逞的快意,刚才战天文君说的话像是专门帮助他一样。 只有他才知道,那吞魂兽因何而来。因为,这本就是为了引开他尊者境的爷爷故意招来的。 嘴角勾勒着一抹阴冷的笑容,战天晨逸右手伸入怀中,抓着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就扬了出去。正是他进入月魂森林时不断撒出去的事物。 此物名曰,刹那芳华! 名字很美,但却是专为魂兽配制的歹毒药物。中之可令魂兽瞬间狂暴,失去理智。毁灭眼前的一切,对于有着魂元波动的生物更是有着近乎偏执的喜好。 当然,是摧毁的喜好。 刹那芳华极难配制,配方绝迹不说,更是需要十只雌雄魂兽的胯下鲜血,还要用百年火属性的草药调和。其中各种用量更是近乎毫厘之分,差之丝毫都会配制失败。 不过,战天晨逸做为战天氏大祭司之孙,很早以前就得到了配方,当时也只是一时好奇才记了下来。不曾想今时会派上用场。 百年火属性草药虽然难找,但为了对付魁木孤卿,他也是下了血本! 那是他连夜在惊云氏耗费九牛二虎之力才换来的,原是辅以修行不可多得的药物,却被他用来配制了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歹毒药物。 他为了配制出刹那芳华不知受尽了多少苦头,直至昨夜都还在月魂森林内找着魂兽,只为筹够十只雌雄魂兽胯下鲜血。 但现在,看着身前显得有些狼狈的黑衣身影,他却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更别说还是为了能让战天文君回心转意,就这一点,已经够了! 念头闪动间,战天晨逸手中捏着的灰白色粉末也不断撒向四周,并且很快便消散于无形。 当然,此次撒的药量是不一样的,不然招来地级魂兽他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魁木孤卿此时只是想着尽快月魂森林,对于战天晨逸的歹毒心思丝毫没有察觉。 连跟在他身后的少女也是一脸的信任,哪怕她心智远超其实际年龄,也不会想到那个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少年有着此等带毒的心思。 在魁木孤卿心里,甚至还有着对战天晨逸的丝丝感激。毕竟,若是没有他魂王境的魂元守护,他也许已经在刚才惊天动地的战斗余波中化为齑粉了。 此刻疾驰间,魁木孤卿和身后少女相邻较近。而战天晨逸却是掉在后面,脸上的快意越来越浓。 因为,起风了,他洒出的刹那芳华也加快了消散的速度。 那个魁木氏的小子,活到头了! 想到这里,他竟不自觉的发出笑声。让前面的二人都停下了脚步,一脸狐疑的看着他。 像是为了响应他心中所想,三人身后传来了沉闷的兽吼,震耳欲聋。 魁木孤卿脸色大变,光是听到吼声他便感到心神震动。更别说与之战斗了。 战天文君也是俏脸一沉道:“今日运气怎会如此之差,平日难得一见的强大魂兽难道集体出游了?” 到现在,她都未曾怀疑过这如此巧合的一幕是人为的。还以为是运气所致。 “逸哥哥,听这吼声不过是玄级。你快带着孤卿弟弟先行一步,我来拦住他!” 魁木孤卿闻言立刻惊呼道:“这怎么可以,文君姑娘,你和晨逸兄赶快遁走吧,你们皆是魂王境的修为,大可凌空遁走。不必管我,我有把握逃得性命。” 说话间,魁木孤卿右脚向前踏了一步。像是为了表明决心一般。 实则心中却是一点把握也没有,但魁木孤卿依旧说出了心中所想。 战天氏三人本就是为了照拂他穿过月魂森林才选择的徒步而行,如今大祭司更是生死未卜,若是再让眼前的两人出了意外,他魁木孤卿心中有愧! 第61章 真相 战天文君眼露焦急,正要开口,旁边的战天晨逸却大声说道:“文君妹妹,既然孤卿兄都如此说了,我们便先走一步吧”。 “逸哥哥,孤卿……” 话还没说完,战天文君却突然愣住了。此时战天晨逸的指尖正抵在她的阴蹻脉上,一股比她浑厚许多的魂元肆无忌惮的冲入体内。并带着丝丝灼热,那是战天晨逸的火之魂元。 她的修为被战天晨逸封住了! 阴蹻脉是魂元最初运行的魂脉,也就相当于体内修为的基础。眼下阴蹻脉被封,自然也就相当于被封了修为。 战天文君此时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她怎么也不会料到。那个记忆中的逸哥哥会做出这种事来。 “逸哥哥,你为何……?” 战天晨逸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没有回答少女的问话。右手一带,他与少女的身影缓缓浮上半空。 因为此时他们身后已是传来了粗重的呼吸声,玄级魂兽如期而至! 魁木孤卿眼睁睁的看着二人浮空而起,显得有些呆愣。在战天晨逸说出“先走一步”的时候他就感到不妙,但接下来的一幕又让他感到不解。 若是真的先走一步,又为何封住文君姑娘的修为? 脑中像是一团浆糊一般,魁木孤卿虽然感到诡异,但却想不透个中缘由。 “吼…嗷…” 两道强大的兽吼打断了他的思绪,抬眼望去,只见他身前站着两道眼睛赤红的兽影。 尽皆是他从未见过的,这也怪不得他,从小到大连凶兽也没见过几只,更别说魂兽了。 唯一一次便是赤炎金猴袭击部落的时候! 此时两只魂兽见到前方孤零零的魁木孤卿停下了脚步,不断发出的吼声像是在宣誓主权一般。 魁木孤卿来不及思考其他,只是紧紧盯着眼前的魂兽,两只脚在不断退后。 只见两只魂兽都只是五丈来高,左边一只头生独角,角下棕黄色的毛发遮盖着整个头颅,只能看到两只赤红暴戾的眼睛。四肢着地,五丈来高的身躯也布满了黄毛,爪子闪着锋利的光芒。 右边一只则是只有身高相近,身上布满黑色鳞片,狰狞的口中长着手指粗细的锯齿。前肢粗壮且有锋利的爪子,后肢短小,让它看起来像是蹲在地上一般,眼睛同样赤红…… “啊!独角魔牛、黑岩犬!” 一道尖细的惊叫声从上空传来,魁木孤卿仰头望去,正是战天文君。 此时她正挣扎着战天晨逸搂着她的双手,一双眸子变得不再明亮,而是充满了惊恐。 她终于知道战天晨逸为什么封住她的修为了,仔细思量便明白了其中缘由。魂兽,肯定是他不知通过什么手段招来的,目的不言而喻。 “孤卿,快逃啊,快啊!战天晨逸!你为何如此歹毒,为何?!他那里招惹你了,你告诉我啊、你告诉我啊……” 此时心急如焚的少女显得有些口不择言,一边让魁木孤卿逃命,一边又回头对战天晨逸大声质问。 “为何?嘿嘿哈哈哈……还不是因为你,我倒想问问你,不过认识了两天,你又为何对他青睐有加!?” 战天晨逸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说到后面竟是连面容都扭曲起来。 战天文君被他大声问得有些愕然,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战天晨逸却突然柔声说道:“文君,我知道那小子肯定是故意装做一副深沉的模样来换取你的注意。没关系,我这就让你看清他”。 战天氏二人的话语一字不漏的传入了魁木孤卿的耳中,魁木孤卿表情猛然呆住。他终于明白,战天晨逸为何一路针对他了。 原来,是因为那个一路对他叽叽喳喳的白衣少女! “就因为这个?晨逸兄,你是不是弄错了?” 声音冷冽,他本就聪颖,眼下结合战天文君的话语稍加思索就想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大祭司,肯定也是被他故意引开的。可笑的是魁木孤卿心中还留存着对战天晨逸的感激。 战天晨逸没有回答,只是飘然而立,一双满是戏谑的眸子盯着下方的魁木孤卿与那两只玄级魂兽。 “哈哈哈,好一个战天氏,我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 魁木孤卿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狂态毕露。再也不复之前的谦逊,一股悲壮在他四周弥漫开来。他心中了然,今日,多半是逃不掉了。 此时那战天文君口中的独角魔牛和黑岩犬正在相互咆哮着,像是在争夺猎物的归属一样,为他偷得了半晌时间。 魁木孤卿想到这里慢慢停下了脚步,抬头盯着半空的少年少女。眼中,是一种被信任之人背叛的愤怒。 战天文君听到魁木孤卿张狂的笑声立即慌道:“孤卿,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魁木孤卿神色一肃喝道:“够了文君姑娘,我魁木孤卿,不需任何人怜悯!我也已有妻子,更是从未对姑娘有过非分之想”。 战天文君闻言像是瞬间失去了全部力量一般,俏脸苍白、摇摇欲坠。若不是战天晨逸忙用左手帮扶,怕是会直接从高空坠下。 他是怎么看破的?可开始时的怜悯,早已随着时间变成一种她也说不明的羁绊了,那是一种看遍苍茫世上,唯有君能懂的莫名温暖! 可惜,终究只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战天晨逸脸上一阵变换,一种跳梁小丑的羞辱感在他心内盘旋。 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自作多情吗?不!不是的,我为了配制刹那芳华吃了那么多苦,怎么能就此结束! 想到这里,战天晨逸的面庞已是深深扭曲了。性格之乖张,可见一斑! “文君,你现在看清了吧,他一个丧家之犬,竟还……” “闭嘴!战天晨逸,今日他若身陨,你必会被逐出战天氏!” 战天晨逸说到一半的话被生生打断了,他目瞪口呆的看着身侧的白衣少女,感到一阵浓浓的陌生扑面而来。 此时的战天文君也顾不得伪装了,浑身上下散着冷冽。战天晨逸却是双目一横,大笑道:“哈哈哈,文君,你以后会感谢我的”。 第62章 无上有灵 战天晨逸面色阴毒,说完低头看着下方面无表情的黑衣少年大声说道:“魁木孤卿,你若是跪下求我,我便助你逃了此劫。不然,你会亲眼看到自己被撕碎的,嘿嘿……” 战天晨逸阴冷的笑容换来的是一脸不屑,魁木孤卿直接无视了他。 死亡?他从未怕过,只是不能手刃仇人有些愧疚罢了。 双手迅速结印,魁木孤卿再也没有抬头。因为,他代表的是魁木氏,决不能让他人看轻。 因为,他不能堕了师父名头! 许是感应到了空气中迅速聚集的山之魂元,魁木孤卿身前两头赤着眼睛的玄级魂兽咆哮着冲了过来。 两头玄级魂兽竟是放下了之前的争执,联袂而至! 魁木孤卿内心依旧充斥着背叛的愤怒,此时聚集山之魂元时竟比平时快了许多。 这也许将是我最后一战了…… 这般想着,魁木孤卿脑海中情不自禁浮现出聂山孤傲的身影。为了让他能报得大仇,聂山不惜以残魂之躯逆天续脉。最终魂飞魄散,不曾想今日他竟会身陨于此! “师父,徒儿不孝啊!……” 声音经久不绝,伴着嘶吼,魁木孤卿四周的山之魂元加快了进入他身体的速度。心口发出一阵温热,魁木孤卿立刻低头看去,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平日只要他吸收魂元,心口的无上山之魂都会散着浓郁的白光,可今天,竟只是温热。 无上有灵! 过了半晌,魁木孤卿眸中掠过惊讶。因为随着无上山魂的灼热,他仿佛看到了梦境中魂祖随手成山的画面。同时感到周边的山之魂变得亲近起来。 “这是……” 口中喃喃,魁木孤卿立刻便释然了,这是无上秘宝在帮他提升与周边山之魂元的感应,也变相提升了他的战力! 魁木孤卿眸中闪烁着自信,那是他体内奔腾的强大力量赋予的。 既是最后一战,便让你们看看,我的力量! 一切不过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半空飘然而立的两人甚至没有发现魁木孤卿的气息变化。只见他仰天大吼,便结着手印聚集魂元。 “孤卿,孤卿……” 战天文君自听到魁木孤卿冷厉的话语后就显得有些呆滞,此时看着下方快要被魂兽淹没的黑衣身影无力的呼喊着。 纵使心痛如绞,她又能如何。修为被封,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闪着寒光的锋利爪子已是近在咫尺,魁木孤卿猛的抬头。伴着大喝打出了双拳。 竟是打算以一人之力硬憾两头玄级魂兽! 只见他拳面上闪着深沉灰芒,经过无上山之魂的帮助,那股力量已是远远超出了融魂境中级。 “哈,嘭……” 强大的气浪轰然爆发,方圆两丈内的花草尽皆震成齑粉。两丈以外,更是清楚的吹出了一道环形气痕。 拳爪相接,魁木孤卿闪着深沉灰芒的拳头瞬间就被震得虎口淌血,整个人更是倒飞而出。人在半空就已经喷出一口殷红的鲜血。 半空立着的战天晨逸面露讥讽,暗自嘲笑魁木孤卿不自量力。 两头狂暴的玄级魂兽何其恐怖,那种力量,连他都要暂避锋芒。更何况修为远不如他的魁木孤卿。 魁木孤卿此时也深刻领会到了那种强大,代价就是他沿途撞断了数十根参天巨树才堪堪稳住身形。 魁木孤卿抬眼望去,只见两头魂兽只是顿了顿前冲的身体就继续向他扑来。眼中掠过一抹绝望,他倾尽全力的一击,竟只换来了两头魂兽顿了顿身体。 便在此时,战天晨逸飘到魁木孤卿上空幽幽说道:“哈哈,滋味如何啊孤卿兄,刚才所说的依旧作数,只要你现在肯跪下求我,我便救你”。 胸前被鲜血染成黑红色的魁木孤卿慢慢站了起来,同时口中说道:“你这跳梁小丑还真是聒噪”。 说话的同时,魁木孤卿眼中渐渐发出了光彩。那种力量,并非必死不可! 结印的同时一股强大的求生执念迅速占据了他的内心,他双手结印的速度变得迅疾起来。附近的山之魂元瞬间躁动了。 战天晨逸双目闪过的愤怒快速被惊讶取代了,他作为魂王境的魂者,自然清楚感应到了下方躁动的山之魂元,那种范围,覆盖了足足百米! 魁木孤卿面色严肃。他知道,面对如此强大的两只魂兽,只有瞬间重伤一只才能求得一线生机。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用出了唯一掌握的魂术,三印高级魂术--石破惊天。 应该说山破惊天更加贴切,因为他此时吸收的是山之魂元。 源源不断的山之魂元被他吸入体内,伴着心口发出的灼热。他吸收的魂元范围足足覆盖了方圆百米的位置,那种威力,可是能媲美玄级魂兽魂元波的存在! 魁木孤卿此时没有在意这些,他心中燃烧的求生执念也容不得他思索太多。 “砰、砰、砰” 两只玄级魂兽前冲的脚步像是闷雷一般,争先恐后的对着魁木孤卿冲了过去。 眼中是越来越重的猩红之芒,别说此时它们已经失去了理智。就算是理智清醒之前,怕是也不会对眼前蝼蚁一般的魁木孤卿有所忌惮。 “嗯?他莫非吓疯了不成!?” “孤卿!……” 战天晨逸的惊疑与他身旁的少女同时叫了出来,因为此时的魁木孤卿竟迎着魂兽主动冲了过去。双手依旧紧紧捏着手印,他小臂以下的肌肤却是变得深灰如石…… 冲到近处,魁木孤卿咆哮了一声,周遭的山之魂元瞬间爆发了。 “呃啊,去死吧!” “吼,嗷呜” 一道令风云色变的冲击波纹瞬间席卷了方圆千米的空间,魁木孤卿依旧喷血倒飞,只是这次,一道黄色的身影也随着他倒飞而出。 那是战天文君口中的独角魔牛! 魁木孤卿见状先是一愣,而后人在半空就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天不绝我,天不绝我啊,哈哈哈”。 半空飘身而立的战天氏两人瞪大了眼睛,战天晨逸口中兀自喃喃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眼前的一幕确实令人震惊。那不成比例的拳爪相交时,战天晨逸甚至还低声说了句“找死”,可接下来的一幕就狠狠扇了他一耳光,此刻他感觉火辣辣的。 烟尘散尽,场中只剩一道黑色身影,边上是一道方圆十丈的巨坑。鳞片间还冒着丝丝血迹,那是被魁木孤卿生生震伤的。 是的,震伤!哪怕魁木孤卿没有针对它,那种狂暴的力量依旧让它负伤了。那种力量,哪怕它倾尽全力施展魂元波,也是略有不及吧。 “啪,嘭……” 魁木孤卿狠狠摔在地上,口鼻中的鲜血汩汩流着。俊脸上苍白如纸,眼中的光芒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真的成了! 看着远处奄奄一息的独角魔牛,他眼中求生的执念更叫浓郁了。 第63章 逃! “孤卿!啊,你放开我,放开我啊……” 少女悲呼的声音传出老远,战天晨逸双手更加用力了,死死抓住她的臂膀。同时口中说道: “文君,很快了,很快你就可以看他摇尾乞怜的模样了。哈哈哈,那种魂术他肯定用不出第二次!为了活命他肯定会求我的。” 战天晨逸的声音扭曲,像是压上所有身家的赌徒一般,状若疯狂。 魁木孤卿抹了抹脸上的鲜血,踉跄着站了起来。对于战天晨逸的疯狂不为所动。 哪怕真的身死,他也不不会跪下求人的,更何况现在他看到了一线生机! 魁木孤卿眼中的凶光越来越重了,连场中唯一站着的黑岩犬都在他的眼光下变得踌躇起来。看那模样,似乎是怕了。 此时和它同级的独角魔牛正躺在地上不断咳血,眼看是不活了,它如何不怕?连所中的刹那芳华都压制不住的恐惧在它心内蔓延。 玄级魂兽可是近乎通灵的魂兽,心智等同于人类孩童。并且随着修为的增加还会慢慢开启灵智,此时见到眼前蝼蚁一般的人类居然有能伤它性命的手段,已是开始萌生退意了。 魁木孤卿何等聪慧,更何况现在正值生死存亡之际。全身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自然也发现了身前黑岩犬的害怕。 心内不禁大呼天佑,双手迅速合拢。正是和之前的三印魂术一样的起手式。 “孽畜!纳命来!” 吼声在他体内为数不多的山之魂元加持下振聋发聩,那黑岩犬猛然一震,短小的后肢用力撑地,竟直接向后逃了! 魁木孤卿眸子一亮,手印瞬间变换,更是用意念催促着心口的无上山之魂。周遭的山之魂元立刻争先恐后的往他体内钻来。 如战天晨逸所料,他的确没有了再次施展魂术的力气了。可他也没有妄想能够再把眼前的玄级魂兽击杀,只是一心逃跑而已! 看到黑岩犬露出恐惧的一刹那,他就急中生智,想到用这种方法逃生。 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间,魁木孤卿瞬间聚集的大量山之魂元尽数往双腿灌去。 只听“咻”的一声,他真的是像一阵风一样的快速消失了,只留下了一地狼藉,以及半空目瞪口呆的战天晨逸。 “怎么可能!他怎么还会有如此浑厚的魂元!威力那般巨大的魂术,不是应该把他抽干的吗?” 惊愕、不解,种种情绪同时出现在战天晨逸的脸上,模样可笑之极。他身旁的少女也停止了挣扎,冷眼望着一旁自顾震惊的战天晨逸。 “啊!你这个废物!” 盛怒之下的战天晨逸发威了,目标正是此时茫然停下的黑岩犬。 “嘭” 一声巨响,原地只剩下两道焦土。虽是已经被魁木孤卿打伤了,可能一击灭杀两头玄级魂兽,也不是普通启魂中级的王者能够做到的。 “咻” 空气在他高速移动中甚至发出了尖啸声,那还是在带着战天文君的情况下。魂王之能,展现得淋漓尽致。 “魁木孤卿!你逃不掉的,我今日一定要让你跪在文君面前!” 声音在他王境魂元下传出老远,语气中除了怨毒以外,竟还有丝丝焦急。 时间拖得越久,他掌魂境的爷爷越可能突然出现!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变成梦幻泡影了,眼下自是焦急。 魁木孤卿狂奔中也听到了,他此时正亡命狂奔,仿佛回到了那个残阳如血的下午,只要稍稍停下,性命危矣! 对于战天晨逸的话语更是充耳未闻,自顾奔逃。目标正是月魂森林外围,且是靠近东洲的方向。 “战天氏!好一个战天氏,我魁木孤卿记下了,来日定、好、好、报、答” 心念闪动间,他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心口也已经变得滚烫起来,他此时就像一个过渡的器具,山之魂元全是被体内的无上秘宝聚集过来的,他只要保持着往双腿灌输魂元的状态就好。 近乎取之不尽! 丝丝庆幸在魁木孤卿心底回荡,若是没有无上秘宝,他今日多半早已身死魂灭了。 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又想起了传授他一身修为的聂山!心下掠过一抹温暖,除了家人族人,这世上就只有一个聂山是真心帮他了。 那是他的师父!耳边还依稀回响着聂山清冷的话语: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师父,徒儿定不会堕了您的威名,我还要成为绝世强者,大仇得报后常伴师祖左右,替您尽孝!”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古人诚不欺我!” 想到这里,魁木孤卿竟是喃喃出声。一股世间之人皆不可信的念头无法遏制的出现在他心里。 若是他没有过于信任战天氏三人,又何以落到这般地步? “还有那战天文君,我魁木孤卿不需任何人怜悯!我要变强,强到无视一切诡计的地步,任他百般变化,我自一拳破之!” 心内的愤恨让他灌入山之魂元的速度更加迅疾了,心口滚烫到几欲燃烧,他却是不管不顾,只是埋头前冲。 如果此时有人从高空俯瞰会发现,魁木孤卿与战天晨逸一追一逃的身影像是两道流光,速度不分轩轾! 哪怕战天晨逸有着魂王中级的修为,可也经不住这么长时间的高速追击。 “啊!他难道是铁打的,速度这般快速。难道他的魂元是用之不竭的吗?!” 战天晨逸的咆哮声一路经久不绝,言语间的焦急也越发严重了。 因为,他恍惚间已经感应到了属于大祭司尊者境的恐怖魂元。 当下眼神一狠,直接伸手抓入怀中。一大把灰白色的粉末出现在他手中,颜色比之前招来玄级魂兽的更加深邃! “魁木孤卿!我要让你向狗一样跪在我面前,让文君亲眼看看,你究竟有何能耐值得她青睐有加!” 说话间,一团火红色魂元包裹了粉末。在战天文君惊疑的目光中急速冲了出去。 他自身速度追不上魁木孤卿,可王者境的魂元追得上!在他全力催发下,那抹火红光芒追星逐月般向前冲去。 魁木孤卿开始不以为意,可紧接着一道火红光芒在他余光中迅速变大。速度之快,几乎只是眨眼间就出现在魁木孤卿头顶上方。 “不好!” 一声惊呼,魁木孤卿急急改变了方向。在惯性的作用下更是身形踉跄,险些控制不住。 可他终究是晚了一步,那抹火红色光芒在战天晨逸的控制下已是在他身前五丈处爆开了。 灰白的粉末眨眼覆盖了方圆两米的地方,迅速消失于无形! 第64章 千钧一发 魁木孤卿眼睁睁看着那道灰白色的粉末在他身前消散,不过是一个呼吸的时间就已是踪迹全无了,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诡异如妖。 眉头紧皱,他虽不知那是何物,但那是战天晨逸扔出来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迅速改变方向,魁木孤卿猛的回头,盯着战天晨逸的眸光已是一片阴沉。 他,怒了! 只因要受了大祭司的恩惠,他忍了。 只因不想多生事端,他甚至主动示好。 可现在,战天晨逸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他怒了。 “战天晨逸!你记住,我叫魁木孤卿,总有一天我会回来找你的……” 那是自从魁木氏灭亡后从未出现过的狠厉目光,那是曾令戮宫少主都为之颤动的目光。 战天晨逸没来由的升起一阵寒意,仿佛看到了黑衣少年乘风而来的一幕。当即阴狠喊道: “嘿嘿,魁木孤卿,我早就记住你了。你千般不该,不该招惹文君,刚才洒出的可是能招来地级魂兽的刹那芳华,我看你此次还有何手段!” 说话间,战天晨逸竟缓缓退出了距魁木孤卿百丈的距离。刹那芳华是在那里散开的,招来的魂兽自然是奔着那里去的。他若不退,被波及了也是自讨苦吃! 魁木孤卿一言不发,只是闷头朝着原先的路线一路狂奔。只要出了月魂森林,便好了。 “嗷呜” 像是为了嘲讽魁木孤卿心内的想法一般,一道令万兽噤声吼叫传遍了大半森林,声浪如风,席卷四周。 魁木孤卿神色如常,他根本不知道这种威势意味着什么。半空立着的战天晨逸却是面色大变。 “这是…地级巅峰!可是这不应该啊,难道是量太多了?” 舌头像是打结了一样,战天晨逸满脸惊恐。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意气风发,抓着战天文君的双手都有些颤抖。 少女也是面色发白,但比之身旁的战天晨逸却是好了太多。见状冷笑道: “哼,战天晨逸,你不是问我为何对他青睐有加吗?你自己看看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了,不过一头地级巅峰的魂兽都能把你吓成这样,还有面皮质问我!” 战天晨逸竟是没有听出少女口中的讥讽,依旧自顾颤抖着,地级巅峰,可不是他这种启魂中级的魂王能够抵挡的。甚至连保命都是奢望。 地级巅峰的魂兽,恐怕只有战天氏酋长亲临才能护住他们周全了。连大祭司也抵挡不住,那种威能,令人绝望。 魁木孤卿脚步丝毫未停,什么巅峰地级,此时能多跑几米,便多了一分逃生的几率! 想到这里,他两脚相交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都出现了丝丝残影。 代价就是他心口的滚烫变得更加炽烈了,口鼻中甚至冒出了道道白烟。 哪怕有着无上秘宝相助,可他终究只是融魂中级的修为。此时,更是已经接近他的肉身极限了。 战天文君眼中掠过深深的失望,她到今天终于看清了,那个自小跟着她的少年,是如何不堪。竟然还妄想跟下方那道似乎永不知绝望为何物的黑衣身影想比! 紧紧抿着嘴唇,她没有再开口,只是心内不停的祈祷着。她的祭司爷爷能快点到来。 “嗷呜” 吼声又一次传来,此次的距离更加近了。巨大的声浪把三人的衣衫吹得紧紧贴着身体。 魁木孤卿高速移动中甚至有些稳不住自身,眼中这才闪过一抹骇然。 这便是地级巅峰吗?果然强大,仅仅一道吼声便让我稳不住身形! 这般想着,魁木孤卿奔跑的速度更加快了。只是他此时的皮肤变得泛红起来,咋一看像是过度奔行所致。实则不然,那是他肉身已是到达极限的反应! 快要撑不住了吗? “嘭!” 一声巨响,一直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的地级魂兽终于现身了,沿途许多三人合抱的巨树已是尽皆倒地。 魁木孤卿高速奔行中迅速回头望了一眼,只是一眼,他便永生难忘。 只见一只浑身漆黑的猿形凶兽人立而起,周边的空间微微扭曲,竟是看不清它的全貌!滔天的凶厉即便相隔这么远依旧让魁木孤卿呼吸困难,不过丈许,散发的气势却令人绝望。 让魁木孤卿目光呆滞的是,它竟是凌空飘过来的!硕大的脚掌就那么飘然立着,眸子中也没有丝毫泛红,只是一片湛蓝,连瞳孔都看不清的蓝。 心口传来的刺痛惊醒了魁木孤卿,当即也顾不得其他,亡命奔逃起来,方向依旧向着月魂森林外面。 战天晨逸心神颤动的看着下方,已经做好只要那魂兽撕碎魁木孤卿的瞬间便返身逃命的准备了。可接下来的一幕却是让他瞬间懵了。 那不知名的猿形凶兽先是四处打量,竟任由魁木孤卿跑远,那种不屑一顾的意味呼之欲出。而后才仰天一声大吼。 “嗷~~” 已经跑出百米的魁木孤卿瞬间口鼻喷血,那是被生生震伤的,他整个身体也不由自主的扑到在地。 半空的战天氏两人也是瞬间失神,启魂王者,竟也承受不住这恐怖一吼。 直到快要坠到地上战天晨逸才清醒过来,用尽全力往下方打出一掌才堪堪稳住身形。 但却只是减弱了下坠的冲击,两人依旧滚地葫芦一般摔倒在地。 于此同时,一道意念生生轰入了三人脑中。 “那里来的人类?!竟敢毒害我的子民!” 魁木孤卿眼神呆滞,眼前发生的一切又刷新了他对魂兽的认知。这种直接在他人脑海说话的方法,聂山也曾对他说过。可发生在一头魂兽身上,着实令他惊讶了。 “子民!?这是兽王!” 少女惊疑的声音打破了宁静,说话间脸色大变,普通兽王已是强悍非常了,更何况眼前这只地级巅峰的兽王! 魁木孤卿闻言也看了过去。他从小到大也没见过几只魂兽,又那里知道兽王这种存在? “生而为王,却要历尽无数生死磨练才能造就的兽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说到这里,少女一双明眸盯着身旁的战天晨逸,眼中的意思一目了然。 若是没有战天晨逸肆无忌惮的使用刹那芳华这种阴毒药物,又如何能引出这般恐怖的存在? 说话间,那头猿形凶兽极其暴戾的瞪了瞪眼睛。一道意念又生生轰入三人脑中。 “无知蝼蚁,本王灭了你们” 还没从脑海传来的不适中清醒过来,魁木孤卿就感到一股灭世般的波动席卷了周遭。 凝神望去,只见那头兽王眼中的蓝光破出体外寸许。先前因为空间扭曲看不清的大嘴触目惊心的张着,獠牙凸显。空气中的各种魂元争先恐后的往它口中集中。 一股死意在四周弥漫,魁木孤卿的眼中也终于出现了惊恐。那种力量,让他连抵抗的念头都升不起来。 另一边的战天氏二人也是目露绝望,可笑的是战天晨逸还盯着猿形凶兽的眼睛发呆,似乎在为它为何没有受到刹那芳华的影响而疑惑。 第65章 大难不死 便在此时,在那头兽王还在聚集魂元发出至强一击之际。大祭司的狂怒声姗姗来迟。 “孽障!你竟偷制禁药,究竟所为那般?看来老夫是要……嗯?这是兽王!你们做了何事竟惹怒了兽王!” 声音还在半空回响,大祭司人就已经闪身到了战天氏二人身前。 魁木孤卿凝神望去,只见此时的大祭司已是不复之前的祥和了,衣衫褴褛,花白的头发杂乱非常。嘴角竟还有丝丝血迹!可见一头狂暴的地级魂兽是何等恐怖。 “还愣着作甚!快走……” 语速飞快,大祭司说完双手已是结完了手印,足足十八道手印!掌魂尊者的气势肆无忌惮的蔓延开来。 战天文君率先反应过来,用力扇了身旁发呆的战天晨逸一个耳光。 “蠢货!还不快把我修为解开,你莫非真的想死在这里?!” 战天晨逸恍然回神,连忙双指并拢,闪电般的点在战天文君身上。 …… 魁木孤卿在大祭司声音传来的时候就已经挣扎着站了起来,眸光决然。 “我决不能死在这里,绝不!” 念头闪动间,一股锥心疼痛从他双腿传来。那是他双腿肌肉承受不住的正常反应,如此高负荷的狂奔,撑到现在已是他极限了。 刚刚站起来的身体又倒了在地上,魁木孤卿手脚并用的向前爬着,脑海中只是不断回荡着“活下去”三个字。 “轰!!” 刹那间,周围都变得安静了,魁木孤卿情不自禁的回头看去。看到的是一副末日般的景象。 刺目的蓝芒与青芒在半空相撞,空间变得剧烈扭曲起来,仿佛下一刻便会碎裂一般。青蓝光芒倒映在魁木孤卿眸中,场景绚烂至极,可只有真的身临其境才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恐怖。 怕是只要一丝余波便足以让我灰飞烟灭吧。就这样结束了吗? 眼见那青蓝光波覆盖的范围越来越大,魁木孤卿也放弃了逃生的希望。 因为哪种速度,只需要几个呼吸的时间便会波及到他了。 便在此时,在魁木孤卿万念俱灰之时,一道白衣身影生生闯入了他的视线。体外还散发着刺目的白光,那是一种极致纯净的光。 说时迟那时快。从大祭司飞奔而至,到兽王发出绝强一击的时间不过是短短几个呼吸。 十八印魂术与地级巅峰兽王的强力碰撞,那几乎是已经无限接近帝级的力量了。毁灭范围更是扩大到了方圆万米! 掌魂之威,千米范围,寸草不生。更何况这几乎是无限接近帝级的力量。 良久,肆虐的魂元风暴才慢慢停了下来。先前那猿形兽王站立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坑,边上是环形土浪,依次向外蔓延着。 直至万米的距离才慢慢有了绿色,方圆万米,无一活口!发出如此恐怖攻击的一人一兽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只剩下满地的狼藉记录着刚才发生的一幕。 不过魁木孤卿却是看不到这堪比天罚的一幕了,他此时正躺在一处草木繁盛的地方,边上的少女满身鲜血…… 一片深邃的黑暗中,魁木孤卿流泪盯着眼前散着白光的少女,那副容颜,不是他日思夜想的倩又是谁? “卿哥哥,若是还有来生,我再为你穿上红嫁衣可好?” 少女终于说完了当时尚未说完的话语,话音刚落,便开始化作点点白光消散了。 魁木孤卿猛的上前,双手却是从中穿过。心痛蔓延,仿佛又把他带回到了当初悬崖上的一幕。 “倩!!” 魁木孤卿猛然坐起,心下恍然。原来,只是个梦。 摸了摸脸,却早已是泪流满面。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怕是莫过于亲眼看着挚爱香消怀中了吧…… “我竟然,没死!” 呆坐了半晌,魁木孤卿才记起了发生的一切,同时口中惊叫出声。 细一思索,他就记起了前因后果,那种灭世般的力量汹涌爆发的时候,一道白衣身影生生闯入了他的视线。 “战天文君!是她救了我?她人呢?” 口中自顾说着的同时,魁木孤卿迅速扭头往后看去。很快便眸光一凝,在离他四五米的地方,一道浑身浴血的白衣身影静静躺着。 身上大片的鲜红刺痛着魁木孤卿的双眼,不顾双腿传来的刺痛,魁木孤卿手脚并用的向她跑去。 “她为何,如此帮我?” 眸中是一片复杂难言的情绪。魁木孤卿带着疑问赶到了少女身旁。 “文君姑娘?文君姑娘?” 焦急呼喊的同时,魁木孤卿颤抖着探了探她的鼻息。沉默了好半晌才大松口气。 万幸,她还活着。 顾不得男女之嫌,魁木孤卿先是用手握住她的手腕,闭目感应着。体内近乎枯竭的魂元也随着他的调动流入战天文君体内。 渐渐的,魁木孤卿双眉紧皱。少女伤势之重,几欲毙命!若不是她有着启魂境的修为,怕是早已香消玉殒了。 感受着毫无半点伤势的自身,魁木孤卿目光萧索。口中喃喃道:“文君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呢?” 略微迟疑了一阵,魁木孤卿目光一定,便扶着战天文君的身体靠在身上。 目光所及,又是一片殷红,几丝碎裂的白布紧紧贴在上面。血肉模糊的后背让魁木孤卿没来由的心口一疼。 深深吸了口气,魁木孤卿小心翼翼的抱着她往旁边树下走去。万分小心的把她放在了树下。 看着半倚在树下的少女,魁木孤卿这才感受到双腿传来针刺般的疼痛。面色扭曲,豆大的汗水不断从他脸上滑落。这种滋味,他已经是第二次尝试了。 当即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过了半晌,那种疼痛才减弱了许多。 魁木孤卿也趁着这段时间打量着周围。只见周围尽是繁茂树丛,隐约从远处传来的兽吼声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这还是月魂森林! 只是他已是完全认不出身处的方向了,天色也慢慢变得昏暗起来。 眸中的焦急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他现在魂元消耗甚大,战天文君更是昏迷不醒,若是再遇上魂兽,怕是真的要魂落九幽了。 第66章 苏醒 似乎他们的霉运已经用完了,魁木孤卿一直坐在地上默默恢复着体力也没有遇到一只魂兽。 天色变得更加昏暗了,此时的月魂森林显得有些阴森可怖。被风扬起的树枝像是张牙舞爪的幽魂一般。 魁木孤卿强忍着体内传来的阵阵虚弱站了起来,他必须要去为她寻药治伤了。不然,就真的是回天乏术了。 踉踉跄跄的走出了老远,魁木孤卿又重新返了回来。四处张望了一遍,他才对着一旁长得异常繁盛的矮树丛走了过去。 回来时双手抱满了宽大的树叶,小心翼翼的盖在少女身上他才转身向着远处走去,脚步踉跄。 让她毫无遮掩的暴露在满是凶险的月魂森林内,魁木孤卿真的放不下心。 …… 战天文君睁开双眼时,天色已经变得漆黑如墨了。只有枝叶晃动间洒下的点点星光点缀着这漫无边际的黑暗。 “嗯啊” 少女的痛呼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很是突兀,脆生生传出了老远。 她只不过是稍动了动身体,一阵令人崩溃的剧烈疼痛便从她浑身上下冒了出来。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只温热的大手就贴在了她头上。 空气随即陷入了寂静,那只大手的主人仿佛在感应着什么。只是贴着,也再没有什么动作。 他的手,真的好暖啊…… 正这般想着,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她身侧传了过来。 “文君姑娘,你伤势太重,我只是简单的为你医治了一番。暂时也没有了性命之忧,待明日天明,我们找到出去的路就好了” 说完,魁木孤卿拿掉了贴在少女头上的右手。战天文君此时也适应了周遭的黑暗,能够模糊看到她身侧站着的身影。 “你……没事吧孤卿?” 少女声音柔弱,却是没有半分伪装,那是她身体虚弱所致的。 魁木孤卿闻言身躯一震,竟是连黑暗也掩盖不住,分毫不差的落入了战天文君眼中。 沉默了半晌他才开口说道:“你这又是何苦呢文君姑娘?” 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直到采到草药为战天文君治伤时他才发现,少女伤势是如何之重! 六腑皆裂,体内王者境的魂元更是半点不存。可以想象出少女倾尽全力护住魁木孤卿一路奔逃时的模样。 “我,我也不知道” 说话间,她竟带了丝丝哭腔。哪怕自小跟随父亲征战,她也从未受过如此重的伤势,她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可她当时控制不住自己,只要一想到魁木孤卿身死的场景,她便感到心痛如绞!所以她背负着灭世一般的力量来到了他身边,甚至都来不及考虑她自身安危。 魁木孤卿沉默了,那种被人牵挂的滋味,他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了。可偏偏,是她,她来自战天氏,那个他所厌恶的氏族! 沉默持续了半刻钟的时间,两人各自心事重重,也都没有开口。 终于,魁木孤卿打破了沉默:“文君姑娘,你且好好休息,期间最好不要修习魂元。你伤势太重,万一弄伤魂脉就不好了”。 魁木孤卿话音刚落,少女焦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那你呢?你能不能……陪我说说话,这里好黑” 已经准备退到一旁修习的魁木孤卿立即顿住了,少女怯生生的声音让他没来由的心里一软。 那种感觉,好似在部落里,倩怯生生的问他是不是“卿哥哥”的时候。 “好” 只是一个字,却带着魁木孤卿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当下顺势坐在了少女身旁。 此时的黑暗成为了两人之间绝佳的修饰物,他们能感受到彼此身上传来的温热,却又看不见对方的神情。 战天文君再也没有任何的伪装,一股宁静沉稳的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那种得偿所愿的甜蜜甚至冲淡了她伤口传来的疼痛。 过了半晌她才想到什么似的说道:“我没有怜悯你,那只是一开始的时候,真的”。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突然说出这番话,但它却是已经脱口而出了。 魁木孤卿也被打断了思绪,到现在他才清醒过来。 她始终,不是倩啊…… “不碍事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那你是原谅我了吗?” 魁木孤卿闻言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的感觉,不假思索开口说道:“我从未对你生过气啊?原谅与否,从何说起?” “真的吗?太好啊……” 战天文君也不知这欣喜从何而来,兴奋的叫出了声,但却不小心牵动了身上的伤口。欣喜也变成了痛呼。 魁木孤卿被她叫得心中一惊,忙问道:“怎么了?可是感到身体不适了?” “没有,只是不小心牵动了后背的伤口而已,不碍事的” 说完,空气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夜风徐徐,撩动着二人头顶的枝叶,点点星光也三三两两的洒了下来。 魁木孤卿看着在黑暗中显得明亮非常的星光,脑海中情不自禁的想起了白天散发着璀璨白光的身影。当下便问了出来,也缓解了二人之间的尴尬。 “文君姑娘,你白天使用的是何魂元啊?怎会如此璀璨?” 魁木孤卿问得很是随意,他丝毫不知道这么直接问一个魂者所修魂元的属性,是何等不礼的事情。 战天文君闻言也很是随意的说道:“那个?那是光之魂,我从小就悟出的”。 话语间竟还有丝丝自豪,像是在向玩伴介绍心爱的玩物一般。 魁木孤卿立即惊讶说道:“光之魂?这世间可真是无奇不有啊,竟还有这种魂元?” 口中这般说着,他也终于明白了聂山所说的“世间万物,皆有魂生”的意思。原来,是这样的吗? 对于魁木孤卿的惊讶,少女显得很是满意,接着说道:“小时候阿爸还告诉我,我们所看到的光都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并且来到我们眼中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所以我能感悟到光之魂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呢”。 少女说完,还摆出了一副“我可厉害,快夸我”表情。可她忘了此时已是夜晚,魁木孤卿根本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依旧自顾说道: “这么说,那些星光也是早就死了的吗?” 第67章 终走出 魁木孤卿说完等了良久也没有听到战天文君回答,靠近一听,少女呼吸均匀,竟是已经睡着了。 眼中闪过的疼惜迅速被黑暗淹没,魁木孤卿也没有再说话,走到距少女不远的额地方坐了下来。 双手结印,他要修习了。 感受着体内渐渐充盈的山之魂元,魁木孤卿心内一阵欣喜。那种掌握自身力量的感觉,真好。 一夜无话,等到战天文君再次睁开眼睛时,天色已是大亮。她也没有想到这一觉会睡得如此深沉。 明眸顾盼,却没有发现魁木孤卿的身影。当即心内一慌,挣扎着就要坐起。 便在此时,魁木孤卿双手捧着一扇硕大的树叶从远处走了过来。一眼便看到了兀自挣扎的少女,忙开口道:“文君姑娘,暂且先别动”。 说话间,魁木孤卿也加快了步伐。战天文君听到熟悉的声音,乖乖坐了回去。 她只是以为,他不见了,才慌忙想要坐起。原来,他是去为我寻水吗? 一股甜意充斥着少女内心,哪怕她知道魁木孤卿是怀着很平常的心态去做的。可那种心绪却是控制不住。 “文君姑娘,这是我去那边寻的一点水,应该是够了。你先洗漱一下,我去找点食物充饥” 此时的战天文君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少年已经走到她身前开口说话了才反应过来。忙回道:“啊,哦,谢谢你孤卿”。 正要接过盛着清水的树叶,战天文君突然愣住了。只见少年的黑色衣袖参差不齐,看那模样该是生生扯下来的。昨夜天色漆黑,她竟是没有发现。 她后背被劲气刮得血肉模糊,魁木孤卿在为她治伤时自然要包扎。没有其他布料,便扯下衣袖为包扎。这本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可此时的战天文君却愣住了。 魁木孤卿还以为是她身上伤口疼痛行动不便,眸光一闪说道:“若是不方便,我便为姑娘拿着吧。” 说完他不等战天文君说话就捧着树叶蹲了下去,清水刚好递到少女身前。 两人对视良久,魁木孤卿眼中一阵狐疑。 她莫非,伤到脑袋了? 若是战天文君知道此时魁木孤卿的想法,定会啼笑皆非。好在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太久,战天文君便动作轻柔的开始洗漱起来。 过了半晌,战天文君才抬起头说道:“好了孤卿,我洗完了”。 魁木孤卿眸光一凝,只见眼前的少女恍如出水芙蓉一般,清丽出尘。两鬓发丝还沾着水珠,重伤未愈的虚弱让她此时看起来有些楚楚动人之感。 感到面庞微微发烫,他忙说道:“文君姑娘,你在此稍坐歇息,我去找些充饥之物”。 说完捧着树叶落荒而逃,背影狼狈。身后少女盯着远去的黑衣身影一阵出神,恍若痴了一般。 …… 草草吃了几个野果,魁木孤卿便要带着少女往外走。可自顾走了一阵才发现,少女依旧坐在树下,神情幽怨。 细一思索,魁木孤卿便想通了其中缘由。 她伤势如此之重,又怎能赶路呢? 迎着少女幽怨的目光,魁木孤卿缓缓转过了身。少女眼中的惊喜一闪而逝,毫不犹豫的就趴在了少年背上。 繁茂的月魂森林内,魁木孤卿背着少女缓步走着。此时正值午时,空气炎热,他搂着少女的双手又不敢乱动,豆大的汗水便不断滴落。 “文君姑娘,这方向可是对的?” 虽然大汗淋漓,魁木孤卿的声音却是中气十足,经过昨夜一夜的修习,他体内的山之魂元已是完全恢复了。这其中自然少不了无上秘宝的帮助。 “再往前走百米,便会回到那天我们说好的路上。” 魁木孤卿闻言加快了脚步,他现在对于月魂森林有种莫名的恐惧感。接二连三的强大魂兽更是不断拨动着他的心弦,当下只是想着尽快走出去。 他们的霉运似乎真的用完了,赶路至今也没有遇到过一头魂兽。 就这样埋头走了不知多久,连魁木孤卿融魂中级的魂元都快枯竭的时候,一片宽阔的平原出现在路的尽头。 “出来了,哈哈终于出来了!” 平时不苟言笑的魁木孤卿此时也不禁欢呼出声,背着少女奔跑起来。 这一路,差点便走不完了。 奔跑中的魁木孤卿却没有注意到,他背上的少女面色不舍,搂着魁木孤卿脖子的双手愈加用力了。 直到远离月魂森林,魁木孤卿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眼前的景象是一片宽阔的平原,草长莺飞,一眼望不到边际。 魁木孤卿随意找了一处青草茂密的地方,停下来对背后的少女说道:“文君姑娘,我们歇息一下可好?” “嗯” 少女声音没有了往日的轻灵,显得很是低沉。魁木孤卿却是没有发现,神色间还自顾闪动着走出月魂森林的欣喜。 轻柔的将背上的少女放了下来,魁木孤卿也顺势往旁边一坐,喘了两口气才开口问道: “文君姑娘,到了这里你可认识回部落的路了?” 战天文君闻言神色一僵,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 他,这是要走了吗? 魁木孤卿等了半晌,发觉身旁的少女像是中了定身法一般,一动不动。不由再次开口喊道:“文君姑娘?” 说话的同时还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一双眸子瞪得老大。 大难不死的欣喜让他此时暂且忘记了心中如渊般的仇恨,此时看起来就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满是青春的气息。 原本心事重重的战天文君瞬间瞪大了眼睛,这种模样的魁木孤卿她从未见过! 此时的场面显得有些滑稽,少年少女相互瞪大了眼睛,互相看着。 也许只是一瞬间,也许过了很久。直到魁木孤卿感到面庞发烫的时候,少女才恢复了原状,开口说道:“再往前走半日光景就可看到我战天氏的大门了……” 魁木孤卿也往后退了些许,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你,不送我回去吗?” 说完,战天文君一双明眸盯着眼前的少年。少女此时已经恢复了许多,启魂王者,岂是易与? 明眸皓齿,黑发如墨,略显苍白的容颜更是我见犹怜。可魁木孤卿却是始终没有对她有过别的心思,朝夕相处了近一个日夜,也只是把她当做救命恩人而已! 第68章 融魂生火 夕阳斜照,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魁木孤卿思索了半晌说道:“我送到门口”。 本是想说就此分开的,可看着少女带着血迹的白衣,话到嘴边却变了。她,救过我的命! 战天文君闻言眼睛一亮,不知不觉间又恢复了先前的轻灵。开口问道:“今日太晚了,我们明日再走?” 魁木孤卿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斜日,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去附近找点吃的,你在此好生歇息”。 说完,不等战天文君说话他就站了起来,随便选了个方向便走了。 魁木孤卿此时感觉有些烦躁,他当时像是着了魔一般,沉沦在少女秋水似的眸光中,不愿清醒。 战天文君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说出什么。定定的看着渐行渐远的黑衣少年,心内却不由自主的响起了大祭司说过的话语。 “你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思索间,她清丽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疲惫,口中喃喃说道:“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吗?可这酋长之位,我也不想要的啊”。 说完她看着魁木孤卿消失的方向一阵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神色间的疲惫更加浓郁了。 金级部落的酋长,那是非创魂帝者不可担的。所以她如此年少便有着一身王境修为,为了这身修为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哪怕有着整个部落的资源支撑,可她终究是女儿身啊…… 时间在战天文君满腹心事中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间竟是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魁木孤卿的身影也迎着快要消失的夕阳走了回来,手里似乎提着什么。 待得走近了才看清,他手里赫然提着一只不知名的小兽,皮毛早已是不翼而飞了,身上还不断滴着水珠。 竟是已经处理好的。战天文君依旧发着呆,连魁木孤卿回来的身影也没有看到。 “文君姑娘,你身上可带了火石?” 略显窘迫的声音惊醒了陷入沉思的战天文君,直到此时她才看到已经走到近前的魁木孤卿。反应了半晌才说道:“火石?我出门都不带的啊!” 魁木孤卿闻言更加窘迫了,一个少女随身带着两块石头,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更何况是一名强大的王境魂者呢? 他也是走到近前才发觉了事情的严重性,迫不得已才出声发问,可问完他就后悔了。 火石在北洲也属于珍稀资源之一,大都是自然产生的,并且换取的代价极为昂贵。哪怕是原先的魁木氏,也只有那么两三对而已。 魁木孤卿面色羞窘,当时见到这般肥硕的青叶兽,他一时手痒便抓了回来,想着晚上能换换口味,可此时的状况却显得尴尬万分。 “那,它怎么办呢?” 战天文君闻言也是满脸无奈的说道:“要是我没受伤,生火这种事简直轻而易举,可现在……” 魁木孤卿眸光一闪,战天晨逸凭空生火的画面他可是记忆犹新,接着问道:“文君姑娘,这种凭空生火是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啊?” 言语间的渴望之意呼之欲出,哪怕他修为不到,可他坚信自己肯定会有成为启魂王者的一天的。此时便满脸向往的问了出来。 战天文君闻言也没有藏拙,尽数说了出来。 “那其实是很简单的,任何一名启魂境的魂者,无论他所修魂元是何属性都能做到。因为那是利用魂者自身的强大魂元高速摩擦空气,借此产生极高的热量,从而达到凭空生火”。 说到这里,战天文君略微停顿才继续说道:“不过那是要启魂境的浑厚魂元才能做到的”。 她本不想说后面的话,可看到此时魁木孤卿眸中的跃跃欲试,不得已说了出来。 话音刚落,少女就猛然睁大了双眼,因为此时魁木孤卿手心已经冒出了火苗! 魁木孤卿也只是一时兴起,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聚集魂元。可没有想到刚一尝试便成功了。 “怎么可能?!难道你已经达到启魂境了吗?可气息不对啊?” 少女惊讶的声音传出老远,明眸大睁,不可置信的盯着魁木孤卿手心兀自燃烧的火苗。 魁木孤卿却是没有半点兴奋。只有他才知道,在他聚集魂元的时候,心口的无上秘宝骤然爆发出强大的吸力,周遭的山之魂元如洪水一般涌入他的身体。 这才冒出了火苗,他每次修习的时候无上秘宝也会如此。可他只能吸取其中极少的一部分融入自身,剩下的都会尽数消散。 可此时用来生火,却是绰绰有余的。他又不用吸入自身,只是控制着强大的魂元摩擦空气而已,自然是轻而易举。 散去手心的火苗,魁木孤卿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向少女解释。当即随口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可能是我体内的魂元此常人浑厚吧”。 说完他便在四周拾着枯枝树叶,神情认真,却是为了掩盖身怀无上秘宝的秘密。 战天文君眸光一闪,也没有再追问。她本就不傻,自然看破了魁木孤卿拙劣的谎言。 可每个人都有秘密,她也不例外。当下只是静静的看着魁木孤卿忙碌的身影。 时间不长,魁木孤卿很快就收集了大堆枯枝。他故技重施,也上演了一出凭空生火。 随意捡了根树枝剥去皮树皮,魁木孤卿穿着那只青叶兽烤了起来。 时间总不会因谁而停留半刻,很快天色便暗了下来。此时两人仿佛又回到了昨夜,只是现在有火光,散着暖意的同时也照亮着四周。 少女也从之前的惊讶恢复了,变得沉稳宁静。跳动的火苗映着她绝美的容颜,美得不可方物。眸光深邃,再也没有了当日惊吓魁木孤卿时的调皮。 可魁木孤卿现在一门心思的烤着晚饭,丝毫没有注意到眼前的美景。 随着他不断翻动,一股诱人的肉香也渐渐在四周飘荡,油汁滴在火上发出“呲呲”的声音,光是听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很快,青叶兽的肉变得成了金黄色。魁木孤卿吹了吹手,掰下一块放在事先备好的树叶上,递到少女的面前说道: “文君姑娘,可以吃了。你重伤未愈,多吃点” 魁木孤卿本就不善言辞,此时也说不出什么应景之言。他却不知,短短的几个字,便让少女芳心萌动。 见到少女接过,魁木孤卿自己也开始吃了起来。只是那吃相,着实有些不堪入目。 优雅与粗鲁,形成看了鲜明的对比。但却处处透露着和谐,仿佛本该如此。 在魁木孤卿的胡吃海喝下,一只还算肥硕的青叶兽很快就被消灭了。大半都进了他的肚子,仿佛刚刚让少女多吃一点的不是他一样。 看着一地的碎骨,魁木孤卿有些羞窘的说道:“不好意思啊文君姑娘,吃起来便控制不住了,你可吃饱了?没有我再去找点吃的”。 战天文君勾唇一笑,擦了擦嘴角的油渍说道:“我本就吃不了多少,眼下还觉得有些撑呢”。 “那便好,那便好” 魁木孤卿说完往火堆里加了些柴火,驱散着夜晚的凉意。随即空气又陷入了安静。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晚饭”。 少女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魁木孤卿有些摸不着头脑,正要开口,少女却突然说道:“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第69章 离别 天色微亮,魁木孤卿散去了手印。在他周围浮动着的深灰色光点也缓缓消散在空气之中。 深吸着早晨微凉的空气,一股神清气爽的感觉在充斥着他全身上下。 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坚持半刻钟便叫苦连天的懵懂少年了,有着无上秘宝的帮助,他现在能够不间断的修习一个夜晚的时间而不会感到疲惫。 感受着体内流淌着的山之魂元,魁木孤卿缓缓睁开了双眼。却见到一旁的少女正瞪着眼睛盯着他,看那模样,似乎已经看了很久一般,当即问道: “文君姑娘,你怎醒得这般早?” 少女本是一夜未眠,就这么看着魁木孤卿看了一夜。可此刻听到魁木孤卿的声音却说道:“昨日睡得太沉了,到今天却有些睡不着呢”。 点了点头,魁木孤卿接着说道:“文君姑娘,我再为你检查一番伤势可好?” 魁木孤卿说着话便已经走了过来,神色平静。可只要一看到少女白衣上的刺目的鲜红便会有些许波动,这也是他说再为她看看伤势的原因。不然,他心不安。 战天文君闻言乖巧的说道:“好啊,没想到孤卿你还是一名医者!” 言语间带着丝丝惊奇,毕竟相较于魂者来说。医者,也是很稀少的,那种冗长的药理经脉少有人能够沉下心来学习,更别说还有派别之分了,大多是不外传的。 双指并拢,魁木孤卿一边抵着少女的额头一边说道:“这是我阿爸教的,多年的耳濡目染,学起来也简单些”。 说完他便迅速闭上了眼睛,一道精纯的山之魂元也顺着手指进入少女体内。 可少女却清楚的捕捉到了他说起阿爸时眸中一闪而逝的悲戚。 这应该,是不用闭着眼睛的吧,他是为了掩饰眼中的悲伤吗? 这般想着,战天文君也是眼露追忆。那种失去亲人的滋味,她真的懂…… 过了半晌,魁木孤卿睁开了双眼,带着歉意说道:“文君姑娘,我医术不精,只是暂时缓解了你所受的内伤。怕是回到部落还需要慢慢调理,不过你后背的外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静静的看着魁木孤卿说完,少女突然天马行空的问道:“你,为什么非去东洲不可呢?” 魁木孤卿刚刚好不容易调整好的呼吸突然紊乱了,自从魁木氏灭族后,他最忌讳的就是别人问他关于魁木氏的事情。哪怕关联一丝都不可以。 所以上次在惊云氏的时候他才会对少女横眉冷对,可现在少女又问了。并且目光灼灼的盯着魁木孤卿,让他连躲闪的余地都没有。 他敢肯定,少女定是知道的,现在只不过是想亲耳听他说出来而已。 气氛陡然变得沉重了。魁木孤卿面色冷峻,那是自从救了她以后便从未出现过的严肃。 少女却是怡然不惧,她明白,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机会了。要是他能留在北洲,最好是能留在战天部落,他们之间也许还有一丝可能。 魁木孤卿也盯着少女明眸看了半晌,幽幽开口道:“文君姑娘,我背负的东西你是不会明白的。我有着非去东洲不可的理由!” 战天文君目光一变,“我懂的”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魁木孤卿就接着说道:“况且,我已经有了妻子。这一生,也只会有一位。姑娘的救命之恩,我魁木孤卿定没齿难忘!” 声音低沉,却是异常认真。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魁木卿了,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他也感受到了少女的心意。 可他,抛开如渊深仇不说,更是永远也忘不了那道为他不惜性命的温柔身影。 战天文君闻言脸色猛然煞白,没有一丝血色。身体更是摇摇欲坠,像是抽空了所有气力一般。 “我知道了” 少女说话的声音异常轻柔,心内却是充斥着一种难言的失落悲伤之感。哪怕她早就预料到了,可当魁木孤卿亲口说出来的时候,那仅存的一丝幻想也随之破灭。 魁木孤卿此刻也有些莫名的烦躁之感,当即说道:“文君姑娘,我去找点洗漱的水”。 说完便快速走开了,像是在躲避什么一样。 …… 时光,总是如同掌中流沙,越想握住,便流得越快。就像此时战天文君心中所想一般。 魁木孤卿在一旁搀扶着少女,心内也有些狐疑。洗漱完后,少女说什么也不愿意让他背着赶路了。态度坚决,一定要自己走,可她重伤未愈,如何能够快速赶路? 魁木孤卿还以为是他所说的话语让两人之间有了隔阂,故此一路沉默,少女不说,他也不说。 却不知,她只不过是想与他多待一段时间罢了,可哪怕心内再不舍,走得再慢,甚至一路已经休息了四五次。也终究是有达到的时候。 此时,魁木孤卿甚至已经能清楚的看到前方“战天氏”三个鎏金大字了。近十丈高的大门气势恢宏,边上的围墙尽数是用丈二青石垒起来的,比之惊云氏简直是云泥之别。 更遑论他所在的魁木氏?金级部落,名不虚传! 走得近了,路上的也渐渐有了行人,打量着二人的目光满是惊疑。因为少女一身白衣,上面更是沾着大片干涸的血迹,实在是有些鹤立鸡群的感觉。 向前走了百米,魁木孤卿停下了脚步。他知道,再走下去,少女被人认出来他便不好脱身了。 被他搀扶着的战天文君也随之停了下来,眉宇间的不舍再也掩饰不住了,眸中更是闪烁着点点泪光。 一见钟情吗?她不知道,甚至不知从何而起。相处了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少年的音容相貌便已深深刻在了她的脑海,挥之不去。 “你还会回来吗?” 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魁木孤卿神色低沉,暴露着他此时波动的内心。略一沉吟,他缓缓说道:“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 模棱两可的回答让少女本就煞白的面色愈加苍白了,几近如纸。 迅速转身,少女声音清冷的说道:“那你快走吧,战天晨逸有大祭司护着,肯定没有性命之忧,一会儿要是看到你,你便走不掉了!” 深深吸了口气,魁木孤卿说道:“文君姑娘你且保重。救命之恩,我他日若是还在,一定来报!” 言外之意便是,此一去,他也不知道能否活着回来。 说完头也不回的向着远处走去,黑色背影显得孤寂万分,却充满了一往无前的决绝。 若是他此时回头,定会看到一张泪流满面的绝美容颜,可他没有回头,脚步却越走越快。 良久,直到少年的身影已经完全看不到了,战天文君才慢慢转过身去。眼中的泪水已然干涸,口中喃喃说道:“孤卿弟弟,若是你大仇得报我还未嫁,我会去找你的……” 声音低不可闻,随风而散。只剩下少女略显踉跄的背影,以及她手中被风扬起的黑色布条。 第70章 无常因果 突破 魁木孤卿心绪繁杂,连他自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感觉心里一阵烦躁,那种辜负了他人的愧疚之感,在他心里挥之不去。 走了半晌,那种感觉稍稍减弱了些许,魁木孤卿这才来得及打量周遭。身后的战天部落已经被他远远甩开了,周围依旧是渺无人烟的平原。 魁木孤卿看着周边陌生的环境突然一呆,他刚才只想着快速离去,却没注意到所走的方向。此时他才想起大祭司对他说过的话语。 “穿过战天部落,一路向东走,约莫半月脚程便到了东洲地界……” 想到这里,魁木孤卿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穿过战天部落”几个大字更是不断在他心内回响。那种愧疚之感似乎都被冲淡了许多。 眼神一定,魁木孤卿迅速转身往回走去。此时正值午时,毒辣的阳光毫无遮掩的照在他身上,加上心内隐隐约约的愧疚之感,他感觉整个人像是背着一座山一样,沉闷至极。 自顾疾走了一阵,魁木孤卿突然跑了起来,并且速度越来越快,仿佛所有沉闷都随着他快速奔跑被甩开了一般。 与来时不同,魁木孤卿此时跑得飞快。只用了盏茶时间便重新看到了战天氏宏伟的大门,“战天氏”三个大字更是充满了凌厉霸道。 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是战天部落的酋长亲手所书。因为隔着老远,他便感到一阵令人窒息的压力传来。 他刚才只顾送战天文君,却是没有细看。此时重新看到,才深深体会到那种强大。 那是比之他师父聂山也不遑多让的强大,不过他始终相信,若是两者相斗,最终胜者定是师父聂山! 魁木孤卿心里清楚,他现在正像大祭司所说的一样,才算是刚刚入门,甚至连入门都算不上。 这种强者,可能吹口气他也承受不住。 甩了甩头,魁木孤卿不再关注那三个气势非凡的大字。只是埋头狂奔,引得路上行人纷纷侧目。 看那方向,他竟是打算绕过战天部落! 事实也正是如此,不顾路人惊疑的目光,魁木孤卿陡然加快了速度,他是肯定不能进去的。不说身份问题,就算是进去了,遇到战天晨逸他也只有落荒而逃的份。 随着见到的行人渐渐增多,魁木孤卿也更加深刻的感受到了金级部落的强大。 进进出出的行人尽皆是战天氏的族人,并且手上都拿着丰富的物资,甚至还有些他从未见过的。 衣着也不像魁木氏那样单调,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战天氏的族人甚至还有穿着红色麻衣的。袖口处尽皆绣着一把金色长枪,那是战天氏的族标。 要是我魁木氏还在的话,我肯定也会让族人过上这种生活的。物资富余,也不用担心会有强大的魂兽来袭击,可是…… 这般想着,一股滔天恨意开始在他眸中蔓延。这一切,都是因为周光! 心念闪动间,魁木孤卿奔跑的速度变得愈加迅疾了。很快便绕到了战天部落的侧面,行人也渐渐减少了,甚至随着他的前进,到最后已是只有他一人狂奔的声音在四周回荡。 跑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魁木孤卿不得不停下来恢复魂元的时候,他才真正领略到何谓金级部落。 占地之广,简直比百个魁木氏加起来还要大!以他融魂境中级的修为,竟生生跑了两个时辰才看到边界。 此时魁木孤卿盘膝而坐,结着聚集魂元的手印。身后庞大的战天部落被一圈青石围墙围着,像是洪荒巨兽一般。 也不怪魁木孤卿惊叹。须知,整个北洲可就一个金级部落,辖下的低等部落不知几何。 魁木孤卿也只是从旁人只言片语间听到过战天部落,可到现在他才知道,它为什么会是整个北洲当之无愧的霸主! 盘膝修习了半晌,魁木孤卿站起身来,回头望着占地极广的战天部落。 眸光闪动,一股不比他心中仇恨弱多少的斗志冲天而起。为了报仇,他要变得更强。为了能有掌握自己命运的力量,他更加要变强! 回头,魁木孤卿步伐坚定的向着东方走去。依稀间可以看到东方绵延的群山,巍峨耸立。 魁木孤卿没有再跑着赶路,虽然他现在好像有些喜欢奔跑的感觉,那么赶路也的确更加快些。可时间长了,他的魂元也跟不上。 仿佛又回到了他刚从部落出来的时候,也是独自赶路。为了早日赶到惊云部落,他日夜兼程,饿了吃山间野果,渴了饮溪中清泉。 唯一的不同,便是他现在可以凭空生火,再也不用吃那些青涩的果子了。 魁木孤卿便这样,一路向东走着。白日赶路,夜晚修习魂元,不曾有一刻停歇。同时心内不住想到: “要是现在我有着启魂境的修为,那里还用这般赶路?怕是只用几天便到了吧” 这般想着,魁木孤卿修习时更加用功了。常常耽误了赶路尤不自知。 这般努力的修习,加上体内无上秘宝的帮助。终于,这一日,一切水到渠成,魁木孤卿突破了融魂高级的梏桎。 “嘭”的一声闷响,甚至外界都能清楚听到。只是此时魁木孤卿身处毫无人烟的荒野,无人听到而已。 他周围的山之魂元像是不知疲惫一般,争先恐后的进入魁木孤卿体内。那声闷响在他听来更是犹如天雷一般,震耳欲聋。 随着心口处发出一道炽烈的白光,魁木孤卿心神紧收,也顾不得感受四肢百骸流淌着的强大力量。 果然,一阵刺目的白光过后。魁木孤卿又来到了那片世界,这次他因为心神紧收却是没有什么不适之感。 好奇的打量着四周,魁木孤卿只觉一阵蛮荒气息扑面而来,草木之繁茂,像是从来未曾有人来过一般。这片天地,好像和他生活的有所不同,具体哪里不同他又说不出来。 不出魁木孤卿所料,他只等了半晌便听到了一道摄人心魄的吼声从后面传来。声浪如雷,震得他脑海一阵发懵。 那种力量,好像比之前更强了! 第71章 感悟 魁木孤卿正惊叹于吼声之强大,便看到一头从未见过的魂兽急速掠来,转过头去,他双目却是猛然睁大。 无他,实在是这头魂兽之怪诞,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在他的印象中,身躯庞大与否便是衡量魂兽强弱的标准。 可此时在半空狂奔的兽影不过是土狗般大小,散发的气息却是让他颤栗。 待得近了,魁木孤卿眼睛一眯,看清了蓝色兽影。只见它蹄踩着蓝焰,头生双角,似狮似虎。全身都覆盖着蓝色鳞片,看起来很是神异。 只是土狗般大小的身躯又显得有些憨态可掬。魁木孤卿正暗自揣测间,那头神异魂兽也冲到了他近前。他情不自禁的仰头望去,却惊出一身冷汗。 那是一种蔑视苍生的冷漠目光,仿佛除了它自身以外的所有生灵尽皆为蝼蚁一般。强大、霸道,一种真正的王者气势顺着魁木孤卿双眸狂猛的冲进他脑海。 直到神异魂兽远去,魁木孤卿才慢慢恢复过来。脑海中没来由的闪过战天文君说过的一句话: “生而为王,却要历尽无数生死磨练才能造就的兽王。” 这也许,才是真正的兽中王者吧! 盯着远去的兽影一阵发呆,魁木孤卿仿佛忘记了来到这里的目的一般。 已经远去的蓝色兽影突然顿住了,魁木孤卿顺势往前看去。一个衣着古朴的青衣男子不知何时已是出现在它身前,神情古井无波,似这天地崩塌也不能令他色变一般。 尽管不是第一次看到魂祖的身影,魁木孤卿依旧为他身上那种气势所折服。 当即眸光一闪,更加认真的盯着眼前的一幕。 他本就不笨,结合自身所经历的与聂山所交代的话语,他也渐渐摸清了无上山魂秘宝的妙用。 除了能提高对魂元的感应与聚集外,在他每次突破的时候还会通过这种入梦的方式,传授与他境界相当的魂之感悟! 随着魂祖双手结印,魁木孤卿也从思索中清醒过来。仔细盯着魂祖的一举一动,他一直以来都潜意识的认为魂祖比他强大,轻易灭杀那些强大的魂兽是轻而易举的。 可从上次从两头玄级魂兽口中逃生后,他发现他错了,而且错得离谱。魂祖所用的魂元,与他境界相当,甚至更少!但却能发挥出近乎毁天灭地的力量。 他不过是悟到其中万一,再加上无上山魂秘宝相助便能以融魂之境力战玄级魂兽。个中奥妙,由不得他不重视。 只见魂祖极其缓慢的结着印法,甚至还能和眼前的蓝色兽影交谈。 “冰王,你此次所为怕是过分了吧?!” 那被魂祖唤作冰王的蓝色魂兽闻言双眸一瞪,目中的狂怒几欲破体而出。不见它有丝毫动作,一道意念便清晰传向四周,连魁木孤卿都能清楚感应到。 “元宗!你四处奔波,逼我兽族,难道还不许我报复吗?来吧,久仰你元宗大名,今日便让我见识见识!” 声音苍老,完全不像从它土狗大小的身躯内发出的。魁木孤卿目光一凝,魂祖极为缓慢的手印结完了! 看似缓慢,却仿佛包含了天地万物一般,周围的山之魂元瞬间狂躁起来。在魁木孤卿的感应中,那些山之魂元似在欢呼,又似在雀跃。 本是死物一般的魂元在魂祖的印法下尽数活了过来,清晰的表达着自身情绪。 一直未曾动作的冰王许是感到了威胁,只见它四蹄刨动,蹄下的蓝焰猛然大涨,覆盖周身。周遭空间在蓝色火焰的“灼烧”下变得扭曲起来,像是被折过的纸张一般,皱皱巴巴。 即便是相隔甚远,魁木孤卿也感受到了那种几近冻裂灵魂的极致冰冷。眼见它周遭的空间扭曲不堪,魁木孤卿心内悚然,扭曲的空间竟是被被生生冻的! 说得冗长,一切不过发生在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而已。 “哈” 魂祖一声大喝,双手成掌平推而出。刹那间,方圆百米的距离成为了魂元真空,那是被他施展魂术吸光的!等了半晌却没见什么异状。 魁木孤卿正狐疑之际,冰王眼露惊恐,四蹄不安的刨动着。 “嗷” 随着冰王怒吼,一阵极寒之力以它为中心四散开来。速度极快,瞬间便覆盖了方圆千米! 魁木孤卿也身处其中,哪怕他知道是梦境,那种极寒依旧让他肝胆俱裂,仿佛已经死了一样。 回神一看,魁木孤卿像是傻了一般愣在原地,连呼吸都暂时忘了。 明明是烈日炎炎,以蓝色兽王为中心的方圆千米尽皆化作了冰雕,连魂祖也是须发皆白。 毫无疑问,这冰王是地级魂兽,那种威压千米的力量他曾在战天氏大祭司身上感受过。可魂祖用的魂术却只是融魂境的魂元,并且直到现在也不见丝毫波动。 难道,魂祖此次输了!? 这般念头刚刚浮现,便被冰王惊恐的吼声打断了。魁木孤卿忙看了过去。 只见刚才威风凛凛号令万兽的冰王此时眼露惊恐,浑身颤抖,四蹄刨动间不断向后退着。 盯着魂祖的眸光惊恐万分,像是他身上有着大恐怖一般。魂祖神情依旧古井无波,哪怕他此时须发皆白。 魁木孤卿只感觉一头雾水,但却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当下只是凝神盯着蓝色兽王,眼睛一眨不眨。 果然,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那头兽王在魁木孤卿惊讶的目光中“嘭”的一声,爆碎开来。 从它体内溢出的深灰色光点雀跃着消散了,丝毫不顾此时大张着嘴的魁木孤卿。 原来,是从它体内攻击的吗?那是魂术?不对,那只是魂祖用了特殊的印法聚集的魂元而已。可,那些魂元是怎么进入它体内的呢? 对了,魂元,是无处不在的!应该是随着它呼吸进入的。 伴着魁木孤卿的明悟,一阵刺目的白光充斥了他的世界。他知道,此次突破的感悟,结束了。 可他心内却久久不能平静,魂祖手段之玄奇,直接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心下想到: “我所见的魂者,只注重修习境界,却忽略对魂元自身的感悟!要是能悟到魂祖的境界,融魂境便可战胜掌魂境尊者!” 魁木孤卿沉浸在白光的世界里,却被心中所想惊得心神狂震。他也终于明白师父聂山为何被冠以无敌之名了,只需悟得皮毛,怕是便足以横扫一切同境敌手了吧…… 第72章 终抵东洲 睁开双眼,魁木孤卿眸中依旧残留着震撼。此次感悟收获之大,无法估计。 呆坐了良久,魁木孤卿才来得及感受破入融魂高级的强大力量。 握了握拳头,一股强大的自信随之升起。那种力量,连他也不知道有多大。要是现在再和那独角魔牛、黑岩犬搏杀的话,他有信心击杀其一并从容退走! 前提自然是有着无上秘宝帮助的情况下。 正看着双拳发呆的魁木孤卿被额上滴下的汗水惊醒了,抬头看了看天色,竟是已经到了正午。 此次修习突破他竟用了一夜半天的时间,心下惊讶之际,腹中也传来了“咕咕”声,像是肚子在抗议一般。 魁木孤卿双手撑地,竟是瞬间拔地而起,跳起半米之高才踏在地上。 低头看了看双手,随即便释然了。这是因为突然获得强大的力量而不适应造成的吧。多多使用,适应了便好。 这般想着,魁木孤卿迈步往前走去。再忙,也是要先填饱肚子的。 …… 距离东洲地界千米的一片树林里,鸟兽四散,像是在躲避着什么一样。 “砰砰”更是不绝于耳,只见一道黑衣身影在山林内肆意狂奔。有时双腿并拢,发力间便会跃出数丈。 仔细一看,地上两道深深的脚印周围竟还有丝丝龟裂的痕迹,可见黑衣身影力量之大。 如此持续了将近半个钟头,黑衣身影才停下了脚步。仔细一看,那黑衣身影正是魁木孤卿。 甩了甩沾满汗水的头发,魁木孤卿喃喃自语道:“今日终于不再有力量充盈之感了,看来是完全适应融魂境高级的力量了”。 说完,他便就地盘膝而坐,双手结着手印恢复魂元。 他初涉魂元一道,以前也没有出现过掌控不了自身魂元的情况,所以便想出了这种较为笨拙的方法来适应。 不曾想效果显著,不过四五天的时间便完全掌握了自身所拥有的力量。 盘膝恢复了半晌,魁木孤卿站起身来。他可是清楚的记得战天氏大祭司所说的话语,穿过了战天部落,便只需半月脚程就会到达东洲地界。 而算算时间,今日便是刚好半月。之前因为修行而耽误的时间,也在后面适应体内力量的时候补了回来。 所以今日不出意外的话,他便会踏上东洲的土地! 心下也微微有些激动,但也仅仅是激动而已。他已经没有了初时踏上复仇之路的锐利锋芒了。 准确的说,是已把它深藏心底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独自赶路,他也学会了隐藏心中所想,和战天氏三人之间的纠葛更是为他敲响了警钟。 若再是那副苦大仇深,任谁都能一眼看出身怀滔天仇恨的模样,恐怕下次便不会这般好运逃得性命了。 他本就聪颖,只是不善言辞。不然如何从年幼之时便能跟随魁木风学习巫医? 半月赶路,除了修习魂元的时间,他在赶路时都会细细思索所做的事情。这是他从战天晨逸身上吃过亏后养成的习惯,若是当初他能想得全面些,也许便不会出现后面的事了。 而那份如渊般的仇恨,非但没有消失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更加深沉。只是他此刻把它藏进了内心深处,只等爆发之日,定会令风云色变! 念头转动间,魁木孤卿迈步向前走去。从他外表看不出丝毫异样,与普通少年一般无二。 不过盏茶功夫,魁木孤卿约莫走了千米距离,便感到眼前一亮。 只见一副画卷般的景象充塞了他的眸光。山高而不险,水流而不急,鸟语花香,盛夏阳光正好。 那是一种与北洲完全不同的气息,略一感应,魁木孤卿面露惊讶。此地魂元之浓郁,比北洲不知多了多少。魁木孤卿甚至感觉整个身体都泡在魂元之中一样。 其实那不过是他的错觉,东洲魂元是比北洲浓郁一些,但也仅仅是一些,远没有魁木孤卿所感的那么夸张。那是他刚刚进入一个魂元陡然增多的环境所产生错觉而已。 魁木孤卿缓步走着,像是出来游玩一般。不过半晌,他便发现一条直通东面的大道。显然是常有人走而产生的。 略一沉吟,他便踏上了大道。虽然没人指路,但他心中却隐隐有种感觉。顺着它走,一定会到达东洲! 更何况他本就是往东而行,这条道路也是通向东面,并不冲突。 远远望去,只见一名身着黑衣的少年在大道上缓步走着。气定神闲,身姿挺拔,配上额前的一缕白发,更是透露着一种难言的魅力。 自顾走了半晌,魁木孤卿双耳微动。他身后隐隐传来了一阵低沉的脚步声,听声音像是有人赶着家畜一般。 放慢了脚步,魁木孤卿有心等着后面传来声音的主人。他独自在山林赶了半月路程,却感觉像是多年未见人烟了一样,好似都忘记如何与人打交道了。 时间不长,魁木孤卿隐隐听到了呵斥声。扭头望去,只见离他百米远的大路上,一头老牛拉着一只他从未见过的事物走了过来。 像是木板,但下方又有两个圆形木头,随着老牛的前行而滚动着。目光上移,只见木板上坐了一个提着鞭子的老汉,时不时的轻抽着老牛。 待得近了,那老汉也发现了路旁站着的魁木孤卿。当即高声说道:“小兄弟这是要去往何处?”。 魁木孤卿正盯着他从未见过的木板发呆,听到老汉发问,抬头看着老汉说道:“老爷爷你好,我刚从北洲过来,想去东洲找寻亲人”。 老汉看起来年岁颇高,双眼都有些浑浊了,听到魁木孤卿的回答也不惊讶。像他这般远行两州的人多的是,当即说道:“我正好顺路回家,小兄弟若是不嫌弃,便上车同行一程?” 魁木孤卿也是想到周光一行人才顺口说的理由,也没想到如此轻易便敷衍过去。听到老汉所说,便走了过去,同时眼光好奇的看着老汉所坐的木板。 听这老汉所说,这是叫车吗? 第73章 差距 魁木孤卿略一踌躇,登上了老汉口中的“车”。老汉扬鞭轻抽,那头老牛随即“哞”的叫了一声,迈步向前。 眼见魁木孤卿一身的风尘仆仆,老汉开口问道:“北洲距此万里之遥,小兄弟想必是魂者吧?” 说话间,老汉也打量着魁木孤卿。见他虽是一声麻衣,但却气质不凡。年纪轻轻更是头生白发,眉宇间隐隐露着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沧桑之感,故有此一问。 魁木孤卿目光一闪,语气惊讶的说道:“老爷爷你怎会知道的?”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隐藏得够好了,不曾想不过是一名毫无魂元波动的普通老汉都能看透。 老汉哈哈一笑说道:“小兄弟敢只身一人横跨两洲,稍一思索便知道了。再说我东洲地界,魂者有如恒河流沙,数之不尽,我便斗胆一问”。 魁木孤卿闻言一愣,他受北洲影响,认为整个天下的魂者都是异常稀少的。眼下听到老汉所说,这才恍然。 原来,魂者只是在我北洲稀少而已。 眼见魁木孤卿默认,老汉眼中闪过一丝敬畏。对于普通人来说,魂者,便是如同神灵一般的存在。 魁木孤卿自然捕捉到了老汉眼中闪过的敬畏,心内无奈一叹。他从未觉得魂者比之普通人有何不同,不过都是为了存活下去而已。 对于那些动不动称其为蝼蚁的强大魂者,他也极为反感,就如当初那熊天行一般。 当即他为了消除隐隐出现的隔阂开口道:“老爷爷,小子我第一次远行。对于许多事物还是第一次见到,刚才听闻您说这叫车?恳请老爷爷解惑” 说话间,魁木孤卿看着身下乘坐的木板,眼中尽是惊叹。 果然,听到魁木孤卿的问题,那老汉眼中的敬畏减弱了许多。 这少年,似和其他魂者有些不同,没有那种盛气凌人的感觉。 “哈哈,这便是叫车,至于为何叫车,我也不知。技艺由先人所传,代步负物很是方便”。 魁木孤卿闻言眼露震撼,为先人之智慧。他所在北洲,根本未曾有人这般想过。 事实也正是如此,北洲临近月魂森林,各氏族的人们都在为了生存而挣扎。又那里有闲心思索这些?而之所以未曾流传到北洲,除了相隔甚远以外,便与两洲之间的相互流通有关。 普通人可能一生都不会踏足,强大的魂者飞天遁地,谁又有闲情关注车的流通? 老汉眼见魁木孤卿兀自惊叹,也没有打扰。 对于北洲之贫瘠,那是其余三洲人尽皆知的,一地整日为了生存而挣扎,一地只需思索怎样才能更好的生活下去,个中差距,一目了然。 当然,这些是魁木孤卿与老汉都不知道的。 魁木孤卿坐在牛车上神色呆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牛车也随着老汉的呵斥声渐行渐远,慢慢成为黑点。 甩了甩头,魁木孤卿神色变得清明起来。他连自身之事都处理不好,对于关乎两洲亿万民众的生存大事又有何法?想再多也只是徒添烦恼。 他现在却是深切感受到了两洲之间的差距,那仿佛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只有所修的魂元从未变过,其他一切,尽皆不同了。 沉默良久,魁木孤卿耳中传来了老汉苍老的声音:“小兄弟,前方不远便是我所生活的村庄。眼下天色渐晚,不如随我回去歇息一晚,明日再赶路如何?” 魁木孤卿抬头望去,他刚才沉浸在脑中所想,丝毫没有注意到时间流逝。眼下回神一看,天色昏暗,竟又是到了傍晚。 眼光右移,只见宽阔的大路右旁延伸出一条小道。路的尽头,几十栋木头搭建的房屋连接成片,炊烟袅袅,依稀间可看到来回嬉闹的孩童。 那正是老汉口中的村庄。魁木孤卿好奇的看了半晌开口说道:“那便叨扰老爷爷了”。 说完,又好奇的盯着远处的村庄看个不停。那是和北洲部落完全不同的一种风土人情。 随着转入小道,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并且都极为热情的和老汉打着招呼。 “刘大爷,打柴回来了?今天收获如何啊?” “哈哈,还行,还行” “刘大爷,回来了,这小兄弟是谁家的啊?莫不是你远房亲戚?可从未听说你有远房亲戚啊?” “你个王老头,可不要乱说,这是小兄弟我半道遇上的。见天色已晚,便邀到家中将就一宿而已。” 一路热闹非凡,魁木孤卿也只是含笑看着老汉与村人说话,从不开口。 他不断在学习,想尽量融入东洲。他深明言多必失之理,故此轻易不开口,只是默默看着。 报仇之事他也不急,哪怕现在让他找到周光,怕也只是送死的份。他原本只想一路修习,争取早日启魂。但现在,必须加上不断学习了,争取早日融入东洲! 他不能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异类一般,谁都能一眼看出来历。心念闪动间,老汉也驾着牛车来到一处房屋。隔着老远,魁木孤卿便听到一道稚嫩的喊声传来。 “爷爷、爷爷,姐姐都把晚饭做好好久了,你怎么才回来哦。” 魁木孤卿寻声望去,只见一道小小的身影踉跄着跑了过来。头上用红绳扎着小辫,细一看,却是个男童。 老汉浑浊的双眼闪过慈祥,开口说道:“爷爷这不是回来了吗。壮儿,你快去告诉姐姐,今天家里有客,让她多做些饭”。 老汉说话间跳下牛车,看到魁木孤卿也从车上下来后便解开了老牛身上的绳子。口中喃喃:“辛苦了老伙计”。 说完拍了拍牛背,竟对着魁木孤卿走了过来,丝毫不怕老牛趁机跑掉。 那老牛像是通灵一般,自顾走到木屋旁边吃起草来。魁木孤卿心内惊异,面上却看不出来。 正要对老汉说话,便感到衣襟晃动,低头看去。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盯着他。 “哥哥,爷爷说的客人是你吗?” 魁木孤卿嘴角一扯,露出一道和煦的笑容。走到近前的老汉在男童头上摸了摸,说道:“壮儿,不可无礼,快去找你姐姐去。” 男童嘟着小嘴,不情不愿的答道:“哦,知道了” 说完向着木屋走去,走了两步便又跳了起来,兴奋的声音传了老远。 “姐姐、姐姐,今天家里来客人了呢……” 魁木孤卿神色怅然,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 老汉没注意到魁木孤卿的面色变化,自顾说道:“这是我孙子,刘大壮,平时可顽劣了”。 嘴中说着顽劣,浑浊双目中的慈祥喜爱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魁木孤卿闻言笑道:“哈哈,孩童时尽皆如此,老爷爷不必介怀”。 老汉点了点头,说道:“且进屋内歇息吧小兄弟,寒舍简陋,还请小兄弟莫要嫌弃”。 老汉说完当先向前走去,为他带路。魁木孤卿跟在老汉身后,同时开口说道:“您说的哪里话,老爷爷您肯收留,小子已是感激不尽,怎还敢嫌弃?” 第74章 化名孤卿 说话间,魁木孤卿随着老汉进入屋内。举目望去,只见木屋中央放着一张木桌,上面放着盛满食物的黑色大碗,还自顾冒着热气。 魁木孤卿目光一凝,那种黑色大碗的材质,又是他从未见过的。 脚步挪动间,魁木孤卿双眼打量着屋内。除了中央放着的木桌以外,木屋边上还放着两只三尺来高的小柜子,上面放了下日常用品以及几只孩童玩偶。 魁木孤卿正自顾看着,老汉不知从哪里拿了一杆烟袋,吧嗒吧嗒的抽着,烟雾袅绕间对他说道:“小兄弟,随便坐吧,不用拘束,就当自己家一样”。 魁木孤卿凝视着烟袋,心内掠过一阵伤感,酋长爷爷,也有一杆这样的烟袋。 睹物思人,不过如此。 心内伤感,面上却看不出丝毫。魁木孤卿对老汉露出微笑,点了点头。从木桌下面扯了一把椅子在边上坐着。 正要说话,木屋左侧的“墙壁”一阵闪动。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女拿着四个黑色小碗走了出来,身着青色麻衣。小碗相互叠着,少女却是拿得很稳。 魁木孤卿凝神看去,那“墙壁”晃动间露出了里面的景象,那赫然便是厨房。而魁木孤卿自以为是“墙壁”的事物却是布质的。 少女身后跟着的男童像是跟屁虫一般扯着少女衣襟,少女也不恼,只是自顾拿着碗走着。 她自然也见到了弟弟口中的客人。只是魁木孤卿正盯着门帘发呆,没有注意到少女看他的眼神中闪过的怪异。 “爷爷,可以吃饭了” 少女声音清脆,说完便自顾盛着饭。魁木孤卿也收回了目光,看着木桌上的食物眸中闪过一道莫名的情绪。 已经太久了,这么坐在桌前和别人一起吃饭的感觉他已经太久没有尝试过了。 “小兄弟,这是我孙女,我们祖孙三人一直相依为命,今日家里还是第一次来客人呢” 老汉目光浑浊,但此刻说到祖孙三人的时候却是充斥着幸福的光彩。 老有所伴,确实是令人感到幸福的事情。 少女听到爷爷介绍自己,抬头望着魁木孤卿笑了笑,魁木孤卿也微笑着点头。 少女打完招呼便低头忙着,心内却想到: “这人看着好生怪异,袖子还没了一截,不知道爷爷是从哪里遇到的” 魁木孤卿不善言辞,洞察之力却比常人强些。眼下通过少女的神色也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无奈叹息之际,他随着老汉的招呼坐到了桌前,对于少女眼中的怪异之色也不生气。少女心性不说,他现在相较于眼前的祖孙三人来说,也的确怪异。 一顿饭在魁木孤卿心事重重以及男童的调皮捣蛋中吃完了,少女收拾着满桌狼藉,老汉走到一旁抽着旱烟。那男童却是跳到魁木孤卿身旁说道: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刘大壮” 本是很平常的问题,从一个顽皮的孩童身上问出来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魁木孤卿却是心中一凸。 如果被那戮宫之人知道我姓魁木,我怕是走不出这东洲了…… 想到这里,魁木孤卿后背惊出一身冷汗。若不是眼前男童无意间的提醒,他怕想不到自身名字还有着这般隐患。 诸多念头闪电般的掠过心头,魁木孤卿摸着男童的小辫子笑着说道:“哥哥的名字叫,孤卿”。 男童立马叫道:“孤卿哥哥,你姓孤吗?好怪哦。” 魁木孤卿面露笑意,也不说话。这是他在极短时间内想出的化名,以后也将会以这个名字示人。他本名卿,只因氏族被灭,自改为孤卿,这是任何人都不知道的。 只要魁木二字不出,便不会让戮宫之人知道,他是魁木氏唯一幸存之人,等到他有足够能力报仇的时候,又有何惧? 大仇一日不报,魁木二字便一日不出。 看着男童的眼神渐渐变得深邃起来,魁木孤卿一瞬间想到了很多,注意力也早就不在面前男童身上了。 那少女听闻他说出的名字,眼中的怪异之色更加浓郁了。但却没有说什么,自顾收拾着。 半晌,魁木孤卿回过神的时候,门外的天色已是完全黑了。少女不知什么时候从里屋提了一盏油灯放在桌上,昏暗的灯光照亮着不算太大的木屋。 魁木孤卿自然又是一阵惊叹,但面色却不露丝毫。那是为了不让旁人用怪异的目光看他。 老汉一只旱烟抽了良久,到现在才起身说道:“小兄弟,今晚便委屈你和老头子我挤一挤了”。 魁木孤卿立即也站起说道:“怎么能说委屈呢,老爷爷您能收留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对我来说,能有一处遮风的地方便够了,不用挤”。 老汉闻言一愣,随即又想到什么似的释然了。 他可是魂者,自然是要修习的。 想到这里,老汉开口道:“那便依小兄弟,老头子我可不是矫情的人”。 魁木孤卿笑道:“哈哈,老爷爷您快去歇息吧,不用管我”。 “那便明日再说,今天累了一天,还真有些乏了” 说话间,老汉拨动门帘,进里屋睡觉去了。魁木孤卿这才发现那两姐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觉去了,诺大的木屋只有他一人站着。 吹熄那盏令他惊叹的油灯,魁木孤卿就地盘膝而坐,开始修习起来。 一夜时间匆匆而过,天色微亮,魁木孤卿便散去手印,睁开了双目。 晨曦微露,老汉便打着哈欠走了出来。一眼便看到了盘膝而坐的魁木孤卿。 魁木孤卿听到声音也扭头望去,见到老汉睁着朦胧睡眼,当即说道:“老爷爷,此时天色尚早,怎不多睡半晌。难道是我动作太大,吵到您了?” 老汉闻言哈哈笑道:“哈哈,小兄弟说的哪里话。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一日不这样便感觉浑身不适”。 魁木孤卿站了起来,望着老汉的眸光中充满了羡慕。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身旁还有家人常伴,老爷爷您好不快活啊” 听到家人二字,老汉浑浊的双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但却是笑了笑,没有多说。 魁木孤卿目光一闪,那种落寞,与他何其相似。想到老人如此高龄却只有那姐弟二人在他身旁,不见其子,魁木孤卿仿佛猜到了什么。 “本就想等着老爷爷您起床后向您辞行的,不曾想您起这么早。既如此,孤卿便告辞了。在此也多谢老爷爷收留之恩” 说话间,魁木孤卿双手抱拳,对老汉微微弯腰。这是他通过昨天观察学会的,此时便用了出来。 老汉见状忙扶着魁木孤卿,口中说道:“小兄弟不必客气,不过是住一晚罢了,况且小兄弟是在此盘膝坐了一晚,老头子我还心有愧疚呢”。 老汉扶起魁木孤卿后接着说道:“那我也不耽误小兄弟了,在此便祝小兄弟一路顺风,早日寻到亲人。” “借您吉言” 说完,魁木孤卿再次看了看老汉,像是要把他记住一样,随即便转身推门走出。 老汉被他看得一阵狐疑,顿了顿便转身回屋去了,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好心帮帮而已。 他却不知,魁木孤卿外出至今。每名对他有恩的人,他都清楚记着,无论恩情大小。对他有仇的,无论仇怨大小,更是不曾遗忘丝毫。 正如他那日在惊云部落所想,半点恩情,来日必报。半点仇怨,来日亦必报! 第75章 险遇 魁木孤卿顺着小道一路穿过了老汉所在的村庄。此时天色尚早,路上也没什么人,只是几只土狗追在他后面不断吼叫着,忠心耿耿的守护着家园。 一直追到魁木孤卿踏上大路的时候,那几只土狗才互相撕咬着往村庄跑去。魁木孤卿回头看了看清晨宁静的村庄,毫不犹豫的迈步向前走去。 这里,只不过是他复仇之路上路过的一处风景而已。 远远看去,只见一道黑衣身影迎着晨曦走着,背影孤寂。但却走得异常坚定…… 与此同时,东洲中部一道繁华的街道上,一个满脸络腮胡的魁梧大汉正一脸不耐烦的看着身后的扯他衣角的瘦小身影。 “小姐,这要是被掌座大人发现我们偷跑出来,可不会像上次一样只是禁足那么简单了” 那瘦小身影一身男子装束,此时说话间却是声音尖细。神色惊恐,显然对她口中的“掌座大人”惊惧非常。 那满脸络腮胡的魁梧身影闻言怒道:“谁让你跟着我了,要是怕了就回去。你好烦啊,天天待在那里面,你受得了我可受不了”。 声音浑厚,活脱脱一名大汉。说完大手一挥,拍掉瘦小身影抓着他衣角的双手。大步向前走着。 那男子装束的瘦小身影立马跟在后面,口中还兀自叫着:“小姐、小姐,你等等我”。 丝毫不顾及路人投来的惊异目光,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竟被人喊做小姐!? 走出老远,还能听到那大汉浑厚的声音说道:“此次我去北洲看魂兽,我看他去哪儿找我”。 依稀间还能听到那瘦小身影劝阻大汉的声音,听到大汉说去北洲后,话语间的惊惧意味更加浓郁了。 没人注意到,先前两人说话的地方一缕黑烟一闪而逝。 一间充满神秘气息的大殿中,灯火辉煌,却又处处透露着古朴。一道蓝袍身影手拿书卷,高坐在大殿之上的红色宝座上。 那道黑烟凝成人影突兀出现,也是一身黑衣。此时他对着上方坐着的蓝袍身影异常恭敬的跪了下来,同时口中说道: “掌座,探到小姐踪迹了,现正在东洲洛魂城。好像,是要去北洲看魂兽” 声音苍老,说到后面,黑烟人影有些踌躇,心内更是深深为小姐的胆大而折服。 那蓝袍身影闻言一愣,手中书卷微移,露出一张满是病态苍白的脸庞。只见他面白无须,一头黑发肆意散在背后,眸子开合间,精光四射! 此刻看着下方跪着的黑衣身影眸光深邃,过了半晌才开口说道:“让她出去散散心吧,到东北二洲交界时再让她回来。你暗中保护好,若是她少一根头发,你也不用回来了”。 下方跪着的黑衣身影闻言心神一阵,因为随着蓝袍身影的话语,一股强大气势将他笼罩了。这虽然不是他第一次被掌座如此叮嘱,但那种强大的气势仍旧令他几欲喷血。 “请掌座放心,属下定会护得小姐周全,便是熊绝亲临,也休想伤小姐一根头发!” 大声说完,那黑衣身影双手伏地,头深深低着。等着蓝袍身影说话。 “如此,最好,去吧” “是” 说完,又是一阵黑烟闪烁。宝座上的蓝袍身影抬手揉了揉眼眶,似在为谁头疼一般。 过了半晌,他放下书卷,缓步走到大殿后面一处壁画前站定。深情凝视着画中绝美的容颜说道: “柔儿,墨泪她,越来越调皮了。你在那边可还安好?近日我愈发想你了……你不用担心她,有我在,即便元宗想取她性命,我也能保她!” 说完,一股令星河都似为之颤动的气势轰然爆发。 若是此时魁木孤卿在旁,定会惊得合不拢嘴。这蓝袍身影口气之狂,竟是连魂祖都不放在眼里。 但这一幕却无人可见,此时的魁木孤卿也正在埋头赶路。 良久,魁木孤卿抬头看了看头顶兀自燃烧的炎日,再摸着已经被汗水打湿的衣衫,终于是打算坐下休息了。 他从老汉所在的村庄出来后便一直未曾停歇,令他疑惑的是,这一路走来他居然一个人都未遇到。 此时坐在树荫下细一思索他便释然了。这里,大概还算是东洲边境吧,毕竟他刚从北洲出来不过一天的时间,又能走多远呢? 坐了半晌,腹中便又传来了的“咕咕”声。魁木孤卿嘴角一扯,他方才只顾赶路。却是忘了,他从早上到现在,还未曾喝过半滴水。 当即站起身来向路旁走去,不曾想走了一半便听到前方树林中传来说话声。心中一惊,他走了这么远都未遇过一人,没想到出来找点吃的便遇上了。 心内惊异,魁木孤卿迈步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近了,魁木孤卿不由自主的屏息凝神,因为他听到了呵斥声。 右手上提,轻轻拨开身前挡着的茂密草丛。一股滔天仇恨几乎是在他拨开树叶的瞬间便从他眸中升起,几乎控制不住脑中冲出去的念头。 魁木孤卿双眼赤红,两只拳头紧紧捏在一起,指节发白。掌边的树叶在他此时融魂高级的狂暴力量下粉碎成末。 只见距他百米的地方一片狼藉,两道白衣身影倒在地上咳血。仔细看去,那白衣身影衣袖处绣着金色小剑。另一个却是绣着一把琴。 围着他们的有三人,两个一身黑袍,连头都是罩在里面。而剩下一人,却是一身赤衣,神情桀骜。眸光残忍的看着地上的两到身影。 那赤衣身影,也正是令魁木孤卿滔天仇恨失控的源头。仔细看去,不是周光又是何人? 魁木孤卿抓破脑袋也不会想到,他“日思夜想”人居然会出现在这里,和他这般相遇。世事之无常,令人难解。 周光此时踩着其中一名白衣身影猖狂说道: “哈哈哈,司蓝是吧,琴剑门天才,哼!现在还不是如狗一般趴在我面前” 那白衣身影牙齿紧咬,眸中的恨意比之魁木孤卿也相差不多。 “周光!我好恨啊,当初居然没有追上去杀了你,啊!!!” 周光闻言神色猛然变冷,配上他此时的一声赤衣像是修罗一般。 “你还敢提当初,若不是那魁木氏,我可就身陨魂灭了!” 说话间,周光目露愤怒,甩手一道红色匹练便打在名为司蓝的少年心口。 “噗……” 鲜血狂喷,那司蓝神情立即萎靡下去,只是眼中的恨意不曾减弱丝毫,恨不能生啖其肉。 魁木孤卿深深吸了口气,眼中赤红依旧,只是没有刚才那么冲动了。以他此刻融魂境的修为,贸然上前与找死无异! 盯着前方一行人的眸光闪动,他却是在思索如何救下那两名白衣人。在无上秘宝的帮助下,他只有一击之力,一击却堪比玄级魂兽魂元波! 第76章 生死瞬间 周光眼见那被唤作司蓝的少年口喷鲜血,神色间的冷意这才减弱了些许。但双手却突然合拢,一阵血光闪烁,便猛然下落拍在少年头上。 “嘭,噗” 声音低沉,伴着少年口鼻间喷出的鲜血,显得很是凄厉。 “二师兄!你怎么样了,啊!周光,你个畜生!” 声音尖细,魁木孤卿循声望去。这才发现,原来另一道白衣身影竟是一名女子。 周光阴狠道:“哼哼,还想自断心脉而死,我看你现在如何寻死。没有我的准许,你们谁也死不了,哈哈哈” 说到后面,周光显得很是快意。他最喜欢的,便是看到别人露出无奈与绝望的神情。 司蓝此时面色凄厉,七窍中都冒着鲜血,眸中却有着深深的后悔之色。 他不后悔当初追杀周光,悔的是不应该留下他的性命! 若是当初,追上去杀了他,我琴剑门上下千余人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了…… 周光却是没有理会他眼中的怨毒,自顾向着躺在地上的少女走去。若是躺在地上怨恨有用的话,那他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嘿嘿嘿,你方才骂我什么?畜生吗?没错,我就是畜生,现在也应该做点畜生该做的事了” 周光俯身捏着少女的下巴,一双眼睛闪动着莫名炽热的光芒,起码是此时的魁木孤卿看不懂的。 本应瘫在地上的少年此时不知从那里来的力量,猛然站了起来。 毫不犹豫便对周光扑了过去。只是少年扑到一半,一直未曾动作的黑袍身影动了,右脚用力跺在他背上,使他动弹不得。 毫不在意口中冒出的鲜血,少年嘶吼道:“周光!!你有什么冲我来,不要动她!” 周光闻言直起身子,回头盯着少年说道:“当初你们追得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可曾想过今日!” “你若还是男人,便给我师兄妹二人一个痛快!” 周光闻言嘴角一咧,便回头盯着少女,眸光慢慢变得炽热起来。 “我这便让你看看,我是不是男人……” 少女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浑身颤抖,手脚并用不断往后缩着。 面对死亡她都不曾怕过,可此时,她怕了。有些东西,是比生命还要贵重的。 周光却是不紧不慢的走在少女前面,似是在欣赏少女此时的表情。口中说道:“怎么?怕了?哈哈哈”。 魁木孤卿听着周光猖狂的笑声,拳头越捏越紧,但却始终没有动作。直到周光俯身扯着少女衣衫的时候,魁木孤卿动了。 他虽然不知道周光为何会扯少女衣服,但他等了许久,便是为了等一个适合的时机,就比如现在,周光和那两名黑袍身影相隔足够远的时候! 早已积蓄依旧的山之魂元瞬间布满周身,心口的无上秘宝也随着双手结的手印变得滚烫起来。似是感应到了魁木孤卿心中的滔天仇恨,此时无上秘宝竟是比平时还烫。 周光正不顾少女挣扎撕扯着她的衣服,身后突然发出一声爆响,晴空霹雳一般。 “嘭!” 伴着巨响,一道黑色身影似闪电一般急速掠来,空气都发出剧烈的尖啸声。那种速度,比之启魂王者也不遑多让! “周光!纳命来。” 声音未到,魁木孤卿人便已经到了几人中心。他等了许久,便是为了这一刻,几人分散的一刻。 周光听到声音,却是来不及转身了。那种引而不发的狂暴魂元,令他浑身毛发都立了起来。那是他多年生死危机间练就的本事,只要如此,便意味着有生命危险。 若是命中,必死无疑! 几乎是毫不犹豫,周光双腿发力便往一旁扑去。 魁木孤卿从冲出的瞬间便开始结印,以他结印的速度,到达的同时也刚好结完,百米距离,瞬息而至。 “魂术,山破惊天!” 心内怒喝一声,魁木孤卿一双比岩石还灰的双臂砸在地上。方圆百米的山之魂元瞬间爆发了。六人皆在其中! “嘭” 刹那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剩山之魂元爆发的声音。 一声巨响,环形土浪似水波一般朝四周蔓延。烟尘四处弥漫,即便相距不过半米也看不清对方。 魁木孤卿在打出魂术的同时便一把抓着地上的白衣少年狂奔起来,正是朝着少女所在的方向。而方才踩着少年的黑袍身影早就不翼而飞了,那是被魂术之威生生震飞的。 身为施术者,那些冲击自然不会影响他丝毫,只是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狂奔间,魁木孤卿心中凛然。自从他上次破入融魂高级后,这三印高等魂术的威力更加巨大了,这其中,无上秘宝所传的魂祖感悟更是重中之重。 来不及思索更多,魁木孤卿另一只手抓着地上的少女迅速改变了方向,一切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 良久,肆虐的劲风减弱了许多,烟尘也渐渐散开。场中只剩周光一人半蹲在地上,赤衣破烂不堪,那是被四处激射的碎石划破的。 举目望去,只见一道方圆百米的巨坑出现在场中。那两道黑袍人影却是生死不知,琴剑门的两人也早已消失了。 周光目中惊怒交加,若不是他反应快,怕是不止受点皮肉伤这么简单了。 同时心内一阵狐疑,此地乃东洲边境,人烟稀少。什么时候有这么一名“高手”在旁埋伏了?难道是琴剑门的余孽? 周光满腹疑惑的站了起来,看着场中巨坑仍旧感到肌体生寒。这还是没有针对任何人的情况,一击之威,可怖如斯! 原地站了良久,周光才听到两道脚步声传来。扭头望去,只见他两名启魂初级的手下此时已是遍体鳞伤,黑袍变成了布条挂在身上,模样之凄惨,似逃难的一般。 撑着来到周光近前,那两人便再也支撑不住,纷纷瘫坐在地上,口鼻间兀自冒着血迹。 “大人,那神秘高手此刻踪迹全无,两名琴剑门余孽也尽都被他救走了,我们怎么向少主交代啊?” 周光本就因为突如其来的攻击憋了一肚子火,此时听到手下发问,立马怒道:“本座不知道吗?还要你来重复!两个废物。” 那两人被周光莫名的吼声震得有些发愣,随即便深深低下头去。两人都是不约而同的想道: “大人这脾性,和少主愈发相似了,特别是喜怒无常这点……” 周光目光狰狞,开口说道:“这一击之仇,我周光定十倍奉还!还有琴剑门那两个余孽,休想逃出我的手心!” 说到这里,周光低头对瘫坐在地上的两人说道:“你们二人,迅速赶回上禀少主。便说琴剑门余孽被宗门隐世高手救走了,我等实力低微,恳请少主派下强者支援!” 那二人闻言神色又是一愣,那黑衣人,是琴剑门的隐世高手?! 周光见状双目一瞪,吼道:“还不快去!照我说的如实上禀,两个废物!” “是,大人” 说完,二人互相搀扶着向远处走去。眼神交流间,两人意见出奇统一。 肯定是要先疗伤恢复的,但绝对不能在他面前…… 而周光口中的琴剑门隐世高手,此刻正在发足狂奔,双手还提着两道白衣身影。 以他此时足有千斤之巨的强大力量,提着两个人也丝毫不影响奔行的速度,只是魂元消耗得有些快而已。 魁木孤卿双目依旧赤红,但却是朝着与周光相反的方向跑着。从未有什么时候,他对力量的渴望强到这种地步。 在刚刚,他与仇人相隔不过十米。但却只能咬牙奔逃,因为那惊天一击大都是借助无上秘宝发出的,若是留下,必死! 第77章 必死重伤 急速跑动间,魁木孤卿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起来,那种无力感足以令人崩溃。便在此时,一道虚弱不堪的声音从他右边传来。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直到此时,魁木孤卿右手中抓着的少年才清醒过来开口感谢。刚才的一幕,不过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到让他这种心智超常的人都误以为是幻觉。 感受着肆意吹打面庞的狂风,司蓝两眼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之色。 只是那种庆幸之色没有持续多久,他突然面色一白,“噗”的一声喷出了大口鲜血,鲜红刺目。 那却是他重伤之躯承受不住心内的激昂情绪所致。本是已经抱着必死的信念,不曾想师妹险些在他面前被侮辱,愤恨绝望之际却突然获救。大悲大喜间,便喷出了心血。 魁木孤卿眸光一凝,慢慢放缓了速度,但却不曾停下。若是周光在他停下的时候追了上来,便大事不妙了! 跑了不知多远的距离,魁木孤卿终于停了下来。 他不得不停下,此刻他心口的无上秘宝滚烫如火,双腿迈步间更是一阵颤抖。 体内融魂境高级的魂元早已是空空如也,奔逃中一直都是在依靠无上秘宝局聚集魂元。可此时,已经到了他自身的肉身极限,所以他不得不停下。 魁木孤卿咬着牙放下了手中的两人,便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甚至顾不得查看刚才喷血的少年。 他太累了,“身心疲惫”绝对便是说此时的魁木孤卿。 以融魂境的修为在魂王巅峰的周光手下救出两人不说,更是带着两人一路奔逃。消耗之大,简直比之上次初用魂术击杀青眼狼的时候也不遑多让。 喘了半晌,魁木孤卿强撑着站了起来。 抬眼看去的时候不禁一愣,白衣少年神色萎靡的坐在地上,满脸是血,看起来煞是可怖。 令魁木孤卿发愣的却是一旁坐着的少女,只见她双肩耸动,大滴大滴的泪水不断落在地上,连他这救命恩人也顾不得感谢,只是一味抽泣着。 她不是获救了吗?为何哭得这般伤心? 心内疑惑,魁木孤卿却是没有说话。缓步走到少年身前,他双指并拢抵在少年额头,孱弱的山之魂元流动间他缓缓闭上双目,似在感应着什么。 过了许久,甚至连少女都停止哭泣的时候,魁木孤卿才缓缓睁开了双目。 神色阴沉,但却被脸上蒙着的黑布遮挡了大半。那少女见到魁木孤卿睁开双眼便走了过来。 魁木孤卿正暗恨自己无能,却见到那少女“噗”一下跪倒在他面前。当即吓了一跳,那少女自顾说道: “晚辈琴诗音,师承东洲琴剑门,在此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少女说话间便低头跪了下去,眸中闪动着浓浓的感激之色。若不是魁木孤卿及时相救,怕是她现在已经…… 魁木孤卿心中一惊,先是跳到一旁。而后才开口说道:“姑娘,我可受不得你这一跪啊”。 琴诗音闻言一愣,这前辈声音,好生稚嫩。 这时,一旁的司蓝也开口道:“前辈于我师兄妹二人如此大恩,咳……有何受不得的?” 少年声音愈发虚弱了,甚至一句话说不完都会咳血。 魁木孤卿见状眼神一暗,抬手摘掉了面上的黑布。一张略显稚嫩的面庞出暴露在二人眼前,同样露出的还有他眸中的阴沉。 空气突然变得宁静下来,自称是来自琴剑门的二人此时瞪大了眼睛。少女小嘴兀自张着,明眸中尽是不可置信。 他们口中的“前辈”竟是这般年轻的一个少年,看那模样,比他们还小上几岁。 “怎么可能!?你的修为……” 少女惊讶的声音说到一半便顿住了,小嘴也张得更大了。 因为她在说话的时候便感应到了魁木孤卿身上的魂元波动。那是,融魂境的魂元! 没有理会两人的惊讶,魁木孤卿盯着少年开口道:“司蓝兄,你现在觉得如何?可还能多撑一段时间?” 点了点头,司蓝没有说话。他自身的状况,自然是自己清楚。 少女闻言也顾不得惊讶了,站起小跑到少年身边喊道:“二师兄,你怎么了?!什么叫还撑得住一段时间?你这不是好好的吗?” 少女带着哭腔的声音像是毒刺一般,深深扎着魁木孤卿的内心。 若是,我再强一点,他便不会死了…… “不妨事的诗音师妹,能见到你安然我便放心了,下去见到年师兄也好有个交代,哈哈” 少女眼中的泪水被他一句话戳了出来,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泛滥成灾。 “不会的!二师兄,你怎会忍心让我一人来背负整个琴剑门的大仇,你怎么忍心啊!” 魁木孤卿听到这里便再也听不下去了,那种悲戚,会让他不自觉想起魁木氏发生的一幕幕。 “够了!二位,我们得先寻一个安全的地方,不然那周光追上来。我们都会死!” 琴诗音被他吼得一愣,精致的俏脸上兀自挂着泪珠,却是不再出声了。 等到魁木孤卿试图背起司蓝的时候她才说道: “恩人,我只是修为被封,你便再帮我把封印解了吧。这样若是发生什么的话也不会拖恩人后腿。我报得大仇后便常伴恩人左右,为奴为婢,以报今日大恩!”。 魁木孤卿俯身抓着司蓝右手的身体一顿,直起身来说道:“姑娘言重了,我名孤卿,姑娘也不用再称呼我为恩人。那周光也是我的仇人,他要做的事我偏不让他如愿,仅此而已!” 说完,魁木孤卿缓步来到少女身前。他方才故意说得不近人情一些,以此来减轻少女的负担。 她已经背负着宗门大仇,我又怎能在为她加重负担呢? 魁木孤卿身后的司蓝目光一闪,不像此时少女那般震惊,而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琴诗音听到魁木孤卿所说,面色一变。 原来,他是为了与周光作对才出手的吗? 心念于此,少女眼中的感激果然减弱了许多,但却没有消失。毕竟,在她几近绝望心死的时候,那道黑色身影无比高大的出现在她身前。 少女回过神来只看到魁木孤卿有些讪讪的站在她身前,似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一般,便出声问道:“恩人可是有什么难处?” 魁木孤卿面色一紧,终于是有些尴尬的说道:“那个,诗音姑娘。这封印,怎么解啊?” 原本充斥着悲意的气氛被魁木孤卿一句话冲淡了许多,琴诗音若不是心念师兄,此时定会捧腹大笑。 可即便如此,她此时看着魁木孤卿一脸的认真表情也险些笑出来。 “只要把魂元凝至双指,引导我自身的魂元冲破周光所留的血之魂元,再流至阴维脉便可以了,你知道阴维脉所在吗?” 魁木孤卿沉着脸没有说话,双手结印,两指迅速并拢点在少女肩头。他好歹是一名巫医,又怎会不知道阴维脉? 这封印,本是应该很轻松便可以解开的,起码在少女心内是如此想的。她却忘了此时魁木孤卿不过是融魂高级而已,要引导启魂境的魂元流动是如何艰难。 等到魁木孤卿松开手的时候已是过去半个钟头了,并踉跄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 少女正暗自惊讶魁木孤卿所用时间之长,但此时看到他额间的汗水便感到一阵羞愧。 他才是融魂境的修为啊,我竟然还那般想他? “多谢恩…孤卿兄” 魁木孤卿却只是点了点头,此时略显坦然的承受了少女的谢意。 若不是他有着无上秘宝,怕是需要的时间更久,甚至有可能解不开!那毕竟是巅峰王者所留的封印,哪里是如此容易解开的? 第78章 因果 东洲北部边境的一处森林内,火光闪动,映出两道漆黑的影子。仔细一看,一旁地上竟还躺着一人。 正是魁木孤卿三人。为琴诗音解开封印后,魁木孤卿背着司蓝一路向东,来到了这里。 而此时,少女抽泣的声音也已经变成了大哭声。那是因为,司蓝撑不住了。 “呜呜,二师兄,你怎会忍心留我一人在此,你不要睡啊!” 司蓝的头被她抱起靠在腿上,口鼻间的鲜血像是溪水一般汩汩留着。听到少女的哭声,他强打精神睁着眼睛。但眉宇之间,却是缠了一股死意。 魁木孤卿早已放下了手中不知名的兽肉,站在一旁默默看着。 不曾想司蓝却似回光返照一般,猛然坐了起来。一双异常明亮的眸子盯着魁木孤卿说道: “孤卿兄!救命之恩,惟有来世再报了!” 说完,他扭头看着少女满是泪痕的容颜接着说道:“师妹,为兄等不到你成亲生子那天了,年师兄好像也曾说过这样的话,原谅我们可好……” “不要,我不原谅,你回来,二师兄啊!” “莫哭,宗门之仇,你便忘了吧。好好活下去…” 魁木孤卿听着少女肝肠寸断的哭喊声,有些不忍的别过头去。同时心内的愤怒遏制不住的冲上脑门,神情狂暴,两只紧紧捏住的拳头像是要把那片空间捏碎一样。 “周光!你定会不得好死,我在下面与年师兄等着你,等着再杀你一次!!” 魁木孤卿闻声回头,一道惊世剑气几乎刺瞎他的双眼。 却是司蓝眸中发出的。他修为被废,但对魂的感悟还在,那是他毕生所感的剑之魂! 只一道目光,便让魁木孤卿心神震动。 “师兄……” 少女悲呼一声,双手接住了司蓝倒下的身体。魁木孤卿见状叹息一声,迈步来到二人身前,没有说话。 琴诗音却突然止住了哭声,只是抱着司蓝的身体呆呆的坐着,过往的一幕幕像是潮水一般涌上她心头,甚至偶尔还露出笑意。 “诗音姑娘?” 魁木孤卿轻声唤着,此时少女的反应显得很是诡异,但他却偏偏能够理解。因为,他也曾经历过。 “我自小便是孤儿,那年师父把我带上琴剑门,赐名诗音。指着两名比我大的男孩说道: ‘以后这便是你大师兄与二师兄了,你们两个大些,以后可要多多照顾师妹’,我还清楚的记得他们当时答应时的认真神情……” 说到这里,少女已是泣不成声。过了半晌才接着说道:“他们也真的做到了,后来师父又从山下带回一名比我小了许多的男孩,说是我们小师弟。 至此,我们师兄妹四人便一同修习,一同吃饭。两位师兄也真的做到了当初答应的承诺,他们处处让着我,受欺负了也会替我出头” 魁木孤卿只是在旁边静静听着,不断往火堆里加着柴火。他本就不善言辞,此时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少女说到“处处让着我”的时候便轻抚着司蓝毫无生气的面庞,口中还不断重复着。 过了良久,她神色一变,明眸中凶光四射。 “我本以为我们会一直这么生活下去,可直到上次师父让我师兄妹四人下山历练的时候便结束了。 只因二师兄发现周光为修习血之魂元,竟残忍屠戮一村,义愤之下便要击杀周光,为民除害。一路追至北洲,我不惜燃魂倾力阻止,终于是把他重伤,但却因畏惧戮宫报复……” “你说什么!!” 琴诗音惊愕的看着一旁怒发冲冠的少年,有些不明所以。但此时魁木孤卿眸中散着的滔天仇恨却是令她说不下去了。 那是一种怎样的仇恨,才能造就眼前少年目中几欲凝成实质的赤红目光啊,少女有些无法想象。 魁木孤卿却是丝毫不理琴诗音眼中的惊讶,只是语气森然的问道: “你刚才可是说,在北洲重伤了周光?” 琴诗音不知自己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此时点了点头说道:“正是,我们本以为那种伤势应该足以让他万劫不复了,不曾想他居然活了过来,带着戮宫高手血洗了我琴剑门!此仇不报,我琴诗音誓不为人”。 魁木孤卿得到少女口中的回答像是瞬间苍老了几十岁一般,佝偻不堪。对于少女后面的话半句都未曾听进,被火光映出的影子似都被染上了一层苍凉。 原来,这一切竟是这样的吗? “嘿、嘿、哈哈哈,这一切竟是这样的吗?竟是这样的吗?哈哈哈” 少女呆若木鸡的看着一旁状若癫狂的魁木孤卿,只见他此时哈哈大笑着,眼角却流出了泪水。 “孤卿兄,你……” “哈哈哈,当初重伤垂死的周光便是我与阿爸救活的,是不是很出乎意料啊,哈哈哈,啊!!!!我魁木氏上下百余族人,一夕之间,血流成河啊” 少女闻言如遭雷击,抱着司蓝的双手胡乱抓着。 眼前的救命恩人,竟是导致我琴剑门惨遭屠戮的帮凶吗? 少女却是丝毫未曾想过,魁木氏,也因为她们的一时犹豫而血流成河…… 魁木孤卿缓缓停下了笑声,愣愣的望着少女,眼角笑出的泪水仍旧挂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被一旁的火光照的阴晴不定。 一股诡异的气氛在二人之间流转,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琴诗音的双手更是捏了又松,松了又捏。 这,究竟是谁的错? 好心为民除害,却因害怕戮宫势力导致魁木氏血流成河,只剩魁木孤卿一人。而好心救人性命,却导致琴剑门满门被屠,只剩琴诗音一人。阴差阳错间,魁木孤卿甚至成为了少女的救命恩人! 两人互相凝视着,眸中闪过的疑惑却如出一辙。对于两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少女来说,这其中缘由,足够他们苦寻一生! 对视半晌,琴诗音双手猛然紧握,下面便是司蓝苍白的面庞。 “你,为何要救他?!” 魁木孤卿目光一沉,不答反问道:“那你们,又为何要把他打成重伤而不杀?!” 魁木孤卿此时略显沙哑的声音充满了磁性,却是令少女猛然顿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两人间随即又陷入了沉默,互相对视着的眸光尽皆充满莫名恨意。 又过了不知多久的时间,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过了很久,琴诗音突然开口问道:“你是姓魁木吗?” 魁木孤卿被她没来由的一句话问得一头雾水,但还是说道:“正是,真名,魁木孤卿!” 第79章 不同选择 琴诗音神色如常,心内却是一阵咆哮嘶吼。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救了我,师兄啊!!!” 魁木孤卿盯着身前目露癫狂的少女也是一阵无言,哪怕他聪慧非常,心智更是远超同岁少年。可此时,却是不懂了。 怪她吗?可铲除大恶之人也没错。 怪我吗?我与阿爸好心救人难道便是错的? 可若是没有她,我魁木氏又如何会惨遭屠戮! 魁木孤卿脑中掠过诸多念头,少女也是一副神不思属的模样,两人就这般相互对视着。 不觉,一夜时间匆匆而过。天际晨曦吐露,洒在二人身上。魁木孤卿突然目光一凝,凝重异常的看着身前的少女。 只见琴诗音此时浑身颤抖,抱着司蓝冰冷身体的双手紧紧握拳,明眸泛红,却兀自闪烁着一抹癫狂。这一夜,她像是想通了什么。 “都怪你!魁木孤卿,你与那周光一样,是害我琴剑门满门被屠的凶手!” 魁木孤卿闻言如遭雷击,踉跄退了几步才稳住身体。看着少女此时歇斯底里的眼神感到有些不寒而栗。 她这是,怎么了? 说话间,琴诗音抱着司蓝僵硬的身体站了起来。眸中的仇恨比之魁木孤卿也不弱多少。 “魁木孤卿!若不是念在你曾救我性命,此刻我已经动手了。从此以后,你我便是生死大仇,此次就当还了你的救命之恩,下次再见,不死不休!” 说完,一股启魂王境的气势轰然爆发,震得魁木孤卿又后退了两步,甚至已经贴着身后的大树了。少女不顾魁木孤卿一脸的惊诧愕然,抱着司蓝转身大步离去。口中还自顾说着: “错的,他是错的,我要报仇,杀光他们!!!” 语气森然,所含的滔天恨意令魁木孤卿都为之侧目。似这一刻起,她连这天地都恨上了一般。 魁木孤卿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叫住她,眼睁睁看着少女单薄的身影被草木淹没。 魁木孤卿愣在原地良久,头上的白发似乎都在这一夜之间增加了许多。 两人经历,何其相似,魁木孤卿心内已是隐隐猜到少女为何会对他说出那样的话了。 从今往后,她怕是会成为一个被仇恨所支配的行尸走肉,余生只为复仇! 魁木孤卿此时心绪繁杂,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惊云部落内,那赠他衣服的大汉与中年妇女的身影。 魁木氏的仇,是必须要报的,但他却做不到如少女那般恨遍这世间所有。 半晌,魁木孤卿眸中猛然闪过一抹坚决,口中喃喃道:“我没错,你也没错,错的是这世间的弱肉强食,错的是我们不该这么弱啊!惟有掌握足够强大的力量,才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 他声音越来越大,说到后面近乎嘶吼,附近觅食的无名小兽与飞鸟尽皆被惊得四处逃窜。 说完,他目中精光四射,像是想通了什么样。长啸一声,他竟迈步狂奔起来,看那方向,赫然是向着东边。 “阿爸、倩、还有师傅,我不会令你们失望的,我一定会成为绝世强者,亲手将周光和那戮宫少主毙于掌下!” 心内低声对自己这般说着,魁木孤卿奔跑的速度却是越来越快。 体内的山之魂元渐渐狂躁起来,魁木孤卿不管不顾,任由心口的无上秘宝自顾发烫,一路绝尘而去。 如这世间不平,我便要拥有足够荡平它的力量! 而此时,在与魁木孤卿相反的方向,琴诗音正站在一处土堆前面低声呢喃着,眸中的泪水伴着红芒越流越少。 “司蓝师兄,你与年师兄在天有灵,可要保佑师妹早日破入掌魂尊境,手刃仇人啊……” “那些欺辱过我们的戮宫之人,很快便会下来找你们认错的,很快的” 似是为了回应她,山林之中微风渐起。风声呜咽,不知是高兴,还是惋惜,又或是悲痛。 … 而在另一处金碧辉煌的大殿中,一名邪异少年斜靠在上方宽大的宝座内,静静听着下方衣衫褴褛的两人讲话。 仔细望去,正是魁木孤卿“朝思暮想”的戮宫少主,熊天行! 只见他神色宁静,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只是狭长眸子中不时闪过的危险光芒令下方两人肝胆皆颤。 “事情便是如此,周光大人这才派我二人来向少主报告。请少主定夺” 说完,右边跪着身影深深伏在地上,脸色异常苍白,不知是重伤未愈还是其他。 本是斜靠在座椅上的熊天行闻言坐直了身体,眉头一挑说道:“哦?琴剑门隐世高手?有意思……” 下方两人却是不敢接话,眼前少年脾性之乖戾,他们可是深有体会的。 半晌,熊天行幽幽喊道:“丑牛何在?” 话音刚落,一名头戴牛形面具的魁梧身影便从殿外走了进来,虎步生风,依旧是一身黑袍。此时只听他声音沉闷的说道:“属下在,请少主吩咐!” “你速带着酉鸡、巳蛇二人赶去助周光一臂之力,若是帝父问起,你便说发现琴剑门余孽,奉我之命前去剿杀。” 说话间,熊天行目中闪过精芒。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嘴露笑意。 “领命!” 突然变大的声音吓了地上跪着的二人一跳,但随即便狂喜起来。 那二人,可都是戮宫十二魂王卫之中的高手,再加上眼前深不可测的丑牛,足足三位王者巅峰的强者前去帮忙。便是尊者,也讨不到丝毫便宜! 熊天行听到丑牛铿锵有力的回答,目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欣赏之色,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懒散的模样,斜靠在宽大的座椅中。 自从上次成功夺取魂晶后,他对当初跟随的几人便更加看重了。而周光,更是因为此次大功,一跃成为戮宫赤衣使。 挥手示意下方三人退下,他便从身后拿出一块人头大小的晶石打量着,狭长双目中闪过一丝狂热。 那赫然便是上次从魁木部落抢来的纯净魂晶!有着纯净魂晶相助,他现在已经踏入启魂高级的境界了,再有一段时间,掌魂可期! 这也是他能肆意调动十二魂王卫的原因,要知道,连他那成为尊者多时的大姐,也是没有这般权力的。 这一切,便是他以十七岁便达到启魂境高级的高度所带来的。这意味着将来,他有很大可能破入帝境! 第80章 命中注定 追杀突至 等到魁木孤卿冒着大汗停下的时候,已是到了正午,他也重新回到了宽敞的大道上。 选了一处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魁木孤卿盘膝坐着恢复魂元。脑中却是怎么也静不下来,这一天一夜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像是做梦一般。 可裸露在外的右臂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这不是梦。他真的遇到了周光,也知道了魁木氏被灭的前因后果。 特别是琴诗音抱着司蓝转身而去的目光,更像是梦魇一般在他心内盘旋。心里隐隐升起一阵不安。 魁木孤卿呆坐了良久才甩了甩头,双手结印,默默恢复着提体内因一路奔行而枯竭的魂元。 现在想那些作甚,即便想清楚了,以我现在融魂境的力量,又能做些什么? 心念于此,魁木孤卿便静下心来恢复着体内的山之魂元。过了半晌他才惊愕发现,体内的山之魂元,似乎变强了许多。 “难道是因为我两次榨干体内魂元所造成的?” 目露疑惑,魁木孤卿不由这般想到。借助无上秘宝施展魂术救出两人时,便用干了体内的魂元。方才一路狂奔,又耗光了体内的魂元。此时修习时更是感到体内的魂元增强了许多。 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联系? 想到这里,魁木孤卿散去手印,有些急不可耐的站了起来。他必须,要验证一下。 若是真的有何因果,那将大大缩短他成为绝世强者的时间! 所以此时他显得有些急不可耐,自从遇到周光后,他才发觉两者之间的差距是何等巨大。对于力量的渴望也随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变得愈加炽烈了。 魁木孤卿却是不知道,或者没想到。达到启魂境后,可是要靠感悟自身魂元来达到更高的境界的。 但此时,他显然已经被那种狂喜冲昏了头脑,不管不顾的便发足狂奔起来。 这样,是他此时最快耗光体内山之魂元的方式,况且还能加快赶路速度,可谓是一举两得之事。 等到魁木孤卿再次精疲力竭停下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的时间了。 他此时大口喘着粗气,毫不避讳的便盘膝坐在地上。甚至顾不得躲避半空炎热的太阳。 双手结印,魁木孤卿的喘息声慢慢变得轻缓起来。双目似闭非闭,却是已经沉浸在感受体内魂元的状态中了。 过了半晌,他双目猛然睁大。眸中散着掩饰不住的狂喜之色。当然,此时他也不用掩饰,因为诺大的道路上,只有他一人。 山之魂元,竟然真的增长了许多! 魁木孤卿目中的狂喜渐渐变成了精光。 因为这样,便意味着他成为启魂王者的速度将大大缩短! 心念于此,魁木孤卿更加用心的恢复着比之前强大些许的魂元。心内已是下定决心,此去东洲,他便这般跑着去! 若是有人知道此时魁木孤卿心内的想法,定会发出一声“疯子”的感叹。如此刻苦的修习魂元,唯有“疯子”二字能够概括。 常人哪里会有这般毅力来不断耗光自身的魂元来增加修为的呢?更何况还是用奔行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那种心脏几乎快炸掉的感觉,不是谁都能过忍受的。 魁木孤卿却是不以为意,甚至还有些乐在其中。因为这样,可以变强! 时间在他恢复魂元的时候过得飞快,等他重新睁开双目多的时候,天色已经慢慢变得昏暗了。 魁木孤卿惊讶的抬头望了望即将成为夕阳的太阳,不禁想到: “我不过是尝试了下,便已经过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了吗?今天又耽误了许多时间,看来明天是要加紧赶路了……” 这般想着,魁木孤卿当即站起身来,想着先填饱肚子再赶路。 不曾想一道尖锐的破空声突兀从他头顶传来,魁木孤卿心中猛然一惊,却带着些许无奈之感。 为何,每次我打算填饱肚子的时候便会发生一些事情呢?难道我不能吃饭? 心念闪动间,魁木孤卿已是腾身而起。迅速躲到了一旁的树荫下,屏息凝神,一双满是精光的眸子透过树叶盯着上空。 从魁木孤卿听到破空声到他腾身躲避,不过是发生在几个呼吸的时间。 魁木孤卿抬眼望去的时候,几道黑袍身影也刚好飞至。 侥幸之余,魁木孤卿忙凝神看去。若不是他反应快,怕是此时已经被发现了。 屏息凝神间,魁木孤卿差点便憋不住想深吸一口气。眸中因为发现魂元快速提升的欣喜之色已是尽数变了。 身后的树皮被他不自觉捏成粉末,随着修为的提升,魁木孤卿的力量愈发强大了。 但他此时却没有心思注意这些,只是一双充斥着深刻恨意的眸子紧紧盯着半空掠过的五道黑袍身影。 那身黑袍,他永远也忘不了。其中戴着牛形面具的魁梧身影更是刻骨铭心 可哪怕心内此刻怒欲狂,魁木孤卿仍旧紧紧捏着身后的树皮。不曾发出丝毫声音。 因为他知道,只要被发现,便只有必死一途。 魁木孤卿死死克制着手刃仇人的冲动,不曾发出丝毫声响。半空急速掠过的几人本就心神放松,更是不可能发现此时刻意隐藏的魁木孤卿。 等到完全看不到几人的身影后,魁木孤卿才发出一声嘶吼。 “呃啊,嘭…” 右拳随着他的低声嘶吼深深插入了身后的树干中。那种几乎把他憋疯的力量也随之释放而出。 深深吸了口气,魁木孤卿才觉得那股疯狂减弱了许多。当下不由想到: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周光!?” 猜到的结果让他心内一颤,但却知道这是最有可能的原因了。 因为,他们都属于戮宫! 那几道黑袍人影便是丑牛一行人,再结合之前发生的诸多事情,魁木孤卿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之所以心神颤动,除了斩草除根,魁木孤卿也想不出其他原因了。戮宫众人要除的根,自然便是琴剑门的二人。他们却不知道,司蓝早已是重伤身亡了。 而琴诗音此时踪迹全无,便只有他,最有可能被抓住。 抛开周光见过他在魁木氏的样子不说,那天救人之际,肯定是被看到的。 身形如此相同的情况下,戮宫之人肯定也抱着宁可杀错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原则。 总而言之,魁木孤卿此时的处境极其不妙! 第81章 追踪 原地等了良久,魁木孤卿才开始迈步走了起来。看那方向赫然是朝着大道旁边的树林走去。 若是明目张胆的在大道上赶路,被戮宫一行人发现的几率将大大增加!所以他不得不在山林间赶路,借助繁茂的草木藏匿身形。 此时的魁木孤卿,即便已经走出老远,依旧神色凝重的四处看着。小心翼翼之余,甚至有些草木皆兵的感觉。 他不得不如此小心,若是行踪暴露,那什么报仇,什么盖世强者,尽皆会化作梦幻泡影。 尽管四处小心,魁木孤卿依旧从未间断过修习。为了加快魂元聚集的速度,他把自身明悟的“奔行枯魂”法也发挥到了极致。 只是狂奔间发出的声音已是被他压到了最低,初时还会时常控制不住弄出声响。可这般持续了三天后,他已经能做到急速狂奔的同时不发出丝毫声响了。 东洲北边的一处密林内,一道悄无声息的黑色身影正在迈步狂奔。诡异的是,他近乎鬼魅的身影竟是没有发出丝毫响声,连呼吸也被压到微不可闻的地步。 并且每次迈步间都是尽量靠着树荫,连他身旁觅食的小兽都不曾发现有人从它身边经过,更别说根本不知他在何处的戮宫一行人了。 那道如灵猫般轻灵诡异的身影正是魁木孤卿,经过这三天不间断的尝试,他自身的山之魂元没有增长多少。但那份藏匿潜行的功夫,却是比之前提高了不知多少。 过了半晌,魁木孤卿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因为,他的魂元又一次耗光了。 极为娴熟的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魁木孤卿立即盘膝坐下恢复着魂元。 不出他所料,体内的山之魂元果然是增加了些许。虽然只是一丝,但胜在稳定,这比他每晚打坐修习快了不知多少。 心口处的无上秘宝仍旧一如既往的散着热量,周遭的山之魂元也不断往他体内钻去。 魁木孤卿心内掠过一丝庆幸,若不是有着无上秘宝,哪怕他跑断了双腿,怕是也不能如此迅速的提升魂元。 事实也的确如此,整个永魂大陆,可能只有他一人能通过这种方式提升自身魂元。余者若是也耗光自身魂元,也只能通过寻常途径来恢复魂元。 哪里能像他这般,只需要静下心来不断吸收便好了。其余的,体内的无上秘宝已经尽数为他做完了! 常人修习,需要先感应到魂元,而后通过自身意念导入体内。比之拥有无上秘宝的魁木孤卿,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默默恢复了半晌,魁木孤卿被腹中的饥饿感打断了对魂元的吸收。 嘴角一扯,他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甚至心内闪过“为么人要吃饭”这种荒谬的想法。 因为他现在已经怕了,每次到他想吃饭的时候便会发生一些不同寻常的事。并且已发生了经足足两次,他不得不怕。 谁知道第三次会发生什么? 呆坐了半晌,魁木孤卿有些无奈的睁开了双眼。在腹中不断传来的“咕咕”声中,他实在是不能静下心来吸收魂元。 眸光一定,他双手撑地站了起来。习惯性的扭头四处看着,直到确定四处无人后他才迈步走了出去。 同时心内也一阵疑惑,已经过去了近四天的时间,他连周光一行人半点踪迹也没有发现。 难道,他们找不到已经退走了? 轻拍了拍脸,魁木孤卿心内一阵警惕,为自身的想法感到有些危险。什么时候,他居然会抱着侥幸心理了? 心念于此,魁木孤卿小心翼翼的四处看了看,才加快了脚步。同时心内也悄然对自己说着: “无论什么时候,都绝不能掉以轻心!让自身处在危险的境地。我此时,可不是为自己而活的” 心中自语,魁木孤卿手中却已经抓到了一头肥硕的野兔。神色间终于露出了点点喜色。 这下,可以好好饱餐一顿了。 魁木孤卿不知道的是,因为他,此时的周光正在发狂中。 “啊!!这不可能的,他带着两个身受重伤毫无修为的人,怎么可能逃得如此之快!” 咆哮声得边上的树叶瑟瑟发抖,一股王者巅峰的气势肆无忌惮的在周边激荡。 这时,周光身旁的一道黑袍人影说道:“大人,我们几人已是搜寻了方圆万米的范围,没有发现丝毫踪迹”。 周光闻言,神色间的狂躁变得更加浓郁。他已经向熊天行求援了,要是最后毫无收获,那种后果,可不是他能承受的。 可连他两个启魂境的手下也找不到丝毫踪迹,现在又有何法呢? 他不知道的是,他所认为的琴剑门“隐世高手”,竟只是一个融魂境的小小魂师。而他派去寻找的二人,尽皆是王者修为。 一个在地上跑,一个在天上找,前者还故意藏匿,能找到才是怪事。 便在此时,周光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仰头看着树梢抱臂而立的三道黑袍身影大声说道:“丑牛兄!还请下来一叙”。 树梢上抱臂而立的三道身影,正是此次熊天行派下援助的丑牛三人。此时听到周光高呼,丑牛还未曾说话,他身旁一道略显苗条的身影开口道: “周大人,我们三人可只是奉命来帮你抓人的,可此时连人在何处都不知道,如何去抓?你难道还想让我等帮你寻人不成?” 声音清脆动人,那略显苗条的身影赫然是一名女子。头戴蛇形面具,一双明眸如秋水一般,明亮动人。 周光闻言,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他也是到束手无策的地步才开口,不曾想话都没说完便被拒绝了。此时脸色自然难看非常。 他身旁的两名属下此时也不敢说话,正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们二人不过只是戮宫寻常下属,又如何敢随意插话? 场中突然变得寂静起来,只剩周光一人喘着粗气的声音。那是被气的,也不知是气找不到魁木孤卿,还是气半空的三人。 等了半晌,丑牛突然对一旁戴着鸡形面具的黑袍身影说道:“老十,你便帮他一帮,毕竟都是在少主手下做事”。 那头戴鸡形面具的,正是戮宫十二魂王卫中的酉鸡,排名老十。而那头戴蛇形面具的女子,便是其中老四,巳蛇! 此时,酉鸡听闻丑牛说话,眸中精光一闪,说道:“是,二哥!” 边上的巳蛇欲言又止,但在丑牛凌厉的目光下,终究是没有说出什么。 周光却是面露喜色,同为戮宫之人,他自然是最清楚排名老十的酉鸡有着何等能力。有他相助,琴剑门的三人纵有入地之能,也是在劫难逃了。 第82章 暴露 只见那酉鸡飘身退到半空,双手快速结起印来。却只是三道手印,但以他此时启魂巅峰的魂元来施展,光是气势,便比魁木孤卿同为三印的山破惊天不知强了多少。 随着酉鸡手印,此地突然狂风大作,众人衣衫都是被吹得紧紧贴在身上。 下方周光的两名启魂境属下竟是连身形都险些控制不住,可想威力此术威力之大。 周光突然身躯一震,双目紧紧盯着半空的酉鸡,那种魂术之玄奇,他自加入戮宫以来便只见过一次。此时再见,依旧控制不住心内的惊叹。 不怪周光惊讶,那可是唯有天资超绝的的才能悟到的人之魂!世间万物皆有魂,更别说身为万物之灵的人了,但自古以来,能够感悟人之魂的,不说千万中无一,也相差不多了。 而很显然,那酉鸡便属于此类万中无一的超绝天才。而人之魂的种种玄妙,也是鲜有人知的。 “哈!魂术,魂动八方!” 随着酉鸡一声大喝,一道几近透明的人影从他头顶升腾而起,五官模糊,但看那身形,竟是与酉鸡一般无二! 下方初次见到如此玄奇一幕的周光两名手下,尽皆是心神震动,眸中的不可置信几欲凝成实质。 这,是灵魂出窍吗? 两人心中惊疑不定,但此时却是没人来为他们解惑。场中五人都聚精会神的盯着酉鸡。 酉鸡仅露出的双目中蓦然精光四射,他印法一变,头顶飘然的透明身影猛然爆碎开来,化作了肉眼可见的点点荧光。但却不曾消散,像是受到某种牵引一般朝四周激射开来。 而此时身在不知多少里以外的魁木孤卿,正在流着口水盯着身前的烤肉,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一闪而逝的荧光。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光景,凌空而立的酉鸡手印再变,眸中再次发出骇人的精光。 一粒粒像是魂元般的荧光不断从四面八方急速掠来,乳燕归巢一般钻进他身体。 半晌,再也没有荧光出现的时候,酉鸡才散去手印,眸中骇人的精光也随之消散了。 “二哥,没有找到疑似琴剑门隐世高手的身影” 周光满是希冀的目光猛然变了,难看至极的同时,还隐隐有些苍白。 连酉鸡也找不到,难道此次注定要承受少主的怒火?! 想到这里,周光本就苍白的面色变成了惨白。随即他魂元鼓动,腾身而起,来到半空三人所在的地方。 酉鸡看了他一眼,打断了他快要出口的话语。 “虽没有找到疑似隐世高手的人,但在距此千里之外的东面,却是发现一名融魂高级的少年魂师” 酉鸡说完便闭口不语,他的任务,只是找人罢了。 “哦?融魂高级?那多半不是了。周光,你也看见了,我们已然尽力,在少主身前你可不要乱嚼舌根!” 丑牛浑厚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后面的话却是对周光说的。周光本就面色惨白,听完酉鸡的话后整个身体都隐隐发抖起来。 戮宫三千酷刑,他相信少主熊天行绝对能在他身上全部施完! 过了半晌,周光目光一变,阴狠说道:“丑牛兄,不是说东面有一名融魂境高级的少年吗?我们去问问如何?说不定他见过琴剑门的余孽。” 说话间,那种宁抓错一千亦不放过一个的狠厉意味呼之欲出。 丑牛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得到丑牛的认同,他向下方两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跟上,便一马当先的朝着东面飞去。 身后跟着的五人,尽皆是启魂王者之境。加上周光,足足六位启魂强者,向着魁木孤卿所在飞去。 稍稍落后半步,巳蛇低声对丑牛说道:“二哥,那周光明显是被少主的手段吓住了,明知毫无作用,我们又为何要跟他去走这一遭”。 丑牛沉吟了半晌,同样低声说道: “那周光上次助少主夺得纯净魂晶,立下如此大功,少主也不会真的动他。顶多是降为白衣使而已,若是他在少主身前乱嚼舌根,对我兄妹几人不利。反正是无用之功,就且当做出来游玩一番吧” 巳蛇闻言默默退到一边,不在言语。 冲在前面的周光,却是状若疯狂。风驰电掣的对着东方掠去,启魂境巅峰的气势狂猛的释放着,像是在宣泄内心的恐惧一样。 心中也万分清楚,此去,多半是做无用之功。但他却是抱着一线希望。 万一,能找到线索呢? … 魁木孤卿大口嚼着口中塞得满满的烤肉,丝毫不知道一股足以致命的危险正悄然靠近。 自顾嚼了一阵,魁木孤卿突然便顿住了。眸中的神色变得怪异起来。 这是巧合,还是,我真的不能吃饭呢? 顾不得此时火上兀自往下滴油的野兔,魁木孤卿迅速起身,异常熟练的躲到旁边树后。 因为,刚才他听到的说话声已经越来越近了。 时间不长,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出现在魁木孤卿正前方,并且向着他逐渐靠近。魁木孤卿忙屏息凝神,口中尚未嚼碎的大块兔肉被他鼓着眼睛吞进肚去。 “小姐,我好饿啊” “说了多少次,让你不要叫我小姐!叫少主,叫少主,知道吗?!还有,你还好意思说饿!够走到北洲的干粮都被你一路吃完了!” 尖细与浑厚的声音隔了老远便清楚的传到了魁木孤卿耳中,令他此时万分紧张的心中都不自觉升起一阵怪异。 那比我还壮的大汉,是被他身后的那位喊做小姐吗? 强忍着心底升起的怪异之感,魁木孤卿依旧莫不做声,但此刻心内的紧张却是弱了许多。 不是戮宫之人,便好。 “知道了小…少主。可是,人家饿嘛……” 听到这里,魁木孤卿只觉裸露在外的右臂一阵颤栗,一层鸡皮突兀出现在上面。 越来越近,那尖细声音的主人突然惊讶叫到:“小姐,好香啊,好像是烤肉诶!” 说完,魁木孤卿只见他耸动着鼻子,随即一眼便看到了他之前特意挑选的隐蔽之地。 “在那边,小…少主,那边。” 惊喜中,那瘦小身影显然忘了大汉之前的交代,小姐二字又差点脱口而出。在大汉严厉的目光下,生生改成了少主。 那大汉也咽了咽口水,像是控制不住身下的脚步一般直往魁木孤卿的方向走来。 只是盏茶功夫,两人便来到了魁木孤卿藏身的大树之前。魁木孤卿也看清了两人的面貌。 只见那被唤作小姐的大汉身形魁梧,的确比魁木孤卿壮了许多。满脸的络腮胡令他心中的怪异之感更加浓郁了。 而那瘦小身影,脸色泛黄,一双不似男子的大眼睛扑闪扑闪,也令魁木孤卿右臂的鸡皮再多了一层。 看到这里,魁木孤卿终于看不下去了,双脚微动便要现身。因为,此时那瘦小身影却已经伸手去抓火上的野兔了。 “你这是作甚?万一一会儿主人来了,我看你如何交代。到时候我可不管你。” 大汉浑厚的声音适时传来,瘦小身影也停住了手。低头站在大汉身旁,竟显得有些委屈的模样。 那大汉眸中的渴望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是如此强烈,出声阻止时便悄然咽了咽口水。 魁木孤卿见状不禁暗赞一声,这大汉行事,还算是光明磊落。 第83章 偶遇 想到这里,魁木孤卿迈步走了出来,口中说道:“两位,不嫌弃的话便一起吃如何?” 听到声音,两人惊讶的看着从树后面冒出的黑衣少年。显然是没有想到,这兔肉主人居然藏在树后。 瘦小身影先是一愣,而后欢快的说道:“好啊,好啊” 说话间,已是极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而那大汉却是眯眼打量着魁木孤卿,心中惊疑。眼前的少年不过是融魂境的修为,居然能在他眼皮底下藏匿! 要知道,他可是启魂初级的王者啊!足足相距一个大境界,少年却是能无声无息的躲在树后。 这少年,定不是常人。 这般想着,他一双配上满脸络腮胡极不协调的大眼睛悄然打量着魁木孤卿。 只见少年一身粗布黑衣,却是显得异常精神。面庞有些黝黑,却是充满了莫名沧桑之感。 额前飘然的一缕白发更是夺人眼球,哪怕是以他阅尽东洲无数才俊的目光,也不禁在心内暗赞一声,好一个俊俏少年。当然,若是右臂的袖子还在的话,便更加完美了。 他却是不知道,魁木孤卿一路风餐露宿,终日晒着太阳。面庞自然是要黑些。 况且他为了躲避戮宫追杀,极短的时间便练就了一身藏匿身形的本事,这也是他未能发现魁木孤卿的原因。 大汉心中正惊疑不定,却是被一股诱人的肉香打断了。只见那瘦小身影已是不顾形象的吃了起来。 “添墨!你怎如此无礼” 大汉眼睛一瞪,大声呵斥着坐着吃肉的瘦小身影。眉宇间,竟显得有些妩媚。 魁木孤卿没来由的心内一颤,这场景,实在有些不堪入目。 看着瘦小身影委屈的放下了手中的兔肉,魁木孤卿强忍怪异开口说道: “不妨事,不妨事。哈哈,看得出两位尽皆为性情中人啊,我也对那些个繁文缛节不太适应。不妨事的” 这般说着,魁木孤卿也坐了下来,扯了一块较为鲜美的兔肉递到大汉身前。示意他也坐下。 大汉犹豫了一阵,终究是接过兔肉坐了下来。口中说道:“多谢兄台了,我这随从是有些饿了才会如此”。 魁木孤卿闻言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大汉不用在意,同时也大口吃了起来。 因为,他也饿了。 那大汉见状也顾不得许多,撕成小块开始吃了起来。魁木孤卿却是一愣。 东洲之人,都是这样的吗?这大汉看着相貌粗狂,吃起来竟这般斯文! 而一旁被唤作添墨的瘦小身影,在大汉坐下的时候便又不顾形象的开始吃了起来。 三人一阵风卷残云下,一只肥硕的野兔快速消失不见。令魁木孤卿惊讶的是,那身材魁梧的大汉食量比他身旁的瘦小身影还小。 一只兔子,大半进了他与那瘦小身影的肚子。 此时,三人吃饱后坐在一旁,大汉率先开口问道:“多谢兄台款待了,我们主仆二人一路从洛魂城到此,第一次吃到如此好吃的烤肉”。 魁木孤卿心内早就猜到二人是从东洲来的了,但此时听到大汉所说的洛魂城,心头一动,却是悄然记了下来。看着模样,他去东洲的第一站,便是这洛魂城了。 心内打着小九九,魁木孤卿面上看不出丝毫,当即笑着说道:“哈哈,那是因为老哥是真的饿了才会觉得好吃”。 大汉闻言一愣。好像,真的是这样…… 这时,一旁的添墨很是乖巧的坐在大汉身旁,也不说话,似刚才那吃得满嘴流油的像不是他一样。 那大汉目光一闪,颇为好奇的问道:“兄台可否方便告知名讳?以便来日我主仆二人报答”。 魁木孤卿不疑有他,这本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之前更是为自己想好了化名。随即开口说道: “老哥不必客气,不过一只野兔而已,这林子中不知有多少,报答就不用了。至于名字,便叫我孤卿好了”。 大汉目光一闪,口中自顾念叨着“孤卿”二字,心内却是想到: “孤卿?这少年名字好生奇怪,衣袖也无故掉了一只。东洲诸多青年俊杰里,可没有这号人物啊” 魁木孤卿自然不知道此时大汉心内的想法,心内却是便想着如何告辞。 他可没有多少时间耽搁了,修习不说,戮宫之人也随时可能出现。 想到这里,魁木孤卿站起身来说道: “老哥,我此去东洲还有极为重要的事。你我萍水相逢,但我看老哥行事光明磊落,心内钦佩万分。若是将来相遇,必定与老哥畅谈,眼下便先行告辞了!” 大汉心中正暗自猜测魁木孤卿的来历,此时听到魁木孤卿提出辞行,有些惊讶的问道:“哦?你是从其他洲来的?有何重要之事啊?”。 魁木孤卿闻言呆了一下。此时的大汉好像换了一个人一般,竟显得有些八卦之感。 如此直白的问他人隐私,貌似不太好吧? 大汉也是呆了半晌,他在家的时候都是这样的。方才走神之际便习惯性的问了出来。 此时神色有些不自然的笑道:“哈哈哈,开个玩笑而已,孤卿兄莫要当真啊,你若有急事便快走吧,我们也有急事,哈哈哈” “哦,对了,我就莫雷。” 走出了老远,魁木孤卿心内的怪异之感依旧不曾减弱丝毫。那大汉果真非常人也。 最后的话,竟有些催促他尽快离开的意味…… 而在与魁木孤卿相反的方向,先前还乖巧万分的添墨正叽叽喳喳的对大汉说着话。 “少主,刚才我的表现可以吧?我可是一直记着少主的吩咐呢。在少主与他人交谈的时候插话,还有把小姐改为少主,这些我都记着呢,我还……” “够了!你个死丫头,竟还好意思说,你瞧瞧你刚才狼吞虎咽的样子,我永魂集没给你饭吃吗?!” 名为添墨的瘦小身影闻言转了转眼珠,也不恼。只是自顾跟在大汉身后,显得有些…古灵精怪的感觉。 虽名为主仆,但此时的两人,更像是姐妹一般。嗯?就是姐妹。 两人远去的身影渐渐被草木淹没,但说话声却是传出了老远。 没人注意到,两人身后一缕黑烟一闪而逝,隐隐传来一声满是无奈的叹息。 第84章 神秘黑老 “小…少主,你看那边,那边,那些青叶兽胖嘟嘟的,好生可爱” “啊,少主,我把身上的魂石弄丢了!!到了北洲可怎么办啊……” 此时的大汉沉着脸,一言不发的往前走着。对于身后瘦小身影的话语置若罔闻。 因为他知道,只要他一接话,接下来的滔滔不绝会让他发狂疯掉。 听到说魂石丢了,大汉依旧虎着一张脸。双手不知道从那里拿出一小只精致布袋往身后丢去。 “哇,少主,你从那里捡到的?” 大汉闻言双手扶额,明亮双目中闪过一抹深深的无力。 这究竟,谁是谁的仆从啊…… “少主,我们到了北洲以后先买点吃的可好?那种…唔” 大汉前行的身影突然顿住了,紧跟在他身后的瘦小身影也随着惯性撞到了他宽阔的背上,口中还没说完的话被生生堵了回去。 正要开口,大汉却突然扭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不要说话。神情之严肃,吓得瘦小身影立马闭上了嘴巴。 大汉见他安静下来,双目猛然闭上,似在感应着什么一样。过了半晌,他突然拉着添墨跑到一旁,还散出自身启魂初级的魂元包裹着两人。 一阵绿光闪动,两人随即变得毫无声息。就算有人从他们身前走过,怕是也不会发觉,那丛茂密的树丛中,居然藏着两个人。 添墨正想开口,一股无比恐怖的强大气势便把他吓得紧紧抓着身旁的大汉。似乎那样,他能感到安全些。 “咻、咻、咻” 尖锐的破空声隔着老远便不断传来,随着声音越来越近,几道身着黑袍的身影也出现在两人眼中,仔细一看,竟还有一名身着赤衣的高大身影,身上也散着强大的气势。 大汉神色异常凝重,却是不曾慌乱,依旧维持着笼罩两人的绿色魂元,一动不动,只是透过草木悄然观察着。 而那添墨,早就被吓得把头深深埋在大汉臂弯,甚至在微微颤抖着。 那种气势,比他家少主不知强大了多少。 几道身影速度极快,几乎是停也不停的从二人上空飞过。看那模样,竟是丝毫没有发现下方的两人。 等到整整六道人影尽皆化作天际黑点的时候,大汉才撤掉了绿色魂元。他没注意到的是,一道漆黑如墨的魂元已先他一步撤了回去。 若不是那道漆黑魂元,以他区区启魂初级的修为,又如何能够藏得住? 但此时的大汉却是丝毫不知,心内始终以为此次是他以自身修为躲过去的。 “戮宫,十二魂王卫之丑牛、酉鸡、巳蛇,外加一名赤衣使!!阵仗如此之大,难道是去对付哪个尊者?” 大汉自语的声音充满了惊讶,那股力量,几乎已经可以横扫一般的低级宗门了。 要知道,哪怕只是一般的低级宗门,最少也是有着一名尊者坐镇的。可想刚刚与他擦身而过的那股力量是如何之强! 自语间,埋在大汉臂弯的瘦小头颅也抬了起来,眸中兀自闪烁着惊惧。 听到大汉的自语,添墨鬼使神差的说了句:“那个方向,好像是先前那名为孤卿的少年离去的方向呢,不知道他会不会像我一样被吓住”。 大汉本欲离去的身影猛的顿住,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添墨,我们自洛魂城出来至此,好像没有看到过什么宗门吧?” 添墨闻言一愣,有些不明所以,但依旧实诚的说道:“对啊,一个都没有,这个方向连人都很少呢。” 大汉闻言双眸中掠过一抹挣扎,但却是以及快的速度消失了,同时开口说道:“添墨,你在此等我,我回去看看那孤卿少年”。 这方圆千米都是渺无人烟,戮宫一行人的目标,极有可能便是那名为孤卿的少年! 说话间,大汉已是站起身来。他本不愿多管闲事,可此时想到少年略显孤独的背影,以及那块递到他身前的鲜美兔肉,却是怎么也静不下来了。 哪怕修为不够,他也想去看看。万一,能够帮到他呢? 便在此时,在瘦小添墨眸中闪过决绝正要开口的时候,一缕黑烟在二人身前突兀出现。 不断盘旋间,化作了一位同样一身黑衣的身影,只不过,他所穿的,是丝绸!面容模糊,被一阵袅绕的黑烟遮盖着。 “小姐,万万去不得啊” 声音苍老,配上他脑后的一头黑发,显得有些怪异。 大汉闻言惊讶问道:“黑老?!你怎会出现在此?” 不等黑衣身影回答,大汉面色一沉,接着说道:“是他派你来的?这是又要抓我回去吗?” 黑衣身影苦笑一声说道:“小姐,掌座本是让我跟到东北二洲交界的时候再请你回去的,但现在恐怕不行了。那少年,怕是在劫难逃了,小姐你可千万莫要回去啊”。 “若是,我一定要回去呢?” 声音清冷动听,却是女子之声。到了此时,她也顾不得伪装了。 那黑衣身影闻言再次苦笑,开口道:“小姐,戮宫如此阵仗。怕是我,也护不住你与添墨丫头全身而退啊。你若执意要去,我便只有强行带小姐回去了……” 大汉闻言却是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本来阴沉的神色慢慢变得明朗起来。 “要我不去也可以,我与添墨在此等你,你去把那叫孤卿的少年救出来便好。如若不然,哼哼,我便告诉他说你欺负我!!你且看他是信你还是信我!” 那被大汉唤作黑老的黑衣身影猛的一震,面上袅绕的黑烟也变得剧烈波动起来。似被大汉的话吓住了一般。 事实也的确如此,眼前乔装过的少女在掌座心中的位置,可不是一般的重啊…… 魁木孤卿本在急速跑动的身影突兀停了下来。神色烦躁,竟是连平时的修习都做不到了。 面色变换间,魁木孤卿四处扭头看着。一股大事不妙之感在他心内挥之不去。 那种感觉,只有在魁木氏被灭的时候出现过。 难道,是要发生什么事了吗? 第85章 大难临头 魁木孤卿强压下心内不安,自顾走了半晌,那种大事不妙之感非但没有减少,反而随着时间推移变得愈加浓郁了。 不由自语道:“难道,是戮宫之人追上了!” 许是为了响应魁木孤卿的猜测,几道尖锐破空声蓦然从他 身后传来。 魁木孤卿扭头望去,面色顿时变得难看至极。倒映在他眸中的黑点伴着尖啸声变得越来越大。 那股熟悉的魂元波动,不是周光一行又是何人? 魁木孤卿猛然回头,再也顾不得强压心内的不安之感了,山之魂元鼓荡而出,融魂高级的修为被他施展到极致。 只听原地一声爆响,魁木孤卿人便已出现在五丈之外,毫不犹豫便开始迈步狂奔起来。速度之快,竟是连身影都有些模糊。 奔行间,魁木孤卿双手迅速结印。细细一看,正是融魂境的感魂式! 结完手印,一道炽热快速从他心口蔓延开来。这也是他得到无上秘宝后多次探索发现的。感魂式,能加快无上秘宝聚集魂元的速度!从而延长他奔行的时间。 两者看似相隔甚远,但魁木孤卿却是心中清楚,那点距离,对于启魂王者来说,不过瞬息之间而已! 此时狂奔间,魁木孤卿脑中念头急速闪动,不断思索着如何脱身,但紧接着他便目绝望。 因为,那六道身影,有三道气势不弱于周光,甚至更强。那也意味着,身后追击的足足有四名启魂境巅峰的王者!这哪里是他一个小小魂师能够抵挡的? “难道今日,便便是我魁木孤卿身陨魂灭之日?不!我不甘心啊!” 随着心内嘶吼,魁木孤卿像是吃了灵丹一般,速度飙升。那是已经超越融魂境的极速。 而在半空的几人看来,只惊闻凭空一声爆响。原本近在咫尺的黑衣少年便化身黑点,以一种不该出现在融魂境魂师身上的速度狂奔起来。 愣神间,甚至已经快要超出几人的视线范围了。 周光正惊讶于魁木孤卿此时的速度。但随即眼睛一眯,那道背影,似乎有些熟悉。 略一沉吟,周光突然大喊道:“就是他!那天救走琴剑门两人的就是他!!” 说话间,周光双手快速结印,周身红芒一闪,以一种魁木孤卿所不理解的方式突兀出现在他头顶上空。 魁木孤卿急速掠动的身体猛然停了下来,一静一动间无比自然。这显然是他多日修习的结果,但此时他却没有丝毫欣喜,眸中甚至闪动着惊惧。 这便是魂王之威吗?千米距离,一念之间便凭空闪现! 魁木孤卿却是不知,周光心神狂喜间为了尽快追上他甚至不惜动用了戮宫遁术,这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本来气焰滔天的周光此时却是愣在半空,目中尽是惊讶之色。他口中的隐世高手,竟然这么年轻,甚至还只算是少年!愣了半晌,周光想到什么一样眼色一定,狰狞的说道: “没想到你竟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你跑啊哈哈哈,那琴剑门二人现在何处!说出来我便给你个痛快,不然嘿嘿……” 周光嚣张的声音打断了魁木孤卿思索,眸中的最后一丝侥幸都在周光强大的王者气机下,尽数破灭。 紧紧抿着嘴唇,魁木孤卿双目赤红的盯着眼前的周光。那个令他家破人亡的仇人,此刻正居高临下的蔑视着他。像是在看一只蝼蚁一般。 紧捏成拳的双手指节发白,魁木孤卿却是一言不发,对于周光嚣张的话语像是未曾听到一样。 说话间,落后于周光的丑牛五人也急速而至,下方的草木被几人强大的风压勾出几道深痕。 此时,足足四道巅峰王者的强大压迫尽数压在魁木孤卿身上,魁木孤卿双腿颤抖,像是背负着万丈山岳一般。以他此时融魂高级足有千斤的巨力,在魂王面前却显得如此脆弱。 哪怕双腿被压得颤抖欲断,魁木孤卿依旧执拗的仰着头,一双被赤红占满的眸子紧紧盯着周光。 魁木部落发生的一幕幕犹如昨日之事一般,清晰无比的在他脑中浮现。 周光被那双赤红的眸子盯得一阵发毛,眼前的黑衣少年不断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但他心内始终认为这是那天少年救走琴剑门两人时留下的。 丝毫没有想过这便是他的“救命恩人”。年少之人本就成长极快,加上魁木孤卿终日风餐露宿,整个人气质大变。 所以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周光即便相对而立,也没有认出这当初的“救命恩人”来。 周光心内发毛,那种目光,似恨不得生吃了他一般。正要开口,魁木孤卿身后一道沉闷的声音打断了他。 “周光,这真的是你口中所说的琴剑门隐世高手?这连启魂境都不到的无名之辈,你竟开口向少主求援?!” 周光神色铁青,低头狠厉的看了魁木孤卿一眼,像是把一切的罪过都怪在他身上一样。随即低沉说道: “我也没想到这小崽子会是一名魂师,当日他救走琴剑门二人时所用的魂术堪比玄级魂元波,威力巨大。你若不信,问问我那两名属下便好” 丑牛闻言没有说话,那种威力的魂术,怕是只有把高等魂术修至最高境界才有的吧。 可能把高等魂术修至最高境界的,无一不是天资惊世之辈。连他家少主,也做不到。眼前的少年,莫非也是那一类人? 心内念头涌动,丑牛却是不在言语,自顾站在一旁。他身旁的酉鸡也是目露好奇的盯着下方的少年。 他本就是天资惊世之辈,不然何以能领悟那玄奇异常的人之魂?此时见到疑似同为天资过人的少年,心下自然好奇。 便在此时,巳蛇飞身飘到周光身前说道:“周光,你可是堂堂戮宫赤衣使,难道也抓不住一名融魂蝼蚁?” 言语间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讽刺之意,她对周光本就不喜,此时抓住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周光面色本就阴沉如水,此时听闻巳蛇不加掩饰的讽刺更是几欲发狂。 “啊!小崽子,本王生撕了你!” 咆哮一声,周光对着下方紧盯着他的魁木孤卿冲了过去。随着怒吼,道道血红魂元在他周身盘旋。 巳蛇面具下的双目露出一抹快意,她可是隶属戮宫十二魂王卫,权职比之周光的赤衣使只高不低。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的嘲讽周光。 不然,在等级森严的戮宫,以下犯上可是大罪! 第86章 背水一战 魁木孤卿自从见到周光之后,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他。此刻听到他狂怒的吼声,早已聚集多时的山之魂元骤然流向双腿。 他那堪比玄级魂元波的一击,毕竟大半都是依靠无上秘宝,若是正面相抗,他怕是触之必死!启魂王者,岂是易与? 此时,心口一直不曾冷却的无上秘宝也加快了对魂元的聚集,似能感应到魁木孤卿的状态一般。 “轰” 一声巨响,启魂境的血之魂元狂猛爆开,巨大的力量仿佛令大地都为之颤抖。 烟尘未散,周光略显惊讶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小崽子还挺能跑啊!我看你此次如何跑。” 险险躲过的魁木孤卿目光一凝,因为此时周光竟是双手结印,缩地成寸般急速向他冲来。 他,要用魂术了!仅是平常凝聚魂元的一击,便让我气血翻涌。若是使用魂术,我还能逃几次? 想到这里,流向双腿的山之魂元在他的控制下停了下来。双目望着越来越近的周光,魁木孤卿心内压抑许久的滔天仇恨爆发了。 今日即便要死,我也要溅他一身血! “周光!!” 两个字,魁木孤卿喊的声嘶力竭,竟主动对着此时急速向他掠来的周光冲了过去。双手迅速结印,他周身的山之魂元瞬间狂躁起来。 许是巧合,许是注定,魁木孤卿丝毫没有提及魁木氏,周光也仍旧没有认出他。 半空五人听来再自然不过的嘶吼,在周光听来,却像是从幽冥黄泉吹出的阴风一般,森然可怖。很难想象,之前神色如常的少年,心中竟藏着这般如渊深邃的仇恨。 哪怕他知道魁木孤卿的修为不过是融魂境,但此时仍感到一丝惧意。先前狂猛的气势都不自觉减弱了许多。 随着魁木孤卿结完手印,狂躁的山之魂元也扩展到了方圆百米的距离。 酉鸡面具下的双眼猛然一凝,口中惊呼道:“三印高等魂术大成之境!这黑衣少年竟有如此天赋!” 说完,酉鸡目露惋惜,扭头对一旁的丑牛说道:“可惜,可惜啊。这少年如此天资,但今日却是注定要被扼杀。如若不然,将来这永魂大陆绝顶高手之列,必有他一席之地。” 丑牛对于酉鸡话语间的惜才之意有些不以为意。纵使他天资绝顶,若不能为我戮宫所用,杀了又如何? 他们谁都没有发现,魁木孤卿结印时心口出兀自散着阵阵白光。因为,此时周光之前打出的烟尘还未消散…… “魂术,山破惊天!!” “魂术,千血灭!” 两道吼声各自在二人心内响起,拳爪相接,似天雷勾地火一般。 “轰…嘭…” 瞬间,魁木孤卿像是被世界所遗弃一般。感觉不到一丝声响,但却能看到周光脸上震惊的神情,似在为他能施展出威力这般巨大的魂术而震惊。 劲气四射,身处半空的五人都不得不散出自身魂元进行防护。可想两人交手破坏力之强,几乎堪比两名启魂王者倾尽全力交手。 “噗” 魁木孤卿只坚持了两个呼吸便口鼻喷血,身形倒飞。沿途撞断九根大树才停了下来。却是已经奄奄一息,魂元枯竭。 强撑着支起上身,魁木孤卿凝神望向场中。 只见方圆百米的大地像是被犁过一般,一片狼藉。而周光,依旧维持着伸出右拳的姿势,只是,右臂衣袖已然齐肩断裂。 过了半晌,一滴猩红的鲜血滴下,周光才收回右拳,也抬头看向魁木孤卿。 “嘿嘿…咳…嘿,小崽子,险些便栽在你手里。不过,蝼蚁始终是蝼蚁,一日不启魂,你便不会懂得那种强大!” 说话间,周光嘴角缓缓流下一丝血迹。但也只是被微微震伤而已。 九印魂术对抗三印大成之境的高等魂术,他终究是吃了点暗亏。 不过也如他所说,启魂之威,远非融魂所能挡! 他只是被微微震伤,而魁木孤卿,却是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 “现在,受死吧!” 周光说完便狂暴的向着魁木孤卿冲了过来,战到兴起,他甚至连询问琴剑门余孽的事情都忘了。 半空丑牛目中的惊讶之色在周光的暴喝中减弱了些许,他显然也是没有想到,酉鸡口中“天资非凡”竟然强大到这种地步。以融魂之境生生抵挡巅峰王者全力一击而不死,并且还能伤到周光! 眼见周光急速掠来,魁木孤卿终究是撑不住了。双手一滑,便躺在了地上,双目望天,竟像是认命了一般。连心口无上秘宝聚集而来的山之魂元都懒得吸收了。 “阿爸阿妈、倩、酋长爷爷,以及魁木氏的诸位族人,对不住了。我终究,还是没能为你们报仇……” “还有师父,我辜负了您的期望,也不能常伴师祖左右为您尽孝了……” 诸般念头流光一般在他脑中闪过,魁木孤卿看着越来越近的周光,眸中的仇恨却是丝毫没有减弱。 “周光!此生我不能亲手取你性命,来世必定再杀你一次!” 也许下一刻便会身陨,但魁木孤卿依旧大声喊了出来。 周光闻言狞笑道:“哈哈,本王把你打得形神俱灭,看你如何来的下一世!” 说话间,周光周身冒出一股血色魂元,迅速往双手凝聚。 眼前一阵模糊,魁木孤卿有些撑不住了。他方才只是一道执念强撑着,想看看自己倾力一击,究竟能不能击杀周光。哪怕知道那种可能微乎其微,他也强行撑住了。 可此时,他撑不住了。身为医者,他能清楚感应到自身伤势是如何之重。 五脏俱裂,魂元枯竭,右臂手骨布满蛛丝状的裂痕。如此伤势,若不是有着心口的无上秘宝不断聚集着山之魂元缓缓修复,他此刻怕是已经死了。 “戮宫之人,手下留情!!” 眼神逐渐涣散之际,魁木孤卿骤然听到一道苍老的声音响彻四周。 周光自然也听到了,但此时他却是不管不顾,一心想要魁木孤卿之命。闪烁着血色魂元的拳头在魁木孤卿瞳孔中急速放大。他刚刚升起的点点希望也随之湮灭。 “这样,便结束了吗?” 第87章 神秘强者 原本不带丝毫烟火的苍老声音像是被周光所为激怒了一般,冷声喝道:“本尊让你住手!你可是聋了?” 声音不大,却是像在众人耳边响起一样。丑牛本就如临大敌的凝重面色猛然一变,瞳孔缩到针尖大小。 只见魁木孤卿身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被黑烟袅绕的黑衣身影,周光气吞山河的一拳此刻正被他捏在掌中。 魁木孤卿也是目露惊色,这黑衣身影之强大,他闻所未闻。 就在刚刚,那道“手下留情”的喊声传来的瞬间,周光甚至已经快要触到他的时候,眼前的黑衣身影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出现在他身前。 一阵黑烟盘旋,转眼便化为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这对于此时不过融魂境高级的魁木孤卿来说,犹如神迹一般。 而周光启魂巅峰的倾力一击,在他掌中像是蜉蝣撼树一般,掀不起半点波澜。 周光脸色难看,却是不敢接眼前黑衣神秘人的话。因为此时,他能感到先前打出的血之魂元已经尽数被这黑衣身影吸入体内,但却是没有丝毫用处。 尝试了半响也拔不出右手,周光这才面色阴沉的开口问道:“阁下是谁?为何要管我戮宫之事”。 那黑衣身影仰头看了看半空缓缓围过来的丑牛几人,被黑烟遮盖的面庞看不出丝毫波动。自顾看了半晌才开口说道: “戮宫做事,依旧是这般霸道啊…” 周光目露惊恐,丝毫没有因为黑衣人的无视而感到愤怒。因为随着黑衣人说完,那只铁钳般的手掌,开始用力了。 “阁下再不住手,莫怪我等不客气了!” 丑牛眼见周光面色惨白,冷声开口的同时,一股启魂巅峰的气势从他身上肆无忌惮的爆发开来。 像是触发了什么一样,一旁的酉鸡、巳蛇也猛然抬头,三道启魂巅峰的强大气势瞬间充斥了方圆百米。 周光两名启魂境初级的手下尽皆倒飞而出,三大魂王绝顶强者,远不是他们所能抵挡的。 说话间,三人已是成犄角围住了下方黑烟袅绕的神秘人。 “哼!不客气?就凭你们三人,还不够!” 魁木孤卿自然也听到了黑衣身影霸道无双的话语,暗自震惊之际,一股似煌煌天威般的强大力量伴着黑烟充塞了他的五感。 魁木孤卿本就身受重伤,眼下自然承受不住神秘人掌魂境的气势冲击。昏迷之前,他只来得及想到: 这真的是,魂者所能拥有力量吗? “嘭” 周光伴着一声巨响喷血倒飞,像是刚才的魁木孤卿一样。若不是他两名启魂初级的手下及时接住,怕是不知要倒飞多远才能停下。 那种强大,正如他嘲讽魁木孤卿一般。一日不掌魂,他也终究不会明白。 那黑烟袅绕的神秘人显然也不想要他性命,对力量的掌控更是妙到毫巅。所以虽然大口喷血,却是没有性命之危。只是,暂时失去了启魂境的战力而已。 丑牛一声“动手”话音刚落,便看到周光喷血倒飞。不禁惊骇叫道:“掌魂境!” 能够一击重伤启魂巅峰的周光,眼前神秘人的修为,起码是掌魂之上! 周身散着黑烟的神秘人扭头看了看昏迷的魁木孤卿,口中兀自喃喃道: “小子,你可真是好运。若不是我奉小姐之命前来救你,你此时已是死人一个了,那里还能这般舒服的躺着睡觉……” 说到这里,丑牛等人看不见的双眸中闪过一抹复杂,他一直跟在“大汉”身后保护,自然知道他家小姐为何一定要救这少年。 这一切,不过是因为那一顿兔肉而已。 略显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家小姐对外人重情重义,可对掌座却是…… 想到这里他眸光一闪,却是不敢继续了。 掌座与小姐的关系,又岂是我等下人可擅自议论的? 心念闪动间,他一把抄起地上的魁木孤卿,夹在腋下便缓缓腾空而起。 四散的黑烟随着他的动作变得更加浓郁了,丑牛三人被惊得顿在半空的身体也随着他腾空缓缓后退着。 直到他升到与丑牛等人平齐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而此时的三人,距他足有百米!仿佛这样他们才能承受得住黑烟身影的强大气势一般。 “阁下如此修为,难道不知道我戮宫最近在铲除琴剑门余孽吗?若是因此耽误,那种后果,怕是阁下承受不起吧?” 听到丑牛有些色厉内荏的声音,那黑衣神秘人扭头看了过去,同时开口说道:“哦?你是在威胁我吗?” 不等丑牛回答,他便接着说道:“别人惧你戮宫,我可不惧。今日这少年,我是救定了!” 丑牛面色本就难看,此刻闻言更是阴沉如水。心有退走之意,但看着远处不敢靠近的周光三人,这样的想法便悄然消失了。 若是熊天行知道他们兄妹三人不战而逃,那种后果,怕是想死都难! 沉吟少顷,丑牛目光一定,大声说道:“既如此,那我兄妹三人便要请阁下赐教了!” “哈哈,久仰戮宫十二魂王卫大名。今日看来,怕是要让我失望了!” 说完,神秘人影周身猛然黑烟四散,眨眼便覆盖了方圆千米的距离。而他则飘然立于其中,一种似这黑烟所及,皆以他为尊的强大气机轰然爆发。 右臂夹着魁木孤卿,但此时他浑身上下散发的嚣张霸意,比之周光,犹如萤火皓月之别。 前者是多年欺凌弱小养成的,而后者,却是强大实力带来的。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若是丑牛几人知道他在掌座面前说出的话语,可能早就逃之夭夭了。 连熊绝亲临都能阻挡一二的人,会在意眼前几个区区启魂境的魂王? 事实也的确如此,他之所以在“大汉”面前说得那般凶险,也只是为了不让她涉险而已。 丑牛如临大敌的盯着身边环绕的黑烟,心内清楚,今日多半是难以全身而退了。 悄然对酉鸡使了个眼色,大喝一声动手,便当先对着此时犹如至尊一般的神秘人冲了过去。 人在半空,双手已是迅速结完了足足十八道手印。酉鸡与巳蛇同样急速掠动,动作如出一辙。 第88章 获救 “十八印魂术,可不是你们这么用的!” 冷笑一声,神秘黑衣人夹着魁木孤卿的右臂丝毫不动。左手上提,手指急速变换。速度之快,身在半空的戮宫三人甚至只能看到丝丝残影。 丑牛见状,本来满是决绝的气势猛地弱了下来,那种拼死一搏的气势都不自觉弱了些许。这神秘人之强大,远超他的想象。 酉鸡露出的双目瞬间精光爆射,口中惊骇道:“单手结印!” 巳蛇也是目露惊讶,但却是迅速镇定下来。开口大喊道:“二哥、十弟!全力出手,不然今日危矣!” 说完,她周遭陡然浮现阵阵浅绿光点,引得八方云动! 清脆的喊声伴着浑厚的风之魂元响彻四野,丑牛与酉鸡迅速回神。皆暗骂自身一句“糊涂”,于此存亡之际,竟还被敌手转移了注意。 丑牛双目大睁,手印结完的瞬间,周身冒出了浓郁至极的石之魂元。盘旋间急速流向双手,一双蒲扇般的大手也变得像岩石生成一般。 酉鸡也是双目怒睁,银白目光透体而出,直射五寸之外。 “哈哈,来得好!” “轰隆隆……” 身处千米之外的周光只惊闻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便看到遮天蔽日的黑烟一阵剧烈收缩。从中爆出的灰、绿、银三芒像是风暴中挣扎的飞鸟一般,满是惨烈。 紧接着的强大劲风像是天怒一般,把他被两个启魂初级手下扶着的身影吹得飞出老远,东倒西歪,好不狼狈。 待到烟尘散尽,周光才踉跄着站起身来。充斥着恐惧的双眸紧盯着半空那道神魔一般的黑衣身影。 四人于半空交手,下方的土地却变成了湖泊,那是被四人的战斗余波生生打出的地下潜流。 见此情景,周光脑中不自觉的蹦出一句话。 桑田一息化沧海! 十八印魂术,移山填海,不过翻手之间! 惊骇莫名之际,周光被一阵乱石滚动的声音打断了思绪。寻声望去,他却是又呆愣住了。 只见离他百米距离的一处乱石堆中,一位衣衫褴褛的绝世美人正翻着压在身上的乱石。嘴角挂着的一抹鲜红更是为她增加了半丝凄美。 一旁碎裂的蛇形面具却在提醒着周光,这位姿容绝世的美人,便是之前对他冷嘲热讽的巳蛇! 哪怕此时身处险境,周光依旧被那张毫无瑕疵的绝美容颜美得一阵目眩。便在此时,巳蛇一旁的乱石也是一阵颤动。一道冷哼随之传出。 “若是再乱看,我便杀了你!” 说话间,带着破裂半边鸡形面具的酉鸡也爬了出来。周光被他依旧闪着精光的眸子盯得后背发冷,连忙扭头四看,像是在搜寻剩下的丑牛一般。 少顷,距几人不远的一处土坑中,丑牛赤着上身爬了出来。双手虎口汩汩流着殷红鲜血。 周光扭头看着异常惨烈的三人,再偷望半空神魔般的身影,眸中的惊骇呼之欲出。 以一敌三,三人却是如此惨状,而半空散着黑烟的神秘身影,却是毫无伤势。甚至连右臂夹着的魁木孤卿也是没有掉一根头发。 这究竟,是怎样的强大啊!难道,他已经破入了帝境? 想到这里,周光忙深深低头,不敢再看。 丑牛却是盯着半空飘然而立的神秘身影大声喊道:“我兄妹三人技不如人,怪不得旁人。但阁下如此修为,可敢留下姓名!?” “激将法吗?可我…何惧之有?” 说完,他双手结印。半空黑烟一阵收缩,随即尽数钻入他体内。原地黑烟一闪,他带着魁木孤卿便凭空消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吾名黑烟,你尽可回去上禀,你家宫主自会知晓!” 人已消失,声音却兀自回响四周。 丑牛富含深意的目光盯着周光看了半晌,直到周光目光闪烁的时候才扭头对身旁二人说道:“尽快恢复魂元,回去上禀少主!” “是” …… 东洲洛魂城外,三道身影从大道上缓步走了过来。一旁显得有些瘦弱的面黄男子正在对那魁梧大汉说着什么。 仔细一看,后面跟着的黑衣身影肩上还扛着一人。 “小姐,你说我们回去会不会被掌座大人惩罚啊?会不会…” 只见大汉双手叉腰,满是络腮胡的粗犷脸上闪过嗔怒。 “说了多少次?在外面要叫我少主,叫少主!知道吗?” 一行三人正是添墨与那名为莫雷的大汉,威胁他身后黑烟袅绕的神秘强者去救回魁木孤卿后,他们便向着洛魂城赶来。 而那神秘强者答应去救魁木孤卿的条件,便是要她回去。 走了半晌,身后依旧黑烟弥漫的神秘强者探手试了试魁木孤卿的鼻息,对身前自顾拌嘴的两人说道:“小姐,这少年身受重伤,到了洛魂城后该如何?” 大汉闻言停下了与添墨的争吵,目露沉吟。丝毫不管一旁目光哀怨的添墨。那模样,似乎在说“为什么他可以叫小姐,而我不可以”一样。 “他心性也不坏,不如把他带回去?” 神秘强者闻言,面上的黑烟一阵颤动。缓了半晌才开口道:“这可万万使不得啊小姐,抛开他身后的追兵不说,就单单他的修为,也不够的”。 说完,他面上的黑烟才慢慢平复。但心内却是一阵嘀咕。 “小姐之想法,还真是天马行空啊。竟妄想带回去?能救他我都是冒着被掌座惩罚的危险去的…” 大汉闻言目露笑意,开口道:“黑老莫慌,我开个玩笑而已。我和他不过是萍水相逢,救他也是为了还了他一饭之恩。” 说到这里,大汉顿住了,皱眉沉思了半晌才接着说道:“到了洛魂城,就麻烦黑老了。找个医者为他治伤,然后,就不用管了”。 大汉口中的黑老闻言,顿时像是放下了心头巨石一般。语气轻松的答道:“是,小姐”。 说话间,几人也缓缓步入了那座繁华的大城。被黑老扛在肩上的魁木孤卿依旧昏迷着,面色苍白如纸。 怕是他自己也想不到,此来东洲的最后一段路,居然是“睡”着进来的。 第89章 医馆 东洲,八大主城之一的洛魂城内。一行三人在路人怪异的目光中走了进来。 跟在后面的黑老正在暗自庆幸,若不是所修魂元特异,他怕是早就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前面不断传来的薄怒、娇嗔若是出现在两个女子口中,那也罢了。可从两个胡茬满面的男子口中传来,着实有些不堪入目、入耳。 途中他也曾劝过自家小姐,让她卸下易容之貌。可却只换来了一道粗犷中透露着妩媚的白眼。连一旁的添墨也在是添油加醋,丝毫不觉得怪异,甚至有些乐在其中之感。 他一直都是暗中保护,从未与那主仆二人同行过。直到现在,他才体会到其中滋味。若不是面上袅绕的黑烟,他早就被路人投来的怪异目光看得羞愤而死了。 纵使如此,刚一踏入城内。他就连忙开口说道:“小姐,我带这少年去寻个医馆……” 话音刚落,他就带着魁木孤卿急速消失,丝毫不顾此时正张嘴说着什么的大汉。速度之快,比之与丑牛等人战斗时不知快了多少倍。 若是旁人知道一名功参造化的掌魂尊者,居然会被区区言语吓得落荒而逃,不知会做何感想。 黑老扛着魁木孤卿一路狂奔,直到再也看不见添墨二人时才放慢了速度。 虽然他面上散着的黑烟也显得有些怪异,但感受到他散出的强大气机,路人多会自觉让路,再也没有之前那种怪异之感。 扛着魁木孤卿走了半晌,他在一处人满为患的大门前停了下来。举目望去,只见大门上的牌匾赫然写着“回春妙手堂”五个大字。 惊见身后黑烟袅绕的身影,排着队的众人都自觉让出了路。许多人都是目露惧色,黑老见了也不以为意。很是自然的扛着魁木孤卿走了进去。 直到进了内院,众人才开始窃窃私语。 “那是魂者吗?好强的气势,不知是哪个宗门的?” “嘘…慎言!若是惹恼了他,我们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屋内,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正在与身前一个满脸病容的男子说着什么。 黑老踏入内院的时候,他忽然抬头,浑浊双目中精光一闪,像是能穿过层层木墙看到黑老一般。低声自语道:“永魂集之人?来我这医馆作甚?难道,被发现了?” 说完,苍老面容上竟闪过一丝惊慌之色。 他面前一脸病容的男子见状狐疑问道:“嗯?老先生您说什么?” 老人揪了揪胡子笑道:“哈哈,没什么。你之病情,比上次好了许多,回去后按照我给的药方接着吃,不出半月,便会痊愈的”。 那男子闻言立即欣喜道:“谢老先生治病之恩,这是十块魂石,还请老先生收下。” 说完,他从腰间摸出一个精致的布袋递到老人身前。 “哈哈,不用、不用,老朽看病,寻常人不收半分。魂者,却是要收取十倍。” 后面的话,却是对扛着魁木孤卿走进来的黑老说的。 男子闻言,满是病态的脸上竟闪过一丝潮红。却是心内激动所致的,他丝毫没有发现身后站着的黑老,只是自顾说道: “老先生您悬壶济世,必定能长命百岁,哦不,是两百岁!” “我辈医者,自然是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小兄弟不必客气,你且回去吧,下一位已经到了。” 老人须发皆白,满面皱纹。看似老态龙钟,但浑浊目中时不时闪过的精光,却又预示着他并不像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病态男子闻言,这才发现身后居然悄无声息的站着一个人。但仅仅望了一眼,便哆嗦着退了出去。掌魂尊者,哪怕不是故意散出的强大气势,也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 “看病?” 黑老没有理会,只是自顾把肩上的魁木孤卿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盯着老人看了半晌才开口问道:“你这里可算是洛魂城最大的医馆?” 老人闻言眼睛一眯,而后缓缓说道:“最大不敢说,但还算有几分本事”。 “那便好,这少年便交给你了” 黑老说完,趁着老人打量魁木孤卿的时候,竟是黑烟一闪便消失了。 “嗯?这少年伤势很重啊?但也很怪,魂元枯竭,却是在慢慢恢复着。臂骨断裂,还有五脏……” 说到这里,他突兀顿住。原本站着黑老的位置竟已是空无一人了。 他居然,没付钱就跑了! 老人万万没有想到,堂堂永魂集尊者,居然会做出这般不顾身份的事来。 而此时,身处热闹街头的黑老正低声喃喃道:“小姐只是说给他寻个医者,又没说让我付账。” “关键是,那老头儿也太狠了吧!十倍,就是百块魂石,都快抵得上我半年的月钱了……” 自语间,黑老已是融入人海,消失不见。 魁木孤卿丝毫不知,此时的老人已经生出把他扔出去的念头了,他那一声破烂麻衣,怎么看也不像付得起魂石的人。 老人盯着魁木孤卿身上的黑布麻衣看了半晌,突然出声到:“龙儿,把他抬到屋内,晚上我再为他治疗”。 “是,师父” 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应声出现,对着老人弯腰施礼。同时余光也在好奇的打量着魁木孤卿。 老人微微点头,看着被少年抱出去的魁木孤卿目露复杂。 “你也莫要怪我,我也不想这么做的……” 直到那少年抱着魁木孤卿不见了踪影,老人满是无奈的幽幽叹息才传了出来。但也只持续了半晌,便被眸中绽放的凶光淹没了。 与此同时,距离魁木孤卿不知多远的一处大殿中,熊天行正在大发雷霆。 “什么!你们合共四名巅峰魂王,竟抓不住一名小小魂师!?” 周光面色苍白,却是不敢言语。只是跪着的身体伏得愈发低了。 一旁的丑牛沉声说道:“少主息怒,实在是那神秘强者太过强大,我等皆不是其对手。” 一旁的酉鸡也忙说道:“少主,那黑衣强者恐是尊者之境,甚至更高。我等有心杀敌却又无力回天,望少主饶恕!” 熊天行闻言,狭长眸子中的暴怒这才减弱了几分。沉吟半晌,想到什么似的开口问道:“那人可曾留下姓名?” 不等丑牛酉鸡回答,周光忙抬头说道:“少主,那人自称黑烟,说是宫主知道。” 说完,周光面上的苍白之色才恢复了许多,丝毫不理边上巳蛇投来的鄙夷目光。 狭长双眼中闪过狐疑,熊天行口中喃喃道:“黑烟,黑烟,哪个黑烟?” 丑牛几人也是皱眉沉思,纵使回来的路上三人已是想破了脑袋,但此时也情不自禁的思索起来。 这永魂大陆,何曾有过名为黑烟的尊者? 少顷,熊天行四散的目光猛然凝聚,口中极为震惊的问道:“他的魂元可是漫天黑烟?” 周光好不容易松下的气,又被熊天行震惊的话语提了起来,忙答道:“正是,方圆千米,漫天黑烟,极为诡异!” “想起来了,永魂集,黑烟!我说怎会有如此胆量,敢管我戮宫之事,原来是有永魂集撑腰吗?” 说到后面,熊天行眸光闪烁,语气阴森,却是不知又想到了什么阴毒点子。狭长双目中的狠毒阴冷,让大殿内的众人尽皆感到后背发凉。 第90章 算计 等到魁木孤卿苏醒睁眼的时候,已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 伴着一阵刺目的白光,魁木孤卿睁开了双眼,眸中依旧残留着震惊。显然,黑老的强大,深深震撼到了他。 便在这时,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探到他身前,憨笑道:“你醒了?师父都为你治疗三天了,说是你再不醒,便要把你扔出去呢。” 魁木孤卿听得一阵无言,这救命恩人,还真实诚。随即问道:“敢问兄台,这是何处?” 声音虚弱至极,如风中残烛一般。只说了两句话,他便感到体内猛然传来一阵剧痛,不由皱眉闷哼一声。 那虎头虎脑的少年见状忙说道:“你先别乱动,我这就去告诉师父。” 说完,转身大步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却又突然顿住,回头笑道:“哦,对了,我叫狄龙,不叫兄台。” 嘴角一扯,魁木孤卿目露笑意,但却没维持多久就被体内传来的剧痛打断了。当下也顾不得其他,闭眼感应起来。 毕竟,他还是一名巫医。 约莫盏茶功夫,魁木孤卿睁开了双眼,神情凝重。此次伤势之重,险些便步了司蓝后尘。 六腑皆伤,魂元枯竭,臂骨还有丝丝裂痕。若是让他自己治疗,怕是需要一年时间才能痊愈。但此时却是已经好了大半。 心中惊叹,魁木孤卿像是后知后觉一般咧嘴笑了起来。心内一阵咆哮: “哈哈,我竟没死!哈哈…周光!你可千万要等着我啊” 心内激荡着劫后余生的狂喜,魁木孤卿面上不露丝毫。过了半晌,他才恢复了冷静,抬眼打量周遭。 但只是随意扫了一圈,他便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周围尽是木制事物,有的还涂着黑色颜料。木墙、木窗、木门、木桌等等事物,尽皆是他从未见过的,甚至连他身下的床也是木头做的。 造型精致,比之他在北洲见过的同类物品,不知强了多少倍。那木桌上还有一只青色“小碗”,两侧有耳,兀自冒着青烟。 魁木孤卿这才发现,周围的缕缕幽香,竟是那“小碗”中传来的。目中的震撼之色久久不能平息,魁木孤卿口中喃喃道:“这里是,东洲吗?” 便在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接着话说道:“正是,你小子倒是恢复得挺快啊!都有闲心在这儿看风景了”。 魁木孤卿寻声望去,只见一名须发皆白的老翁缓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那名为狄龙的少年。 老翁一身白衣,袖口绣着一株草药。缓步前行间,颇有些得道高人之感。 魁木孤卿两眼一眯,心下想到:“便是他救了我吗?” 想到这里,魁木孤卿挣扎着坐了起来。双手抱拳说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语气异常诚恳,却不想那老翁眉头一挑,面色猛的变得严肃起来。 “谢就不用了,你把诊费结了便好……” 魁木孤卿闻言一愣,诊费?是何物? 老翁盯着他看了半晌,接着说道:“我看你的衣着像是北洲之人,你们北洲不都是以物易物吗?我也不要你的魂石了,你拿出其他等价之物便好了。” 说到这里,魁木孤卿也终于明白了。就像以前族人拿着物资来找他阿爸看病一样。原来,在东洲是叫诊费吗? 沉思半晌,魁木孤卿面色也渐渐变得难看起来。他现在身无分文,连身上的黑布麻衣也是惊云氏的大叔赠的,哪里来的诊费? “前辈,那个……额,可不可以先欠着啊?来日我一定还!” 那老翁闻言,像是炸了毛的兔子一般跳了起来。大声喊道:“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个魂者救不得,居然还想赖账!龙儿,拿绳子把他绑起来!送到城中执法司!” 魁木孤卿闻言脸色猛然变得苍白起来,丝毫没有注意到狄龙本来憨厚的面上闪过的怪异之色。他虽不知道那老翁口中的执法司是什么地方,但绝对不是让他去吃饭的。 慌乱之际,他有些口不择言的说道:“前辈,等等…我…” 见他目露难色,老翁悄然对身后的狄龙打了手势。狄龙立马上前说道:“师父,这小兄弟重伤未愈,而且那执法司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怕是进去就出不来了啊。” 魁木孤卿闻言,脸上的苍白之色更加浓郁了。好不容易获救到了东洲,难道又要命丧于此? 老翁悄然对狄龙投了个赞赏的眼神,接着说道:“可他又付不起诊费,还是一名魂者,我这医馆的规矩不能破啊” 狄龙像是低头沉吟了半晌,而后抬头说道:“师父,不如,让他在馆里做工还债如何?” 魁木孤卿心神震动,丝毫没有注意到这师徒两人一唱一和间竟是已经把他引入坑中。听到狄龙之言,魁木孤卿忙说道:“前辈,我愿意。我便在此做工好了,还清债务我才走。” 似就是为了等他自己说出来一样,老翁面上的神情立马变得和蔼起来。此刻有些“为难”的说道: “那,好吧。一月给你…五块魂石,怎么样?” 魁木孤卿此时却已经觉得有些不对了,刚才只是大仇未报心里不甘,所以才显得有些慌乱。而此时略一思索,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当下目光一闪,口气虚弱的问道:“前辈,那天把我带到这里的强者可曾留下姓名?还有,我欠了多少诊费啊?” 老翁眉头一挑,眼前的少年,似乎也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但此时提起救了魁木孤卿的黑老,他冷声说道: “那人,把你扔在我这医馆就跑了,姓名什么的,没留下。” “还有,我秉承先师遗志,于此洛魂城设馆救人。寻常人,不收取分毫。而魂者,需给十倍!而我每次出诊,都是十块魂石起……” 说到这里,老翁身上散出一股浩然正气。魁木孤卿心神一震,这老翁,似乎和刚才那位炸毛跳起的老头,不是同一个啊! 但紧接着便一阵哀叹。心中不住想到: 十倍收取的话,那我就要付百块魂石。刚才那老翁也说了,一月,只给五块。也就是说,要在此做工将近两年的时间才能还清债务! 但我此时重伤未愈,即便不想,又有何法呢?再说,我也打算融入东洲,那便,从这洛魂城开始吧。 第91章 医馆恩仇 融入东洲 转眼,半月时间匆匆而过,魁木孤卿也终于痊愈了。此时,他正抱着一只宽大木箱,挤着人群艰难向前走着。 半月时间,他也终于弄清了所在之地。这里叫洛魂城,为东洲八大主城之一。繁华非常,人口比之北洲不知道多了多少。连他,都是换了一身丝绸衣物。虽是下人打扮,但那身衣服比他之前穿过的麻衣简直是天差地别。 就像现在一样,他抱着宽大木箱简直寸步难行。 “孤卿小子,又出来送药啊。” “是啊王伯,这几天您身体可好点了?” “哈哈,好多了,韩老的医术,在我洛魂城可是首屈一指的。” …… 一路打着招呼,魁木孤卿抱着木箱终于来到了写有“回春妙手堂”的大门前。 微微松了口气,魁木孤卿迈步踏了进去。这半月时间,他通过每天的观察与学习,也终于融入了东洲。再也没有当初那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了。 而那位为他治伤的人,也就是坑他在此做工还债的老头。名为韩栋,医术高超,名满洛魂城。但他这妙手回春堂也有个奇怪的规矩。 来治病之人,常人不受分毫。魂者却要收取十倍!就因为这条规矩,他才被迫在此做工,每天为城中重病卧床之人送药。 到今天,已是过了半月时间了。但他却始终没有明白,那韩栋,为何不惜与徒弟演戏也要把他留在此地? 心内狐疑,魁木孤卿礼貌的说着抱歉,穿过了眼前长龙一般的队伍。直到走进内院,看病的人才少了许多。附近只有三三两两几个下人。 心里一阵惊叹,这韩栋虽然坑了他,但其医术,也的确高超。并且与魁木风传给他的巫医典相比,根本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医道。 “孤卿大哥?你回来了” 魁木孤卿正要走进房屋的身体一顿,闻声回头,只见虎头虎脑的狄龙正拿着一卷古书惊喜的看着他。魁木孤卿眼中的无奈一闪而逝,也笑着说道: “嗯,今天药比较少,所以回来得要早一点。” 说完,魁木孤卿有些无言的看着眸中莫名惊喜的狄龙。自从他答应在此做工还债后,这狄龙,也就是韩栋的徒弟。对他总是热情非常,那种热情,经常让他有种拔腿狂奔的感觉。 但让他无奈的是,经过近半月的相处。他发现狄龙对他的热情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性格使然而已。 “孤卿大哥,你看,师父又让我背这些了。什么魂脉魂元的,好复杂啊!” 走到近前,狄龙便对着魁木孤卿一阵抱怨。丝毫不理会魁木孤卿目中的无奈。 想了半晌,魁木孤卿还是对他说道:“这些都是很有用的,你就听你师父的,他肯定不会害你。” 是啊,这些常人想学都没有机会。就像当初阿爸对我的严厉要求一样,又怎么会害他呢? 想到这里,魁木孤卿明亮的双目骤然一暗。旁边的狄龙也没有发现。 “龙兄,你且先背着,我把药箱放回去。” 说完,魁木孤卿加快了脚步。狄龙站在原地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说出什么。 也不怪他走得这般快,那种能让同为男子的魁木孤卿都能起一身鸡皮的热情,实在是没有几人吃得消的。 绕过韩栋看病的大堂,魁木孤卿来到一间老旧的房屋前。熟练的抬手推门,魁木孤卿便把怀中的木箱放了进去。 转身盯着宽大的院落,哪怕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了,但目中的震撼依旧不减丝毫。 在北洲,能够有一处躲雨的石屋便已经很好了,而在东洲,人们追求的已经不只是躲雨那么简单了。 东洲比之北洲,的确是天差地别啊。 心念闪动间,魁木孤卿已是来到了自己的房间前。这是韩老头特意为他挑的,靠近大门,说是什么为了方便他。 但每次想到韩栋当时略显奸诈的笑脸,魁木孤卿便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推门进屋,魁木孤卿便立即转身把门上的木条插上。扭头看了一圈,他便朝着床铺走了过去。 他要修习了! 之所以如此谨慎,除了寄人篱下之外,还因为他心口的无上秘宝!在外人看来,他不过是妙手回春堂内的一名普通下人。但个中缘由,怕是只有韩栋师徒知道。 修习至今,他也真正了解到了无上秘宝的珍贵。若是没有它,怕是连周光随意一击都能要了他的命,更别说身受重伤了。 他那般重的伤势能够在区区半月时间痊愈,更是少不了无上秘宝的帮助。期间,面对韩栋的震惊,他自然又少不了一顿胡言。 但自从上次敷衍过战天文君以后,他发现那中张口便来的谎言,说起来更加容易了。 再次确认周遭无人后,魁木孤卿便缓缓闭上双眼。双手结印,附近的山之魂元伴着心口的无上秘宝缓缓聚集而来。 魁木孤卿不知道的是,在他开始修习的瞬间,正在大堂为人看病的韩栋猛然抬头。盯着魁木孤卿所在的方向,自顾喃喃道: “这小子又开始修习了吗?看他不过融魂高级的修为,为何修习时的魂元波动如此剧烈?难道……” “韩老?您说什么?可是我这病又严重了?” 韩栋闻言回神笑道:“哈哈,没什么,刚才我与你说到哪里了?” 那人面露狐疑,但还是说道:“刚才您叫我回去用凉水敷头,然后,就没了。” “正是,哈哈,正是。你回去以后用凉水敷头,再买三钱石苋草,辅以开水服之。不出五天,头疼之症自会祛除。” 说完,韩栋苍老面庞上的异样一闪而逝。送走身前之人后才继续喃喃道: “本是看他毫无背景,想借他魂师修为我踏入尊境。但现在看来。他身上还有许多秘密啊。 融魂之境,修习时的魂元波动却堪比启魂。若不是天资卓绝之人,便是身怀惊世之密!待我今晚试探试探便知……” 魁木孤卿此刻正深陷修习之中,丝毫不知已是被人惦记上了。就算他隐藏再好,可这茫茫世间,终究是有奇人能够察觉他与常人的不同之处的。 感受着源源不断流进体内的山之魂元,魁木孤卿心内窃喜。与周光一战,他曾极限动用体内山之魂元。 如今恢复过来后,他已经能隐隐感到融魂巅峰之境的门槛了。心下不由想到: “最多三日,必入融魂巅峰!” 那种自信,他也不知从何而来。但心内却是无比笃信,三日之后,他定能突破! 第92章 图穷匕见 “砰、砰、砰,孤卿大哥?吃晚饭了。” 沉浸在修习中的魁木孤卿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撤掉手印,他眼中闪过一抹无奈之色。 听声音,不是那狄龙又是何人? “来了” 口中习以为常的回着他,魁木孤卿迅速起身下下床。这半月时间,每天这个时候狄龙都会过来叫她。 刚开始他还对每天关门躲在房间的魁木孤卿有着浓厚的兴趣,可随着时间推移,狄龙也就习以为常了。 推开门,魁木孤卿面色如常的看着狄龙。狄龙也是一如既往的带着憨厚笑容。 “孤卿,今天是师父特意让我来叫你的” 魁木孤卿闻言眼睛一眯,原本因为见到狄龙的无奈之色已经尽数消失了。心内想到: “那韩栋今日特意叫我作甚?莫非,是图穷匕见了?” 心内念头闪动,魁木孤卿口中却对着狄龙说道:“哦?你师父特意叫我?那便快走吧。” 说完,当先迈步朝着大堂走去。狄龙反应了半晌才迈步跟上,自顾说道:“应该是叫你吃饭吧,嗯,绝对是这样”。 走在前面的魁木孤卿嘴角一扯,却是没有再说什么。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也算发现了。 这狄龙,除了对他异常热情外,似乎还有点,傻…… 准确的说应该是为人老实,但配上他时不时的一脸憨厚笑容。很容易让人产生他是傻子的错觉。 时间不长,魁木孤卿与狄龙一同来到了大堂之前。举目望去,只见大堂中心摆着一张大圆桌。上面摆满了异常丰盛的食物,尽皆是魁木孤卿闻所未闻之物。 而韩栋,则端坐主位,苍老平和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波动。眼见魁木孤卿走了进来,他开口说道:“孤卿小子,来了,快快坐下。” 魁木孤卿神色如常,略显顽劣的说道:“韩老,今日可是有什么喜事?为何晚饭这般丰盛?” 说完,他依言走到桌前坐下。一双明眸闪动着莫名光彩盯着眼前的老人。 之所以言语轻佻,便是为了不引起韩栋对他的注意。毕竟,在常人看来,他只不过是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而已。 若是表现得太过稳重,怕是会暴露身份!所以他在韩栋面前一直都是以一副天真少年的嘴脸示人。 “哈哈,孤卿小子,你来我这妙手回春堂做工也是半月有余了。前段时间老夫诸事缠身,倒是怠慢了小兄弟,今日是特地为小兄弟赔罪的”。 魁木孤卿双眼一眯,他才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不惜与徒弟做戏坑他之人会如此好心。除了有所图谋,他便再想不出其他原因了。 毕竟,不是谁都向他师父聂山一般。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韩老客气了,我本就是因为付不起诊费才在此做工,又何来赔罪之说?” 韩栋闻言面色一变,知道自己是太过心急了露出了马脚。当即笑道:“哈哈,说那些便见外了。来来来,尝尝我堂内大厨做的菜,这味道可是一绝啊”。 说完,看了看一旁站着的狄龙开口说道:“龙儿,你也快坐下吃吧”。 魁木孤卿心神一动,刚才韩栋对狄龙说话之际,浑浊双目中快速闪过的宠溺被他捕捉到了。 心内悄然防备的同时,一到怪异的情绪也缓缓升起。 这韩栋,看起来可不是简单之人啊。但他对狄龙言语间的关爱,却是发自内心…… 脑中万千思绪,魁木孤卿却开始大吃起来。管他有何图谋,肚子还是要填饱的。 韩栋看着一旁埋头大吃的魁木孤卿,浑浊双目中精光一闪。也缓缓吃了起来。 过了良久,魁木孤卿停下了手中的筷子,拿起桌上一块黑色丝绸擦了擦嘴。神色如常,心里却是惊叹道: “这东洲,可真是富饶啊。吃的食物比北洲不知好了多少,连这丝绸,也只是用来擦嘴的。” 魁木孤卿正自顾愣神,韩栋的声音从一旁幽幽传来。 “孤卿小兄弟可是吃饱了?” 魁木孤卿恍然回神,开口说道:“多谢韩老款待了” 说完,看着一旁还在埋头大吃的狄龙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韩栋神色踌躇,像是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魁木孤卿眸光一闪,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抢先开口问道:“韩老,我初涉东洲,关于那天你与狄兄说到的执法司还有许多不解之处,还望韩老解惑” 韩栋不疑有他,他正在想如何套取魁木孤卿的话。眼下见他先开口,便笑道:“哈哈,这有何难。孤卿小兄弟你应该知道永魂集吧?” 魁木孤卿闻言点了点头。说道:“听说那是专门与魂者交易的地方,不知那执法司与永魂集又有何关联呢?” 听闻韩栋说出永魂集,魁木孤卿心内一动。情不自禁的便想到了魁木风的模样。因为,他是从魁木风口中听说的永魂集。 “那执法司便与永魂集一样,不知何时出现。但却遍及整个永魂大陆,除了北洲,其余三洲都有他们的身影。” 说到这里,韩栋顿了半晌才接着说道:“执法司的总部,便是分布在各个主城之中,这洛魂城也不例外” 魁木孤卿疑惑道:“哦?为何北洲没有呢?” 说完,他却是盯着韩栋浑浊的双目,方才停顿之际,魁木孤卿只觉一阵寒意从眼前老人的身上传来。 那是,与他所背负的仇恨极其相似的寒意。 韩栋也是沉吟了半晌,像是在调整自身情绪一般。后才接着说道:“北洲之所以没有执法司,传说是因为战天氏酋长的原因。具体为何,老夫也不知道了”。 听完,魁木孤卿起身抱拳说道:“多谢韩老解惑!” “小兄弟不必客气,这本就是人尽皆知的事,去外面稍一打听就能知道的。” 魁木孤卿却是语气诚恳的说道:“但外面之人却不一定能像韩老这般说得如此详尽,小子这一礼,韩老受得”。 韩栋也不再劝说,看着魁木孤卿抱拳礼施之完后才开口说道:“老夫一介医者,对于魂元一道了解不多。眼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魁木孤卿眸光一凝,却是没有立马回话。 终于,来了吗? 第93章 猜疑 沉默了半晌,魁木孤卿才面露笑容说道: “哈哈,我还欠着韩老诊费呢,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韩老尽管直言,若是有能帮到的地方,孤卿必定尽力!” 韩栋神色一喜,接着低沉说道: “不满小兄弟,我这徒儿之前受过重伤。老夫医术尚可,但也只能压制,不能根除。需以融魂境的魂元辅以老夫独门手法方可根治”。 说道到这里,韩栋停了半晌,似有些难以启齿之感。魁木孤卿心念闪动。 “这韩栋不知有何企图,但他说起狄龙之时,目中的关切不似伪装。他究竟,意欲何为呢?” 心神暗自警惕,魁木孤卿面上却是一脸关切道:“哦?狄兄受过重伤?平日看不出丝毫异样啊?”。 韩栋面露悲戚,开口说道:“唉……龙儿被歹人打伤之时,还尚在襁褓之中。若不是我这些年凭借一身医术撑着。是早就身陨魂灭了” “这便是韩老你让我在此做工还债的原因吗?” 韩栋看着眼前一脸天真的魁木孤卿有些愣神,显然是没想到他这般直白的便问了出来。 当即语带惭愧的说道:“正是,我是怕小兄弟拒绝才出此下策的。还望小兄弟见谅。” 说完竟对着魁木孤卿施了一礼,神情诚恳。若不是心内隐隐泛起的不安之感,魁木孤卿险些就信了。 可自从上次被战天晨逸害过一次后,魁木孤卿便在心里发誓,再也不会轻信于人! “韩老多虑了,我与狄兄一见如故,又怎会不肯帮忙呢?” 说完,魁木孤卿还拍了拍正在埋头大吃的狄龙。而狄龙,也像是未曾听懂两人间的对话一般,自顾埋头吃饭。 韩栋闻言激动道:“如此,多谢小兄弟了。那我们现在便开始如何?哈哈,还请小兄弟见谅,我为徒儿伤势牵心了十几年,如今却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魁木孤卿虽心有疑虑,但此刻却是笑道:“韩老心系徒儿,小子也是钦佩万分,那便现在开始吧”。 韩栋闻言立即高呼道:“来人,把我药包取上来” 说完,又大声对一旁埋头吃饭的狄龙说道:“龙儿,先别吃了。快谢谢你孤卿大哥的救命之恩” 狄龙茫然抬头,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当即站起走到魁木孤卿身前就要跪下磕头。 魁木孤卿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同时说道:“韩老这是作甚?我这条命都是韩老救的,如何受得了狄兄如此大礼。便就当做报答韩老大恩吧”。 “如此,便多谢小兄弟了。” 狄龙听见韩栋说话,便也止住了身形。同时看着魁木孤卿问道:“孤卿大哥,你可吃饱了?” 魁木孤卿半晌无言。这狄龙,也是老实过头了。到现在都还没听出来,还一心念着吃饭。 韩栋却是神色如常,似习惯了一样。时间不长,一名穿着与魁木孤卿一模一样的中年男子,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小包走了过来。 “老爷,您的药包” 韩栋伸手接过,嘱咐道:“下去吧,切记今晚莫要接活了,便说我有急事,让病患明天再来”。 中年男子恭敬答道:“是,老爷” 眼见那中年男子走出大堂,韩栋显得有些急不可耐的身前二人说道:“孤卿小兄弟,我们去一处安静的地方治疗。若是被人打扰,便前功尽弃了” 说完,他当先走了出去。魁木孤卿见状忙跟在他身后,再后面,便是狄龙。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是完全暗了下来。魁木孤卿紧盯着眼前被月光照得发白的佝偻身影。 只见他虽是须发皆白,但却步伐稳健。寻常老人的迟暮之感也没有在他身上出现。 四处亮着的油灯兀自散着黄芒,隐约能听到木墙之外传来的喧嚣之音。 魁木孤卿跟在韩栋身后却是有些神不思属。这个时候的洛魂城,正是华灯初上、热闹非凡的时候。而在北洲,这个时候该正是睡觉的时候吧。 “到了,孤卿小兄弟,这屋里黑。你可要小心点” 耳边传来韩栋苍老的提醒之声,魁木孤卿这才恍然发现。他已经跟着韩栋来到了一处他从未来过的地方。 口中随意答着韩栋,魁木孤卿的眼睛却是在悄然观察着四周。而他身后,狄龙依旧亦步亦趋的跟着,时不时传来的粗重呼吸不断向他人昭示着他的存在。 只见韩栋从袖中拿出一串钥匙,就着手上的油灯找了半晌才找到一把满是锈迹的钥匙。 魁木孤卿对此却是已经见怪不怪了,这半月时间,他见到了太多从未见过的事物。为了尽快适应东洲生活,他已经学会了不再惊叹,只是悄然记住。 “吱…呀” 略显厚重的木门被韩栋推得发出了声响,魁木孤卿只感觉一阵浑浊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不由用手捂住口鼻。 韩栋苍老的声音适时传来:“哈哈,孤卿小兄弟,这间屋子已经好久没人住过了,但胜在安静。正适合为龙儿疗伤呢” 魁木孤卿捂着口鼻点了点头,便抬脚跟着韩栋踏了进去。狄龙也跟在身后。 魁木孤卿丝毫没有注意到,韩栋转身的瞬间已是不复之前的平和,神情阴冷,甚至带有些许狰狞。 尽管魁木孤卿已经很小心了。但他绝不会想到,一名看似毫无修为的医者,竟能把有着几近融魂巅峰魂师修为的他玩弄于鼓掌之间…… 所谓的艺高人胆大,恐怕便是说的魁木孤卿此时的心态吧。 韩栋站在门边,等到两人尽皆走进房屋后,便又缓缓把木门推合,甚至插上了木条。这是身处黑暗中的魁木孤卿所不知道的。 不知道从那里拿出的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油灯,一圈昏黄的光芒也照亮了四周。 魁木孤卿也看清了周遭,只见四周桌椅上落了厚厚一层灰尘,像是很久没人来过的样子。 正要开口,韩栋却是抢先一步说道:“孤卿小兄弟,我们这便开始吧,实在是劣徒之伤太过严重,耽搁不得啊” 魁木孤卿闻言也不好再问,只是答道:“嗯,便听韩老的。只是,我该怎么帮狄兄呢?小子确有融魂境的修为,但用魂元救人,却还是第一次。” 韩栋双目中闪动着莫名光芒,似渴望,似关切,又似期待。声音竟都有些沙哑之感。 “不慌,待我一会儿说完,你就懂了。” 第94章 动手 皱眉沉吟了半晌,韩栋对一旁呆呆站着的狄龙吩咐道:“龙儿,你把上衣脱了坐到的床上去”。 狄龙很是听话的脱了上衣,走到一旁的木床之上盘膝坐下。虽脸上自顾狐疑,但他,最听师父的话了,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魁木孤卿只是在一旁看着,看似神色如常,实则一直在揣摩韩栋用意。 若只是为了给狄龙治伤,他大可不必大费周章诳我在此做工。况且,专门挑我伤势痊愈之时才说出用意。这未免,太过巧合了吧…… “孤卿小兄弟,劣徒伤在后脑,加上常年不治,现已化为淤血。堵塞了脑部经脉,这才导致了他平时看起来有些愚钝”。 听到这里,魁木孤卿抬眼凝视着坐在床上发呆的狄龙。心内也悄然叹息一声,为狄龙遭遇之不幸而叹息。 他看得出来,狄龙是真的因为后天原因才导致的反应迟缓。毕竟,他也是一名巫医。虽不算医术高明之辈,但对于一般顽疾,却是也看得出些许的。 脑中念头闪过,魁木孤卿也立即回神细听韩栋之语。 “而要根治,便需要能有外部力量引导淤血,在加上我独门手法的配合,使其排出体内便可。这外部力量,便是指魂元一类的自然之力。” 神情一变,魁木孤卿却变得有些迟疑起来。像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韩栋接着开口说道: “不瞒小兄弟,这东洲魂者,多如恒河流沙,数之不尽。但,因我这徒儿未曾修习,体质孱弱,若是以超出融魂境的魂元为其治疗,必定会因承受不住瞬间毙命!” “况且,世间人心皆险恶,其中,以魂者为最。老夫年事已高,若是不幸找到心思邪恶之辈,怕是我这妙手回春堂近百年的基业,也会毁于一旦啊……” 说完,韩栋面上的无奈悲凉之色依旧不曾减弱。魁木孤卿闻言却是信了大半,特别是人心险恶之言,更是引起了他心内的丝丝共鸣。 “这半月,莫非是韩老故意考验孤卿心性?” 北洲之人本就爽直,哪怕魁木孤卿终日隐藏,却依旧改不了那种来自血脉的习性。眼下想到,便直言问了出来。 韩栋却是笑而不语,但那苍老平和的笑容,在魁木孤卿看来,充满了赞赏意味。像是他说中了一样。 “孤卿小兄弟可听明白了?只需你运转魂元,引导龙儿脑后的淤血顺着老夫指引流出便好。” 魁木孤卿点了点头,表示明白。这对他来说,不过算是举手之劳罢了。抛开韩栋曾于他重伤之际救其性命不说,单只是聂山与魁木风对他的教诲,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但求问心无愧! 他虽对狄龙对他的异常热情有些不适,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半月时间,大都是狄龙陪着他一起度过的。 种种原因,却是让他心内的警惕降到了最低。心内下定决心要救狄龙,魁木孤卿便抬脚跟着韩栋来到狄龙身前站定。 刚要开口询问,便听一旁的韩栋说道: “孤卿小兄弟,一会儿你看老夫手势行事,我抬起右手之时,便是你输送魂元之际!中间可不能有丝毫差错啊,在此,老夫我,拜托小兄弟了!” 说到后面,韩栋竟是对魁木孤卿抱拳施礼。神色严肃至极,本是浑浊的双眸都不自觉变得满是精芒。 魁木孤卿心神一震,韩栋神情间的严肃深深震撼到了他,哪怕他平日稍显诡异,但此时对狄龙的关心,却是伪装不来的。 “请韩老放心,小子必定竭尽全力!” 说完,魁木孤卿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屋内还带着些许腐朽的空气,调节着自身状态。 一旁的韩栋见状也不打扰,只是在一旁安静的看着。毕竟,这事关狄龙生死! 过了半晌,魁木孤卿感觉自身状态已是达到了巅峰。猛然睁眼,只见一道夺目至极的灰芒在他眼中闪过。 一旁的韩栋瞳孔一缩,眸中满是震惊。显然是想不到魁木孤卿不过一名区区魂师竟也有如此威势。 只是眨眼光景,韩栋便恢复了正常。只是,眸中除了对狄龙的关切之外,还多了些什么。 “韩老,开始吧!” 魁木孤卿说完,便双手结着手印。看那模样,似随时准备着发动魂元一般。 周遭的空气随着魁木孤卿双手结印浮现出点点灰芒,缓缓钻入他的体内。 韩栋心内疑惑,面上却是激动道:“那老夫便开始了!龙儿,闭眼,莫要言语!” 狄龙虽神情呆滞,但听到韩栋喝声,却显得异常听话。 两人各怀心思,但此刻的魁木孤卿与韩栋尽皆是神情严肃,认真至极! 因为,他们此时都是为了同一目的! 只见韩栋后退半步,右手从之前仆人拿过的小包中取出一把玉尺,魁木孤卿紧紧盯着韩栋双手,此刻惊见玉尺心内一惊,那玉尺,一看便不是凡物。 屋内昏黄的灯光也盖不住它身上闪烁的莹白之光,约莫手掌大小的玉尺被韩栋单手捏住。 他双眼猛然睁大,甚至原本满布额头的皱纹都被挤在了一起。虽然没有丝毫魂元波动,但魁木孤卿依旧感到一阵令人心悸的气势从他身上升腾而起。 “啪、嘭、啪” 三声或是沉闷、或是清脆、或是响亮的响声从狄龙后颈传来,却是出自韩栋之手。 只见他左手拿尺,角度刁钻的向着狄龙后颈点去,那三道声响便是出自此时。 “孤卿!动手,耳根往后两指处!” 魁木孤卿动若脱兔,右手随着韩栋的喊声急速点向狄龙后颈。那是从手走头的手之三阳经,韩栋怕他不知,说的却是“耳根往后两指处”。 韩栋却是不知,魁木孤卿自幼跟随魁木风学习巫医,对人体筋脉早就是烂熟于胸了。 魁木孤卿闪烁着灰芒的右手点在狄龙脑后的瞬间,韩栋也加快了打击频率,像是契合了某种规律一般。 “嘭、啪啪”“啪、啪嘭”“啪嘭、啪”…… 过了半晌,魁木孤卿剑眉微皱。而韩栋此时精力全都放在了狄龙身上,没有注意到魁木孤卿此时的状态。 第95章 惊觉 “这狄龙之伤势,果然已是生命垂危了。” 心内自语,魁木孤卿的眉头却是越皱越深。因为随着他山之魂云进入狄龙体内,他也发现了狄龙体内的伤患源头。 以魂窥体,本就是身为医者的必修之技! “咦!不对,这伤势,明显是修为极高之人故意留下的封印。那里是什么被歹人打伤的,这封印的作用,是封禁魂元吗!? 只有两点这韩栋老儿没有诳我,若是超过融魂境的魂元,狄龙确会瞬间毙命。还有,这封印,应该也是他孩童之时留下的!” 瞬间,一股又被欺骗的暴怒席卷全身。魁木孤卿却是猛然闭上双眼,掩饰眸中升起的暴怒。 有心想撤掉魂元,但若此时撤掉,狄龙便会因承受不住体内封印反噬而身亡! 思虑良久,魁木孤卿终究还是不忍狄龙毙命。躁动的山之魂元也在他的控制下慢慢平稳下来。 此时的韩栋大汗淋漓,手中的玉尺被他舞得只能看到残影。若是魁木孤卿此时睁眼,便会发现韩栋的异常。 但,一个为了掩饰心内暴怒而闭上了眼睛,一个却是已经显得有些歇斯底里、不管不顾了。 这般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魁木孤卿融魂境高级的山之魂元已经快坚持不住的时候,韩栋猛然一声大喝。 “嘿!封印,解!!” 随着韩栋大喝,魁木孤卿只感觉体内的山之魂元像是决堤的山洪一般,疯狂的向着狄龙体内涌去。 “嘭……” 一声巨响,魁木孤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震得喷血倒飞。直撞到了房屋厚实的墙壁才停了下来,当下也顾不得闭着眼睛了。抬眼望向狄龙方向。 只见此时的韩栋形容枯槁、眼窝深陷,像是瞬间苍老了数十岁一样,但他满布血丝的双眸却是闪动着异常兴奋的光芒。 而狄龙,却是胸前染血,昏迷倒在床上。那血迹殷红至极,似心血一般。 “韩栋老儿!你为何骗我。狄龙根本没有重伤,只是被强者下了禁魂封印而已!你诳我在此,便是为了助他破除封印的吧,嗯!?” 魁木孤卿声音极大,韩栋本来兀自兴奋的眸光瞬间看向魁木孤卿。 “嘿嘿嘿…哈哈哈,没想到你也是医者,居然被你发现了。不过,眼下封印已破,倒也不怕什么了。” 韩栋夜枭一般的笑声传出老远,但奇怪的是,竟没有一人过来查看。 魁木孤卿本就被封印破除之际的强大力量震得五脏皆伤,此刻听闻韩栋嚣张的笑声,终于是忍不住一口逆血喷了出来。 顾不得擦去嘴角的血迹,魁木孤卿盯着韩栋喝道:“你个老匹夫,竟敢骗我!” 说着,魁木孤卿挣扎着站了起来,双手迅速结印。竟是连之前一直掩饰的无上秘宝也顾不得了,发狂一般的向着韩栋冲去。 他最恨,被自身信任之人欺骗! 愤怒至极的魁木孤卿却是没有发现,在他眼中不过是普通人的韩栋竟是丝毫不惧,就这般看着魁木孤卿宛若疯虎一般冲来。 神色如常的韩栋却是在魁木孤卿结印的一刻变了脸色,原本该是已经油尽灯枯的魁木孤卿,此时竟还能快速聚集魂元向他扑来。不由惊讶道: “嗯?就是这种感觉,这股魂元波动,竟是达到了启魂境!但为何你身上没有丝毫异象呢?难道…你是靠自身便达到了这种程度!” 身在半空的魁木孤卿不禁一呆,方才愤怒至极,竟是忘了掩饰无上秘宝的存在了! 但随即他便升起一阵庆幸。幸好,他没有发现无上秘宝的存在,误认为是我自身。 等等,他不是不能感应魂元的常人吗?为何能感应到我的魂元波动! 想到这里,魁木孤卿暗叫一声不好,却是已经晚了。 只见韩栋咧嘴一笑,似在嘲讽他的天真一般。紧接着一道令魁木孤卿几欲窒息的强大气势便从他身上爆发而出。 “轰” 魁木孤卿以比来时更为迅疾的速度倒飞而出,厚实的木墙竟都被他撞出了丝丝裂纹。 “噗” 大口鲜血喷出,魁木孤卿当即失声喊道:“掌魂尊境!” 眸中惊骇之时,也有着丝丝释然。 难怪我会误认为他是常人。原来,是比我高了一个大境界吗?难怪会感应不到他的魂元波动…… “哈哈,你又错了。是半步掌魂境,不然何以留你这蝼蚁的性命至今!” 说话间,阵阵紫色光点在他周身盘旋。配上他此刻形容枯槁的恐怖面容,像是来自九幽黄泉的厉鬼一般。 魁木孤卿却是来不及思索太多,对他来说,掌魂境与半步掌魂境都是相差不大的,两者取他性命都只是翻手之间! 嘴角勾起一抹苦涩,这一刻,魁木孤卿对于那天救他的黑烟身影产生了极深的怨念。 你既救了我,又为何还把我放在这要命的地方啊…… “咳、咳、咳” 心神震动间,魁木孤卿忍不住咳了起来。而韩栋,却只是戏谑的看着他。 形容枯槁,面若僵尸。怕是说的就是此时的韩栋。 魁木孤卿自顾咳嗽了半晌,便盯着韩栋狠狠说道:“不是说,启魂之上是要靠心性悟性的吗?你这老狗如此心性,竟也能臻至掌魂之境!” 不曾想那韩栋竟突然大笑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笑声凄厉。 “哈哈哈哈,你以为我想如此吗?嗯?!我想如此吗!?” 魁木孤卿见状不禁一呆,他坑害于我,还有理了不成? 便在此时,昏倒在床上的狄龙呢喃着睁开了双眼。 “唔,这是哪里?咦,师父” 韩栋身躯一震,顾不得躺在地上的魁木孤卿,大步流星的向着狄龙走去。 “龙儿,龙儿,可感觉好点了?心口还闷吗?” 言语间,全然没有之前的癫狂,倒像是一名关心后人的长辈。 可韩栋目中的喜色还没扩散到面上,便被狄龙接下来的话语生生逼成了愤怒。 “师父,我要抱抱……” 任由狄龙健壮的双臂环抱着腰,韩栋浑身颤抖,看着眼前如孩童一般的狄龙目眦欲裂。 “啊!舞成空,你好狠的手段啊!可怜了我龙儿……” “舞成空,此生若不杀你,我誓不为人!” 第96章 韩栋之密 魁木孤卿右手撑地,面带愕然的看着此时宛若三岁孩童一般的狄龙以及一旁癫狂欲绝的韩栋。 哪怕他身为魂师,自身还是一名医者,但此时却是有些看不懂了。 狄龙体内的禁魂之封不是破了吗?为何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严重了? 心内狐疑,魁木孤卿面色突变。 “舞成空!你是非不分,枉为执法之人!” 韩栋半步掌魂的强大修为随着他癫狂的吼声四散开来,魁木孤卿两次受伤,如何承受的住韩栋狂暴修为的冲击,当即右手一软便瘫倒在地。 自顾咆哮了盏茶光景,韩栋才慢慢平静了下来。只是原本略显浑浊的双眸,此时却是覆盖着一层充满毁灭意味的癫狂之色。 轻柔抚着狄龙头发,韩栋凝视着魁木孤卿说道:“你不是问我为何如此心性却还能修至半步掌魂之境吗?老夫现在便告诉你,为何!” 魁木孤卿此时与那对怪异师徒相距三丈,听闻韩栋之言,便挣扎着坐了起来。 不知为何,他看着此时的韩栋竟是恻隐之心微动。此时的韩栋,像是一头孤狼一般。 “老夫不过知命之年(五十岁),却已是满头白发,形似耄耋老朽。而我龙儿,本名韩龙,却不得不改姓狄。并且整天昏沉度日,有时甚至都不认得我……” 说到这里,韩栋满脸疼惜,摸着狄龙头发的右手变得更加轻柔了。 魁木孤卿却是心神剧震。听韩栋言外之意,那狄龙,莫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摸了半晌,韩栋不理魁木孤卿目中的震惊,自顾接着说道: “而这一切,便是拜永魂城执法司魁首,舞成空所赐!” “舞成空”三个字像是某种钥匙一般,说完,韩栋周身猛然爆出一道紫色光晕,强大的气势把桌上的油灯吹得幻灭不定。 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是变得愈发轻柔了,极躁极静本是冲突,但此时却同时出现在韩栋身上。 魁木孤卿看得心内一阵难受,却是不敢出声打扰。 因为他能看出,此时的韩栋已是濒临崩溃边缘,若是出声惹恼了他,怕是刚刚大难不死的魁木孤卿,便又要再死一次了。 韩栋任由强大修为在四周激荡,似这样他能好受些许一样。深吸口气才接着说道: “十六年前,我韩家本是东洲中部永魂城之内的大家族。在老祖一身掌魂绝巅的修为震慑下,无人敢犯! 我自幼天资聪颖,十岁便悟得紫气之魂,深得老祖喜爱,被视作韩家下一个掌魂支柱。但我却醉心医道,耗尽了一身天资,于而立之年才堪堪达到启魂王境。 可老祖没有逼我,只是随其自然。这一切,一直持续到老祖陨落之日!” 魁木孤卿只是静静听着,不曾想韩栋突然顿住,便抬眼望去。 只见此时韩栋竟是在轻微颤抖着,那是控制不住自身情绪导致的。 “当时的永魂城执法司魁首,便是那舞成空!他手下执法魂者觊觎我妻子美色已久,老祖陨落的第二天便逞夜潜入,三位启魂王者,趁我在外筹备老祖葬礼之时,生生侮辱了她! 当时的龙儿尚在襁褓之中,我狂怒之下集韩家上下之力,把三人杀得尸骨无存!可那时,为时已晚。我妻子不堪受辱,悬梁自尽。 可还没等到我去报仇,舞成空便带着永魂城一干执法者,打着韩家肆意屠戮执法者的旗号,血洗韩家。我修为不够,只能抱着龙儿不惜燃魂拼死逃出。” 说到妻子受辱的时候韩栋还咬牙切齿,可说到后面,他的语气却平静得吓人。 “后来,多番辗转,我来到了洛魂城。为了躲避执法者追杀,我一路东躲西藏。直到稳定下来后我才发现,龙儿体内不知何时竟已被人下了禁魂封! 而那禁魂封,非掌魂不可下。当时屠戮我韩家的掌魂尊者,只有舞成空一人……” 听到这里,魁木孤卿惊出了一身冷汗。半月打听,他当然知道执法司是怎样的一个地方。 因魂者所掌力量太过强大,为了保护常人生存,便产生了执法司。无人知道它从何而来,也无人知道创立之人。 在魁木孤卿的印象中,执法者,尽皆是刚正不阿、嫉恶如仇之人,可此时他在韩栋口中听到的,却是一群身负强大修为的匪徒! 到现在,魁木孤卿也终于明白之前询问执法司时,从韩栋身上传来的莫名寒意从何而来了。 “时至今日,我始终不明白我韩家为何会引得舞成空亲自动手。但,那也不重要了不是吗?哈哈哈哈……” “师父,我想睡觉了。” 韩栋癫狂的笑声戛然而止,猩红的双目掠过一抹柔和。 “那便睡吧。” 柔声说完,竟是径直扯过木床上的被子为他盖住。等到狄龙呼吸悠长的时候,韩栋才起身向着魁木孤卿走了过来。 魁木孤卿此时依旧心神震撼,韩栋说得平静,可他,却他心内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此时惊见韩栋朝着他走了过来,魁木孤卿面色难看,但却是就这么凝神看着眼眼窝深陷的韩栋。 边走,韩栋边低声说道:“当日,我悲愤之下一夜白头。恨极自己力量不够,但我魂元特异,每天只有在太阳初升之时,方能借助天地之间的那一抹紫气魂元修习。” “你也是医者,应该知道常人体内都蕴有人魂之精,我为了早日达到掌魂尊境,便仰仗一身绝世医术于此地开馆……” 魁木孤卿面色狂变,一种极其不详的预感在他心内激荡。 “你在此地设馆救人,便是为了吸取人魂之精提升修为的吗?!难怪,难怪常人看病不收分毫,魂者却要收取十倍!你是怕此等丧尽天良的行为被强大魂者所知吗?” 十倍收费,自然能大大减少魂者前来治病的几率。而常人,又如何能察觉到自身魂精的流失呢? 世间万物皆有魂,人身为万物之灵,自有其特殊之处。人魂之精,在医者看来,是为人之本源。若是损失过多,便有殒命之危! 任由魁木孤卿大声质问,韩栋面色不变,自顾说道:“常人生死,关我何事?只要能手刃舞成空,便是这世人皆死,又有何妨?” 第97章 目的终明 随着走近,韩栋周身的紫色光晕越来越大,气势也随之越来越强。 魁木孤卿豁然开口道:“你不敢找其他魂师,是怕被执法司发现吗?” 韩栋此时距魁木孤卿不过两步远,他一双泛着癫狂的眸子盯着魁木孤卿说道: “正是!执法司眼线遍及天下。只有你,来自北洲,不可能是执法司之人。” 魁木孤卿目中闪过释然之色,随即盯着韩栋周身盘旋的紫色光晕说道:“那现在,狄龙禁魂封已解,你是打算要灭口了吗?” 韩栋闭口不答,散着紫光的右手却是猛然前伸。 “噗” “你……” 被韩栋双指点在腋下的魁木孤卿兀自双眼大睁,以他此时的心性竟也是目露惊慌。 因为,一道玄奥异常的紫色魂元随着韩栋手指进入了魁木孤卿体内。 直到魁木孤卿印堂发紫,韩栋才撤下右手开口说道:“孤卿小子,嘿嘿嘿,莫怕,我只是在你体内留下了点东西而已。只要你乖乖听话,不会有事的。” 魁木孤卿痛叫一声,大声说道:“啊!韩栋老儿,你不是说让我在此是为了救治狄龙吗?现在这般,又是为何!?” 韩栋闻言森然笑道: “嘿嘿,你我同为医者,你应该知道,常人体内的人魂之精,只对启魂之下的魂者有作用。而我,在此设馆救人已有十六年之久,寻常人的人魂之精对我早就没用了。 正如你之前所说,到了启魂境后,便要看魂者自身的心性、悟性。正因如此,我借助人魂之精苦修十六年,也不过堪堪达到半步掌魂而已……” 说到这里,韩栋猩红的目光闪烁不定,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过了半晌才接着说道:“而什么心性、悟性的,早就在我看到冰儿尸身的时候就没了,就没了!哈哈哈……” 笑着笑着,韩栋眼角竟流出了两行血泪! 魁木孤卿心绪繁杂,但双目中的惊慌之色仍旧不减丝毫。因为,此时进入他身体的紫色魂元竟是把他仅辟出的两条魂脉都尽数覆盖了。 自身山之魂元像是被隔绝了一样,一丝也调动不了。而心口的无上秘宝,却是悄无声息,任由他凝神感应,也不能引起丝毫异动。 魁木孤卿暗自挣扎许久,却发现毫无作用。这种玄奥莫测的手段,对他此时不过是融魂境高级的修为来说,简直闻所未闻! 面露凄然,魁木孤卿也停止了挣扎。韩栋没有立即动手杀他,肯定是有所图的。只要还有利用的价值,就还有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魁木孤卿的面色渐渐平静了下来。看着眼前癫狂的韩栋,一种同病相怜之感在他心内升起。他知道,韩栋口中的冰儿,多半就是他的妻子。 此情此景,不由让他想到了倩。 “若是没有遇到聂山师父,怕是此时的我,也是这样吧。” 暗自叹息一声,魁木孤卿便又被韩栋沙哑的声音打乱了思绪。 “孤卿小子,为你治伤之时我就发现了,你来自北洲!现在东洲不过是一介游魂,毫无背景。你身为魂者,人魂之精比之常人不知强大了多少倍。 嘿嘿嘿,而我在你体内布下的紫魂锁,便是为了让你不能离我方圆十丈之外。如若不然,你会瞬间魂脉爆裂而死!” 魁木孤卿眸中刚刚升起的一抹同情瞬间变了,变得森然可怖,盯着韩栋的眼神恨不能生啖其肉! “你竟想把我当做魂精之源豢养起来吗!韩栋老儿!我与你有何冤仇,为何对我如此歹毒!” 韩栋闻言也是阴狠喝道:“那我与那执法司舞成空又有何冤仇?他为何能如此对我韩家!” 魁木孤卿被他喝得一阵愕然,竟是无言以对了。过了盏茶时间,韩栋才冷冷说道: “要怪,就怪你不该这么弱!” 魁木孤卿如遭雷击,略显紫意的面上阴晴不定。过了半晌却是深深低下头去,眸中是一片深不见底的不甘之色。 “你放心,身为医者你也应该知道,人魂之精是可以后天补回来的。要是我真正踏入掌魂之时你还未死,我便放了你。” 魁木孤卿不为所动,像是没听到一样。只是两只捏得指节发白的拳头还在兀自颤抖。 韩栋舔了舔嘴,形容枯槁的身体竟直接在魁木孤卿身前盘膝坐了下来。对于不为所动的魁木孤卿也不再理会。 只见他双手成掌,口中“哈”的一声低喝。一股如渊如狱的强大修为随着他的喝声四散开来。 魁木孤卿本是趴在地上的身体猛然一震,双手被一股无形之力缓缓托起,正对韩栋双手。 两掌相接的一瞬,魁木孤卿只感觉体内某种力量被韩栋经由双手吸取而出。而他的山之魂元,被那道附在魂脉附近的紫色魂元死死压制着。 强撑着体内不断传来的虚弱之感,魁木孤卿牙关紧咬,竟是一丝声响也没有发出。只是一双缓缓变得灰败的眸子紧紧盯着身前宛若僵尸的韩栋。 他要把他记住!记住今日所发生的一切! 本就因为自身所背负的滔天仇恨对力量极其渴望的魁木孤卿,在这一刻仿佛更加深刻的明白了什么。 “师父说过,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但求一问心无愧,但在那之前,得先有能掌握自己命运的力量。 便是说没有力量就像现在的我一样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任人宰割!我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啊!” 心内不住嘶吼,魁木孤卿却是渐渐明白了。体内无上山魂秘宝,怕是感应到韩栋半步掌魂的修为才不理他的呼唤。 原来,无上秘宝也不是无敌的吗?日后在修习之时定要加强自身防护了,掌魂之威,果真玄妙莫测啊。 此时韩栋竟是显得宝相庄严,莹莹紫光在他周身若隐若现。一股浩然正气在他周身盘旋。 常人若见,怕是会以为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是一名心怀苍生的正直之人。 屋内,油灯昏暗。狄龙熟睡的悠长呼声与一阵急促的喘息相互交织着…… 第98章 无奈妥协 不觉,一夜时间匆匆而过。 魁木孤卿面色惨白,眼皮挣扎了许久才艰难睁开。原本明亮的双眸此刻却是一片灰败,头间白发也悄然增加了许多。 缓了半晌,魁木孤卿才强撑着空壳一般的身体站了起来,步履踉跄。 举目望去,周围熟悉的桌椅无声的提醒着他,昨夜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 地上的血迹早已干涸。而韩栋师徒,此时应该说父子,早已是踪迹全无了。 屋内光线昏暗,房门紧闭,魁木孤卿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刚想朝着房门迈步,他像是想起什么一样闭目感应起来。 过了约莫半刻钟的时间他才猛然睁眼,目光阴沉如水,神色难看至极。 因为他感应发现,那些附着在他魂脉之上的紫色魂元,还在!而他自身的山之魂元,在韩栋不在身旁的时候,或者说韩栋愿意的时候,他才能调动丝毫。 就比如现在,随着他的调动,丝丝缕缕的山之魂元从魂脉之中缓缓溢出。但却连最平常的修习都不够,更别说战斗反抗了。 见此景象,一种万念俱灰的念头从他心内升起。若不是想到魁木氏大仇未报,怕是他现在早已一头撞死了。 “如此被人当做提升修为之物豢养,与死何异?若是那韩栋一辈子也不能破入掌魂尊境,难道我也要跟着他一辈子吗!?” 站立想了良久,魁木孤卿目中的灰败之色变得更加浓郁了。以他此时不过十五的年龄,着实是想不到脱身之法了。 带着绝望,魁木孤卿推开了厚重木门。 只见门外阳光明媚,随着木门的推开肆无忌惮的洒在魁木孤卿身上。原本该是异常刺目的阳光,却怎么也照不进他此刻被灰败覆盖的眸子。 远处,三三两两的仆人自顾收拾着诺大的院子,魁木孤卿像是行尸走肉一般迈着步子,连一旁对他打招呼的声音也没有听到。 “孤兄?这一大早的你去那间废屋作甚啊?” “孤卿!你莫不是聋了?” “哎哎,别理他了,赶快收拾吧,他就是一怪人。来此半月多了,整天窝在房中不知道在干嘛……” 魁木孤卿置若罔闻,自顾迈着步子。要是平时,他肯定会笑着与这些仆人谈论一番。可此时,他实在是没什么心情。 来到韩栋为他挑选的房屋之前,魁木孤卿眸光一凝,毫无表情的面上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只见此时的狄龙正趴在他房前草地上,不知道在找什么,时不时还发出一阵憨厚的笑声。 而让他身旁站着的,不是韩栋又是何人? “师父师父,你看它,还在动呢” 魁木孤卿顺着狄龙右手看去,只见他手中捏着一只蚂蚁,神色兴奋,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物一般。 那模样,与三岁孩童无异,甚至还略有不如。因为随着狄龙说话,他嘴边掉出的口水在阳光照射下反射着水晶般的光芒。 “嗯” 韩栋轻声答应,话语中的平静令魁木孤卿瞳孔猛缩。 便在此时,狄龙发现了站在远处的魁木孤卿。像是发现了新的玩物一般,蹦蹦跳跳的便跑了过去。 边跑口中还大声叫道:“孤卿哥哥,孤卿哥哥……” 韩栋原本平静的面色瞬间便了,脸上一阵阴晴不定,沉吟了半晌才迈步走了过来。 魁木孤卿却是面无表情,他现在恨极了韩栋父子,自然对狄龙再没有丝毫好感了。哪怕,他是无辜的。 “我还以为他只记得我了,连这生活了十几年的妙手回春堂也没有丝毫印象,不曾想居然还记得你?!” 说话间,韩栋眸中的惊疑之色不加掩饰。 魁木孤卿闻言怒道:“记得我,又如何?还不是早晚会被你吸尽魂精而死!” “孤卿哥哥,你心口的灰色点点是什么啊?” 狄龙略显天真的一句话便令魁木孤卿魂不附体,本来见到韩栋的愤怒都被尽数浇灭了。 “他是怎么看到的?连韩栋半步掌魂的修为都不能发现的无上秘宝,居然被他发现了,并且看得如此清楚!决不能让韩栋老儿发现,不然,就真的完了!” 脑中念头急速闪动,魁木孤卿面上神色不变,继续开口说道:“韩栋老儿!你若是一辈子也无法破入尊者之境,难道还想囚禁我一辈子不成!?” 魁木孤卿声音猛然提高,连远处的仆人都尽数看了过来。狄龙更是被他吓了一跳,慌忙躲到韩栋身后,刚才说出的话语显然是被吓忘了。 韩栋色变之际低喝道:“你如此大声作甚!当真以为老夫不敢杀你!?” 魁木孤卿沉默不语,看似固执,实则心内悄然松了口气。 若是被韩栋发现他身怀无上秘宝,那才是会顷刻殒命! 韩栋眼见魁木孤卿沉默不言,以为他是服了软,神色间也柔和了许多。 “你也无需担忧,老夫在此设馆苦修十余载。早已只差那临门一脚,便能真正破入掌魂之境,到时自会放你。” 说完,韩栋神色柔和,扭头望了身后的狄龙一眼接着说道:“龙儿此时的心智怕是只相当于三岁孩童,他既对你有好感,你便帮我多多照看于他。今日之后,我便闭关苦修,争取早日掌魂! 毕竟也如你所说,你我本无仇怨。只是,身不由己罢了。” 说到这里,韩栋略一停顿,周身猛然散出属于他半步掌魂的强大气势,凝视着魁木孤卿的双眼森然说道: “但我若发现龙儿伤了一根毫毛,老夫定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魁木孤卿闷哼一声,捂着胸口急退三步才堪堪稳住。望向韩栋的目光满是惊疑复杂之色。 “如此强大的威势,他身后的狄龙竟是不受丝毫影响,这份掌控之力,当真了得!” 暗自惊叹之余,魁木孤卿深深也为韩栋对狄龙的爱护之情所震撼。竟是肯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答应放他,这一切,只为狄龙! 魁木孤卿目露复杂,看着此时已经跑到一旁扑抓虫蚁的狄龙久久无言…… “要我照看狄龙也可以,但你要把我身上的紫魂锁解了!” 韩栋闻言两眼一眯,冷冷说道:“小子!你这是在威胁老夫吗? 我可还要仰仗你身上的人魂之精来破入尊境呢,若是解了紫魂锁。你趁我不备逃了出去,这茫茫东洲,我上哪里寻你?” 魁木孤卿面色难看,紫魂锁不解他便不能修习。不能修习,那似深渊般的仇恨几时能报? 像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韩栋接着开口说道:“你且放心,我闭关之时会减弱魂锁,让你可以正常修习。毕竟,人魂之精还要通过不断修习魂元才能保持充盈。” 听到前面几句,魁木孤卿甚至还心存感激。可韩栋后面的话,让那份不合时宜的感激尽数化为怨愤。 第99章 两年 “嘭” 伴着沉闷声响,魁木孤卿身前的木桌被他生生拍裂。任由木桌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吱”声,魁木孤卿双拳紧握,口中低喝道: “还是不行吗?韩栋!” 说完,他眼中的怨愤丝毫不减,甚至还浓郁了许多。 当日韩栋说让他帮照看狄龙,争取能够早日破入掌魂尊境。魁木孤卿受制于人,万般无奈答应了他。 不曾想韩栋口中的临门一脚,过了足足两年还未踏出! 他虽然因为韩栋减弱了魂锁可以修习,但却因为韩栋每七天一次的吸取,导致修为迟迟不能突破。 当日认为三日就可突破的融魂巅峰之境,现在看来犹如笑话一般。两年的原地踏步,让魁木孤卿对韩栋产生的怨念达到了极致。 “孤卿大哥?你在吗?” 便在这时,狄龙憨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吧” 说话间,魁木孤卿脸上闪过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之色。 这两年时间,他修习之余的大部分时间尽数给了此时带着憨笑走进来的狄龙。 “孤卿大哥,我饿了……” 魁木孤卿抬眼一望,只见门外天色已是变得昏沉暗黄。 “嗯?竟是已经到了晚上了吗?我这就去做吃的,龙儿莫慌” 声音温和,全然没有之前说到韩栋时的怨愤。狄龙听话的点了点头,只是那只摸着肚子的右手让他显得有些,委屈。 魁木孤卿见状,站起身来摸了摸狄龙低垂的头笑道:“好了,很快的。你去前院玩会儿,回来就有吃的了。” 许是感受到魁木孤卿掌中的温暖,狄龙展颜一笑,欢快的跑了出去。 看着前方比自己还壮实些许的狄龙,魁木孤卿不住叹息出声。 两年时间,狄龙比之禁魂封初解之时成长了许多,但心智,却也只相当于五岁孩童。 并且因为韩栋常年闭关修习,他对魁木孤卿的依赖之情,愈发深厚了。 “那韩栋口中的舞长空不知用了何种手段,竟会令人心智退化!? 龙儿已是接近弱冠之年,但心智却只有五岁孩童的程度。哪怕我这两年来已经掌握了阿爸传授的巫医典,但也是毫无治愈之法啊……” 喃喃自语间,魁木孤卿迈步走出,向着厨房走去。他没注意到的是,他对狄龙的称呼已是从“狄兄”悄然变成了“龙儿”。 直到经过上次为狄龙解封陈旧木屋时,魁木孤卿停住了脚步。因为,韩栋便在此地闭关修习。 感受着屋内散出的强大气息,魁木孤卿神色一片复杂。 两年中,韩栋每隔七日便会强制对他吸取一次人魂之精。若不是他能够修习山之魂元,他怕是早就魂精枯竭而死了。 这也是他的修为两年时间毫无寸进的原因,体内魂精衰弱,聚集而来的山之魂元都尽数被用来填补魂精,又如何能够突破呢? 是以他对韩栋怨愤至极,对狄龙,却又是另一种态度。 驻足沉吟良久,魁木孤卿才继续向着厨房走去。 …… 昏黄的灯光下,魁木孤卿与狄龙相对而坐,中间的木桌上摆放着几盘黝黑的食物。 看着自己的杰作,魁木孤卿嘴角一扯,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 那些从未见过的炊具,他是真的用不来。 桌上那几碟还能看出些许菜色的黝黑食物,已经是他最近几天做得最成功的一顿饭了。 当日说完闭关后,韩栋第二天便把“妙手回春堂”的招牌拆了下来,并且遣散了本就极少的下人,诺大的院子就只剩他与韩栋父子三人。 用韩栋的话说“我既已经有了你,还耗费心思为那些常人看病作甚?” 当时听完的魁木孤卿险些就控制不住心内的暴怒,但最终,感受着体内覆盖着魂脉的紫色魂元,他便生生控制住了。 眼看狄龙吃得津津有味,魁木孤卿也尝试着吃了几口。随即脸色一沉,艰难吞了下去。 一顿连他自己都吃不下去的饭,在狄龙津津有味的吧唧声中吃完了。 草草收拾了残局,魁木孤卿回到桌前坐了下来。 “龙儿,昨天教你的还记得吗?” 狄龙大脸猛然一变,竟是有些泫然欲泣之感。唯唯诺诺的说道:“那个,有些不记得了…” 魁木孤卿也不恼,温和说道:“我再说一遍,你可要好好记住啊。你父…师父,也是不能一直照顾你的。记住我教你的,将来兴许可以让你活下去。” 仅有五岁心智的狄龙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眸中还闪烁着天真之色。 “人体,就是你的身体里,是有很多经脉的。十二正经,遍及全身,你师父之前叫你记住的便是这些。 还有奇经八脉,魂者便是通过聚集魂元打通体内的奇经八脉才能拥有那般强大的力量……” 这是他每天与狄龙仅有的“娱乐”,但对于狄龙来说,这简直就是折磨。 因体内紫魂锁的原因,他不能远离韩栋十丈之外,所以哪怕身处东洲最为繁华的八大主城之一的洛魂城中,他也未曾出去过。 而狄龙,因为身体原因,也陪他在诺大的“妙手回春堂”中陪他待了整整两年。 看着身前坐立不安、一脸焦躁的狄龙,魁木孤卿不由想到了在部落魁木风教他的时候。 眼中露出一抹温情,魁木孤卿开口说道:“倦了就去睡吧,明日再说。” 狄龙原本愁眉苦脸的神情瞬间变得雀跃起来,忙说道:“好啊好啊…” 说完不等魁木孤卿说话便对着房间跳了过去,魁木孤卿摇头一笑,常人若是看见一位十八九岁的男子蹦蹦跳跳的走路,怕是会起一身鸡皮。 但魁木孤卿却是神色如常,甚至眼中还不时闪过一丝温情。 正要起身回房,一道张狂的笑声便从远处传了过来。初时极小,待到魁木孤卿听清时却是震耳欲聋,几乎响彻了大半洛魂城。 “哈哈哈,韩栋,你可叫本座好找啊!不曾想你居然逃到了这里,若不是你找了个好仆人,怕是本座还找不到啊,哈哈哈……” 笑声如雷,却满是煞气。 来者不善! 魁木孤卿勃然色变,几乎想也不想便向着狄龙房间跑去。 与此同时,身处陈旧木屋中的韩栋猛然睁眼。一道无限接近掌魂尊者的气势四散而出,本就陈旧不堪的木屋随即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吱”声。 “舞、长、空!” 随着韩栋立身而起,一道似来自九幽黄泉的沙哑声音从他口中传了出来。 第100章 杀到 “舞长空!老夫在此!” 张狂笑声余音未尽,韩栋咬牙切齿的低沉吼声便接踵而至。 “嘭……” 一声巨响,一身白衣的韩栋冲天而起,本就不堪重负的陈旧木屋应声倒塌。夜空漆黑,他那一身白衣显得异常显眼。 正带在出声安抚狄龙的魁木孤卿眸光一闪,低声自语道:“他这是在让我护好狄龙吗?” 自语间,魁木孤卿周身黑衣无风自动,点点灰芒不等他结印就迫不及待的向他体内钻去。 那道禁锢了他两年的紫魂锁,在韩栋冲天而起的瞬间,悄然解开了! 抬手捂住狄龙想说些什么张开的嘴,魁木孤卿一把拉住他就往后门跑去。急行中,久违的山之魂元依旧不断向他体内钻去。 急速奔跑中的魁木孤卿时不时抬头看着半空漂身而立的韩栋,目光复杂。 身在半空的韩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也低头看向魁木孤卿奔跑的方向,猩红如血的眸光此刻充满了哀求之色。 不等魁木孤卿回应,韩栋便陡然抬头。一双重新变得腥红的眸子紧紧盯着东面。 魁木孤卿见状,拉着狄龙的右手缓缓握紧,双**换的频率变得愈加迅疾了。 “韩栋!这十八年,你可还好啊?嘿嘿……” 伴着一阵低沉阴笑,一道青色身影在韩栋身前突兀站定。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一阵阵空气撕裂的尖啸声才如期而至。 可想这青衣身影速度之快! 魁木孤卿心神震动,抬眼望去。只见那青衣身影面貌方正,一头黑发无风自动,肆意飘散。那股相隔甚远,却依旧令魁木孤卿几欲窒息的强大气势,必是掌魂无疑! 天色原因,魁木孤卿看不真切,只能模糊看到他手中还提着一道人影…… “舞长空!老夫每天对你可是‘日思夜想’啊,不曾想你你来得这般晚。” 韩栋声音清冷,好似此时初露的月光一般,听不出丝毫波动。但相处了两年的魁木孤卿却是知道,这是他将要狂暴的前奏! 舞长空仰头一笑,坦然面对着韩栋此时癫狂猩红的眸光说道:“若不是你找的这好仆人,我怕是至今也找不到你呢!” 说完,他把手中提着的人影往前一送。那道魁木孤卿看不真切的模糊身影就这般暴露在月光之下。 正拉着狄龙狂奔的魁木孤卿脚下一滑,身形一阵踉跄。那个被舞长空提着的人,赫然正是两年前为韩栋拿药包的贴身仆人! 相较于魁木孤卿的震撼,韩栋却显得异常平静。 那人眼露愧色,看向韩栋的目光躲闪不定,接着说道:“老爷,我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韩栋默然无言,过了半晌才对一旁的青衣身影沉声说道:“舞长空,你既已找到我,便把他放了吧。” 舞长空还未说话,他手中的面露愧色的人影立即惊一声:“老爷!……” 韩栋依旧未曾理他,只是自顾盯着舞长空。 “哈哈哈,韩栋,你怎还是与当年一样心软啊。好,我这便放了他!” 舞长空嚣张大笑,在魁木孤卿的不解中,韩栋的冷漠中,放开了手。 那人一声惊叫,却是在快速下落。百丈高空,哪怕魁木孤卿那种融魂境的魂者摔下都只有死路一条,更别说只是普通人的老仆了。 韩栋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是那双眸子,变得更加猩红了。 “舞长空,你作为永魂城执法司的魁首,便是这样执法的吗?” 即将跑到后门的魁木孤卿心头一颤,他是在埋头奔逃,但对半空发生的事,虽看不见,也听了个大概。 不觉间,后背竟是已经惊起了一身冷汗。不由想到: “这就是,执法司吗?心肠之狠毒,比之周光也差不了多少啊……” 舞长空听了韩栋质问,咧嘴一笑,似无意、又似有意的瞥了魁木孤卿与狄龙的方向一眼,接着说道: “你韩家上下皆为奸邪之辈,那老头儿伺候了你那么多年,自然也是一丘之貉,我执法司杀几个奸邪之人有何不可?” 韩栋神情猛变,狰狞喝道:“住口!你执法司才尽是奸邪之辈!” 舞长空飘然而立,对于身前的滔天煞气视若无睹。 “今日我来,不是为了与你争论这个的。你应该知道,自己交出来吧。兴许我可以留你父子一个全尸,如若不然,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 韩栋面色一变,条件反射般扭头望去。只见此时的魁木孤卿拉着狄龙已经跑到了门前,只要抬手推门就可逃出。 “孤卿!小心门外!” 喝声如雷传出老远,魁木孤卿正要推门的左手猛然顿住。神情变得愈发凝重了。 舞长空见状,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韩栋,你莫不是老糊涂了?!就凭他一个启魂王境都不到的小小魂师,你还指望他能带着你儿子逃出这洛魂城去不成?” 韩栋面如重枣,呼吸渐渐变得粗重起来。 他知道,舞长空身为永魂城执法司的魁首,在洛魂城内肯定是能调动一部分的执法者的。更别说,还有哪位从未见过的洛魂城魁首! 他却是不知道,舞长空为了他身上的重宝,不惜带着心腹千里奔袭。一路至此,甚至连他永魂城的部下都不知道行踪。更何况本就不和的洛魂城魁首呢? …… “孤卿大哥,我们去哪儿啊?” “龙儿莫慌,我们在与你师父做游戏呢!等会儿我推门后一定要跟紧我……” 狄龙带着天真的眸光看了看半空背对着他们的韩栋,随即欢快说道:“好啊好啊,和师父做游戏!那我们快走啊,等会儿师父该发现我们了。” 魁木孤卿盯着狄龙沉吟半晌,突然弯腰背对狄龙说道:“龙儿,上来!” 狄龙不疑有他,带着笑容爬了上去。这也不是魁木孤卿第一次背他了。 双手结印,阵阵灰芒闪现。一道异常浑厚的山之魂元在魁木孤卿的控制下缓缓流向双腿。 “能让韩栋出声提醒,这门外必是刀山火海般的危险之地。我必须,竭尽全力才能搏得那一线生机!” 许是感应到魁木孤卿心内自语,又或是感应到那股强大的紫色魂元已经消失。他心口沉寂了两年的无上秘宝,动了! 一股熟悉的灼热以心口为中心席卷全身,本就异常浑厚的山之魂元变得更加厚重凝实了。 第101章 前因后果 月光清冷,诺大的洛魂城却是华灯初上、热闹非常。没人注意到,那间两年前就已经拆掉了招牌的“妙手回春堂”,两名当世绝顶强者正在巅峰对决! “舞长空!你让我拿什么!拿什么!” 随着韩栋怒吼,一道无限接近掌魂境的强大气势陡然爆发,但却只是针对他身前的舞长空。 周身青衣猎猎作响,舞长空面色不变,带着轻蔑说道:“半步掌魂?哈哈,可惜啊,可惜啊韩栋!若是再给你几日时间,你必定能真正踏入掌魂之境。可现在,已经晚了!” 声音刚落,一道比之韩栋更加强大深邃的恐怖气机轰然降临,韩栋闷哼一声,急退十丈才堪堪稳住身形。 个中差距,一目了然! 两人方圆二十丈内的空间颤动不已,二十丈外,却是一片平和。显然,两人对自身魂元的掌控之力,都是堪称绝顶的。 韩栋此时面庞阴沉如水。确如舞长空所说,只要再给他几日时间,必定能真正踏入掌魂尊者之境。可现在,已经晚了…… “你到底要我拿什么?!当年在我韩家你也是这般索要,到底是什么!竟让你惦记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 双目猛然掠过一抹炽热,舞长空狠狠说道: “韩栋,你莫不是还在装蒜?当年你韩家老祖身陨之时,可是把那一身惊世修为尽数化作感应之宝,传授于你。若不是我手下心腹亲眼所见,此时,还真要被你蒙骗过去了!” 韩栋面露惊疑,抬手扯出脖子上挂着的一块菱形晶石。仔细看去,上面还刻了大大一个“韩”字。 韩栋神情呆滞,口中喃喃道:“老祖只是说,这是我韩家历代家主所持的家主信物,没说什么惊世修为啊?” 舞长空眼见韩栋扯出晶石,眸中的炽热渴望几欲喷薄而出。 “就是它!我感受到了,那是另一名绝巅尊者的毕生所感。只要能尽数感悟,帝境可期啊!哈哈哈” 韩栋抓着晶石的右手渐渐变得颤抖起来,一种“原来如此”的情绪在他心内蔓延。 “便是为了它,你唆使下属辱我妻子。待我暴怒杀人之后,再为我韩家冠以奸邪叛逆之名,带人肆意屠戮!还为我儿下了禁魂封,是不是?舞长空!是不是?” 韩栋声音越来越大,说到后面,几近咆哮! 舞长空故作惊色,开口说道:“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哈哈哈,便是你现在知道了又如何?你还不快把它拿过来!不然今日,便是你韩家香火断绝之时!” 韩栋面露凄然,踉跄后退之际,竟是一口猩红鲜血喷了出来。 “老祖啊!我愧对韩家啊……” 眼见韩栋神色癫狂,舞长空猛然喝道:“晋风!莫要伤了那两个小崽子性命!” 正要施展魂术的晋风猛然顿住,面带苦涩的望着此时宛若疯虎的魁木孤卿。 魁木孤卿自然也听见了舞长空的吼声,当即更加肆无忌惮的往外疾驰,魂元闪动间显得愈发狂猛了。 在无上山魂秘宝的加持下,他在推门而出的瞬间就爆发出了堪比启魂王者的速度。 已在门外守候多时的晋风一行人当即吓了一跳,险些便被魁木孤卿冲了出去。 待得看清之时,合共三名启魂王者、两名融魂魂师,竟险些被一名小小魂师突破重围。 恼羞成怒之际,便要施展魂术猛下杀手。不曾想舞长空的吼声便在此时传了出来。 门外大道上灯火辉煌,四周却是不见一道人影。魁木孤卿也想不到,他这两年来第一次见到洛魂城,居然是在这般情况下。 看着那五名身形魁梧,满脸凶相的青衣身影,魁木孤卿不用问也知道,为何宽阔的大道上不见丝毫人影的原因了。 “龙儿!搂紧我的脖子……” 此时的狄龙一脸欢愉,显然是还以为是在做游戏。丝毫不见惧色,听到魁木孤卿低沉的喝声后忙抓紧了他的脖子 “哈” 魁木孤卿一声低喝,双手急速结印。面对五名修为尽皆在他之上的强大啊魂者,魁木孤卿虽是眼露凝重,但却没有丝毫惊慌之色。 不知不觉间,那个身处魁木氏保护下的魁木卿,长大了! 随着魁木孤卿双手结印,周遭的深灰色山之魂元以一种不该出现在融魂境魂师身上的速度聚集而来。 晋风五人神色猛变,那个在他们眼里不过是融魂境高级的小小魂师,此时散出的魂元竟是比他们还凝实许多。 “魁首只是不让伤他们性命,没说不能受伤,全力出手拦住他们!” 听着晋风喝声,剩余四人尽皆露出一抹释然之色。不伤性命而已,有很多方法的。 …… 与此同时,半空的两人,也彼此失去了耐心。 知道了来龙去脉的韩栋面目狰狞、目眦欲裂,竟是让舞长空眼中的炽热都减弱了些许。 “舞、长、空!你这无耻败类,天不收你,我来收!” 说完,韩栋双手互握,手指变换间朝着舞长空疾驰而去。 舞长空见状,惊疑叫道:“韩栋!你竟是不惜燃魂也不愿交出感应之宝吗?!” 韩栋充耳不闻,手指变换的速度变得更加迅疾了。舞长空十六年前就已是掌魂尊者,他身为永魂城魁首,这十六年自然不是虚度的。 韩栋显然也是心知肚明,所以还未交手便直接燃魂。 “今日拼得一死,也定要护得龙儿周全!” 韩栋速度极快,几乎是眨眼时间便到了舞长空身前。而此时,他的燃魂手印也刚好结完! “砰” 一声沉闷巨响,两人拳掌相交处的空间剧烈颤抖。紫光黄芒照亮了洛魂城大半夜空。 …… “那是什么?谁家放的烟火?” “不是吧,看着好像是两个人啊……” 城中一片议论之声,却无人赶去查看。而在洛魂城中部的一处阁楼中,一道同样身着青色长衫的挺拔身影立于房顶,举目望着“妙手回春堂”的方向。 仔细看去,那青色长衫竟是与舞长空的一模一样,胸前皆是绣着一只玄黑獬豸。 而獬豸,为上古天级魂兽。是传说能辩尽世间曲直是非的神兽! “永魂城舞疯子!来我这洛魂城作甚?还是悄无声息的来,这做派还真不愧是,舞疯子啊。我还是莫要理他,不然以他之性格,怕是能把我这洛魂城拆了大半!” 自语一笑,那道同样穿着青色长衫的中年身影散做点点红芒,消失不见…… 第102章 地级魂兵 “砰” 伴着巨响,舞长空踉跄后退了数十丈的距离才停了下来。而修为比他低上很多的韩栋,却是纹丝不动。只是周身炽烈喷发的紫气之魂,带着些许壮烈。 本该恼怒的舞长空突然大笑起来,神色比之韩栋还要癫狂。舞疯子之名,显然不是凭空叫出的。 “哈哈哈,燃魂之力,果然强大!你竟能凭借半步掌魂的修为把我逼退,我都控制不住想尝试一下了!” 狞笑一声,舞长空双手结印。周遭空间一阵颤动,深黄色的土之魂元流光一般钻入他体内。那种速度,哪怕是此时的魁木孤卿全力运转无上秘宝,也还是略逊一筹! 刚才他仓促之间硬接了韩栋燃魂之下的全力一击,只觉血气一阵翻涌。惊叹于燃魂之力强大的同时,也收起了之前的轻敌之意。 “韩栋!你既冥顽不灵,本座便亲自来取了!” 听着舞长空满是嚣张意味的喊声,韩栋眸光一凝。低头看了此时苦苦支撑的魁木孤卿一眼,应该是看了魁木孤卿背上的狄龙一眼,神色慢慢变得坚定起来。 “老夫糊涂半生,更是亲手葬送了韩家诺大家业,着实是失败至极! 但今日,纵使不能报仇,我拼了这条残命也定要护住龙儿!冰儿,你在天有灵,可要保佑我们的龙儿啊……” 心内自语,韩栋盯着此时携裹掌魂高级强大气势疾驰而来的舞长空,冷冷开口: “舞长空!便让你这无耻之徒,亲眼看看我韩家魂兵!” 厉喝一声,韩栋双手结印,口中默念一声舞长空听不懂的音节。 一道白玉荧光冲天而起,本该柔和的莹白光芒,此时却显得异常刺目!恰好飘到“妙手回春堂”上空的一片黑云,还来不及遮挡上空清冷月光,便被堂内冲天而起的荧光生生撕裂! 一把约莫手掌大小的玉尺缓缓升空,那刺目的白光,便是从它身上传出的。 正在交手的魁木孤卿六人都不自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盯着那道几乎照亮了整个洛魂城的白玉荧光。 要知道,洛魂城作为东洲八大主城之一,占地面积可是极广的。说是方圆万米也不为过,可此时因为是黑夜,那道白玉荧光却几乎覆盖了大半洛魂城。 舞长空向着韩栋疾驰而去的身影猛然顿住,面色难看至极,咬牙切齿的说道:“地、级、魂、兵!” 舞长空说话间,韩栋已是伸手握住了那把手掌大小的的莹白玉尺。随着他紫气之魂的灌注,莹白尺身缓缓变成了深紫色,通体像是紫晶铸就一般。 “舞长空,纳命来!” 韩栋厉喝一声,也向着舞长空疾驰而去。右臂一震,那把宛若紫晶铸就的玉尺紫光滔天,一道巨大的尺影激射而出。 舞长空面色难看,燃魂状态下的韩栋,修为已经暴增到不弱于他的地步。若是再加上地级魂兵,那他今日,极有可能会再次空手而回! 不甘之色一闪而逝,他目光一定,双手迅速结起了手印。细细一看,竟是与方才韩栋燃魂之时所结的一模一样! 携裹狂猛气势疾驰而来的韩栋瞳孔一缩,失声叫到:“舞长空,你莫不是疯了?!燃魂之后可是三年之久才能够动用魂元的啊!” “哈哈哈,你是如何知道本座诨号的?不错,我是疯了,不过要是能得到掌魂境的感应之宝,便是做三年凡人,又有何妨!” 说话间,舞长空周身的空间猛然扭曲起来,如同被褶过的宣纸一般。那是已经,无限接近于帝境的力量。 下方无数洛魂城凡俗尽皆闷哼一声,面若黄土,像是头顶有着一座万丈高山一样。那是此时的舞长空已经掌控不住如此强大的力量所导致的。 韩栋舞出的巨大尺影生生顿住,在舞长空身前丈许的位置进退不得! 舞长空面目狰狞,双手平伸,一脸陶醉的说道:“韩栋!你这家传地级魂兵,也不过如此啊。嘿嘿…这股力量,可真是令人陶醉啊!” 韩栋怒目一瞪,不曾言语,但右手却是放开了紫玉尺身。就这般在舞长空身前结起印来,速度之快,带起了道道残影。 加上被舞长空强大力量扭曲的不成样子的空间,在下方已是目瞪口呆的魁木孤卿看来,简直宛若神迹! 那把被韩栋放开的紫玉尺玄奥异常,就那般悬在半空,依旧自顾散着巨大尺影压迫着舞长空。 见状,舞长空咧嘴笑道:“九印魂术,可不止你韩栋一人有!” 说完,他平伸的双手也猛然合拢,结着与韩栋截然不同的手印。 便在此时,一道叹息从两人身下幽幽出来。 “舞疯子,你莫不是真的想拆了我这洛魂城?竟是连地级魂兵都用出来了!” 话音一落,下方无数凡俗皆是感到上身一轻,那种心口发闷的不适之感尽数消失。 “嗯,怎么了这是?” “嘘……噤声,洛魂城上方定是有强大魂者在交手,尽快回家歇息吧,今晚不适合在外游荡啊!” …… 无数议论之声嗡嗡而起,对于不能修习魂元的无数凡俗来说。立身于夜间近百丈高空的韩栋两人,是无法看清的。只能感到阵阵令人心悸的恐怖力量四散而出。 而现在,随着那道幽幽叹息响起,那种令人心悸的力量也尽数消失了。 韩栋二人闻声低头,眸中皆是闪过一道震惊之色。 竟是有人能抵挡此刻燃魂之身的强大气势?! 待得看清后,舞长空眸中的震惊之色便化作了些许不耐。 “雪笑歌!你来作甚?” 那道同样身着青衣的挺拔身影洒然一笑,颇为无奈的笑道:“我若不来,怕是今夜过后我这洛魂城便会化作一片废墟了!” 舞长空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双手继续结着手印。那青衣身影也不恼,似已经习惯了一般。望着韩栋似欲择人而噬的猩红眸光,他举手后退说道: “你们继续,我只是不忍让洛魂城化作废墟而已,不是那舞疯子的帮手。” 韩栋不动声色,心内却是悄然松气。若是这名最低也是掌魂境的青衣身影也是舞长空的帮手的话,哪怕他有着三头六臂,也难以善终了。 韩栋当即也是沉默不言,双手迅速结着手印。 第103章 败逃 “魂术!重浪叠峰式!” “魂术!冥土煞!” 两道低吼各自在韩栋、舞长空二人心内响起,在一旁已经退到百丈之外的青衣身影与下方魁木孤卿几人的注视中,两人宛若离弦之箭一般相互疾驰而去。 “轰隆隆……” 似九天落雷,又似山崩地裂。巨大的响声回荡在洛魂城上空,哪怕二人身处百丈高空,下方的无数房屋依旧“吱吱”作响。 空间震荡欲裂,刺目的紫芒与黄黑之光绚烂喷发。四处激射着刀气剑芒一般的强大劲风,肆虐冲击着下方倒扣着诺大洛魂城的巨型橙色护罩。 显然,那道倒扣着整个洛魂城的巨型光罩,是出自一旁观战的青衣身影之手。 魁木孤卿与晋风五人正暗自惊讶于青衣身影的强大,突然见到两道身影自紫黄光圈中急退而出,身形狼狈。 那赫然便是韩舞二人,看着此刻嘴角尽皆流着血线的二人,魁木孤卿心神震撼。 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强大的魂者交手,上次在月魂森林内战天大祭司与兽王的交锋他没看到。 此时只觉心神激荡,热血上涌,恨不能参战其中。 “怎么可能!地级魂兵难道就如此强大吗?” 舞长空夜枭一般的嘶吼打断了魁木孤卿繁杂心绪,他忙举目望去。 只见此时二人皆是控制不住身形,但韩栋有意无意的竟是往他与狄龙的方向倒飞而来。 吼声凄厉,舞长空此时依旧向着与韩栋相反的方向倒飞。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哪怕到了此刻,他也依旧不敢相信已经燃魂的自己,竟会与修为差了自己一个大境界的韩栋拼成这两败俱伤之局! 一旁漂身而立的青衣身影面色苍白,在二人拼斗散出的魂元照耀下,他那张面白无须的中年面孔也是暴露在了魁木孤卿几人的视线中。 此时,他一张白脸变得更加苍白了,几近如纸。显然,两名燃魂后的强大魂者战斗余波,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抵挡下来的。 愣神之际,韩栋声若蚊蝇的讲话声在魁木孤卿耳边响起。 “孤卿小子!老夫燃魂时限快要到了,你抓紧龙儿,我用残余魂元救你二人出去!” 顾不得惊讶,魁木孤卿双手猛地抓紧了背上一脸茫然的狄龙。看向此时离他越来越近的韩栋,心内想到: “此时踉跄狼狈的倒飞身影,竟是他假装的不成?” 边上围住魁木孤卿的晋风五人,此时依旧还未从震撼中清醒过来。眼见韩栋快要倒飞而至,五人皆是急退不已。 显然,是被韩栋狂霸无边的强大生生吓怕了!是以此时的五人竟是没人注意到目光闪烁的魁木孤卿。 身在半空急速倒退的韩栋目光一闪,竟是生生扭转了看似狼狈不堪的身体,在下方晋风无人满是惊骇的注视下,拍出了一掌。 “给老夫滚!” 伴着沙哑喝声,晋风五人喷血狂退。青石铺成的洛魂城大道上擦出了五道深深的痕迹。 幸好一旁早就没有丝毫人影了。不然,以凡俗之躯,光是碰到此时喷血狂退的晋风五人都会被强大的力量活活震死! 一掌拍完,韩栋脚不沾地,竟是身在半空便一把抓住了魁木孤卿后领,提着他与狄龙二人飞掠而出。 此时刚刚稳住身形的舞长空目眦欲裂,惊疑之际大声喝道:“晋风!你等五人就算即时殒命,也要给本座拦住他!” 瘫倒在地的晋风闻言满脸苦涩无奈,心有拼死拦截之意,但却连动动手指的力量也没有了。 不过一掌,便让五人只有喘气之力,可见韩栋此时燃魂之强大,堪称怪物! 眼见韩栋提着魁木孤卿二人已是渐渐飞出了洛魂城墙,舞长空自知无力回天,出声狂吼道: “韩栋!本座便是翻便整个永魂大陆,也定要将你碎尸万段,啊!” 一声长啸,八方云动。 边上早已撤掉了巨型魂元护罩的青衣身影飘然飞到舞长空身旁,开口说道:“别嚎了,你这胆大包天的舞疯子,此次终于见你吃亏了,哈哈哈……” 舞长空神色难看,盯着青衣身影阴狠说道:“雪笑歌!你是在嘲笑我吗?” 被唤作雪笑歌的青衣身影咧嘴一笑,丝毫不惧的看着面露狰狞的舞长空说道: “嘲笑你又如何!现在你还敢动手不成?若是不赶快撤掉燃魂之身,就算你有可恢复的天材地宝,也不是太好过哦……” 舞长空神情一窒,竟是被他说得无言以对。当即冷哼一声,向着晋风五人所在掠去。 “哈哈哈” 瞧得舞长空狼狈的模样,雪笑歌仰头大笑起来,丝毫不顾及此时已是面沉如水的舞长空。 自顾笑了半晌的雪笑歌似觉的无趣了,对着舞长空已经快要飞到晋风五人身前的背影喊道: “舞疯子,这可是最后一次,若是你再敢悄无声息的潜入我洛魂城,莫要怪雪某不讲袍泽之谊了!” 舞长空身形一顿,沉默半晌却是没有出声,继续向着下方飞去。 晋风眼见舞长空结印解了燃魂自身,眼中闪过一丝不安之色开口说道:“魁首,我们……” “够了!” 一声厉喝,此时已经濒临爆发边缘的舞长空怒视着五人。五人立即不敢言语,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竟是连喘息之声也不敢过大。 深深吸了一口夜间清凉的空气,舞长空红着眼睛低沉说道:“给你们五人一个时辰时间恢复,若是超过一个时辰的,便不用跟随我回去了。” 说完,舞长空转身负手而立,留给五人一道看不透的青色背影。 五人皆是立即盘膝而坐,争分夺秒的恢复着体内魂元。有人甚至为了更加快速,竟是不惜拿出了一块拇指大小的魂晶来恢复! 因为他们知道,此时的魁首大人心情极其不好。说出的话,肯定是能做到的。 在没人看到的方向,舞长空面目狰狞,紧紧握住的双拳一阵颤抖。 打死他也想不到,此次如此充分的准备,甚至不惜燃魂!竟然还会让韩栋带人逃了! “都是那该死的地级魂兵!” 身为一城执法之魁首,他也是拥有魂兵的。不过却只是玄级,但两种魂兵差距之大,不可以道计!是以他看到韩栋拿出的地级魂兵后,竟是不敢祭出了。 地级威能之强,怕是只需轻轻一碰,他那把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玄级魂兵,便会瞬间粉碎成末! 心内一阵撕心咆哮,舞长空却是渐渐平复了下来。只是双目中不时闪过的冷光,让他看起来像是等待时机的毒蛇一般。 …… “师父、师父,这个游戏真好玩,你以后经常带我玩好不好” 正被魁木孤卿紧紧抓着的狄龙大呼小叫,显然是从未体会过凌空飞行的感觉。 魁木孤卿也是一脸惊奇,但抬头看着此时自顾盯着狄龙一脸不舍的韩栋,他觉得此时要是惊疑出声,是很不合时宜的。 当即闭口不言,一路只能听见狄龙大呼小叫的惊奇喊声。 如此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的时间,韩栋憋了许久的一口心血终于喷了出来。 艰难控制着体内几近枯竭的紫气之魂,带着二人缓缓下落。到离地只有五丈的高度时,韩栋燃魂之身的时限,也到了…… 第104章 托孤 韩栋感受着体内迅速消失的力量面色一僵,口中焦急喝道:“孤卿小子,护住龙儿!” 说完,枯瘦的右手放开了魁木孤卿后领。凝视着狄龙的目光充满了无力疼惜。 哪怕他再怎么不想放,可又能如何呢? 来不及细想,魁木孤卿周身魂元涌动,尽数往双腿聚集而去。右手紧紧抓住狄龙的同时,他左手一伸,叉在了韩栋腋下。 “嘭” 泥土翻飞,魁木孤卿带着韩栋父子一阵翻滚才稳住身形。若不是有他,狄龙一个尚未修习魂元的凡俗从五丈之高毫无准备的摔下,筋断骨折都是轻的。 而此时已是油尽灯枯的韩栋就更不用说了,怕是会直接摔死。 即便是有着融魂境高级的山之魂元支撑,魁木孤卿此时仍旧感到血气翻涌,心口发闷。 “啊!好痛啊孤卿大哥。” 刚一稳住,狄龙带着哭腔的委屈叫声便传了过来。魁木孤卿第一次没有理会狄龙,自顾扑到韩栋身旁并指查探着他的状态。 而韩栋,则是面色灰败的躺在地上,任由魁木孤卿在他身上检查着。眼神深处,竟有着丝丝解脱之色。 听到狄龙叫喊,韩栋略显涣散的目光猛然凝聚,扭头看着身旁的狄龙柔声说道: “龙儿乖…龙儿乖…” 韩栋极有耐心的不断重复着这三个字,伴着清冷的月光像是有某种魔力一般。 恍惚间,那个抹着鼻涕跟在他身后叫着师父的小小身影,似乎和眼前强壮的少年,重合了。 “师父,这里好黑,我要回家。” 狄龙异常听话的止住了哭泣,哪怕他此时只有五岁心智,也渐渐感受到了一丝不安。 那是,仿佛将要失去什么极其重要的人或事一般的不安。 便在这时,魁木孤卿脸色难看的松开了抵在韩栋脑门的手指。 “孤卿小子,别费劲了。我也是医者,清楚知道自身的状况…咳…老夫魂元枯竭,心脉俱裂。强行燃魂之下,已是伤了本魂,怕是魂祖现世也无力回天了。” 说话间,韩栋已是气若游丝。若不是心内某种执念支撑,怕是早已魂归九幽了。 魁木孤卿一窒,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说出什么,他虽然对韩栋有着极大怨念。可此时,却也不禁生出了道道悲戚。 通过韩栋与舞长空的对话,他也知道了韩栋变成此等模样的原因。 换句话说,他与韩栋,皆是可怜之人。若不是有幸遇到聂山,此时的他比之韩栋也好不了多少。 颓然一坐,魁木孤卿盯着身前苍老的面庞半晌无言。现在的韩栋,不过是一名将死的普通老人而已。 但神色间不见丝毫将死之人该有的惊慌之色,一双显得愈发浑浊的眸子只是盯着狄龙,像是要把他的模样记住一般。 借着月光,狄龙也看清了韩栋脸上的不舍眷恋。四周夜风呜咽不绝,为此时的画面增添了些许悲凉。 狄龙忽而悲从心来,他不懂将要发生的事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此刻,大滴大滴的泪珠却不断从他眼中滑落。 “师父…呜呜呜,我要回家,我们回家好不好师父……” 韩栋忙强撑着上身坐了起来,像是狄龙小时候一样,抬手轻抚着狄龙额头。 “龙儿不哭,师父也想带你回家,但师父还要去给病人治病…咳、咳、咳” 说到此处,韩栋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洒了狄龙满脸。 狄龙被满脸温热的鲜红液体浇得有些发蒙,虎目中闪着疑惑、惊讶、不解种种情绪。 韩栋见状,忙扯着沾满泥土的白色衣袖为他擦拭,却是越擦越污。 韩栋却是不在意,动作变得愈发温柔了。边擦边说道:“龙儿,师父要去为人治病。你以后要听你孤卿大哥的话,就像听我的话一样,知道吗?” 声音轻柔,却是越来越无力了,韩栋口鼻间都缓缓渗出了血线。 狄龙懵懂的点着头,只是眼中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夜风徐徐,魁木孤卿只觉眸中一片清凉。不知不觉间,他竟也是双目含泪了。 得到狄龙点头,韩栋艰难扭头凝视着魁木孤卿说道:“孤卿小子,老夫对不住你!在此向你致歉了。” 说着,韩栋竟是挣扎着要为魁木孤卿行礼。 魁木孤卿一惊,伸手按住韩栋说道:“韩老不必如此,韩老您的救命之恩孤卿一直都是铭记于心的。虽有些许怨念,但此刻,早已不重要了。” 韩栋目露感激,停下了动作。张了张嘴,似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魁木孤卿心中明了,他这是,放不下狄龙啊!当即率先开口说道:“韩老,这两年朝夕相处,我早已把龙儿当做自家兄弟了。便是你不说,我也会一直照顾他的,只是……” 韩栋闻言,瞬间老泪纵横。 “无妨,无妨的,老夫在此,替龙儿向恩人磕头了” 说完,也不知他哪里来的力气,竟是按着一旁的狄龙向魁木孤卿深深磕了三个响头! 魁木孤卿甚至来不及阻止,慌忙扶起父子二人,魁木孤卿心内悲凉汹涌而出。 眼前的老人,曾是无限接近掌魂尊者的强大魂者。竟是因为他一句话便放下了所有尊严!一切,只为狄龙,他的儿子。 想到这里,魁木孤卿不由开口问道:“韩老,龙儿之姓氏……?” 韩栋闻言一愣,也顾不得擦去方才因情绪激昂喷出的鲜血,苦涩说道: “老夫糊涂半生,断送了韩家诺大基业,早已不配姓韩!便让韩家,就此消失吧。” 说到这里,韩栋便剧烈喘息起来。眼见就要闭过气去,魁木孤卿闪着灰芒的右手间不容发的抵在了韩栋心口。 魁木孤卿也只是抱着病急乱投医的心态试一试,不曾想韩栋双眼猛地闪过一抹紫芒,竟是生生平复了下来。 修为之深厚,几近通玄! “你可知龙儿为何姓狄?” 平复下来的韩栋毫无征兆的问了一个魁木孤卿不知道的问题,不等他答,韩栋便自顾说道: “因为,他母亲姓狄。犬火狄……” 说到这里,韩栋一张满是病态潮红的苍老面庞猛然闪过一抹温柔,那是与看着狄龙时毫不相同的温柔。 似又看到了那张名动永魂城的绝世容颜一般,且痴,且恋…… 此时的狄龙,呆呆的看着陷入追忆的韩栋。他已是十八之龄,却只有五岁孩童的心智。对于眼前的生身之父更是丝毫不识,但此刻心内那种撕心般的疼痛,似乎让他懂了些什么。 第105章 重浪叠峰 “韩老!” 魁木孤卿急喝一声,狼狈倒飞。 就在刚刚,韩栋目露痴恋之际,一股无比强大的深紫色魂元从他体内爆发出来。连一旁紧挨着韩栋的狄龙也是一屁股坐在地上。 原是不至于如此狼狈,但那时魁木孤卿正在往韩栋体内输送魂元,两股不同属性的魂元相冲撞,才让他狼狈倒飞。 随着紫气之魂的爆发,韩栋满是病态潮红的面庞猛然变得灰败起来,口中鲜血连接成线。 “孤卿小子,你过来咳咳……” 韩栋气若游丝,说话间竟是已经顾不得一旁瘫坐在地上的狄龙了。 哪怕是以他半步掌魂的强大修为,也支撑不住了。 魁木孤卿手脚并用爬了起来,快步走到韩栋身旁。身为医者他也知道,韩栋此时已是真正的弥留之际了。 “孤卿小子,这是…我韩家的传世魂兵,内含一道九印魂术……” 说着话,韩栋枯瘦的右手伸入怀中,颤颤巍巍的拿出了一把莹白玉尺。 正是刚才韩栋与舞长空大战之际用出的地级魂兵! 不等魁木孤卿开口,韩栋就带着歉意说道:“原是想把这须容尺赠与你,以报大恩。可这须容尺,经由韩家历代掌魂祭炼,已是非我韩家血脉不可用了。” 似觉得羞愧,韩栋说完便咳了起来,喷血如雨。 魁木孤卿见状忙说道:“韩老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与龙儿情同手足,便是韩老不说,我也不会扔下他不管的。” 魁木孤卿本就不是那种施恩图报之人,此刻说话间更是一脸正气。 韩栋灰败的脸上闪过一抹欣赏,接着说道:“魂兵本是外物,若是产生了依赖之感,对于魂者踏入更高境界也有一定的弊端……” 魁木孤卿立即凝神细听,他知道,这是韩栋在指点他修习魂元之道。 “魂者修至启魂境后,便需要魂者自身的心性悟性来体悟魂之一道,以踏入更高的境界。如若不然,老夫便是前车之鉴,可能穷极一生也只能原地踏步。” 说到这里,韩栋浑浊的目光已是慢慢涣散,语速也变得快了起来。 “这地级魂兵你若是不想要,便拿到永魂集去换了吧。” 魁木孤卿心神一震,脑中不由想到: “非韩家血脉不可用,他却执意要给我,甚至不惜换出去!他这是,不想让狄龙踏入魂者一道吗?” 似猜到了他心中所想,韩栋看着一脸泪痕的狄龙说道:“老夫只求他平安一世便够了。” 魁木孤卿郑重点了点头,虽没有说话,但那种誓言般的决心,是显而易见的。 韩栋身上蓦然渗出一道黑气,丝丝紫光从他眸中散出。这是修为强大的魂者将要身陨的前兆。 盯着狄龙的双目掠过不舍,韩栋枯瘦的右手却已经抵在了魁木孤卿眉间。 魁木孤卿不明所以,正要开口询问,便感到一阵头疼欲裂。同时诸多文字凭空浮现,韩栋苍老的声音适时响起。 “此为九印魂术,重浪叠峰!” 声若洪钟,回响在魁木孤卿脑海之中。来不及多想,魁木孤卿忙收心凝神,咬牙撑着此时头颅几欲炸裂的感觉。 月光清冷,魁木孤卿面目狰狞,像是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一般。韩栋抵在他眉间的手指缓缓放了下来,神色间的解脱之意更加浓郁了。 扭头凝视着狄龙,韩栋满是解脱意味的脸上涌起一阵不舍。 “龙儿” “师父,师父我们还不回家吗?” “叫我一声父亲可好?” …… 眉头耸动,魁木孤卿睁开了双眼。只见天际昏黄,不知不觉间他竟是闭目坐了一夜时间!纵是如此,他脑中依旧不断传来阵阵剧痛。 那是因为韩栋自觉将死,凝聚毕生修为把那道名为重浪叠峰的九印魂术生生打入他脑海所致。 魂术多是以文字的形式记载流传的,像韩栋这样凭借自身修为生生打入他人脑中的,魁木孤卿从未见过。 愣神缓了半晌,魁木孤卿才渐渐恢复过来,虽然脑中依旧不时传来疼痛之感,却不像刚才那样需要凝神咬牙才能忍住了。 回过神来的魁木孤卿忙望向他记忆中的韩栋所在。 此时已是清晨,天际晨光微露,魁木孤卿可以清楚的看到韩栋须发皆白的苍老面庞。 只见此时的韩栋纹丝不动,口鼻溢血。但嘴角却带着莫名笑意,早已变得浑浊灰败的眸子紧紧盯着狄龙的方向。 洁白的衣袍上沾满了泥土血迹,早已没有两年前魁木孤卿初见他时的出尘飘然了。 一旁的狄龙双目血丝满布,口中还兀自喃喃着什么。 魁木孤卿望着韩栋的目光复杂至极。因为眼前早已毫无生气的老人,他被迫在洛魂城待了两年时间,修为更是迟迟不能突破。 那种整日被心内仇恨煎熬的感觉,让他一度对韩栋有着极深的怨念。但在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那些怨念竟是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心念闪动间,魁木孤卿走到了韩栋身前。直到此时,他才听清了狄龙口中的喃喃自语。 “父亲,师父,你怎么不理龙儿了?” 魁木孤卿正要为韩栋闭上双眼的右手猛然顿住,除了因为狄龙的喃喃自语外,还因为他此时紧紧攥着韩栋衣角的大手。 瞬间,魁木孤卿只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抬手闭上了韩栋双眼,魁木孤卿柔声说道:“龙儿,你把师父衣服放开,师父要去为人看病去了。” 狄龙这才发现已经走到近前的魁木孤卿,等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说道:“孤卿大哥,师父怎么不和龙儿说话了?” 叹了口气,魁木孤卿极力掩饰着心内激荡的悲凉说道:“那是你师父在想为病人治疗的药方呢,你先把师父衣角放开。” “可是师父他身上好凉啊,他是不是……” 说到一半,狄龙只觉眼睛一黑,便晕了过去。韩栋满是眷恋解脱的眸光,在他此时仅有五岁的心内永远定格。 看着晕倒在地的狄龙,魁木孤卿先前极力掩饰的悲意终于爆发了出来。此情此景,让他在可怜狄龙的同时,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个也是洒了他一脸热血的高大身影。 之所以打晕狄龙,便是为了不让他看到埋葬韩栋的场景。让他记住,师父是去为人治病了…… 第106章 回城 东洲洛魂城内,依旧是热闹非凡。来自四海八方、形形色色的人群不断从四面城门涌入,自然,也有无数人从城内出去。 有劲装打扮的魂者,也有背着药箱的医者,更有穿着华丽的带着仆从物资的商人,凡俗之人更是多如牛毛。 初阳刚刚露头,青石铺就的宽阔大道上就快速被众多货摊所占领。人人皆是各司其职,一派繁华升平之景。 昨夜发生的一切像是无尽星空中闪过的流星一般,转瞬即逝。 初时还有城内居民谈论一番,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已是完全被城中的喧嚣热闹所淹没了。 因为,在这个魂者所主宰的永魂大陆,强大魂者一言不合便爆发的战斗是常有的事。 执法司也因此应运而生。除了平时维持城中秩序以外,保护凡俗不受魂者欺凌、影响便是他们的主要职责。 而执法司,也因此受到了整个永魂大陆数之不尽的凡俗之人拥护爱戴。毕竟,能够修习魂元的,只是极少数而已。 当然,北洲除外。除了与有着诸多强大魂兽的月魂森林相邻外,在那个把弱肉强食体现得淋漓尽致的蛮荒之地,是不需要执法司的。 因为,生在北洲之人,能够安稳终老,便是他们最大的心愿了。 本是不至于相差如此之大,但两洲之间相隔甚远不说,中间隔着的月魂森林宛若天堑!除了魂者,凡俗之人几乎是不可能独自穿过的。 便是当初的魁木孤卿,也是在战天氏大祭司的庇护下才走了出来。 但也是几度徘徊于生死之间,若不是战天文君舍命相救,他怕是早已成为魂兽腹中之食了。 而此时的魁木孤卿,正目瞪口呆的看着前方高近三十丈的青石城墙。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观的看到这座,号称东洲八大主城之一的洛魂城。 心神震撼之际,魁木孤卿不由自语道:“这便是洛魂城吗?不愧是东洲八大主城之一!光是这城墙,便是我生平仅见。” 目光上移,“洛魂东”三个满是岁月痕迹的大字镌刻在城门之上,铁画银钩、苍劲有力。 边上挂着的丝丝青苔,似在无声诉说着这座古老繁华的古城之久远历史。 便在这时,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狄龙出声了。 “孤卿大哥,你不是说师父先回来为人看病了吗?” 说完,瞪着一双虎目盯着魁木孤卿。魁木孤卿蓦然回首,愣愣的看着狄龙,竟是瞬间无言了。 这一路,自从狄龙苏醒后,不知道问了他多少遍同样的问题了。 “孤卿大哥,师父真的先回去了吗?” “孤卿大哥,我们快点回去找师傅好不好?” …… 诸如此类的问题,狄龙却问了不下百遍。好几次魁木孤卿都险些忍不住想告诉狄龙真相。 可看着他还带着天真稚嫩的目光,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虽然看着狄龙还略微比他还壮实些许,甚至身高也比他高了半个头。可毕竟,狄龙此时只有着五岁孩童的心智啊。 目中疼惜一闪而逝,魁木孤卿移开盯着狄龙双眼的目光开口温和说道: “龙儿,你师父真的是先进城了。你看,就是前面那座城。我们也赶快进去吧” 说完,魁木孤卿当先迈步向前走去。他不敢再看狄龙的那双似会说话的虎目了。 显然,狄龙虽是只有五岁心智。但却似乎感受到了什么。魁木孤卿永远也忘不了,他紧紧攥着韩栋衣角时口中喃喃着“父亲师父”的模样。 狄龙原地嘟囔了句什么,也抬脚跟在魁木孤卿的身后。 魁木孤卿迈步间故意放慢了速度等着狄龙,直到听到狄龙零碎的脚步声后才加快了速度。 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此刻,他那颗因为魁木氏被灭而显得冰冷异常的心,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裂开了,竟让他感到了丝丝温暖的气息。 身后跟着的比他还壮实许多的狄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悄然变得与他人不同了。 魁木风只有他一个儿子。所以,此时狄龙带给他的,是他从小到大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念头闪动间,魁木孤卿带着狄龙也离城门越来越近。甚至都能看清城门处穿着青色长衫目含威严的两人。 阵阵融魂境的魂元波动从二人身上散出,魁木孤卿不由瞳孔一缩。却不是因为害怕二人融魂境的修为。 自从他走出北洲以来,所遇之人皆是启魂强者。此时感觉到二人比他还弱上许多的魂元波动,自然是没有丝毫惧色。 之所以目露异色,是因为那二人身着的青色长衫,与昨晚被唤作晋风的五名启魂境强者极其相似,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只不过是胸前绣着的事物不同罢了。 晋风五人胸前所绣的,是一只魁木孤卿不知道的无名凶兽。而此站在城门边上的二人,绣着的却是一把散着莫名气息的秤。似能称量世间万物一般。 带着疑惑,魁木孤卿神色如常的与狄龙走了过去。他此时穿着的,仍旧是在妙手回春堂内所穿的仆人装束。 而狄龙,却是一身蓝色长衫,由此便可看出,韩栋对狄龙平时的溺爱。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魁木孤卿与狄龙二人早已经融入了周围渐渐汹涌起来的人群。 城门虽大,可也架不住人多。那身着青色长衫的二人散着融魂境修为的同时,两双精芒四射的眸子也在不断打量着周遭。 看那模样,似乎只要有人赶闹事,便会瞬间暴起伤人! 魁木孤卿带着狄龙就这般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同时也更加清晰的感受到了二人身上的凶悍气息。 看似神色如常,魁木孤卿心内却是悄然警惕了起来,右手也不由自主的拉上了狄龙的大手。 “这二人散出的凶悍气息,与昨夜埋伏在门外的晋风五人竟是一模一样!他们,是来自执法司吗?洛魂城执法司?” 这般想着,魁木孤卿眯着的双眼也在不断打量着周遭。生怕突然闯出几位青衣执法者来。 直到进入城内,走了老远,魁木孤卿心内悬着的大石才放了下来。 但他的右手却依旧紧紧拉着狄龙。无他,因为此时洛魂城内的人,实在太多了,他怕狄龙走丢。 几乎是随着人群涌动才能走动,怕是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也略显不够。 第107章 初识世界 执法地位 “兽皮,新鲜魂兽皮,十块魂石嘞……” “东洲特产,南来的北往的都来看看诶。” …… 叫卖之声不绝于耳,魁木孤卿站了良久也终于适应了这种喧嚣。 生在北洲的他,几时见过这种场面?便是来到了东洲,也是第一次看到。当即不由瞪大了眼睛,盯着青石大道两旁的货摊店铺看个不停。 活脱脱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他身后的狄龙却是神色平静,似习惯了一样。 “孤卿大哥,这街道有什么好看的啊?” 过了良久,因为魁木孤卿四处打量导致只走了短短百米的时候,狄龙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丝毫不顾及此时面庞微红的魁木孤卿。 魁木孤卿面皮发烫,干咳了一声,带着狄龙加快了速度。看那方向,赫然是向着城中的妙手回春堂走去的。 哪怕是以魁木孤卿此时的沉稳性格,听到仅有五岁心智的狄龙提醒,也是感到一阵尴尬羞愧。 缓了半晌,魁木孤卿才恢复了往日的平和。对于身旁来来往往的人群也渐渐变得习以为常了。 无论是身着麻衣的大汉,还是衣着华丽的商人,亦或是一身劲装,散着强大修为的魂者,也都再也引不起魁木孤卿惊讶的注视了。 通过四周人群的交谈,他也知道了那些他从未见过的奇异事物的名称作用。 心内兀自震撼于洛魂城之繁华,面上却是不动丝毫。只是自顾拉着狄龙挤着人群向前走着。 但哪怕如此,他们前进的速度依旧是慢得令人发指。时不时停下讨价还价的商人,更是为二人的“回家之路”增添了更多的障碍。 又继续走了盏茶功夫,前面的人群突然一阵骚动,拥挤的人群竟是随之分开了一条较为狭窄的通道,直通魁木孤卿身前。 魁木孤卿见状,忙拉着狄龙也往一旁挤去。他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本就拥挤的街道此时显得更加拥挤了,身高较矮之人更是被挤得脚不沾地。 但却诡异的无人出声抗议,连那些身着粗布麻衣脾性粗暴的大汉竟也是一脸崇敬。 在魁木孤卿心内狐疑却不好开口询问之际,他身后一道稚气未脱的女童声音问出了他心中所想。 “母亲,这是怎么了?” “嘘…囡囡小点声,这是城中的执法巡逻队过来了…” 说完,魁木孤卿听到了一种想说话却被人捂住嘴的响动,从身后传了过来。 与此同时,前方传来的骚乱之声也迅速夺回了魁木孤卿的目光。 只见前方人群尽头走出了五道青衫身影,皆是龙行虎步,当先一人更是目露傲然,似在为此时的场景而骄傲一般 随着五人走进近,人群不由自主的安静了下来,但人人眼中都是散出一抹狂热的崇敬之意。 其中,凡俗为主,外来之人次之,有几名身着黑色劲装的青年男子却是目露鄙夷。 直到五人走远,人群才慢慢恢复了喧嚣讲话之声。魁木孤卿紧了紧手中握着的大手,有些惊疑的扭头望去。 只见此时的狄龙紧紧抿着嘴唇,神色惊惧不已。直到魁木孤卿喊出第三声“龙儿”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魁木孤卿心中一惊,还以为狄龙出了什么事,忙焦急问道:“怎么了龙儿?可是感觉哪里不舒服?” 狄龙大嘴一瘪,泫然欲泣。魁木孤卿忙出声安慰,过了半晌他才开口说道: “师父说,那些是坏人,我要是不听话他们就会来抓我。我刚才可听话了,孤卿大哥你让他们不要来抓我啊” 魁木孤卿半晌无言,眼中的悲凉凄切似要将狄龙看化一般。 “龙儿乖,他们不会来抓你的,有孤卿大哥在呢……” 说完,他抬手拍了拍狄龙宽厚的后背,感受着四周渐渐恢复的人群,魁木孤卿心内凛然。 “想不到,执法司在常人心内竟有如此地位!” 念头闪动,魁木孤卿拉着狄龙继续向着妙手回春堂的方向走去。 但却是再也没有之前新奇惊异了,脸上带着与他此时年纪极不相符的忧思愁绪。 “本就被戮宫追杀,现在竟还要加上个执法司吗?眼下,只有尽快找到地图了……” 想到这里,他拉着狄龙的右手也变得越来越紧。 毫无疑问,他与狄龙肯定早已上了舞长空的必杀名单。在加上不死不休的戮宫,个中压力不言而喻。 而之所以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回来,除了他已经认识到魂石的重要性以外,还因为他,不认识路…… 魁木孤卿自走出北洲起,至今已是两年有余,但却因为韩栋禁锢。对于洛魂城都是知之甚少,更别说东洲乃至整个永魂大陆了。 “孤卿大哥,我们到家了!” 狄龙欢快的叫喊声打断了魁木孤卿的皱眉沉思,抬头一看,原来是到了原来妙手回春堂的大门前了。 只是曾经人声鼎沸的洛魂城第一医馆,此时却显得异常冷清。牌匾早就在两年之前被韩栋摘了下来,颜色暗沉的大门上甚至还贴着两张白色封条。 魁木孤卿盯着封条的眸子一缩,忙悟住狄龙大嘴往前继续走着,神色阴沉。 哪怕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此时真正看到那两张画着执法司异兽标志的两张封条时,他心内的最后一丝侥幸也渐渐湮灭。 走了老远,狄龙疑惑回头的同时开口问道:“孤卿大哥,我们怎么不进去啊?” 看着身前从此便与他相依为命的狄龙,魁木孤卿满是愁绪的脸上闪过一抹柔和。 “我们等到天黑了再进去,现在孤卿大哥带你去吃饭。” 说完,魁木孤卿拉着狄龙走向一旁传来饭香的一间店铺中。他也是刚刚从他人口中听说的,这种写着客栈的地方可以进去吃饭睡觉。 但他却忽略了,这个世间,是没有不劳而获的。来自北洲的魁木孤卿,从来没有过吃饭付钱的理念。而狄龙,更是不知魂石为何物。 两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丝毫没有察觉,他与狄龙皆是身无分文。 第108章 客栈风波 约莫半个时辰的时间,魁木孤卿与狄龙走进的店铺内,突然传出了一阵咆哮。 “就你们两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居然敢到我这里来吃霸王餐!?来啊,给我打。” 大道上来往的行人不由驻足围观,人人皆是一脸惊讶。相熟的更是低声议论起来。 “嘿,想不到啊,自从上次黄大山以后,居然还有人敢在洛魂城内吃霸王餐?” “据说,那黄大山被执法司的魂者抓回去后就打断了双腿,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议论之声嗡嗡而起,但却都被此时的魁木孤卿听到了。看着撸着袖子围过来的三名大汉,魁木孤卿忙挡在狄龙身前,尽管脸上还带着愕然,不解等等情绪。 此时满嘴油腻的狄龙被左边一名大汉一瞪,立即带着哭腔躲在魁木孤卿身后说道:“孤卿大哥,我们只是吃饭而已,他们为什么这么凶啊?” 不等魁木孤卿出声安抚,一旁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便狠狠说道:“还吃饭而已?今天不给魂石,你二人休想走出我这客栈!” 魁木孤卿护着狄龙缓缓后退,口中急说道:“这位…大哥,且慢动手!我是真的不知啊,我这就回去拿魂石,还请大哥放我兄弟二人回去。” “哼!这种借口老子听了不知多少了,你们三个愣着作甚?还不给我打!” 后面的话,却是对着三名大汉说的。当中的大汉听到中年人语中带怒,愤怒的瞪了魁木孤卿一眼,接着喝道: “动手!” 魁木孤卿面色急变,倒不是因为此时举拳而来的三人,三人皆是凡俗,此时已是融魂境高级的魁木孤卿自然不惧。可门外传来的议论之声,却是让他越发焦急了。 其中“执法司”三个字更是刺耳,想到他与狄龙被执法司抓到的后果,魁木孤卿面露愧色,口中大喝道:“得罪了” “嘭” 只是简单抬手横扫,三名壮实大汉便倒飞而出,撞翻了屋内许多木桌。 “魂者!”中年人面色煞白,肥胖的脸上满是惊惧。 而那三名大汉虽倒飞而出,但却未受伤丝毫。这自然是魁木孤卿故意为之。 他虽然做不到如韩栋那般,对魂元掌控达到妙到毫巅的地步,单只是把人震飞,还是可以做到的。 门外众人的议论之声戛然而止,看着倒在地上双腿发颤的三人,都像是被捏住脖子的鸡鸭一般,瞪大了眼睛。 不顾众人惊讶,魁木孤卿拉着狄龙便一阵疾跑,同时口中大声说道:“这位大哥,多有得罪了!明日此时,我定会回来还了饭钱。” “他朝这边来了!” 人群之中不知谁惊叫一声,挤在门外看热闹的众人便一哄而散。看那模样,似身后有着洪水猛兽一般。 直到魁木孤卿拉着狄龙跑得不见了踪影,客栈中的三名大汉才狼狈万分的爬了起来,皆是一副劫后余生的庆幸模样。 “老板,他……他竟是魂者,这可如何是好啊?”先前狠瞪了魁木孤卿的大汉此时支支吾吾,一脸的后怕。 打死他也想不到,那两个吃霸王餐的少年,居然与平日豪爽大方的魂者是同一类人。 “什么如何是好!还不赶快把这里收拾了!还做不做买卖了” 中年人故作镇定的咆哮声传出老远,但谁都听得出其声音内蕴含的惊惧。 …… 跑出老远,魁木孤卿才拉着气喘吁吁的狄龙停下了脚步。 “孤卿大哥,他们说的魂石是什么啊?” “那是,衣食住行……”说话间,魁木孤卿嘴角扯出一道满是无奈苦涩的笑容。 他到现在才明白,原来东洲与北洲最大的不同,不是风俗繁华,而是魂石的存在。那是与北洲以物换物完全不同的一种流通方式。 有了魂石,可以买到华丽的衣衫,可以买到丰盛的食物。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可以换到一切你想要的东西。 当然,这只是对普通凡俗而言,对于强大的魂者,魂石就如同路旁的普通石头一样。 但对于此时修为尚低的魁木孤卿而言,魂石,依旧是极其重要的。 “咦?!”正满腹心事的魁木孤卿惊疑一声,不知不觉间,他竟是带着狄龙跑到了妙手回春堂的后门大道上了。 此时正是正午,灼热刺目的阳光洒在地上的青石大道上,五道明显的擦痕与中间碎成齑粉的青石异常显眼,依稀可见那碎成齑粉的青石上有着一道深深的掌痕。 “韩老重伤之下的一掌,竟有如此威能?!” 面上不动声色,魁木孤卿心内却是一阵惊骇莫名。以他现在融魂高级的修为,运转魂元后也足有千斤巨力。但若是想让三尺来长的青石化作齑粉而不伤损其他,却是难若登天! 兀自惊骇半晌,魁木孤卿抬眼望着此时清冷的大道。当初创建妙手回春堂时,韩栋本就是为了以看病之名汲取常人体内的人魂之精。 所以他所选的地方,虽不是洛魂城内最繁华的,但却也算是城中数一数二的繁华之地。 城内道路交错,前门繁华,后门就显得冷清了许多。驻足看了附近三三两两的行人良久,魁木孤卿眸光一定,低声对狄龙说道: “龙儿,我们这就回家,你且先闭上眼睛。” 狄龙面上还残留着惊恐,显然是还没从刚才的霸王餐惊吓中缓过神来。 此时听见魁木孤卿让他闭上眼睛,虽有些疑惑,但却是乖乖闭上了眼睛。 自从韩栋闭关后,他便愈发亲近魁木孤卿了,也愈发听话。 魁木孤卿眼见狄龙闭上眼睛,双手迅速上抬,结起印来。赫然便是属于融魂境魂师的感魂式。 随着结印,魁木孤卿心口处许久未曾异动的无上山魂秘宝缓缓动了,一股熟悉的灼热气息以心口为中心四散开来。 本就因为魁木孤卿手印聚集而来的山之魂元,随着灼热气息更加迅疾的往他体内钻去。 来不及感受体内种种,魁木孤卿立即控制着山之魂元向双腿流去,同时双手插在狄龙腋下。在魂元加持下,他竟是把比他还壮实些许的狄龙提了起来。 路上行人或转身,或走神的瞬间。魁木孤卿轻喝一声,弯腰发力,带着狄龙高高跃起。 临近魁木孤卿二人的行人揉着眼睛与旁边的人低声说道: “嗯?刚才那边好像有个人?” “你看错了吧,昨天晚上这里可是有魂者战斗,你莫不是白日见鬼了吧?” 第109章 暗流涌动 伴着一声沉闷的声响,魁木孤卿抓着狄龙稳稳落在后院。脚下的黄色硬土被他踩出两道深深的脚印。 而狄龙,依旧稳稳的被他抓着。神色平静,似不知道这短短两个呼吸的时间,魁木孤卿已经把他带到了院内一样。 回头看着不过两丈来高的围墙,魁木孤卿眼中闪过一道满意之色。 融魂境高级的修为,虽比不上启魂强者凌空踱步,但跃起三两丈的高度,却是轻松平常的。这也是魂者与凡俗常人的不同之处。 前者最多可有百斤之力,而魂者,修习魂元后力量可达千斤之巨! 念头闪动,魁木孤卿也终于知道他在客栈显露魂者身份后,众人的惊惧从何而来了。 那种强大,怕是数十位凡俗一拥而上,也难以伤其丝毫。千斤巨力,擦之必伤,受之必死! “龙儿,可以睁开眼睛了”看着眼前依旧紧紧闭着眼睛的狄龙,魁木孤卿感到有些忍俊不禁的同时,心内也涌起阵阵感动。 “嗯,咦!这是家吗?孤卿大哥你好厉害啊,那么一会儿就能把我们变到这里!” 说完,狄龙两只炯炯有神的虎目盯着魁木孤卿看个不停,崇拜之意呼之欲出。 咧嘴一笑,魁木孤卿也没有过多解释。拍了拍狄龙的肩膀说道:“龙儿,你先去前院看看你师父回来没有,我去找些东西。” 听到“师父”二字,狄龙眼中闪过一道不加掩饰的孺慕之情。当即欢快答道:“好,那我去了孤卿大哥。” 魁木孤卿笑着点了点头,得到肯定答复的狄龙兴高采烈的向着前院就是一阵疾跑。 等到狄龙跑远,魁木孤卿脸上的笑容缓缓变了。不过十七的魁木孤卿,此时却是心事重重、满面凝重。 虽说北洲男子成家较早,但不到弱冠之年,始终不能称之为男人。 “无论是为了让龙儿好好活下去,还是报仇!我都必须尽快变强!融魂高级,远远不够啊……” 自语间,魁木孤卿抬脚向着前方走去,步伐坚定。虽说要不断修习变强,但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生活所需的魂石,以及能让他带着狄龙找到安全之地的地图! …… 与此同时,东南二洲的交界之处,一处山水秀丽的阁楼之上,两名面容模糊的身影相对而坐。红袍蓝衣,华贵至极。 左边一名身披红袍,虎背熊腰,仅露出的一双虎目满是猖狂霸道之意。右边一名蓝衣加身,略显清瘦,但那双精光四射的眸子,却是摄人心魄。 两人身后尽皆站有一人,一人面上黑烟袅绕,一人头戴黑色面具,皆是一袭黑衣裹身。 二人中间的竹桌上还放着一壶热气腾腾的茶水。茶杯,却只有两个。 “池江寒!你真当本座没有脾气不成?!”魁梧身影目光狂暴,似一言不合便要动手一般。 他对面被唤作池江寒的清瘦身影看不清面容,闻言只是平静的看了看对面狂暴欲炸的魁梧大汉。眸光,深邃如渊。 接着动作轻柔拿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 红袍大汉一言不发地盯着池江寒喝茶,本就模糊的面容突然变得扭曲起来,周身空间如水般掀起阵阵波纹。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但身后头戴黑色面具的黑衣身影却是突然闷哼一声,急退三步才稳住身形,口中急道: “宫主!大局为重啊!” 听到呼喊,红袍大汉冷哼一声,四周波纹缓缓停了下来。池江寒动作轻柔,慢慢放下茶杯,不紧不慢的说道: “熊绝,亏你还是戮宫之主,连你手下的黑衣使都比你识大体……” “你说什么!”熊绝猛地站起,周身雷光闪烁。 “你多次派人坏我戮宫之事,连上次琴剑门的事你也插手!是存心多管闲事,还是真把你执法司与永魂集当做是这永魂大陆的主宰了,嗯!?” 说话间,以熊绝为中心方圆万丈的空间猛然震荡起来,魂元沸腾。 但那种令人颤栗的强大气势,在扩散到池江寒身前之际便散于无形。他看似清瘦的身影,此刻像是万丈高山一般,渊渟岳峙。颇有种他强任他强,清风抚山岗之感。 “今日我来。不是为了看你展示修为的”池江寒声音清冷,说话间也缓缓站了起来。 连他身后黑烟袅绕的那位,也是一副不受丝毫影响的轻松模样,与此时站在熊绝身后苦苦支撑的黑衣使,形成了鲜明对比。 “至于管闲事?你戮宫行事残暴,不守法规。我身为执法司掌座,又何来管闲事之说?” 声音依旧一如既往的清冷平和,不带丝毫烟火。但其中内容,却是令熊绝七窍生烟。 熊绝深深吸气,宽厚的胸膛像是风箱一般呼呼作响。过了半晌才狠狠说道: “池江寒,你别他娘的满口仁义!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这是百斤纯净魂晶,你若真想试试我的雷魂劲,本座奉陪!” 说完,不等池江寒说话,雷光闪动,便凭空消失。竟是连他身后的黑衣使也不顾。 黑衣使仅露出的双眼闪过一抹苦涩,对着池江寒抱拳说道:“掌座大人,我也告辞了。” 说完,身形一闪,化作一道黑光绝尘而去。 池江寒盯着桌上的灰色布包看了良久才一声叹息,本来松竹般挺拔的身姿瞬间佝偻了许多。 “收下吧,你让白沙把抓到的戮宫之人放了。” 话语中,透露着深深的无奈。那纯净魂晶,对他也是有着大用的。所以那些满手血腥的戮宫门人,他不得不放。 伸手提住布包,面上黑烟袅绕的人影开口说道:“都怪属下无能,请掌座责罚!” 听声音,竟是上次在周光手下救出魁木孤卿的神秘强者。但此时,他却没有当日大战四王时的气吞山河了,甚至还带着丝丝惶恐。 因为,池江寒今日之所以到此,就是他上次救出魁木孤卿时暴露了身份所致的。 池江寒蓝袖一挥,转过身去。恢复如常的清冷声音幽幽传来。 “这不怪你,无需多想。你也是受了泪儿胁迫……但那熊绝,一身雷魂竟已是修至创魂高级的地步了,若是再高一级,怕是今日便难以善了了。” 说到后面,已是近乎喃喃。黑烟此时拿着布包站在池江寒身后,自然听得一字不露,当即开口说道: “掌座,若是这永魂大陆出现第二个双魂帝者。只怕又是一场浩劫啊!更何况还是熊绝这种心狠手辣之人,二十年前他为了那无上秘宝,竟是连自家女婿也不放过……” 池江寒背对着黑烟的双眼闪过一抹凝重,但口中却是如常说道:“这些你不必多想,只要记住我交给你的任务就行了。便是整个永魂生灵涂炭,她也不许掉一根头发!回去吧…” 黑烟心神一震,用力说道:“请掌座放心!属下一定会先小姐而死!” 话音刚落,两人便凭空消失。风景秀丽的阁楼也恢复了宁静,似无人来过一般。只是桌上兀自冒着热气的茶水,为之前发生的一切留下了痕迹。 黑烟却是不知,他口中的小姐,此时已是身在东洲境内了。 第110章 谎言 东洲大道上,一队满是货物的车队中,两名怪异组合正在窃窃私语。 “小姐…我们就这样出来,真的好吗?” “你住口!你个叛徒,上次刚一回去你就出卖我,要不是看在你跟了我那么多年的份上,我才不带你呢!” “小姐,掌座大人也是为了你好啊” “为我好?为我好他关了我两年?你要是怕了就回去!别跟着我了。还有,说了多少次,在外面要叫我少主,叫少主!知道吗?!” 说话的,正是上次魁木孤卿在森林内遇到的名叫莫磊的大汉,而此时一脸委屈的瘦小男子,不是添墨又是何人? 厉声说完,莫磊抬头四处张望着。眼见周围商队无人注意,他才接着说道:“魂石可带够了?” 添墨面上立即转阴为晴,似方才挨骂的不是他一样。 “带够了少主!带了好多呢,喏” 边说着,他边神秘兮兮的扯过背上的布袋。布袋呈棕色,细细的两根背绳被下方高高鼓起的大包绷得笔直,似要断了一般。 莫磊大大的眸子闪过满意之色,看向添墨的眼中是两抹不加掩饰的赞赏之色。 “做得好!哈哈” 自顾笑了半晌,莫磊突兀停住,美丽得不像男子的眸子四处打量着。 添墨背好布包,眼见莫磊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一样。不由开口问道:“怎么了少主?” “也不知道那个阴魂不散的黑烟老头儿回来没有,他肯定又躲在哪里偷偷跟着我们”莫磊一副心有余悸的神色,似他口中的“黑烟老头儿”是洪荒猛兽一般的存在。 “不会这么快吧他?黑烟大人不是随掌座外出办事去了吗?应该不会这么快回来吧?”添墨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言安慰莫磊,自己也是不断回头看着。 一旁同行的商队三三两两的说着话,也没人注意跟在最后面的莫磊两人。是以二人一路频频回头的怪异行为也没人发现。 商队浩浩荡荡,夹杂在其中的莫磊二人毫不起眼。许是巧合,莫磊二人无意间选中的商队一路向东,路的尽头,便又是洛魂城。 转眼,天色昏黄,一天时间匆匆而过。 魁木孤卿看着放在桌上的黑色布包,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找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居然只是找到了百块魂石。可以换洗的衣服也只有寥寥三五件,还都是韩栋为狄龙准备的。他与狄龙年岁相当,此时也换上了一身淡蓝色长衫。 毕竟,以前那身仆人装束,若不是形势所逼,他也不愿穿的。有谁,生来就愿意成为仆人的呢?起码魁木孤卿不是。 只见屋内少年身姿挺拔,剑眉星目,额前飘然的一缕白发更添些许沧桑。 “韩老行医数十年,竟真的只有这百块魂石?!”魁木孤卿愕然自语,心内的本就因为白拿魂石的些许愧疚悄然减弱了许多。 要养活自己很简单,大不了重新过上风餐露宿的生活罢了,反正他只是想变强,清苦富裕皆是一样。可此时却不一样了,他身边还跟着一位狄龙…… “看来,只有想办法赚魂石了,可我会什么呢?医术?” 念头闪动间,狄龙慌张的声音传了过来。 “孤卿大哥!孤卿大哥!” 魁木孤卿面色一变,顾不得思索其他,抬脚跑了出去。心牵狄龙之际,他竟是动用了魂元。只见灰芒一闪,魁木孤卿就已掠到狄龙身前。 “怎么了龙儿?” 狄龙正往大堂疾跑的身影缓缓停住,满是泪珠的脸上带着惊讶,显然是为魁木孤卿的速度而惊讶。但也只是持续了半晌,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孤卿大哥,呜呜呜,我找不到师父了,你不是说他先回来为别人看病了吗?” 魁木孤卿面露疼惜,看着此时泪如雨下的狄龙,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了。 他竟然,找了这么久吗? “龙儿莫哭,你看这是什么?”皱眉想了半晌,魁木孤卿佯装发现了什么。 狄龙闻声望去,只见魁木孤卿手上拿着一张白纸,却见不到被魁木孤卿拿着的另一面。 “这是什么啊孤卿大哥?” “这是你师父留给你的信呢……”魁木孤卿嘴角一扯,露出一抹自以为很和煦的笑容。 狄龙止住了哭声,哽咽着问道:“师父留的?” 不等狄龙接着说话,魁木孤卿就自顾读了起来。 “龙儿吾徒,为师不忍众生受病痛之苦,为此苦练医道。因你之故,于此洛魂城盘桓数十载,今你已成人,为师便下定决心游历世间,治病救人。望你多听孤卿之言,努力学习医道。医道大成之日,便是为师来寻你之时。师韩栋留之……” 念完,那张白纸竟是凭空燃烧起来。故作惊叫了一声,魁木孤卿忙甩掉了手中兀自燃烧的白纸。 “啊!怎么烧起来了?孤卿大哥,你看它”狄龙见状立即惊讶叫出声来,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让他都暂时忘了韩栋之事。 魁木孤卿目光闪烁,只有他才知道,那真的只是一张白纸。上面自然什么都没写,不然,他也不会出此下策令白纸烧成灰烬了。 过了盏茶功夫,狄龙才想到“师父”留言之事,忙望着魁木孤卿问道:“孤卿大哥,师父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凝视着狄龙残留着泪花的双目看了许久,魁木孤卿才开口说道: “你师父是说,他要到处去为人治病,让你好好听话,努力学习医术。等你医术学好了,他就回来看你。” 说着话,魁木孤卿目光变得更加柔和了。他不得不这样骗着狄龙,那种身负滔天仇恨的滋味,他知道…… 况且,执法司遍及天下。只是被一城魁首所惦记,魁木孤卿带着狄龙都是处处小心。 他却是不知,他面对的戮宫,比之执法司还恐怖数倍! “师父让我学习医道,他真的会回来看我的吗?”狄龙皱眉苦思了半晌才开口。显然,以他此时只有五岁的心智,要想很久才能明白其中意思。 “会的,他留的信是这么说的,既然说了,就肯定会的。”魁木孤卿用力点着头,无比笃定。 “那我现在就要学,你教我好不好孤卿大哥?” 看着一脸迫不及待的狄龙,魁木孤卿心内一叹,为他对韩栋的依赖执着而感到阵阵悲凉。面上却是笑着道: “那也得吃完饭再说啊,你在此玩会儿,孤卿大哥去做饭。” 一顿照常难吃的饭菜在狄龙津津有味的咀嚼声中吃完了,魁木孤卿收拾完就被他缠着说要学习,以前宛若折磨的医术学习,此时的狄龙却听得异常认真。 “医者分为两种,一种是修有魂元的医者,一种是毫无修为的医者。 两者之不同,便是诊断病情之时,修有魂元的医者可利用自身魂元直接窥探病患体内。而凡俗医者,便需要借助望、闻问、切这四种方式来诊断。” 说到这里,魁木孤卿略微停顿,看着此时一脸茫然的狄龙笑着道:“可是听不懂?” 狄龙实诚的点了点头,一双满是求知意味的眸子紧紧盯着魁木孤卿。 魁木孤卿仔细看了手中韩栋所留的医术看了良久,才斟酌着说道:“望,就是指观察病患气色。闻,是指听声息。问,是指询问症状。切,指摸查脉象……” 说完,魁木孤卿眼露震惊。 韩栋修为通玄,一身医术更是震古烁今。在教狄龙的同时,他自己也在学习。那是与他跟着魁木风所学的巫医术完全不同的一种医术。 他手中拿着的医书,便是韩栋为了让狄龙学习手写出来的。其中更是凝聚了韩栋毕生医术之精华! 这般一教一学持续良久,狄龙终于支撑不住,脸露倦容了。魁木孤卿忙关心道: “可是困了龙儿?困了便去睡吧,明日我们还要早起呢。” 目送狄龙走进他以前的卧室,魁木孤卿珍之又重的把手中韩栋手写的医书放进了一旁的布包中。 里面,还放着百块魂石以及三五件他与狄龙的换洗衣物。而那种手写的医术,还放着足足三本,每本皆是半尺来厚。可见韩栋对狄龙之宠爱。 只要把这三本医书融会贯通,哪怕狄龙一世凡俗,也能活得受人尊崇、不愁衣食。毕竟,世间谁人不病?医者的地位,是仅次于魂者的。 感慨半晌,魁木孤卿把布包打结放在身旁,竟是就这般在大堂盘膝坐了下来。 他要修习了! 一种强烈的预感在他心内激荡,今日,必能破入融魂巅峰之境!那道困扰了他足足两年的融魂枷锁,也该破了。 眸光一闪,魁木孤卿缓缓闭上双眼。 第111章 梦辩是非 魁木孤卿双手迅速结印,虽不如当初韩栋那般闪出丝丝残影,但却也是迅疾无比。 那道早已被他烂熟于心的感魂式,随着他双手变换,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便结了出来。 周围缓缓浮现出无数深灰色光点往他体内钻去,而此时,一种熟悉的灼热之感从他心口四散开来。 那是无上山魂秘宝在替他聚集魂元!随着灼热之感的扩散,周遭的山之魂元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更加快速的往他体内钻去。 魁木孤卿舌抵上腭,渐渐进入了心无旁骛的状态。习惯性的放开了自身对于山之魂元的聚集,任由无上秘宝聚集魂元。 而他自己,则是不断控制着进入体内的山之魂元融入己身,那些他此时还吸收不了的山之魂元不断从他身体溢出的同时,也不断钻入,形成了一个循环。 不过盏茶时间,魁木孤卿体内就传来了“嘭”的一声闷响。一股无形气浪从他身上四散开来。 “嗯?这是……” 口中喃喃,一阵炽烈的白光便充塞了他整个世界。魁木孤卿只来得及紧守心神,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两年时间,他修为虽是原地踏步,但他每天的努力也不全是无用之功。 融魂高级通往巅峰魂师的基础,他早就打得坚实无比了。此时刻意修习,更是水到渠成。 所以不过盏茶时间,他便突破至融魂巅峰之境。只是与上次一样,还来不及感受此时体内涌动的强大力量,他便被带到了梦境之中。 白光一闪,魁木孤卿只觉一阵头重脚轻的难受感觉传来,他便到了一处黄沙弥漫之地。 “这是,魂祖所在的世界吗?这漫天黄沙,又是何处?” 虽早知道这是梦境,但魁木孤卿仍忍不住心内惊叹,为无上秘宝之玄奇而惊叹。 “这人生,又何尝不是一场梦呢?就是不知是我梦了这花花世界,这花花世界梦了我……” 魁木孤卿神不思属,脑中闪过无数不着边际的念头。 便在此时,一道肉眼可见的声浪铺天盖地的传了过来。像是身处另一处空间的魁木孤卿也不禁感到一阵头皮发麻,浑身颤栗。 黄沙飞舞,吼声经久不绝。魁木孤卿眼神惊骇,因为破至融魂巅峰的丝丝自满也随之消散。 呆愣半晌,他忙扭头朝西面看去,那是声音传来的地方。 “元宗!你授我魂道,今日为何又要杀我!?” 声浪肆虐八千米,魁木孤卿才听清那道沙哑的声音所说之言。 “此次,不是魂兽了吗?”魁木孤卿神情一滞,心内不由如此想到。 似是为了证明他心中猜想,一道身披黑色麻衣的人影瞬息而至。立在半空,不过却是背对于他,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满头张狂飞舞的黑发。 魁木孤卿屏息凝神,不仅是因为他早已清楚类似魂道感悟的重要性,还因为此时那道似连空间都承受不住的黑衣身影。 以此时魁木孤卿的角度看去,黑衣身影肩头耸动,似在喘息。但他周身三丈的空间,却是随着他的喘息而缓缓颤动着,如水如雾。 “我授你魂道,是看你心有善念、身有正气,不曾想你今日竟做出这般伤天害理之事,我种下的因,自然是由我来结果。” 魁木孤卿瞳孔一缩,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衣着古朴的灰衣老者踏空而来,迈步极慢,但落下之时,却已身在十丈之外! 魂祖,元宗! “善念?正气?哈哈哈,何谓善?何谓正?!元宗,你回答我啊!”黑衣男子闻言像是受了莫大刺激一般,言语癫狂。 “我助你驱逐魂兽,可那些人,毫不感激也就罢了。我那善良的琦儿是如何惹到了他们?他们为何如此对她?啊……” 随着黑衣男子嘶吼,一股令风云都为之倒卷的强大气势轰然爆发,刺目的蓝芒瞬间替代了漫天黄沙。 魂祖见状叹息一声,脸上出现了魁木孤卿从未见过的复杂神色。那抹万事不萦于怀的淡然,随着黑衣男子的嘶吼,缓缓消散。 “纵使如此,可那千万凡俗,终究是无辜的啊……” “我的琦儿,也是无辜的。”黑衣男子突兀平静了下来,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只是话语中的冷意,令此时身处灼热沙地中的魁木孤卿都感到背脊发凉。 “你既执迷不悟,我便只有亲自出手了”魂祖一声叹息,挺拔如松的背脊瞬间变得佝偻了许多。 黑衣男子默然垂首,过了半晌才开口说道:“一身修为,皆源于你。今日死在你手上,也算是报了你授艺之恩。如若不然,我的遁行之术,你是知道的。” 说到这里,黑衣男子面色复杂。顿了良久才才接着说道:“不过琦儿若是能回来,这身通天修为,我不要也罢!可她,回不来了。今日不死,来日那潮东部的千万凡俗,皆要为我琦儿陪葬!” 话音刚落,黑衣男子周身盘旋的蓝色魂元猛然化作蓝焰肆虐燃烧,千丈空间扭曲不定。 魁木孤卿目露骇然,一瞬不瞬的盯着黑衣男子。口中甚至喃喃出声:“那是,燃魂之身!可他,分明没有结印的啊!” 刚一说完,魁木孤卿忙紧闭双唇,像是怕被二人发现一样。同时更加聚精会神的盯着半空二人,他知道,此次破至融魂巅峰的魂道感悟,要来了。 魂祖静静的听着黑衣男子说完,直到看到他身上燃起蓝焰的时候才开口说道: “徒儿,世间正邪善恶,皆由人定。我授你魂道之时便与你说过,无愧于心便好……你我都没错,你为红颜报仇,是为了无愧无心,我今日阻你,亦是如此……” 声音平和,听不出丝毫波动,但魁木孤卿却从他身上感到一阵悲凉。眼前略显佝偻的老人,此时不过是一名即将亲手结束自己徒弟性命的师父而已。 “燃魂之法,不是你那样的。便让为师,再教你一次” 说完,他双手上抬,五指变换。虽是迅疾无比,但魁木孤卿却看得清清楚楚,甚至他双手无意识的在跟着比划。 “那是,燃魂手印吗?怎么,与上次韩老所结的丝毫不同呢?”魁木孤卿两眼发光,跟着比划了一阵后口中自语。 自然是没人来回答他,他此时也顾不得思虑太多了。因为,魂祖此时结印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燃魂之法,分有两种。其一,为燃本体之魂。其二,为燃自然之魂……后者,需感魂至深之人才可动用,是为上上之法!徒儿,你可懂?” 说完,魂祖手印一定。他结完了,那道比之韩栋燃魂时复杂百倍的手印,在魁木孤卿目瞪口呆、眼露释然之际,结完了。 背对魁木孤卿的黑衣男子不言不语,在魂祖结完手印的瞬间,他动了。 魁木孤卿只见蓝光一闪,那黑衣男子竟已是身在魂祖之前。速度之快,近乎凭空闪现! 两者之间,可是隔了将近百丈的距离啊。 不理魁木孤卿眼中的惊骇,魂祖面色不变,依旧自顾说道:“燃魂,其意尽在燃之一字!徒儿看好!” “轰” 一声巨响,伴着黑衣男子喷血倒飞的身影响彻天宇。 “那是,融魂巅峰的魂元,山之魂元!”魁木孤卿眼睛圆瞪,口中无意识喃喃出声。 此时魂祖依旧保持着向前出拳的模样,只是平淡无奇的一招直拳,却让气势比之舞长空还强上许多的黑衣男子喷血倒飞,依旧只是,与魁木孤此时修为相当的融魂巅峰之境! “这是燃魂!此次突破的魂道感悟,便是燃魂吗?竟能以巅峰融魂之境生生击退起码是尊者之上的黑衣男子!燃魂之威,恐怖如斯!” 惊骇自语间,一道刺目白光充斥了魁木孤卿眼前的世界。他知道,此次的感悟,结束了。 他终究,是没能看到魂祖亲葬爱徒的画面。但魂祖的那种不舍无奈,却是深深印在了他脑海。 “世间正邪善恶,皆由人定…问心无愧!” 呢喃声中,魁木孤卿睁开了双眼。一道刺目灰芒一闪而逝,门外尚未天亮,但却异常漆黑,这是黎明前的漆黑。 魁木孤卿站起身来,气质大变,似多了些什么,却又道不明。 这一夜时间,他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 原来,是非善恶,是这般界定的。原来,燃魂之法,不只有伤身之法…… 第112章 跟踪 “孤卿大哥,我们现在去哪里啊?”狄龙睡眼惺忪,一副还未睡醒的模样。 魁木孤卿看着渐渐恢复喧嚣的青石大道,星芒般的眸子中闪过一缕茫然。 修习结束后他就把尚在睡梦之中的狄龙叫了起来,利用夜色遮掩,与狄龙悄然出了妙手回春堂。 此时,魁木孤卿背着布包,与狄龙站在晨曦初露的洛魂城中,一时竟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毫无疑问,在洛魂城中待的时间越久,被执法司发现的几率便越大。 他却是不知道,舞长空为了独得感应之宝,对于他二人的抓捕仅限于永魂城的执法者,还是秘密进行的。 沉吟良久,魁木孤卿拉着狄龙钻进人群,口中自顾说道:“我们先去客栈,把昨日的饭钱结。而后再去商铺问问有没有地图……” 也不顾狄龙是否能够听懂,魁木孤卿说完便拉着他加快了脚步。 没人注意到,他之前与狄龙站立的地方,两名身裹黑袍的神秘人突兀出现。 “晋老大,魁首让我二人在此守株待兔,不曾想还真的来了,我们现在动手吗?”左边一名黑袍人兴奋出声,言语中满是急切。 被他唤作晋老大的黑袍人微微抬头,眯眼打量着此时已是融入人群的魁木孤卿二人。 若是魁木孤卿此时回头便会发现,这两名身裹黑袍的神秘人,正是当日在门外埋伏他的晋风一行。 “那韩栋尚未出现,魁首虽说他必定已是重伤垂死。但那毕竟是掌魂境的强者,一不小心,你我二人启魂中级的修为,怕是还不够他一掌的……” 说完,二人皆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显然,是被当日韩栋狂霸无边的一掌之威生生吓怕了。 过了半晌,直到魁木孤卿二人不见踪影的时候。晋风才阴沉说道: “眼下跟紧他们便好,此地毕竟不是永魂城,若是惊动了雪笑歌的执法者。魁首大人的感应之宝,便得不到了。” 二人互使眼色,不紧不慢的向着魁木孤卿的方向走去。 他们却是不知,舞长空心心念念的感应之宝,早就被不明所以的魁木孤卿连同韩栋肉身,埋在了山林之中。 魁木孤卿对于身后跟踪的二人丝毫不知,依旧满怀心事的带着狄龙向着客栈走去。 他与狄龙出来之时便是从正门出来的,此时不过盏茶时间便到了昨日吃“霸王餐”的客栈。 面露复杂,魁木孤卿在门口停了下来。昨日他与狄龙腹中饥饿难耐,尚未注意门上的招牌。此时停下细看,只见君悦客栈四个大字镌刻其上。 还未走进,阵阵喧嚣热闹的说话声伴着饭菜香气便传了出来。 心内闪过“问心无愧”四个大字,魁木孤卿眼神一定,拉着狄龙走进了客栈。 刚一踏进门槛,一名小厮打扮的瘦弱青年便带着习惯性的笑容迎了上来,口中说道:“客官里面请,敢问是要住店还是……啊!掌柜的,他们又来了!” 不等魁木孤卿接话,那小厮便像是发现什么大恐怖一般,踉跄后退,口中惊骇大叫。 客栈内或在吃饭,或是在喝着什么的人群纷纷扭头看了过来,原本热闹至极的客栈猛地一静。 直到木制楼梯上传来一阵急促“蹬、蹬、蹬”的声音,众人才惊醒回头,默默吃着手中夹的菜。 “那是谁家的少年啊?竟让你们这么怕?”昨日未看到魁木孤卿吃霸王餐的食客小声问着一旁的人。 “嘘!你小点声,那穿着蓝色衣服的少年,可是一名魂者!若是惹恼了他,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完,那人竟是往一旁挪了挪位置。像是不认识先前发问的食客一般。 魁木孤卿眼露愕然,虽然知道魂者在凡俗之中地位尊崇,却想不到竟然会到这般地步。 大腹便便的掌柜急匆匆下了楼梯,满面冷汗。小跑到魁木孤卿身前时,早已不复当日叫嚷着要教训二人的嚣张了。 “大人,大人您今日还是用餐吗?” 看着那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魁木孤卿捏了捏此时被吓得躲在他身后的狄龙右手。和煦笑道: “掌柜的,我兄弟二人今日是来结账的,昨日是真的忘了,烦请见谅。” 说完,他从背上的布包中摸出三块魂石,递到掌柜身前。 那掌柜却是浑身肥肉一抖,大脸煞白,眼中满是惊惧。 “大人,这可使不得!您这样就折煞小人了,那顿饭就当小人请了,哦不,大人您到小店来吃饭,是小店的福气!” 掌柜此时已是魂不附体,只求他能赶快离开。哪里还敢收取魁木孤卿的魂石。 魁木孤卿神色一肃,认真说道:“掌柜的,你要是不收,我心有不安啊。” “那,那就拿一块就够了”掌柜带着哭腔收下了一块魂石,魁木孤卿发自肺腑的话,听在他耳中却像是催命魔咒一般。 “多谢掌柜了”眼见掌柜拿了魂石,魁木孤卿咧嘴一笑,拉着狄龙就要离开。 便在此时,一道冷哼却从楼上传了下来。 “哼!小小魂师,倒是挺威风啊。你难道不知魂者法典吗?竟到这种凡俗客栈来耍威风!” 已经半只脚踏出客栈的魁木孤卿缓缓停了下来,带着疑惑循声望去。 “魂者法典?那是何物啊?还有,此人,来者不善啊!” 脸上闪过不解、狐疑种种情绪,魁木孤卿伸手把狄龙护在身后,两眼盯着声音传来的楼梯之上。 约莫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甚至魁木孤卿都以为是幻觉的时候,一只白色长靴出现在了楼梯尽头。 随着楼梯的“蹬蹬”声,一双锋芒毕露的眸子充斥了魁木孤卿的视线。 来人一身白衣,满头黑发用玉带束在头顶,不似魁木孤卿那般散落身后。 但此时的魁木孤卿却丝毫没有注意来人的衣着打扮,被白衣男子盯着的他,只感到心神震动,像是被月魂森林内的凶兽盯住了一样。 山之魂元缓缓凝聚,魁木孤卿一言不发,那白衣身影也只是这般盯着他。 掌柜早已远远退开,像是吃了黄连一样,满面苦色。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敢出声。 第113章 冲突 “小姐……额,少主,你看那边,客栈那边”正抱着一堆不知名食物的添墨面露惊喜,指着客栈方向像是发现了什么新事物一般。 满口络腮胡随着咀嚼而上下浮动的莫磊,先是风情万种的瞪了添墨一眼,似在责怪他又叫错了一般。 而后才顺着添墨指的反方向看去。只见客栈门外的行人纷纷绕远而行,空出来的空间中,拉着狄龙的魁木孤卿是如此显眼。 “咦,那背影好生熟悉啊。是在哪里见过呢?”莫磊放下了手中冒着热气的食物,盯着魁木孤卿二人的眸子闪过沉吟思索之色。 “那人,好像是上次给我们兔肉吃的那个,叫什么卿的那个”添墨也是想了半晌,才恍然开口。 明眸中的诸多情绪一闪而逝,莫磊脑中的回忆被添墨口中的兔肉尽数勾了起来。 原来是他! “走,过去看看,他那架势,好像是要动手啊……” 说完,不顾此时抱满食物一脸哀怨的添墨,莫磊挤入人群向着客栈方向走去。 魁木孤卿心口发热,融魂巅峰境的山之魂元早已尽数聚集。眼前白衣青年身上传来的阵阵压迫之感,必是启魂无疑! 由不得他不全力以赴,甚至不惜动用了体内的无上秘宝。 客栈内此时鸦雀无声,无数双眼睛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对于执法森严的洛魂城来说,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的魂者,着实不多。 白衣青年锋芒毕露的眸子盯着魁木孤卿打量了半晌,俊俏面容上闪过一抹轻蔑之色。 “我道是哪个宗门城主门下的青年俊杰,原来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乡野小子。就凭你,竟敢在我洛魂城中无视法纪!” 说完,一股启魂王者的强大气机瞬间笼罩整个客栈,本就被吓的面无血色的掌柜更是直接瘫坐在地上。诺大的客栈内,落针可闻。 闷哼一声,魁木孤卿护着狄龙急退三步才稳住。他的魂术确有启魂之威,可境界之差,却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弥补的。 “阁下是谁,我兄弟二人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孤卿在此赔罪了!”魁木孤卿面色凝重,语中退让之意尤为明显。 白衣青年看似比之魁木孤卿还小上许多,但那身王境修为,却是如假包换! 是以哪怕白衣青年言语轻蔑,甚至有侮辱之意。魁木孤卿依旧想着息事宁人,不愿在此发生冲突。 因为,他身后,还有狄龙! “就凭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姓名!至于得罪之处,只是我看不惯你在此欺压凡俗而已!” 伴着话音,那股王境气机愈发强大了。魁木孤卿周身灰芒闪烁,也只能堪堪护住狄龙。客栈内的众多凡俗,更是不堪。 惊骇、畏惧、火热、向往诸多复杂的目光集于白衣青年一身,配上他口中说出的正气凛然的话语,此刻竟显得有些高大威武之感。 魁木孤卿目光一闪,丝丝愤怒从心内升起。他隐隐猜到了白衣青年为何故意挑刺的原因了。 “他怕是见我之前还账之时,众人对我魂者身份的畏惧之态,心生妒意了!” 想到这里,魁木孤卿心内泛起丝丝无奈苦涩。他怎么也想不到,不过是来还账也能遇到这般事情。同时心内也有些惊奇,白衣青年如此浮躁的心态,竟能修至启魂之境?! “魂者法典,我是真的不知,若是因此冲撞了阁下。我兄弟二人,在此向阁下赔罪了!”说完,魁木孤卿双手抱拳,向白衣青年施了一礼。 下方众人投来的诸多目光,让白衣青年心内的某种欲望被悄然填满。那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令他沉醉。 此时见到魁木孤卿放低姿态,欲息事宁人。他咧嘴一笑,本就俊朗的面容变得更加潇洒,甚至门外路过的妙龄少女也不禁频频回头。 “赔罪?简简单单赔罪二字便完了吗?” “那阁下还想如何?”魁木孤卿面色一变,眼神深处闪过丝丝猩红。 “你蔑视法纪!视执法司于无物,轻飘飘两个赔罪就妄想就此揭过吗!?”白衣青年神色倨傲,像是执法司的代表一般。 魁木孤卿本是极为诚恳致歉的面容缓缓变得阴沉起来,扭头对狄龙低声说道:“龙儿,往后退!” 狄龙面色苍白,满头冷汗。那种启魂王者的强大气机,虽被魁木孤卿在他前面阻挡了大半。但仅仅是些许,依旧让他感到难受至极,像是身负万丈高山一般。 此时听到魁木孤卿让他往后退,他紧抿嘴唇,转身向后走了丈许。 白衣青年见状,锐利目光深处闪过一抹喜色。之前种种,正是为了要逼他眼中那个毫无背景的乡野魂师与他动手。 眼下,终于到了那一步。他也终于可以当着无数凡俗的面,肆意羞辱魁木孤卿了。 想到这里,白衣青年眼中的喜色渐渐化为了狂热。那种画面,光是想着就让他激动得不能自已。 …… “少主,真的是他诶!”挤在客栈门外人群之中的添墨看了半晌惊喜叫到。 一旁的莫磊也是一脸惊异,显然是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与魁木孤卿再次相遇。 “他怎么,才是融魂巅峰之境?” “嗯?少主你说什么?” 听到添墨发问,莫磊眼中闪过一丝他自己也不知从何而起的慌张。 “没什么” 添墨不疑有他,继续看着站在客栈门前的魁木孤卿说道:“少主,我们不帮他吗?他好像,才是融魂巅峰吧!那雪也可是早就修到启魂中级了呢。” 莫磊注视着那道似不知害怕为何物的挺拔身影,淡淡开口说道:“先别动,看看再说……” 添墨小嘴一撅,不情不愿的转过身去。相对于他口中的雪也来说,他自然更倾向于魁木孤卿。 口中说着“先看看”,但莫磊眼中没人察觉到的地方,悄然掠过一丝焦急。 体内魂元也缓缓提了起来,要是魁木孤卿有危险,他肯定会第一个冲上前去。 不是他对魁木孤卿没信心,而是添墨口中的雪也,正是洛魂城执法司魁首,雪笑歌之子! 一个自小便有一城资源尽数倾斜,一个,却是一副初入魂道的愣头青模样。两人间的差距,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起码,在此时莫磊眼中就是这样的。 魁木孤卿听着狄龙后退的声音,直到距他丈许距离的时候。他动了,双手迅速上抬,令客栈内众人眼花缭乱的印法迅疾结出。 既然不能善了,那便只有先发制人了! 第114章 战 心口处的无上秘宝,依旧一如既往的随着他结出的感魂式散出灼热之感,方圆百米的山之魂元被无上秘宝尽数聚集而来。 雪也神色猛地一变,在他的感应中,那个只是融魂境的小小魂师,此时结印散出的魂元波动堪比启魂! 愣神间,魁木孤卿已经急速冲到了他三步之前。 速度之快,客栈内的众人只感觉眼前一花,魁木孤卿闪烁着灰芒的右拳便已经快要打到雪也面庞。 空气发出尖啸之声,感受着魁木孤卿右拳蕴含的千斤巨力,也许下一瞬,便是雪也脑浆迸裂的画面。 客栈内胆子较小的男子或是女子,惊呼出声的同时便已捂住了脸庞。 魁木孤卿神色凝重,丝毫没有先发制人的喜悦之色。心念闪动间,右拳不自觉的加重了几分。 他相信,哪怕倾尽全力,以他此时融魂境巅峰的修为,也不可能一击伤到眼前启魂中级的白衣青年! 雪也目露惊色,显然想不到修为相差如此之大的情况下,魁木孤卿竟敢率先出手。 他却是不知道,魁木孤卿魂道常识虽弱,但说到时机把握,眼前养尊处优的白衣青年是拍马不及! 他可是,能在启魂巅峰的周光手下逃出性命的人,甚至还能凭借三印魂术伤到周光。 毕竟是启魂中级的强者,白衣青年虽惊不乱。只见他身体后仰,灼热红芒闪烁,在身体后仰的同时,他举拳迎上了魁木过去倾尽全力的右拳。 “嘭” 伴着一声沉闷响声,魁木孤卿狼狈倒飞。众人掩面遮挡气浪之时,他便撞破大门,飞出了客栈之外。 等到众人放手看清之时,只见碎木四散,青石大道上有着两道深深的擦痕。 魁木孤卿神色如常,只是右拳依旧兀自颤抖。他也没妄想只凭普通一击便伤到白衣青年。 之所以做此无用之功,除了昨夜刚刚突破尚未掌控住体内强大的力量外。便是他想知道,融魂巅峰与启魂之境,究竟相差多少! 结果不言而喻,有心对无心之下,他依旧是不堪一击。两者间的差距,说是云泥之别也不为过。 “啪、啪、啪” 一阵鼓掌之声传来,只见雪也神色阴沉走下了楼梯,双手还边鼓着掌。 在外人看来,生生受了魁木孤卿一击的雪也,此时潇洒异常,甚至还在为他鼓掌。实则,是在让他麻木右手恢复知觉而已! 只有他才知道,魁木孤卿倾尽全力的一击究竟有多大的力量。换做任何一名启魂初级的魂者,怕是会随着魁木孤卿狼狈倒退。 他以后仰之状接了魁木孤卿一击而不倒,代价便是此时右臂手肘以下毫无知觉。随着他出大门,那木制的楼梯“轰”的一声,散成一地碎木,溅起一地烟尘。 “我说怎敢在我洛魂城内撒野,原来是有着两把刷子啊!你真以为,修了两年魂元便可以目中无人了吗?今日,我便代你父母教教你,什么叫谦逊,什么叫韬光养晦!” 说完,雪也周身红芒四射,灼热之感,令人窒息。 魁木孤卿一双眸子缓缓变得猩红起来,浑身气息大变。如果说刚才先发制人的魁木孤卿是离弦之箭,锐不可挡。那此时的他,更像是落单孤狼,不死不休! “你说什么?”声音森冷,宛若九幽阴风。 雪也正要结印的双手猛地顿住,听到魁木孤卿发问,他不由自主的对上了此时猩红如血的冰冷目光。 那是一双怎样的眸子啊!猩红、暴戾、静若死水。 对于在洛魂城内养尊处优的雪也来说,他几时见过这样的目光。 场内短暂的沉寂了半晌,只剩魁木孤卿粗重的呼吸声在四周回荡。 雪也不着痕迹的看了四周围着的人群一眼,众人凝视着魁木孤卿的惊惧,在他看来,像是对他无声的嘲讽一般。 俊朗的面上闪过一抹愤怒,雪也厉声说道:“我刚才说,今日要代你父母教教你,什么叫谦逊,什么叫韬光养晦!” 说话间,他甚至故意加重了声音,似在为了证明自己从未露怯一样。 他话音刚落,方圆百丈的山之魂元瞬间躁动起来。魁木孤卿一头黑发无风自动,四周围着看热闹的众人皆是闷哼一声,不由自主的向后退着。 直到相距二人数十米的时候才停了下来,那种令人吐血的压抑之感也随之减弱了许多。 雪也心内一凸,以他此时启魂中级的强大修为,竟也是感到丝丝恐惧。一种骑虎难下之感从他心内涌起。 便在此时,一道浑厚粗狂的喊声突兀响起。 “孤卿!?你小子怎么在这儿啊?” 魁木孤卿循声望去,只见一名满脸络腮胡的大汉不顾一旁瘦小身影的拖拽走了过来。那道喊声,便是出自于他。 莫磊明亮的大眼睛中微不可查的闪过一抹复杂之色,他知道,若是再不阻止,怕是今日,要闹出人命了。 若是雪也身死,魁木孤卿就算修为再高出十倍,也难以从洛魂城中活着出去。 若是眼睁睁魁木孤卿身死,那他余生,怕是会在后悔自责中度过了。 四周躁动的山之魂元随着莫磊呼喊缓缓平静了下来,魁木孤卿心有余悸的看着莫磊,眼中一片庆幸之色。 若不是他,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魁木孤卿,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莫磊兄?” 看清来人,魁木孤卿惊叫一声。显然也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莫磊。 两年前分食兔肉的画面在脑中闪过,他眼中的猩红之芒,缓缓消散。 莫磊神情一窒,愣愣的看着此时依旧残留着滔天仇恨的魁木孤卿。 心内一抽,深处的那种哀伤孤寂,与他父亲,何其相似啊。 “孤卿兄,没想到如此有缘,居然会在此遇到”莫磊愣了半晌才恍然说道。 “是啊,缘之一字,确实玄妙。待我处理了眼前琐事,再与莫磊兄畅谈。” 说完,魁木孤卿扭头冷冷望着雪也。森然开口道:“道歉!” 雪也面色僵硬,纵使修为高出许多,但他此时见到面色冷冽的魁木孤卿,心内便没来由的泛起一阵惊惧。 想到自己好歹也算是东洲青年才俊中名声赫赫的洛魂雪也,他眼神一定,开口说道:“你在此枉顾魂者法典,难道还有理了不成!?” 自以为充满气势的一句狠话说完,雪也苍白的脸上才多了丝丝血色。他刚才,竟是被魁木孤卿一道目光吓得面色苍白了。 雪也却是不知,他自以为充满气势的话语,在此刻众人听来,还有些色厉内荏的味道。 “我枉顾法纪,那是我的事,所有后果我愿一力承担!但你,辱我父母,必须道歉!” 第115章 洛魂执法者 魁木孤卿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客栈门前回荡,开始不明所以的众人也渐渐品到了其中味道。看向魁木孤卿的目光中,多了些许发自内心的钦佩。 在这个魂者为尊的永魂大陆,能心怀父母恩情之人,实在少之又少。 更何况,此时众人也从雪也的表现中渐渐弄清了事情的始末真相。 一个诚心还债,无心以力压人。一个心内嫉妒,欲在众人身前折辱魂者来满足自身欲望,还打着执法司的旗号。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雪也面色难看,事实也正如众人所猜测的那般。他只不过是见魁木孤卿毫无背景,修为又远远弱于他,便想借着魁木孤卿于凡俗之前展露魂者修为的借口来威风一把。 不曾想魁木孤卿明明是融魂巅峰的修为,却有着启魂境的战力。那种似极尽世间所有仇怨的猩红目光,更是险些把他吓破胆。 雪也张了张嘴,道歉之言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四周众人盯着他的目光,让他此刻如坐针毡。苍白俊朗的面上隐隐透出些许恼羞成怒之感。 便在此时,人群一阵骚动,两道不弱于雪也的强大气机瞬间降临。 “是谁在此聚众闹事?!” 灌注了魂元的喝声响彻方圆数十丈,四周凡俗之人皆是掩耳后退。 魁木孤卿面色难看,缓缓退到此时瑟瑟发抖的狄龙身旁,伸手握住他的右手。 他知道,今日,怕是难以全身而退了。来人,必是洛魂执法者! 喝声余音未尽,五名身着青色劲装的大汉便推开人群走了过来。直奔魁木孤卿与雪也所在。 看清来人,二人神情瞬间变了。一人神情凝重至极,一人却是面露喜色。 四周不愿离开的众人更是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只有莫磊添墨仆从二人神色如常,甚至有些厌恶之意。 魁木孤卿心绪起伏,眸光闪动间已经做好被执法司发现他与狄龙身份的准备了。 抛开这个不说,今日本就是他不对在先。那雪也,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龙儿,待会儿我叫你跑你就往城门方向跑知道吗?千万不要回头”魁木孤卿不着痕迹取下身上的布包交到狄龙手里,嘴唇微动,细弱蚊蝇的声音准确传到了狄龙耳中。 狄龙不明所以,听话的点了点头,略显疑惑的看着此时魁木孤卿眼中他所不懂的复杂目光。 说完,魁木孤卿缓缓转过头去,盯着此时走进场中的五人。瞬息之间,他已是做好拼尽全力也要保全狄龙的准备了。 只见当先二人龙行虎步,周身散着启魂王境的强大气势。令魁木孤卿瞳孔紧缩的,也正是这二人。至于他们身后跟着的三名融魂境,他有信心战而胜之! “雪少?!您怎会在此,可是这无知鼠辈冲撞了您?” 正在衡量两方实力的魁木孤卿神情一窒,愕然看着前方向着雪也恭敬行礼的五人。 “他竟真是执法司之人吗?” 心内自语,魁木孤卿不由想到了韩栋遭遇,那为了一己之私便杀其全家的舞长空,不正是执法司之人吗? 感受着四周众人投来的尊崇目光,魁木孤卿心内不禁涌起阵阵悲凉。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自身力量不足的无奈之感。 “世间正邪善恶,皆由人定…问心无愧!但这个世界,规则是由强者制定的……弱者,只能承受!” 瞬息之间,魁木孤卿似想通了什么。眸光也渐渐变得坚定起来,盯着雪也的,依旧是那双一如既往冷冽非常的冰冷眸子。 今日,必须让他道歉! “他,他……” 感受着那道令他遍体生寒的冰冷目光,雪也竟是一副期期艾艾说不出话的模样。 过了半晌,雪也面色涨红,恼羞成怒之色显而易见。 “他在此枉顾魂者法典,于凡俗之前展露修为,我便想教训教训他,谁知他冥顽不灵,不知悔改!” 两名启魂境的执法者大脸一虎,眸中却是闪动着丝丝兴奋之芒。 今日之事,若是能让雪少满意,那日后荣华富贵、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二人所想出奇统一,不约而同的快步走向魁木孤卿。甚至有些争先恐后之感,生怕一旁共事多年的老友独吞了功劳。 对于他们这种掌魂无望的魂者来说,以一身修为换取半世富贵,便是生平所愿了。 毕竟,当初选择魂之一道的初衷,也只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而已。 二人大步流星,迈步间,那种启魂王者的强大气机早已肆无忌惮的锁定了魁木孤卿。 “你可还有话说?枉顾魂者法典,于凡俗之前展露魂者修为,此为大罪!”右边一名面貌方正,说出话来也是声若洪钟。 魁木孤卿神色如常,至始至终都只是看着几人说话。体内山之魂元随着青衣执法者的问话缓缓沸腾起来。 “我初入魂道,确实不知何为魂者法典”哪怕此时身处两名强大魂者气机锁定之下,魁木孤卿不见丝毫慌乱。 那般镇定之色,是不该出现在一名十七少年身上的。但此时出现在他身上却显得如此和谐。 说话间,魁木孤卿不着声色的拉开了与二人的距离。 “三印魂术印法,我需要两个呼吸的时间才能结出。期间还要护住龙儿逃跑,这个距离,刚好!” 两名青衣执法者此时心心念念在雪也面前好好表现,丝毫没有注意到魁木孤卿的小动作。 左边一名大汉见同袍出言大捷,焦急之下也慌忙开口。 “你枉顾魂者法典,还在此冲撞雪少!罪加一等,你可有话说!” “我之前就说过,后果,我愿一力承担。但他辱我父母,必须道歉!” 说完,魁木孤卿冷冷的看了雪也一眼。同时心内也突兀升起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显然,左边大汉毫不掩饰的讨好之意,让他明白了什么。 魁木孤卿丝毫没有注意到,此时盯着他的莫磊神色异常,明眸中散着些许异彩。 连莫磊自己也不知道何时对魁木孤卿有种另眼相看的感觉,许是发现他与父亲极为相似的哀伤孤寂,许是他身上此时散出的镇定自若。 他不知道。 第116章 相助 “执法者大人,我刚才可是全都看到了” 魁木孤卿深深吸气之际,莫磊浑厚的嗓音在一旁响起。众人目光尽皆转向此时向着魁木孤卿走过来的莫磊身上。 在众人惊讶、幸灾乐祸、疑惑等等目光的注视下,莫磊坦然自若,依旧自顾朝着魁木孤卿走去。 “莫磊兄,此事乃我一人之事,你就不要来蹚这趟浑水了”魁木孤卿向莫磊频频挤眼,满是焦急关心之意。 莫磊却像是未曾见到一般,操着浑厚嗓音说道:“法者,规矩也。而执法司,便是维护规矩之人。而不是某些人到处炫耀的资本!” 话音铿锵有力,一股启魂高级的强大气势随之降临。众人丝毫无感,挡在魁木孤卿身前的两名青衣执法者却是面色狂变,踉跄后退。 “高级王者!” 雪也惊呼一声,面带惊惧的盯着突然闯入场中的大汉看个不停。那种令他汗毛炸立的恐怖气机,时刻提醒着他,眼前的无名大汉,是一名高级王者! 魂者之间,等级之差宛若鸿沟。其中,启魂之上更为明显。像魁木孤卿那般融魂巅峰便能拥有启魂境战力的人,只有极少数凤毛麟角般的绝顶天才才能做到。 当然,前者是靠体内的无上秘宝,而后者,却是靠自身天资! 是以莫磊突兀散出的启魂高级修为后,一时竟令场中落针可闻。 被莫磊故意针对的雪也六人面色惨白。尤其是雪也,更是一副吃了苍蝇般的难看表情。 他怎么也想不到,不过是因为逞一时之气,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魁木孤卿所显露的超乎意料的强大本就让他奇虎难下,好不容易盼到自家人来,却又突然冒出一位启魂高级的神秘强者! 缓了半晌,之前率先开口的青衣大汉大牙一咬,以一种豁出去的姿态开口问道:“我执法司在此秉公办事,敢问阁下姓甚名谁?为何出言不逊?” 莫磊并不搭话,直插到魁木孤卿与执法者之间,与魁木孤卿相对而立。 “孤卿兄!你我还真是有缘啊,竟能在此遇见。”莫磊以与他面向极不相衬右手拍着魁木孤卿的肩膀满面笑容,左手却背在身后,一阵晃动。 魁木孤卿面露复杂,但看着莫磊的目光更多的却是感激。不过是一面之缘,莫磊在此时却能够挺身而出! 那颗因为执法司所为而变得更加冰冷的心,此刻悄然暖了许多。 原来,这个世上还是有莫磊这般重情重义之人的。 “莫磊兄,你不该掺和进来的”脑中念头瞬息闪过,魁木孤卿略显苦涩的对莫磊说道。 对于此时莫磊所展现的启魂境高级的修为,魁木孤卿丝毫不觉吃惊。毕竟已是过了两年时间,修为提升也是很正常的。 况且,此时满脸络腮胡的莫磊,看起来要比他大上许多,有此修为也不足为怪。 莫磊听着魁木孤卿话语中的关心之意,嘴角不自觉掠过一抹笑意。他因为自小生活环境的原因,养成了一身的刁蛮,但却是实打实的善良之人。 “哎,孤卿兄说的哪里话,我辈魂者,本就应该仗义直言。况且,今日之事,错不在你。你们说,是不是啊!?” 说到后面,莫磊转身面对着此时已是面无人色的雪也六人,仔细看去,那融魂境的三人竟是在瑟瑟发抖。听到他发问,雪也忙抢着说道: “正是!正是!今日之事,错在我雪也,不关这位…兄台之事” 说完,更是快步上前来到二人身前,神色恭敬的向着魁木孤卿施了一礼,口中还兀自说道: “烦请兄台见谅,方才我口不择言。言及令尊,实乃万万不该之事,在此,向兄台赔罪了!” 一脸惊愕的魁木孤卿僵硬的点了点头,对于眼前自称雪也的青年态度转变之快,有些措手不及之感。 只有雪也六人才知道,他们态度为何转变如此之快。此时更是心神皆颤!那三个融魂境的执法者,更是被吓得险些瘫坐在地。 方才莫磊与魁木孤卿说话之际,他背在身后的左手拿着的事物,简直令六人感到天塌地陷般的恐惧。 眼见魁木孤卿点头,雪也忙转身喝道:“你五人不用履职了吗?还在这里杵着作甚!?还不快走!” “那个,今日家里还有些琐事,在下便先行告辞了。来日,定宴请兄台赔罪” 说完,不等魁木孤卿说话,雪也便挤出人群一阵疾跑。丝毫不顾此时众人望着他的怪异目光。转眼已是不见踪影,启魂王者之强大,展露无遗! “莫磊兄,这是……”魁木孤卿一脸的呆愣,显然是还未从眼前的震撼中清醒过来。 “哈哈,不用管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嘛!”说话间,莫磊左手一动,一块碧绿玉石便被他悄然藏进了袖口。 魁木孤卿望着莫磊的目光变得愈加复杂了,眼前种种无一不在彰显着,莫磊来历之尊崇! “走走走,理他作甚,我带你去吃酒去!上次你那兔肉,我可是念了好久呢” 沉吟半晌,魁木孤卿对着莫磊咧嘴一笑,并不抗拒。 “想这些作甚,他既对我有恩,来日报答了便是,管他来历如何……” 想到这里,魁木孤卿扭头对一直不曾言语的狄龙说道:“龙儿?没事了,走吧。” 说完,他扭头对一旁的莫磊说道:“莫磊兄,这是我兄弟。” 莫磊嘴唇微动,却是生生控制住了想刨根问底的冲动,只是满是粗犷的笑了笑。上次那种直言询问他人隐私的状况也没有出现。 不等魁木孤卿接着说话,莫磊边走边说道:“我们寻个安静之地畅谈如何?这里好生燥热不说,人也多。” 明明是询问口吻,但他却是当先走了出去。魁木孤卿本就不是东洲之人,此时也不以为意,拉着神不思属的狄龙跟在后面。 此时的狄龙嘴唇发抖,被韩栋视若珍宝宠爱的他,几时见过如此阵仗?那种魂者间的强大气机,让他甚至连说话的勇气也提不起来。 直到远离了之前的客栈,魁木孤卿心内悬着的巨石才落了下来,甚至还有丝丝庆幸。 “幸好,他们没有发现我与狄龙身份!不过,对于魂者之间的许多,我还真的是异常欠缺啊……” 扭头一看,添墨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了他们身后,怀中抱满了食物。见到魁木孤卿扭头望来,面黄且瘦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魁木孤卿面色一僵,哪怕过了两年时间,这主仆二人却是丝毫未变,连那份怪异之感,也与两年之前同出一辙。心内升起的怪异之感,是他此时对莫磊浓浓的感激也压不住的。 四人一路说笑,不觉间便又到了另一处客栈。 没人发现,四人身后拥挤的人群中。两名身裹黑袍的神秘身影也与魁木孤卿同时放下了心内悬着的巨石。 “呼,晋老大,不曾想那小子这么能闹腾,竟是连执法者都引出来了,方才我险些忍不住便要出手了!”左边一名一副大松口气的模样。 那被唤作晋老大的,便是当日舞长空座下的晋风!此时他也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赶快给魁首传信!我二人在此紧紧盯着,待他出了洛魂城,立即出手!” 说完,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浓眉下的一双大眼中闪过一抹惊恐。 若是魁木孤卿真的被洛魂城的执法者带走了,那舞长空念了十八年的感应之宝,便没了!那种后果,可不是他小小魂王能够承受的。 第117章 尘渡答疑 一间名为尘渡的奢华客栈中,魁木孤卿领着狄龙与莫磊主仆二人坐在雅间之中。 看着四周奢华的装饰,魁木孤卿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又出来了。甚至进来之时他还对客栈之名感叹了一番,说是掌柜必定是一代奇人,才能想到这般富有深意的名字。 可进来后,却只见到一位油光满面的中年胖子…… 只见雅间内清一色的红木摆设,挡在门口名为屏风的事物更是夺取了魁木孤卿大半目光。上面雕刻着无数他未见过的奇花异草,飞禽走兽。 身后宽大的红木窗户简直令他大开眼界,由于身处三楼之上,大半洛魂城的白日之景都可尽收眼底。 身前的圆形木桌更是极尽奢华,桌上铺着的丝绸桌布,在魁木孤卿看来,好像比他身上的蓝色衣衫还要好些。 “莫磊兄,这…需要的魂石,肯定不少吧?” 口中说着话,魁木孤卿没来由的想到了他与狄龙吃“霸王餐”的地方,只是一间普通客栈,还只是简单的吃了点饭食,便要了三块魂石,虽说那掌柜最后执意收了一块。 两相比较之下,魁木孤卿细思极恐。这般奢华的客栈,所需的魂石肯定也是极多的! 此时正盯着发呆中的狄龙看个不停的莫磊闻言抬头,粗犷脸上闪过一抹笑意。但却只是单纯觉得此时瞪大了眼睛的魁木孤卿好笑而已,没有半分瞧不起的嘲笑。 “孤兄不必介怀,当日可是说好的,要是再见,定由我做东!况且,孤卿兄你身为融魂巅峰之境的魂师,难道还会为区区凡俗界的魂石而苦恼吗?” 魁木孤卿面色一正,他正有满腹疑惑不知该找何人询问,此时听闻莫磊提及,便顺口问了出来。 “莫磊兄,实不相瞒,我来自北洲。初次踏足东洲,关于魂者,说是一无所知也不为过。就譬如,那雪也口中的魂者法典?” 莫磊早在两年之前便知道他不是东洲之人了,此时也不惊讶。况且,魂者的世界,是没有地域之分的。有的只是修为强弱、宗门势力大小之别。 虽不惊讶,但心内却是有些疑惑。他当初让黑老把他送到医馆便不用理会,不曾想两年时间,竟还能在此遇见。 他难道,一直在此吗?还有就是,他的修为进境,也太慢了吧!? “世上凡俗,如夜空繁星,数之不尽。包括我们脚下这片永魂大陆,也是广袤无边,无人知其尽头所在……”莫磊神色略显茫然,特别是说道永魂大陆广袤无边的时候,那种惊觉自身渺小的茫然之感更为明显。 所处环境不同,眼界也不同,他知道的便比常人多了不知多少。魁木孤卿还不知道,他无意之间,却是问对了人。若是靠他自己摸索,那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摸清。 “这里,是叫永魂大陆吗?” 莫磊浅浅一笑,并未理会喃喃自语的魁木孤卿,接着说道:“而魂者,便是独得上天宠爱的极少数人。能够修习魂元的他们,轻易便可主宰凡俗之人的生死,修为高深之人,移山填海、截江断流,不过是翻手之间!” 说到这里,莫磊拿起桌上的陶瓷茶杯喝了一口。而魁木孤卿却是神色如常,对于魂者力量之强大,他早就知道了。此时也不出声,静待莫磊下文。 而一旁的狄龙添墨二人,只是安静的坐在一旁,不言不语。前者,是还未从之前客栈的惊吓中缓过来。而后者,却是因为自家少主的叮嘱。 在少主与他人交谈说话之时,绝不能随意插嘴! 润了润喉咙,莫磊操着一副浑厚的嗓音接着说道: “永魂大陆共分四洲,以东南西北命名。其中东洲为整个永魂最为繁华之地。而北洲,却因为魂祖驱逐到月魂森林内的魂兽,被其他三洲之人称作蛮荒之地……” 莫磊突兀停住,似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魁木孤卿正听得入神,不由说道:“嗯?怎么了莫磊兄?” 莫磊略显尴尬的说道:“啊,哈哈,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我们点菜有好长时间了,怎地还不上菜啊?” 说完,他还佯装回头看了看并未打开的木门。眼见魁木孤卿表情自然,丝毫不介怀于他口中对于北洲蛮荒之地的称呼。莫磊悄然松气的同时,也不禁有些汗颜。 “嗯嗯,接着说,北洲除了魂兽有些多以外,其他还是很好的。风景秀丽,民风淳朴……” 魁木孤卿神色怪异,他此时也终于明白莫磊为何突兀顿住了。当即开口道: “莫磊兄不必顾虑,北洲确实是贫乏无比,比之东洲,的确是天壤之别啊。况且莫磊兄你肯为我解惑,还说得如此详细,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会介意这些?” 看着眼前极尽奢华的雅间,魁木孤卿面色复杂。他今日之前,从未想过这世间还有如此华贵之地。 一旁添墨张了张嘴,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他家少主,除了平日有些刁蛮习性外,话多,也算是一个优点。只是说到兴起,有些收不回来罢了。 “哈哈,自小就听闻北洲之人豪爽直言,今日得见孤兄如此,便觉所言非虚啊!”莫磊哈哈一笑,显得异常高兴。 在家中因为地位原因,众人也不敢与他过多交谈,这对于一向话多的他来说,简直就是折磨,这也是他屡次偷跑的原因。 而此时见到魁木孤卿愿意听他“夸夸其谈”,本就对其印象不坏的他,觉得眼前的少年愈发顺眼了。 魁木孤卿也不在意,也朝着莫磊咧嘴一笑。 莫磊面庞一热,盯着对面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此时竟觉得有些心跳加速之感。 只见眼前的少年一身蓝衣,身姿挺拔,已经十七的魁木孤卿,早已不复当日初遇之时的稚嫩。额前一缕白发,更添些许沧桑魅力。 甩了甩头,莫磊连喝两口热茶才缓了过来。魁木孤卿也不打扰,还以为是说话渴了。 “刚才说到北洲了是吧?”莫磊毕竟不是常人,几个呼吸便缓了下来。但却不等魁木孤卿回答,他又自顾说了起来。 “西南二洲,虽比不上东洲之繁华。但与北洲相比,却是好上许多。但四洲之外的世界,依旧广袤无边,极北之地,相信你也知道,便是那魂兽称霸的月魂森林。 而极西之地,传说是无尽汪洋……” 说到这里,莫磊又停了下来,一脸的向往之色。魁木孤卿也是情不自禁在脑中幻想出那副浩瀚汪洋的画面,便在这时,一阵轻柔的敲门声传了过来。 二人皆是一副恍然模样,添墨乖巧的起身开门。只有狄龙,依旧坐在红木椅子上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几位客官,这是小店最有名的尘渡佳酿,几位请先品着,热菜马上便好。” 伴着一阵轻柔悦耳的声音,一名侍者打扮的女子走了进来。容颜姣好,声若风铃。 魁木孤卿又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老实模样,盯着侍女一阵发呆。哪怕是他已在这东洲八大主城之一的洛魂城住了两年之久,可到此时,他才真正领略到何谓“繁华”。 “哎!人都走了,还看。孤兄莫不是思春了?” 心内惊叹之际,莫磊浑厚的嗓音在他对面响起。听着莫磊这明显的玩笑之言,魁木孤卿依旧感到丝丝怪异。那种感觉,似嗔怒一般。 “莫兄哪里话,我只是在惊叹这东洲奢华而已。”魁木孤卿面色认真,自倩以后,他便再也不知思春为何物。倒是思念二字,却是体会极深。 莫磊哈哈一笑,也不再纠结此事,而是接着说道:“刚才你问魂者之事,我却是说得远了。来来来,先尝尝这闻名洛魂的尘渡佳酿,容我思量半晌。” 说完,莫磊起身拿着方才侍女送来的朱红酒坛,为魁木孤卿倒上了慢慢一杯。 “莫兄所言之事,皆是我所不知的,何来远不远的说法。”认真说完,魁木孤卿也站了起来。语中感激之意,显而易见。 看着白色瓷杯内似水般的液体,魁木孤卿满脸好奇。显然,刚才莫磊口中的“请你吃酒”,便是说的此物。 正欲动嘴,对面莫磊满是郑重的声音便传了过来。魁木孤卿当即凝神细听。 “魂者的世界,与凡俗不同,甚至可说是天差地别!曾听过家父一番言论,‘这世上,本是人人平等的。可魂祖的存在,便让世人变得不平等了。’ 我也深表赞同,但也只是赞同而已,始终不能改变什么。 可这片大陆,始终还是以凡俗为主,强大的魂者也是从凡俗之中诞生的。为了延续,上古强者便创立了执法司,以维持两者之间的平衡。 而刚才你所问的魂者法典,便是执法司诞生之时,初代掌座所颁布的法令。其核心,便是约束天下魂者,使凡俗之人能够得以休养生息、安稳生存。其中一条,便是魂者不能在凡俗之前展露修为,以力欺人。 可随着时光流逝,现在的执法司,好像已经渐渐便了味道、忘了初衷……” 说到这里,莫磊眸光闪烁,似想到了什么。随即抓起身前倒满尘渡的瓷杯一饮而尽。 他之所以说思量半晌,其实是在斟酌言语,好为魁木孤卿解惑,但说着说着,便又差点收不住了。 第118章 初识永魂 魁木孤卿眼见莫磊豪爽喝完,心痒之下,便也拿起瓷杯大口喝了起来。 只是一口,他便两眼猛瞪,险些喷了出来。但想到之前莫磊豪爽的模样,竟是生生鼓着眼睛咽了下去。 一阵辛辣伴着刺鼻味道直冲头顶,魁木孤卿苦着脸说道:“莫兄,你可是故意诳我?这酒,怎这般难喝啊?” 说完,魁木孤卿感到面上发热,忙抬手搓了搓。不曾想,不搓还好,搓了过后愈发烫了。 那感觉,像是他心口的无上秘宝在脸上聚集魂元一样。 莫磊本欲接着说的神情一窒,张口便笑了起来,毫无形象可言。 “哈哈,孤兄,酒本就是这个味道的。辛辣之后,细细品味便能品出其中味道,习惯了便好,这可是好东西啊……” 魁木孤卿苦着脸,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却是再也不碰桌上朱红酒坛了。 莫磊也不勉强,自顾喝着杯中之物。虽一副豪爽模样,但那姿势,却是优雅非常。 “莫兄,魂者不许再凡俗之前展露修为,那魂者之间若是起了争端又如何解决呢?”细细回味着此时口中传来的芬芳之感,魁木孤卿挑着眉头问道。 莫磊不见丝毫不耐,甚至还有几分雀跃之感,在魁木孤卿看来,他似很喜欢说话一般。 “有人的地方便有争执,连凡俗之间也会彼此拳脚相向,更别说身负修为的魂者了。况且,为了争夺魂晶、魂术等等资源以达到更高的境界,魂者之间的战斗,更为激烈。 魂兵好像便是为了战斗而产生的,哎呀,记不清了。反正魂者之间斗起来比凡俗更加残忍就是了。传说,魂元修到极致,可与天地同寿。 但那也只是传说罢了,连魂祖,听说也没能修到极致……” 莫磊大脸微红,几杯下肚后,他又有些收不住了。 魁木孤卿却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心内悄然想到: “果然如阿爸所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啊。莫兄见识之广,远非我所能比的。” 而对于莫磊口中的“与天地同寿”,他也只是当传说来听听罢了。 “东洲,以凡俗游魂为主。无数游魂中,总是会有那么几个出类拔萃的绝世天才脱颖而出,自魂祖传道后的万年时间中,东洲共出了八位绝世天才。 也就是人们口中的八大家族,聂、林、韩、月,风、雪、元、司,东洲八大主城,也因此而来。哦,对了,永魂韩家在十八年前便消失了,听说是偷练邪术,被永魂城的执法司杀光了……” 说完,莫磊粗犷的大脸变得愈发红了。 魁木孤卿却是目瞪口呆,心内掀起了滔天巨浪。直到此时,他才真正相信了韩栋诳他之时说的话语。 “聂家!是师父所在的家族吗?” 愣愣缓了半响,那种震撼之感才弱了许多。 “莫兄,那游魂,是何意啊?”魁木孤卿悄然牢记的同时,问出了心中所想。 “游魂?便是那种毫无背景,只凭借自身修习的魂者啊”莫磊面露惊讶,显然是没想到魁木孤卿居然连游魂都不知道。同时在心里也更加笃定,魁木孤卿也属于游魂一类。 想到自己也是孑然一身,魁木孤卿自嘲笑道:“哈哈,这游魂二字,可真是贴切啊”。 莫磊心内一阵默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毕竟,他自出生起,便是高高在上,那种漂浮不定的游魂滋味,他也无从感受。 二人各有心思,沉默半晌,魁木孤卿率先开口问道:“莫兄,你之前说,东洲是以凡俗游魂为主。那西南二洲,又是如何的呢?” 魁木孤卿乃是土生土长的北洲之人,对北洲情况自是清楚了解,是以话中未提北洲丝毫。 “西洲,唔,那是戮宫的地盘。一个戮宫,便占了一洲,端的是霸道无匹!除了凡俗以外,魂者皆是戮宫之人。而南州,便是天下魂者公认的圣地。 其间宗门无数,以青璇魂宗为首。他们,便是心有长生之梦的魂者,与世无争。但也有极个别的宗门,为了争夺魂晶而四处征战。 我是不知道,那与天地同寿有何好的。不说自魂祖以来无人达到,便是真的,那又有何意思。还不如潇潇洒洒过完匆匆百年呢……” 魁木孤卿刚刚平复的心绪在此掀起了大浪。戮宫、青璇魂宗,两个名词。让他几乎控制不住此时颤抖的双拳。 一个,是生死仇敌所在。一个,是恩师终前所托。 此前心内茫然,不知该往何处的魁木孤卿,再次被莫磊之言勾起了心内滔天仇恨,之前心牵狄龙,心有顾忌。此时听完莫磊说完后,一种叫做斗志的情绪,在他心内激荡。 “聂家吗?我便把龙儿送到聂家所在主城安顿好,然后便杀上西洲,亲手拧下周光老贼的头颅!” 下定决心的魁木孤卿陡然间气息大变,眸中闪过一抹锋锐的灰芒。 “…若是能在有生之年去看看那无垠西海,那此生,便也无憾了,只可惜,西洲是戮宫的地盘…你说是不是啊孤兄?” 自顾说话的莫磊未曾注意到此时气息大变的魁木孤卿,而后者听闻叫到自己名字的时候,那种锋锐之感已是尽数消散。 “嗯嗯,正是,莫兄说得在理!”魁木孤卿略显尴尬的随口回答,他听到青璇魂宗之后便神游天外,对于莫磊后面所说,却是一字未听。 莫磊不疑有他,听到魁木孤卿的回答后便笑了起来。心内涌起阵阵愧意,魁木孤卿主动起身为莫磊倒满酒,自己也倒了一杯。 心念通达之下,先前喝下辛辣无比的尘渡,此时竟有丝丝芬芳甜意在口中回荡。 “莫兄,你今日不仅解救了我兄弟二人,还费神为我解答魂道疑惑。大恩不言谢!我定会牢记于心,将来莫兄若是有用得上的地方,孤卿我,一定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说完,魁木孤卿鬼使神差的拿着酒杯站了起来。神色间,是一片发自内心的浓浓感激。 莫磊此时倒是愣住了,一双大眼睛盯着此时拿着酒杯站在对面的魁木孤卿一阵发呆。这种画面,好像在黑老与他喝酒喝酒之时,经常出现啊! 到底是心智过人,莫磊转眼便恢复了正常。也拿着酒杯站起身来说道:“诶,孤兄说的哪里话,你上次于我主仆二人饥寒交迫之时慷慨赠肉,我可曾说过报答恩情之言?” 魁木孤卿面露愕然,同时心内想到: “你,好像说过要报答啊……” 当然,魁木孤卿也只是心内想想,他也不是那种狭恩图报之人。只是觉得,此时的莫磊有些健忘罢了。 莫磊眼珠一转,狡黠说道:“孤兄,你我二人如此投缘,不若借此机会结为异性兄弟如何?反正这酒也是要喝的。” 魁木孤卿尚未说话,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添墨立即惊叫道:“小…少主!这可不成啊,万万使不得的!” 莫磊大眼横了添墨一眼,恰巧此时雅间门外又响起了轻柔的敲门声,当即说道:“这有何使不得的?你别在这里添乱,去开门去!” 摄于莫磊“淫威”的添墨此时好似要哭出来一样,泫然欲泣。撅着小嘴便起身开门去了。 魁木孤卿从今日莫磊三言两语便说退雪也一行之时,便猜到了莫磊身份非同一般。听完他说完魂者诸多秘辛后,更觉他见识渊博,来历不凡。 再结合添墨的异常,早已不是毛头小子的他,又哪里会与莫磊随意结拜呢? 非是自卑,而是他此时身负血海深仇,更有狄龙在侧。种种原因之下,他是不愿与莫磊结拜的。 第119章 结拜 “莫大哥……” 魁木孤卿满是无奈的声音从雅间内传了出来。他也没有想到,最终,在莫磊的各种诛心言论下,他还是与莫磊结成了异性兄弟。 想起之前的种种,他面上露出的笑容,愈发显得怪异苦涩了。特别是为了与他结拜,莫磊甚至摆出了一副“你不与我结拜便是看不起我”的表情。 而此时的莫磊,却是一副“奸计得逞”的得意模样。听到魁木孤卿喊出的“莫大哥”后,那副享受的神情,简直像要飞起来一样。 “哎…唔,可是我该如何称呼你呢?孤弟?卿弟?……”莫磊冥思苦想,魁木孤卿却不曾理会。 他到现在算是稍稍摸清了莫磊些许脾性。外貌粗犷,却有着一副顽劣调皮的心态,心地却又是极为善良的,重情重义就更不用说了。 在他于客栈之前挺身而出的瞬间,魁木孤卿就不自觉在心内为他戴上了“重情重义”的帽子。当下便起了诚心结交之意,是以莫磊邀他吃酒之时,他也没有拒绝。 不曾想,因为莫磊一时起意。二人竟结成了异性兄弟! 耳边尚在回响方才喝酒之前二人共同说出的誓言… “今日,我孤卿(莫磊),于此尘渡客栈结为异性兄弟。自此以后,祸福同当,相互扶持,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说完,莫磊那副“奸计得逞”的得意表情便出现在他脸上,并且一直维持到现在。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今日二人一时起意立下的誓言,会让那份羁绊,变得那般深…… 魁木孤卿神色严肃,默默为此时恢复了些许的狄龙夹着菜。“既然木已成舟,那我日后便诚心待他便是,只是……” 瞬息之间,魁木孤卿想到了许多。有倩的凄美弥留,魁木金南的舍生忘死,师父聂山的绝世身姿。最后,定格在周光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上…… 魁木孤卿心绪繁杂,愣愣的看着此时被桌上美味引得完全恢复过来的狄龙。 “孤卿大哥,你怎么不吃啊?这个可好吃了!” 毕竟只有五岁心智,狄龙此时显然忘了之前发生的事。魁木孤卿咧嘴一笑,说道:“好吃就吃饱点,我们接着可是要赶路了……” 只听懂前半句的狄龙闷闷点头,夹起一块肉来就往早已油腻不堪的大嘴中送去。 “啊!想到了,我以后便叫你卿弟如何?” 魁木孤卿被莫磊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待得听清后,之前被勾起的沉重瞬间崩塌,甚至有些啼笑皆非之感。 他还以为莫磊冥思苦想这么久的时间后,能够想出什么来。结果,还只是先前无意说出的两个中的一个。 盯着莫磊明亮的大眼睛看了半晌,魁木孤卿终于败下阵来,认命般的夹菜吃着。 “哈哈,看来你也很喜欢啊卿弟?”莫磊哈哈一笑,脸上那种得意之色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似在为他想出的称呼而得意一般。 此时的他,丝毫没有在客栈之前说退雪也一行的王者气势…… “哦,对了,你刚才说要赶路?是要去何处啊卿弟?” 听着莫磊习惯性的在话后加上一句“卿弟”,魁木孤卿强忍着把眼前刚刚认的大哥揍一顿的冲动开口说道: “我想带龙儿去聂家所在主城。” 莫磊一愣,不由开口说道:“渊魂城!?那可是临近东南二洲的交界之处了啊?你去哪里作甚?” 魁木孤卿张了张口,他本就不愿期瞒莫磊,是以直言说了出来。可此时,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莫磊心思何等聪慧?不等魁木孤卿说话便接着说道:“嗯,那渊魂城,也是名满永魂的东洲八大主城之一,自是繁华非常。我与添墨正好顺路,不如同去?” 添墨听到自家少主说自己名字,放下了手中的整只青叶兽抬起头来,茫然的望着莫磊。 莫磊面色一变,狠狠的瞪了一眼此时毫无形象的添墨。但却也只是瞪了一眼罢了,魁木孤卿也不疑有他。 他还不知,若是换成其他主仆,又哪里有仆人敢在主人身前如此肆无忌惮呢? 魁木孤卿面色一喜,尚在为莫磊处事练达而惊叹的他连忙说道: “那肯定极好!我还在想吃完饭后便暂时先拜别大哥,去城中商铺寻寻看有没有去往聂家主城的地图呢,眼下大哥同行,倒是少了那番功夫了。” 添墨却是瞪大了眼睛盯着莫磊。他不明白,为何千辛万苦才从南州出来,此时又要回去? 莫磊不着痕迹的向着添墨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多话。果然,添墨很是听话的低下头,用力咬着手中的全烤青叶兽。 “哈哈,那便这么定了,眼下天色已晚,待吃完后我们寻个落脚之地,明日一早上路如何?” “大哥外出经验肯定远非我所能比的,便听大哥的!” 说完,魁木孤卿再次起身为莫磊斟满酒杯,二人之前结拜兴起之时一阵牛饮,此时皆是满面红光。但莫磊却并未拒绝,任由魁木孤卿倒满。 自己也满了一杯,魁木孤卿发现,他现在已经渐渐习惯了尘渡开始前的辛辣之感了。 “大哥,我尚有一事还想请教,只是不知当不当问?”杯酒下肚,魁木孤卿初尝尘渡的醉意上头,那种北洲直言的习性,便更加压制不住了。 “有何当不当问的?卿弟尽管说便是,我兄弟二人还分哪些?”莫磊虽也是面色潮红,但却不像魁木孤卿那般已有醉意。 “大哥,你方才说,这东洲分有八大家族,也随之有了八大主城,不知,是哪些啊?” 莫磊心中莫名松了口气,他还以为魁木孤卿要问他之来历,不曾想是问这种人尽皆知的问题。 “八大主城吗?传说是以八大家族初代家主的名字来命名的,分别是洛魂城、断魂城、碧魂城、玄魂城、渊魂城,昊魂城、永魂城与锦魂城。 那八大家族的初代家主,皆是一身通天彻地的帝境修为。 聂家聂胜渊、林家林天昊、韩家韩飞永、月家月锦,还有风家风断、雪家雪洛白、元家元千碧、司家司玄,而八大主城的名字,便是取了八位初代的名中一字来命名的。” 听着莫磊如数家珍般的滔滔不绝,魁木孤卿早已是惊得说不出话。 他却不知,莫磊自小,便被逼着通读大陆历史。以他那位冷酷父亲的话来说,便是“欲在永魂生存,便要知其来历”。 在多番反抗无效后,莫磊便把那本厚有三尺的永魂通史当做故事读完了。 所以才形成了他此时的渊博见识。 说到兴起,莫磊丝毫不理魁木孤卿眸中的惊讶,接着说道: “八大家族星罗散于广袤东洲,你可知为何会形成如今的八大主城?” 对于他佯装问话,却又自顾回答的习惯,魁木孤卿早已明了。此时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等着莫磊下文。 果然,莫磊如他所料接着说道:“那是因为,那八人皆是天资绝顶之辈,但修至创魂帝境之后,苦修多年毫无进展。便该嫁的嫁,该取的取,各自开枝散叶。 先是只有自家几人,后因他们修为高深且嫉恶如仇,前来寻求庇护的人便渐渐多了起来。 后来临终之时,早已是数之不尽。为了纪念八人,当时受其余庇护的人们便取其名字,建造了如今的八大主城……” 说完,莫磊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而魁木孤卿,早已为他渊博至极的见识而深深折服了…… 第120章 终入启魂 赶路 翌日,洛魂城南门之前,魁木孤卿一行四人早早便在此等候。待到卯时城门大开之际,四人便成了踏出洛魂城的第一批人。 昨日吃完饭后,早已是夕阳西下。魁木孤卿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客栈不只是能吃饭,也是能睡觉的。 在莫磊背着魁木孤卿缴了百块魂石之后,四人便在那间名为尘渡的客栈住了下来。太阳尚未露头,睡眼迷蒙的添墨狄龙便被他兄弟两个拽了出来。 直到此时,添墨黄脸上依旧是一副深闺怨妇般的哀怨神情。特别是想起昨夜与自家少主的对话,那种哀怨,便更加浓郁了。 “小姐!你可是女儿身啊,怎能随意与男子结拜呢!还有,我们好不容易才从南州逃出来,现在为何又要回去啊?” “你不说,谁知道我与他结拜了?你不觉得这样很好玩吗?还有,说了多少次要叫我少主!万一被他发现了,可就不好玩了……” “好玩!?这要是被掌座大人知道了,我们以后都用不到魂石了!” 最终,他在莫磊一双大而亮的眸子注视下,蒙头大睡去了。 …… 与莫磊走在前面的魁木孤卿,不用回头都能感到身后添墨身上传来的滔天怨气。一旁低声嘀咕着什么的狄龙,不自觉往他孤卿大哥身旁靠了靠。 魁木孤卿怕是打死也想不到,昨日那个侃侃而谈的“莫大哥”,竟是因为一时好玩而与他结拜。 没人注意到,四人身后人来人往的大道上,两名身裹黑袍的壮硕身影,正不着痕迹的跟着他们。 “晋老大,我们现在动手吗?”左边一名刻意压低的声音里,满是兴奋。 被唤作晋老大的黑袍人厉声说道:“急什么,等他们走远一点。再说,他身旁的大汉可有着启魂高级的修为,现在动手,找死吗!? 还有,那韩栋一直尚未现身,你怎知道他是不是藏在暗处?” 左边出声询问的那位当即像被凉水浇头一样,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现在先跟着,以魁首的速度,正午便可到达!到那时再动手,哪怕他有遁地之能,也休想逃出魁首的手心!” 狠声说完,他盯着前方四人的目光闪过一抹森然。晨风骤起,被扬起的帽檐下露出一张方正浓眉的大脸。不是当日舞长空口中晋风,又是何人? “由此一路向南,以我们的速度,半月时间,应该可以到达渊魂城了……”说到“速度”,莫磊还特意回头望了望跟在身后的添墨狄龙二人。 魁木孤卿神色如常,他如何听不出莫磊言外之意?那显然是在说,添墨狄龙二人会拖慢行程。 想到莫磊修为,他心内便释然了。以他此时启魂高级的修为,即便两城之间隔了将近八千里的路程,怕是也只需半日光景。 须知,当初已是启魂巅峰的周光,来往西北二洲,也只需要半日时间而已。 “无妨的莫大哥,又不是什么急事。我只是送龙儿去渊魂城投亲而已,有的是时间。” “何况,两年我都等了,还在乎这半月时间吗?” 这句话,自然是在他心内不曾说出的。他虽相信莫磊,但有些事明知说出并无好处,还是埋在心底好些。 说完,魁木孤卿扭头看了看低声嘀咕的狄龙。只有他才知道,那是狄龙在温习昨夜教他的医道知识。 从那天念完韩栋留下的“信”后,他每日睡前都会缠着魁木孤卿教他。 “哦,那便好,沿途正好可以好好欣赏东洲的秀丽风景,哈哈”莫磊哈哈一笑,面上的络腮胡也随之浮动。 他虽看出魁木孤卿与狄龙关系非同寻常,但却始终不曾询问,哪怕此时二人已是结拜兄弟。 随着太阳升高,四人也越走越远。回头时,那座喧嚣热闹的洛魂城,已是不见了踪影,大道之上的行人也随之越来越少。 一路山青水秀,果真如莫磊所说,景致宜人。四月时节的阳光,不冷不热,四人一路说说笑笑,倒也不觉路途烦闷。 准确的说,只是三人。狄龙依旧那副沉闷模样,在魁木孤卿身前还好些。若是有外人在场,简直就是惜字如金。 就比如现在,魁木孤卿不断与莫磊天南地北的说着,添墨也毫无下人模样,时不时便插上几句。只有狄龙,默默跟在魁木孤卿身后。 丝毫看不出,他其实只有五岁心智。 “莫大哥,你说东洲皆以凡俗游魂为主,那是否可说天下魂者,大多聚在西南二洲呢?” 一路走来,本就为莫磊渊博见识深深折服的魁木孤卿不肯放过一丝机会,他与莫磊所谈的,也大多是诸如此类的问题。 而莫磊,话多的优点也被无限放大。无论魁木孤卿问出什么,他都能对答如流。甚至还能引出许多令魁木孤卿惊讶不已的秘辛来。 “这么说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便显得狭隘了许多。我所知的魂者聚集之地,共有三大势力,青璇魂宗、戮宫、执法司,皆是霸主般的存在。 其主,也都是创魂帝境的绝世高手,甚至可以说是代表了现今的魂道巅峰! 哦,对了,还有北洲。北洲好像有个金级部落,叫什么战天氏的。战天酋长也是一身帝级修为,只是不知为何,宁愿终日与魂兽为伴,也不愿走出北洲一步。真是怪人一个……” 魁木孤卿心神震撼,脑中不由自主闪过当日他所见到的那座洪荒巨兽般的巍峨部落。同时出现的,还有一道白衣飘飘的身影。 甩了甩头,魁木孤卿回过神来,只见此时的莫磊还在依旧尚未停下。 魁木孤卿忙凝神细听,同时不由想到: “那些与我一样的游魂,不知是否如我一般,一无所知啊……” 魁木孤卿虽已踏出北洲两年之久,但却比在北洲之时好不了多少。一直都是独自摸索,甚至还被韩栋诳了两年。 是以一路上虽名为赶路,倒不如说是他在不断请教学习。也幸好遇见莫磊这种话多且见识渊博之人,他问一个问题,莫磊能不断说半个时辰。 那种一个爱说、一个爱听的姿态。看得身后的添墨白眼连连。 “…嗯,基本就是这样。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莫磊舔了舔嘴唇,以他多年练就的言语功力,此时竟也感到一种后劲不足之感。 可想这一路,魁木孤卿是问了多少。 “莫大哥…” 魁木孤卿沉声一叫,面目严肃,但眼中的感激之色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得了得了,刚才不是说了吗?你我兄弟二人,还说那些作甚?”莫磊大眼中的狡黠调皮一闪而逝,说完竟是伸手搭上了魁木孤卿肩头,真真一副好兄弟的模样。 魁木孤卿也不抗拒,任由莫磊右手搭在他肩头。这般走了半晌,他却耸动着鼻子说道:“嗯?这是何味道?莫大哥你可闻到了?比我老家月魂花还香!” “怕是附近的野花香吧”莫磊不着痕迹的放下了手,眼珠乱转。 殊不知,此时身后的添墨正满眼凶光的盯着魁木孤卿。若不是莫磊放手快,他那架势,怕是早已张牙舞爪的扑上去了。 “是吗?”魁木孤卿将信将疑,却也不在纠结。依旧保持恒定步速向前走着。 实际上,若不是考虑到添墨狄龙二人,他与莫磊皆是一身修为,赶路速度定要快上许多。 又走了半晌,魁木孤卿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添墨也是撅着嘴,一副“我生气了”的模样。至于狄龙,就更不用说了。只剩莫磊一人面色烦躁。 终于,他刚才那种后劲不足之感似乎完全消失了。此时嘴巴乱动,满口的络腮胡也像是被风吹过一般,颤动不已。似再不说话,他便要憋疯了一样。 “卿弟,你怎总是一副哀怨模样啊?从昨日相遇到现在,我好像还未见你真心笑过。可是心内有何郁结?” 魁木孤卿抬头看着莫磊,竟真有些想笑的感觉,正要开口。一道嚣张沙哑的声音便头四人头顶传了下来。 “整天揣着感应之宝,量他也笑不出来!” “韩栋呢!让他出来见本座!” 第121章 初燃山魂 后面一声厉喝,魁木孤卿四人皆是如遭雷击,一股强大的魂元力场瞬间笼罩了方圆千米。 魁木孤卿面色苍白,抬头望去,眸光缓缓变得阴沉似水。 狄龙添墨更是瘫坐在地,面庞煞白!大道上,只有莫磊脸色稍稍好看些,但也是凝重至极! “舞长空!(掌魂尊者!)” 两道低沉喝声同时响起,却是魁木孤卿、莫磊二人。后者虽不知其身份,但那种尊者独有的魂元力场,他一眼便看了出来。 “韩栋!你再不出来,我便立即断了你韩家香火!”舞长空黑发飞扬,狂态毕露。一双鹰隼般的眸子紧紧盯着此时瘫坐在地的狄龙。 魁木孤卿神情焦急,哪怕他心智超常。此时也不免涌起阵阵惊慌。他还以为,与狄龙走出洛魂城便没事了,甚至心内已经在计划手刃周光了。 不曾想,舞长空会以这种姿态降临。 “难道,我与龙儿行踪早就暴露了!?” 想到这里,面色难看的魁木孤卿扭头盯着莫磊。 他自回到洛魂城后便处处小心,唯一破绽,便是在客栈还债之时的冲突。而莫磊,又那么巧合的出现,三言两语便替他解决了麻烦。 这般惊人的巧合,由不得他不怀疑! “孤卿!这…你要相信我啊!”莫磊心内没来由一慌,像是小时候即将被他父亲关小黑屋了一样。 “自此以后,祸福同当,相互扶持。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看着莫磊粗犷脸上闪过的慌张之意,魁木孤卿心内浮现出了当日两人结拜之时立下的誓言。 二人相距半丈,魁木孤卿甚至能从他清澈明亮的大眼睛中清楚看到自己的影子。 对视之中,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过了刹那。 “莫大哥!你帮我护着龙儿快走。他要找的是我,我来引开他!” 声音虽小,但却异常清楚的传到了莫磊耳中。 莫磊神色一喜,如此险峻的情况下,他竟还能展颜笑出来。 说来话长,实则只过了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魁木孤卿艰难起身,便是起身这瞬息之间,魁木孤卿已是想到了临时对策。 “韩老!你莫要出来,我会全力护住龙儿的!”声震四野,却是被他灌注了此时融魂境巅峰的山之魂元。 “韩栋老儿!你出来!”果然,舞长空如他所料一般,扭头四处看着。掌魂境的土之魂元肆无忌惮的在周边激荡,试图逼出早已长眠地下的“韩栋”。 便在此时,三道身裹黑袍的神秘身影飞掠而至,呈犄角围住了四人。 脸色本就难看至极的魁木孤卿眸光一沉,身上散出阵阵惨烈之意。 他知道,今日怕是真的难以逃脱了。但他还有那么多不甘,那么多未了之事,怎能身陨于此? 想到这里,一股极其强烈的求生执念从他心内升起。 另一边,在魁木孤卿放声大喊之际。脸带笑意的莫磊便把狄龙添墨二人扶了起来,竭力放出自身启魂高级的风之魂元笼罩着两人。 在他启魂高级的魂元加持下,狄龙二人的面色才好看了许多。 “小…少主!这是怎么了?那疯子谁啊?”添墨直到此时才能开口说话,方才那种天威般的气机下,他连站立的力气也没有。 即便如此,他却仍旧不忘莫磊对他的交代,称他为少主。 莫磊正要开口,三名黑袍神秘人便从高空飞掠而至。缓缓下落之时,便已呈犄角将他四人团团围住。 三人气息一模一样,能御空飞行者,最低也是启魂王境之上! “卿弟啊卿弟,你究竟,招惹了何人?这般阵容,都比得上南州的小型宗门了!” 莫磊虽惊不慌,但心里却是不住叹息。上次,还有黑老相助,可此时,就真的危险了。 自始至终,他也没有说出上次威胁黑老救下魁木孤卿之事,是以直到现在,魁木孤卿也不知道救他又害他被韩栋诳了两年的“救命恩人”到底是谁。 他也不知道,昨日为何头脑一热便与魁木孤卿结成了兄弟。更是不远千里,陪他去走上一遭渊魂城,许是真的为了好玩,许是还有其他原因。 在魁木孤卿看来,莫磊是重情重义,况且又是顺路。可其中缘由,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晋风!速速动手擒下韩栋之子。其余人等,不必理会!我看本座在此,哪个敢动!”说完,掌魂巅峰尊者的强大气机轰然降临。连莫磊,也是一副举步维艰的模样,更别说魁木孤卿了。 舞长空鼓动修为苦寻半晌,终究是没有找到“韩栋”。他来此,也正是为了韩栋而来的。至于下方魁木孤卿几人,直接被他无视了。 两次吃亏,让他懂得了速战速决的道理。也懂得了不惜任何代价的道理! 四人苦苦支撑,三名神秘黑袍人影却是不受丝毫影响。听到舞长空怒喝,正东方向的黑袍身影扯掉了头顶黑帽,露出一张方正浓眉的大脸。 赫然便是那晋风! “老二老三,动手!不必担心,魁首修为通玄,说没人能动,就肯定没有”晋风狞笑一声,向着莫磊身后的狄龙大步走去。 …… “掌魂境,真的如此强大吗!?给我动啊!”魁木孤卿双目赤红,心内咆哮。但无论他怎么咆哮,那双渴望结印的手,依旧不听驱使。 “韩老啊韩老。我魁木孤卿,今日要食言了!你传我魂术,可我此时的修为根本使不出来啊! 那舞长空身为尊者,我此时在他眼中,怕是比之蝼蚁也强不了多少吧……” 渐渐被绝望淹没的魁木孤卿突然一愣,像是想到了什么。 “强、弱!魂祖,燃魂!” 他猩红的眸光渐渐被一抹狂热所充斥,那是进退维谷之际突然看到希望的狂热,那是必死之境发现自己能活下去的狂热。 心内自语间,魁木孤卿想到了当日突破之时,魂祖与他徒弟之间的战斗画面。 念头一闪,便不可遏制的迅猛生根。他习惯性的想借助体内的无上秘宝,可平日无往不利的无上秘宝,此时竟是毫无声息,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紧接着,他便释然了。 “应该是与上次一样,无上有灵,只要有能发现它的存在,它便会自我藏匿!” 此时魁木孤卿的脑袋无比清晰,所有决心念头,也是瞬间便下了决定。 在他竭尽所能思索的时候,世界在他眼中仿佛变慢了。晋风三人的狞笑也变得缓慢起来。 那一道道比之寻常燃魂复杂了数十倍的燃魂手印,此时无比清晰的浮现在他脑海之中。同时出现的,还有魂祖苍老的话音。 “燃魂之法,分有两种。其一,为燃本体之魂。其二,为燃自然之魂,后者,需感魂至深之人方可动用! 感魂至深? 我之所感,为山! 世间有魂,曰山!石者,山之骨,山者,天地之骨也…… 山之魂,无处不在。山之怒,石破惊天!” 随着口中低声呢喃,魁木孤卿双手缓缓动了,速度越来越快。脑中所想的印法,穿花一般在他手中浮现。 与此同时,身在半空的舞长空面色突变,他只觉一道苍凉古老的雄浑气势冲天而起,似上古大岳一般。 舞长空瞪大了眼睛盯着此时正在飞速结印的魁木孤卿,其印法之玄妙,他闻所未闻。 那是,自魂祖以后便从未出现过的印法,舞长空若能认出,那才是怪事。 舞长空面露惊疑,他怎么也不能理解,那个在他眼中比蝼蚁尚且不如的小小魂师,为何能扛着他掌魂巅峰的气机威压结印? 第122章 燃魂之力 方圆百米的山之魂元似被点燃了一般,躁动沸腾。 正向着狄龙大步走去的晋风三人面露惊疑,那股波动,必是启魂之上!而且还在不断上升。 “晋老大!这小子有古怪!”临近魁木孤卿的一人不住惊呼出声。 他也是启魂中级的王境修为,但此时从魁木孤卿身上散出的修为波动,直逼巅峰王境!那种压力,让他都有些呼吸困难之感。 “呼” 魁木孤卿手印结完,四周沸腾的山之魂元骤然停顿,似被人生生握住一般。紧接着,魂元倒卷,尽数被他吸进体内。 周身灰焰弥漫,魁木孤卿头上青筋暴起,启魂境巅峰的王者修为从他身上轰然爆发。 离他最近的那位黑袍身影当即喷血倒飞,浑身衣袍尽裂,道道血痕让他看起来像被凌迟了一般,一身执法司独有的青色劲装也随着暴露。 “执法司!”莫磊被魁木孤卿突如其来的强大震得目瞪口呆,但见到那身熟悉的装束,他依旧忍不住惊呼出声。 抬头,魁木孤卿浑身颤抖,那是掌控不住突如其来的强大力量所致。一种似只要他愿意,便可踏空而起的强烈预感升腾而起。 “原来如此!燃魂,原来如此!莫大哥,快走!”说到后面,魁木孤卿一声大喝,对着此时离狄龙最近的晋风疾驰而去,身在半空,却如履平地。 百丈之上的舞长空面色大变,他尚未从那股苍凉古老的雄浑气势中清醒过来,便听到了下方少年的大喝声。 此时也顾不得其他,掌中黄芒一闪,头上脚下便对着下方冲去。宛若陨星坠地一般,速度极快。 但魁木孤卿,更快! 在一身启魂巅峰的王境修为下,与晋风之间相隔的丈许距离,瞬息而至。 “莫大哥!护好龙儿,快走!”声浪如雷,魁木孤卿再次出声,看着他发呆的莫磊也瞬间清醒过来。 舞长空掌魂境的魂元力场,在魁木孤卿爆发的瞬间,便尽数消散了。之前举步维艰的莫磊,此时顺手一抓,左手添墨,右手狄龙。绿色魂元一闪,三人便冲天而起。 出声的瞬间,魁木孤卿闪着灰焰的右拳全力打出。劲气四射,被吹起帽檐的晋风一对浓眉高高挑起,眸光惊恐至极。 “嘭” 伴着沉闷声响,晋风胸膛塌陷,倒飞而出。直接飞出了宽有三丈的大道,撞入一旁的树林之中。口鼻溢血,气若游丝,眼看是不活了。 哪怕他有着启魂中级的修为,在此时燃魂状态下的魁木孤卿手中,却是一招也扛不住!连魂术,也用不出来。 舞长空此时像是吃了苍蝇一般,面色阴沉。方才那声“我看本座在此,哪个敢动!”的豪言尚在耳边回响,手下三人,两人瞬间被废! 仅剩的一人也是抖若筛糠,一副被吓破胆的模样。 “竖子好胆!”低吼一声,舞长空急速下落中向着此时飞出的莫磊三人打出一掌。 黄色手印迎风暴涨,距三人还有数丈的时候,便已是遮天蔽日。尊者威能,岂是易与? 魁木孤卿面色一紧,顾不得场中仅剩的一人。双腿用力,脚下硬土被踩出两道深深脚印的同时,冲天而起。 这是他,第一次凌空踱步。如一道灰色流星般向着黄色大手疾驰而去,意图阻挡。 舞长空此时怒欲发狂,他本是为拦韩栋而来,不曾想在魁木孤卿手中吃了这般大亏。 “给本座死来!”怒吼一声,舞长空本是下坠的身体生生顿住,朝着魁木孤卿横飞而去。 对自身力量掌控之娴熟,可见一斑! “嘭…砰” 两道不同响声不分先后,魁木孤卿与莫磊三人皆是吐血坠地。前者,是被舞长空打伤。而后者,却是被那道遮天蔽日的黄色手印。 “莫大哥!龙儿!……”魁木孤卿惨呼出声,声音中满是悔恨焦急,原只是他与狄龙的事,现在却连累了莫磊主仆二人。并且此时还生死不知。 魁木孤卿艰难从身下砸出的大坑中爬出来,口鼻溢血,向着远处三人走去。身后,是一串带着血迹的脚印。 而舞长空,却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顿在半空。 似之前心心念念的感应之宝尽数望了一般,一双鹰隼般的眸子紧紧盯着下方,那个受了他全力一击而不死的少年,此时竟还能起身走路! “添墨,添墨!”莫磊焦急的呼喊传入此时魁木孤卿耳中,只见三人落在大道之上,添墨狄龙二人已是昏迷不醒。 若不是有着在启魂境浸淫多年的莫磊,怕是二人早已直接身陨了。 魁木孤卿走到近前,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身为医者,自然能看出此时的莫磊已是重伤之身,添墨狄龙就更不用说了,更是直接昏迷。 “莫大哥,对不住了,此次是我与龙儿连累了你们。你带着他二人快走,我来拦住他!”,说完,魁木孤卿缓缓转身,抬头盯着此时不知在想什么的舞长空。 莫磊闻言咳出一口鲜血,扭头看着此时蓝衣染血的魁木孤卿道:“咳咳…卿弟,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要走便一起,我还不信,这执法司还敢杀我不成!?”。 说完,大眼中闪过一抹惊悸之色。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但心性使然,他依旧强撑着说出了刚才那番话。 他也发现了,添墨二人只是昏迷而已,暂时并无性命之危。三人之中,却是他伤得最重。此时甚至还在不时咳血,一身黑色劲装上,染满了血迹。 心口还印有一道散着黄芒的袖珍手印,他不过是启魂中级而已,又哪里受得住舞长空的含怒一击呢? 魁木孤卿身躯一震,扭过头来愣愣的望着莫磊粗犷的大脸。心内似有莫名暖流掠过,他与莫磊不过相遇两次,却成了结拜兄弟。 此时更是明知留下必死,却也不曾离去,那道“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死”的誓言,似乎不只是说说而已。 魁木孤卿却不知道,莫磊虽重情义,但对他,却还达不到那般忘却生死的地步。而之所以丝毫无惧,是因为他有所依仗!那是之前看到那身执法司特有装束时才出现的。 “你那手印,是从何处学来的?”舞长空鹰眼中充满了炽热,说话的同时,缓缓下落。 魁木孤卿闻声回头,盯着此时已落到四人身前的舞长空。却是不不曾开口,目光深处,是一抹深深无奈。 他终究,不是魂祖。同样的手印,同样的修为,他的燃魂之身,只能堪堪达到启魂巅峰,依旧不是舞长空的对手。而魂祖,却是能打得他那令空间都为之震颤的徒弟喷血倒飞。 若是被他人知道魁木孤卿此时心中所想,怕是会惊掉一地眼球。常人燃魂,能提高一级修为便已经很不错了,他却能直接提升一个大境界! 差距之大,几近天地之别。 而且,常人燃魂时间有限,最多可维持半刻钟的时间。而此时的魁木孤卿,周身灰焰依旧熊熊燃烧,修为不见减退丝毫。 “卿弟!你我趁他愣神之际全力出手!记住,是全力!打完后往南面逃!” 背对莫磊的魁木孤卿惊骇欲绝,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回头。但却是生生忍住,他不能让对面的舞长空发觉异样。纵使如此,他一向沉稳的性格,也被莫磊的话语惊得丝毫不存。 因为,莫磊的声音是直接在他脑中响起的! 这种直接与他人在脑中说话的奇异场景,他经历过三次。一次是他创魂境的师父聂山,一次,是在月魂森林内所遇到的兽王,还有一次,便是此时的莫磊! 要知道,前者可都是修为通玄的绝世强者啊,而莫磊,才仅仅是启魂中级! “怎么!?本座还未出手,你便怕了吗?”魁木孤卿心念纷杂之际,舞长空沙哑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原来是他眼中的惊骇被舞长空发现,还以为是被他吓怕了。 回过神来的魁木孤卿不由笑道:“哈哈,舞长空,你也太小看我了。你为夺取秘宝,不惜屠了韩家满门,简直不配为执法之人,说是猪狗不如也不为过!我会怕你这种?” “小子你找死!”舞长空闻言怒喝一声,便要出手,但随即想到什么一样,生生停了下来。 “本座再问你一遍,那手印,让你从融魂巅峰直接升到启魂绝巅的手印,你是从何处学来的!?” 魁木孤卿心头一动,不知舞长空为何会追着手印问个不停。 他却是不知道,自魂祖以后,那道特殊的燃魂手印,今日是第一次在永魂大陆出现!便是他那创魂境的师父,也不曾学得。 第123章 智斗舞长空 “卿弟!准备动手!” 莫磊浑厚的嗓音再一次在他脑中响起,魁木孤卿眸光一定,双手迅速结起印来。 正是他唯一所会的三印魂术,石破惊天!那道韩栋所传的九印重峰叠浪式,他不过得到几日时间,都未曾仔细看过,又何谈用出来呢? “那是我自己所创!你可是想要啊舞长空?”结着手印,魁木孤卿向着舞长空踏空而去,同时口中还胡乱说着,企图分散注意。 从前者说话时目中透出的那抹炽热,魁木孤卿便隐隐猜出了舞长空的心思。同时心内不禁一阵悚然,方才生死瞬间,他未曾想那么多便用了出来。 此时被舞长空满是炽热的目光盯着,他才惊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 “哈哈哈,你若主动献出,我便饶你与那韩家杂种不死!不然,我执法司的酷刑虽比不上戮宫,却也深得其精髓”舞长空森然一笑,对于疾驰而来的魁木孤卿毫不在意。 到现在他也发现了,那等危险之下韩栋还未现身,他怕是早就受不住一身重伤与燃魂反噬身陨魂灭了。 而那感应之宝,毫无疑问便在眼前散着灰焰的少年身上。现在甚至还加上那种令他都为之眼热的奇异手印。 “若是两者都得到,何止创魂可期!便是那池江寒,我也丝毫不惧!” 舞长空想到这里,目中的炽热几乎喷薄而出看向魁木孤卿的目光像是在看绝世美人一般。 “还敢言及执法司酷刑!你好大的狗胆!”莫磊不合时宜的喝声突兀响起,同时他手中的碧绿玉石也被抬眼看来的舞长空看到了。 “掌座令!你是谁?!”舞长空顾不得即将冲到近前的魁木孤卿,一双鹰眼紧紧盯着莫磊,似要把他看穿一般。 魁木孤卿心中一喜,同时心内也为莫磊之神秘而感到心神震撼。他初时对于莫磊说舞长空会“愣神”是抱着丝毫不信的心态的。之所以全力出手,便是抱着拼命一搏的信念。 而此时,舞长空那般强大的魂者竟真的愣住了。对于已经冲到近前的他,视而不见!只是自顾盯着身后的莫磊,满眼惊疑不定。 “魂术山破惊天!” 那道令戮宫酉鸡都为之惊讶的三印魂术,在此时燃魂之身的魁木孤卿手中,惊艳绽放。 那是,大成之境的三印高等魂术! “嘭轰!!” 巨响滔天,灰黄两芒竞相争辉。方圆百米,劲气激射,一副末日般的景象。 而拿着碧绿玉石的莫磊,此时也动了,先是放出风之魂元护住此时昏迷倒地的添墨狄龙二人,而后那双与面向极不相符的修长手指迅速交叉,道道手印令人眼花缭乱。 九印魂术! 时机把握之妙,不在魁木孤卿之下! “卿弟!退后!”结完手印的莫磊大吼一声,魂术威能渐渐转弱的魁木孤卿飞速倒退,那方向,赫然是朝着莫磊三人而来。 “呃啊!”舞长空怒喝一声。追着魁木孤卿飞了出来。 但此时,他早已没有了之前的嚣张霸道。嘴角溢血,两袖齐肩断裂。一双鹰眼也是猩红至极,那是他将要暴走的前兆。永魂舞疯子之名,显然不是空穴来风的。 魁木孤卿魂术威力之大,让他一身冷汗到现在还未干。可笑的是他甚至还在心内嘲笑,那种三印魂术,怕是连他护体魂元都破不开。 可现实,是他险些身陨!若不是魂术爆发之际他迅速回神,苦修多年的土之魂元在身前布下了层层魂罩,他现在已经死了! 羞辱,愤怒,对感应之宝与奇异手印的渴望。种种情绪在他心内激荡,还掺杂有一种被之前看不起之人狠狠打脸的恼羞成怒。 “呃啊!今日你们必死!哪怕池江寒亲临,也不行!”舞长空怒吼一声,不管不顾向着四人疾驰而来,状若疯魔,周身魂元鼓荡。 魁木孤卿心神震动,此时他身上的灰焰依旧熊熊燃烧,被三印魂术抽光的山之魂元随着他的呼吸而急速补充着,那全是,魂祖传授的玄奥手印所致! “带上添墨!”在魁木孤卿飞至的瞬间,莫磊大喝一声,双手平推。一道半月状的绿色光印呼啸而出,范围极广,那舞长空,赫然便身在其中。 九印魂术,威能远非魁木孤卿的三印魂术所能比。况且,那是出自莫磊之手,以他之神秘,此魂术不说毁天灭地,也是极尽恐怖! “风月斩!你是池江寒什么人!?”果然,舞长空面色狂变,高速疾行的身体突兀顿住,眸中的疯癫之色也减弱了许多。 随即双手结印,也是一道九印魂术打出。黄色拳印与半月状光印相撞,似白日烟火一般,绚烂至极。 同为九印魂术,启魂境与掌魂境共同施展,个中差距说是云泥之别也不为过。但此时却拼了个旗鼓相当! 如果说之前舞长空的面色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那此时,便是吃了半斤苍蝇,难看至极! 莫磊神色如常,似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一样。打出魂术后便头也不回,当先朝着南面飞去。身后,魁木孤卿带着添墨狄龙紧紧跟着。 事实也的确如此,那魂术,也是莫磊故意施展的。再加上之前看到的掌座令,舞长空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四人化作黑点消失不见,一时竟是不敢追击。 但有一点莫磊与魁木孤卿都没有猜到,那便是他对力量的渴望! 站在半空愣了良久,舞长空突然向着下方仅存的一名心腹打出一掌,面无表情。 而后长啸一声,掌魂绝巅的强大气机轰然爆发,携风裹云朝着四人消失的方向疾驰而去。 “只要得到感应之宝与那能瞬间提升一个大境界的手印,池江寒,何惧之有!” 想到这里,他一双鹰眼变得森然可怖,点点癫狂若隐若现。 “莫大哥,你带着添墨先走一步吧,万一那舞长空追了上来,你与添墨兄再出了什么事,我可就成罪人了…”疾行中的魁木孤卿灌注了魂元,声音稳稳传入了莫磊耳中。 不曾想刚刚逃出生天的莫磊竟回头笑道:“量他也不敢再追上来了,不妨事的,我可是……” 说到一半,他面色猛地一白,大口鲜血喷了出来。甚至有些落到了魁木孤卿的蓝色衣衫上。 “莫大哥!”魁木孤卿惊呼一声,焦急之下竟是快速飞到正在下落的莫磊身下,以后背接住了莫磊。 此时,他双手分别带着狄龙添墨二人,背上还背着狄龙。三人加起来也不过百斤之重,未燃魂之前他便又千斤巨力,此时燃魂后带着三人更是轻而易举。 不曾想祸不单行,便在他想着继续飞逃的时候,一股至极的虚弱之感从他体内传来。周身燃着的灰焰也渐渐减弱,那种凌空如踏地的感觉,也随之消失。 “不好!”惊呼一声,魁木孤卿忙控制着尚未消散的魂元注往双腿。 他只感觉一股强大到不可抗拒的吸力从身下传来,紧接着便感到双腿传来一阵剧痛。 “砰” 烟尘四散,方圆三丈的地面满是龟裂痕迹,魁木孤卿膝盖以下尽数没入土中。而狄龙二人,依旧被他牢牢攥着,不曾受丝毫损伤。紧紧搂着他脖子的莫磊,也安然无恙。 …… 与此同时,洛魂城的南面,与魁木孤卿几人相对的方向,黑烟袅绕的黑老也是一阵追星逐月,沿途草木被犁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可恶!添墨那丫头,竟然不拦住她!还有掌座,不是他叫我同去的吗?回来看小姐不见竟要扣我三年月钱!真真气煞老夫也!” 这般自语着着,一股强大的怨气从他身上传了出来。他也只敢,在没人的时候发发牢骚罢了…… 第124章 治伤 “咳咳咳…” 就那般站着缓了半晌,魁木孤卿才咳出一口逆血来,胸口一道闷气也随之吐出。 “得赶快找个安全之地,那舞长空,怕是会追上来!” 这般想着,魁木孤卿把手中两人放下,虽说莫磊说过舞长空不敢再追来,但他回想着转身之际那道炽热无比的目光,心内便涌起阵阵不安。 至于他背上的莫磊,依旧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若不是身负修为,怕是会被直接勒死!眸中无奈之色一闪而逝。 “嗯!?” 闷哼一声,魁木孤卿拔出了双腿,但面色却随之变得凝重起来,瞳孔缩成针尖大小。 只见腿上道道血痕,裤子也是丝丝缕缕的挂在腿上,那是被砂石刮伤的。至于那双白底黑靴,却是前后漏光,五趾露出,眼看是要不成了。 但令他瞳孔猛缩的,却不是面上触目惊心的血痕。 闭眼感应之下,魁木孤卿嘴角勾起一道苦涩的笑容。身为医者,哪怕此时燃魂之下魂元已是油尽灯枯,他依旧能感应到有着蛛丝般裂痕的脚掌骨。 “燃魂之身,只能持续一刻钟的时间吗?也是,那般强大的力量,又怎会毫无限制呢?下次可要算着时间啊,不然,燃魂一次便要受一次骨裂之痛……” 心内一阵自语,魁木孤卿强忍着脚底传来锥心的疼痛站了起来。而背上紧紧搂着他的莫磊,依旧没有放手的意思,那种疼痛,也更重。 两人皆是面色惨白,魁木孤卿头上甚至开始冒着冷汗。此时他不止脚底传来阵阵锥心疼痛,连体内,也开始涌起一阵似被抽干血液的虚弱之感。 他知道,那是燃魂之后的后遗症。脑中不禁想起了那晚弥留之际的韩栋。 “难道,我就要死了吗?” 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扭头打量了一圈,也只是虚弱之感加重了而已。那种感觉,像是十天没吃饭一样。 只见周围渺无人烟,四人一路向南,基本便是沿着大道前行的。身后是一处茂盛的树林,隐隐可听到其中传来悦耳的流水之声。 午后阳光明媚,四周一派鸟语花香之景象。但他却没心思欣赏,若是不赶快找个隐蔽的地方,这处景致宜人的地方,怕是会成为他四人的埋骨之地! 魁木孤卿眸光闪动,选了一处极为茂密的树丛便抬脚走了过去,一阵低声痛呼之后,魁木孤卿背着莫磊钻入了齐腰草丛。 “莫大哥?莫大哥?”轻声唤了两声,莫磊依旧双目紧闭。 眼中闪过歉然,魁木孤卿抬手抓住了莫磊搂着他脖子的双手。咬牙分开之后,他已是冷汗淋漓,双手颤抖。 转身抱住莫磊,缓缓放到地上。就这一连串简单的动作,魁木孤卿却做得艰难无比。 “怎么又是这种香味?”放下莫磊后,魁木孤卿狐疑自语。同时还扭头四处寻着,还真以为是附近野花的香味。 如此循环往复两次后,剩下的狄龙添墨二人也被他搬到了草丛之中。 瘫坐在地的魁木孤卿不由想到:“那舞长空口中的酷刑,怕是也不过如此吧?” 掌骨碎裂,却要坚持走动的滋味,绝不是那么好受的。 “嗯?莫大哥怎伤得如此之重!?”抵在莫磊额间的手指缓缓收回,魁木孤卿面色难看。 虽然体内不断传来阵阵虚弱至极的难受感觉,魁木孤卿依旧支撑着为三人检查了一番。 添墨狄龙二人,均是承受不住那股掌魂之力而晕倒的。但也仅仅是晕倒而已,其他并无大碍。 魁木孤卿心内还一阵侥幸,认为是舞长空打偏了,但此时感受到莫磊体内严重至极的伤势后,愧疚、歉然、钦佩、感动、种种心绪一拥而上。 “莫大哥,我一定会治好你的!”愣了良久,魁木孤卿才说出了这番话来,却是无人听到。 “左肋之骨断了两根,脏腑溢血,莫大哥竟还能支撑着使出魂术!并且飞遁了这般远的距离才不支昏迷,途中,也不曾言语丝毫,莫大哥真乃大丈夫也!” 这般自语着,魁木孤卿立马觉得脚下传来的锥心疼痛,似乎减弱了许多。 他却不知,莫磊早在他与舞长空拼斗之际,便吞下了随身携带的保命良药。哪怕伤势再重,只要不即时殒命,便能保三日性命,而且还能大大减轻疼痛之感。 是以他才会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然,怕是早就哭出声来了。 当然,以此时魁木孤卿的见识,即便给他说了他也不会相信世间竟有这般奇药。 皱眉沉思了半晌,魁木孤卿挣扎着盘膝坐了起来,双手结着能提升魂元恢复的感魂式。同时心内意念不断催促着此时已经恢复的无上秘宝。 他平时修习之时是很少主动催促无上秘宝聚集魂元的,但此时,为了尽早驱逐莫磊心口盘旋的土之魂元,他近乎无所不用其极的恢复着。 在此之前,他已是把四周齐腰的杂草扯来盖住了昏迷的三人。而他自己,也是坐在茂密至极的草丛之中。 从外面,绝对看不出那处普通的树丛之中藏了三人。更别说从上空飞掠的舞长空了。 起码,在魁木孤卿心内是这么想的。 他却不知,大千世界,无所不有。他以为万无一失的藏身之地,在此时飞速靠近的舞长空眼中,是那么的幼稚! “嗯?竟然停下了!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手拿圆盘的舞长空残忍一笑,加快了飞掠的速度。 那圆盘,本是平常用来搜寻奸邪之徒的执法司秘宝。此时,却被他用来追踪魁木孤卿四人。 仔细看去,圆盘呈青黑色,似金似木。下方还有着弧形抓手,上刻有一只玄黑獬豸,栩栩如生。 上方微微转动的条形指针正指向魁木孤卿四人的方向。指针之上,还流动着丝丝血迹,像是活物一般。盘面,刻有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以及诸多小字…… …… 不过盏茶时间,魁木孤卿便睁开了双眼。方才空空如也的两条魂脉中,此时充满了山之魂元。 但就算这般,魁木孤卿依旧嫌慢,此刻刚一恢复,便立即爬到莫磊身前。 若是他知道常人燃魂后三年不能动用魂元丝毫,不知,会作何感想。 看着莫磊肩头闪动的黄色手印,魁木孤卿面色凝重。掌魂尊者的手段,的确超乎了他的想象。 即便离体这么长的时间,舞长空打出的土之魂元依旧像是被人控制着一般。 而他,即便是在体内,他的山之魂元也是形如死物,不见丝毫生气。 “这魂元手段,当真玄奇无比!想要驱逐,让它不再继续恶化莫大哥的伤势,看来是要借助无上秘宝啊!” 想到这里,魁木孤卿眸光一定。便向着莫磊腰上的黑色衣带伸出手去。 “阿爸说过,修为高深之人,可凭借自身魂元疗伤。莫大哥身为启魂高级的强者,一身风之魂元也定是浑厚无比,不过是因为被舞长空的尊境魂元压制了而已。 眼下,我只需要把那股土之魂元借助无上秘宝引出来便好,至于外伤,凭我的医术,应该可以治好。 嗯,就这样,不过这衣服,在莫大哥意识全无的时候,会对魂元流通造成一定的影响,得先把衣服脱了再说。” 心内自语一阵,魁木孤卿便想好了如何为他莫大哥治伤。强忍着脚底传来的锥心疼痛,魁木孤卿缓缓解开了莫磊身上的黑色衣带。 而莫磊,依旧双目紧闭,面色煞白。对于此时正在解他衣带的魁木孤卿,丝毫不知…… 第125章 误会 “啊!……” 正在为莫磊治疗的魁木孤卿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尖叫吓得跳了起来。不断扭头四处看着,神情凝重。 紧张之下,他甚至忘了脚底的疼痛。 看了半晌,魁木孤卿才发现叫声来源,赫然便是他身后不知何时醒来的添墨。松气之余,他不由皱眉问道:“添墨!你叫什么?可是体内还有暗伤?” “你…你在干什么!?”添墨满脸愤怒,直接忽视了魁木孤卿话中的关心之意。 顺着添墨目光看去,魁木孤卿笑道:“我在为你家少主治伤啊,很快便好了”。 “治伤!治伤你脱小姐衣服作甚?你个淫贼!我要杀了你” 不等他说完,添墨推开身上的杂草便扑了过来,那副神情,像是他真的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般。 魁木孤卿面色一窒,不可置信的扭头看向此时躺在地上的莫磊,只见他除了胸上裹了一层白布,脖子以下肌肤异常细嫩以外。其他的,都和他没什么两样。 特别是那满口极其扎眼的络腮胡,更让魁木孤卿怀疑添墨是不是被伤到脑子了,不然,为何会把莫磊叫成小姐? 念头闪动间,他快速闪身躲过了扑来的添墨。哪怕他此时也是满身伤痕,但对于只是凡俗的添墨来说,依旧强大非常。 “添墨!你冷静点!我真的是在为你家少主治伤,并且已经到了紧要关头!” 添墨却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再也不见往常的宁静沉默。那眼神,似恨不得生吃了魁木孤卿一般。 “你个无耻淫贼!我家小姐真是看错了你,枉她还不远千里陪你去那渊魂城!你竟趁小姐重伤之时企图对她图谋不轨!我杀了你!啊!……” 添墨边跑边吼,本是魁木孤卿故意寻到的藏身之地,被他蹂躏的不成样子。 直到此时,魁木孤卿依旧认为是添墨伤了脑袋。他实在不能相信,那个面向粗犷的汉子,会是一名女子! 其实这也怪不得他,若是一般十七之龄的男子,在脱下衣服之后,肯定是能看穿莫磊真身的。 不过,魁木孤卿成长至今,唯一与他亲密些的女子,除了他阿妈,便只有倩。 倩虽然名义上是他的妻子,但他与倩做过最出格的动作,也只是摸摸手,背背她而已。至于其他,看似成熟的魁木孤卿是一概不知! “噗” 便在此时,面色煞白的莫磊眉头一蹙,仰头喷出一口鲜血。正如魁木孤卿所说,他为莫磊治伤,真的是到了紧要关头。 原本他雪白肩头的黄色手印,在魁木孤卿催动无上秘宝运转山之魂元全力驱逐之下,已是散出了大半。 但此时,经添墨一闹。渐渐变淡的黄色手印竟是开始在他肩头扩散,甚至有种愈演愈烈的趋势。 魁木孤卿面色一紧,大声喝道: “添墨!你家少主伤势恶化了!若是你再如此胡闹,莫大哥可是会有殒命之危的!” 状若疯虎的添墨不由一愣,瘦且黄的面容上闪过一抹惊疑之色、 “难道他,真的是在为小姐治伤?” 魁木孤卿却是顾不得许多了,他现在只想着保住莫磊性命,哪里会理会添墨心中所想。 站在莫磊身旁的魁木孤卿双手迅速结印,灰芒涌动,方圆百米的山之魂元在他与体内无上秘宝的双重作用下,争先恐后的钻入他身体。 即便已经离体,甚至只是一道掌印。但毕竟是掌魂之境,依旧不是魁木孤卿这小小魂师所能驱逐的。但在无上秘宝强大的聚魂能力下,他竟是生生做到了! 却并不是没有代价的。魁木孤卿此时双目充血,额头青筋暴起。甚至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后,连鼻中也开始冒出血来。那是他强行运转比自身修为高出太多的强大魂元所致! 世间之事,一得一失之间似遵循了某种规则一般。 一旁添墨看得触目惊心,此时的魁木孤卿,已经像是血人一般。但他目中的那抹执着,却是丝毫不减! 终于,感觉像是过了很久的魁木孤卿双目大睁,口中暴喝道:“给我出来!” 莫磊肩头的黄色手印一阵颤动,伴着魁木孤卿的喝声,带着不甘消散了。 魁木孤卿眼露喜意,只觉一阵疲惫至极的感觉从体内传来,眼皮沉重。 终于,推金山倒玉柱一般,他向着此时睁开茫然大眼的莫磊倒了下去。人在半空,便已经失去了只觉,他太累了。 昏迷之前,他只来得及想到:“太好了,莫大哥的内伤算是根除了,性命无碍!还有,这股香味这么又来了,真香啊……” 接着,便是一片深邃的黑暗。 “唔呜呜……” 莫磊大眼猛瞪,口中呜呜出声说不出话来。清澈明亮的眸子中,此时充满了惊慌之色。 因为此时,魁木孤卿带着血迹的双唇,正堵在他的嘴上。 “小姐!小姐你醒了?真是太好了小姐,呜呜呜…”添墨惊叫一声,边帮他推开身上的魁木孤卿边哭了起来。 被染红了双唇的莫磊见状一呆,本是惊慌失措的眸光立马换成了心疼,柔声问道:“怎么了?我这不是没事了吗?添墨不哭了。” 声若黄莺,宛转悠扬。时如山间清风,沁人心脾。时如空谷幽兰,如梦如幻。连附近盛开的群芳,似都被这般空灵悦耳的声音陶醉了一般。 那赫然,是女子的声音!而且还是正值花季的少女之声,不过,此时的魁木孤卿是听不到了。 那般令群芳为之低头的声音似真的有用一样,添墨立即止住了眼泪,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委屈。 “小姐,我刚才都想一头撞死了!还好,他好像真的只是为你治伤。” 顺着添墨目光往下看去的莫磊神情一窒,感受着从她胸前穿过的丝丝凉风,呆若木鸡…… “啊!!!” 一声比之刚才添墨更为嘹亮的尖叫声突兀响起,方圆百丈之内的鸟兽虫鱼皆是惊慌失措,四处飞窜。 可想叫声穿透之强。 待得听完添墨说完后,莫磊复杂至极的目光愣愣盯着染满血迹的少年脸庞,之前平静如水的心内,此时泛起阵阵涟漪。 “好像,玩大了这次……” 哀叹一声,莫磊深吸一口四周带着丝丝血腥味的空气。 他不知道魁木孤卿是假装不知,还是真有着一片赤子之心。毫无疑问的是,她一个尚未婚配的妙龄女子,被自家“兄弟”看光了…… 魂者之间,是不像凡俗那样的。若是凡俗女子,被男子看过肌肤之后,便必须下嫁于他。但身负修为的女性魂者,是不必如此的。一切,皆靠自身力量。 即便如此,莫磊依旧神色复杂,甚至有些茫然,她可不是普通魂者啊。 她是天之骄女,自小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莫说家乡南州,便是整个永魂大陆的无数青年才俊,都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抱得佳人归。 是以她每次外出,都会以不同面貌出现。一手易容之术,在她为了偷跑玩乐的强烈欲望下,被她练得炉火纯青。这大汉之貌,是他第一次用了两次的面容。 不曾想,两次都遇到了魁木孤卿,似命中注定一般。 抬手摸着双唇,那是之前魁木孤卿昏迷之际无意识碰到的地方。 莫磊眸光一定,开口说道:“添墨,你可千万要保密啊!此事,就当没有发生过,若是让他知道……” 说到这里,莫磊停住了。但添墨却是一脸惊恐,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小姐放心,我绝不会说的。掌座大人的脾性,我是知道的……” 莫磊点了点头,却是不曾言语了。此时,她依旧是粗犷大汉的打扮。那双秋水般的眸子,一瞬不瞬的望着一旁魁木孤卿的面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添墨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坐在莫磊身旁。而狄龙魁木孤卿兄弟二人,皆是昏迷倒地。 便在此时,一道戏谑沙哑的声音梦魇般传了过来。 “我当是谁,原来是池江寒的掌上明珠啊!哈哈哈……” 莫磊神色狂变,循声望去。 只见舞长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四人上空,那副抱臂而立的模样,明显是来了很久。一双盯着四人的鹰眼,满是戏谑。 第126章 生死一瞬 “既已知道我的身份,你竟还敢追来!?”莫磊脸色阴沉,他是真没想到,舞长空竟然敢追上来。 舞长空面色如常,只是眸中不时闪过的炽热精芒,令人心悸。 “哈哈哈,池大小姐,我自然是不敢与你作对的。我来,只是为了他!” 顺着舞长空手指的方向,莫磊看到了躺在地上面色煞白的魁木孤卿。即便已经昏迷,少年眉宇之间依旧残留着为他治伤时的执着。 沉吟半晌,莫磊恢复了女声清冷说道:“我若是,一定要保他呢?” 声音依旧空灵动听,但舞长空却是毫不在意。听到莫磊说要保魁木孤卿后,他神色一冷,森然说道: “池墨泪!别人怕你父女二人,我可不怕!今日给你几分面子,你还真当你是大小姐了?” 说完,他掌魂尊境的强大修为肆无忌惮的四散开来。瞬间便把四人笼罩其中,那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可怕压力,也再次降临。 本就重伤在身的莫磊当即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艰难开口道:“噗…永魂舞疯子,果然…名不虚传!” 舞长空一副宠辱不惊的沉稳模样,对于莫磊点出他的身份也不以为意。身为执法司掌座之女,若是连八大执法魁首都不知道的话,那才是真正的笑话。 莫磊见状,一抹惊慌之色终于出现在她的大眼之中。她毕竟,只是一名双十年华的少女而已,哪怕见识再广,心性再稳,此时也感到了害怕。 同时也真正明白了为何每次外出的时候,她父亲都会派黑老紧紧跟着的原因。 黑老不过是一次不在,便出了这样的事情。舞长空肆无忌惮的猖狂态度,怕是真的会狠下杀手的! 想到这里,莫磊看了一旁瑟瑟发抖、口不能言的添墨一眼,仰头说道:“舞长空,你手段之狠辣,大家心知肚明。我若是让你带走他,你又如何保证不会杀人灭口呢!?” “我从一开始便没有打算让你们活着离开啊!哈哈哈,早就听闻你池大小姐的聪慧之名,今日一见,果然非同一般啊。不过,拖延时间这种伎俩,是没用的哦……” 莫磊瞳孔一缩,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了。 正如舞长空所说,她的确是在拖延时间。不曾想舞长空竟是这般直言不讳的说了出来,对于她的掌座父亲,丝毫不惧。那种感觉,像是有所依仗一般! “这方圆千米,皆在的我魂元力场之下。至于千米之外,又有何人能够看到此地所发生的事呢?刚才不过是为了确定你的身份而已,现在,受死吧!” 舞长空森然一笑,青衣鼓动,急速掠了下来。 莫磊惨然一笑,望向添墨的目中带着丝丝歉意。今日,真的是在劫难逃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暴尸荒野的一天。更未想到,这一切,只是因为她心内的好奇。 是的,好奇! 对于魁木孤卿,她只是好奇而已。从见到他的第一面起,她便对那个面庞发黑,衣袖少了半截,还能凭借一身融魂境修为在她眼皮底下藏匿的神秘少年起了好奇之感。 心性善良的她,才会在他面临险境的时候命黑老出手,到了洛魂城的时候甚至已经忘了他。 而第二次,少年眼神深处与他父亲极其相似的那种哀伤孤寂,便又再次勾起了她强烈的好奇之心。 一时贪玩之下,竟与他成了结拜兄弟…… 过往种种在她脑中回荡,头顶上方传来的破空之声,吹散了她束在头顶的黑发。 青丝如墨,长发及腰。便是此时面上浓浓的络腮胡,也掩盖不住她身上散出的凄美之感。 随风摆动的青丝,究竟乱了谁的芳华? 而此时,被那股掌魂气机压制得说不出话的添墨,只是呆呆的望着身前凄美的身影,眼中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躺在地上的魁木孤卿兄弟二人,依旧是双目紧闭,似不知道此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一般。 五人神情各异,便在此时,一道满含怒气的苍老声音带着焦急突兀响起。 “舞长空!你若敢伤她一根头发,老夫生撕了你!” 周身土之魂元肆意激荡的舞长空不由一顿,豁然抬头凝视着南方。 在他的感知中,一股惊天动地的强大气息正在急速接近。人还未至,音爆之声便随着话音落下响彻八方! 而他的魂元力场,在那股气势冲击之下轰然爆碎。笼罩着四人的魂元力场,自然也随之消散。 莫磊还未说话,一旁的添墨便兴奋叫道:“黑烟大人!是黑烟大人的声音,小姐,我们有救了!” 莫磊沉默不语,只是自顾盘膝坐下。随即身上散出一道绿色光圈笼罩着四人。她知道,接下来,会有两名绝顶尊者在此战斗! 但她重伤未愈,此时强行动用魂元之下牵动伤势,面色一白,一道血线缓缓从她嘴角流了出来。 添墨似想到什么一样,马上闭紧了嘴巴。默默走到莫磊身旁坐了下来。只是脸上流露着劫后余生的后怕之感,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他知道,他此时该做的,是不让自家小姐分心。 …… 舞长空面色阴沉,向下飞掠的身体缓缓停了下来。之前四处激荡的土之魂元也随之倒卷,没入他体内。眨眼时间,便已经尽数吸收。 他就这般静静站在半空,之前令人窒息的强大气势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不用眼看,肯定感觉不到半空之上站有一人,他似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一般。那是他在调整自身状态,此时越是平静,爆发之时便越是强烈。 他知道,来人必是尊者无疑。只是不知,哪个更强一些? 仅仅两个呼吸的时间,之前刺耳的音爆之声余音未尽,一道黑烟袅绕的黑衣身影便急速飞至。直飞到莫磊绿色光圈之前才停了下来。 “属下来迟,请小姐责罚!” 来人赫然便是从南洲一路疾驰的黑烟,此时说话间竟是透露着深深的后怕之感。他不得不怕,若是再迟一步…… 那种后果他无法想象! 莫磊苦笑一声,没有说话,但盯着半空舞长空的目光,却是阴冷异常。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她与死亡如此接近。要说不怒,那是骗人的。 还未等黑烟有所动作,舞长空嚣张的声音便传了过来:“黑烟!你依旧还是那副令人恶心的仆人模样啊!” 同为池江寒手下,两人虽谈不上有所交集,但起码彼此相识。 黑烟本就是满腔怒火,此时闻言更是几欲发狂。 “舞长空!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发疯竟发到小姐头上了,今日我便替白沙好好管教管教你!” 说话的同时,黑烟已是冲天而起,与舞长空遥遥相对。 舞长空面无惧色,甚至隐隐有种破釜沉舟之感。 他也明白,发展至此,他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若是不能得到魁木孤卿身上的“东西”,他只有死路一条! “掌座手下黑白二老,嘿,那可是成名已久啊!传说可是能与戮宫熊绝交手后全身而退的人” 嘴上这般说着,但面上的表情,却看不出丝毫尊崇。甚至有些讥讽之意。 黑烟面无表情,但面上涌动的黑烟,却显示着他内心极致的愤怒。 两人突然陷入沉默,只见二人周围的空间缓缓震动起来。周围弥漫的凝重气息,令下方的主仆二人皆是胸口发闷,难受至极。 不过莫磊稍稍好些,她毕竟是启魂高级的魂者修为。 没人注意到,此时陷入昏迷的魁木孤卿心口,一道白芒一闪而逝…… 第127章 启魂境! 洛魂城往南千里外的一处密林中,两名掌魂绝巅的尊者正在对峙。 那股铺天盖地的压力,直教鸟兽噤声,风云寂静。方圆千米,犹如死地一般。 只有下方兀自闪动的绿色光圈还在苦苦支撑,那模样,也许下一秒便会不支爆碎! “舞长空!纳命来!”黑烟终于爆发了,在自家小姐差点殒命的愤怒中,爆发了。 黑烟遮天蔽日覆盖了方圆千米,立于其中的消瘦身影,似魔神主宰一般。 两人强大气机互相牵引,牵一发而动全身!眼见黑烟携漫天黑烟急速掠来,舞长空冷哼一声,土之魂元洪水一般肆虐而出。同样是隐天蔽日,黄芒黑烟,互占了半边天空。 “哼!今日便让我来试试你黑白二老的手段!” 阴狠说完,只见黄芒一闪,他已是身在十丈之外。 两人宛若离弦之箭一般高速靠近,在下方莫磊主仆二人眼中,只能看到黄芒黑烟一闪而逝,两人就已经撞到了一起。 “嘭” 两人一触即分,拳掌相撞产生的强大力量令四周空气震荡不已。一招下来,竟是平分秋色之局。 莫磊二人能看清的画面也到此为止,紧接着,便只能看到两道黑线。 “砰、砰、砰” 沉闷声响不绝于耳,莫磊神色如常,似习惯了一般。只有添墨,一脸的惊奇讶异。 这是尊者之间的战斗,只有在与修为低于自己的敌人战斗时,尊者才能利用自身的强大魂元把对手生生压败。但遇到修为相当的对手,便只有像此时半空形影模糊的二人一般。 贴身搏斗! 如凡俗一般,但其中蕴藏的力量,不可同日而语。他们此时举手投足间散出的余波,任何一道都足以令掌魂之下的魂者瞬间身陨! 一时间,两人竟战得难分难舍。 一人,为一城执法之魁首,修为自然也是万中挑一的绝世高手。一人,号称能大战熊绝而不死,修为之高,也是大陆一流高手行列。 拳脚舒展,如展翅大鹏。身形闪避,似深山灵猴。便是普通一记直拳,也都似蕴藏了玄奥至理一般。战斗技法之玄妙,令人叹为观止。 若是魁木孤卿此时清醒过来,便能看到这场他从未见过的尊者之战。 但此时,他依旧双目紧闭。只是那张没人注意到的煞白脸庞,缓缓变得红润起来。 连他那双血肉模糊的腿,竟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起来,伤口隐隐有着结痂的趋势。 外界战况激烈,魁木孤卿体内也是波涛汹涌。 …… “嗯?这是哪里?我不是力竭昏迷了吗?” 回味着鼻中传来的幽香,魁木孤卿站在一片深邃黑暗之中喃喃自语。 他只记得为莫磊疗完伤后,体内随之传来一阵至极虚弱的难受感觉。而后,便晕了过去。 感受着此时伸手不见五指的深邃黑暗,他心内没来由的一慌,似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 那种潮水一般涌来孤寂之感,令他窒息。这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了他自己,他甚至能清楚听到自身的心跳声。 直到他快要崩溃,忍不住又要狂奔起来的时候。一点白光缓缓出现,直至照亮了这方无名世界。 而此时,正是黑烟赶到,他心口闪过一道白光之时。 “这是…梦境吗?” 眼前的一切,让他不由想到了每次突破之时被无上秘宝强行扯入的神秘梦境。 白光照亮之后,魁木孤卿发现他身处一座高山之巅,四周云雾朦胧,远处群山尽收眼底。 魁木孤卿豪气顿生,一种舍我其谁的雄浑气势四散而出。 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这般豪情万丈的时候。那种感觉,让他不由想到了记忆中那道傲古凌今的强大身影…… 脑中思绪万千,魁木孤卿开始打量周遭的一切。 只见身后怪石嶙峋,下方是无底深渊,只能看到云雾袅绕的山腰。而他,则身处高山之巅,只要再向前一步,便会落入那万丈深渊之中。 心内不由升起一道庆幸,若是他刚才忍不住那种令人发疯的孤寂拔腿狂奔的话,说不定现在已经被摔成肉末了。 想到这里,魁木孤卿咧嘴笑了起来。之前的种种奇景,无不显示着这不过是一场梦境罢了。 “只是不知,这是我脑中所想,还是无上秘宝所致的”魁木孤卿喃喃自语,一道声音在他说到无上秘宝之后突兀出现,响彻八方。 “世间有魂,曰山! 石者,山之骨。山者,天地之骨也!欲悟山之魂,须明石之意。 山之魂,无处不在。山之怒,石破惊天!不动如山,山虽无言,然非无声……” 初时尚弱,说到后面已是声若洪钟,振聋发聩。 魁木孤卿如遭雷击,呆呆站着,口中无意识的重复念着那段不知从何而起的话。 过了半晌,魁木孤卿眸中陡然精芒四射,口中喃喃道:“我懂了!这才是山,这才是山之魂!” 说完,他此时莫名恢复如初的山之魂元开始躁动起来。整个世界的山之魂元也都随之转动。灰芒不断涌入,在他头顶形成了一道灰色旋涡。 魂元流转如决堤洪水,一发不可收!渐渐的,他体内早已打通的两条魂脉已经装不下了。溢出的魂元,向着那道代表着启魂境的阴维脉流去。 这般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魁木孤卿双目一瞪。满头黑发无风自动,衣衫鼓荡。 “轰” 一声巨响从他体内响起,四周砂石被一股无形气浪吹得四处乱窜。 “启魂境!这种感觉,是启魂境!”随着巨响,一种随时可踏空而起的感觉从他心内升起。 呆呆感受半晌,魁木孤卿忽然双膝跪地仰天长啸。 “啊!我做到了,阿爸,我做到了!酋长爷爷,你看到了吗?我踏入启魂王境了!” 叫着叫着,两行清泪从他眼角落了出来。他十二岁感魂,十三岁正式踏入融魂初级,至今,已是过了六年时间。他终于,踏入了启魂境。 那将意味着,他再也不是周光面前那个不堪一击的弱小少年了! 良久,魁木孤卿才缓缓平静下来,但眸中的欣喜若狂,依旧不曾减弱。 “嗯?我才突破融魂巅峰不过两日时间,为何,还能如此轻易的跨入启魂之境呢?” 自语之声刚落,之前那道振聋发聩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次声音中多了些许欣慰之感。 “那是因为,你用魂祖手印燃魂之时,明悟了山之魂元的真谛!” 魁木孤卿豁然回头,惊骇欲绝的盯着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透明身影。 看了半晌,魁木孤卿惊叫道:“你是…魂祖!” 他身后飘然而立的透明身影,赫然便是魂祖的面容,只是略显透明而已。突破之时在梦中见过多次的魁木孤卿一眼便认了出来。 不料那酷似魂祖的透明身影摇头说道:“我不过是魂祖的山之魂而已。” 眼见魁木孤卿一脸茫然,他接着说道: “魂祖修为通天,他踏入无上之境时,曾把体内地、火、水、风、山五大魂道分离而出。以无上境的修为手段生生练就了五大无上秘宝,其内含魂祖的无上感悟。得其一,便可修至无上境。 地、火、水、风四宝,被魂祖授予坐下四大弟子。但当日与月魂之主大战时,四人尽皆身陨魂灭。唯无上山魂,传了下来。” 魁木孤卿眸光一凝,之前突破的喜悦之感减弱了许多。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透明身影见状,似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一般开口说道:“之前你修为太低,山魂秘宝还不足以令我显化出来。而今你破入启魂,开辟出这方世界后,我才能依托此地现身。” “前辈,开辟世界?这是何意啊?”魁木孤卿面上的茫然愈发浓重了,透明身影说的话他根本听不懂。 “启魂之境,可称之为魂王”说到这里,透明身影顿了顿,在看到魁木孤卿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后,他才接着说道: “何谓王?三连其中谓之王,三者,天、地、人也!能在识海之中开辟天地者,方能称之为王。而开辟的世界,因各人所悟的魂元而异。你所悟为山,故此目之所及,皆为山!” 透明身影耐心说完,便在一旁等着陷入沉思魁木孤卿。 魁木孤卿面上平静,实则心内已是翻江倒海。透明身影所言,直接颠覆了他的认知。其中种种,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脑中缓了半晌,魁木孤卿才开口问道: “前辈,那这世界,有何用?” “不用叫我前辈,唤我祖山,便好。你师父,也是这么叫的。 魂祖以无上修为,把整个大陆最高的九方山祭炼器,并把一身山魂之道的感悟注于其中,我便由此而来。我之使命,便是助所选之人登凌绝巅!” 透明身影咧嘴一笑,虽答非所问,但那张酷似魂祖的面容,此时竟显得有些慈祥之感。 魁木孤卿心内明了,祖山所说的九方山,应该就是他师父聂山传与他的无上秘宝。而眼前酷似魂祖的老人,便是魂祖那一身山之魂的感悟所化。 “至于你所开辟的这个世界,也可称之为山界。它便是你日后破入更高境界的基石!个中奥妙,需你自己去感受。世间魂者,多如流沙。能开辟自身魂界之人,却是极少的。 而那些靠魂元累积强行突破王境的,终其一生都只能在王境徘徊,因为他们没有魂界。这也是你能凭借三印大成魂术击伤那名巅峰王境的原因。 因为,他是没有魂界的伪王!战力也只是比寻常魂师强大一点而已,真正的启魂王境,其力有平山裂地之威!” 魁木孤卿心神剧震,久久不能平息。从他在周光手下逃得性命后,心内便生出了一种“启魂王者不过如此”的感觉。直到此时,他才幡然醒悟。 “祖山…前辈,照你所说,能开辟魂界的人,应该都是天资绝顶之人。那晚辈…”说到这里,魁木孤卿便停住了,但话中之意,却异常明显。 他自认天赋平平,悟出石之魂后苦修一年也不见丝毫进展。但此时,却是能开辟魂界…… “那是无上秘宝在助你,无上有灵,我也只是它的一部分而已。不死不灭,非生非物……”祖山说完,一股苍凉之感从他身上四散而出。 从古至今,无上山魂不知换了多少主人。他也跟着换了无数宿主,但那种生不见希望、死不见尽头的茫然感觉,却一直在折磨着他。 若是没有灵智也好,但他偏偏还心智如常。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魁木孤卿似心有所感,愣愣望着身前孤寂的老人,一时竟是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这般持续半晌,祖山突然咧嘴一笑,洒脱说道:“魁木孤卿是吧?从它认你为主之日起,我便一直在看着你,你很不错!去吧,老夫便再陪你,舞他一世风云! 若是有何问题,在心内呼唤吾名便可,我便代那聂山小子履师父之责!修习之时,也只需凝神静气便可进入你所开辟的山界……” 山巅狂风突起,魁木孤卿凝视着祖山消失的地方,眸光闪烁。之前发生的一切,像是梦境一般,但此时他体内肆意奔腾的力量却在提醒着他,那不是梦! 白光骤起,他知道,此次修为突破的梦中感悟,要结束了。感觉相同,但他,却宛若重生! 第128章 渊魂聂家 苏醒 “嘭” 巨响滔天,方圆千米劲气四射、碎木乱舞。两道同样狼狈的身影从中倒飞而出。 这般景象持续了近十个呼吸的时间才缓缓停了下来。本是一片密林,在两名尊者的全力出手中,被生生打成了荒漠,千米之内,寸草不生! “哈哈哈,黑白二老,不过如此嘛!”舞长空嘴角溢血,一身青衣破烂不堪。但此时说出的话,却是猖狂无比。 黑烟面色阴沉,一身黑衣也不比舞长空好上多少,甚至还更为狼狈。 两人拳脚不分上下,打出真火后便同时施展出了十八印魂术。 同为掌魂巅峰,本应是旗鼓相当,但他却要分心保护自家小姐。一心二用、魂元分散之下,便在舞长空手中吃了些许暗亏。 十八印魂术之威,可不是此时启魂高级的池墨泪所能抵挡的。也正因如此,他才显得比舞长空狼狈许多。 池墨泪眼见黑烟身形狼狈,依旧大汉打扮的面上神色一变,隐隐有些担心之意。等到覆盖在她风罩上的黑雾退去之时,才出声高呼道: “黑烟老头儿,全力出手!” 黑烟眸光一闪,掌魂尊者,自然有着身为强者的傲气。舞长空屡次出言不逊,他早就憋了满腔怒火。 方才出手之时顾忌自家小姐安危,略有保留。此时他听到池墨泪的喊声,一股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绝强气势轰然爆发。 “舞长空,老夫今日便让你看看,我是怎么从熊绝手上全身而退的!” 话音刚落,那股气势随之到达顶峰。只见他面上亘久不变的黑雾突然一阵翻涌,瞬间便尽数聚到了右脸。左边清瘦苍老的面容也随之暴露。 紧接着一抹淡蓝之芒从他左眼闪出,眨眼时间便完全覆盖了左边面庞。左蓝右黑,神异非常。 “双魂尊者!” 舞长空面色狂变,声音都隐隐变得有些尖细,之前的猖狂霸道瞬间消散。 黑烟不为所动,玄妙印法快速结出。 原本遮掩了方圆千米的黑雾随着手印结完涌动起来,他体内的水之魂元也紧接着四散而出。 黑雾蓝芒,各占一半! 高空之上,黄、黑、蓝三芒鼎足而立,白日阳光照射之下,极尽绚丽之感。便是下方的添墨二人,也都露了出惊艳之色。 只是,舞长空却半点欣赏的心思也提不起来,惊呼出声后便出了一身冷汗。一双鹰眼中也第一次露出了惊惧之色。 双魂尊者,顾名思义便是感悟了两种魂元的尊者。 而能在创魂帝境之下便能感悟两种魂元的,无一不是天资卓绝之人,说是千万中无一也不为过。这类人,通常被称之为准帝。 身负两种魂道,可不是简单的魂元叠加那么简单。 只是动用黑雾之魂,黑烟便能在一心二用之下与他斗得旗鼓相当,更别说此时再加上同样是尊者境的水之魂元了。 舞长空面露苦色,感受着周围比之前强大了不知多少倍的尊者气机,鹰眼中闪过一抹绝望之色。 之前挑衅黑烟的种种话语,此时像是无声耳光一般,啪啪作响。 自小便是孤儿的他,饱受世事风霜,深明弱肉强食之理。也由此养出了一身乖张孤僻的性格。后机缘巧合之下踏入魂者一道,苦修四十余载,终成一城执法之魁首。 但日积月累之下,那种对力量的尊崇渴望早已深入骨髓。 哪怕他早已不像当年一般苦苦挣扎,只为填饱肚子。也不再当年那般受人欺凌,甚至当上了能断世人是非的执法司魁首。 但却始终填补不了心内对世态炎凉的恐惧无奈之感,只有在感受到自身力量越来越强的时候,那种恐惧之感才能稍稍减弱。 是以在发现韩家老祖所留的感应之宝后,他甚至不惜用计屠其满门,只为得到那道能让他变得更强的感应之宝! …… “我错了吗?” 半生种种,在此绝望之际于他脑中匆匆而过。也到现在他才惊觉,他竟是一生无妻无子,无父无母。就像他的诞生一般,无牵无挂。 “今日我若是身陨于此,也不会再有人会记得我舞长空了吧?更别说为我伤心流泪了” 心内自语完,一阵空虚难受随之涌起。 黑烟印法一变,汹涌澎湃的魂元不断涌向四肢百骸。他绝对想不到,那个人称舞疯子的永魂魁首,在瞬息之闪过了那么多的复杂念头。 不过就算知道了,他肯定也会嗤之以鼻。毕竟,这个世上有谁生来轻松的呢? 便在此时,黑烟将要动手之际。一道虽然弱小,但却令人不能忽视的沉稳气势呼啸而起。 二人感知中,方圆百米的山之魂元似见到了魂中帝王一般,躁动不安。 二人一脸惊疑,皆是低头望向池墨泪方向。那里,是山之魂元躁动的源头。 “怎么了小姐?”添墨满脸惊疑,在见到半空两名即将动手的强大魂者低头望来后,忍不住对此时也是扭头凝视的池墨泪问出声来。 不等池墨泪回答,添墨便紧紧盯着缓缓站起身来的魁木孤卿,小口微张。 那个他口中的淫贼,此时散发着令他心悸的强大气息。那种感觉,他在自家启魂高级的小姐身上也没有感受过。 … 睁眼,眸中灰芒直射三尺之外。 附近本就蠢蠢欲动的山之魂元瞬间沸腾了。甚至场中的四人都能清楚感受到,在他们印象之中毫无生气的魂元,此时正在散出丝丝欣喜激动的情绪。 四人面色各异,有震惊讶异,有贪婪炽热,有不明所以,千人千面。 魁木孤卿在半空茫然愣了半晌,才察觉到此时场中略显诡异的氛围。但随即升起的狂喜却让他忽略了众人的反应。 “是真的!那不是梦,我真的踏入启魂境了!” 感受着不断朝他体内涌来的山之魂元,魁木孤卿欣喜若狂。之前白光闪烁之时,他还在怀疑之前梦中的一切。 但此时真切感受到那种随时可踏空而起的感觉后,所有疑虑瞬间消失了。 “卿弟,你…突破了!?” 魁木孤卿闻声回头,只见此时他的“莫大哥”正一脸惊奇复杂的看着他。习惯使然,池墨泪此时用的竟是男子的浑厚声音。 “莫大哥,你醒了?还感觉哪里不舒服的吗?”魁木孤卿点了点头,本就充斥着喜色的面庞愈发红润了。 显然,看到此时只是脸色隐隐有些发白的莫磊,他知道,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没有白费,他终于是把“莫大哥”救了回来。 想到这里,他脸上不由扯出了一抹极为阳光的笑容。那是,从魁木氏出来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的发自内心的真诚笑容。 世间唯有真诚最是动人。 池墨泪见状一呆,易容之术虽然玄奇,却也易不掉她从心内涌到脸上的羞涩紧张。以至于,她都暂时忘了魁木孤卿于重伤昏迷之中突破的事情了。 少年一身蓝衣,虽略显狼狈,但却身姿挺拔。完全长开的魁木孤卿,足有七尺来高。配上那一脸真诚的笑容,此时竟有一种难言的魅力在他周身流转。 “我只要他!黑烟,你不要逼人太甚!” 两人之间正要陷入尴尬的氛围随之一松,池墨泪眼神躲闪,忙举头望向半空。魁木孤卿也闻声抬头,带着笑容的脸庞缓缓恢复了往日冷静沉稳。 至于他“莫大哥”的异样,他是半点没有发觉。 “你还妄想今日能活着离开不成?!你之所为,早已触犯了掌座底线,这永魂大陆,已经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了!受死吧舞长空!” 黑烟怒吼一声,掌中蓝黑两芒交替闪烁。向着意图绕过他的舞长空一掌打出。 与之前同样的招式,但此时掌中蕴含的威力,却是强了三倍不止! 舞长空面色一变,向着魁木孤卿三人疾驰而去的身体不由顿在半空,举拳相迎。 “嘭” 响声似与之前一般沉闷,但结果,却是舞长空咳血急退,身形踉跄。 之前与他战得难分难舍的黑烟,此时全力出手之下,他甚至连一招也承受不住! …… 魁木孤卿抬头之时便猛然呆住,半空那个半黑半蓝的无名强者,不正是上次从周广手上把他救下神秘强者吗? 第129章 困兽之斗 魁木孤卿瞪大了眼睛盯着半空正在大发神威的黑烟,他此时无比笃定,当日把他从周光救下的神秘强者,就是他! 想到自己这两年来修为毫无进展,每日还要承受韩栋汲取人魂之精的痛苦,一道令添墨都为之侧目的怨气从他身上四散开来。 池墨泪自然也发现了,“粗犷”苍白的大脸转过头来诧异的看着魁木孤卿。 “从他苏醒后,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同了。不仅是修为破入启魂,连之前沉稳的性格也像是变了许多,那种怨气,比深闺怨妇还要强上许多啊。 但也只是单纯的怨愤而已,从中感受不到丝毫煞气。这点最为奇怪,是对舞长空吗?” 这般想着,池墨泪一双大眼睛里又充满了好奇。之前还在生死之间徘徊,黑烟现身后她竟是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池大小姐性格之跳脱,可见一斑。 魁木孤卿却满脸哀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想的入神,甚至没有发现此时盯着他看个不停的主仆二人。 …… “黑烟!这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逼的!”在此咳血倒飞的舞长空怒吼一声,状若疯虎的对着黑烟急速飞来。 人在半空,双手却已经快速结完了手印。那架势,赫然便是燃魂手印! 一名掌魂巅峰的绝顶强者燃魂,那种力量,是令人心颤的。便是此时双魂齐出的黑烟也是一副被惊到的模样,随即念头一闪,便释然了。 换成是他,在明知必死的状况下,肯定也不会在意什么三年凡俗之类的事情了。 虽说猜出了舞长空心中所想,但黑烟周围的黑雾魂元与水之魂元却是猛然收缩,一副如临大敌的凝重模样。 燃魂之下的舞长空,连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特别是在自家小姐距离战场如此之近的情况下。 但现实,却容不得他多想。舞长空双目赤红,周身黄焰熊熊燃烧,带着决绝已经到了他身前五丈的地方。 “呃啊!” 伴着嘶吼,一道寒光突显。黑烟瞳孔一缩,双掌齐出的同时急速后退。 “嘭” 又是一声巨响,两人皆是身形一颤,一触即分。燃魂之下,他与黑烟的修为差距已是被无限拉近。 只见舞长空手中拿着一柄两指宽、三尺长的利剑,之前那抹寒光,便是出自他手中的利剑。 “玄级魂兵!你竟随身带着玄级魂兵”黑烟面色难看,两人看似平分秋色。但他的双手,却是在缓缓滴血。 那毕竟,是玄级魂兵。岂是他一双肉掌所能相抗的? 身为池墨泪的贴身护卫,他也是有着魂兵的,还是极为珍贵罕见的地级魂兵。 但也正因为罕见珍贵,他跟随池江寒赴约的时候并未带在身上。回到殿中又惊觉池墨泪再次逃跑的事实,焦急之下便立即追了出来。 魂兵,自然没有带在身上。 是以他看到舞长空拿出玄级魂兵之后,才一脸吃了苍蝇的难看神色。 若是一位启魂境的魂者执掌玄级魂兵,他还有信心战而胜之,可拿在此时已有必死之心且已经燃魂的舞长空手中,那便有些危险了。 魁木孤卿眼见黑烟露出不支之色也是面色大变,舞长空对他的觊觎之心,在他苏醒的时候便感受到了,那是不惜得罪来历神秘强大的莫磊也要非抓他不可的。 若是黑烟战败,他与此时依旧尚未醒来的狄龙,怕是难以有什么好下场了,更别说他还有那么多未完成的事。 魁木孤卿当即收心凝神,也顾不得怨恨黑烟了,眉头紧皱,不断思索着帮助黑烟的方法。 池墨泪显然也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同样皱着眉头思索着。但她时不时看向魁木孤卿的目光,显示着他们思索的并不是同一件事。 “他好像,真的未发现我是女子,还是以莫大哥相称!这人,怎地木讷到这么可爱的地步啊,哈哈……” 若是魁木孤卿知道他的“莫大哥”此时心中所想,怕是会一口心血喷出来。 …… 魁木孤卿思来想去,以他此时不过启魂初级的修为,着实帮不上什么忙。但却又想到了梦境之中酷似魂祖的神秘祖山,便在心内轻声呼唤起来。 “祖山前辈?祖山前辈?” 在心内唤了两声,却是毫无反应。 目中微不可查的闪过一抹失望之色,魁木孤卿同时对梦境中的一切又开始怀疑起来。 正当他想放弃之时,一道熟悉的苍老声音突兀响起。 “乱想些什么呢孤卿小子?老夫刚才打了个盹儿。” 魁木孤卿目光一喜,同时对于祖山能够洞悉他心中所想感到一阵惊讶。 “祖山前辈,我上方有两名掌魂境的强者在战斗。我想帮那名黑烟袅绕的老头儿,但以我现在的修为,晚辈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这才打扰您的。” 不曾想祖山哈哈一笑,却是答非所问。 “哈哈,我现在可是依托你所开辟的山界所显化的,自然能感应到你心中所想。你可比那聂山小子有礼貌多了。那小子就是个浑人。 不过也不用这么拘谨,吾存在之意义,便是助宿主扫清问鼎无上境的障碍疑惑的。本来聂山小子是最有可能的,可那浑小子为情所困,放弃了这大好前程…… 哈哈,一个人待时间久了,说话有些啰嗦,你也莫要介意。” 魁木孤卿身体一震,这种长辈对晚辈说话的温馨,他已经太久没有感受到了。此时竟有些喉咙发堵,鼻酸眼涩之感。 寥寥数语,他便已经与体内的祖山熟悉起来。甚至有一种命中注定的奇妙感觉。 似感到他情绪不对,祖山接着说道: “魂之一道,有时候修为强弱并不意味着战力强弱,相信你还记得突破至融魂高级的时候,魂祖与那冰之兽王的战斗吧?那可是极为重要的感悟,你可要时常温习啊。” 果然,魁木孤卿闻言迅速恢复了过来。经历了如此多的事情,他也不是那种伤春悲秋的矫情之人,只是那突如其来的温馨,触动了他内心极为软弱的地方而已。 “孤卿记住了!” “外面那两人,对自身魂道感悟相差不大,但一人为双生魂尊,一人已是燃魂之态。虽说只是极为粗浅的燃了自身之魂,但那股力量,也是相当强大的。 况且他还持有魂兵,此消彼长之下,那双生魂尊落败的可能相当之大啊。” 魁木孤卿心内一惊,他只能看出黑烟略显不支而已,不曾想祖山竟是直接说他落败的可能相当之大。 此时的舞长空,竟是强到这般地步吗?还有,那双生魂尊,又是何意呢? 心内狐疑万分,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 “以你此时启魂初级的修为,若是强行插手,怕是一道余波便足以令你魂飞魄散了” 祖山毫不留情的泼了一瓢冷水,但魁木孤卿心内清楚,他说的,是事实。破入启魂初级的狂喜也随之减弱了许多。 强中自有强中手啊! 感到他心内所想,祖山欣慰道:“不过也不必太过妄自菲薄,你可是开辟了魂界的王境魂者。只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也不要骄傲自满便好。” 心态一正,魁木孤卿心内说道:“谢前辈教导,孤卿记住了!” 祖山闻言陷入了沉默,似在思考着什么一般。魁木孤卿却能清楚感受到,从他意识深处不断传出的欣慰之感。 半空两人交手极快,声势浩大。黑烟看似勇猛如常,但那种不支之意,却是愈发浓郁了。 “那汲取你人魂之精的人,可是传过你一道魂术?” 魁木孤卿焦急不已之际,祖山苍老的嗓音姗姗来迟。 “正是!那九印魂术名为重浪叠峰,当时晚辈修为不够,也没有仔细学过。但现在,怕是来不及了吧前辈?” 声音略显沉重,祖山说到的魂术,他之前也想到了。但此时,两人也许瞬息之间便会分出胜负。 想要凭借那道重浪叠峰来扭转战局,显然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第130章 终死 不理魁木孤卿话中的怀疑之意,祖山自顾说道:“重浪叠峰?这名字倒是贴切,孤卿小子,我接下来说的你可要牢牢记住!” 祖山苍老的声音同样充满了凝重意味。 显然他也知道,若是那双生魂尊战败,这好不容易找到的可以说说话的人,便又要消失了。 …… 在外界的池墨泪二人看来,此时的魁木孤卿满脸凝重,呆呆的望着上方大战的两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池墨泪胡子一动正要开口,魁木孤卿却突然动了。 早已恢复却依旧满是血迹的双腿缓缓迈步,落下之时,稳稳踏于虚空之中。 一步一升,越来越快。 那模样,似在他们看不到任何事物的虚空之中,有着无形阶梯一般。 池墨泪面色一变,口中惊叫道:“卿弟!?你要作甚?快回来,那种战斗连我都不能靠近丝毫,你去找死不成?” 此时像是陷入某种奇异境界中的魁木孤卿不言不语,任凭池墨泪在下方大喊,魔怔了一般。 秋水般的眸子中闪过一抹焦急之色,池墨泪周身绿芒一闪,正要不管不顾去把魁木孤卿拉下来。 不曾想,一股至强气势轰然爆发,她还未腾空的身体随之定住。那源头,赫然便是此时飞速结印的魁木孤卿! 只见他一头黑发肆意狂舞,略显狼狈的蓝色衣衫也是随风鼓荡。 气势之强,竟是把正要腾空而起的池墨泪生生压下,定在下方,只能无力看着。 而添墨,早已瘫坐在地,满眼惊惧的看着半空逆天而上少年背影。 背影并不伟岸,但此时,似能扛起万丈高山一般。 魁木孤卿听到了池墨泪焦急的喊声,但他此时却不能分心。手印闪动间,祖山苍老的声音在脑中回荡。 “重浪叠峰,其精髓尽在重叠二字!乃是利用特殊印法引动自身魂元,按特定轨迹转动的魂术,一波未尽,一波又起。 其为九印魂术,施展后可瞬间提升施术者的魂元强度,且无视魂元属性。 其法与燃魂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却没有燃烧自身魂元的诸多害处!自然,威能也随之减弱了许多。 但此术潜力无限,只要你肉身能承受,便能一直重叠下去。创出如此魂术之人,定是万年难出的绝世天才! 你是初学,能重叠一两次提升一级魂元便很不错了。但眼下之局,便是提升至启魂高级也不可破” 听到这里,魁木孤卿早已是惊骇万分,在那不过十数个呼吸的时间,祖山竟是把韩栋所传的九印魂术研究得这般彻底,且直指其精髓! 怕是对此术浸淫多年的韩栋,也不能做到如此程度吧?! 他却不知,祖山口中的绝世天才,正是韩家初代家主,韩飞永! 但此时的魁木孤卿也没有心思考虑这些。他知道,祖山既然说了出来,肯定是有其用意的。 果然,不等魁木孤卿开口询问,祖山便接着说道: “凝神收心,照我说的做! 心通无上山魂,意达山界。魂动身不动,叠魂!” 声若洪钟,似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声音一般。魁木孤卿心神震动,忙照祖山所说,收心凝神,结起印来。 而此时,他也刚好升到与两名尊者相同的高度,彼此相距数百米。 与舞长空硬碰一记,带血倒飞的黑烟见状沉声喝道:“你来作甚,添乱嘛!?” 魁木孤卿还未回答,一边眼露惊喜的舞长空便大笑道:“哈哈哈,小子,可是想通了?竟主动送上门来?” 说完,他长啸一声,朝着魁木孤卿便冲了过来。周身黄芒闪烁。 原本有黑烟阻拦,他根本不可能抓到魁木孤卿。但此时,他竟主动迎了上来。几近绝望的舞长空便又重新燃起了求生的执念。 “只要能抓到他,今日种种,又能算得了什么?” “虽有些诡异,但他不过小小魂王,还能伤到我不成?” 脑中念头闪动,舞长空一双鹰眼更叫猩红了。 再加上此时他的燃魂时限已经快结束,是以此时简直宛若疯魔,任谁都能看出,他要拼命了! 黑烟面上魂元流转,看不清此时的神情。但魁木孤卿却能清楚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冷冽之感。 显然,他的出现,在黑烟眼中只是来添乱的而已。 眼见舞长空开始拼命,黑烟怒吼一声迎了上去,也顾不得身后莽撞的小子了。 他原是想直接出手把魁木孤卿扔下去的,但想起之前听到自家小姐口中的“卿弟”称呼后,那种冲动被便被他发泄在了此时飞速靠近的舞长空身上。 两人急速靠近,心思各异,但出手却是狠辣无比。皆想置对方于死地。 魁木孤卿眸光闪烁,静静站在一旁,似真的来添乱的一般。 只是无人知道,此时他的状态,与他等待时机救出琴剑门二人的时候极为相似。 “黑烟,给本座滚开!”舞长空怒吼一声,宁愿咬着牙硬抗黑烟一拳,也要朝着魁木孤卿所在方向掠去。 但同样的,在他硬抗的时候,手中的利剑也在黑烟身上留下道道血痕。 就是在这般以伤换伤的打斗中,两名绝顶尊者正慢慢靠近魁木孤卿。 杀红眼的两人都没注意到,明明只是启魂初级的魁木孤卿,此时却能够抵挡着尊者之威凌空而立。 只有下方的池墨泪,一脸的不可置信,瞪着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张着小嘴呆呆的看着她的“卿弟”。 “嘭” 劲风四射,两人又是一次魂术碰撞。但那种威力,却是小了许多。 魁木孤卿看得真切,两人所用的魂术,仅仅只是融魂境的三印魂术而已。 心内的狐疑之色还未表现到脸上,魁木孤卿便释然了。毕竟,不是谁都像他一样有着无上秘宝来恢复魂元的。 哪怕是掌魂尊者,体内的魂元也是有用尽的时候。 蓝黄二芒惊艳炸开,黑烟闷哼一声,朝着魁木孤卿所在的方向急退而来。 而舞长空,竟是瞪着一双鹰眼生生扛住了那股反震之力,口鼻溢血。只为了能与魁木孤卿之间的距离更近些。 那种执着狠厉,看得众人皆是一阵心惊肉跳。 便在此时,来“添乱”的魁木孤卿动了! 百米距离,他尚是融魂高级的时候也只是瞬息之间,更别说此时已臻至启魂初级的修为了。 几乎只是眨眼时间,甚至更短。 魁木孤卿伴着一声空气尖啸出现在了舞长空身前,两人相距不过一臂。 “砰…噗…” 两道响声同时响起,魁木孤卿大口咳血,流星一般坠向地面。直到添墨掩面惊叫的时候才堪堪稳住,但也是面色惨白,满嘴血迹。 而舞长空,却是如遭雷击,愣在半空。 眼中庆幸后怕之色一闪而逝,魁木孤卿捂着心口缓缓落向下方。 直到此时,黑烟急退卸力的狼狈身形才停了下来。黑雾蓝芒之下的脸上,是与之前池墨泪完全相同的惊骇之色,甚至犹有过之。 刚刚那电光火石的瞬间,他清楚看到了发生了什么。那个他口中“来添乱”的少年,以启魂初级的修为,在他眼前击杀了一名掌魂巅峰的强者! “此子时机掌握之准,堪称恐怖!” 心内惊叹一声,黑烟随即涌起一阵复杂。 若不是魁木孤卿,他此刻怕是还在与舞长空以伤换伤的打着。修为接近的情况下,要想短时间击杀一名尊者,说是难如登天也不为过。 更别说他面对的是执掌玄级魂兵的舞长空,胜算也只在五五之间。 “啊!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魁木孤卿摇摇晃晃还未落地,舞长空夜枭一般的嘶吼便响彻天宇。 话音未落,只见他右胸猛然爆出一道血花,艳丽至极。随即身体一颤,急速落下。 魁木孤卿面色煞白,几近如纸,舞长空的临死一击,险些便让他当场魂灭了。 但就在那一瞬间,只有魁木孤卿能看到的那双眸子,散出了一道令他鼻酸的孤寂疲累。 而那个时候,他闪着灰芒的右手已经插进了舞长空的右胸。本可以一剑扫来的舞长空,只是左掌一挥,他便咳血坠地了。 不然,以他掌魂境的修为,即便是身受必死重伤,杀死魁木孤卿也是易如反掌。 …… 两人于半空相倒错开,舞长空嘴角一勾,似讥讽,似解脱的一张笑脸在魁木孤卿眼中定格。 第131章 隐瞒 清风拂面,带起满地黄沙。 三人站在一片荒漠之中,远处便是东洲大道。这里原是一片密林,但在那种恐怖的战斗余波中,生生变成了荒漠,千米之外,才隐隐能看到一抹绿色。 “呼…终于结束了” 添墨叹息一声,面上仍旧带着心有余悸的后怕神色。 池墨泪闻言只是挑了挑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身后站着沉默不言的黑烟,黑雾下的目光却不时从魁木孤卿身上飘过。 只有魁木孤卿,看着此时青衣变红的舞长空满脸的疑惑复杂。 “他在,笑什么?” 脑中的问题自然没人来回答,魁木孤卿背着尚未醒来的狄龙一阵愣然。 “小……” “黑烟老头儿!你怎么又跟来了,可是又要把我抓回去?” 黑烟“姐”字还未出口,池墨泪便大声打断了他,同时一阵挤眉弄眼。 木讷的魁木孤卿依旧盯着舞长空的尸体发呆,并未注意到二人间的猫腻。 黑烟人老成精,自然能领会自家小姐的的意思,当即开口道:“额,少主!此次出来之时,大人倒是没有交代让你何时回去。” 实际上他前脚刚刚踏入殿中便得知了池墨泪偷跑的消息,甚至连池江寒的面都不敢见,便奔了出来。又哪里知道池江寒让她什么时候回去呢? “不过,少主你还是尽快回去为好” 声音恭敬,但其中却满是后怕之意,哪怕他再晚一步,便真的只能提着头回去见掌座大人了。 是以此时自然希望池墨泪能早点回去,大战之后,黑烟显得有些萎靡,此时说完便微微喘息起来。 池墨泪大眼一闪,没有说话。 “唔…师父,我要吃鸡腿…” 狄龙含糊念叨一声,把魁木孤卿从那种诡异状态中惊醒过来。 他这才发现,狄龙竟已是昏迷了将近半天的时间,此时还以为是受了什么重伤,忙放下背上的狄龙,轻声唤着。 “龙儿?龙儿?” 在众人怪异的目光中,狄龙幽幽睁眼。 看那模样,他竟是睡着了! 魁木孤卿也显得有些愣神,显然是想不到,在之前那种末日般的战斗中,他竟还能睡着。 “孤卿大哥?这里是哪里啊?” 魁木孤卿温和一笑,摸着他的头说道:“说了你也不知道,你乖乖跟着大哥就行了。” “哦” 狄龙听话点头,若是平时,他肯定还会缠着魁木孤卿说些什么。 可此时,前方还站着三名他不认识的人。心智使然,他还是很怕生的。 池墨泪三人眼见狄龙一个比魁木孤卿还壮实许多的汉子这副孩童模样,目中的怪异之色不由更加浓郁了。 但好在三人皆非常人,也没有刨根问底。 魁木孤卿心内一松,释然想到: “我管他笑什么?我自己的事都还未管好……” 自嘲一笑,魁木孤卿这才想起他的“莫大哥”,虽然内伤无恙,但还是有着很严重的外伤的。 当下也顾不得检查自身伤势,转身看向池墨泪。 “莫大哥可是在忍着肋骨断裂之痛啊!我这点小伤有算得了什么呢?” 这般想着,他望着池墨泪的目光,变得愈发佩服了。其中,还有些说不明、道不尽的复杂意味。 似感激,又似感动。 “莫大哥,此次多谢你了!” 魁木孤卿神情认真。到现在,他是真的把池墨泪当成交心之人了。 那声“莫大哥”,他也喊得心甘情愿。丝毫没有注意到添墨眼中的怪异,与黑烟面上剧烈翻滚的黑雾魂元。 池墨泪眸光闪烁,粗犷大脸兴奋得有些潮红。那模样,说不出的古灵精怪。 “哎,卿弟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我可是对着苍天魂祖发过誓的。既是兄弟,相互帮忙是应该的,应该的,哈哈…” 声音浑厚,一副老大哥的模样。 黑烟干咳一声,转过头去。有些不忍直视的感觉,若不是池墨泪背在身后的双手不断对着做着威胁的手势,他怕是早就冲上前去了。 眼见池墨泪侃侃而谈,丝毫没有身受骨裂之痛的感觉。魁木孤卿认真说道: “莫大哥真乃大丈夫也!身受骨裂之痛却还能谈笑风生,孤卿佩服!我这就为莫大哥接上断骨。” 说完,魁木孤卿朝着她大步走了过来,,一脸的钦佩感激。 池墨泪一呆,若不是魁木孤卿说起,她还真忘了自己现在还是重伤之躯。 倒是黑烟,听到之后大步走了过来,抢在魁木孤卿前面焦急开口道:“少主你受伤了?!伤到哪里了?老夫看看。” 身为掌魂尊者,便是不通医术之人,也能利用自身强大的修为感受他人体内的状况。 不等池墨泪说话,他就自顾抓起那只与粗犷面容极不相符的右手,闭目感应起来。 魁木孤卿呆在一旁,看着火急火燎的黑烟一阵无言。但同时,也更加深切的感受到了池墨泪身份之尊崇! 寻常之人,又如何能有着这般强大的贴身护卫? 过了半晌,黑烟才松开右手,松气说道:“还好,还好,少主你可是服了三日元丹?” 池墨泪点了点头,却是不看黑烟。一双略显惊慌的大眼睛紧紧盯着魁木孤卿。 她到现在才反应过来,魁木孤卿为她接上断骨,岂不是要摸到她胸腹之上? 黑烟呼吸一窒,扭头狠狠瞪着那个他当初救出的少年。但却因为面上黑雾袅绕,竟是未被魁木孤卿发现。 魁木孤卿眼见池墨泪神色异常,还以为是她体内的伤势恶化了,立即焦急问道:“怎么了莫大哥?这般看着我,难道是体内伤势恶化了?!” “啊,额,没有没有。我只是惊讶,卿弟你竟还是一名医者?”池墨泪眼神闪躲,说出的理由却是天衣无缝。 很少被人称赞的魁木孤卿俊脸一红,谦虚说道:“只是略知一二而已,还谈不上医者。 不曾想黑烟老脸一虎,冷声说道:“既只是略知一二,那还敢为我家少主治伤?万一有何闪失,你承受得起吗?” 实则心内在想:“你个臭小子,简直懒蛤蟆想吃天鹅肉!还妄想为小姐接骨,想得美!” 池墨泪面色一变,狠声叫道:“黑烟老头儿,你…” 说到一半,却是说不下去了。聪慧如她,又如何不明白黑烟之意? “少主,此地距渊魂城也只有八千多里的距离。全力飞渡之下,也只需五日功夫。我们不如去到城内再找正规医者吧,我这里也还有两颗三日元丹,时间够了。” 说完,黑烟还回头看了魁木孤卿一眼。言外之意,便是说魁木孤卿还不算医者。 其实也怪不得他,毕竟,魁木孤卿也太年轻了。 而那些医术超群的医者,无一不是花费了数十年的时间才练就的一身绝世医术。 若是让人知道,他的两颗能让掌魂尊者抢破头的三日元丹,只是用作减缓自家小姐身上的疼痛拖延时间的话。不知,会作何感想。 池墨泪见魁木孤卿默然不语,还以为是生气了,当即说道:“卿弟,黑烟老头儿岁数大了,你别与他一般见识。” “哈哈,怎么会!黑烟前辈说得在理,我不过跟着家父粗学了几下,还真怕把莫大哥你治坏了。”魁木孤卿哈哈一笑,说的却是他心中所想。 替人接骨这种手法,他也只见过魁木风用过几次,自己从未用过,还真怕为她接歪了。 对于黑烟话中的鄙视之意,魁木孤卿也不以为意。他也隐隐猜到了,上次黑烟之所以会救他,多半是因为“莫大哥”的原因。 想到这里,他心内的感激之意更加浓郁了。想着他一身伤势都是因为自己,魁木孤卿忙说道:“莫大哥,事不宜迟,我们现在便动身吧!” 黑烟担心自家小姐,很是罕见的赞同了魁木孤卿的提议,而添墨狄龙,皆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是以三人商议一番,便立即朝着渊魂城的方向飞去。魁木孤卿带着狄龙,池墨泪背着添墨,黑烟独自一人。 途中,黑烟从怀中掏出一粒青色药丸交到池墨泪手中。说是两个时辰之后便可以服用了。 魁木孤卿心内明了,那多半便是之前黑烟所说的“三日元丹”了。虽然心内好奇万分,但魁木孤卿却不曾开口询问。 他知道,言多必失,不该问的就别问。 第132章 误导 五人身化流光,朝着东洲南面一路飞驰。 初时狄龙自然免不了一阵大呼小叫,引得众人侧目,不断嚷着“这与那天师父带我玩的游戏一样”。 魁木孤卿神色黯然,也不解释,自顾带着狄龙跟上前方三人。 令他诧异的是,平时沉默不过盏茶时间便会憋不住的“莫大哥”,今日竟是一路无言。 他却不知,池墨泪此时正在与黑烟利用特异印法交流着,正是那种能直接在他人脑中说话的印法。 “黑烟老头儿!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是知道的。若是让他知道我此次差点殒命,那后果,嘿嘿……” 黑烟身形如常,只是面上突然剧烈翻滚起来的黑雾出卖了他。 上次,他也是被池墨泪用这种方式“请”去救魁木孤卿的,那也是导致上次他家掌座大人被熊绝胁迫放人的直接原因。 想到这里,黑烟不由哀嚎道: “小姐,你可是掌座的女儿啊!怎能随便与这种乡野小子结拜呢?还是以那般荒唐的方式!” 池墨泪不着痕迹的扫了魁木孤卿一眼,只见他一副闷头赶路的认真模样,心内对黑烟说道: “乡野小子?我看便是那些城主宗门之后,也不见得能比他优秀吧?虽然修为进境是慢了点,两年时间也只从融魂高级修到启魂境,可他是一个毫无背景的游魂啊! 你见过那些自诩天资绝顶的天才们,有谁能够在启魂初级便斩杀尊者的吗?! 况且,本小姐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你若是敢和他多说一句,我便把你保护不周的事说出来!” “最后那句才是你真正想说的吧” 黑烟暗自腹诽,他可不敢当着池墨泪的面说出来。 “小姐,这小子,也的确可算天才一流。除了修为略弱,心智性格皆是上上之选。 不过,最多也就比得上那八大家族的少家主。至于什么熊天行、少饕之类的,他是万万比不上的。 传闻那熊天行现已臻至半步掌魂境,熊绝连戮宫十二魂王卫都生肖令都赐给他了,赫然是把他当做少宫主来培养,渍渍渍,了不得啊! 老夫当年弱冠之年的时候也才堪堪启魂,他这天资,怕是得赶上他当年的姐夫了吧……” 他还不知道,他口中的八大少家主,有一位正趴在魁木孤卿背上流口水。 黑烟自顾高谈阔论,丝毫没有发现已经变了脸色的池墨泪正盯着他。 初时听到黑烟夸赞魁木孤卿时,她心内还有些沾沾自喜的感觉,像是在夸她一般。 但当黑烟说到魁木孤卿比不上熊天行等人的时候,沾沾自喜便被一股愤怒取代了。 “黑烟老头儿!我只是叫你莫要乱嚼舌根而已,你说那些作甚?本小姐不知道吗!?” 黑烟疾驰中的身形一顿,被池墨泪吼得有些发愣。因为是在脑中直接对话,池墨泪话语中蕴含的愤怒,不漏丝毫的被他全盘接受。 原地愣了半晌,他才悻悻跟了上去。 却是不敢再说话了,到现在他还有些莫名其妙之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得罪了前面那位小姑奶奶。 …… “祖山前辈?祖山前辈?” 眼见几人只字不说,对启魂境凌空踱步也已经渐渐习惯的魁木孤卿开始在心内呼唤起来。 到了启魂境,他才真正见识到了魂者的世界。他除了知道魂者的修炼境界以外,其他的一概不知。 什么双生魂者、三日元丹种种疑惑塞满了肚子,却又不能询问他人。 是以池墨泪与黑烟心内对话的时候,他看似沉默赶路,实则也在心内与祖山说话。 轻声唤了两遍,祖山苍老的声音便幽幽响起。 “唤一声便够了!老夫虽老,但听觉还是很好的。” 魁木孤卿有些讪讪的说道:“小子是怕前辈睡着了,所以就多叫了两声。” “睡觉?哈哈,老夫睡了快万年的时间,早就睡够了” 祖山哈哈一笑,看似洒脱,但魁木孤卿却能感到其中的孤寂悲凉。同时不由想到了当日“莫磊”所说。 “纵使与天地同寿,那又有何意思?还不如潇潇洒洒过完这匆匆百年呢……” “祖山前辈不死不灭,又何尝不是与天地同寿呢?但若是一个人,想来不是造化,反是煎熬啊! 不过,我是注定不能潇潇洒洒过完匆匆百年了……” 魁木孤卿心念繁杂,一时间倒是把体内的祖山晾在了一边。 “孤卿小子!你把老夫唤出来不是为了让我看你体悟人生的吧?!” 魁木孤卿面色尴尬,好在他启魂初级的速度也比不上前方的两人,远远掉在后方的他也没人注意到。 回过神来的魁木孤卿想了半晌才开口问道:“前辈,有什么办法能让您出来的吗?或者说,有什么办法能让您解脱的吗?” 魁木孤卿体内的祖山神情一窒,一种异样的温暖在他眼中流转。 同样的问题,聂山也问过。 “哈哈,你还是先把体内心魔祛了再说吧!每日深夜总是阿爸阿妈叫个不停。 至于我,连人都不算,出来作甚?若是想让我解脱,那便努力修行吧。最少,也得是无上之境才有那么一丝可能。” 魁木孤卿却突然沉默下来,良久才开口说道:“前辈,我记住了!” 他没说记住了什么,是祛除心魔?抑或是努力修行,解救祖山?无人知道,包括在他体内的祖山。 说到修行,魁木孤卿不由想起了刚才祖山教他魂术的时候。不过是十几个呼吸的时间,号称九印魂术的重浪叠峰便被他尽数悟透。 “祖山前辈这般强大的悟性,修为定是深不可测!” 祖山心有所感,立即说道: “小子!你最好不要抱有什么侥幸心理。老夫本就是魂祖山之魂道所化,悟性自然极高。但说到战力,却是半分没有。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也不为过。” 魁木孤卿一呆,在刚刚,他是真的抱有一丝侥幸的。想着在他面临生死危机的时候,祖山应该不会袖手旁观的。 “真正的强者,心坚如铁,是不会抱有侥幸的。敢于直面任何事物,包括生死!你若是一直存在刚才那种心理,还不如直接走到周光面前任他一掌杀了了事。 因为那样,你永远成不了绝世强者!” 祖山声音冷漠,魁木孤卿身体一震,伴着高空的呼啸的大风,丝丝凉意从他后背传来。 在经过祖山指导成功杀了舞长空以后,他便对知道他的一切的祖山起了依赖之感,到现在才幡然醒悟。 “原来,我一直都是一个人,能依靠的也仅仅只有自己!” 想到这里,因狄龙池墨泪而泛起丝丝涟漪的那片温暖,渐渐变得平静下来,如他走出魁木氏的那个下午一般,古井无波,寂如死水! 在魁木孤卿感受不到的地方,祖山深深一叹,喃喃自语道:“你莫要怪我,我不能让你重走你师父的老路。真情什么的,只能成为通向无上大道的障碍!你是一定要成为无上强者的,一定,必须!” 此刻,祖山双目射出的光彩偏执狂热。那是他的使命,他的执念,亦是他存在的意义! 一人一魂心思各异,良久,魁木孤卿才平静说道:“心坚如铁吗?孤卿受教了!” 祖山寂静不言,但魁木孤卿知道,他一定在。 “前辈,方才战斗之际,你曾说那黑烟是双生魂尊?不知那双生魂尊是何意?” 声音恭敬如常,但却少了些什么。 在祖山说出让他自己走到周光身前受死的时候,魁木孤卿在他身上看到的魁木金南的影子,也随之消失了。 此时在他心中,祖山只不过是师父留给他的魂道知识而已! 祖山也不以为意,自顾说道:“你应该知道,常人若是想修习魂元,是要凭借自身来感悟的。 并且常人修至掌魂绝巅后,还要依靠自身悟性、毅力等等,再悟出一种魂元,方可破入创魂境。 但有一种人,天生双魂。只要踏入魂道中途不陨,将来必入创魂帝境!这类人,在你师父的时代被称之为准帝。启魂王境之时为双生魂王,尊者,自然唤作双生魂尊。” 魁木孤卿心神震动,目光不由自主看向前方黑雾袅绕的黑烟。 “天生双魂吗?” 祖山感受着魁木孤卿心内的震撼接着说道: “可是感到不公平?这个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有人生而为王,有人天生残废。可他们除了认命又能如何?还能再长出残肢不成?!” 听到这里,魁木孤卿搂着狄龙双腿的手不由一紧,惊醒了睡梦中的狄龙,但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开口哄他。 此时,魁木孤卿脑中闪过的是熊天行居高临下,说他连**趾都不够资格的嚣张身影。那双眸子变得越来越冷。 “若是,不认命呢?!” 声音清冷,似寒冬冷风,冰凉刺骨。 祖山酷似魂祖的面上闪过一抹癫狂,开口说道:“不认命?那便只有付出比他更多的努力!他修一天,你便要修十天、百天,甚至更多,直到你能超越他为止!” “懂了……” 魁木孤卿没有发现,他不过是问了一个很是平常的问题。祖山解答之余,还多说了些什么。 第133章 抵达渊魂城 五日之后,东洲八大主城之一的渊魂城外,五道风尘仆仆的身影从高空落下。 准确的说是三道。狄龙添墨二人,分别趴在魁木孤卿与池墨泪的背上,而面上黑雾袅绕的黑烟,却是孤身一人。 宽阔大道上来往的行人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对于只是凡俗的他们来说,魂者,便是权利、金钱、强大的代名词。 “大哥!我好困啊” 刚一落地,狄龙带着委屈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一路颠簸,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五人都在赶路,这对于嗜睡的狄龙来说,简直就是折磨。 是以这五天,他往常缠着魁木孤卿学习医术的时间,都是在睡觉之中度过的。 魁木孤卿一脸平静的扭头说道:“站一会儿就不困了。” 狄龙却是大嘴一瘪,泫然欲泣。 只有五岁心智的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单纯感到自己的孤卿大哥变了。 那种变化,让他害怕不已。那是漆黑夜晚师父让他叫父亲时的那种害怕,他隐隐感到,他的孤卿大哥要离开他了。 赶路的第二天,害怕中的狄龙喊出了两年来的第一声“大哥”。换来的,仅仅只是魁木孤卿愣愣盯了他将近半刻钟而已。过后,便又愈发冷漠了。 本就话少的魁木孤卿此时变得像是哑巴一样。 “龙儿乖,你看这是什么”添墨拿着一包油纸裹着的食物走到狄龙前方出声安抚。 五天时间,几人也变得更加熟悉了。池墨泪三人自然也发现了狄龙的心智异常,但却都没有嫌弃。 添墨更是利用休息之时瞪着一双不似男子的大眼睛逗着他玩,不时拿出的各种食物让一向怕生的狄龙瞬间沦陷。 便像此时一样,见到添墨拿出的油纸,狄龙迅速忘了心内的害怕之感,低声和添墨说起话来。 “这是什么啊墨哥哥?” “好吃的啊!” “给我的吗?” …… 看着满嘴油光的狄龙,添墨那张既黄且瘦的面上闪耀着莫名光辉。 魁木孤卿暗暗松气,面色平静的向着城内走去。往常这种时候,他都会拉着狄龙。但现在,他没有。 池墨泪不理会向她说着什么的黑烟,快步追了上去。 她也感觉到了魁木孤卿的不同,对她依旧感激,也还是以“莫大哥”相称。 但她却莫名感到少了些什么,抑或是多了些什么。 就像是她好不容易穿破迷雾看到前方的少年,少年却又转身走了回去。 那雾,令她看不清、摸不透。但却更加令她好奇,整日想着如何看清他。 “卿弟!你走那么快作甚?你不是说带龙儿来渊魂城投亲的吗?” 魁木孤卿闻声回头,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但却让她感到一阵陌生。 那日被尘渡醉得面色微红的少年,似乎不见了。 “我也只是听龙儿父亲提起过,这渊魂城庞大如斯,怕是有些不好找啊!” 魁木孤卿面色如常,“送狄龙投亲”一事更是说得煞有其事,实则心内在想: “那舞长空已死,龙儿以后便没有什么危险了,眼下只要把他安顿妥当便好了,也算是报了韩栋救命授术之恩。 不!他的救命之恩早就被那两年的人魂之精还清了!只要把狄龙安顿好,我便再不欠他韩家……” 魁木孤卿并不知道,从那天与祖山说完话后,他便在刻意回避着什么。此时心内更是把与狄龙父子的所有恩怨算得清清楚楚。 不知不觉间,一种“只有靠我自己心坚如铁才能不断变强,其他多余情感都是阻碍”的念头在祖山的潜移默化中,于他心内悄然发芽。 而之所以对狄龙愈发冷淡,则是因为祖山见他听到那声“大哥”发愣之时所说的话。 “难道你去戮宫报仇之时,也要带着他去吗?还是说你感觉自己能护他一辈子?” 当时的魁木孤卿沉默了,接下来的时间,他便对狄龙愈发冷淡,甚至隐隐有疏远之意。 他怕,再这样下去,那份周光赐予的冰冷会被狄龙慢慢暖化。对池墨泪的陌生之感,亦是同种原因。 可那两年的朝夕相处,真的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吗? …… 至于为什么要把狄龙安顿在渊魂城,一是因为当日在客栈之时便已经对池墨泪说了出来,若是临时变卦,难免招人怀疑。 二则是因为,这里有聂家! 那个给了他希望,为他续接魂脉的师父所在的家族。无论如何,他都要来看看,哪怕聂山对此丝毫未提。 因为,此一去,他也不知能否活着回来。 祖山对此却是毫无异议,实际上若是魁木孤卿不唤他,他平时是不会主动露头的。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之所以没有阻拦魁木孤卿来渊魂城。是因为聂山已死!那种羁绊,不仅对魁木孤卿的修行之路没有害处,甚至还有莫大好处。 时刻铭记聂山恩情的魁木孤卿,也正如祖山预测的那般,更加努力勤奋的修行着。 不过五日时间,启魂境的强大力量便已经被他尽数掌握,山界的诸多奥妙也在祖山的指点下明悟了许多。 “哦,原来如此”池墨泪易容后的粗犷脸上隐隐有些苍白,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无奈之感。 以她苦练多年的“言语功力”,面对此时的魁木过去竟有些无可奈何之感,那种“你问我便答,你不问我也不说”的沉默,连她也是束手无策了。 说话间,五人随着人潮走进了闻名东洲的渊魂城内。 还未进城,那种比之洛魂城不弱丝毫的喧嚣热闹便扑面而来。 城中布局,乃至城门样式都与洛魂城一模一样,让此时的魁木孤卿都不由怀疑是不是又回到了洛魂城中。 实则不然,城门之上龙飞凤舞的“渊魂城北”四个大字不说。由于靠近南州,平时在凡俗之中百不见一的魂者也比洛魂城多了许多。 皆是一身劲装,有的甚至穿着一模一样的服饰,只是胸口或是袖口的标识不一样而已。 即便如此,随着人潮进来的魁木孤卿一行也很是显眼,惹来行人频频回头。 一样的风尘仆仆,但五人却比他人狼狈许多,特别是魁木孤卿,更是一副逃难的模样。 好好的一件丝绸蓝衫,硬是被他传出了乞丐的味道。 满是灰土不说,还染满血迹。衣衫下摆丝丝缕缕,一双白底黑靴前后通透,能见五趾。 那身装扮,也是惹得行人频频回头的原因。若不是黑烟散着一副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势,再加上面上袅绕的神秘黑雾,怕是城门处的两名渊魂执法者早就拦下他了。 对于众人怪异的目光,魁木孤卿却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自顾挤着人群向城内走去。 “母亲母亲,你看那人,浑身脏兮兮的,比小宝还脏。” “嘘,不要乱说!” …… 诸如此类的议论一字不差的传入了五人耳中,有孩童的无忌童言,大人的害怕低语。 便是连池墨泪那般性格跳脱的人都略显尴尬的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此时紧紧跟在魁木孤卿身后的,只有一脸惶恐的狄龙, 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人,狄龙不惶恐惊惧才是怪事,走着走着就伸手拉住了魁木孤卿的衣角。 魁木孤卿眸光一闪,没有说话,任由狄龙拉着。 池墨泪此时还不知道,便是因为她拉开的那点不过五步的距离,使得她与魁木孤卿身后的迷雾,更加浓郁了。 “果然,只有自己靠得住,至于龙儿……” 魁木孤卿眸光复杂,承受着数不清的嫌弃、惊讶、害怕等等目光,带着狄龙向城内挤去。 至于池墨泪主仆三人,也跟在后面。但与魁木孤卿之间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远。 “少主,你体内伤势未愈,我们还是先去找寻医者吧!” 刚一远离大门人最多最挤的地方,黑烟略显焦急的苍老声音便在池墨泪身后响起,显然是心牵池墨泪体内的伤势。 池墨泪却只是看着前方挤着人群的少年,不为所动。 就在刚才,她恍然感到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此时看着魁木孤卿略显单薄的背影,一阵不忍、心痛的复杂感觉突兀涌出。 “你先去找,找到了再来寻我。” 说完,池墨泪眼波一转,不等黑烟回答便大步朝着魁木孤卿走过去。 但此时,好像已经有些晚了…… 黑雾魂元笼罩下的嘴巴张了张,黑烟看着一路小跑跟着池墨泪的添墨一阵出神。 “小姐这是,怎么了?” 第134章 承诺 黑烟原地愣了半晌,终究是猜不透自家“小姑奶奶”的心思,便听话的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寻找医者,看他那副驾轻就熟的模样,显然不是第一次来渊魂城了。 另一边,好不容易挤过人群来到魁木孤卿身后的池墨泪“香汗淋漓”,她身后的添墨也是一副被累坏的模样。 “卿弟!你等等我,走那么快作甚啊你?” 魁木孤卿扭头看了池墨泪一眼,目光平静。 “莫大哥,你身上还有伤,便不用理会我与龙儿了。这城中鱼龙混杂,你不如找个歇脚的地方等着黑烟前辈,我带龙儿去城中找找。” 池墨泪面色一变,少年话语虽有关心之意,但却处处透露着客套生疏之感,与当日两人结拜之时简直判若两人。 眼见魁木孤卿带着狄龙就要转身离开,池墨泪眼睛一转,伸手勾着魁木孤卿肩膀说道: “卿弟啊,你看你这一副衣不蔽体的样子。光天化日的,等会儿别让城中的执法者把你给轰出去了。走走走,大哥带你去个地方。” 那模样,显然也不是第一次来渊魂城了。 说完,不等魁木孤卿说话便勾着他朝一旁商铺走去,正在与狄龙低声说话的添墨也忙拉着他紧紧跟着。 魁木孤卿嘴唇微动,随即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没有说话,任由池墨泪勾着他肩膀。 他本是想带着狄龙先找个客栈住下来再做其他打算的,至于“莫磊”主仆三人,在他想来,与他一同到了渊魂城后就会离开。 毕竟,当初池墨泪也只是说的顺路而已。 她吩咐黑烟去寻找医者的话魁木孤卿也听到了,间隔虽远,但魁木孤卿可是启魂境的魂者,五感自然比常人强些。 看着身旁不断介绍着渊魂城的池墨泪,魁木孤卿心内没来由涌起一阵愧疚。 “莫大哥如此帮我,但我现在,却连报答的能力也没有。此去西洲,我也不知是否还能回来……” 便在此时,两日未曾露头的祖山说话了。 “现在体会到了吧?!从古至今,真正的强者都是孤独的。多余的羁绊,只会为你前进的道路增加阻碍!” 魁木孤卿没有发现,每当他心乱的时候,祖山便会见缝插针一般不断为他灌输着“独自一人才能变强”的思想。 那种架势,像是巴不得魁木孤卿自此孤身一人一样。 …… “…洛魂尘渡,碧魂梁乌,玄魂金驷,这些可都是闻名大陆的,反正这八大主城虽是同样繁华,但却各有千秋。 而这渊魂城,魂者比其他主城要多上许多,各类魂者所需的物品也比其他地方丰富。” 池墨泪也不管魁木孤卿是否能听懂,一路拉着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殊不知,她那副话多八卦的模样,出现在一个满口络腮胡的大汉身上是如此的怪异。 “莫大哥!” 池墨泪刚要踏进商铺的脚步一顿,扭头望去,只见魁木孤卿正一脸严肃的看着她。 “莫大哥,你现在可有什么难处?或是有什么问题还未解决的?” “难处?没有啊,怎么?”池墨泪狐疑的看着眼前眸光认认真至极的少年。 两人本就隔得近,走动之时还未觉得有什么,但此时停下后才发现两张脸庞相距不过三掌,魁木孤卿甚至能在那双清澈灵动的大眼睛中清楚看到自己。 若是两名关系极好的男子,却也没什么,两人本就是兄弟,勾肩搭背再正常不过。 可池墨泪,毕竟是一名女子,魁木孤卿不知道也就罢了,她自己可是心知肚明。 这般亲密的动作,可是连她那掌座父亲也未曾享受过。 二人身后拉着狄龙的添墨早已是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平日连各宗天骄都不放在眼里的执法司大小姐,为何会对一个只见过两次的平凡少年青睐有加。 个中原因,怕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这般对视了半晌,她甚至没注意到魁木孤卿的不同,只是自顾眸光躲闪,大脸发红。 “明明还比我小两岁,怎么会有白发呢?还有那眼神,像那人一样,真是个怪人。” 魁木孤卿神色如常但那双星目,却是闪着莫名坚定的光彩。 “莫大哥,你三番两次救过我,连那一身伤势也是因我而来,这声大哥我叫得心甘情愿!只是,我怕再不为你做点什么,就没机会了!” 池墨泪目光一呆,她怎么也没想到,沉默了许久的魁木孤卿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连身在魁木孤卿体内的祖山也没有想到,他还以为魁木孤卿听了他的“教导”后,会及时斩断两人间的羁绊。 但他却忘了,魁木孤卿早已不是那个毫无主见、腼腆内向的魁木卿了! “阿爸说过,身为男人,要记住责任二字,要时刻问心无愧!师父也说过,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无愧于心! 莫大哥诚心待我,对我有恩,哪怕为此乱心,拖慢了我成为绝世强者的脚步,我也要还回来!” 祖山能感应到魁木孤卿心内的想法,此时在无人看到的山界中,他那张酷似魂祖的脸上满是诧异复杂,却也没有出声干扰。 池墨泪呆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接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我还以为什么事,弄得像你要死了一样。” 的魁木孤卿却是笑不出来,依旧认真严肃的看着那双不似男子的大眼睛。 “那天不是发过誓的吗?兄弟之间要相互扶持,你若是真的心有愧疚过意不去,那也不用现在就让我有难处吧?再说了,大哥这么厉害,能有什么问题哦……” 说完,她还一副“大哥”派头拍了拍魁木孤卿的肩膀。 “是啊,连贴身护卫也是掌魂强者,我又能帮上什么呢?” 想到这里,魁木孤卿眼神一黯,那种力量不够的无力感再一次在他心内泛滥成灾。 似感到魁木孤卿情绪低落,池墨泪眸光一闪,略显调皮的说道: “若是真的非要过意不去,那你答应我三件事怎么样?” 话音刚落,魁木孤卿暗淡的双目便重新亮起了光彩。哪怕真的实力不够,但那种被人需要的感觉,真的很好。 “好!只要我能做到的,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在所不辞!”魁木孤卿语气郑重,这是他,第三次给他人承诺。 一次,是答应了聂山,若是大仇得报而不死,余生便常伴聂山师尊左右,替他尽孝! 一次,是答应了韩栋,照顾狄龙。 而现在,答应了池墨泪为了不让他心内愧疚许下的三事! 池墨泪看着魁木孤卿一脸的认真凝重,不由哈哈笑道:“哈哈,那么严肃作甚?不会要你命的” 口中在笑,她却没来由感到一阵心安。似乎,只要她说出来,眼前的少年真的会不惜性命的为她做到。 “走走走,堵在别人门口说了半天,耽误人家做买卖,一会儿人老板该出来赶了” 说完,她便带着魁木孤卿走进了商铺。入目,赫然全是五颜六色的丝绸长衫。 添墨看着前方的两人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狄龙嚷着“大哥都进去了”的时候才回过神来,他忙拉着狄龙跟在二人后面走了进去。 第135章 赠衣 “哎呦喂,几位贵客里边请” 刚一踏进商铺,一位小厮打扮的少年便弯着腰跑了过来,神态恭敬,极有礼貌的把四人迎了进去。 不等几人开口,小厮便挂着笑容说道:“几位客官,可是要置办些衣裳?不知是何种类型的?小店昨日刚进的货,有上好丝绸手工缝纫的,也有……” 小厮尚未说完,池墨泪便粗声粗气的说道:“来你这店难道还能来吃饭不成?快把你们掌柜的叫来,洒家要买魂者穿的。” 商铺中挑着衣裳的众人皆是满眼惊惧的看了过来,对他们来说,魂者便像是某种禁忌一般。 魁木孤卿眉头一皱,有些诧异的看着此时满身匪气的池墨泪,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抬眼看着小厮一脸慌张的跑上楼去。 他却不知道,池墨泪每次与添墨易容出来都是这般,且每次出来的脾性都不尽相同,完全根据所易容的样貌变化的。 在她的印象中,这种满脸络腮胡的大汉,都是满身匪气自称洒家的。 眼见小厮惊慌失措的跑上楼去,池墨泪带着得意扭头看了魁木孤卿一眼,那模样,似在等着魁木孤卿夸她一般。 那张粗犷大脸,此时竟显得有些调皮。 明明左肋之骨现在还是断裂状态,但从她身上却看不到丝毫异常,那副不痛不痒的模样,让此时满腹心事的魁木孤卿都感到有些汗颜。 同时也为那三日元丹的玄奇效果感到惊奇不已。 断骨之痛,常人怕是早已痛得满地打滚了,哪怕是身负修为的魂者,也得咬牙流汗。 可吃了三日元丹的池墨泪,却是一副不痛不痒的模样。 心中惊讶于三日元丹的效果,魁木孤卿眼面上却闪过一抹无奈,对于这个便宜大哥性格之跳脱,在他被各种诛心言论逼着结拜的时候便感受过了。 便在此时,木制楼梯传来了蹬蹬蹬的下楼声。 池墨泪白眼一翻,狠狠的回过头去。 造成她这种表情的,自然是因为魁木孤卿。 她正等着魁木孤卿带着惊讶夸她,不曾想魁木孤卿沉吟半晌后竟只是一脸的无奈神色,对于她这种“变脸技能”视若无睹。 时间不长,小厮跟在一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身后下了楼梯。 那中年男子方面大耳,满脸油光,人还未到,一道热情又不失恭敬的浑厚声音便传了过来。 “哈哈,我说今日一早那喜鹊为何在我窗外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原来是因几位大人要莅临小店,真是令小店蓬荜生辉啊!” 魁木孤卿一呆,这种圆滑之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池墨泪却是神色如常,摆了摆手说道: “行了行了,别给洒家灌迷魂汤,无商不奸,你那点花花肠子,也就糊弄糊弄那些凡俗罢了!还不快把你们这最好的魂裳拿出来,若是令我满意,少不了你魂石。” 中年男子神色尴尬,但转眼便恢复过来,回头对身后眼露惶恐的小厮说道: “瞅你那没出息的样儿,滚去招呼店内客人,几位大人我亲自招待,” “是,是” 小厮如蒙大赦,弯腰朝一旁其他客人处跑去。 魂者常年修习,大多脾性火爆,一言不合便动手伤人是常有的事,是以小厮听到池墨泪承认魂者身份之时才会那副难看表情。 骂完小厮,中年男子便换上一脸谄媚笑容说道:“哈哈,让几位大人见笑了,魂裳与一般衣裳不同,都是放在楼上的,烦请几位大人移步上楼。” 前后变化之快,几乎快赶上魁木孤卿的结印速度了。 四人随着中年掌柜的指引上楼,眼见魁木孤卿一脸的愕然,池墨泪小步走到他身旁低声说道: “卿弟?想什么呢?习惯了便好,这些个商人,一个个都是八面玲珑、无利不起早的奸猾模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变脸技能更是早已炉火纯青。” 魁木孤卿点了点头,直到池墨泪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才出声说道: “若是,不用点头哈腰就能好好活下去,有谁又是天**猾的呢?” 声若蚊蝇,像是喃喃自语一样。若不是池墨泪修为深厚,怕是也听不到他说的什么。 “嗯?卿弟你怎么了?”池墨泪瞪大了眼睛,魁木孤卿所说的话,对于自小锦衣玉食、不用为生存而苦恼的她来说,根本听不懂。 “几位大人,就是这里” 一句“没什么”还未出口,中年掌柜谄媚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二人随着话音抬眼打量,似刚才的话从未说过一般。 只见楼上与摆满五颜六色衣衫的一楼一样宽阔,布局相同,都是两侧放着两排木架,上面放着各色衣裳。但却比楼下安静许多,只有掌柜滔滔不绝的介绍声。 “…基本就是如此,不知几位大人要买何种属性的魂裳呢?小店虽不算是渊魂城最大的衣店,但也还算齐全,清尘、静心、等等各类魂裳都有。” 池墨泪大眼一转,先是上下打量了魁木孤卿几眼,见他一副沉默不语的样子才对掌柜说道: “我是给我兄弟买的,自然是要最好的,至于属性,便要清尘的吧!时常换洗也麻烦,你觉得呢卿弟?” 魁木孤卿闻言一愣,什么静心、清尘,他是一概不知,甚至今日之前还不知道有专为魂者所制的衣裳。 此时听到池墨泪问他意见,从北洲出来之时就知道“不懂就闭口学习”的魁木孤卿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其他。 掌柜从听到池墨泪说要最好的魂裳时,一张大脸便化成了菊花,异常灿烂。 此时见到魁木孤卿点头,向着最后面的架子就是一阵小跑,生怕跑得慢了几位“贵客”便不见了一般。 在掌柜这般急切的心态中,只是十几个呼吸的时间他便两手拿了衣裳跑到了几人身前。 若是有熟悉掌柜之人在旁边,肯定会被他此时的速度惊掉大牙,那种效率,真的是人称“张老龟”的他能做到的吗? 只见他两手拿分别拿着两件衣裳,左边一件通体黑色,右边一件黑白相间,似水墨画卷一般,皆是散着蒙蒙毫光,纤尘不染。 掌柜微微喘息说道:“大人,这两件便是小店最好的清尘魂裳,可是从聂家司衣坊高价进的货啊!品质绝对是上品。” 本就好奇盯着掌柜手中的衣裳发呆的魁木孤卿瞳孔一缩,“聂家司衣坊”五个字像是惊雷一般在他耳边炸开。 “聂家!?你知道聂家在何处吗?” 他正不知该往何处寻找聂家,此时听到掌柜口中说出“聂家司衣坊”,不假思索问了出来。 掌柜面色一呆,眼中虽有怪异,但还是异常恭敬说道:“聂家,一直都是在渊魂城中部的。” 似感到他情绪异常,池墨泪走近拍着他肩膀说道:“卿弟?这两件你可喜欢?” 魁木孤卿瞬间回神,也感到自己此时的失态,当即笑着说道:“只要能穿就行了,哪里有那么多要求。” “那便要那件黑白相间的吧”池墨泪很是自然的替魁木孤卿做了主。 “好的大人,合共是三百魂石” 正要接过衣裳的魁木孤卿一呆,在他的印象中,不过是一件衣裳而已,又能贵到哪里去? 是以池墨泪说要为他买衣裳的时候他也没有拒绝,但现在,却不敢要了。 三百魂石啊!那可是够三口之家的凡俗之人衣、食、住、行用两年之久的巨款,要知道,他与狄龙的全部家当也只有百来块魂石而已。 而掌柜的谄媚高兴,也是由此而来。 想到这里,魁木孤卿一脸郑重的对池墨泪说道:“莫大哥,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这有什么,你再这般我可就生气了!不过一件衣裳而已,大哥我还是送得起的。” 说完,池墨泪还佯装面色一板,对她来说,三百魂石还真不算什么。 不等魁木孤卿再次开口,池墨泪头也不回喊道:“添墨,付钱!” 正在与狄龙说笑的添墨小嘴一撅,极不情愿的从背上的布包中抓出一把拇指大小的透明魂石朝着掌柜走去。 魁木孤卿这才发现,添墨手中的魂石与他在韩栋家中找出的略有不同,虽同样是拇指大小,但其中异常微弱的魂元波动,却是他的要强些。 心内狐疑,魁木孤卿便感到身后传来一股巨力,极其粗暴的把他连同掌柜手中的魂裳推到了专门换衣的隔间中。 扭头看去,推他之人正是池墨泪,只听她边推边说道:“磨磨唧唧,怎像个女子一样,莫非卿弟你是女的?” 嘴角一扯,魁木孤卿面带无奈走进了隔间。 …… 另一边,正晒着太阳挤着人群寻找“女医者”的黑烟也是满脸的无奈,找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他连普通医者也没见到,更别说那极其罕见的女医者了。 “莫非走错路了?没理由啊,上次老夫便是在这里见到医者的,怎今日没了?” 这般自语着,黑烟抬头看了看越来越烈的太阳,黑雾下的面庞一阵纠结无奈。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前方三百米之外人群拥挤的地方,一名白衣飘飘挎着药箱的女子正在替人看病,边上人群纷乱嘈杂,但若仔细听,便会发现大多是一样的。 “多谢聂小姐,聂小姐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聂小姐真是活菩萨啊!” …… 种种议论之声不绝于耳,白衣女子却是一脸平静,极其认真的为身前的凡俗诊病。 第136章 女医者 隔间内,魁木孤卿看着手上的衣裳一阵出神,直到门外池墨泪出声问他“怎么还没好”的时候才清醒过来。 一阵“悉悉索索”的衣衫摩擦声后,魁木孤卿推门走了出来。 正在与添墨说着什么的池墨泪猛然呆住,一旁的狄龙懵懂说道:“大哥,你现在真好看。” 常言道,人靠衣衫马靠鞍。 换上一身魂裳的魁木孤卿与之前进入隔间的狼狈少年简直判若两人。 少年身形挺拔,虽比不上当日雪也的俊朗不凡,却也是棱角分明,极为耐看,满头飞扬黑发中的那抹白色,最是显眼。 魂裳黑白相间,不似魁木孤卿之前穿的蓝色长衫一般宽松不已,袖角收束,衣摆下垂,脚下原本前后通透的白底黑靴也换成了与之相配的墨色长靴。 池墨泪看似如常,实则像是抱着当日三人吃的兔子一般,心跳欲出。 这般愣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池墨泪才走过来一副大哥派头说道:“马马虎虎,现在也不用担心会被渊魂执法赶出去了,哈哈…” 摸着魂裳,魁木孤卿面露异色,材质与丝绸无异,但却又像多了些什么一样,柔顺非常。刚一穿上,他便感到自身对山之魂元的感应清晰了许多。 此时心念一动,山之魂元便运转起来,魂裳通体微微震荡,浑身散出蒙蒙毫的同时,一种“纤尘不染”的感觉从他心内涌起,换衣之时沾染的些许尘土也随之落下。 直到此时,魁木孤卿才明白那“清尘”二字的含义。 只需运转魂元,衣裳便可自动涤尘,今日之前,魁木孤卿简直闻所未闻。 心内惊奇的同时,他对池墨泪的感激也愈发浓郁了。 他能清楚感受到,池墨泪真的只是想赠他一件衣裳而已,没有掺杂任何其他念头。 想到这里,魁木孤卿不由再次说道:“莫大哥,你可别忘了那三件事啊!” 说了出来,魁木孤卿心内才好受些。他知道,这世上除了父母,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对他人好。 池墨泪如此对他,显然也是诚心认可了他这个便宜兄弟。但背负了太多的他,却注定不能以同样的诚心为交换。 直到现在,祖山那句“真正的强者,都是孤独的”,依旧不断在他心内回响。 但池墨泪心里,真的是把他当做兄弟的吗?此时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没想太多的池墨泪闻言揶揄道:“怎么?不过一件衣裳,你看你那副矫情的模样,像个女子一样。” 魁木孤卿面色一尬,不再多说。正要转身下楼,但却突然见到赶了五天路同样衣着狼狈的狄龙。 目光一软,他回头对掌柜说道:“掌柜的,楼上全是魂裳吗?我想为我…兄弟,挑一件。” 说到兄弟二字的时候,魁木孤卿顿了两个呼吸才说了出来。随即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微沉。 听到魁木孤卿要为他买衣服,狄龙一脸惊喜的跳了过来。 “大哥要给我买新衣裳了,哈哈,墨哥哥,你看到没,大哥要给我买新衣裳了!” 看着身旁跳过来拉着他衣角向添墨炫耀的狄龙,魁木孤卿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了。 若只是答应韩栋照顾他,那魁木孤卿毫无疑问已经做到了。 可那两年时间的朝夕相处,这个比他还壮实许多的狄龙,这个把他当亲大哥的狄龙,不知不觉间已经割舍不掉了。 …… “几位大人常来啊!祝大人一路顺风、心想事成、魂道畅通…” 伴着掌柜殷勤的喊声与魁木孤卿脸上的怪异,四人走出了商铺。 魁木孤卿与狄龙都是一身新衣,与进入商铺之时简直判若两人,四人也终于不用承受路人怪异的目光了。 感受着大道之上的喧嚣,魁木孤卿不理一旁扯着蓝衣与他说话的狄龙,回头看着池墨泪说道:“莫大哥,之前你可与黑烟前辈说好了相聚的地点?” 说完,他眼中微不可查的闪过一抹迫不及待的之色。 早在从掌柜口中打听到聂家所在之时,魁木孤卿心内就已是迫不及待了。 此时出来后虽还是极力掩饰,但以池墨泪的聪慧,又怎会看不出来呢? 池墨泪面色一动,心内自语道:“他送狄龙投亲之地,莫非是聂家!?孤卿竟与聂家有关系吗?但若是如此,再借那舞长空三个胆子他也不敢白日截杀啊?他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呢…” 她却不知道,魁木孤卿只是想去看看师父聂山所在的家族而已。毕竟,他此时启魂初级的修为,已经可以直面周光了… 任凭脑中思绪万千,池墨泪如常说道:“没说啊,不用管他,便是我躲在老鼠洞里,他也有本事找到我。” 说完,她还满脸无奈的耸了耸肩,似在为黑烟强大的“追踪之能”感到无能为力一般。 魁木孤卿眸光一闪,没有接话。心内对于这便宜大哥的好感却愈发浓郁了。 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便不问,这也是他当初答应与池墨泪结拜的原因之一。 就算是因此身受重伤,她也不曾问过关于舞长空的丝毫。魁木孤卿也同样不曾问过关于她的来历,两人就这般极有默契的相交着。 池墨泪耸肩动作刚刚做完,黑烟苍老惊喜的大叫声便从四人一侧响起。 “少主,少主,找到了” 四人闻声回头,只见面上黑雾袅绕的黑烟正拉着一位白衣女子朝他们大步走来。 池墨泪大脸一虎,她刚想说与魁木孤卿一同去,黑烟就刚好带着医者来了。 “我又不聋,你那么大声作甚!?” 黑烟动作一僵,身后的白衣女子被他带得一阵踉跄,面色嗔怒。 她本在照常为城中凡俗治病,不曾想突然冒出一位黑雾怪人,口中还惊喜嚷着“终于找到了…”等等莫名言论。 不等她说话便一把抓着她跑了出来,边上众人刚想呵斥,一股掌魂尊境的强大气机轰然降临。 连她随身的两名王境护卫也不能动作丝毫,更别说只是凡俗的渊魂众人了,一群人只能眼睁睁看她被黑烟“掳走”。 一路弯弯绕绕,无论她怎么问,黑烟都是一副埋头赶路的木讷模样。 直到现在,见到前方那略显怪异四人之时,一路沉默的黑烟终于出声了。 也让她明白了,这位“黑烟怪人尊者”为何掳她来此的原因。此时她眼波流转,盯着池墨泪看个不停。 原来,是为人治伤的吗? 想到这里,她趁黑烟此时正在愣神,甩开了一路抓着她右手的那只枯瘦手掌。 看着被那只黑烟捏得有些发红的纤细手腕,两撇柳叶般的细眉皱着说道: “阁下可真是好大的架子啊,掳我来此为你治伤竟还是这么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池墨泪眉头一挑,配上那张粗犷的大脸显得有些怪异,只见她大眼微眯,上下打量着这名黑烟带回的女医者。 一旁的魁木孤卿却是心神剧震,不是为女子那张能倾人城的绝美容颜,而是为她一眼便看出了池墨泪身负伤势的这份眼力。 要知道,此时那女子距他们可还有五六步的距离! 在她身后的药箱上不着痕迹的看了几眼,魁木孤卿心内自语道: “此女不仅是一名医者,那份医道修为,怕是比之韩栋也不遑多让了吧!看她的模样,最多不过双十年华,一身医术竟能臻至此等境界!还真是,天赋异禀啊。” 白衣女子厌恶的扫了盯着她发呆的魁木孤卿一眼,自顾朝着池墨泪走去,明眸闪着莫名光彩。 “罢了罢了,反正都是治病救人,谁都一样。不过,这人肋骨断裂,却还是一副镇静自若的模样,更重要的是,她还是一名易容过的女子,还真是有趣……” 感受着女子眼中的厌恶之感,魁木孤卿面色一僵,随即想到什么一样,面庞微红。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魁木卿了,那般神情呆呆盯着人家,女子没有走过来扇他两巴掌已经是很给他面子了。 让他想不明白的是,女子面对比他还肆无忌惮许多的“莫大哥”,为何会是那副眼眸冒光的模样。 “难道,她看上莫大哥了” 这般愣了半晌,魁木孤卿狠狠摇了摇头。 他发现,自从与池墨泪结拜后,不知不觉间竟是染上了与她一样的八卦毛病。 走到池墨泪身前的白衣女子也同样上下打量着她,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才揶揄问道:“你不会是想,让我在此地为你接骨吧?” 池墨泪闻言并不说话,只是两只大眼睛眯得更细了。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位被黑烟“掳来”却面不改色的白衣女子,看穿了她纵横东南二洲都从未有人看穿过的易容之术! “黑烟,去找一处客栈…” 被之前池墨泪无名之火烧得愣在原地的黑烟闻声而动,甚至不敢再多说一句。 那背影,却是显得有些苍凉悲愤。 “想老夫堂堂双魂尊者,却落得如此下场!在家被她爹使唤,出来后还被她使唤,真真是,造孽啊…” 心内悲嚎一声,黑烟挤着人群寻找客栈去了。 白衣女子依旧自顾盯着池墨泪看个不停,丝毫不为自己的处境而担心,实则心内在想: “若是我在这渊魂城还能出事,那才是真正的笑话!” …… 第137章 误会 …… “你们先出去,我为他人治病之时不习惯有人在侧。” 随着黑烟掳来的白衣女医者强硬的话语,魁木孤卿四人被添墨推出了客栈房间。 房间内,白衣女子轻笑道:“现在不用装了吧?我可是把他们都赶出去了。” 池墨泪大眼一转,开口说道:“姐姐好眼力!我这易容之术,走遍东南二洲也无人能看破。不曾想在姐姐面前竟是顷刻之间便被看穿了。” 声若黄莺,轻灵悦动。白衣女子当即目露惊容,那声音之空灵,比她还要动听些许。 “妹妹谬赞了,我不过跟着家师粗学了几手医术,对人体之奥妙也颇有心得,是以一眼便看出了妹妹的女子之身。” 若是让常人看到,两位初次见面的女子话不过两句,便姐姐妹妹的称呼起来,不知会作何感想。 白衣女子巧笑嫣然,一颦一笑之间看不出丝毫异样,实则心内在想: “这般年纪,还是启魂高级的魂者修为,整个永魂大陆,也寻不出几位这样的女子啊!只是不知,是哪家的千金?竟会这般装扮来我渊魂城?” 白衣女子在心内猜测池墨泪的来历,殊不知,池墨泪说话的同时也在揣度眼前佳人的身份。 “魂元引而不发,但那种波动,必是启魂中级无疑!一身医术,比之殿内的药农也不差多少。难道是…聂家那位?!” 想到这里,池墨泪明眸闪动,左手不着痕迹的捏了一道晦涩印法。 “黑烟老头儿!你是在哪里找到的女医者?” 正在客栈门外一副高手模样的黑烟浑身一震,隔得老远的魁木孤卿都能感到那股阿谀之意。 “小姐!?那医者是我在北城街上找来的,怎么了?” 池墨泪正要说话,站在她身前的白衣女子突然笑道:“妹妹还是不要妄动魂元为好,若是牵动了体内的伤势,哪怕你服了三日元丹这种奇药,也会很是棘手的。” 悄然散去手印,池墨泪毫不闪躲的盯着那双同样明亮的眸子说道:“姐姐一身医术,怕是达到隔空望脉的地步了吧?妙仁子前辈的鬼医之法,想必姐姐也是尽得真传…” 被掌魂尊者强行掳走而面不变色的白衣女子此时明眸大睁,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但转瞬却又恢复过来。 “嗯?我来看看,妹妹想必是与修为高深之人交手了吧?脏腑俱伤,肋骨断裂,肩头还隐隐有着尊境魂元残留的痕迹。若不是被人驱走,即便有着三日元丹,妹妹也早就香消玉殒了。 这人,这医术,也还能看得过去。” 池墨泪面色不变,身为启魂王者,即便不会医术,但对自身情况也是极为清楚的。 “此女,从她之前听到妙仁子的反应来看,多半便是聂家那位了!这黑烟老头运气还真是……” 口中说着话,白衣女子神色如常的从身后药箱中不断拿出玉瓶、玄水针一类的医具。心内却是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同时也对池墨泪起了忌惮之意。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她便已经推测出了我的身份!此女,必非寻常魂者!” 池墨泪皱着眉想了半晌,在白衣女子让她褪掉衣裳的时候悄然结印。 “黑烟老头儿!孤卿那小子若是想走,你千万把他拦住。待会儿可能会有麻烦,你务必护他周全” 刚刚恢复高手风范的黑烟立马苦下了脸色,好在面上黑雾袅绕,也没人发现。 魁木孤卿带着狄龙正欲踏出客栈门外,一旁沉默不言的黑烟却突然出声说道: “小子!你要去哪儿?” 说完,一股掌魂尊境的强大气机突兀降临,仅仅锁定了魁木孤卿一人。 早在商铺之时便已控制不住心内迫不及待的魁木孤卿闷哼一声,停下了脚步,沉着脸望着那位救了他两次的“救命恩人”。 “黑烟前辈这是何意?!” 黑烟负手而立,一派高手模样。对于身前这个意图为“小姐”接骨的少年,他实在没什么耐心细细解释。 再加上一路被池墨泪频频发火憋的一肚子怨气,自然而然便把不识趣的魁木孤卿当做了出气筒。 “少主吩咐,让你在此等候!”黑烟声音沙哑,一副不屑解释的模样。 若是池墨泪知道她原本好心的一句话从黑烟口中出来就变成这样,不知会不会把黑烟生撕了。 果然,魁木孤卿目光一变,沉声说道:“少主?那是你家的少主,他的吩咐,我为何要听!?” 说话间,已是隐隐有着怒意,四周澎湃的山之魂元也似感到了自家王者的愤怒,缓缓躁动起来。对这个坑了他两年的双魂尊者,魁木孤卿可也是没多少好感的。 两人一路因为池墨泪的原因相安无事,此时却因为黑烟误传了池墨泪的意思而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黑烟也被魁木孤卿的态度激怒了,说起话来也是强硬无比:“不识抬举的小子!你今日若是能出了客栈,我黑烟二字倒过来写!” 魁木孤卿眼睛一眯,心口那股熟悉的灼热之感迅速蔓延,同时心内不禁想到: “莫大哥为何要阻我?他之前种种也不似作假,莫非是这黑烟,看我不惯?” …… 另一边,在黑烟散出掌魂气机强行“请走”白衣女子后,渊魂众人炸开一般叫嚷起来。 “那人是魂者!他把聂小姐掳走了!” “天理何在啊?聂小姐如此菩萨心肠,竟会遭歹人毒手!” …… 种种议论之声嗡嗡作响,听不真切。黑烟还不知道,他堂堂一位掌魂尊者,只因为未曾解释便带走了白衣女子,在众人口中便沦为了“歹人”一类。 而白衣女子的两名王境护卫,此时听着旁人梦魇一般的议论已是面如土色。 对视一眼,二人冲天而起,身化流光朝着渊魂城中疾驰而去。那模样,似去晚了便会丢了性命一般。 这般急速飞掠中,也是过了将近盏茶时间才见二人慢了下来。 之前那般亡命疾驰,在见到那座仅大门便占地百米的巨型建筑后变得踌躇起来。 朝着大门走了三五步,二人已是满脸冷汗,那扇奢华至极的大门,在二人看来像是魂兽巨口一般,但却又不得不进。 踌躇走了两步,左边一人目光一定,咬着牙说道:“早晚是个死,在此像个娘们一样,憋死老子了!” 说完,他大步朝着大门走了过去,右边大汉也是牙齿一咬,跟了上去,两名启魂王境的强者,此时浑身散着一股惨烈气息。 二人带着惨烈进了大门,两侧的护卫只是扫了他们一眼,也没有阻止。门外行人来往,大门牌匾之上,一个“聂”字摄人心魄。 “嘭” “你说什么?小妹被掌魂境的尊者掳走了?!” 奢华古朴的大堂中,茶杯摔碎的响声伴着一声惊怒响彻四周。 两名启魂王者战战兢兢的跪在大厅之中,话不敢说,头不敢抬。 二人身前,一名身着碧色锦缎的中年男子高坐上方楠木座椅之上。身下,茶杯碎屑散了一地,仔细看去,座椅扶手竟已被生生抓碎! 中年男子一头乌发,被玉带束于头顶之上,两撇剑眉斜飞入鬓。端正刚强、宛若刀削一般的面容上此时满是惊怒,一双冷厉桀骜的眸子带着森然盯着下方跪着的两人。 “小姐被掳,你二人竟安然无恙?来人,带去刑司!” 本就战战兢兢的两名启魂王者此时如遭雷击,缓了呼吸时间才一同叫道:“少家主饶命啊!饶命啊……” 被唤作少家主的中年男子不为所动,直到大堂门外走进两名凶厉大汉把吓破胆的两名启魂拖了下去才自语道: “掌魂尊者!渊魂执法司做什么吃的,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当街行凶! 来人!去剑魂楼唤出三爷,便说小妹被人抓了!” 说到后面,中年男子大喝一声,看似无人的大堂中竟传来一声“领命”。 中年男子目光闪烁,负手转了半晌突然开口道:“小妹若是出了什么意外,父亲大人那边……还是我亲自去吧!” 第138章 渊魂聂家 “若是,我一定要出去呢?”魁木孤卿声音低沉,向客栈旁边走了几步,远离狄龙。 而原本是人声鼎沸的客栈,在黑烟散出掌魂气机的时候便已是鸦雀无声,掌柜更是吓得魂不附体,缩在角落。 黑烟依旧不为所动,拦在客栈门口,像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一般,对周遭沸腾的山之魂元视而不见。 “你不会以为,杀了一个燃魂重伤的舞长空,就真的能与尊境抗衡了吧?” 便在此时,大道之上陡然传来一阵喧闹嘈杂,一道略显谄媚的声音准确传到了将要动手的两人耳中。 “大人,就是前面那间客栈” 魁木孤卿神色一动,散了手印,朝门外望去。黑烟也是冷哼一声,扭头回望。 只见门外一行数十人,皆是一身青衣,在边上人群主动分开的大道中异常显眼。 魁木孤卿瞳孔一缩,那身熟悉的青衣,赫然便是执法者! 为首之人身形魁梧,边上绰绰人影让魁木孤卿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胸前青衣上与舞长空一模一样的异兽提醒着魁木孤卿,来人是一城执法之魁首! 而能担任执法魁首的,无一不是掌魂尊境的强者。 魁木孤卿心神震动,心内不由暗自猜测。 “那舞长空,难道把被我埋入土内的感应之宝告诉他了?此来,莫非是来抓我的!?” 想到这里,魁木孤卿面色一动,不着痕迹的挪到了狄龙身前。 相比于魁木孤卿的异样,黑烟却显得很是镇定,虽有些疑惑,但却并不惊慌。 “把客栈给老子围起来!苍蝇也不许放跑!老子倒是想看看,究竟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杂碎,敢在我盘易的地盘掳人!” 魁梧大汉满身匪气的大喝一声,边上数十名青衣执法者闻声而动,当真是把整个客栈围得水泄不通。 盘易此时简直是怒发冲冠,他本好好的在魁首府内“修身养心”,平日稳重的心腹却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正要发火的他听到心腹口中之言后,立即惊出了一身冷汗。 “魁首大人!不…不好了,聂家四小姐在城中被人掳走了!” 紧接着,那身冷汗便化成了滔天愤怒…与惊惧。 “若是聂流野那厮以我渊魂执法执法不力为借口,那我这渊魂魁首,可就要了命啊!” 心内这般想着,他甚至来不及收好“修身养心”的魂兽笼子便带人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渊魂城虽人口众多,但对于他来说,要在城中找人简直易如反掌! 直到现在,那种愤怒惊惧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加浓郁了。眼见属下把客栈团团围住,那自称盘易的大汉蛮横拨开身前挡着的毫无眼力劲儿的心腹。 “滚一边去!像个木头一样!”暴怒之下,大汉同样是掌魂境的强大气势轰然爆发。 大道之上的众人早就远远退开,一脸愤怒的盯着客栈方向,那模样,比丢了小妹的聂家少家主还要愤怒几分。 对他们来说,每年四月初八便外出为众多凡俗无偿治病的聂家小姐,当真如亲人一般。 “客栈内无关之人,速速出来!执法司在此捉拿奸邪,三息之内若不出来,如有误伤,那便怪不得老子了!” 早已挤在一旁眼巴巴望着堵在门口的黑烟的众人,听到盘易中气十足的大喝声立即吓得面庞煞白。 盘易显然也发觉了众人的尴尬,凶光四射的眸子一闪,大步走向背对他的黑烟,边走边道: “你可是聋子?快给老子滚开!?不开眼的……” “东西”二字还未出口,盘易便是被捏住脖子的鸡鸭一样,愣在原地,听着黑烟苍老的声音如阴风一般吹过。 “哦?你是谁的老子?”黑烟扭头,一张被黑雾遮盖的面庞看不清神情,但五日同路的魁木孤卿却能感到黑烟话语中的戏谑之意。 盘易魁梧身躯一震,满身匪气瞬间消失,舔着大脸弯腰笑道:“您老怎会在此啊?刚刚小的开玩笑呢,您是我老子,哦,不,您是我爷爷…” 口中叫着爷爷,盘易心内发苦。在他的感知中,整个客栈就只有眼前前令他弯腰赔笑的老人是尊境魂者而已。 而他要捉拿的奸邪之人,在属下禀报中,也是尊境魂者。这事,还真是“巧了”。 整个永魂集、执法司谁人不知,黑烟虽名为永魂集负责之人,实则却是那位无法无天、比之纯净魂晶还要金贵许多的大小姐的贴身护卫! 边上众人大张着嘴,若不是眼眶阻拦,那对眼珠怕是早就瞪出来了。 心内烦闷的魁木孤卿此时也是一脸愕然,到现在他才知道舞长空为何一见面便认出了黑烟,因为,他们本就来自一处。或者说来自相同的组织。 但眼前的大汉却是没有舞长空那般硬气,连修为,也弱了不止一筹! 同样是掌魂尊境,眼前卑躬屈膝就差跪倒在地的大汉,却没有舞长空身上那般如渊如狱的可怖气势。 “魂者之间,哪怕相差一级,也是云泥之别!上次那使土之魂元的小子,可是掌魂绝巅的强者,你眼前这位,不过刚刚掌魂初级而已。 况且脚步虚浮,魂界不稳,此生,中级无望了。” 魁木孤卿神色如常,对于在心内突兀响起的声音也不惊讶。体内祖山,在他心乱或是疑惑之时,便会主动开口。 对此,他也已经习以为常了,但却没有接话。 “莫大哥,执法司……” 魁木孤卿心念闪动,眼神却飘向大汉黑烟一边,目露沉吟。 “盘易!你不去执法,来此作甚?” 听着黑烟平静的声音,盘易心内暗骂一声:“若不是你这老匹夫掳走了聂家四小姐,老子吃饱撑了来这里!” 到现在,他也终于确定了,眼前一副高手模样的黑烟,正是手下口中黑雾袅绕的神秘尊者! 那奇葩的黑雾之魂,整个永魂大陆也只此一家。 心内怨愤,盘易面上却恭敬说道:“大人,之前小的收到属下消息,说是城内聂家的四小姐被一名神秘尊者掳走了,这才带人来此搜寻。 烦请大人移驾,让我等进去搜寻一番。那聂家乃东洲八大家族之一,传承万年,可不是我们执法司能惹得起的。” 说到后面,盘易右手掩嘴,声音放低,像是怕旁人听到一般。 他当然不可能直接说,黑烟就是那神秘尊者。若是黑烟怒极出手,他怕是一招都扛不住。 尊者巅峰也就算了,还是一身双魂! 那种差距,大到令人绝望。他毕竟不是舞长空,就算启了燃魂自身也不够看。 想到这里,盘易一张大脸也变得更加恭敬了。 气势如常,黑烟面上的黑雾却突然翻滚起来。再结合之前池墨泪的奇怪话语,人老成精的他也瞬间明白了。 “那女医者,竟是聂家四小姐!?老夫这运气真真是…” 家主最低也是掌魂巅峰的万年家族,可不是他现在连魂兵都没有的双魂尊者所能抵挡的,万年底蕴,岂是易与? 高等魂术之积累,比起他名下的永魂集也不逊丝毫。 不着痕迹的让开大门,黑烟强撑着说道:“怕什么!?白沙的属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窝囊了?” 话音刚落,远远退开的人群突然骚乱起来,阵阵低沉兽吼随之响起。 魁木孤卿瞳孔猛地缩成针尖大小。那兽吼,对于在北洲长大的他来说,可是一点不陌生。 那是,魂兽! 盘易大脸一变,隐隐有些惊惧之感。眼见一旁的黑烟无动于衷,他忙焦急说道: “大人,那聂家四小姐您赶快放出来吧!我府上,比她清丽水灵的女子多了去了,若是大人想要,可全部带走。聂四小姐,碰不得啊…” 说话间,他也顾不得黑烟生气与否了。 正满脸凝重苦思办法的黑烟听了盘易“处处为他着想”的话语险些暴走,恨不能一巴掌拍死眼前这个渊魂魁首。 不理二人的尴尬的境遇,一头身披黑鳞、威武不凡的异兽自顾拉着奢华车辇从人群挤出的大道中走了过来。 车后,二十名启魂王者步行跟上。 车辇旁,一位身着麻布青衣的男子亦步亦趋,背上,斜插着一柄,剑! 露出的剑柄并不如何,甚至可说是寻常至极,只是普通利剑,没有丝毫魂元波动。 但场中众人皆是一阵心颤,如芒在背。剑未出鞘,一股惊天剑气却随着男子出现席卷四周。 方圆千米,剑气四射!但却像有灵性一般,并未伤到一人。 男子面容清瘦,黑发四散,并不强壮的身躯似能吞噬四周光线一般,众人目光不自觉的聚集在他身上。 细心的人会发现,男子每次迈步似算好的一般,距离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场中,除了魁木孤卿以外的众人都盯着麻衣男子,包括黑烟。 而魁木孤卿,正盯着车辇之上迎风招展的黑旗发呆。那上面,大大的一个鎏金“聂”字,摄人心魄。场中之人皆被清瘦男子吸去了目光,只有魁木孤卿,自顾盯着黑旗。 “那便是,师父所在的家族吗?” 渊魂,聂家! 第139章 谈崩 异兽神俊异常,边上挤作一团从清瘦男子剑势中清醒过来的凡俗,人人瞪大了眼睛盯着异兽。 好奇,羡慕,却不惊讶。 人人都知道,这是聂家专属!寻常之人,连牛马之车也不能拥有,更遑论这魂兽车辇? 而身负魂道修为的魂者,又有谁肯花费心思抓一头魂兽来驯服拉车的呢? 众人目露好奇,魁木孤卿心内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黑鳞魂驹,黄级魂兽!还是,被驯化过的黄级魂兽!” 黑鳞魂兽不理众人眼中的好奇羡慕,依旧自顾朝着客栈迈动四蹄。 车辇之上并无驾车之人,只有魂兽身后奢华车辇上的帘布微微晃动,这也是魁木孤卿看出魂兽被驯化的原因。 众人愣神间,聂家一行已是到了客栈之前。黑烟毕竟不是寻常尊者,早在魂兽出现之时便已经从那般恐怖的剑势中清醒过来。 望着车辇暗骂一声“庸俗”,黑烟越众而出,挡在了客栈门外。身后的盘易一脸崇敬,不知是为黑烟强大的修为,还是他此时挺身而出的举动。 虽然走了出来,黑雾下的面庞却是一副苦相。 他也不想和这种“庸俗而强大”的万年世家对上,奈何自家小姐还在客栈内疗伤。 到现在,他也终于明白池墨泪所说的“麻烦”是何意思了,更重要的是,还让他护住魁木孤卿周全! 魁木孤卿眸光闪动,站在一旁沉默不言身后站着狄龙,相较于魂元外放的黑烟来说,二人显得很是平凡。 “之前黑烟阻我出去,怕也是因为大哥从那神秘医者身上猜到了什么,以大哥的见识,也不足为奇。只是他那副颐指气使的嘴脸,可真令人厌恶啊…” 他本就不蠢,此时结合之前的种种也大致猜到了缘由。 当下也不再生黑烟闷气,自顾盯着门外聂家众人观察起来。对于聂山所在的家族,他可是心心念念了好久。 只见走到客栈门外的魂兽极有灵性的停下了脚步,身后常人看来犹如神仙一般的二十名启魂王者迅速上前一位,神色恭敬的拉开了车上比常人所穿衣裳还好上许多的布帘。 “少家主,到了” 恭敬说了一声,那名身穿黄衣的启魂王者鼓动魂元,布帘上的右手随之放了下来,缓缓弯下腰去,而布帘依旧斜斜掀起。 便在这时,众人皆为车辇之内将要走出的人影屏息凝神的时候,一旁负剑而立的清瘦男子开口了。 “你便是那位神秘尊者了吧?速速放我小妹出来!” 声若剑,锋锐清亮! 在黑烟眼中,一道白色剑气随着清瘦男子的话语朝着他激射而来。 黑烟岁惊不乱,面上黑雾一阵翻涌,一道黑雾随之射出。常人看之不见的白色剑气与黑雾在黑烟三步之前双双散于无形。 “老夫黑烟,之前不知小姐身份,多有得罪。但却未有害她之心,不过请她来为我家少主治伤而已。眼下怕是已到关键时刻,万万不能打扰的。” 黑烟不卑不亢,他虽不愿对上万年世家,可不代表他怕。他身后,可是站着那个人的。 清瘦男子面色一沉,右手缓缓上抬,握住剑柄。一股极尽锋锐的剑气随着他的动作轰然降临。常年醉心修行的他,可不认识什么黑烟白烟的。 可他不认识,不代表车上的人不认识。 两者说话交锋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车上刚刚走出的中年男子听到黑烟的话却是眸光闪烁,低声喝道: “三弟!且慢动手!” 刚刚为那股锋锐剑气心神震动的魁木孤卿却是突然呆住,说话之人,与他师父起码有六分相似!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聂山出现了。 那中年男子也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抬眼扫了魁木孤卿一眼。见他盯着自己发呆,中年男子一双冷厉桀骜的眸子闪过一道冷光,却也没有过多注意。 在他看来,那少年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野小子而已,还值不得他注意。 “敢问是哪个黑烟?可是永魂集管事那个?” 听着中年男子口中的“管事那个”,黑烟常人看不到的嘴角一扯,丝丝怒意从心内升起,也不接话。 中年男子剑眉微挑,对于黑烟的反应略显惊讶。刚才他所说的话故意成分占了多半,不曾想黑烟面对如此挑衅也忍得住。 宗门超然,世俗中的各种利益纷乱纠缠的执法司、永魂集与世家势力,却也不是那么和睦的。 实际上黑烟若不是心牵自家小姐,怕是早就暴起伤人了。堂堂永魂集大执事,在他人口中,却变成了“管事的”,不心生暴怒,那才是怪事。 眼见黑烟沉默不言,中年男子接着说道:“原来真是黑烟大人,失敬失敬!在下聂家流野,之前不识大人,舍弟流注多有冒犯,在此向大人赔罪了。 至于小妹流清,便是大人之前掳走的女子。” 听着聂流野一口一个大人,黑烟只觉刺耳无比。同时也知道了来人身份,心内凛然。 “聂流野,聂家少家主!之前动手之人,想必就是聂剑狂了吧,一身剑之魂竟已修到了掌魂初级了吗?老夫这狗屎运气,真真是…… 但现在小姐未出,想必还在疗伤,决不能让这几个小辈打扰!聂家,还是不如发怒的掌座大人可怕啊。” 心念于此,黑烟胸膛一挺负手说道: “原来是少家主,不知,聂世远那老家伙死了没?眼下你家四小姐正在为少主疗伤,实在是打扰不得啊。烦请少家主在此等上一等,或者也可以回家等。 待少主无恙后,老夫必亲自护送四小姐回去,并登门赔罪!” 之前还侃侃而谈的聂流野瞬间变了脸色,眸光冷冽,阴沉如水。目光只是针对黑烟,场中众人却都感到后背发凉。 “这老匹夫,故意说出父亲是在威胁我吗!?” 黑烟口中的聂世远,正是聂流野的父亲,也是当代聂家家主。言外之意,便是说他这个少家主在黑烟面前也只是小辈而已。 “哈哈哈,黑老说笑了,只要小妹能平安回家便好。哪里还敢麻烦管事大人亲自护送呢? 至于家父,闭关破镜已有数十载之久了,创魂帝境,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达到的啊!” “数十载,现在起码也是半步帝境了!这聂大郎,必是故意说的,可恶……” 暗骂一声,黑烟凝视着前方转瞬恢复的中年男子,心内没来由涌起一阵忌惮。显然,能成为少家主,也不光是靠他那身启魂巅峰的修为的。 城府之深,足以让他这个成名多年的尊者心生忌惮。 聂流野说话间已是心生退意,到现在他也明白了,这一切怕是误会一场。 黑烟确无伤人之意,只是心牵那位喜好易容到处乱跑的“少主”伤势而已。 若是再纠缠不清惹恼了他,那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别看他聂家这边有着二十名启魂王境,聂三爷也是剑尊修为,可在那位号称能与熊绝交手而不死的黑烟眼中。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最重要的是,那二十名启魂,不过一群是未开魂界的伪王!要是真有二十位王者,那还可以赌上一把。 若是能抓到那位女扮男装的“少主”,那可就…… 心内意淫一番,聂流野正要挥手后退,一旁闷葫芦一样的聂流注,却拔剑了! “管你什么管事黑烟,速速放出小妹!如若不然,莫怪我手中魂泣不长眼!” 怒喝一声,众人只见寒光一闪,人便已经持剑到了黑烟身前。到这时,一声极为尖锐的破空之声才突兀响起。 聂流野面色大变,口中“呆子,一根筋”说个不停,转身对那二十名伪王咆哮道: “愣着作甚!?还不去帮三爷,一群饭桶!” 众王一愣,各色魂元纷纷爆发,箭矢一般射向客栈大门。 聂流野自己,却是站在一旁眉头紧皱,像是在权衡着什么一般。 “不是已经说清了吗!?”魁木孤卿面色大变,绕是他心智超长,此时也有些看不懂了。 “龙儿,上楼!去你墨哥哥身旁” 被场中各种强大气势吓得面无人色的狄龙闷声点头,向着客栈楼上一阵疾跑。 魁木孤卿眸光急闪,心口的无上秘宝缓缓变得灼热起来。 第140章 乱! “小妹看来是没事了,老三这个浑人!空有一身修为,却是毫无脑子! 不过…池江寒在戮宫牵制之下无暇分心,若是趁机抓住那位少主,那纯净魂晶…这样似乎,不太好吧,哈哈哈……” 聂流野眸光闪动,嘴角却不自觉勾起一抹阴笑。他本是带人来救自家小妹,但在知道黑烟身份后,似乎慢慢变了。 另一边,黑雾弥漫,黑烟暴怒的声音从中传来。 “老夫不是说了吗?!那聂四小姐只是被我请来替少主治伤的!你为何还要动手!” 黑雾剧烈翻涌,常人只能看到从中激射而出的寒光。道道剑气凭空乱舞,坚硬的青石大道此刻像是豆腐一般,被剑气画出无数深痕,聂流注固执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放出小妹!” 从头到尾,聂流注只说了三句话,三句一模一样的话。“放出小妹”! 便在这时,二十名启魂王者呼啸而来。 团团围住了黑烟散出的覆盖了方圆数十米的黑雾之魂,结印动作不尽相同,但速度极快。哪怕是伪王,也不是寻常融魂可比! “嘿!哈!” 伴着阵阵低吼,红、橙、黄、绿、青种种魂元光圈脱手而出,朝黑雾之中的黑烟疾驰而去。常人看不见黑雾之中的画面,可不代表启魂王境也看不见。 “聂流野,你这是何意!” “管事大人不必如此,我只是让他们,保护三弟而已……” 黑烟面色狂变,转瞬之间便想到了许多。 他修为是高,此时围攻他的,也真的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全力出手之下,无一人能活。旁人他不在乎,可那聂剑狂,他伤不得! 若是不还手,以攻击绝强著称的剑尊,顷刻便可以要了他的老命。 “咻…嘭…” 念头急闪的黑烟震散呼啸而来的魂元光圈,避开刺向心口的利剑寻声望去。 只见一道火光伴着响声冲天而起,于百米高空力竭爆开,绚烂至极。 而聂流野,一脸莫名笑意,手中拿着的三寸木筒还兀自冒着白烟。 黑烟面色阴沉,向着身后客栈门内的盘易喝道:“盘易!你还不动手!若是少主有何闪失,你还想活命不成?!” 盘易面庞抽动,能成为一城执法之魁首,自然不是他所表现出来的粗鲁愚笨之人。身为局外之人,他看得比魁木孤卿还清楚。 本是来救人的聂家众人,在他们聂三爷的冲动之下,在少家主“无意”之间,悄然变了味道。 “可恶!把老子卷进来干什么?那聂流野可是连召集山卫的山火令都发出去了,叫老子找死吗去!” “嘭” 一声巨响,退到百丈之外的众多凡俗被那股气浪吹得东倒西歪,当即退的得更远了,生怕一个不慎便会被余波震死。 而距离最近的客栈,早已是窗墙皆裂,大门不翼而飞。名副其实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气浪过后,场中弥漫的黑雾也随之消散。聂流注右手持剑,单膝跪地,虎口流血。 而黑烟,依旧负手而立。只是隐隐见肉的衣衫,还在随风飘荡。仔细看去,黑衣破损之处,不下十道! 边上围攻黑烟的二十名启魂伪王皆是胸口染血,无一人站立。他对聂流注手下留情,对他们,却是恨不等一个个拍碎。 冷冷瞥了一眼目瞪口呆却并未动手的盘易,黑烟转身说道:“聂流野!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聂流野面带笑容,他一早,便算定了黑烟不敢伤自己那冲动的三弟,此时笑道: “哈哈,管事大人好深的修为,刚才只是误会而已,舍弟太过冲动了,小妹回来后我一定备上厚礼赔罪。 但现在,你伤了我聂家之人,又作何解释?!” 说到后面,那双本就冷冽的眸子变得森然可怖。话音刚落,四周骤然响起阵阵破空之声。 黑烟本就难看的面色此时像是吃了苍蝇一般,同时心内再一次对自己的狗屎运气说了句“真真是…” 魁木孤卿修为最弱,发现一旁的盘易脸色狂变后才听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破空之声,之前阻止他出手的祖山,随之开口。 “小子,现在可以动了。来人合共十名,一位尊者中级,一位真王巅峰!剩余八位,皆是开了魂界的启魂王者,初级三名,中级五名。 之前那些个伪王,你胜了也没用。但现在,除了燃魂之法以外,尽情施展吧!打完你就懂了…” 魁木孤卿望着不断出现的黄袍身影目露复杂,那身黄袍,无一例外胸前都有着一个散着金芒的“聂”字。 同样凝视着那个字的,还有黑烟,以及渊魂魁首,盘易! “聂家山卫,十名!” 短短六个字,几乎是被黑烟一个一个咬出来的。只有他才知道,聂家山卫是怎么来的。 当代家主于二十年前所创,为一人所创! 入选的,无一不是聂姓天资绝顶之人,并且都对聂家忠心耿耿。聂家大半的魂道资源,也都是倾注在他们身上,修行方法之残酷,令人发指! 最初入选的百位聂姓族人,在那种残酷到令人发指修行方法之下,存活到现在的,仅仅只有四十三名! 但最低,也是同魁木孤卿一样开了魂界的启魂初级魂者。山卫最强,更是有着一身不弱于黑烟的绝世修为! 战力之强,远非同境魂者可比。聂家山卫所指,令敌闻风丧胆,这也引得同为八大家族的余下七家纷纷效仿。 但却无人知道,山卫创立初衷,仅仅是因为一个人。一个聂家至今都还引以为傲的人。 “少家主!”破空之声停歇之时,一位同样身着黄袍,但胸口“聂”字被红丝勾勒过的人影降到聂流野身前恭敬行礼。 聂流野点头“嗯”了一声,眸中厌恶之色一闪而逝。 “二叔,此人强掳小妹,我与三弟带人索要,他不仅不交出小妹,还打伤我聂家之人!迫不得已之下,才麻烦各位同胞的…” 聂流野神情认真,像是在陈述事实一般。那被他唤作“二叔”的黄袍人影扭头回望,只见方才聂流野所带来的二十位启魂王境皆是神色萎靡,喷血倒地。 而聂三少,也是单膝跪地,面色苍白,一副受了内伤的模样。 “聂流野!你还要不要脸了。这种话也说得出口!”一声粗鲁大喝突兀响起,众人需寻声望去,赫然便是渊魂魁首,盘易! 站在客栈之内面皮抽动良久的盘易,此时终于是想通了什么,听到聂流野对那黄袍人影所说的话后直接吼了出来。 聂流野神色平静,也不接话。实际上若不是黑烟修为太高,他也不愿调动父亲闭关之前留给他的十名山卫! 哪怕他是聂家少主,聂世远闭关之后聂家唯一的声音。在调动山卫的时候也要有所解释,因为,山卫是只听他父亲一人之言的! 留给他的十人,也仅仅是在聂家出现抵挡不住的敌人之时才能出动的。 黄袍人影看不清面容,沉吟半晌后突然喝道:“动手!就地格杀,速战速决!” 看来相比于渊魂魁首,他更愿意相信喊他“二叔”的聂家少家主! 黑烟从山卫到来之后便不言不语,哪怕聂流野歪曲事实,他也不曾辩解丝毫。 此时听到那声“动手”之后,只见他双脚离地腾空而起,缓缓退到了没有大门的客栈之前。 一股掌魂绝巅的强大气机轰然降临,却被他控制在了方圆十丈之内,那十丈空间,像是水面一般,荡起阵阵波纹。 对于他来说,掌魂之下,皆为蝼蚁! 之前开口说话的那位黄袍人影,掌魂中级的修为略有麻烦,但也仅仅是麻烦而已!他的目的,也只是护住自家小姐,事实什么的,无所谓! “执法司所属听令!靠近客栈之人,不管他是聂家亲家,格杀勿论!” “领命!” 盘易面目狰狞一声震天大喝,虽然他以后在渊魂城怕是难以立足了。可客栈内的,却是那位的女儿,若是有个什么闪失,连命都没了,还谈什么立足与否? 灌注了魂元的浑厚声音响彻渊魂上空,盘易大声说完后也腾空而起,与黑烟并肩而立。一脸的…苦相。 “杀!!” 一声长啸,煞气惊天。 半空飘身而立的九名黄袍身影皆是俯冲而下,目标,客栈! 那被聂流野唤作“二叔”领头之人,却是缓缓迈步,朝着客栈之前凌空而立的黑烟盘易走去。 许是受到了那声长啸的煞气影响,一直未曾言语的聂家剑狂说话了,双眸赤红,周身红气若隐若现。 “放出小妹!!” 绕是此时心情沉重的黑烟,也不禁为他那种一根筋的倔劲感到汗颜。在他的世界中,除了剑,好像便只有小妹了…… “铮” 三尺长剑轻吟,一道令人肌体生寒的丈许剑气激射而出。黑烟冷哼一声,同为尊者,他的魂元力场起到的作用有限。 面对那道速度极快的剑气,他只有用深厚魂元生生击溃一途。 但就在他准备出手的瞬间,那位踱步而来的“聂家二叔”动了,以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速度突兀闪到黑烟身前,青芒闪烁的右拳直奔黑烟面门! 暗呼一声“不妙”,黑烟周身水汽弥漫,正要展现双魂。一旁被他忽略的盘易突然大吼一声,迎上了剑气。 听到吼声,黑烟体内蠢蠢欲动的水之魂元也缓缓沉寂下来,面对区区掌魂中级,还不足以让他展开双魂全力以赴! 说来话长,实则只是瞬间,一场本不该发生的魂者乱斗在某人“无意”挑拨之下,爆发了。 兵对兵,将对将! 魂元涌动,喊杀声震耳欲聋!时不时便有人喷血倒飞,仔细看去,喷血倒飞之人多半是身着青衣的执法者。哪怕执法者人数占优,可他们面对的,可是凶名赫赫的聂家山卫! 四周本就不堪重负的房屋纷纷倒塌,方圆千米之内,只有被黑烟魂元力场笼罩的客栈幸存下来。 众人打得热火朝天,无人注意到,客栈南侧的墙体突然爆碎。一位周身灰芒闪烁的人影从中射了出来! 第141章 龙情难舍 悟 “嘭” “你是谁!?” 刚刚把一名青衣执法者打得吐血昏迷的聂三十满脸凝重的望着身前的少年。 他们得到的命令是击杀客栈之前的黑雾人影,不曾想盘易的执法司关键时刻插了一脚,所以现在就变成了与执法者之间的战斗。 之所以没有立即对身前的少年出手,除了山卫所属皆不是嗜杀之人以外,还因为眼前灰芒闪烁的少年身上传来的令他汗毛倒竖的危机之感! “就这个吧,启魂初级的修为,与我相当。听你说,他也是开了魂界之人,如此,正好!”心内说了一声,少年缓缓拉开了与聂三十之间的距离。 听到魁木孤卿满是自信的话语,山界之内的祖山嘴角一扯,酷似魂祖的面上露出一道怪异笑容。 来人,正是魁木孤卿,他知道前来救人的是聂家之人的时候,便不想动手了。尝到不同味道的他,想着在一旁“袖手旁观”。 虽心牵自己那便宜“大哥”的安危,但在他想来,黑烟全力出手之下,应该是能挡下的。 他不愿动手,但体内的祖山却像是吃了什么药一般,兴奋至极!不断说着什么“大好机会、难得遇到”之类的话语。 最终,在祖山的“循循善诱”之下,他出手了。但他的运气,似乎不怎么好,刚刚打破墙体冲出来,便遇到了祖山口中的那位真王巅峰! 若不是正与那三名启魂高级的青衣执法者斗得难分难舍,他怕是又要燃魂了。 即便如此,战斗之时散出的余波也让他心内发寒,三名执法者也是节节败退,眼看就要败下阵来。 魁木孤卿甚至顾不得感受那种自舞长空以后遇到的最强气势,便双手结印,聚集魂元,逃了… 也幸好那名真王巅峰的强者没有注意到他,他才能安然逃出。 一路小心翼翼、几经周折,终于让他遇到了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 眼见魁木孤卿拉开距离,聂三十目光一沉,同样略显稚嫩的面上猛然闪过一抹煞气。 不嗜杀,不代表他没有杀过! 魁木孤卿心内一震,那种在魁木部落之时遇到青眼狼时的心悸之感,似乎,又回来了。 一阵愤怒随之升起,对自身不争气的愤怒,把那抹令他深恶痛绝的心悸生生压了下去。 他原以为,经历了灭族之痛、甚至能从周光手下救出人来的自己,已经不是当年的魁木卿了。 可现在,那种熟悉的心悸之感险些令他当场崩溃!那种见到杀气之时涌起的懦弱,像是与生俱来一般,深入骨髓。 平时看不到,可现在,它出现了! “呃啊!你这个懦夫!”怒骂一声,魁木孤卿陷入了暴怒之中,双手闪电般接着手印,方圆百米的山之魂元纷纷躁动起来。 在乱斗之中,扩大自己的魂元范围无疑是一件很蠢的事情,就像在黑夜之中散出光芒的萤火虫一样引人注目。可他,还没有学到那般精妙的魂控之能! 对面聂三十阴沉如水的心内正闪过讥讽之意,但紧接着,一声“懦夫”便把它换成了暴怒。 殊不知,魁木孤卿骂的,是他自己。但现在,那些好像也没什么意义了。 “哼!”聂三十冷哼一声,也是双手上抬,急速结起印来。白芒闪烁间,他立身的三丈之内竟是隐隐有着冰晶落下。 早在看他与执法者战斗之时,魁木孤卿就知道了他所悟的冰之魂,令他此时瞳孔猛缩的,是他施术之时冰之魂元笼罩的范围,仅仅三丈!散出的波动却是比他还要强些。 呼吸时间,二人同时停下了印法,均是三印! “魂术,山破惊天!” “魂术,冰劲手!” 二人心内各自狂吼一声,脚下青石纷纷龟裂。眨眼间,便撞到了一起。 “嘭” 巨响横空,灰白二芒刺目爆开,边上早就坍塌的木屋被吹出老远。景象骇人,但在此时数十名魂者搏杀的背景下,却显得很是平常。 僵持瞬间后,魁木孤卿急退五步,而那冰魂少年,却只退了三步,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低头看着蔓延至右肘冰晶,魁木孤卿被暴怒充斥的眸中闪过一丝惊骇。 同为三印魂术,他也早已修到了术中描述的最高境界,可结果,却令他难以接受。 同样的修为,同样的开了魂界,同样的只是三印,他却退了五步之远,甚至险些被寒气入体! “你可真是,辱没了那身山之魂!”右手在身后兀自颤抖的聂三十开口了,清亮的眸子迅速覆上了一层愤怒。 连被魁木孤卿“骂做懦夫”的时候他都没有把心内的愤怒表现出来,但现在,却异常明显的出现在脸上。 那模样,似乎在为魁木孤卿辱没了山之魂而愤怒一般。 “辱没与否,还轮不到你来评价!”魁木孤卿右手灰芒一闪,冰晶随之爆碎开来,在阳光照射下闪动着莫名光芒。 余音未尽,聂三十只见灰芒一闪,魁木孤卿就已掠至身前,包裹着山之魂元的右拳凶悍袭来,掀起的劲风甚至吹掉了他罩在头顶的黄色大帽。 “我真怀疑,你是不是从蛮荒之地跑出来的蛮子!”面对魁木孤卿气势虽猛,但却毫无章法的一拳,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在他面上浮现。 聂三十并不知道,他本是故意嘲讽的一句话,一语中的! “啪” 气爆声尖锐刺耳,魁木孤卿愣愣盯着抓在他右腕上的冰手。惊讶、愕然、不可置信,种种复杂情绪随之涌起。 “小子!想死不成?!”间不容发之际,祖山苍老的喝声惊醒了此时陷入呆愣的魁木孤卿。 但却已经晚了,一只闪烁着白芒的右拳在他睁大的眸中迅速放大。 “嘭” 响声沉闷,魁木孤卿只觉头部像是与发足狂奔的魂兽相撞了一般。强大的力量瞬间爆发,魁木孤卿双脚离地,如箭矢一般向后射去。 启魂王境的山之魂元全力运转,终于在将要撞到身后房屋倒塌形成的废墟之时控制住了身形。 鼻腔发热,脑中一片昏沉的魁木孤卿抬手一摸,手上那片殷红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眼。 “说你辱没了那身山之魂,还真是我错了。你这种连魂道二字都不曾悟透的蛮子,根本连魂元都不配拥有!”聂三十面色平静,说出的话,却像是毒针一般。 魁木孤卿置若罔闻,自顾盯着手中那抹殷红,而一向“见缝插针”的祖山,此时罕见的没有出声。 眼见魁木孤卿敢无视自己,聂三十冷哼一声,边结印边朝着魁木孤卿疾驰而来,口中还兀自说道: “游魂,果然都是废物!只知道埋头苦修魂元的家伙,我已经杀烦了!但看在那身山之魂的份上,便再发发慈悲,给你个痛快!” 右脸红肿的魁木孤卿终于抬起头来,眸中闪过一丝明悟,再也不复之前的暴怒。 只见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凝视着已经快要到他身前的黄袍聂三十,开口了。 “废物二字,现在的我受之无愧!但,这身山之魂,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嘭”魁木孤卿脚下空气一声炸响,身化黑线激射而出,道道手指残影从他两手之间不断浮现。 聂三十眼睛一眯,四月阳光明媚的正午突然出现丝丝肉眼可见的寒气,以他为中心,依旧是方圆三丈。并且随着他身体的移动而不断前移! 急速靠近他的魁木孤卿只听见一声低喝,一道冰晶拳印从此时已经看不清人影的寒气之中呼啸而出,初时只是寻常拳头大小,但仅仅呼吸时间,便已经变得与那片寒气一般大小。 三丈拳印,携排山倒海之势撞向魁木孤卿,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一处冰天雪地的世界。 “三印魂术!与之前的不同!”此时已经明白了什么的魁木孤卿也不由在心内惊叫一声,已经快要结完的九印魂术迅速转换,一股熟悉的魂元波动再次覆盖了方圆百米。 “魂术,山破惊天!” 那道早已被他练至最高境界的三印魂术,再次降临。 而在那处魁木孤卿看不清的三丈寒界中,聂三十嘴角带笑,暗道一声“愚蠢”的同时,又一道三印魂术在他手中结完了。 之所以不用九印魂术,那是因为哪怕启魂巅峰的魂者,也只有一击之力!更遑论魂元弱上许多的启魂初级呢? 但这些,都是此时的魁木孤卿所不知道的。此时的他,正向着那道比他身体还大上许多的冰晶拳印奋力出拳。 “嘭…” 又一次冰屑四射,劲风乱吹。魁木孤卿甚至还来不及喘息,三道冰刃便已经到了眼前。 “三印魂术!他怎么可能这么快!这么…多!” 还未碰到,魁木孤卿便感到脸颊生疼,温热液体还来不及流出就被那股寒气冻住。 千钧一发之际,魁木孤卿上身后仰,像上次洛魂城那雪也闪避他的拳头一般,躲开了三道夺命冰刃。 心内庆幸还来不及表现在脸上,小腹陡然传来的剧烈疼痛带着他后仰的上身倒飞而出。 “哼,反应还挺快。不过,没有下次了!” 倒在废墟之中的魁木孤卿听着那似乎随时可以终结他性命的张狂声音,挫败之感潮水一般涌来。 突破启魂,侥幸击杀舞长空之后出现的那种自信,此时被一名他甚至叫不出名字的同龄之人,用现实打得粉碎。 “我原来,还是那么弱吗?” “你难道真的,任由他侮辱聂山小子留给你的山之魂?” 自我怀疑的念头刚刚升起,祖山低沉的声音“刚好出现”。 “绝不!我不能堕了师父山帝之名!” 心内对祖山咆哮一声,魁木孤卿缓缓站了起来,咬牙忍着小腹不断传来的剧痛之感,凝视着正朝他走来的聂三十。 从开始战斗到现在,不过是盏茶时间,他一身启魂境的浑厚魂元,此时竟隐隐有着枯竭之意。 眼见魁木孤卿就要强撑着结出九印魂术,祖山那种振聋发聩的洪钟之声再次出现。 “魂界,乃魂者启魂之界,你若信,它便为真。若不信,它便为假!它是,你开启的世界,你便是山界之王!” 在聂三十眼中,只见魁木孤卿身躯一震,阵阵灰雾从他体内不断涌出,越来越多。灰雾之浓,令他身形都变的模糊起来。 连施三道魂术也面不改色的聂三十见状脸色狂变,“竟然,在我身前悟了!该死,此人天资,怎会如此之高!?他明明,是个连魂战技法都不懂的游魂而已…不能任他明悟,不然,今日危矣!” 想到这里,聂三十眼中煞气一闪,周身弥漫的寒雾一阵收缩。两人相距的数十丈距离,瞬息而至。 一双宛若冰霜铸就的手臂直捣灰雾之中的魁木孤卿,眼见就要抓到,聂三十都仿佛看见了魁木孤卿胸破血喷的画面,一直低头沉思的魁木孤卿,开口了。 “山之魂,是这样的!” “魂术,重浪叠峰!” 伴着心内平静低语,九道印法,在周围袅绕的灰雾中,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结完了。 他体内的山之魂元水浪一般流转起来。一重,两重,整整重叠了两次的山之魂元,此时已经达到了启魂高级的地步。 但,也到此为止了,只是重叠两次,魁木孤卿也感到周身肌肉像被撕裂一般,痛入骨髓! 看着与自己先前一般无二的结印速度,聂三十不禁惊呼出声:“燃魂!?不对,是魂术,九印魂术!这次,托大了啊…” “嘭”一道令正在观看半空尊境战斗的聂流野都为之侧目的巨响轰然而起,劲气如剑,早就成为废墟的房屋被射得千疮百孔。 那是,除了场中真王巅峰的战场之外的,最强波动! “嗯?十名山卫,难道又有人破至启魂巅峰了?”聂流野惊咦一声,紧紧盯着客栈南面缓缓散去的浓烟。 半晌,烟尘散尽。聂流野,这位城府极深的聂家少家主,此时瞳孔猛缩,瞪大了眼睛看着场中保持着右拳平举的魁木孤卿! “是他!?那重伤之人,山卫,三十!” 场中众人,只有他在盯着魁木孤卿。而余者,最多也只是战斗间隙瞄一眼,便赶紧回神,专心对付眼前或是黄袍,或是青衣的敌手。 至于高空之上的四名尊者,则是连偷瞄一眼的机会也没有,一个分心,便是身陨魂灭的下场!谁敢? …… 烟尘过后,聂三十倒在百丈之外的废墟中,口鼻喷血,软如烂泥。勉强聚起的灰暗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百米之外的魁木孤卿。 他怎么也想不到,威力那般恐怖的,竟只是一道九印魂术而已。并且,还是被魁木孤卿那种野蛮至极、毫无章法可言的一记直拳打出来的。 他之前,还为同样的直拳嘲笑过魁木孤卿…… 也正因如此,托大的他,连魂兵都来不及用出。 仅仅是一击,便让他这个百中挑一的聂家山卫重伤垂死!若不是身上的黄袍魂裳特殊,他怕是会被那种恐怖的力量生生打爆! 第142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懂了吗?” 坐在废墟之上大口喘息的魁木孤卿,听着脑中祖山无头无尾的一句话陷入了沉思。 百米之外的聂三十,在强撑着看了他两眼后便昏死过去,现在也不知是生是死。 而刚才二人战斗之时冒出的“浪花”,早就淹没在四处愈演愈烈的喊杀声中了。 打到现在,这场毫无道理、令场中众人至今摸不着头脑的战斗也被打出了真火。特别是执法司一方,死伤惨重,不断从各处飞掠而来加入战斗的,也是执法司之人。 量与质之间的较量,在聂家山卫与执法者之间展开得如火如荼。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聂流野,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抬头盯着上空尊级之间的战斗。似在等待,或是说在寻找着什么一般,对山卫死伤,毫不关心。 许是之前那般恐怖的力量起到了震慑作用,许是众人杀红了眼,坐在废墟之中大口喘气的魁木孤卿一时竟无人搭理。 过了半晌,魁木孤卿喘息之声减弱的时候。他才眸光微闪,不疾不徐的在脑中回应着祖山之前的问题。 “除了魂元比之同境之人浑厚些许外,一无是处!废物二字,名副其实!” 在他此时看不到的山界内,祖山苍老的面庞上掠过一抹欣慰之色。但若细看,会发现欣慰之余,还有些什么,怪异至极。 “说千遍百遍,不如亲历一遍。现在你应该知道了吧?魂界,除了是你跨入更高境界的基石之外,还能于你战斗之时外化而出,大幅度提高你对魂元的感知,与,结印速度! 至于范围,便要看你对山魂的感悟了。 基本上尊境之上的魂者,都能外化千米魂界!但这,是要靠时间积累的,急不得。我想让你懂的,也不是这个。” 听到这里,魁木孤卿不由抬头盯着高空之上黑雾青芒各占一半的绚丽天空,丝丝明悟从眸中浮现。 “原来,黑烟面上袅绕的黑雾,便是魂界外化吗?尊者巅峰,竟能时刻保持魂界外化之形!” “就只有这些吗?”祖山异常平静的声音打断了魁木孤卿对高空之上的向往。 魁木孤卿一愣,随即想到祖山最后说的那句话,狐疑问道:“那,还有什么?” “你再仔细想想方才战斗之时的点滴…”祖山语气平静,像是在叙述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情一般。 沉思半晌的魁木孤卿眸光一亮,急道:“是,煞气吗!?” 祖山闻言,幽幽叹道:“对了,也是错了” 不等魁木孤卿疑惑出声,他便接着道: “是杀气,杀伐果断之气势!这是你,现在、乃至将来最大的弱点!自魁木氏灭族之后,或者说从小到大,你可曾亲手杀过一人!? 除了那个,在老夫暗驱无上秘宝相助之下,被你击杀的重伤尊者……” 呼吸一窒,魁木孤卿唇齿微张,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往昔种种,也被祖山短短几句话从内心深处勾了起来。 部落被灭、走出北洲,救琴剑、躲周光,遭囚禁、吸魂精。将近三年的时间,虽心有杀人意,却不曾真正付诸实践过! 便是那舞长空,也如祖山所说,是在他暗中调动无上秘宝相助之下,万般无奈之中,才亲手杀的。 如若不然,他一个初入启魂之人,怕是连舞长空的护体魂元都无法破开!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祖山为何非要让他趁乱出手,阵阵彻悟随之涌起。 若是到他安顿好狄龙寻到周光时才明白,那,可就晚了。 未战先怯,焉能胜之? 魁木孤卿此时无法感应到的山界之中,当日他破入启魂的万丈山巅之上,祖山一张酷似魂祖的面庞似能感受到魁木孤卿心中所想一般,陡然露出一抹极尽诡异的微笑。 诡笑之余,如同两片树皮一般的透明双唇微微开合,以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 “一帝功成,万骨尚枯,更遑论那代表终极的无上之境!心慈手软,只能步你师父的后尘而已,将来你会感谢我的,孤卿小子……” 风起,吹乱了魁木孤卿呆滞目光之上的满头黑发,那一抹白,异常醒目。 “懂?” “懂!” 再次问完,祖山带着某种莫名满意陷入沉寂。而魁木孤卿,依旧凝视着生死不知的聂三十,目露思索。 远处,喊杀声依旧震天,斜阳依旧暖人。只是人,却变了。 …… “大哥(黑烟老头儿!)” 两道惊叫声同时响起,池墨泪显得有些尖细的男子之声并不如何。但那道轻灵如莺的女子声音,在此时凡俗避退的废墟之中,却是如夜中灯火一般醒目。 百丈高空之上的黑烟浑身一震,那声并不如何出众的男子声音,在他听来,却如同仙乐一般。 聂家二叔自然也听到了,但掌中令人色变的强大力量依旧不减丝毫,更是隐隐有着失控的迹象。 “小姐!老夫懒得陪你玩了!”黑烟低喝一声,一股让风云为之倒卷的狂猛气机轰然降临,一时如睡狮怒醒,昏龙惊觉! 掌魂中级的聂家二叔被那股强大气势震得踉跄后退,本来险些失控的情绪瞬间恢复。 之前他魂术尽出,魂兵出鞘,就差开启燃魂之身了,但却连黑烟衣角都未曾碰到,怒极失控之时,黑烟突然爆发的强大气机如冷水浇头一般,让他清醒了过来。 “如此力量,想要杀我,岂不是易如反掌!”高空寒风一吹,后背散出的丝丝凉意令其亡魂皆冒,不知不觉间,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黑烟却不管他,震退聂二叔后便朝着客栈急坠而去,速度极快。 但他虽快,却有人比他更快!人在半空,一声“小妹”便喊了出来,一时,剑气滔天。 黑烟扭头一望,正是聂家老三,聂剑狂! 场中执法者与山卫也被二人突然爆发的强大气机吓得纷纷停手,各自拉开距离,谨慎互看着。 便是沉思中的魁木孤卿,也被那股强大的气机惊醒。朝着客栈方向迈步而去。他的龙儿,可还在那边呢。 一场毫无理由能够发生的魂者大战,就以这般奇葩的方式停了下来。 没人注意到,一旁一直未曾参战的聂流野,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来到了客栈没有大门的大门之前。 离他最近的池墨泪与聂四小姐,皆是仰头望天,那方向,正是剑光黑烟急坠而来的方向。 一切,似戏剧一般,巧合到令人发指! … 聂流清耗费心力、专心致志的为池墨泪治伤,丝毫未曾注意到客栈之外发生的惊世大战。 待得治好之后,联袂而出的二女却纷纷呆住。前后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客栈外的青石大道却像是经历了万载风霜一般,残破不堪! 四处杀声震天,而高空激战的四人,更是二女熟悉之人。当下便控制不住叫喊出声。 池墨泪仰着的粗犷大脸神色如常,对于黑烟,她是一点也不担心的。 而身旁并肩而立的聂流清,却是娇躯颤抖,那声“小妹”传来后,一双明眸更是迅速泛起了一层水雾。 许是感受到了什么,身裹剑光的聂流注突然长啸一声。速度激增,本就落后丈许的黑烟,被他突如其来爆发的急速远远甩在身后。目测,此时的黑烟落后了不下数十丈的距离。 “人魂合一!剑狂之名,果然名不虚传!”心内感慨一声,黑烟也加快了速度。 众人只见天际闪过一道耀眼剑光,嘴角流血,衣衫残破的聂三爷便已经到了聂流请身前。 “三…三哥!”伴着似喜悦,似悲凉的呼声,那位在凡俗心内如仙一般的女子紧紧抱住了身前愣愣望着他的清瘦男子,浑身颤抖。 “我还以为,三哥你…不认我了…” 听着怀中佳人抽噎不清的声音,那位名动东洲的聂家剑狂,瞬间慌了神。 “小妹,小妹不哭,三哥怎么会不认你呢?是不是受欺负了?给三哥说,三哥给你出气!”轻拍着聂流清瘦弱的后背,他那双因为战斗而变得赤红如血的眸子,缓缓变得轻柔下来。 任时光荏苒,她永远都是,那个跟在身后抹着鼻涕叫着三哥的小妹…… 听着那句笨拙依旧的哄人之言,聂流清本就水雾弥漫的眸子立即滴下了对聂流注来说,比火焰还滚烫几分的泪珠。 “三哥骗人!自父亲闭关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你了…” 聂流注面色一苦,正不知该如何开口。 便在这时,异变突生! “聂流野!你干什么!?” 正仰头盯着上空的池墨泪眼见黑烟一脸焦急的看着自己身前,也随之低头。 一双冷厉桀骜的眸子却占据了她整片目光,一股比她还强上许多的深厚魂元也随之降临。 感受着那股连她重伤之前也不能抵挡的强大气势,池墨泪只来得及惊呼一声。 “真王巅峰!” 半空黑雾之魂瞬间爆发的黑烟目眦欲裂,他此时,距离下方之人还有十丈距离。 那正是,聂剑狂人魂合一之后拉开的十丈距离,此时却宛若天堑! 绝望,似潮水一般淹没了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能拉近半点距离的黑烟。 对他来说,只需要一个呼吸的时间便够了。但在一名真王巅峰的强者手中,一个呼吸,够他制住只是启魂高级的池墨泪,而后远远遁开了。 魂者之间的差距,一级,便宛若云泥之别! 第143章 出手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了下来,四周衣衫带血的聂家山卫与执法者都是一脸茫然的看着向池墨泪伸出右手的聂流野。 众人似乎都能清楚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声,心脏似要跳出一般。 白芒横空,一股至极冰寒瞬间席卷了方圆十丈。聂流野神情桀骜,冷冽目光盯猎物一样盯着池墨泪,那十丈,他就是王! 疑惑、惊愕、甚至还带丝丝惊恐的情绪争先恐后的出现在池墨泪脸上,便是她巅峰之时,在聂流野鹰爪一般的手中也只有瞬间败亡一途。 更何况,现在的她被聂流清破去了体内三日元丹的效力,虽治好了伤势,但脚步虚浮,魂元不稳的她,又如何能反抗呢? 单单那股笼罩她的寒气,就把她冻得连眨眼都做不到。 边上依旧相拥着的聂氏兄妹皆是一副惊愕不解的表情,聂流清更是小口微张、明眸大睁。 而边上肆虐的寒气,在二人身上似毫无反应一般,聂流清惊愕之余,俏脸上甚至浮现了丝丝惬意。 想来也是,那可是聂家传世冰魂,若是连聂流清二人都被冻住了,那才是笑话。 千人千面,但无一例外,都在屏息凝神静静等待着池墨泪看似早已注定的命运。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灰雾弥漫的人影生生挤进了众人目光。距离聂流野,只有一臂之距!并且那只灰芒闪动的右拳,带着令寒气为之凹陷的强大力量,已经打了出来。 来人,正是被黑烟剑狂强大气机惊醒走来的魁木孤卿! 面对真王巅峰故意压缩的十丈寒界,他毫不犹豫的用出了刚刚领悟的山界外化,如若不然,怕是还未近身,他也被冻僵了。 纵使如此,仅仅能覆盖住周身的山界,在那般恐怖的寒气之中也是一副摇摇欲裂的模样。 但这,并不能影响魁木孤卿施展魂术打出现今最强一击! 攻敌所必救! 哪怕前方那位一看便与聂山相似六分之人是聂家的,但他手下的,却是一路帮过他不知多少次的“莫大哥”! 所以,哪怕明知自己不是对手,他也毫不犹豫出手了。真王巅峰含怒一击,重伤,都只能算他侥幸。很大可能,会死! 但他,还有那么多未了之事,那么多的不甘。血仇未报,狄龙也未安顿好,师祖也未曾见到…… 种种纷乱情绪瞬间涌出,那只拳头,却异常坚定的朝着聂流野后心打去。 似感到了他心内不甘,自他破入启魂之后便不惧掌魂之力的无上秘宝突然发出了耀眼白光!只能覆盖周身的山界瞬间扩到了一米距离。 在寒气弥散方圆十丈的寒界之中,那道白光,无人能见。 “魂术,重浪叠峰!” “魂术,山破惊天!” 这是他,修魂至今所能发出的最强!那是,连舞长空的尊境护身魂元都能破开的强大力量! …… 聂流野看着手下越来越近的池墨泪,一双冷厉眸子骤然闪过一道狂喜,他仿佛都看到了那位人人畏之如虎的池掌座,拿着纯净魂晶换回他宝贝女儿的画面。 便在这时,后心猛地传来的刺痛之感令他心神皆震。那是,多年生死之间练就的特异感觉。那代表着,来者攻击之强,足以令他身死! 拳还未至,那股令寒气都为之凹陷的狂猛劲风便吹得他衣袍鼓荡、玉带炸裂、黑发乱舞。 来人时机把握之精妙,堪称恐怖。 “呃啊!!”聂流野面容扭曲,怒吼一声,收回了抓向池墨泪的右手同时,左手呈爪,怒拍向后转身! 真王巅峰的反应速度,同样是堪称恐怖的。 在魁木孤卿右拳将要触到他后心之际,只见他右脚幻化残影,向前猛踏一步,拉开距离的同时,左爪蕴含的力量也被他瞬间提至顶峰。 杀机四溢! “嘭…轰隆隆…” 原地巨响滔天,似九天落雷,天崩地裂! 肉眼可见的强大气浪轰然爆发,距离最近的池墨泪瞬间倒飞,直撞破了客栈另一侧的墙壁才堪堪稳住,但也是口喷鲜血,刚刚接好的肋骨竟隐隐有断裂之痕! 同样距离极尽的聂氏兄妹,却又是另一番模样。只见聂流注眸中骤然闪过一道刺目剑芒,气浪还未临身,便在他身前三尺被分开,怀中的聂流清,甚至连衣角都未动丝毫。 那三尺之内,似有着绝世利剑一般,锋锐至极! “噗…”魁木孤卿不出预料的狂喷鲜血,以只比池墨泪慢上一丝的急速倒飞而出,双脚离地,但下方的青石大道却有着两道异常明显的擦痕。 沿途撞破无数废墟,直到飞出百丈之外的时候才停了下来。落地之后,还来不及喘息便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那场景,像极了他刚刚打飞聂三十的画面! 拳爪相撞的瞬间,魁木孤卿只感觉右拳像是打到了玄铁钢爪一般,汹涌而来而狂暴力量即便他咬紧牙关,也只能抵挡呼吸时间。 说来话长,但实际,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的时间内。短到众人只是眨眼的时间,场中便只剩聂氏三人站立。而客栈,终于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响声,轰然倒塌。 也幸好,在盘易到来之时,便已遣散了客栈内的凡俗。不然,只凭余波,便足以全部震死! “原来是你个小杂种!本座生撕了你!!”烟尘未尽,聂流野怒欲发狂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自他当上聂家少家主之后,便再也没有过与死亡如此接近的时候!池墨泪逃脱不说,还险些身死,那种愤怒,真的足以支撑到他把魁木孤卿生生撕碎! 以他真王巅峰的修为来说,绝不是随口说说那么简单的。 即便如此,他瞬间调动全部力量接下了魁木孤卿的全力一击,看似碾压,但他的整条左臂,直到现在也软如烂泥,提不起丝毫力量。 在两种魂术的叠加与无上秘宝的作用之下,魁木孤卿的倾力一拳,已是到了无限接近真王巅峰地步! “是老夫生撕了你!”聂流野正要有所动作,一声低沉嘶吼从他上空响起,语中蕴含的怒意,比起他来也不弱丝毫。 来人正是黑烟,在魁木孤卿舍命拦截中,他终于跨过了天堑一般的十丈距离。 同时降临的,还有令他亡魂皆冒的滔天黑雾,直覆盖了方圆千米。盛怒之下的黑烟,第一次在渊魂城中显露了掌魂绝巅的全部修为! “二叔!老三!”黑烟只是外化魂界,还未出手,聂流野惊惧仓皇的吼声便传了出来,同时响起的,还有他踏碎青石的清脆响声。 他清楚知道,在黑烟手下,他比之前的魁木孤卿好不了多少,甚至还更弱!唯一能阻挡一二的,也只有场中聂家的两名尊境魂者了。 是以还未等黑烟出手,他便爆出了真王巅峰的全部修为,不顾一切向聂流注方向掠去。 人在半空,他之前所站立的地方又是一声巨响,一道纹路清晰的巨大掌印拍进了大道半丈深的泥土之中。那仅仅是,内蕴魂元的普通一击。 还来不及恐惧掌印力量之强大,一股吹散了百丈烟尘的强大风压便从他头顶上方传来。聂流野急速飞遁的身体突兀停下,于半空摆了一道极其滑稽的姿势。 但场中,却无人觉得滑稽。还未从之前聂流野突然动手擒拿池墨泪的震撼之中清醒过来的众人,纷纷瞪大了眼睛盯着聂流野与他上空右掌伸出的黑烟,一时竟连呼吸都忘了。 聂流野只觉瞬间汗毛倒竖,肌体生寒。浑身上下都不断传来方才令他躲过魁木孤卿至强一击的刺痛警觉。 那意味着,攻击范围覆盖了他全身上下。若是命中,真的会被生生撕碎的!但他却,只能感受着头顶上空的风压不断变强,脑中甚至出现了自己被撕碎的画面。 除此之外,被风压定住的他,什么也做不了。 “休伤大哥!”聂流野绝望之际,一道熟悉的木讷吼声伴着刺目剑光凭空响起。 此时的他,第一次觉得那道平日所厌烦的木讷声音是如此亲切。 来人正是聂家剑狂,流注! 听到聂流野惊惧至极的吼声之后,脑中只有剑与小妹的聂流注,出手了! 他不知道那个比他强上许多的老头儿为何要杀大哥,只知道他大哥现在性命垂危,需要他。 间不容发之际,剑光挡住了从天而降的绝强风压。被定住的聂流野也瞬间恢复了急速逃遁的身形,不假思索便朝着统领十名山卫的聂十二(聂二叔)方向逃去。 那模样,竟是丝毫不顾救他于危难之中的聂流注。只有边上的聂流清带着担心喊了一声“三哥小心”。但也仅此而已了,那种战斗,掌魂之下,触之必死! “大郎!你这是,在玩火啊!?”刚一临近,聂十二的满是复杂的话语便脱口而出。称呼,也从少家主变成了聂流野的小名。 因为,他不仅是山卫一员,他还是聂流野的二叔! “二叔!若不是那小杂种,我现在早已成功了!”这般说着,即便是刚刚死里逃生的他,也不由看向此时挣扎着坐起的魁木孤卿。 目中,是一片几欲喷薄而出的怨毒! 一旁的聂十二也随着望去,只见魁木孤卿面色煞白,神情萎靡,但现在,却在挣扎坐起。聂十二不由说道: “启魂初级,竟能破开你王境巅峰的寒界,受你一击而不死!?此人修魂天资,罕见至极啊! 可整个永魂大陆的青年俊杰中,没听过这号人物啊?更别说那几个近乎妖孽的绝世天才了,人人都是声名赫赫,其中,绝对没有他!” “无论他天资如何,背景怎样,今日过后,我定要他死无葬身之地!”聂流野眸中凶光大盛,这一刻,仅仅只见过一面的魁木孤卿,赫然上了他聂家少主的必杀名单。 “三哥!”聂十二正要开口,一声凄厉悲呼瞬间打断了二人对魁木孤卿“天资”的震撼。 “不好!三郎有危险!”大喝一声,聂十二瞬间冲天而起,朝着正在黑烟手下苦苦支撑、不断咳血的聂流注急速掠去。 疾驰中,只见他右手往怀中一伸,一支三寸木筒出现在手中。仔细一看,与方才聂流野召集山卫之时所用的一模一样。只是,此时聂十二手中的,通体赤红而已。 而一旁面色难看的聂流野在见到聂十二手中的赤红木筒后,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悄然放松下来。 “终于,拿出来了吗?” 这般低声自语着,聂流野一对眸子缓缓恢复了动手之前的冷冽,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144章 强敌 “嘭” 红日西沉的渊魂城上空陡然炸起一道响声,城中,本就惶恐不安的无数凡俗仰头观望。挤在人群之中的两名略显怪异的男子正在低声说话。 “墨哥哥,那是什么?大哥呢?” “嘘…龙儿乖,大哥去给你买好吃吃的去了,马上就回来。” 仔细一看,两人正是添墨、狄龙二人。 原来,狄龙听魁木孤卿的话上楼找到了添墨,疗伤出来的池墨泪感受着外面非同寻常的魂元波动与喊杀之声,沉吟半晌后便打破后墙,让二人到南城等候。 这才与聂流清走了出来,不曾想便差点被擒住。 … 不过半日时间,诺大的渊魂城中,人人都知道了执法司与万年聂家,打起来了!原因无人知道,反正就是打起来了。 只见响声过后的渊魂城上空,突然出现一个赤红“三”字。有人不明所以,有人目光呆滞,更有甚者,惊慌失措! “那是什么?” “快回家待着!今天别出来了,快……” “聂家,赤红山火令!渊魂城,是要变天了吗?!” …… 另一边,山火令爆开的瞬间,聂十二也赶到了大口喷血的聂流注身旁。 散出寒界的聂十二挡在聂流注身前,看着黑烟的眸光有些躲闪。 “黑烟!你家少主不是没事了吗?此事,就此作罢如何?我们不追究你强掳四小姐之事,你也莫要这般无理取闹下去了。” 回头看了一眼废墟之中面色煞白的池墨泪,黑烟大声喝道:“滚开!你聂家好胆!居然敢打她的主意,老夫今日便要看看,是什么,给了你们胆子!” 怒喝一声,黑烟凶悍出手。之前聂十二打出的信号他也看到了,但他却是不管不顾,一心想要亲手取了聂少家主性命! 到现在,他是真的怕了,他不过一次未曾跟上,在那位神鬼莫测的掌座身前立下不让其损伤丝毫的池墨泪,便已是连连重伤。 “是我,多年未曾出手,世人皆忘了我黑煞之名吗?” 心内闪过这般念头,黑烟出手间,愈发狠辣了。 以一敌二,其中一名还是以战力绝强著称的剑尊,竟也是被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节节败退。 稍有常识之人都能看出,聂家双尊,已是黔驴技穷。不出盏茶时间,便只有燃魂一途了。 魂者,轻易不启燃魂之身,除非是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因为,世人皆会的燃魂,除了时间极短,还有着一身修为消散三年的严重后果! 能缩短魂散时限的奇物,珍贵异常。寻常魂者根本连见都未曾见过,侥幸拥有的魂者,也大多把它当做救命之物! 可即便燃魂,又如何?他黑烟,可是掌魂绝巅的双魂尊者,人称准帝! 聂流野此时显然也发现了这点,刚刚放松的身体瞬间又绷紧了,右脚冰之魂元肆意激荡间,缓缓后撤。那是,能保证瞬间爆发出自身全速的姿势。 甚至顾不得那个坏了他好事的魁木孤卿,他不敢赌,那人能在黑烟解决了两位尊者之前赶到。 以此时黑烟所展现的修为来看,只需顷刻,便足以取了他的小命! …… 另一边,足足缓了半刻钟才能强撑着坐起的魁木孤卿,正目光呆滞的盯着客栈废墟,嘴唇微动,甚至忘了检查自身伤势。 “龙儿他,好像还在客栈之内吧?是我叫他上楼去的…我叫的,我把他害死了…” 这般想着,阵阵灰雾不受控制的从他体内升腾而出,持续几个呼吸之后便又缩回体内,往复循环。 而此等异象,魁木孤卿却是未曾注意,依旧盯着客栈废墟发呆。 能强撑着坐起来已经是他用完了所有力量之后的结果了,现在的他,连动动手指的力量手没有。如若不然,怕是早就跑去翻找废墟了。 渐渐的,灰雾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快,魁木孤卿一双眸子也随之变得赤红起来,口中断断续续自语道: “我害死了龙儿…杀…杀光眼前之人…周光…阿爸…不!” 声音越来越大,说道后面更是仰天大吼。本就身受重伤的他,咳出一口殷红至极的鲜血。 祖山气急败坏的喝声猛地响起“魁木孤卿!你这是存心气死老夫吗?那傻大个没死,没死!速速醒来!” 听到熟悉的苍老声音,魁木孤卿赤红狂暴的眸中闪过一丝清明,但随即,又被一片痛苦淹没。 “没死?你在骗我!龙儿只是凡俗之躯,那般强大的余波冲击下,焉有存活之理?!” 祖山被魁木孤卿喝得愣了半晌,这种语气,还是首次出现在他身上。 “老夫何时骗过你?我可是无上秘宝,战力不行,感知还不行吗!真是气煞我也! 那傻大个现在南面距此千米大道之上!你给老夫速速醒来!” 几近入魔的魁木孤卿没有注意到,此时的祖山,无处不透露出惶恐惊惧之意。 他是要魁木孤卿变成杀伐果断、心坚如铁的魂者,但却不是让他自此堕入无边魔道,变成只知杀为何物的傀儡! 若是魁木孤卿再不醒来,他怕是又要陷入那般茫然无尽的等待中了。 等着,浩瀚无边的永魂大陆之上,下一个能体悟山之魂的魂者被无上秘选中,再次开启魂界之时才能让他重见天日! 他是无上秘宝,但无上秘宝,并不是他!他仅仅只是,魂祖注入其中的魂道感悟而已。 要是他能主导,早就在这万年时间中随意找个创魂境的帝者认主了,创魂距无上,可只是一步之遥而已。哪里还要这般辛苦? 但这些,都是此时的魁木孤卿并不知道的。 听到祖山几乎是深入灵魂的咆哮,魁木孤卿一双赤红眸子骤然闪出一抹清明。 口中兀自喘着粗气,但那种灰雾弥散的异象,却不再出现了。在他想来,祖山的确从未骗过、也没理由骗他。 “嗯?…噗…”平静下来的魁木孤卿突然闷哼一声,口吐鲜血。刚刚强撑着坐起的身体也再次软倒。 此时的他,唯一的一丝意识,就只有痛!浑身上下无处不痛。 深入骨髓的疼痛与无力让他只能保持着平躺姿势,牙关紧咬,穷尽心力“享受”着那股足以令常人发疯的疼痛。 他本就重伤,之前心牵狄龙更是魂界不稳、险些入魔。两相作用之下,被聂流野含怒一击打出的伤势,全面爆发了。 “呃…啊…”牙关紧咬,面色煞白的魁木孤卿,终于忍到了他自身极限,阵阵野兽般的嘶吼从他口中发出,喊出第一声,便像是解开了某种枷锁一般,痛呼不断。 但场中,却无一人注意他,包括那位对他恨之入骨的聂少家主! 在魁木孤卿软倒在地、聂家双尊目露决绝将要燃魂的同一时刻,一道令黑烟都不得不停下动作暗自积蓄魂元的冰冷女声,幽幽传来。 “伤我聂家之人者,死!” 人还未到,声先至!初时极小,但场中众人听到的时候,却像是风嘶雷鸣一般。 说是女声,但却听不出年龄,其中蕴含的的冰冷杀气,更是令闻声之人如坠冰窟! 便是同修冰魂的聂家山卫,也是一副面青唇白的模样,但无一例外,十名山卫皆是目露狂热,包括那名掌魂中级的聂十二。 而执法者一方,却是如丧考妣,更有甚者,竟是浑身颤抖。也不知是承受不住那股至极冰寒,还是其他。 “大执事!”盘易不着痕迹的靠近黑烟,面色发白。此时这位渊魂魁首,再也不复之前的嚣张霸道,甚至隐隐有些惊惧之感。 黑烟魂元袅绕的面上看不清表情,只是扭头看着地上痛呼不断的魁木孤卿说道: “去把那小子带到小姐身旁,务必护好二人” 盘易面皮一抖,在黑烟话中,他第一次听出了凝重。当下也不说话,朝着地上的魁木孤卿急降而去,口中还小声咒骂着什么。 黑烟却顾不得他,说完后猛然转身面朝东面,周身魂元鼓荡。 只见渊魂城东面千米之外,一道同样身着黄袍、头戴斗笠的瘦小身影急速掠来。 明明是四月时节,随着她的靠近,场中却纷纷扬扬洒下了雪花。 黑烟不言不语,但那雪花,却近不了他周身十丈。黑雾之下的双目开合间,精芒四射。 “三大人!”聂十二伸手抹掉嘴角血迹,神色恭敬施了一礼,但眼中心悸之色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若是再晚一步,他真的要去做三年凡俗了。 只有聂流注,虽是胸前染血、重伤喘息,但那双锋锐依旧的眸子却对身前头戴斗笠的瘦小身影无动于衷。 深深望了黑烟一眼后,他竟缓缓降下,朝聂流清方向掠去。似对于他来说,只有利剑出鞘与否。其余,皆不重要。 黑烟见状也不阻挠,只是面朝瘦小身影沉声喝道:“你也要阻我吗!?” 伴着低喝,他刻意缩至十丈的黑雾界轰然爆发,连战两人,不显丝毫疲态。 见到黑烟后便陷入沉默的瘦小身影看不清面色,只见她右臂缓缓抬起,露出的白嫩素手并拢成掌,对着黑烟说道: “多说无益,虽不能胜你。但我可保证,你无法再伤场内任何一人!” 声音清冷依旧,但却没了之前的冲霄杀气。场中随着两人沉默缓缓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下方众人甚至不敢大声呼吸。 只有少年咬牙强忍的痛呼之声兀自回荡…… 第145章 不了了之 “卿弟!?” 看着被盘易扛来的少年,池墨泪明眸含雾,同样煞白如纸的大脸上充满了焦急关切。 无人知道,在她几近绝望的时候,魁木孤卿突然出现的身影,在她心里掀起了怎样的波澜。 同为魂者,她自然知道启魂初级与巅峰王境的差距有多大,那是,几乎十死无生的差距! 即便这样,他依旧来了。许是为了报答她之前的诸多帮助,许是真的把她当成了“大哥”,无论如何,他来了。 只是余波,便让她这启魂高级的魂者险些被震死,若不是身上魂裳特异,早就身陨魂灭了。 即使魂裳分散了大部分冲击,她方才被聂流清治好的伤势,此时也被打回原点。除了肋骨并未断裂以外,其余内伤,与受了舞长空一掌之时一般无二。 可想,正面接了聂流野含怒一击的魁木孤卿,究竟承受了怎样的力量。 “嗯…啊…”被盘易放在池墨泪身前的魁木孤卿,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对外界的感应,只是口中断续发出阵阵野兽般的低吼。 对池墨泪喊声,自然也是听不见的。面庞扭曲的魁木孤卿,此时像是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冷汗淋漓。 其实只要他静下心来感应便会发现,在力量相近的情况下,他所受的伤势并不重,最多只是被震伤而已。 但来自聂流野真王巅峰的冰之魂元,却顺着他的右手蔓延周身,依照聂流野最后发出的意识不断破坏着他的血肉经脉,在体内的山之魂元自主排外中,又不断被修复。 不断的撕裂与修复所产生的疼痛,让他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又哪里能静下心了感应自身状况呢? “卿弟!”池墨泪口中不断呼喊,看着身前躺在地上不断痛吼出声的少年心脏像是被揪住了一般,但却无能为力,她毕竟,不是医者。 本就雾气氤氲的一双眸子,在发现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终于凝成水滴落了下来。 若是魁木孤卿此时睁眼,便会发现他那个满脸络腮胡的“莫大哥”,此时双眸通红,断线珍珠一般的泪水打湿了嘴下的胡子。 但此刻,却无人看到,除了躺在地上的魁木孤卿以外,场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盯着半空对峙的两名强者,便是一旁站着保护二人的盘易,也知道因为知道她的身份而不以为意。 “聂家最强山卫!聂三”沉默良久的黑烟终于开口了,感受着那股与他相差不多的强大气势,他也猜到了来人身份。 对于散布大陆的永魂集来说,除了提供魂者交易的场所以外,各地势力的情报收集也是极为重要的,这也是执法司永魂集两大组织能够屹立万年不倒的原因! 而黑烟,作为现今永魂集大执事,哪怕终日贴身保护池墨泪,对于各地世家宗门的情况也是了若指掌。 是以能够仅凭修为,便能猜到眼前瘦小身影的身份。 瘦小身影不言不语,只是那双纤手缓缓握拳,周围空间肉眼可见的泛起阵阵蓝色光圈,一身同样掌魂决绝巅的冰之魂元已被调至巅峰。 旷世尊战一触即发,黑烟沉吟许久后却突然开口说道:“今日便给你这个山卫最强几分面子”。 说完,不等聂三答话便转身朝着池墨泪方向掠去,竟是丝毫不惧聂三趁他转身之际出手。 聂三斗笠之下的面容看不清面色,但众人都能清楚感到她身上传来的如释重负。 眼见黑烟真的收手,聂三低头深深看了一眼地上的聂流野与聂十二,随即竟转身走了。 从始至终,她只说了两句话。但那股至极冰寒,却深深刻在众人脑中,挥之不去。 “少家主,这…还要继续吗?”直到聂三的瘦小身影消失天际,人群之中那位真王巅峰的山卫才在其余山卫的询问目光中走到了聂流野身前。 聂流野满腔怒火,但也不好对这支直属他父亲的山卫发作,深吸口气后才沉着脸说道:“回去!把受伤的兄弟带上。” “是!”恭敬答应一声,聂二十五转身走向早已聚在一起的七名山卫。 聂十二同样深深看了聂流野半晌,才叹息一声走了过去。纵使千般不对,他聂流野,依旧是家主亲定的少家主。还轮不到他一个山卫来教训,哪怕,他是他的二叔。 聂流野神色阴沉,遥遥看着被众多执法者谨慎围住的池墨泪一行,桀骜双目中的不甘之意,呼之欲出。 只差一点,他就能为此时排在八大家族末端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内部实力愈渐衰弱的聂家,“抓到”大量高阶魂者修行所需的纯净魂晶! 他本是打算抓到池墨泪后便利用家传遁行之法遁回聂家,那样,即便黑烟战力无双,也不可能在拥有万年底蕴的聂氏老巢中救回池墨泪。 而最近被戮宫牵制,分身乏术的池江寒,也只有乖乖受他胁迫,以纯净魂晶换人一途。 不曾想,这本来天衣无缝的计划,被突然冒出的他印象中的乡野小子给生生搅黄了,不仅如此,还险些害他命丧城中。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脑中念头闪动,聂流野看向池墨泪一行的目光也大多停在魁木孤卿身上。 即便面对黑烟能将他生撕活剐的强大力量也能冷静审时度势的他,此时竟也控制不住目中几欲喷薄而出的恨意。那模样,似生啖其肉也不能消他心头之恨! 便在此时,聂二十五牵着之前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黑鳞魂驹来到聂流野身前,满眼阴郁的说道: “少家主,受伤的兄弟已经带上了,只是……” 聂流野眸中凶光一闪,正要大声呵斥,随即想到什么一样深吸口气才道:“只是什么!有话便说,吞吞吐吐成何体统!” 聂二十五目光闪动,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声音虽重,但眼前的人,可是聂家少家主,即便一言不合把他打骂一顿,也只能乖乖受着。 “只是,聂三十伤势过重,再不治疗,怕是有殒命之危啊!” 聂流野面色一变,有些焦急的开口道:“聂三十!?可是之前与那小子战斗的那个?” “正…正是!”有些不明所以的聂二十五愣了半晌才开口回答,显然,他对于情绪突变的聂流野有些不明所以。 聂流野目露沉吟,接着开口道:“请四小姐帮看看,千万别让他死了!” 转瞬便恢复如常的聂少家主说完后抬脚上了魂车,直到此时,才能看到他那双桀骜冷冽的眸子透出些许庆幸,只差一点,他便要成为聂家史上第一个在渊魂城内被杀死的少家主了。 庆幸之余,他心内想到:“那小子不过启魂初级的修为,竟能打出能破开我护身魂元的力量,还不是燃魂!定有古怪……” 伴着阵阵呼喊,聂家一行像是来的时候一般,浩浩荡荡的朝着渊魂中部赶回。只是,与来的时候不同,人人都是杀气腾腾,包括那名坐在魂车内的聂少家主。 十名山卫还好些,黄色兜帽下的面庞看不清脸色,但大多脚步稳健,除了最后一名被人背着,还被聂四小姐施展医术治疗着的聂三十。 而之前的二十名启魂伪王,却是相互搀扶着,面色煞白。若不是黑烟杀心不重,此时他们无一人能活! 行走间,似乎人人都忘了,他们此来不过是救四小姐的而已…… 另一边,黑烟呼啸而下,大步走到池墨泪身前说道:“小姐!您没事吧?” 池墨泪闻声抬头,模糊的泪眼吓了黑烟一跳,还以为是受伤了,当即散着凶狠气势朝一旁集结手下的盘易喝道: “盘易!老夫让你护着小姐,就是这样护的吗?!” 眼见黑烟情绪激动,就要动手,池墨泪忙说道:“我没事!只是,卿弟他……” 说道这里,便又是泣不成声,甚至没纠正黑烟叫她小姐。那种无助之感,看得黑烟一阵心疼。自小到大,他从未见过自家小姐当着外人流泪。 心头复杂,当下也朝着依旧躺在地上痛呼不断的魁木孤卿看去,面上黑雾之魂涌动,露出一双精芒四射的眸子。 盯着魁木孤卿看了半晌,黑烟开口道:“小姐,他没事,只是被那聂流野的冰寒魂元入体而已,只要找个安静的地方驱逐了便好了。 嗯?!只是寒气入体?他受了真王巅峰一击,只是寒气入体?!” 不是医者却凭借深厚修为窥视到魁木孤卿体内的黑烟此时张大了嘴,那是比他见到魁木孤卿亲手击杀舞长空还惊讶的表情。 池墨泪却自动忽略了黑烟后面的话,听到黑烟说魁木孤卿没事后立即跳了起来,一张梨花带雨的粗犷大脸盯着黑烟说道: “真的?他没事?那你快为他驱逐寒气啊黑烟老头儿!” 黑雾下的面庞一阵抽搐,黑烟无奈叫到:“小姐,这里,不太适合疗伤啊……” 池墨泪擦着泪眼的动作一顿,也发现了自己与平时的不同。干咳两声后说道:“嗯,也是。那我们去城中找家客栈再说,不,现在就走。” 便在此时,一旁被黑烟骂得摸不着头脑的盘易走了过来,一脸谄媚的对主仆二人说道: “小姐,黑烟大人,小人的魁首府就在城中,若是不嫌简陋的话,不如到小人魁首府暂歇如何?” 眼见池墨泪擦完眼泪后只是盯着魁木孤卿看个不停,黑烟自作主张说道:“如此,也好。” “小姐,我们便先到魁首府,再做打算可好?” 听到黑烟对自己说话,池墨泪才抬头看了二人一眼,正要说些什么,魁木孤卿压抑至极的痛呼声便又传了过来。那对此时她来说,像是锥心利刺一般。 “去哪里都好,动作快些!” 说话间,池墨泪竟是连她自己险些被聂家擒住的事都忘了,更别说听出黑烟那句“再做打算”的言外之意了。 “盘易!找两个机灵的把这位公子背上,尽快回到你那魁首府中!” 本就满脸谄媚的盘易听到黑烟吩咐后,邀功一般拍着胸脯大声说道:“大人放心!绝对不会让这位公子感到丝毫颠簸的。” 说完,只见他转身吆喝了两声,执法者集结之地便走出两名启魂高级的魂者,模样,也真像黑烟所说的一般,很是“机灵”。 看着前方跟在两名王者身后不断说着“轻点,小心些”的池墨泪,黑烟深深叹息了一声。 一旁跟在他身后的盘易当即说道:“大人,可是再为那聂家叹气?那聂大郎也真是胆大包天了,竟连小姐的主意都敢打!” 这般说着,他一张看似憨厚粗鲁的大脸上还适当的表现出几分愤怒,似真的在为聂家所为不平一般。但实际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哼!若不是那聂三突然出现,我今日定要拧下那小畜生的头来!”黑烟冷哼一声,语中杀气令盘易面皮不自觉的抖了两抖,一时竟是不敢接话了。 走了半晌,黑烟突然说道:“你那里,应该有万里魂盘吧?” 盘易闻言,魁梧壮实的身躯猛地一震,惊讶道:“大人,您这是要……” “聂家!看来是安逸太久了,久到都忘了掌座大人的手段!我只是,想提醒提醒而已!” 听着黑烟看似温和的话,盘易愣在原地良久才低声骂了句什么跟了上去。眸中,一片苦色…… 第146章 落幕之后 渊魂南城。 黑烟看着身前的恢弘建筑久久无言,即便是注意力一直放在魁木孤卿身上的池墨泪,也被惊得瞪大了双眼,眼前这座气势恢宏的魁首府,与盘易口中的“简陋”丝毫不沾。 盘易也注意到了主仆二人眼中的怪异神色,当即干笑道:“哈哈,大人,还是赶快进去吧,这位公子的伤势,可耽搁不得啊”。 果然,听到“伤势”二字,池墨泪立即回神,略显焦急的说道:“黑烟!你还愣着作甚,赶快进去为他驱逐寒气啊。” 面上黑雾一顿,黑烟还是第一次听到池墨泪直呼其名,心内惊讶于魁木孤卿在小姐心中地位的同时,也不敢耽搁,在在盘易带领下走进了那座气势恢宏的魁首府。 眼见黑烟把魁木孤卿带进屋内,一路神不思属、面色难看的池墨泪才稍稍有了些许生气。 用黑烟的话来说,驱逐寒气之时魁木孤卿全身上下不能有丝毫影响魂元运转的外物,聪慧如池墨泪,自然听出了言外之意,虽心牵魁木孤卿,也只好乖乖退了出来。 虽是脚步虚浮,但那仅仅是被二人余波冲击到而已,凭借她启魂高级的风之魂元调养几日便无大碍,所以倒也用再寻医者。 正要跟着盘易迈步,池墨泪面色一变,想到什么一样大声喊道:“盘魁首!” 正要带领池墨泪回屋歇息的盘易猛一激灵,掌魂尊境的急速在他扭头之时被展现得淋漓尽致,比面对黑烟之时更加谄媚的笑容也随之出现。 “小姐,何事啊?尽管吩咐,只要小的能做的,哦不,便是超出小人能力之外的,也定会竭尽心力!” 望着身前胸脯拍得啪啪作响的盘易,池墨泪恢复些许生气的面上闪过一丝忍俊不禁,但却毫不意外。在家中,人人见到她都是这副模样的。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方才,我从客栈出来之时,把我贴身丫鬟添墨送出去了,还要麻烦盘魁首帮忙找几名兄弟带她回来。 哦,对了还有那位公子的兄弟,叫狄龙的。” 听着池墨泪只是让他帮忙寻人,盘易不着痕迹的擦了擦额头,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模样说道:“小姐放心,不是我老盘吹牛,在这渊魂城内论到找人寻物,我敢认第二,绝对无人敢认第一!” “那便,多谢盘魁首了”池墨泪微微一笑,即便依旧是易容后的大汉模样,那双秋水般的眸子,也让盘易这个花丛老手瞬间一呆。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盘易右手狠狠掐着大腿,面上却恭敬答道:“这是应该的,小姐如此客气,真是折煞小人了!” 说完,还恰如其分的表现出了几分惶恐,直到转身继续带路之时,那双大眼中才流露出惊惧。 “我这是,嫌命长吗?连她的主意都敢打,她可是,那位的女儿啊!不行,还是府中丫鬟太少了……” 这般想着,盘易目中的惊惧更加浓郁了,但跟在他身后的池墨泪却看不出丝毫。 另一边,一间古朴奢华的房屋中,魁木孤卿正坐在床榻之上被黑烟摆弄着,直到那身池墨泪赠他的黑白魂裳被褪至腰下,露出那副看似瘦弱却显得很是健壮的上半身时,黑烟才停了下来。 此时被剧痛折磨得只剩痛呼的魁木孤卿,却是丝毫未曾发觉,黑烟那张被魂元袅绕的面庞第一次露了出来。 面容似声音一般,很是苍老,但却怪异的有着一头黑发。一双时而浑浊,时而精芒四射的眸子罕见的露出些许感激之色。 “小子!原本老夫看你很是不爽的,但念你能在关键之时挺身而出,也不失为重情之人,老夫便救你一次……” 这般自语着,黑烟也走到魁木孤卿身后坐了下来,掌中魂元激荡,目中却是一片随意。隐隐闪动着莫名光彩的眸子,更是显示着,此时的黑烟,心思不在魁木孤卿身上。 对于魁木孤卿体内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寒冰魂元,他根本未曾放在心上。区区真王巅峰的寒气,还值不得他凝重对待。 …… “少家主,聂三十醒了!” 古朴大堂中,自回来之后便一直在大堂中沉面踱步的聂流野,听到来人禀报之言后才猛地转身。 大步向着门外走去,神色急切,甚至未曾理会说话之人。那人也不敢露出丝毫不满,反而更显恭敬的跟在他身后。 穿过占地足有千米的巨型广场,走过满是奇花异草的宽阔花园,二人来到一处陈旧房屋之前,周围,这样的房屋占了将近百米的位置。 四周来往的身着黄袍之人见到聂流野后皆是驻足恭敬行礼,一声声的“少家主万安”响彻这片区域。 但一直皱着眉头、散着狠厉味道的聂流野却只是点头,以往来到这片陈旧房屋之时都会笑着与众人打招呼的他,此时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冽。 人人都能看出,那个人称“笑面虎”的聂少家主,此时心情不好,很不好! 身后跟着的禀报之人跟着聂流野来到一处稍稍靠后的房屋之前后,极为懂事的上前扣开了房门,恭敬站在一边,也不说话,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表了忠心恭敬。 聂流野依旧一言不发,只是眸中某种光彩在来到这间房屋之后变得炽烈起来,大步走了进去。 只见屋内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叟正站在床边收拾着什么,而床上躺着的,正是与魁木孤卿战斗的聂三十!只是,此时的他面色煞白、目光萎靡。 “妙仁子前辈,麻烦您老了”聂流野深吸口气,对那位老叟说话间,竟是满脸恭敬,再也不复之前的冷冽。 “少家主客气了,这本就是老朽分内之事,做着聂家客卿,自然要为聂家办事”老叟报之一笑,也同样恭敬的回了过去。 若是池墨泪在旁,定会惊讶得合不拢嘴。那位名震永魂的鬼医妙仁子,那位被聂老家主亲自许以丰厚报酬并且“三顾茅庐”才请到的聂家唯一客卿,竟会是这样一名其貌不扬的老叟! 略显急切的点了点头,聂流野也不再过多客气,大步朝聂三十走了过去。 “前辈,聂三十他,现在可是清醒?”看着床上双目无神,眸光萎靡的聂三十,聂流野忍不住出声询问。 “少家主放心,他现在已经完全清醒,只是体内伤势过重,若不是流清小姐吊住他一口气,现在怕是老夫,也无力回天了。 不过纵使如此,他一身王境修为也去了十之八九,两条极为重要的魂脉竟是生生断裂。即便老夫,也需要五年才可续接。这可能,也是他神色萎靡的原因吧!” 聂流野却不管其他,他只听到了妙仁子口中的“完全清醒”四个字,至于其他,在他此时急不可耐的心绪中已是自动过滤了。 “聂三十!我问你,方才你与那小子战斗之时,可曾看清他使的什么魂术!?” 见到聂流野才强打起几分精神的聂三十闻言一愣,随即一股至极愤怒从他眼中冲出,在聂流野冰冷的目光中才压了下来。 “禀少家主,那小子本是一个毫无魂战技巧的莽夫!却不想天资极高,在与我对战之时,悟出了魂界外化之能。是以才凭借那诡异魂术击败了我…” 说到这里,正想说下去多的聂三十被目光渐渐冰冷的聂流野打断了。 “对你是怎么无能落败的,我毫无兴趣!我问你的,是你可曾看清他用的什么魂术、或是结的什么印法!” 聂三十面色一变,本就煞白的脸庞变得更加难看了。但却不敢再言其他,乖乖说道: “少家主息怒!他…他是在魂界之中结的手印,速度极快,我…我没看清。” 眼见聂流野又要发怒,聂三十忙接着说道: “他用的魂术,却不是我聂家所记载的任何一种,更不似燃魂,但却能生生提高施术者的魂元境界! 那种力量,怕是已经无限接近启魂巅峰了!并且一重接一重,一重更比一重高,似永无止境一般!” 说到这里,聂三十那双满是愤怒的眸子也不自觉闪过一丝惊惧,似又想到了那令人窒息的一拳一般。而聂流野,却突然沉默了下来...... 第147章 家主召集令 “一重接一重…永无止境…” 沉默中的聂流野目露思索,脑中不断回响着聂三十随着感觉说出的两句话。 边上下人打扮的青年与妙仁子都是一脸诧异,在他们眼中,此时的聂流野似魔怔了一般,在聂三十床前不断踱步。 终于,在妙仁子忍不住要去叫醒他的时候,聂流野猛然停下脚步,眸中精光四射! “那魂术,与韩家传世的重浪叠峰竟是如此相像!不,应该说就是它!这世间,唯有韩家惊才绝艳的初代老祖创出的重浪叠峰,能够不启燃魂之身便能提升魂者魂元境界的!” 声音越来越大,从开始的低声喃喃,到现在几乎连屋外的人都能听到。 聂流野神色癫狂,不管妙仁子与青年怪异的目光,大步走到聂三十身前再次确认道: “那小子真的,以与你同境的修为一击打败了你!?” 这般问着,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那种能破开他真王巅峰护体魂元的强大攻击,已经给出了最好的答案。 聂三十再次点了点头,给了聂流野下定决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聂天!去把家主召集令拿来!” 青年下人身躯一震,大喊了一声“是”便跑了出去,屋内便只剩下妙仁子与床榻之上的聂三十。 眼见青年跑了出去,聂流野眸光一定,也大步向外走去。对于床上的聂三十,当初下令保住他的性命像是只为了问这两句话而已。 妙仁子神色一动,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什么。整了整背上的药箱,跟着走了出去。 他不过是聂家一名客卿而已,许多事情,还是不说为好。 不过盏茶功夫,聂流野便已来到了大堂之前的广场前方,凌空而立。心急的他,刚一出门便直接腾空而起,腾挪起跃间早早来到了广场之上。 此时立身广场半空的他,锦服飞扬,一双精芒四射的眸子紧紧盯着广场中部聂家初代家主的雕像。边上来往的仆人也不以为意,只是路过之时皆会弯腰行礼,也不打扰。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此时看似平静的面容下,蕴藏着怎样的炽热疯狂。若有人细看,便会发现那个平日总是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聂少家主,此时衣袖中的双手竟是捏得指节发白。 “少家主,召集令拿来了”聂流野走神之际,之前被他唤作聂天的青年拿着一支被特意涂成纯白色的木筒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聂流野闻声回头,聂天只觉眼前一花,那支纯白三寸木筒便已经到了聂流野手中。 一直装作若无其事的聂流野终于变了面色,炽热而充满侵略野性的目光紧紧盯着这支自他成为聂家少家主以来,只在正式接过聂家诸多“俗事”之时用过一次的家主召集令。 掌中白色魂元一闪,三寸大小的木筒之中便爆出一道纯白烈焰,冲天而起。于聂家广场上空轰然爆开,洪荒巨兽一般盘踞于渊魂城中的聂家似乎被那道连空气都为之沸腾的极致白焰点燃了。 咻咻之声,不绝于耳! 那木筒,是他聂家专门请擅长火之魂元的强大魂者所制作的传信之物,颜色越深,便证明所传之信越加重要! 而那连空气都灼出一道明显黑痕的纯白烈焰,更是整个聂氏最为高级的,家主召集令! 凡是聂家见到之人,无论身在何方,所做何事,都必须第一时间赶到。当然,启魂王境之下的聂氏族人,是没有资格的。 直到渊魂中部万米之内纷纷掠起最低也是王境修为波动的聂氏族人时,中部的人们才发现,原来,那个万年聂家,不知不觉间竟是已经渗透了整个渊魂中部。 他们所居住的地方,不过是极小的一部分而已。其余,皆为聂家所有!主道两旁的大半商铺,也随之关门。本是最为热闹的渊魂城中部,瞬间冷清了许多。 “见过少家主!”正望着天际纯白火焰目露痴迷的聂流野循声望去,只见被称为聂家利刃的山卫最先到达,开口之人,正是他那位二叔。 除了那位被魁木孤卿打成重伤的聂三十,整整四十二名,不多不少,皆是一身黄袍兜帽。 而那位连黑烟都忌惮几分的聂三,一如既往的散着冰冷而强大的气势,站在聂十二身前,一言不发。 即便身后众人都随着聂十二喊了声“见过少家主”,她也沉默依旧。甚至聂流野能清楚感受到黄色兜帽遮盖下的冰冷目光,正在冷冷打量着他。 聂流野也不以为意,朝着众人点头致意,面上带着和煦而不失少家主威严的浅笑。与之前去他们山卫所居住的地方时,判若两人! 直到看到排在第十八的略显稚嫩的少年之时,那道威严浅笑,才不着痕迹的露出些许无奈与…慈爱,少年察觉到他的目光,并不壮硕的身体立即绷得笔直。 山卫众人因为常驻聂氏祖宅,所以最先到达。但仅仅问好的时间,远处便响起了阵阵刺耳的空气摩擦之声。 “大郎!你个兔崽子,刚刚还想找你,你竟发出了家主召集令!”随着一声粗鲁狂暴的苍老声音,一位须发皆白却身形魁梧的大汉骤然掠至,蓝衫飘飘。 聂流野面色一变,眼前的老人,即便是他父亲,那位当代家主,也是要恭敬的喊一声三叔,更何况是他? 当下也顾不得摆少家主架子,神色恭敬道:“三叔祖,您来了。” “呸!你还是叫我大长老好些,三叔祖什么的,听着难受!”老人呸了一声,丝毫不给聂流野面子。 一双铜铃大眼瞪得老大,不爽之意,呼之欲出。 聂家万年传承,家法极严。家主召集令一出,即便是他身为大长老、刑司主事,也不敢造次。 “三哥!大郎他,好歹是世远亲授的少家主,你可不能趁世远闭关给他儿子穿小鞋啊!”聂流野正要说话,一声同样苍老,但却很是爽朗的声音突兀传来。 一位身着奢华锦衣的瘦弱老头也携风裹云急速掠至,聂流野一副预料之中的模样抱拳施礼,一声“四叔祖”还未出口,便被瘦弱老头摆手打断。 “得了得了,有什么事赶紧的,我那司衣坊,可是忙得很!” 感受着周围传来的在他看来是嘲笑的目光,聂流野眼中森然一闪而逝,抬头之时已是换成了笑脸。 “四叔祖,还有两位叔祖未到,便劳烦您老人家再等等…” 聂流野话音刚落,两道异常尖锐的啸声联袂而至。同样的须发皆白,同样的精神矍铄。 “三哥,四哥”两人异口同声,一板一眼的朝着二人施着父兄之礼。对于边上的聂流野视若无睹,甚至还有几分恼意。 远处咻咻之声依旧尚未停歇,诺大的广场之上也慢慢站满了人。聂流野清了清嗓子,向着前方广场之上的众多聂家大声喊道: “诸位同族!今日召集大家,实乃有关系到我聂家存亡的大事要说!但在此之前,请允许我与四位长老相商一番,烦请诸位同族在此稍事歇息!” 灌注了真王巅峰的冰之魂元下,声音传出老远,三三两两散于广场之上的众多聂氏族人纷纷停下了交谈,皆是抱拳弯腰,行家主之礼。 而引得聂氏与执法司大打出手的聂四小姐、聂家剑狂,赫然也在其中,二人面上,与旁人一样的惊讶之余,还有着浓浓的疑惑之色。 准确来说,只是聂四小姐面带猜疑。那位聂剑狂依旧甚至连家主之礼都未行,来到广场之后,只是不时看着怀中的魂泣剑与,一旁的小妹。 聂流野眸光一闪,朝着一旁聊得热火朝天的四名老人说道:“四位叔祖,还请移步大堂,流野有话要说!” 说话间,之前因为众人到来减弱许多的炽热疯狂再度升起。他发出家主召集令的目的,正是为了眼前掌握了聂家大半战力的四位老人! 聂氏四大长老,即便修为最弱的四长老,也有着一身掌魂中级的惊世修为。而之前那位不爽聂流野的大长老,更是有着一身比黑烟还强上许多的魂元波动。 那是,半步创魂! 除当代家主外的最强者!也是聂世远还未成长起来之时,挽聂氏大厦于将倾的绝世强者,聂百训! 百字辈兄弟七人,多年争斗之中,仅余四人。老三百训,老四百思,老五百诫,老七百虑。 老大百豪一脉,传至聂世远之时才人丁渐旺,但能担任下任家主之位的,唯有聂流野! 而闭关突破掌创境的聂世远,自知强行突破有性命之危时传位聂流野。但聂家中坚战力,山卫四十三人的执掌之权,却分散于三位长老与聂流野手中。 刑司大长老可调动十三人,也是最强的十三人。而司衣坊二长老,能调动十人。魂辇司的三长老,可调十人。剩余的十人,才是聂流野能指挥的。 这也是他不惜动用家主召集令也要集齐三人的原因。 说话间,聂流野随着四位长老进了大堂。四人于两侧楠木椅上落座,而聂流野,却站在大堂中部。 第148章 流野野心 “大郎!你可知道,半日前你召集聂家大批精锐与执法者火拼之事,已经传遍了渊魂城!不出三日,便能传到那池江寒耳中! 还有,传闻你竟打算强掳池墨泪,你这可是,为我聂家惹上大祸了啊!” 刚一落座,脾性火爆的大长老便大喝出声,丝毫不顾及聂流野身为少家主的面子。 其余三名老人也是横眉冷对,显然,对于聂流野所为,他们很是不满。身为聂家长老,他们可是有权暂免聂流野少家主职权的。 别看他聂家身为八大家族之一,外界游魂看来自是风光无限。可个中难处,只有这大堂之内的五人心知肚明!别说那位名震大陆的池掌座了,便是同为八大家族,他聂家,也是排名最末的! 聂流野却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也不恼。反而走过去拿起桌上的茶杯为四位长老纷纷倒满茶杯后,才走到大堂中部,朗声开口。 “四位叔祖!流野所为,皆是为了聂家!据前日得到的消息,执法司那位神鬼莫测的掌座大人,正被戮宫的熊绝弄得焦头烂额,脱不开身。 如此,流野才敢把主意打到他宝贝女儿身上。若是能抓到她,那池江寒必定只有乖乖送来纯净魂晶换人一途!” 聂流野说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一时竟令四人哑口无言。 按他所说,若是真的抓到那池墨泪,必定能为高阶魂者只有他们四位老家伙的聂家,再凭纯净魂晶生生堆出最少三名尊境高级的强者! “即便为了家族,此事你也欠缺考虑!那池江寒,可不是我们一个聂家能够惹得起的啊!”聂百训面上阴晴不定,沉吟半晌后终于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不想聂流野却紧接着说道:“三叔祖!此事那黑烟强掳小妹在先!我之所为,虽有些冲动,但却不与道义相悖!” 聂百训一窒,盯着聂流野看了两眼后便叹息一声,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起来。 余下三人也相视无言。诚如聂流野所说,他之所为,与永魂大陆仇怨分明的道义并不相悖! 你砍我一刀,我于众目睽睽之下还回一刀。便是上古大能所定下的魂者法典,也写得清清楚楚。 那是,欠债还钱一般的天经地义之事! “四位叔祖!今日流野冒昧召集四位来此。却并不是为了池家父女之事。” 听到这里,暴躁如聂百训也放下茶杯,静等着聂流野下文。 四人都知道,这个他们自小看着长大的聂少家主,有着比他们所有聂氏族人更加宏大的野心,这也是他们一致同意聂世远传位聂流野的原因。 在如此野心勃勃之人的带领下,聂家,绝不会像同为八大家族的韩家一样,走向衰弱。落得最终被一城执法给屠杀殆尽的下场! 聂流野把四人的神色变换尽收眼底,对于胸内计划的顺利实施也更加坚定了决心。 “在孙侄将要抓到池墨泪之时,一个无名小子却突然闯进了我的魂界。在他的干扰之下,孙侄才没把那池墨泪抓住!” 眼见四人沉默不言,聂流野似猜到了四人心内所想一般,缓缓道: “那小子,只有启魂初级的修为,魂界外化,也只是区区三尺而已!” “什么!启魂初级,能破开你真王巅峰的魂界!”本就爽朗直性的二长老瞬间惊叫出声,满是皱纹的老脸上很明显的皱成了两个字,“不信”! 正在抚须的四长老也突然呆住,震惊之下,甚至扯断了几缕白须而不自知。 大长老与三长老二人反应各异,但脸上,均是一副震惊不信的表情。 “侄孙开始也不敢相信,但之前,却亲眼见到他凭借与聂三十相同的境界修为把他一击重伤,现在还躺在床上。据妙仁子前辈说,魂脉,都被打断了两条! 更重要的是,自始至终,他都未曾燃魂!受我含怒一击,而不死!” 说到这里,聂流野眸中的炽热几乎喷薄而出。他相信,对于吃的盐都比他吃的米多的四位老人来说,说到这里,就够了。 果然,大长老相对于其余三位老人来说魁梧许多的身躯一挺,本是略显浑浊的两只老眼也瞬间闪出了精芒。 “不启燃魂之身便能瞬间提升魂元境界的,唯有韩家九印,重浪叠峰!” 身着奢华锦服的二长老也接着大长老的话说道: “提升高低,据施术者肉身强弱而定,理论上可以将魂元无限提升下去的,绝世九印!” 话音刚落,大堂之中的五人皆是瞬间屏息,包括眼中炽热几欲喷出的聂流野! 对于能修寒冰之体的聂家来说,那简直像是为聂家贴身打造的魂术一般。相比之下,仅能“堆起”三两名掌魂尊者的池墨泪,顿时显得平庸至极! 像是怕四位老人不知其中意义一般,聂流野接着开口道: “韩家于十八年前被永魂执法魁首舞长空屠灭,这传世魂术,也随之销声匿迹。而那浑人舞疯子,却只知韩老爷子所留的尊境感应秘宝,致使那道绝世魂术明珠蒙尘! 当时父亲,也应该派人去韩家旧墟寻找了,但却久寻未果。不想如今,竟在一名乡野小子身上发现了!只要能得到,何愁我聂家不兴!届时,什么八大家族,统统要臣服于我聂家! 我聂家,也将成为继戮宫执法司之外的第三大势力!傲立永魂!开创胜渊先祖未有之盛世!” 声音越来越大,但在聂流野刻意之下,只是在大堂之中回荡。聂家四名族老,包括那名一直沉默寡言的三长老,都是一副老脸通红,呼吸急促的模样。 眼中,精芒四射!无意之中散出的尊境气势,险些把聂流野压到跪下。他身前,可是足足四名尊者啊,还有一位半步创魂!那种压力,当真如身负万丈高山一般。 也幸好不是有意,聂流野运转真王巅峰的修为也堪堪支撑得住。 即便早已失去了雄心壮志的四位老人,也被他说出的那股野心染得呼吸急促。更遑论提出计划的聂流野呢? “那还在此愣着作甚!?快去抢过来啊!”缓过神来的大长老爆吼一声,吓了四人一跳。 聂流野罕见的有些讪讪,吞吐道: “那个…三叔祖,我方才确定之时,已差人去查他底细了。现在…现在那小子被盘易那厮带到他的魁首府中去了… 魁首府中好手如云,还有那池家小姐,身旁的黑烟可是连聂三都,不敢动手的存在啊…” 大长老闻弦歌而知雅意,也从刚刚聂流野编织的憧憬之中清醒了过来,当即笑骂道: “好你个聂大郎,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兄弟四人!不必说了,老夫以大长老的身份做主,聂家山卫,供你驱使!便是我四人所辖各司,如有需要,也尽管开口! 务必把那绝世九印,抢回来!” 听完,以聂流野的心机,竟也差点控制不住面上的喜色。他大费周章,甚至不惜动用了家主召集令,所为的,就是眼前聂家除却他父亲之外最强者的这句话而已! 他原以为,会在这四名以古板著称的聂家长老中还要大费口舌。不曾想,只是略一“提点”,四个老家伙甚至比他还心急。 “唉,老夫多年未曾出手,若是不惧以前诸多仇敌。由我此刻出手,定是手到擒来!别说是渊魂魁首府,便是那池江寒的掌座殿,我也能全身而退!” 正要说些什么计划之类的聂流野闻言一呆,一时竟是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 直到此时,他终于明白聂百训“冰兽杀神”的诨号是如何来的了,果真是,凶悍非常啊! 连那神鬼莫测的池掌座竟也不放在严眼里!别看他聂流野口中说不惧,实则人的名树的影,在心内,他可也是极为忌惮的,甚至可说是怕! …… 外界广场之外,等了半个时辰的聂家诸位“中坚”渐渐躁动起来。 仔细一看,诺大的广场之上竟是人头攒动,占地千米之大的聂氏广场,雕像前段三分之一的地方全是人影。人数之多,不下三百! 要知道,启魂王境之下的聂氏族人,见到家主召集令后是没有资格赶过来的。 换句话说,短短半个时辰的时间,在聂流野的家主召集令之下便聚集了三百位最低也是启魂王者的魂者! 那可都是外界被凡俗视若仙神的魂者,在聂家竟是如此之多!不敢想象祭祖之时,聂家所有男女老幼集结之时的画面。 姑且不算其中多数未曾开启魂界的伪王,光是这数量,便足以把寻常游魂吓破胆!万年世家之底蕴,可见一斑! 并且这其中,可不全是启魂王境的聂氏族人。若是有修为高深者于广场上空感应便会发现,下方的三百魂者,从启魂初级到掌魂中级不等。 掌魂虽是百中挑一的存在,也有足足四位,还不算大堂前方的四十二名山卫!那在南州,可都是足以开宗立派的存在。 随着时间推移,场中诸多身负修为的魂者渐渐开始躁动起来,纷杂议论之声也越来越大。 大堂前方负手而立的聂三气势一变,就要上前,一直紧闭的大门却在此时打开了。 “你们这帮小崽子闹什么闹!一个个不长进的东西!”人还未现,大长老聂百训粗暴的吼声便传了出来。 众人当即老鼠见猫一般,纷纷闭上了嘴巴。哪怕他们在族中平时都是对凡俗族人鼻孔相向,可在那位主掌刑司的大长老身前却无人敢造次! 甚至连呼吸也得小心翼翼,修为高深是另一回事,四位长老在他们看来个个都是修为通玄的绝世强者。 可大长老不同,他可是主掌监查聂氏所有逾矩族人、私犯家法的刑司主事之人。 连当代家主在位之时,遇到做得不对的地方他也敢当众直言。 是以上到家主、下至孩童,无人不惧! 眼见众人安静下来,聂流野陪同四位长老也终于露面。众人皆是满脸惊奇,显然对那个非家族存亡换主之时不可用的家主召集令很是好奇。 无人发现,四位长老与方才进去之时简直判若两人。前者一脸不爽阴沉,后者却是满面红光,似要焕发第二春一般。 聂流野再次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一旁的大长老却打断道:“不必与他们说那么多,你记住之前与我们商议之时说的便好。” 声音只是平常说话的声音,下方的三百多位魂者自然听不清楚,只是见到聂流野向前一步,还以为要说些什么,不曾想那道在聂家能让孩童止泣的粗暴声音又响起了。 “一个个瞪大眼睛看什么!天黑了,不用回去吃饭吗!?刑司所属,三息之内还让老夫看到的,今晚到我刑司大堂来找我!” 其余几脉的魂者还未反应过来,大长老口中的刑司所属瞬间作鸟兽散,人人恨不能多生一只腿一般,仅仅两息,便已看不到大长老刑司一脉的族人了。 一旁三位长老正要如法炮制,下方精明非常的众多魂者当即一哄而散,转瞬之间,诺大的广场便恢复了往日宁静。 便是那位聂家剑狂,听到大长老的话后也是身化剑光,瞬间消失。当然,临走之际,还不忘带上小妹。 许多第一次见到如此奇景的山卫,皆是目瞪口呆。 一旁的四位长老却不曾理会,只是深深看了一眼眸中闪动着莫名炽热的聂流野,而后便一同冲天而起。 直到四位长老消失天际,聂流野才回过头来看着从此完全属于他的聂家四十二名山卫,嘴角勾起一道令人心惊的桀骜笑容。 便是之前他露出慈爱目光的青年,此时也被惊得后退两步而不自知。 “二弟啊,你可真是给为兄留下了好锋利的一把剑呢…为兄笑傲永魂之时,定会去你衣冠冢前敬你一杯的,哈哈…… 小子!且先让你多活几日,聂百训那老家伙说得对,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想到这里,天际最后一丝残阳也刚好消失。瞬间,整个世界被一片无边黑夜包裹。 只有聂流野闪动着火光的桀骜眸子,于黑夜之中闪烁不定! 第149章 上禀! 翌日,南城魁首府中。 被惊出一身冷汗的魁木孤卿猛地坐起,心有余悸的在身上四处摸了半晌,才终于确定自己是被人救了。那种令他连身在何处都不知道的至极疼痛,也早已不翼而飞。 “这是,哪里?龙儿,莫大哥!?”缓缓恢复意识的魁木孤卿喃喃自语。 说到后面,突然想起那个险些被与聂山六分相似的聂家来人抓住的“莫大哥”,与那现在还不知是生是死的狄龙! 口中惊呼一声,魁木孤卿就要坐起。不料手臂一阵酸软,刚刚惊醒坐起的身体瞬间倒了下去。 便在此时,沉寂许久的祖山又说话了。 “哈哈,滋味如何啊孤卿小子?若不是那双魂尊者,你早就因为自身无主魂元枯竭被那真王巅峰的冰之魂元冻死了!” 声音苍老依旧,在经历了生死大劫的魁木孤卿听来,却独有几分莫名的亲切。但后面满是冷冽意味的话,却让他正要挣扎坐起的身体猛然僵住。 听祖山口气,他仿佛早就知道自己要受那冰寒噬体的极致痛苦一般。 这般想着,魁木孤卿心内咆哮道:“祖山!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你为何不提醒我!?” “哼!提醒?难道他人杀你之时,也要事先提醒你一声吗?老夫还是那句话,说百遍千遍,不如你亲历一遍!自此之后,怕是你与他人打斗之时,都会事先布下护体魂元的吧?” 魁木孤卿闻言一愣,回想着之前的痛苦,浑身汗毛瞬间炸立!那种痛苦,受一次便够了。 感到他心头所想,祖山接着开口说道:“古人云,吃一堑、长一智,不体会其中痛苦,你又如何会真的明白?” 许是祖山之言真的起到了作用,许是其他,魁木孤卿缓缓安静了下来。 祖山也像是就为了等他醒来骂两句一般,说完便又陷入了沉寂。对于他这种近乎“虐待”的教导,纵使魁木孤卿满腹怨言,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毕竟,真的像是祖山所说的那样。下次再与魂者拼斗之时,他肯定第一时间于身上布下护体魂元! 真的是,疼怕了。 强撑着搓了搓有些迷糊的脸,魁木孤卿用尽全身力气摆出了修习姿势。 对于自身所在,他暂时也顾不得探寻了。能任由他睡到自然惊醒的地方,多半也不会有性命之危。 但自踏出北洲之时便养成的谨慎,还是让他在陷入修行之时于心内唤了祖山一声。 说是“此地不知是何地方,为了早点有自保之力,烦请祖山前辈帮着照看一下四周”。当日虽几近入魔,但祖山那句“战力不行,身为无上秘宝,老夫感知还不行吗?”却异常清楚的记在了他心里。 也是因为如此,他此时才能静下心了恢复魂元。因为祖山说过,狄龙无恙! 出乎意料的,祖山答应了一声,并未拒绝。也许在他想来,此地怕是真的不安全。 但他却不知道,“万事开头难”,就因为此次他并未拒绝,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被魁木孤卿当做了在外修行之时的放风之人。 当然,那是后话。缓缓陷入修行之中的魁木孤卿并不知道。那个让他能以启魂初级击杀舞长空的逆天魂术,那个救出池墨泪让她芳心萌动的魂术,让他险些葬身渊魂! …… 另一边,早早来到盘易门前的黑烟正一脸不耐,他想动手之时面上便会剧烈涌动的黑雾魂元此时也已经躁动起来。 从敲门开始,他在此已经等了将近半柱香的时间了。出了屋内不断传出的女子娇呼,与衣衫摩擦的声音以外,毫无动静! 在他忍不住要动手之际,盘易顶着一头鸡窝一般的头发开了门。一位凡俗女子,以堪比融魂境魂师的速度瞬间从旁掠过。 恍惚间,黑烟瞥到了一张满面春情的俏脸。略显踉跄的身形,以及那身侍女服饰。诸多种种,无不让黑烟心内升起一种,一掌拍死眼前这个家伙的冲动! 再想到昨天他为了让黑烟放出聂四小姐所说的话,那种冲动变得更加炽烈了。 在这个实力为尊的永魂大陆,修为高深之人,肆意纵欲、随性而为,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的。 然而最重要的是,他一个执法魁首,居然让堂堂永魂集大执事等了那么长的时间! “盘易!昨晚过得可好啊?” 听着黑烟语中带煞,盘易一张满是谄媚笑意的大脸瞬间变了,求饶讨好之意,便是一旁打扫院落的仆人也看得出来。 但此时的盘易却顾不得那么多了,眼前这个与他顶头上司,执法大魁首白沙齐名的人,绝对是狠茬子! 若是一个不爽将他打杀在此,绝对不会有人为他喊冤。怕是那位自上任渊魂魁首便只见过一面的大魁首,还会拍手叫好,两人再勾肩搭背去喝点…… 想到这里,盘易立即表现出了与他面容极不相符的机智。 “大人!你可是要找万里魂盘?就在屋内,大人先请进,小的这就去拿来!” 说完,不等黑烟开口,瞬间消失。速度之快,隐隐有些超出他掌魂初级的意思。 黑烟袖中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就在刚才,种种原因之下,他真的有想一掌拍死盘易的冲动。 让他久等是一方面,也是占了大半原因的一方面。 还有就是这种沉迷情欲之人,终身也就止步掌魂初级了,修为无法寸进,还不高不低的担任了一城魁首,又如何能真正公正执法呢? 怕是利用职权强抢民女还差不多。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点,便是这种心术不正的掌魂初级,他家掌座大人并不需要! 奈何,能混到执法魁首的,又有哪一个是简单之人?察言观色更是早已臻至化境。 他不过泄露了一丝杀意,便惊得盘易魂不附体,瞬间想到了脱身之策。 他来此,也不是为了盘易而来,而是还有更为重要的事。盘易也正是看穿了这点,才会大声嚷出“万里魂盘”来。并且他还成功了,成功转移了黑烟的注意力。 黑烟原地沉吟半晌,终于抬脚踏入屋内。但后脚刚进,让后堂盘易放下的心又猛地揪了起来。 只见黑烟站在门边,周身魂元激荡。拿着一块外方内圆盘形事物的盘易也愣在了原地。 只是呼吸时间他便想到了其中缘由,那一屋子的春情怪味,实在是有些不堪入目、入眼、入鼻! 黑烟呆了一呆,右手早已蠢蠢欲动的黑雾之魂猛地一挥,屋内狂风突起,无数精美瓷器摔得粉碎。已经快要跪下讨命的盘易自然不敢多言。 甚至不敢露出丝毫不满,待到狂风过后。盘易小心抱着盘形事物从满地狼藉中穿了过来。 “大…大人,这便是…魂…魂盘” 黑烟对于吓到结巴的盘易早已没了兴趣,伸手接过魂盘,走到屋内还算完好的木桌之前放了下去。 “再敢动一步,死!”正要哆嗦着退出去的盘易身躯一抖,定在原地当真不敢动作丝毫。 直到黑烟让他关上门的时候才趁机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黑烟却不理他,自顾摆弄着那名为魂盘,实则外方内圆的奇异事物。 只见魂盘约莫人头大小,暗红色的盘身刻有诸多奇异符号,似蕴藏至理一般。而内部的圆盘之上,还刻有诸多方位名词。 乍一看,与舞长空搜寻魁木孤卿等人的圆盘有些相似,但若仔细一瞧,便会发现仅仅只是圆盘相似而已。 各种奇异线条交错盘踞,似人体脉络一般。 黑烟也不多看,他也看不懂。不过,他也不用懂,只需要知道如何使用便好。 这种魂盘,乃是上古先民传下之物,极其稀少。也只有手眼通天的池掌座,才能寻齐九块。分布于整个大陆最为繁华的九个地方。 实际上也只有在东洲这个执法司能站得住脚的地方于八大主城中,散有八块而已。 而南州青璇,西洲戮宫,北洲战天,都是势同水火。又哪里能放得下这种能隔空传回消息的奇异魂盘呢? 黑烟心念闪动,似在组织语言一般。过了约莫盏茶时间,才见他双手迅速结起印来。 若是魁木孤卿在此,便会发现,此时黑烟所结的印法,与他在石洞之内,聂山在他脑中直接说话的印法极其相似! 眨眼时间,黑烟已是结完了印法。边上的盘易看得真切,足足九道印法,但那种速度,却比魂界外化时的魁木孤卿还要快上许多。 “嘿!魂踪缥缈,唯我黑雾!”黑烟大喝一声,并拢指向圆盘的双指骤然射出一道黑雾之魂。 圆盘四周交错盘踞的各种奇异线条像是活过来一般,彼此纠缠。魂盘骤然红光大盛,这般持续了十个呼吸的时间,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魂盘散出的红光瞬间收缩,一道飘渺不定的男子之声回荡四周,而那魂盘,却是随着声音大小闪动着红光。 忽明忽暗,忽长忽短。 “渊魂城,执法魁首盘易执掌之,南州执法者何轩,敢问上禀何事?” 不见其人,却闻其声。个中内容,更是骇人听闻。哪怕渊魂城是整个东洲距离南州最近的主城,可那也有将近七千里的距离啊! 而那不过人头大小的奇异魂盘,竟能让两名相隔千里之遥的两人隔空说话。这般玄奇之物,便是说破嘴皮怕是也无人相信。 “何轩!我乃黑烟,速速上禀掌座,小姐于昨日,在渊魂城内被聂家出手打伤,意欲强掳!” 却是黑烟说话了,声音竟隐隐有些颤抖。显然,哪怕他有着掌魂绝巅的深厚修为,如此逆天的隔空对话,也很是吃力! 黑烟急速说完,一头名为何轩听不出年龄的男子很是明显的呆了三五个呼吸的时间,惊呼之声,随之传来。 “黑烟大人!您怎么会在渊魂城的?什么!?小姐被聂家打伤了?还想强掳……” 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的黑烟不等对方再次开口,特意加重了呼吸说道: “老夫拼死相护之下,小姐并无大碍!只是,那聂家欺人太甚,竟敢把主意打到小姐头上!老夫深知护卫不周,咳咳咳…” 这般说着,一旁的盘易瞪大了眼睛,就这样看着黑烟指尖涌出的黑雾之魂越来越弱,魂盘之类还断断续续的传来何轩听不清的声音。 终于,三息之后,黑烟指尖的黑雾之魂断了!那魂盘,也随之恢复了正常。 此刻的盘易,先是一副崇敬的表情,在不知想到什么后,便又是满脸惊惧。 黑烟站立恢复些许后,回过头来用满脸黑雾瞪着盘易,不知道在想什么,而盘易,却突然大叫一声,跪倒在地。 “黑烟大人,我…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饶命啊黑烟大人!!” 不怪他如此,黑烟那副一看就是故意减弱魂元,再配上咳嗽假装重伤的模样。圆滑如盘易,又如何不明白其中意思呢? 便是他真的护卫不周,在那位掌座大人得知黑烟可能重伤之后,更多的怒火,应该是发泄在聂家头上吧? 而作为亲眼目睹了黑烟“重伤”过程的他,极有可能被黑烟灭口! 惊惧之余,盘易也更加深刻的体会到了那名号称神鬼莫测的池掌座的恐怖之处了。 还未露面,便把黑烟逼到“重伤”! “他叫我留下,不会就是找个理由杀我的吧?!” 这般想着,盘易依旧鸡窝一般的头颅变得更低了,直接贴到了地上。 他却不知道,黑烟此刻心内在想: “何轩上禀之时,应该,大概,可能,也许会说我是受伤了。掌座大人,也不至于要扣我三年月钱了吧?可即便半年,也够老夫心疼的了!” 第150章 苏醒 “呼” 吐出一口浊气,魁木孤卿缓缓睁开了双眼,眸中灰芒一闪而逝。 心内计算着时间,他在修行了两个时辰之后便强迫自己醒了过来。时间虽短,但在心口无上秘宝的作用下,也不再似方才那般手脚酸软了。 而体内被聂流野打出的诸多暗伤,在他修行之时刻意引导山之魂元的不断温养下,也是好了许多。 下床走动时虽还有些隐隐作痛,但对于经历了寒气噬体的他来说,颇有种有种小巫见大巫的感觉。 若是动用魂元与人动手,那现在的他自然只有败亡一途,可简单走动,已是毫无问题。 整了整池墨泪送他的黑白魂裳,魁木孤卿心念一动,一丝极为微弱的山之魂元在注入其中。 魂裳之上的诸多血迹与尘土在那道熟悉的毫光中,纷纷脱落。 虽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再次亲眼见到之时,依旧控制不住在心内惊叹一番。 元宗传下魂道,本意是让孱弱的远古先民在那个魂兽遍地的年代生存下去,可经过多年发展,没有了魂兽的威胁,魂元一道早已被繁衍至巅峰! 便是一件衣裳,也能有这般玄奇的效果。 心内感慨一番,魁木孤卿收敛念头,朝着朱红木门走去。现在,可不是感慨的时候! 尽管祖山早已说过狄龙无恙,可只要想到狄龙听话上楼的背影,一颗早就下定决心不愿与狄龙产生太多羁绊的石心便会涌起阵阵抽痛。 推门,一道壮实身影伴着夕阳倒了进来。反应远非凡俗可比的魁木孤卿眼疾手快扶住了那道身影,待得看清之时,一声“龙儿”早已脱口而出。 “大哥!你醒了?”狄龙迷糊睁眼,依旧是一副稚嫩模样,但那种找到亲人一般的兴奋,却异常明显。 魁木孤卿愣愣望着突然出现的狄龙,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他心心念念的狄龙,与他竟只是一墙之隔! 魁木孤卿不知道的是,此时他的眸中,同样满是欣喜激动,以及一丝隐藏极好的柔和。 正要说话,一旁不知何时冒出的侍女惶恐道: “公子饶命!贱婢本是魁首大人吩咐在此侍奉公子的,可这位自称是公子兄弟的…公子,却一直守在门外,不让贱婢入内,说是不能吵醒公子……” 这般说着,那副下人蓝衫裹着的瘦弱身体已是抖若筛糠,头不敢抬。那模样,似眼前的少年下一刻便会吃了她一般。 魁木孤卿却是如遭雷击,愣在原地凝视着身旁被他扶起的狄龙,甚至顾不得询问她口中的魁首大人是何人?此地是何地方? “你个呆子…”一旁侍女依旧颤抖着,沉默许久的魁木孤卿却轻声骂了狄龙一句。 那是在他被韩栋囚禁之时,因为人魂之精流逝过快,他每天不得不花费大量时间修行山之魂元来补充。 可那时无聊的狄龙,却每天来他屋内找他。不能、也不想伤他的魁木孤卿最终想到了办法,说是“在我“睡觉”的时候不能被人打扰,不然孤卿大哥可是会很生气的。” 不曾想便是那句话,仅有五岁心智的狄龙却记到了现在。并且单纯的他,从来到此处便一直守在门外,直到睡着。 狄龙傻傻一笑,看着侍女说道:“大姐姐你看,我没说错吧,我大哥睡觉是不能被打扰的。” 直到此时,魁木孤卿才回过神来,移过凝视狄龙的目光看着侍女说道:“不妨事的,倒是龙儿,给你添麻烦了。” 口中说着,魁木孤卿双拳一抱,朝侍女施礼致歉。他并未觉得,眼前自称贱婢的女子与他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哪怕她只是凡俗。 不想侍女惊呼一声,“噗”的一下跪倒在地,瘦弱的身体甚至比刚才抖得更加厉害了。 “公子饶命啊!贱婢再也不敢了!” 魁木孤卿一呆,顾不得掩饰心内升起的对狄龙的种种复杂情绪。上步弯腰,便要扶起那名侍女。 在他的印象中,跪礼,都是对与自己有着天大恩情、或是对自己尊敬的长辈才用的。 而眼前这个看着比他还年轻几分的凡俗女子,却对他施了跪礼。哪怕他是身负魂道修为的魂者,也不禁感到一阵慌乱。 “你快起来,真的不妨事。我也不用人侍奉,你不必自责了”这般说着,侍女被他以启魂王境的强大力量生生扶了起来。 当然,只是用了刚好能把她扶起的力量而已。若是全力,哪怕他现在伤势在身,也不是这名普通侍女所能承受的。 侍女颤颤巍巍抬起头来,却只见到一张被夕阳映得很是灿烂的笑脸。少年棱角分明,比她那个魁首主子不知道俊了多少。 清秀俏脸一红,侍女便又快速低下头去,双手第一次在不是仆人的魁木孤卿身前搅在了一起。 “这位公子,似乎与其他人不一样啊。” 生长在北洲的魁木孤卿却不知道,在东洲,乃至整个永魂大陆,除了那些机缘巧合,或是生在世家宗门能够修魂的女子,凡俗女子的地位,是极其低下的 大多只有被强大魂者挑来做侍女仆人一途,或是生活所迫,进入那肮脏不堪的所在。 能够嫁得如意之人安稳过活的,除了容貌丑陋外,那真的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但即便是在家中,男子也是轻则拳打,重则脚踢。 像魁木孤卿一样行礼致歉的,不说没有,但在凡俗之中,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这也是,侍女面庞发红的原因。那是她第一次体会到,被他人尊重的感觉。 “那个,姑娘?敢问这里是何地方啊?”搅着手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侍女被魁木孤卿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但却不似刚才那般抖若筛糠了。 “这里是渊魂魁首府,没想到卿弟你竟是这种人,连侍女也不放过”侍女抬头正要说话,三人身后便传来了一道满是戏谑愉悦的男子声音。 三人闻声回头,只见池墨泪正从一旁的花园中走过来。说出的话虽满是戏谑愉悦,可一旁的侍女,却从她那双明眸中清楚看到了一丝…醋意。 没错,就是醋意! 依旧胡子满脸、粗犷如常的池墨泪并不知道,在侍女眼中,已是悄然把她当做了那种人。 而一旁热情出声的魁木孤卿,在侍女眼中也没刚才那般灿烂了。 “莫大哥!”魁木孤卿高声喊了一句,向前迎了几步。 “莫大哥,你没事吧?” 本来满脸戏谑的池墨泪瞬间变了脸色,严肃中,透着关切、责怪、后怕…种种难言情绪。 “我倒没事,反是你,不要命了!?”一日修养,让被余波震伤的池墨泪看起来已是与常人无异。 魁木孤卿被他吼得一愣,但随即想起什么一样,开口笑道:“大哥你上次不也一样吗?再说,我们可是一同发过誓的。” 说完,还模仿池墨泪摆出一了副“哥俩儿好”的表情。至于心里是何想法,却是不得而知了。 听着魁木孤卿的玩笑之言,一股连池墨泪自己都不知从何而起的失落悄然升起。 “好在黑烟老头这次没骗我,看你这样,也的确没什么大碍。但你既然醒了,为何不去找大哥我,还在这儿调戏侍女?!” 魁木孤卿还未如何,一旁的侍女瞬间慌了。 “这位大人,公子他未曾调戏于我,只是问了贱婢两个问题而已!” 说完,刚刚因为魁木孤卿而停下的颤抖,又出现在那副瘦弱的身体上了。 她可是看得真切,眼前的大汉,即便是那个平日嚣张跋扈的魁首大人,在他面前也是一副卑躬屈膝的讨好模样。 在加上她刚才捕捉到的那一丝醋意,此时的她细思极恐!若是真的让眼前的大汉误会了她与那位公子有什么,那后果…… 第151章 医馆念头 不想池墨泪摆了摆手,一副不与她一般见识的模样说道:“行了行了,你下去吧,我与这位公子,有事要说。” 神色如常,“公子”二字却刻意加重了几分,显然是想调笑一下魁木孤卿。 但那双不解风情的清澈眸子,却让池墨泪瞬间失了兴趣。待得侍女不见了踪影的时候,池墨泪才整了整呼吸说道: “卿弟,你不是带龙儿来此投亲的吗?可有了眉目?” 听到说自己名字,早已熟悉了池墨泪主仆三人的狄龙凑了上来,茫然问道:“大大哥,什么是投亲啊?” 池墨泪好不容易调整好的呼吸瞬间一乱,这种怪异称呼,哪怕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也难以控制住此时浮现在脸上的怪异。 用狄龙的话来说,大哥的大哥,不是大大哥是什么? 这让自诩能说会道的池墨泪都哑口的强大理由,很快便被当时在场的被魁木孤卿接受了,或者说是无视了…… “莫大哥,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在瞒你了。龙儿他在此并无亲戚,当时之所以欺瞒大哥,实在是迫不得已! 那永魂魁首舞长空,是龙儿仇人,当时在洛魂城,我也是怕与龙儿的行踪暴露才出此下策的。” 说到这里,魁木孤卿扭头看了看不知仇人为何物的狄龙,面上闪过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之色。 池墨泪见魁木孤卿望来,立马摆出了一副“我早就知道”的神情,开口说道:“那你为何一定要来渊魂城呢?听你话中之意,你要远行?是以想把龙儿安顿在此?” 本就对看不清的魁木孤卿好奇无比的池墨泪一个忍不住,接连问出了三个问题。三个,让魁木孤卿习惯性眯眼的问题。 对于这个便宜大哥的聪颖,他是真的服了。仅仅是只言片语加平时神态语气,便让他猜到了魁木孤卿的所有目的。 “我想在此设个医馆,大哥你可知道需要注意些什么?” 池墨泪像是被魁木孤卿传染了一般,此时也眯了眯眼。 对于这种连添墨都能看穿的拙劣的话题转移,她真的不知道魁木孤卿是怀着怎样的心态说出来的。 但她却并未点穿,很是认真的说道:“医馆?只要你有地方开就可以了,不必担心什么魂者法典之内的,只要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谁都可以开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你要有医者,或是医术才行。” 魁木孤卿心内悄然松了口气,他怕的,便是池墨泪一直追问。有些事可以说,但有些,是真的不能有第二个人知道的。 而开设医馆,也是他早就想好的。在医馆,不仅能方便教授韩栋留给狄龙的诸多医术,还能顺便找两个可靠之人,在他离开之后照看狄龙。 这些,最多三月时间就可全部完成。 “地方?大哥指的可是商铺?” 池墨泪不着痕迹的翻了翻白眼道:“难道你还想在路边随便摆个摊不成?” 魁木孤卿面色讪讪,想了半晌才接着道:“那商铺,应该会很贵吧?” 无力扶额,池墨泪直到现在才发现,她与魁木孤卿讨论这些常识,简直就是一个错误。 “城中商铺,自然都是很贵的,动辄就是上千魂石。当然,这都是城中繁华地段才会如此。若是冷清外城,应该只要百块魂石便够了。” 一口气说完,池墨泪显得有些微喘。她没发现的是,不知不觉间,已是完全忘了之前对魁木孤卿的诸多好奇… 魁木孤卿眼中闪过一道莫名笑意,虽然开始的话题转移确实是拙劣无比,可现在看来,他是成功了。 池墨泪说的这些,他早在洛魂城的时候便打听清楚了。是以才会想着离开东洲之时来看看师父所在的家族,顺便把狄龙安顿在此。 不想这一路先是遇到舞长空不说,来到渊魂城后又戏剧一般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他与那个便宜“大哥”,也是险些殒命。 想到这里,魁木孤卿神色一动。池墨泪看似无恙,实则在他这个打算开设医馆的医者眼中,依旧是一副伤势未愈的模样。 “莫大哥,那聂家…可是与你有什么仇怨?”魁木孤卿神色复杂,眼见池墨泪微喘歇息之时才问了出来。 在他想来,那位与聂山有着六分相似的聂家真王强者,宁愿冒着被黑烟击杀的危险也要抓住池墨泪,两者间肯定有什么仇怨。 一边是授业恩师所在家族,一边是早已诚心接受的“大哥”,若是真的有什么仇怨,他是真的不知该帮哪边了。 “仇怨?没有啊!”险些被抓的池墨泪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 聪慧如她,早在知道魁木孤卿无恙后便想到了其中缘由。而今日,黑烟更是早早就来找她统一口径,除了对聂家真的是怒欲发狂以外,所为的,还有那三年月钱。 池墨泪也是在那时候知道了黑烟把她险些被抓的消息传回了南州,现在听到魁木孤卿问出与聂家的“仇怨”之后,才会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不然,以她的性格,肯定早就拉着黑烟上门了。 “那聂家为何,要抓大哥呢?” 魁木孤卿此时是真的不懂了,聂家为了自家四小姐兴师动众,他还能理解。可仅仅只是黑烟一时心急出错,应该也用不着打得那般“舍生忘死”吧? 最后关头竟是冒着被黑烟“生撕”的危险,也要抓“莫磊”。 仔细想了半晌也毫无头绪,魁木孤卿甩了甩头,也不再纠结。他现在,可没多少时间为他人思虑了。 池墨泪被魁木孤卿挑起了对聂家的诸多想法,此时也并未注意他的异样。 两人各怀心思,直到一旁的的狄龙嚷着“肚子饿”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哈哈,卿弟,今日天色已晚。待明日我与你去访访,为兄替你挑一处”说完,池墨泪还眨巴眨巴大眼睛。 面上闪过一道无奈之色,魁木孤卿也并未拒绝。人情世故这方面,这位“大哥”真的比他强了不知多少。 “走了龙儿,大大哥带你吃好吃的去,这渊魂魁首府,可不比外面那些个奢华酒楼差啊!” 狄龙欢呼一声,什么魁首府酒楼之类的他听不懂,独独听懂了那句“吃好吃的”。 口水都要流出来的狄龙正要抬脚跟在池墨泪身后,却是想起什么一样,转身拉着魁木孤卿说道: “大哥,大大哥说有好吃的。我们快走……” “好” 口中答着,魁木孤卿不自觉又想到那道裹着夕阳余晖倒入门中的壮实身影。短短的一个“好”字,饱含了太多狄龙此时听不出的复杂。 若是一切顺利,最多三月时间,他便会离他而去,且不知能否回来。这一别,也许便是永诀。 仅仅八大家族之一的聂家,只是一名甚至不知道名字修为相同境界的魂者,便差点让他饮恨。 那远在西洲,号称独占一洲的戮宫,又该是何等强大? 但他却,非去不可。并且像是祖山所说一般,他自己都是十死无生,若是带上狄龙… 想到这里,那双眸子不自觉的看向前方带路的黑衣身影,他还欠她,三件事,也不知道能否还上了。 魁木孤卿神不思属,甚至顾不得打量这在平时会让他惊讶驻足的巨大花园,以及边上处处透露着奢侈气息的诸多房屋。 残阳如血,把三人影子拉得老长…… 第152章 暗流 晨曦微露,屋内盘膝修行的魁木孤卿也随之睁开了双眼。 感受着体内毫无增长的山之魂元,他经过一夜修行变得神采奕奕的面上突然扯出一道无可奈何的神情。 自那日破入启魂王境之后将近半月的时间,他便发现了、也接受了无论多么努力的修行,体内魂元也不会增长丝毫的残酷事实。 但那种努力一夜,却是空做无用之功的失落,依旧让他心内掀起阵阵无奈苦涩。 能感应他心中所想的祖山,也在此时开口了。 “早早便与你说过,启魂之后的修行,是需要不断体悟自身的山之魂才能提升的。与魂相融之后,你自身对游离山魂的吸收也达到了饱和状态。 是以无论如何修行,也不会再增加一丝。就好像一只装满后的空瓶,你还能再往里面加水吗?只有把它内部空间不断增大,才能装进更多的水。 启魂,重要的是启之一字,你修行之余,可要多加感悟啊……” 魁木孤卿心神一凛,哪怕心内对祖山有着诸多不满怨愤,此时也不禁升起升起阵阵钦佩。 那困扰融魂境魂师千万年、玄奥无比的启魂王境,从他口中说出来竟是这般简单易懂! “行了,你也别在此感慨了。老夫本就是魂祖所留的山魂道感悟,自然远非常人可比。 而魂祖,可是这片大陆所能诞生的最强者!无上境,那是你可能再修行百年也无法理解的境界…” 魁木孤卿刚刚升起的对祖山的钦佩之感瞬间变了,哪怕他没有同龄之人的青涩冲动,可终究,还是一名不过而立之年的少年。 此时听到祖山说他修行百年,也不能理解区区一个境界之时。那种属于少年的傲气,也随之出现了。 年少不轻狂,枉称少年时! 祖山嗤笑一声,却不再搭理他。似乎,只要他心有疑惑,或是迷茫怅然之时,祖山才会出现。寻常时候,都会让魁木孤卿怀疑他的存在。 对祖山“教诲”生了半晌闷气的魁木孤卿,静坐盏茶时间后也不再纠结于空做一夜无用功的事情。 伸了伸有些僵硬的双腿,魁木孤卿走下床来,捧起一旁木架上不知谁放的清水搓了搓脸。便迫不及待的朝朱红木门方向走去。 今天,他可是与莫磊说好要去寻找开设医馆的商铺的。 …… 渊魂南城,靠近边缘略显冷清的青石大道上,池墨泪正带着莫名笑意走在前方,与狄龙一同回来的添墨照常跟在她身后,低声与一旁早已熟稔的狄龙说着什么。 狄龙也不再似开始那般怕生,大脸上时不时露出天真笑意,说到兴起,还不忘回头与跟在身后的魁木孤卿笑说几句。 而远远吊在后面的黑烟盘易二人,与前方四人格格不入。黑烟不时扭头四处观察,而盘易,苦着一张脸跟在他旁边。 到现在,黑烟是真的怕了。掌魂尊境的强大感知一直罩在池墨泪四周百丈的地方,生怕一不小心又会跳出什么人来。 若是再让那位比纯净魂晶还金贵的小姐再伤一回,那就不是扣三年月钱那么简单的了。 “黑烟大人,我那天,真的什么也没看见啊…”大早便被黑烟从温柔乡中“抓”出来的盘易,跟着走了一阵后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 直到现在,他依旧胆颤心惊。生怕黑烟叫他跟着出来是为了找个偏僻的地方把他“灭口”。 黑烟凝神感应四周动静的面色一皱,颇为不耐的说道:“你再敢多言,老夫便助你梦想成真!” 盘易面皮一抖,当真不敢说话了。直到前方池墨泪唤他名字的时候,他才知道把他叫出来的原因。 “盘魁首!这条街可是归你管的?” “正是正是,少…主有何吩咐?”盘易往前一路小跑,自从魁木孤卿醒来后,他也被池墨泪强制威胁,把小姐改成了少主。 魁木孤卿也抬脚往前,在池墨泪停下脚步后他也在打量着这条虽然靠近南城边缘,但却人声嘈杂、热闹非常的街道。 “孤卿公子想在此寻一处商铺,听说靠近外城的边缘之地,商铺会便宜些许,不知道,这里如何?” 盘易脸上闪过一道释然之色,他终于知道为何几人出来非要把他叫上的原因了。 原来,不是黑烟大人要灭口,而是因为那小子吗? 这般想着,盘易面上笑道: “正如少主所说,城中靠近外城的商铺,都要便宜许多。而条街,刚好有一名想搬到其他地方的衣铺老板。少主还未到之时,就已经向执法司上禀了。” 盘易早就看出那位小姐对魁木孤卿非同寻常,莫说在这处靠近渊魂中城的地方盘下一处商铺对他来说只是张张口的事情,就算是聂家的地盘,他现在也敢去要“找”出一间商铺来。 魁木孤卿神色一动,忽然想起昨日他对“莫磊”说起此事时他的反应,以及那句“为兄为你挑一处”。 哪怕他早就知道自己这个便宜“大哥”来历尊贵无比,但看到此事在池墨泪身前满脸谄媚的盘易,也依旧被惊得双目猛睁。 那可是,一城魁首啊! “莫大哥,你的好意孤卿心领了。此处人声嘈杂,怕是不太适合开设医馆吧?我看刚才过来之时,那条小巷就很不错,我们便去那里看看……” 这般说着,魁木孤卿已经带着狄龙转身欲走了。北洲出来的他,各类常识虽弱,但并不代表他傻。况且,此时盘易面上的讨好之意,实在太过明显了。 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刚好”的事情? 最终,在池墨泪的无奈中,盘易失望的目光下。魁木孤卿选到了一处真正靠近外城的边缘之处。 那是一间寻常凡俗所居住的院子,占地数十米,房屋也是东洲特有的两层木屋,那那户人家,也是真的要般往别处。 在魁木孤卿的目瞪口呆中,池墨泪以她三寸不烂之舌把原本一百五十块魂石的的价格生生砍到了八十块。 最重要的是,自始至终,她没有透露过魂者的身份!在那户寻常的三口之家开来,这四名被他们迎进家中的,只是与他们一样的凡俗之人而已。 从一直随身的布包中掏出四十块魂石交到房屋主人的手中,魁木孤卿带着狄龙与池墨泪主仆走了出来,看向池墨泪的目光满是钦佩,一时简直惊为天人。 换成是他自己,怕是早就傻乎乎的掏出所有魂石了。钦佩间,他也为自己叫上池墨泪的决定而感到庆幸。 而池墨泪,却是异常享受魁木孤卿那种崇敬钦佩的目光,仰着的头颅,活像一只斗胜的公鸡。 之所以先交了半数魂石,那是因为主人家收拾细软还需要三天时间。三天之后,他便可以带着狄龙入住了,到那时,再交剩下的一半魂石。 汇合在外等候的黑烟盘易二人后,一行六人便朝着盘易口中那栋“简陋”的魁首府方向赶去。 一路,依旧只能听到池墨泪故作深沉浑厚的讲话声。黑烟也依旧远远吊在后面,时刻关注着周遭动静。 看着一旁与添墨聊得面露憨笑的狄龙,魁木孤卿一双星眸突然涌起阵阵复杂、不舍、痛惜包罗万象的情绪。 正与魁木孤卿说着各种东洲风土的池墨泪突然顿住,愣愣的望着前方穿着黑白魂裳的的少年,那种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复杂情绪,被她发觉了。 不知为何,她在此时的魁木孤卿身上,竟感受到了丝丝壮烈的气息。似乎,帮魁木孤卿买下那间用来开设医馆的房屋,是一个错误一般。 池墨泪念头微闪,不知不觉间,便定格在那道抿着嘴唇、倔强出拳的身影上。那一刻的他,是如此高大。 那种因为一时好奇而与少年产生的种种羁绊,似乎,越来越深了,也渐渐变了味道。 此时注意力放在狄龙身上的魁木孤卿,并未察觉到他“莫大哥”的怪异状态,依旧自顾跟在三人身后。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那处他刚刚踏出北洲歇了一晚的普通村庄内,两名散着启魂初级修为的黄袍身影刚从村长家中出来,与他掏出魂石的时间,完全相同…… 南州一处古朴宫殿内,两道令人难以理解的强大气息也在同一时间冲天而起,撕裂了高空方圆万丈的云彩,下方诸多修为不凡的魂者大多只能见到一抹蓝色。 至于蓝色边上紧紧跟着的那道白线,却被众人自动忽略了。像是紧临的明月的星子一般,很少有人注意到。 按永魂大陆众人公认的道理来说,修为越高的魂者,行事便愈加低调,就像凡俗中的富翁一般,永远不会逢人就说自己多么富有,甚至有些还会故意隐藏。 但此时高空之上的两位,却有些出乎众人意料,。 那种怒意杀机,仅仅一丝,便让有资格感受到的魂者瞬间汗毛倒竖,目露惊骇。若有人注意观察,便会发现,目露惊骇的,大都是有着尊境修为的强大魂者。 那些人,不是一宗掌教,便是长老之流…… 尊境之下的魂者或是常人,只能感觉到,明明正值午时璀璨无比的太阳,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暗了许多。 第153章 风起,云涌! “今年的雨季,怎来得这般早?怪哉…” 渊魂城中,一名双目浑浊的老叟正盯着此时黑云满布的天空喃喃自语。 老叟面目苍老,满头白发。那身粗布麻衣,却并不影响他在岁月时光中沉积下来的丰富经验。 四周行色匆匆的人群也无人注意他,只是自顾往各自家中赶去。黑云压城,狂风渐起,无论那一异象都在预示着,今年的第一场雨,要来了! 老叟只是普通凡俗,原地诧异一番后,便与一旁行人一般加快了脚步。 对于他来说,下雨与否,生活艰辛如故…… 南城魁首府宏伟非常的大门前,魁木孤卿尝试着挣了挣狄龙因为雷声紧紧抓住他衣角的大手,做了半晌无用功之后,他也不再动作,任由狄龙眼露惶恐抓着衣角。 仰头看着似要压下来一般的浓厚黑云,魁木孤卿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他也知道,一年中的雨季要来了。但令他惊疑的,却是今年与往年相比提前了许多的时间! “大哥,打…打雷了…”一声突兀变大的响雷过后,狄龙惊叫一声,成年男子一般大的手劲紧紧揪住了魁木孤卿腰间的肉。 魁木孤卿也不挣扎,甚至神色柔和的回过头来说道:“龙儿乖,打雷而已,大哥这便带你回家!” 说完,魁木孤卿撑起魁首府内的侍女刚刚送来的油纸伞,朝着当日选定的那处清冷街道走去。 今天,正是他与房屋主人约定的第三天。也是他带着狄龙颠沛流离了这么久的时间后,真正意义上的、一处能称之为二人家的地方。 想到这里,魁木孤卿心内没来由闪过一丝愧疚,听着豆大雨点打在油纸伞上愈渐密集声音,他悄然把伞往狄龙那道比他还壮实许多的身体上移了些许。 这也让他发现了那身清尘魂裳的另一个玄妙之处,哪怕不是故意运转魂元,在此时阴沉的天色下,他露出的半个身体也是散着蒙蒙毫光。 倾盆一般的大雨,落到魂裳之上的时候却顺着衣袖自动滑落,不能打湿丝毫!当然,裸露在外的手掌,已经被水滴流成了微型瀑布。 可想,这场今年开春以来的第一场雨,是有多大! 惊讶于清尘魂裳之奇异,魁木孤卿也把手中的油纸伞往狄龙头顶移了更多。他自己,仅有脑袋在油纸伞的遮蔽范围中。 狄龙对此也不以为意,或是说根本不懂此时的魁木孤卿在做什么,只是大手紧紧抓着前者衣角,随着不时响起的沉闷雷声颤抖两下。 平日喧嚣热闹的大道之上,此时杳无人烟,两旁的商铺也是大门紧闭。只有一两处较为宽敞富丽的酒楼,还在昏暗阴沉的雨天中亮着黄光。 “卿弟!你怎一声不坑就走了?”这般走了将近百米的时候,魁木孤卿所熟悉的那道浑厚声音便在身后响起。 撑着伞的魁木孤卿闻声回头,只见魁首府的打门中,三同样撑着油纸伞的熟悉身影正快速走来。 “莫大哥,今日一早便想向你辞行的,只因你不在房中,我便只与添墨说了声” 来人正是池墨泪主仆三人,添墨跟着她自是不必多说,而黑烟,却是因为害怕,除了害怕池墨泪再次受伤之外,还害怕方才从万里魂盘中知道的消息! 池墨泪却不理会黑烟的心思,只是快步走到魁木孤卿身前说道:“你也真是,走也不说一声,大哥反正也待不了几日了,不会耽误你的事情的。” 这般说着,池墨泪一双明眸竟是闪过一道浅浅的不舍。 今日一早,黑烟便把她叫到了当日利用万里魂盘上禀消息的房屋中,再次施法后,她与黑烟两人都被惊得久久无言。 所有人,都低估了池墨泪在那位掌座大人心内的地位,包括池墨泪本人! 谁都没想到,那个正被戮宫熊绝缠得脱不开身的池掌座,在得知池墨泪差点遇害后,竟是放下了手中的一切。带着与黑烟齐名的执法大魁首白沙,不远万里疾驰而来! 这道消息,让远在南州同为万里魂盘执掌者的何轩,也是被惊得瞬间哑口,说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才把这道消息说清楚。 这也是魁木孤卿一大早去找池墨泪辞行却扑了个空的原因,而此时话中的“待不了几日”,便是因为她深深知道自己那位父亲大人的脾性。 此次回去,最少也是禁足两年! “什么叫,待不了几日啊莫大哥?”魁木孤卿一愣,很是寻常的问了出来。 池墨泪却是微微一笑,也不接话,只是走到一旁与魁木孤卿平齐。 而没人注意到的添墨,从一出来就是一副嘟嘴沉脸的难看表情,直到见到她同样开心的狄龙喊出一声“墨哥哥”的时候,才好看了许多。 也快步走到狄龙身前,两人如前两日一般,低声说着话。四人撑着油纸伞并排行走,竟是占了将近三分之二的青石大道,好在此时大雨如泻,平时热闹的街上也没什么人。 黑雾魂元袅绕面上的黑烟看不清神色,依旧一板一眼的吊在后面尽着自己的“护卫”职责。 那身看不出属性的黑色魂裳,同样散着蒙蒙毫光。只是,他并未像四人一般撑着油纸伞,而是就这般暴露在倾盆大雨中! 这也是魁木孤卿不时回头看他的原因,不见他有丝毫动作,那漫天雨水,硬是进不了他周身半尺! 五人就这般朝着那处魁木孤卿付了半数魂石的“医馆”方向走去,一路上,池墨泪话多如常,不停的说着种种奇闻趣事。 但魁木孤卿,却并未像往常一般认真“听讲”。那句“不会耽误你的事情”不断在他脑中回荡。 他这个精明得不似男子的“莫大哥”,似乎猜到了什么。 …… 渊魂中部,两名身着黄袍风尘仆仆的身影,与漫天雨水一同到达! 前者,是降临整个渊魂城。而他二人,却是到达渊魂城当之无愧的地头蛇,聂家之内! 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守卫、暗卫、乃至聂家真正中坚的守护力量山卫,也并无一人阻挡丝毫。 直到两位王境强者御空远去后,才能听到各种来自暗处或是明处的各种议论之声。 “那不是少家主五天之前派出去的两人吗?” “正是,少家主还特地吩咐过,这两人回来,谁也不能阻挡丝毫,必须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少家主身前!” “也不知道少家主派他们去做什么?竟会有如此特权,那胜渊广场,我长这么大也只看过一次!若是能像他们一样进入祖屋看看便好了……” “嘘…噤声!若是被暗处那群家伙听到了,咱哥俩可就惨了。管他二人是去做什么,我们只管看好聂家大门就好!” …… 在这般畅通无阻中,两名王境聂氏族人硬是只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便穿过了盘踞了整个渊魂中部的聂家诸多建筑,以最快的时间来到了聂流野身前。 “禀少家主!属下奉命探查那少年魂者,现来复命!” 满脸手写着心不在焉的聂流野闻言,猛地扔下了手中无名书卷。 纸质书卷砸在木桌上发出的清脆响声,吓了下方跪着的两名王者一激灵,当即把头埋得更低了。 聂流野却不管其他,从上方楠木座椅中刷一下站起,大步走到两人身前问道: “五日时间,可查到了什么!?” 左边一名声音较细的魂者抬头说道:“禀少家主,属下两人星夜兼程,从那少年踏进渊魂城开始查起,一路往东到了洛魂城……” 还未说完,聂流野一双满是炽热的桀骜眸子紧紧盯着那人喝道:“说重点!那小杂种可有什么背景、家世,或是师承什么绝世强者之类的!” 黄色兜帽下的面皮一抖,那人忙接着说道:“属下二人寻迹追至东北二洲交界之处,只访到他来自北洲,至于什么家世背景之类的,并未发现! 还有,各种迹象表明,那少年好像与戮宫之人发生过冲突。与永魂魁首舞长空,也似乎有诸多恩怨。只是现在外界传言,那舞长空,由于妄图对池墨泪动手,被黑煞击毙于洛渊二城之间的大道之上。 至于其他,暂时还未查到。但经我兄弟二人猜测,那少年,怕只是来自北洲的一介游魂而已!” 听到这里,聂流野周身气势猛变,阴沉说道:“猜测!本座派你二人出去,是回来给我说猜测的吗!?” “少家主息怒!少家主息怒啊!”左侧声音较细之人当即颤抖跪倒,磕头讨命之声砰砰作响。 眼见聂流野满腔怒火正要爆发,右侧声音浑厚之人开口了。 “少家主,我兄弟二人曾进过一处村庄,据那村长所说,他在靠近北洲边缘的大道之上巧遇那少年。当时的他,连车为何物都不知道!对各类事物也充满了好奇之心。 由此可知,他真的,只是区区游魂而已!” “游魂吗?!哈哈哈,真乃天助我也!”聂流野以令人为之瞠目的速度变了脸色,那种压制了五日之久的疯狂炽热,肆无忌惮的爆发了。 若是魁木孤卿在此,定会为万年世家的底蕴之深而感到骇然! 以他一贯的谨慎作风,竟也被查到了东北二洲的交界之处,甚至,连与那名普通老叟的的对话也被查得清清楚楚! 在什么地方,与什么人发生过冲突,也尽数被聂流野挖了出来。若不是隔开了两洲的月魂森林亘古存在,怕是连他来自何等部落也要被查出来! 这就是,排在八大家族末端的聂家,只是五日时间,便已经把魁木孤卿的来历摸了个一清二楚。 万年世家底蕴之深,恐怖如斯! 第154章 风雨来! “聂天!” 伴着聂流野兴奋的吼声,一名青年从大堂外面大步跑了进来,正是当初聂流野吩咐去拿家主召集令的聂天。 只是他还来不及喘气,便急忙跪倒在聂流野身前说道: “少家主,聂天在!” 似也察觉到自己太过兴奋,聂流野深吸了两口气,直到自认为恢复了少家主威严的时候才开口问道: “那小杂种,现在何处?” 聂天从进来后一直低着的头此时终于抬了起来,有些微喘的说道: “禀少家主,那人,现与池墨泪主仆三人正朝着那天买的院子走去,算算时间,现在也该到了!” “池墨泪,黑煞…”口中重复着这两个名字,聂流野一双眸子骤然变得凶光四射。 “传我口令,山卫所有人,半柱香后在广场集结!再去找大长老,便说,收网的时候到了!” “是!”聂天大吼一声,站起身来朝大堂外面急速跑去。甚至能看到阵阵冰寒白气在他双腿之间流转。 那聂天,赫然也是一名魂者。只不过那种波动,才是融魂中级而已。 …… 风大雨更急,这场开春以来的第一场雨,下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也不见减小,甚至有些越下越大的趋势。 那模样,似要涤尽苍穹之下所有肮脏罪恶一般。 南城靠近城墙边缘的冷清街道上,那座魁木孤卿预付了半数魂石的院子中。 魁木孤卿再次掏出了四十块魂石交到了收拾完行李的家主手中,伴着连声的道谢客气,他把家主送出了院子,看着那一家三口坐着不知从那里找来的牛车朝南城大门处走去。 直到车影消失在雨幕中,他才转身回了院子。狄龙正带着添墨兴奋的在屋内转着,楼上楼下、屋内屋外,处处都能听到他天真的笑声。 早在路上,魁木孤卿便把找到新家的事情告诉了他,是以他现在才如此兴奋。 池墨泪与黑烟站在房檐下避着雨,见到魁木孤卿从院内撑着油纸伞走进来,她上前两步说道: “付完魂石就行了啊,卿弟你还亲自送出去,不过是几名凡俗而已,不必如此的。” 来到门边收了伞的魁木孤卿微微一愣,任由伞上水滴滴到鞋上,过了三五个呼吸的时间才开口说道: “魂者也好,凡俗也好,有什么不同的呢?大哥莫非认为,魂者掌握了魂道力量便要高人一等吗?” 池墨泪闻言不由一窒,她刚才说的,只不过从小便被灌输的“真理”而已,虽是心地善良,可那种“魂者就是比凡俗尊贵”的念头却在她心内深深扎根。 魁木孤卿显然忘了,便是在那个整日为了生存而烦恼的北洲,这种强者为尊的思想也是深入人心的。 只不过,池墨泪说起“凡俗”的那种姿态,让他突然想起了那个说他连**趾都不配的熊天行而已。 看到池墨泪久久无言、不知所措,魁木孤卿陡然惊醒,他最近,似乎有些奇怪。那个血色黄昏经常出现在梦中不说,现实中的所有无关的一切,都能让他联想魁木氏灭亡的场景。 这是,在买下这间院子后才出现的。似乎有什么在催促着他一般。 “莫大哥,外面风雨凉,我们进屋说。” 无奈之下,魁木孤卿再次用出了这种拙劣的话题转移技巧,池墨泪正想借坡下驴,不再纠结于无意间出现的分歧。不想一直沉默的黑烟,在这时说话了。 “小子!老夫修魂五十多年,尚没有资格谈论世人皆认的真理,你一个小小启魂,哪里来的胆子敢妄谈平等二字!?还敢对少主不敬!” 话音刚落,在二人惊讶注视中,黑烟很是荒唐的爆发了掌魂绝巅的强大修为,当然,只是针对魁木孤卿一人,屋内的狄龙添墨丝毫未觉。 “黑烟!”伴着池墨泪的惊疑呼声,魁木孤卿闷哼一声,急退两步。 好在黑烟也并未认真,只是想着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而已。如若不然,掌魂巅峰的强大气机,怕只需一丝,便足以令他重伤。 “黑烟老头!你吃错药了不成?” “少主,大人将至,若是得知你与这小子之间种种。依大人的脾性,你是知道他会如何做的…” 说到这里,黑烟停了下来,完全是毫无头尾的两句话。但他知道,那位聪慧非常的小姐一定能够听懂。 身上压力骤然一松,魁木孤卿面色苍白的喘着粗气,如黑烟所料那般,满脸疑惑。但望着黑烟的目光,隐隐有怒意升腾。任谁被这样对待,心内也不会好过的。 “黑烟尊者,你这是?” 黑烟却像是没有看到他目中的愤怒一样,依旧自顾说道:“老夫只是,提醒提醒你而已,莫要再这般不知天高地厚!” 魁木孤卿正欲说话,一声猖狂长笑伴着雷声暴雨,降临了。 “哈哈哈,黑煞大人说得对!那小杂种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便让晚辈代黑煞大人教训教训他!” 三人面色突变,也顾不得方才升起的种种不快,尽皆扭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聂流野!你小子当真以为老夫不敢杀你?” 待得看清半空的聂流野后,黑烟怒极发笑,却并未冲动,只是挡在了池墨泪身前。 立身半空的聂流野,浑身滴水未沾,听到黑烟威胁后,也不像之前那般惧怕,反而笑道: “黑煞大人莫要误会,晚辈此来,除了向池小姐致歉以外。还为了他!”聂流野抬手一指,不知想到了什么,漫天风雨都遮盖不住的炽热光彩从他眼中喷薄而出。 池墨泪二人一愣,顺着聂流野手指方向看去,却只见到同样是一脸疑惑的魁木孤卿。 “为了我?难道是他发现了我与师父的关系?” 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刚从魁木孤卿心内升起,便被四周突然冒出的绝强煞气打破了,他甚至顾不得细思聂流野话中的池小姐,所指何人? 半空、屋顶、门外、甚至院墙之上,全部被突然出现的黄袍身影占据,不多不少,四十二道! 四名散着尊境魂元波动、看不清面容的人影也在此时降到聂流野身旁。 “聂家,山卫!”黑烟满是凝重的声音为此时的魁木孤卿解了几分疑惑,但也只是知道了来人身份而已。那句“为了他”,他到现在也还未想明白。 “少家主,我可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 话刚出口,魁木孤卿便后悔了。暗骂自己蠢笨的同时,悄然调动着体内的山之魂元。 在他想来,那位聂家少家主,多半是为了他当日出手救下池墨泪而来的。四周弥漫的煞气也在提醒着他,今日,多半是难以善了了。 似能猜到他心中所想一般,聂流野嘴露笑意,开口说道: “你以为,我堂堂聂家少家主,会与你一介游魂一般见识?我只是恰好从此路过,看你不惯,想代替黑煞大人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杂种而已!” 魁木孤卿一呆,这种荒唐理由,他还是第一次听见,同时刚刚自以为想通缘由的魁木孤卿,此时又重新被疑惑淹没了。 但那一声声的小杂种,却让他因为聂山对渊魂聂家产生的丝丝好感,已是消失殆尽。 一旁自听到黑烟所言后沉默至今的池墨泪,在此时开口了。 “哈哈,没想到啊,聂家大名鼎鼎的少家主,竟会喜欢带着几十名魂者在风雨之中漫步!这癖好,还真是前无古人啊。” 聂流野神色一变,嘴角笑意缓缓消失,看着下方三人的目光,也随之变得凶光四射。那种连孩童都能听出的嘲讽意味,令这位聂少家主,怒了。 雷声轰隆,雨也下得更大了。但那间只是占地数十米的院子,却是再也落不进一滴雨水。 那是,被四十二名魂者同时散出魂元力场所致! 那种连黑烟都感到棘手的压力,令此时的魁木孤卿心内涌起了阵阵绝望。 他一个人也只有很小的机会能够逃出,那也是在体内祖山帮助调动无上秘宝的情况下。若是带上狄龙,那只有束手就擒了。 “孤卿小子!你还在犹豫什么!那群人,五名尊者,三名真王巅峰,剩下的也都是开了魂界的真王!哪怕初级居多,也不是此刻的你所能抵挡的! 唯有使出叠加魂术,破开魂元力场后你才能有一线生机啊!” “可能带着龙儿一起?” “你一人都是九死一生,更何况带着那傻子!” 此时的祖山,焦急中竟是有些口不择言了。 魁木孤卿却不再理会他,任由祖山在脑中焦急大呼,面上却慢慢平静下来。 到现在,一直拉着添墨到处炫耀新家的狄龙二人,也终于发现了外面的不对劲走了出来。 “龙儿别过来!待在你大大哥身旁”两人刚从门内出来,魁木孤卿便开口暴喝。 习惯性想走到魁木孤卿身旁的狄龙突兀顿住,长久以来养成的听话性格让他真的就待在了站在黑烟身后的池墨泪身旁,他身后,是同样满脸惶恐的添墨。 仅仅占地数十米的小院,被几十名魂者各自散出的魂元力场围得滴水不进,只是凡俗之身的狄龙添墨二人,又如何承受得住? 哪怕前方黑烟已经抵挡了大半,二人也依旧面色惨白,狄龙更是不堪,看那模样,也许下一瞬便会瘫坐在地。 便在这时,聂流野深深吸气,像是想强压下体内令他胸口起伏不定的怪物一般。 “池小姐,黑煞大人,我今日前来,只是为了他而已!烦请两位莫要插手,若是想走,那便趁现在。等下魂兵无眼,若是伤到池小姐,那便不好了……” 话中威胁之意,异常明显! “小姐!便是老夫,现在也只能护住你与身后二人安然退走啊!” 池墨泪张了张嘴,终究是没说出什么。黑烟言外之意,同是魂者的她又如何不懂? 哪怕他是掌魂巅峰的绝世高手,可聂家来人,却是足足五位尊者。余下的,也都是开了魂界的真王! 若是执法者倾巢出动,那也许还能连带聂家此行所为的魁木孤卿一同救出来,可现在,她们距离盘易所在的执法司,却隔了将近八条街! 直到现在,池墨泪终于明白了黑烟如此修为,在她差点被抓后竟也是选择避退上禀一途。 也许聂家高阶魂者并不如何,但这份沉积万年的底蕴,此时令她这位十六岁便走遍东南二洲无人敢惹的池大小姐,也为之心神震动! 能屹立万年而不倒的家族,当真可怖!最重要的是,这里还是渊魂城,以他聂家初代家主名字来命名的东洲八大主城之一! 第155章 双魂之姿! 池墨泪面色难看,甚至顾不得在魁木孤卿面前纠正黑烟对她的“小姐”称呼。 聪慧如她,也想不出魁木孤卿身上究竟有着什么能够让聂家如此兴师动众,更别说想出两全的脱身之策了。 “莫大哥,帮我一次可好?”池墨泪心内天人交战之际,沉默良久的魁木孤卿突然说话了,眼睛紧紧盯着面色惨白的狄龙说话了。 哪怕盏茶之前二人还有些许分歧,可他知道,那个只见过两次便像是认识了很久的“莫大哥”,那个从不深问他诸多秘密的“莫大哥”,此时一定会帮他的。 这种信心,他也不知从何而来。 他现在只知道,聂家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还是专门挑他走出魁首府的时候,这种“巧合”,绝对不只是路过那么简单! 若是带上狄龙,怕是二人今日都要身陨于此。 可若是不带,他自己在祖山的帮助下也许可以逃出去,可余生,他便再也不用想着睡觉了。 无人知道,他在对祖山焦急呼喊沉默以对时,脑中闪过的,是两年前初见狄龙到现在的点点滴滴! 对池墨泪说完话时,他突然明白了。狄龙也许只是他踏出北洲复仇之路上的过客,可他,是此时没了师父的狄龙的全部! 想到这里,眼中的某种光彩也随之变得更加坚定了。 而现在能帮他照看狄龙的,唯有池墨泪。 事实也正是如此,若是黑烟不插话,两人之间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分歧,肯定也早已随着魁木孤卿拙劣的话题转移消弭无形了。 听到魁木孤卿出声,池墨泪用力点了点头,自身启魂高级的风之魂元也随之散出,笼罩了身后的狄龙添墨二人。 “轰” 在她眸光微闪,正要说话的时候,前方的黑烟动了。双魂尊者的魂元全力爆发,四周团团围住小院的四十二名山卫皆是闷哼一声,除了上次惊退黑烟的聂三,余者尽是嘴角溢血! 本来滴水不进、笼罩了整个小院的魂元力场,在黑烟的狂猛爆发中,瞬间崩塌! 他的职责,可是护卫池墨泪周全,此时借机出手震伤众人,已经是他对魁木孤卿最大的帮助了… 聂流野面色狂变,在身旁四名尊者的护卫中,那种令四十一名山卫嘴角溢血的强大气势并未波及到他,一声“动手”还未出口,黑烟苍老冷厉的声音便打断了他。 “聂少家主!便是聂世远当面,也不敢对老夫与小姐如此说话!这只是,给你一个教训而已,把路让开,老夫要出去!” 话音初起,黑烟便已掠至小院门前,身后的池墨泪三人,被他以掌魂境的黑雾之魂携裹跟上。 不等聂流野说话,守在院门前的两名山卫就自觉闪开。此地所有魂者叠加起来,也许可以令那位聂流野口中的黑煞大人感到棘手非常,连护住池墨泪主仆二人都会感到吃力。 可若是分散开来,他们这些被凡俗视若仙神的启魂王境,在此时冲来的黑烟手中,与蝼蚁无异! 是以二人心有灵犀一般,纷纷让开了道路。时间,在黑烟带着三人将要冲出小院的一刻仿佛停了下来,数十双眼睛都盯着被黑雾弥漫的四人。 包括此时暗中调集无上山魂、完全领略了黑烟意图打算趁机出手的魁木孤卿! 在他想来,只要突破众人包围逃到城中,便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局面了。 而跟在那位来历神秘至极的“莫大哥”身旁的狄龙,想来是不会出什么事的。 大不了再请池墨泪帮忙把狄龙送出,而后重新找个地方安顿便是了。 诸多念头纷乱涌起,魁木孤卿一身启魂初级的山之魂元已是尽数沸腾,就等着黑烟带着三人冲出小院的那一刹,全力突围! 他甚至,连打破木屋后墙,从屋内突围的办法都想好了。越来越近,山之魂元也越来越狂暴,更隐隐有透体而出的迹象。 “大哥!!” 在身在三人最后的添墨将要被歹出院门的瞬间,狄龙一声凄厉嘶吼,打断了魁木孤卿正要离地的右脚。 魁木孤卿忙扭头朝着狄龙方向望去,只见他双目赤红,周身紫红二芒滔天而起! 那双赤红如焰的眸子,竟是不复之前带着添墨炫耀新家时的稚嫩兴奋了,那是唯有心智如常的成年男子才可发出的狂怒目光! “这是!双魂资质!”黑烟惊叫一声,那种异常熟悉的波动,不是他自身也拥有的双魂天资又是何物? 但此时,却已经来不及了,早在狄龙狰狞嘶吼的同时,那种异常刺眼的紫红二芒已是挣脱了他黑雾魂元的束缚。而狄龙,竟是高高弹起,越过添墨朝着魁木孤卿的方向急速掠去了! “龙儿!” 魁木孤卿也是惊叫一声,来不及思虑黑烟话中的双魂资质所指何人。他只知道,那个此时本应随着“莫大哥”冲出小院的狄龙,现在居然回来了! 口鼻溢血的狄龙带着魁木孤卿不知道从那里来的强大力量,伴着四溅雨水来到了他身前。 “大哥,你不能,抛下我……” 撑着说完这六个字,狄龙双目一闭,倒在了魁木孤卿怀中。没人知道,在这短短三五个呼吸的时间,那个浑身颤抖的狄龙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便是立身半空的聂流野,也只是在重新落在院内的雨幕中,看到那名本应随着黑烟离开的“傻大个”飞了回来,至于什么紫红二芒突破黑烟尊境魂元束缚的异象,他是丝毫未见。 除了黑烟弥漫了方圆三丈的黑雾之魂遮盖外,还因为那瀑布般倾泻而下的漫天雨水! 其余聂家所属,也只是见到狄龙瞬间飞了回来,至于突破黑雾之魂便缩回他体内的紫红二芒,也是丝毫未见。 “合围动手!生死不论!”聂流野不管此时看着狄龙兀自发呆的魁木孤卿大喝出声,眼中炽热猛地闪出。 对他来说,只要那位神龟莫测池掌座的千金宝贝不在场中,余者皆可杀! 连他身旁的四名尊者,也是为了防备池墨泪不顾自身安危顽固保下魁木孤卿而准备的。 有四名掌魂中级的尊者牵制黑烟,以魁木孤卿启魂初级的修为,在那群号称聂家利刃的山卫手中,绝对撑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 抓到人后,在他聂家的渊魂城中,池墨泪纵有有通天之能,也只有瞪眼看着了。 他想不到的是,黑烟对池墨泪的安危竟是这般看重。只是普通一句威胁之言,便吓得他即时退走。 虽然代价是四十二名山卫皆是身受不同程度的内伤,可只要抓到魁木孤卿,问出那道逆天魂术,那一切就都值了! 此时的魁木孤卿,心内掀起了滔天巨浪,甚至聂流野带着大批魂者突然降临还让他心神震撼。甚至顾不得四周齐声答是,以他为中心狰狞冲来的聂家山卫! 狄龙昏迷之前说的那六个字,像是魔咒一般在他脑中回响。那种语气,是他认识狄龙后第一次听到。那是,不应该出现在只有孩童心智的狄龙身上的成熟语气! “他让我,不要抛弃他…他是要与我一同面对吗?” 这般念头刚刚升起,体内祖山气急败坏的苍老吼声瞬间打断了他。 “魁木孤卿,你当真想死不成!此时还在发愣!” 魁木孤卿瞬间惊醒,感受着四面八方传来的令他肌体生寒的强大气息,脚下灰芒一闪,抱着狄龙急速后退。 那里面,最弱的也与此时的他一样,启魂初级!还是开了魂界的启魂初级! 哪怕他现在并不知道,聂家所修皆是传世冰魂,各类魂界的开启在万年时间的积累中,已是被编造成册。 相较于无人指导游魂来说,开启魂界的几率自然要大上许多。 但这,并不影响聂家山卫的战力发挥!毕竟,能从百位族人中残存至今的,无一不是天资过人之辈。 原地巨响一声,各类魂术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爆开。小院中与外面大道一般青石铺就的地面,瞬间像是被犁过一般,土石翻飞。 魂术威能有大有小,但无一例外,都是能令百米之内的人畜瞬间毙命的三印魂术,只是那种威力,都被施术者控制在了方寸之间! 四十一名山卫皆是如此,光是这手对魂元的掌控力,便足以令同为启魂初级的魁木孤卿自叹不如! 若是他还在那里发呆,现在怕是连渣都不剩了。那四十几道魂术,别看全是三印,叠加之下,连黑烟也不敢正面接下! 轻轻把狄龙屋内较为干燥的地面上,魁木孤卿慢慢转身走了出来。对面,除了那位惊退黑烟的聂三之外的四十一名聂家山卫,飘然而立。 四处雨水纷飞,却进不了他们周身三尺。目之所及,尽是如出同源的冰之魂元。 甚至有几人开出了冰界,靠近身侧的雨水,还未等滴下便已经凝结成冰,化为冰珠落下。 不知是何种原因,许是早已把魁木孤卿看成了瓮中之鳖,许是忌惮他的困兽反击,在发出之前的攻击后,那群号称聂家利刃的黄袍魂者,竟是停了下来。 看着魁木孤卿的目光,与看死人无异。 魁木孤卿也不惊慌,走出屋外后便散出了自踏入启魂境便未试过的魂元力场,笼罩了那座木屋。 在里面,狄龙口鼻间的血迹被雨水稀释后从面上滑落,嘴角,还带着依旧天真的开心笑容。 也许心内还在想着,昏迷之前,终于如愿来到了大哥身旁。也是又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无人得知。 外面,魁木孤卿面色冷清,丝丝赤红从眼底攀升而出。原因什么的,他不愿再想。反正,眼前这群与师父来自同一家族的魂者,现在要他与狄龙的命! 那句“生死不论”,彻底湮灭了他对聂家的好感。 虽明知不敌,吾往矣! 第156章 再启燃魂! “黑烟老头儿!没我的命令,你竟敢擅自行动,你信不信…” 小院外,池墨泪一双明眸通红,听着院内爆出的轰隆之声后扭头对黑烟狂吼。 黑烟猛地抬头,也顾不得惊讶方才狄龙突然爆发出的诡异双魂,高声打断池墨泪还未说完的话说道: “小姐!我自被掌座任命成为您的护卫以来,自认尽心尽力,所说所做皆是为了小姐着想!便是掌座亲临,我也还会这么做!” 池墨泪浑身一震,愣愣看着那张依旧黑雾弥漫的脸庞,一时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张了张嘴,那副粗犷面容第一次在黑烟面前露出了委屈无力的神色。便是舞长空掌魂一击临身的时候,她也不曾皱过的眉头现在深深皱在了一起。 “卿弟…对不起,我连龙儿也没救下……” 心内自语,她像是恼怒自己的无力一般,抬起右脚狠狠踱地,一时水花四溅。 心绪激荡下,她甚至顾不得维持一贯低调的习惯了,周身绿色魂元袅绕盘旋。依旧没有丝毫停歇意味的风雨,连她一头乌发也未曾打湿。 一直笼罩在她风之力场下的添墨也跟着“沾光了”,以凡俗之身立于狂风暴雨中,竟是也同样滴水未沾。 但现在,包括主仆三人独处时一直以打趣她为乐趣的黑烟,也丝毫没有注意到。 池墨泪轻哼一声,强忍着目中将要掉下的泪珠往小院内看去。 哪怕明知魁木孤卿在那个屹立万年而不倒的聂家手下只有被擒一途,她依旧忍不住扭头回望。 也许,在那个她从开始便生出强烈好奇心的男子身上,会有什么奇迹发生呢?或是会有什么绝世强者从此路过,看不惯聂家行事而出手呢? 而身后掌魂巅峰的黑烟,她自己也是心知肚明,是指望不上了。若是强行威胁他出手,最终结果怕是人也未救出来,还要连累她与添墨也被擒住。 况且现在,聂流野身旁的四名尊者,已经被他吩咐守住了小院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四名同修冰之魂元的尊者联手布出的魂元力场,不用想也知道是何等坚固,哪怕以黑烟这般修为,可能也要十数个呼吸的时间才能破开。 而十数个呼吸,已经足够身在里面的殒命数十次了! 池墨泪心内明白,别看现在那四十一名山卫纷纷停手,可只要黑烟动手,他们一定也会瞬间出手,以最短的时间擒住或是杀死魁木孤卿! 种种难言无奈之下,池墨泪望着场中独自面对数十名魂者的魁木孤卿,终于控制不住鼻间的酸意与喉间堵得她快要无法呼吸的难受感觉,掉下泪了…… 魁木孤卿双目赤红,鼻间喘出的粗气在雨中凝结成雾。在众人出手到现在不过五息的时间内,他已经与体内的祖山快速交流、否决了数种逃生方法。 “扔下那傻小子!我在调动无上秘宝的情况下,可让那韩家魂术叠加三次!让你的山之魂元无限接近掌魂境,快速破开上方四名尊者布下的魂元力场。逃出的把握,可达八成!” “我不能扔下龙儿…” “你…那便同时施展两种魂术,朝大门方向破开,那名双魂尊者定会出手!你便带着那傻子,趁乱逃出,把握,六成!” “莫大哥已经帮过我够多的了,我不能连累他!” “那你便去死吧,统统都去死吧!老夫大不了重新陷入无边黑暗之中!” …… 此类对话,在众人瞪大眼睛的戏谑注视中,发生在魁木孤卿脑中。只是结果,以祖山暴走而终。 在实力相差如此之大的情况下,即便是号称魂祖感悟结晶的祖山,也是无能为力了。魁木孤卿的固执,超出了他的想象。 这也是,少年第一次如此坚决的否定他的建议。那种语气,像极了当年不听劝告、毅然决然去找熊嫣的聂山! 除了修为,两人的处境是如此相似,便是那种令祖山暴走的拒绝,也如出一辙! 而结果,可能也会是相同的。 但这些,祖山却从未与魁木孤卿说起过。两名同被无上山魂选中的男子,似乎中了某种诅咒一般,将要接受想同的命运。 “阿爸说过,男儿,当问心无愧!师父为我续接魂脉时也曾说过,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胸怀坦荡,无愧于心!若今日身陨于此,那只能算我魁木孤卿技不如人! 只是,答应大哥的三件事,看来是做不到了。好在,韩栋所留的医术,龙儿已经记下了大半,相信等他心智在成熟些,便可设馆医人了……” “聂流野!好一个万年聂家,今日我魁木孤卿算是领教了!” 只见魁木孤卿突然仰天大吼,因为要分心散出山魂力场,他本就不熟的魂元控制,也不足以支撑他在体表布下护体魂元了。漫天雨水,也早就顺着衣领打湿了全身。 齐肩黑发,也被冰冷雨水压得紧贴面部。那缕银白,在雨幕中更是刺目异常。 “你们还在等什么!动手!”聂流野没来由心内一寒,相隔如此远的距离,那种赤红杀意居然也清楚地传到了他双目之中。 是的,就是杀意! 魁木孤卿有生以来的第一缕外放杀意,在聂家众多魂者的压迫之下,出现了。 今日之前他也想不到,那杀意,会是针对那个对他恩重如山的聂山所在家族。 但现在,他却是顾不了那么多了。连祖山面对此种情况都只有无奈暴走一途,在他心内,也早就接受了今日会身陨于此的“事实”。 我本不愿杀人,却不得不杀! “轰” 毫无征兆的,四十一山卫心有灵犀一般,一同出手了。本来略显宽敞的小院,此时被众多黄袍身影飘身占据。 铺天盖地的冰之魂元,以令院外黑烟都感到头皮发麻的威能速度朝着站在门外的魁木孤卿激射而去。 少年身上几欲凝成实质的山之魂元告诉他们,想要生擒,基本是不可能的。那种流转轨迹,同是魂者的他们只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那是,燃魂的波动! 正如众人猜想的那般,面对数十名修为比自己只高不低的魂者,魁木孤卿第一时间选择了燃魂! 在一众冰之魂术激射而出的瞬间,在魁木孤卿双手抬起,想要按照记忆中的魂祖手印结印的瞬间,祖山气急的苍老吼声,响起了。 “紧收心神!意通山界!” 伴着祖山吼声,自认主后便一直藏于魁木孤卿心口的无上山魂爆发了,其中,祖山出了几分力,是此时的魁木孤卿所不知道的。 哪怕嘴上说得再狠,可在真正到了魁木孤卿生死存亡的时刻,他还是出手了。那种漫无边际的冰冷黑暗,可不像他嘴中说出的那般轻松。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半空那五名尊境强者没有出手的意象!那原本十死无生的局面,因为聂流野对魁木孤卿的低估出现了那么一丝生机! 被绝望愤怒充斥的魁木孤卿没有发现,不代表他这个活了万年不死不灭的山魂没有发现。 魁木孤卿也的确没有发现,他现在,已经认定了这是他自修魂以来的最后一场战斗。 与面对周光时不同,那时的他,只能想到大仇未报心有不甘。可现在,他身后还有狄龙!那个让他不要抛下他一人的狄龙! 也许在他身陨后狄龙也免不了被灭口的下场,以他对那个只见了两次的聂少家主的了解,这种事情他是绝对做得出来的。 但在他倒下之前,绝对无人能够伤他一丝,便是尊者,也不行! 脑中念头复杂,但他手上,却是丝毫不慢。那道与众不同的燃魂手印,那道在他第一次使用时还显得很是生疏的燃魂手印,此时蝴蝶穿花一般出现在他手中。 “嘭!!” 一声滔天巨响,除了被魁木孤卿散出魂元力场护住的两层木屋,院内所有瞬间湮灭成末! 劲风如剑,但却冲不出半空四名尊者联手布出的魂场,院门外的池墨泪三人,能看到狂风吹沙一般消散的青石地板以及院内众多木架摆设。 能听到那声震耳欲聋的如雷响声,但却不受丝毫影响,在那层剧烈波动的冰魂力场下,三人像是身处另外一个世界一般。 “半步掌魂!”待得烟尘散尽,被聂三护在身后的聂流野瞳孔猛缩,不受控制喊出的声音内充满了惊骇。 而此时,场中本就被黑烟震出不同程度内伤的四十一名山卫皆是面色煞白。 他们之中,修为最高的也只是真王巅峰。至于能触摸到掌魂境的,半个没有! 突然发出半步掌魂战力的魁木孤卿,在此时的他们看来,像是怪物一般。 “滴答…滴答…” 水滴一般的声音突兀传来,众人寻声望去,在漫天雨水都被那股强大力量震得倒卷而上、还未落下的时候,那阵滴水声显得如此突兀! 只是一眼,便有几声略显青涩倒抽凉气的声音从山卫之中传来。在身旁稍大些的魂者瞪眼之下才慢慢弱去。 只见此时接下那道连黑烟都感到头皮发麻、数十名魂者联手攻击的魁木孤卿,七窍溢血、双掌绽开,双腿膝盖以下更是早已没入土中! 这还只是众人肉眼见到的外伤,至于内伤,只要有点魂道常识的人都能猜到。 那副模样,比之大陆流传的厉鬼一类也不遑多让! 只是,令众人吸气惊讶的,是他很明显并未后退半步的双腿! 那几声很是突兀的“水滴”声,正是他身上淌下的血水。池墨泪赠他的那身清尘魂裳,此时也是双袖尽裂,血泥满身。清尘,也清不了他身上被四十一名启魂王境打出的血迹! 第157章 逃脱失败! “就是现在!外化山界,左后方第三名黄袍方向!” 所有视线都集中在魁木孤卿身上的呼吸时间,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祖山,此时带着狂喜在魁木孤卿脑中大喊出声。 那一线生机,在他令得魁木孤卿心口的无上秘宝滚烫如火后,终于出现了! 四十一名山卫心神震撼之际,众人眼中早已只剩喘息之力的魁木孤卿突然动了。 “嘭” 伴着一声沉闷响声,他朝着祖山口中那名站在他左后方的山卫激射而去。原地泥水四溅,祖山相助后燃至半步掌魂的强大修为,全力爆发! 那里,离狄龙所在的木屋只有三丈。显然,祖山在九死一生中选出这条选出这条求生之路时,充分考虑到了魁木孤卿的倔强脾性。 众人眼中,原本扶膝喘息的魁木孤卿,突然身化黑线,直到众人看清的的时候,他已经掠到了那名眼神惊慌的年轻山卫之前。 “莫要怪我!” 低沉沙哑的嗓音,成了那名年轻山卫在世间最后听到的声响。在此时的魁木孤卿手下,他甚至来不及施展魂术,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血肉模糊的右手插进他的胸膛。 血花绽放,被此时重新落回小院的雨水打得四处飞溅,刺红了剩余的四十名山卫的眼瞳。同时刺痛的,还有身在半空的聂流野! 那名年轻山卫,正是当日在聂家胜渊广场之上让他眼露慈爱的那名年轻魂者! 那个不听话,早早成为山卫一员的他唯一的儿子! “啊!!小杂种,本座要让你死!让你死!” 咆哮一声,聂流野竟是放下了聂少家主应有的架子气派,状若疯魔的坠向小院。 人在半空,冰之魂界便已经不受控制爆开五丈。以他为中心的方圆五丈白气弥漫,有些减小趋势却依旧瓢泼倾盆的大雨纷纷凝成冰珠,随着他急坠而下。 而魁木孤卿,已经顺势打穿了青年身侧的两名黄袍的胸膛。他没有魂兵,但那双灰雾弥漫却血肉模糊的手掌,却显得锋利无比,比之凡俗打造出的尖刀利刃,不逊丝毫! 真王巅峰修为的聂流野追星逐月,但此时有着半步掌魂魂元的魁木孤卿,却更快。 等他撞破木墙背出狄龙的时候,聂流野的狂怒余音才刚刚散尽。而他本人携冰裹雪、散着滔天杀意的身影,却依旧未曾坠下。 方才为了避免魂术余威再次上拔了百米的聂流野,方才见到魁木孤卿以巧力接下数十道魂术而惊疑狂喜的聂流野,此时眼中却只无尽杀意! 而此时他距离背着狄龙冲向山卫缺口的魁木孤卿,尚有数十丈的距离! 直到现在,三道尸体倒地溅起的水花,才纷纷落地。场中,除了真王高级的魂者,无人能看清魁木孤卿的动作。 眼见魁木孤卿背着狄龙就要撞破院墙冲出小院,魁木孤卿体内祖山都不住想要狂喜出声的时候,满眼焦急杀意的聂流野立即狂吼道: “聂三!给我拦下他!” 声音,终究要比此时返身背回狄龙的魁木孤卿要快上许多。 因奉了聂家大长老之令保护聂流野且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聂山,眼见魁木孤卿逃脱也不打算出手的她听到聂流野话中的焦急后,竟不似往常一般露出不耐之意。 只见她兜帽下的眸光微闪,连黑烟都忌惮收手的她,出手了。 足足比聂流野高出一个大境界的掌魂巅峰气机,在他身后轰然爆发。 本就跟不上魁木孤卿速度的三十八名山卫,只见白光乍现,一道略显瘦弱的黄袍身影,带起阵阵击穿雨水的尖锐破空声突兀出现在魁木孤卿将要挺肩撞破的院墙之上。 “嘭” 比之前魁木孤卿打穿三人胸口还要响上许多的撞击之声紧接响起,一刻钟的燃魂之身已经过去大半的魁木孤卿背着狄龙踉跄后退。 右肩传来的刺痛令他情不自禁望向看不清表情的瘦弱黄袍,泛红双目闪着惊疑。在他与院墙相撞的瞬间,他感觉像是以凡俗之躯撞到了坚硬石山一般。 就在着短短瞬间,那道朝东院墙竟是已经被她用冰之魂元冻成了比山石还坚硬的冰墙。重要的是,上面还流转着她连黑烟都忌惮的尊境魂元! 踉跄五步后,魁木孤卿双手握紧了狄龙跨在他腰间的大腿,眼中本来因为看到逃生希望后燃起的坚定目光,缓缓变得沉寂下来。 只是那沉寂深处,还隐有两道令人心悸的疯狂之色。意念中,魁木孤卿故带轻松的对祖山说道: “祖山前辈,对不住了!今日看来是在劫难逃了,聂山师父一定也想不到吧,哈哈…” “老夫说过,要陪你舞这一世风云!启魂初级又如何?照样能令诸尊颤栗!你可是,被它选种的人,还记得老夫之前对你说的吗?未战先怯,焉能胜之!” 祖山狂放霸气的一番话,令魁木孤卿目中的疯狂之色尽数绽放,扭头看了看背上面带笑容的狄龙,疯狂至极的眸光陡然闪过一丝柔和… 从他开启燃魂之身到现在已经过了半刻钟的时间,绝大部分大都是在他接下魂术后原地卸力中耗去的。 但在场中包括盛怒下的聂流野眼中,此时的魁木孤卿,应该是马上便要陷入魂散后的虚弱状态了。 并且,没有缩短魂散奇物的魁木孤卿,还将持续那种状态三年之久! 众多反应过来的山卫纷纷朝着魁木孤卿冲去,与已经坠地卸力的聂流野同时动作。 对于在生死之中磨砺出来的山卫来说,三位兄弟同胞的离去,最多只是让他们象征性的难受半晌罢了。 可人人都知道,当中那名不知何种原因从未经历过生死磨练的年轻魂者,是那位已是不惑之年的少家主唯一亲子!也是当代聂家家主的孙子。 对于有着剑狂三弟与医者四妹的家主一脉来说,与独苗无异! 若是能生擒那位打穿了聂家少主唯一独苗胸口的诡异魂者,那日后,即便是外界传闻已是半步帝境的老家主出关,也定会赐下重宝! 什么地级魂兵、九印魂术,统统不再是只能在梦中才能拿到的东西。 这般念头,快速在三十八名山卫的脑中闪过,未曾出声沟通,但脑中所想,却出奇一致! 除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聂流野,几乎朝着魁木孤卿冲来的大半魂者,眼中都闪烁着贪婪炽热的光彩。 在他们眼中,此时的魁木孤卿不仅是家族命令来此捉拿的小小魂者,而是无数地级九印的化身! 形势瞬息万变,院外的池墨泪与添墨早在魁木孤卿硬抗住数十道魂术的时候便已紧紧捂住双唇,眼见众多魂者疯狗一般扑向少年。 池墨泪刚刚因为魁木孤卿将要逃脱而吊起的心脏此时像被谁狠狠捏住一样,捂住鼻口的纤手也都微微颤抖,明眸中泪珠不断。 “啊!!” 魁木孤卿大喝一声,身上闪着灰芒的狄龙被他用力甩向一边。而他自己,则快速结起印来。 接下那片冰之魂术后便缩进体内的山界灰雾再次闪出,祖山不遗余力的帮助中,扩展到了方圆五尺! “魂术,重浪叠峰!” “魂术,山破,惊天!” 心内低吼一声,魁木孤卿交织重叠的手指突兀停下,一道三印,一道九印,被此时燃魂之下足有半步掌魂的强大修为催动而出。 “此术名,石破惊天…修至高深者,可引动方圆百米内的自然石魂共振,堪比玄级魂兽魂元波!” 双臂自肩部以下尽数化作深灰色泽的魁木孤卿眼神坚毅,在他双臂平举打出的时候,脑中没来由山闪过初拿到那卷三印魂术的总纲。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三印魂术是魁木风与魁木金南付出了极大代价才换回的。 而现在,在他的感知中,那道最先得到、早已被他练得炉火纯青的三印魂术,在此时由祖山操纵的无上山魂影响下,好像有了什么现在的他还不了解的变化。 魂术书卷中描述的大成境界,仅仅是带动方圆百米的石之魂元共振。 但现在,在他一个开了魂界的真王手中,在无上山魂的影响下,那道共振范围被生生扩到了方圆五百米的地方! 那道来自北洲惊云氏永魂集的三印魂术,在魁木孤卿这个得到了无上山魂认主的少年魂者手中,发挥出了远超三印的威能! 他对面,是加上聂流野后,合共三十九名启魂王境的强大魂者!并且除了聂流野,谁都没有使出魂术,更别说那被魂者视若第二生命的魂兵了。 在他们看来,燃魂时限已经过了半刻钟的魁木孤卿,现在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就凭他那双除了颜色变化后便感受不到丝毫魂元波动的手臂,显然是不足以伤到他们其中任何一人的。 只有最先冲到近前的聂流野才能感受到,那双灰臂并不是没有丝毫魂元波动,只不过以一种超出了启魂王境的特异轨迹在他双臂缓缓流转。 魁木孤卿掌指间的那处空间,在聂流野惊骇欲绝的凝视中跳动着丝丝涟漪,似静水投石一般。 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被丧子悲恸左右心智的他,一双冰晶铸就的手掌也已经向着魁木孤卿那双灰臂怒拍而去。 等到他发现那道令他亡魂皆冒的空间涟漪时,两人拳掌已经快要碰到一起了。 而跟在他身后冲来心思各异的三十八名聂家山卫,依旧眼带贪婪,呈扇形朝魁木孤卿包围而去,人人都想着,在魁木孤卿重伤挣扎之际“分一杯羹”! 在他们想来,以少家主的手段,绝对不可能现在就击杀魁木孤卿的。不教他在聂家刑司尝遍剥皮、刮骨种种酷刑,又如何“忍心”让他这般爽快的死去呢? 事实上,众多山卫对聂流野的猜测是极为准确的。在他看到那丝空间涟漪之前,他真的是这么想的。 可现在,已经打出九印魂术的他,已经收不住手了。作为最接近掌魂境的真王巅峰,他又如何不知,那种连空间都为之震颤的强大力量,正是掌魂尊者境强者的专属! 换句话说,此时的魁木孤卿,竟是以半步掌魂的修为打出了真正掌魂的全力一击! 虽说随便一名掌魂初级尊者的随意一击都能达到这样的程度,可那也不是轻敌后甚至连魂术都未用出的聂家山卫所能抵挡的。 那可是,号称真正仙凡之隔的掌魂境!当世帝者不出便是绝顶强者的尊境战力! “快…嘭!!” 聂流野一个退字还未出口,他那只拼命回收却依旧固执向前打去的冰晶右拳,竟就那般在他惊怒的目光中寸寸断裂! 这还是其次,哪怕他在惊觉之时已经生生止住了向前冲的身体,甚至还在动用魂元意图往后退去。 可两者一个前冲,一个迎出,那种速度,根本不是真王巅峰的他所能反应过来的。可能场中,也只有魁木孤卿此时的修为能够在那般急速中出反应。 可他巴不得眼前想要他性命的聂家少主即时身陨,又怎会主动停下呢? 第158章 绝境 “轰隆隆…!” 比之魁木孤卿运用巧力硬接下四十一名山卫倾力打出成片魂术之时更为刺耳的轰隆雷声,响彻天宇! 那四名冰魂尊者布下的魂元力场,在外面的池墨泪等人看来,猛然弓出一道触目惊心的弧度,半空四名掌魂中级的聂家尊者神色猛变。 倒不是因为那令魂元力场变形的强大力量,而是因为那个在他们眼中与蝼蚁无异的少年魂者,居然能打出这种堪比初级尊者全力一击的强大攻击! 更重要的是,他们那个仅有真王巅峰修为的少家主,在那种连他们也来不及出手的电光火石间,硬抗下了那种能令掌魂之下触之必死的尊境威能! 四人相互对视,而后齐声怒吼,那股足以吹掉皮肉的绝强冲击被他们以尊境修为引导向上,于渊魂上空炸裂开来。 与此同时,正在魁首府花园中悠然晃荡的盘易猛然抬头,盯着魁首府南面,面色凝重。 “有尊者在城中战斗!那不是…那位姑奶奶出门的方向吗!?不会如此巧合吧?” 自语完后,盘易原地站立半晌,终于一副吃了苍蝇的难看表情朝花园外吼道: “钱大元!给老子死过来!” 紧紧三息时间,一名瘦弱不堪、眼珠乱转的青衫的青年便跑了过来。若是黑烟再此,定会一眼认出。 那瘦弱少年,正是当日在客栈前被盘易骂做“一点眼力劲儿也没有”的那名执法者。 “赶快召集兄弟,随老子出去看看!” 狠声说完,盘易大袖一挥,胸口那道异兽被他的快速转身褶得很是滑稽,一点也没有当初穿在舞长空或是洛魂魁首那般的正气凛然。 那被唤作钱大元的瘦弱青年习惯性的眼珠一转,也不敢问所为何事?脚底生风一般朝魁首府外跑去。看那模样,应该是去召集兄弟了。 另一边,距离渊魂城只有百里的无名荒原上空,一道惊天蓝线一闪而逝! …… “少家主!!” 把那股强大冲击引导上天后,立身北面的那名尊者惊呼一声,正要飞身掠下。聂流野平静得令人后背发寒的冷冽声音却突然响起。 “我没事,莫要下来,你等维持好冰魂力场便好。可要确保,一粒烟尘都不能放出去!!” 说到后面,谁都能听出聂流野话中已经快要爆发的滔天杀意! 狂风骤起,院内底下干燥泥土被打起的烟尘纷纷消散。而此时,今年开春后的第一场雨,也停了! 在外人看来,那股突然出现的狂风不仅吹散了烟尘,还吹散了天际的雨云。 待得烟尘散尽,院外的池墨泪三人也看清了场中的景象。可只是一眼,一向眼中只有“保护小姐周全”的黑烟也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更别说已经快要把手掌塞进嘴中的池墨泪二人了,只见场中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小院模样了,即便是之前一直被魁木孤卿散出山魂力场护住的两层木屋,此时也已经不翼而飞了! 池墨泪惊讶少顷,便习惯性的想要寻找魁木孤卿熟悉的身影,可看了半晌也未找到,倒是找到右肘以下手臂不翼而飞的聂流野! 此时的他,双目赤红!竟是比之深陷绝境的魁木孤卿也不遑多让,而他身前黄袍鼓荡的,赫然便是那位凭借尊境修为阻挡了魁木孤卿去路的聂三! 千钧一发之际,距离两人最近的聂三终于再次出手了。哪怕她平时对聂流野少家主的身份都是不屑一顾,甚至隐隐有些反感之意。 但他,毕竟是老家主亲授的少家主,若是任由魁木孤卿在她眼前将聂流野毙于掌下,不仅会对聂家万年声望产生负面影响,那位她也既恭且惧的老家主出关后,她也无颜对之。 别看现在诺大渊魂南城一个凡俗也没有,只有他聂家山卫以及池墨泪主仆三人在此。 可今日过后,此地发生的一切绝对会以最快的速度传遍整个东洲,甚至整个永魂大陆! 若是魁木孤卿与其余魂者发生冲突争执,也许还不会有那般巨大的影响。可现在与他发生“争执”的,是那个屹立渊魂主城如庞然大物般的万年聂家! 暗中,不知有多少身负修为的魂者在默默关注着这里的一切。传出消息的“主力”,也正是他们。 魁木孤卿还不知道,他第一次进入这片缤纷大陆上众多魂者的视野,竟是以这种方式。 现在的他,正深埋于一片夹杂着泥水的尘土之下浑身脱力颤抖。 身下,是毫发无伤的狄龙,而那件池墨泪赠他的清尘魂裳,后背部分已经变成了丝丝缕缕的布条。其间,隐隐能看到已经变得血肉模糊的后背,以及带有砂石的血迹缓缓渗出。 心口,无上山魂炽热如火炭,右胸处更是第一次有了灼烧刺痛之感,这也是此时魁木孤卿浑身颤抖的原因。 这是他,自获无上秘宝认主后第一次把它催动到如此地步!但其结果,仅仅只是断了聂少家主的右臂而已。 身为施术者的他最为清楚,在他将要一鼓作气击杀聂流野的时候。那位被黑烟称作山卫最强的神秘女子,出手了。 若不是最后关头她盯着魁木孤卿身侧的迷蒙灰雾发呆,他怕是早已经身陨魂灭了! 即便如此,她神不思属下随意打出的一掌,依旧让魁木孤卿周身二十四根肋骨断去其三,咳血倒飞! 那种威能,让见识过数十名魂者倾力出手的魁木孤卿都不禁感到头皮发麻。 他使出浑身解数才打出的堪比掌魂初级的攻击,在那位惜字如金的女子手中,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若不是女子不想取他性命,现在的他已经与那三名年轻山卫一般了,成为一具被雨水肆意鞭挞的尸体! “呼…孤卿小子…那小娘们儿还在上面。我现在正用无上山魂掩盖着你的魂元波动,她…她暂时发现不了你” 听着脑中祖山断断续续的话语,即便深处地下黑暗也兀自散着红芒的双目骤然闪过一丝凝重。 一向深不可测的祖山,此时竟然在不支喘息!魁木孤卿心内清楚,这是他在尽自己最大的力量让魁木孤卿能够活下去才导致的,心口无上山魂前所未有的灼热刺痛,就是最好的证明! “祖山前辈…” 想着之前种种,魁木孤卿满是感激歉意的呼喊了一声。但也仅此而已了,本就不善言辞的他,实在想不到此情此景该说些什么。 但之前祖山看似不近人情,实则现在想来都是为了他好的诸多教诲,却在脑中不断浮现。 “心坚如铁…真正的强者,都是孤独的…说千遍百遍,不如你亲历一遍…” 似感到魁木孤卿心内所想,祖山语气突变,冷哼道: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你若是真的感激老夫,便不会弄到现在这个样子了。老夫实在不懂,你拼着硬抗那掌魂巅峰的娘们儿一击,也要护住你怀中傻子的周全。 你这般,到底何苦来战!? 唉…现在,你还是先活下去再说吧。魂祖术法通玄,你所用的,更是他传下能提升整整一个大境界的燃魂印法! 但你毕竟不是他,对山之魂的感悟也只是皮毛而已。燃魂时限极短不说,连威能,也不足其万一。 何况现在现在,你已经接近魂散时限了。即便老夫再怎么催动无上山魂,也只能让你有一击之力……” 先是愤怒,而后还有些许责怪之意。说到后面,却只剩满嘴悲凉。 魁木孤卿也不住叹息一声,从他拼着那位最强山卫差点结束了他生命的“随意”一击、抱着狄龙被打入地下三丈之后,看似漫长,实则才过了数十个呼吸的时间而已。 静听祖山说完后,魁木孤卿也随之陷入了沉默,哪怕他早已做好了身陨于此的准备,可真正到进退维谷的时候,心内也不禁涌起阵阵绝望之感。 祖山言外之意,便是说他已经只有一击之力便又会陷入当日“摔断”脚掌骨头的那种虚弱状态了。 上次是他于命中破入启魂王境后才大大缩短了那种被称之为“魂散”的时间,在他结合当时自身状态后猜测,那种虚弱感,将维持阵阵一天的时间! 也就是说,在那一天之中,他与凡俗无异! 心绪涌动,魁木孤卿也不再接祖山的话,兀自陷入了沉默。抱住狄龙结实身躯的双手,却变得愈发有力了。 即便再来一次,他也依旧不会抛下狄龙! 这般念头闪过之时,正是地上聂三挥散漫天雨水之际。 感到上方劲气冲击减弱后,魁木孤卿鼻腔闷哼一声,双腿灰芒猛闪,双手抱着依旧昏迷的狄龙向上弹起。 只听“嘭”的一声,聂流野身前五丈处的泥水突然炸开,一道满身污泥的人影抱着什么冲天而起。 但在他快要初触及到百米之上的冰魂力场时,竟是停了下来。 那里,是祖山告知他那名女山卫的攻击范围之外!也是更高处结出冰魂力场的四名尊者下方。 就那般,抱着狄龙凌空而立。曾经,能凌空踱步曾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但现在,他却半点享受心思也没有。剑眉深皱,双眸通红。 “我要他死!不,我要把他活着带回去!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啊!!” 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的聂流野嘶吼一声,就要鼓动此时已经控制不住四处流窜的冰之魂元杀上半空。 以真王之境接下魁木孤卿臻至掌魂初级的倾力一击,哪怕最后关头被聂三救下,他也是早已身负重伤,连右臂也断了。一声奢华锦服,早已不复初时的鲜衣光彩。 束发玉带炸裂,满头黑发飞扬! “聂流野!你睁大眼睛看看清楚,就因为你的轻敌,四十二名山卫,现在还剩下几名!?” 声音内蕴含的冰冷杀意令此时神色癫狂的聂流野清醒了过来,举目四望的他,当即承受不住激荡心绪喷出了大口鲜血! 只见之前风头无两的一众聂家利刃,只剩下寥寥五名与聂流野同境的魂者还能踉跄站立。 余者,皆是神色萎靡、黄袍染血倒在泥地之上,生死不知! 此时启魂初级的魁木孤卿,使出浑身解数的倾力一击竟是恐怖如斯! 连院外的池墨泪主仆三人,也纷纷瞪大了眼睛。只是池墨泪目中,还隐有一道深深的关切之意。 第159章 密辛 仰头呆了半晌,黑烟面上的黑雾魂元突然翻滚起来,惊呼道: “这小子…究竟使了什么魂术!?发出的威能竟是如此强劲,甚至都达到了掌魂初级!” 眼见添墨二人也不接话,黑烟也知趣沉默下来。只是面上依旧翻涌不定的黑雾之魂,出卖了他内心的的不平静。 嘴角挂着血迹的聂流野狠狠瞪着半空的微微喘息的少年,若是目光能够杀人,魁木孤卿早就被他那种险些凝成实质的仇恨目光凌迟致死了! 换成聂三出声之前,他肯定早就不顾自身伤势冲了上去。可现在清醒了许多的他,怒火焚心之余、心内也不禁升起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莫名惊骇。 在他聂家诸多记录中,除了韩家那位初代家主,无人能把那道传世九印发挥至如此境界!启魂初级,竟是生生打出了掌魂境才能达到的空间震颤。 场中不知无上山魂存在的众人,包括此时抬眼盯着魁木孤卿身侧灰雾发呆的聂三,都不自觉把少年打出的掌魂威能归功到了那道韩家传世九印上。 犹豫了几个呼吸的时间,聂流野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扭头对聂三咆哮道: “你个贱女人!明知那小杂种怪异非常,你为何不早点出手?非要等到山卫死绝了你才甘心吗?嗯?!” 魁木孤卿一直未曾看清的黄袍女子闻言明显一愣,体会到聂流野话中的意思后竟抬手摘掉了一直戴在头上的黄色兜帽。 一张白的不似人间该有的精致面庞就这般暴露在众人眼中,冰肌玉骨,姿容倾城怕是也不过如此。只是在魁木孤卿眼中,却显得有些…老了! 青丝虽如墨,但眸中的沧桑疲惫,比之耄耋老朽也不遑多让!是以哪怕姿容绝世,给魁木孤卿的第一印象,却是老了许多。 但现在的他,可没有心情仔细思量!在聂三摘掉兜帽的瞬间,魁木孤卿便像是身着单衣薄衫立身寒冬的凡俗一般,浑身紧绷,汗毛倒竖! 被无上山魂强行拘来的山之魂元迅速贯穿全身,即将魂散的他仅有一击之力,残酷至极的现实让他不得不打起全部精力关注着场中随时可能出现、也可能不会出现的那条生机大道! 不曾想摘下兜帽的聂三并未理会魁木孤卿,那双死寂明眸一瞬不瞬盯着后退了两步的聂流野。 “你…说什么?” 声音清冷悦耳,但其中蕴含似能冰入灵魂的至极寒意,却令闻声之人皆是后背发凉。 聂流野更是不堪,那双断臂之前依旧满是桀骜的阴狠眸子,此时竟出现了一丝不该出现的惧意。 那张倾城容颜,曾经也是他勾心斗角、努力修行的唯一动力。可现在仅仅一句话,便让他肝胆皆颤! “我说,你明知山卫对我聂家来说是何意义,为何不早点出手!” “怕你是想问在他打杀聂芳壁的时候,我为何不出手吧?” 聂流野神色一僵,好不容易聚起的少家主威严瞬间崩塌。整个聂家,除了他那不理俗事的父亲大人,怕是只有眼前的女子最了解他了! 那种了解,让他连简单质问都做不到。因为,其中蕴含的深意,她都能推算出来。 之所以为聂三扣上聂家那顶大帽子,实在是因为那些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山卫,于他父亲,乃至整个聂家都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但更多的,却是对她眼睁睁看着聂芳壁被魁木孤卿打杀的怨愤! 即便那是他在贪杯之后与族中侍女生出的儿子,即便诞下聂芳壁后他亲手结束了侍女的性命。 但聂芳壁,依旧是不惑之年的他膝下唯一的儿子! “聂英!!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二弟的龌龊心思!你今日定是因为我执掌聂家后未曾有所动作而公报私仇!” 本就寂静的残破小院因为聂流野红着眼睛、不顾后果喊出的一番话而变得更加安静了。 即便是那五名相互搀扶才能站稳的五名山卫,也是噤若寒蝉,气不敢喘。 整个聂家乃至诺大渊魂谁都知道,聂流野口中的“二弟”是绝对不能当众提出的禁忌! 而隐隐知道些内情的五名真王,皆是一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惶恐模样。 他们不想听,也不敢听! 一直面无表情的聂三,终于在听到那声“聂英”之后变了面色。“二弟”两个字,更是让她满头青丝无风自动,连黑烟都为之忌惮的冰之魂元瞬间爆开!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聂流野,你若不是少家主,我早在十年前便亲手取了你的狗命! 你竟还有脸提他?!你与戮宫之间的种种纠葛,当真以为能瞒住天下人不成?” 聂流野面色狂变,方才因为丧子之痛与忌惮此时魁木孤卿身侧依旧是半步掌魂的山之魂元,心有不吐不快的闷气,一时控制不住便把聂三当成了出气对象。 但在说到一半的时候,心内便暗吼一声不好,却已经,收不回来了。 与他不过五步之距的聂三,瞬间爆出的强大气势让本就被魁木孤卿重伤的聂流野踉跄急退。 待他捂着胸口停下来的时候,却是眸光急闪,瞬息之间,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 “聂英!你莫要在此胡言!大长老是让你来助我抓人,不是让你来与我谈论二弟的!” 强撑着说完连添墨都能感受到其中色厉内荏意味的话,聂流野不着痕迹的往后退着,企图拉开与聂三的距离。 他身后站着的,赫然便是那五名神色惊慌的重伤山卫。 聂三似聂流野被勾起了什么一样,明眸含煞,冰魂激荡。对聂流野的小动作也不以为意。 “你这是在,用大长老压我吗?” 不等面色惨白的聂流野说话,她猛然提高声音,半空不明所以的魁木孤卿甚至能在她面上明显看出“豁出去”三个字。 “聂流野!我以女子之身修至如今的境界,山卫大半族人也是每天拼命修行,为了什么,我不信你不知道! 老家主创立山卫的原因初衷,我不信你不知道! 聂三爷为何如此醉心剑魂一道,我不信你不知道! 聂四小姐,也是因为他的一句话,才去学的医术吧? 而你,在成为聂家少家主之前都做了什么,你自己心知肚明!” 场中局势转变之快,连已经打算拼死一搏的魁木孤卿也是目瞪口呆。 暗中窥视的诸多魂者更是相视无言,就别提从那位黄袍倩影针对聂流野爆出尊境冰魂时,就已经满头雾水的池墨泪三人了。 聂三、或是说聂流野口中的聂英更为适合,说话声越来越高,到最后已是近乎嘶吼! 浑身紧绷的魁木孤卿听到这里神色一动,世人不知他与聂山的关系。他可是清楚知道这里是聂山所在的家族! 山卫…二弟… 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心念于此,魁木孤卿暗寻能让他打出这最后一击机会的同时,心内悄然留意下方两人的对话。 聂流野后退的脚步突兀顿住,口鼻中粗气不绝,那双早已不复桀骜沉稳的眸子,也变得越来越红。 聂英接连三个“不信你不知道”,像是当初战天晨逸练出的刹那芳华一般,吞噬了他被中年丧子冲击后仅剩的点点理智。 “呵呵…哈哈哈…二十年!从聂山身陨至今整整二十年的时间,你竟然还忘不掉他!? 我知道,我全部都知道,那又怎样?你们所有人眼中,都只有他,可他们,我不在乎。我痛心的是无论我做出怎样的努力、付出多大的代价,你始终不肯回头看我一眼! 在他身陨后竟然还加入了山卫!?你一个聂家旁支的普通女子,竟然能为了他修至掌魂巅峰!我真是,好羡慕啊,好羡慕啊!” 一番疯话,场中无人不为之色变! 包括暗中窥视的无数渊魂魂者,甚至有几人控制不住心内涌起的激动掠上屋顶,遥遥望着那间在南城普通至极的小院。 聂三面色无波,冷冷看着此时已经明显失去理智的聂少家主。 只见他浑身颤抖,双眸泛着癫狂红色,真王巅峰的冰之魂元四处乱射。 “所以,你就为了这些,害死了他!?” 声音灌注魂元,丝毫不差的传入了聂流野耳中。 “你乱说!你乱说!我没有害死他,是他自己要去找那熊嫣的!” 说到这里,聂流野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突然大笑起来,被那个他在意了二十年的女子戳破秘密的他,像是已经忘了此行的目的一般。 “你还不知道吧?你倾心三十多年的男子,也是从未正眼看过你!哈哈哈…哈哈…” 笑声猖狂肆意,他那连亲子身陨都未曾湿润的眼角,此时却缓缓淌出了泪水…… 聂三呼吸急促,四名同为掌魂的聂氏族人布下的冰魂力场,却突然颤动起来,一股比之魁木孤卿见到周光也不逊丝毫的至极杀气从天而起! “山哥被人称作最强尊者,帝境不出,无人是其三招之敌!而他的行踪,为何能如此轻易的被戮宫之人知晓?聂流野,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吧?” 聂流野止住笑声,却任由眼角泪水滑落,眼中闪过一丝不合时宜的温柔,呆呆望着前方杀气冲霄的黄袍女子。 本来疯癫欲绝的神色却缓缓平静下来,声音沙哑道: “你隐忍二十余年,无数次借着任务之名明察暗访,真以为发现了什么吗? 其实这些,他在闭关破镜之前就知道了,而换来的百余斤纯净魂晶,也都尽数用在了他身上。你当真以为,他创立山卫的初衷是为了踏平戮宫的吗? 别傻了,那只是为了让聂家更强而已,让他的家主地位更加稳固而已…若不是掌创死关,你真以为以他的性格会让我接手聂家吗?” 聂三娇躯一震,明眸大睁、檀口微张,似想说些什么。呆愣半晌,却又重新闭上了嘴巴,那股杀意也随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死寂。 看着小院的众人,在与二十年前那位同样号称最强的山卫女子身上,仿佛看到了“心死”二字。 聂流野却不管那番话会对女子造成怎样的影响,依旧自顾说着。 “你守了他二十年,我也等了你二十年。不入帝境,终究逃脱不了凡俗仅有的百岁寿命。二十年,你能想到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当初他是怕我那缺一根筋的三弟传不了聂家嫡系香火才在酒里下药。但我却未曾说过,酒醒后也只是亲手杀了壁儿的生母。 但壁儿身上,流淌的是我聂流野的血脉!你竟眼睁睁看着他被杀!?你就,如此恨我吗……” 低沉说完,聂流野像是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一般,踉跄四顾。 无人知道,方才被聂三话语激出的癫狂惶恐是假,告诉女子真相是真! 但最后话中的怨念悲凉,却也是真的。 即便山卫只是聂世远的山卫,在知道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后,想来也不会对他怎么样。 在外人看来,都是认为他是承受不住丧子伤痛才变得口不择言。 第160章 掌座临! 心中念头急闪,聂流野收回四处激射的冰之魂元,仰头对半空四名尊者高声喊道: “把那小杂种尽快绑了!” 四人齐声应是,也不多说。若是魁木孤卿真的只是启魂初级,让他四人已经修至尊者境的魂者出手,可能还会与聂流野理论一番。 可现在,除了五名真王巅峰以外的所有山卫都躺在地上,有轻声呻吟的,也有闭目不知生死的。 连聂流野,也被断去一臂!若是还多说什么,怕是回去之后只有自己到刑司报道了。 仰头说完,聂流野一双恢复阴狠冷厉的眸子紧紧盯着半空与聂三一同陷入呆滞的魁木孤卿。 若是有人能看穿他人心中所想便会发现,此时聂流野心内所念,皆是能令人生不如死、闻之悚然的各种骇人刑罚! 虽然机缘巧合之下借机说清了困扰了他二十余年的误会,可魁木孤卿打杀了他亲身儿子,却是不争事实! “待那小杂种被擒之后,你等五人去把方才掠上房顶的几只苍蝇解决了,手脚干净点……” 聂流野头也不回,但他身后五人都知道,这是在与他们说话。当下也顾不得佯装什么也没听到,挺起染血黄袍大声说道: “请少家主放心!我等会让那些苍蝇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五人异口同声,像是事先练习过一般。但聂流野却已经捂着断臂走向了聂三方向,未曾搭理他们。 “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聂三眸光呆滞,等到聂流野走到与她平齐的时候才出声询问。 “家中,隔墙有耳,这是其一。我本想一直瞒着你的,可你今天让我知道了,无论我做什么,你眼里始终只有他。 甚至,能让你眼睁睁看着我唯一的血脉断绝…哪怕他是无辜的,你就真的,这么恨我吗?这二十年来,我对你如何你当真不知?” 聂三贪婪吸了几口雨后清凉无比的渊魂空气,也不看身旁那个她从开始就知道其心意的男子,自顾低吟道: “恨,只恨我与三哥生在了你聂家,这个比我一身掌魂冰劲还冷数倍的家族……” … 魁木孤卿心神剧震,甚至直到祖山焦急出声才险险避开闪开头顶掠来的尊境攻击。 方才听到的种种,直接在他脑中勾勒出了一位绝世天骄被自身所在家族精心设计、只为换取纯净魂晶的悲惨轮廓! 天际雷雨已停,在魁木孤卿心内,却重新响起了阵阵惊雷。在此生死存亡之际,他竟是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脑中闪过的诸多无关念头。 远在洛魂城之时,他对于那个从未打过交道的万年聂家、师父聂山所生长的那个聂氏家族所升起的种种好感,也随之湮灭成空! “难怪,难怪师父于弥留之际也只是让我替他去青璇魂宗看望师祖,对于自身父母兄弟却从未提及,若不是在石壁上看过,我甚至都不知道师父是东洲聂家之人! 原来,是因为师父他,明白了什么吗? 可是他们,不是师父的家人吗?怎么能!怎么忍心…” 正这般想得入神,魁木孤卿脑中却突然响起祖山的焦急喝声。 “你若再不凝神对敌,便亲自下去问问你那不成器的师父吧!” 魁木孤卿飞速倒退的身躯随之一震,迎面吹得脸皮生疼的强劲风压让他不得不暂时压下脑中涌起的诸多纷杂念头。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阴沉如水的脸庞,同时他也终于明白为何祖山会如此焦急了。 之前打断聂流野右臂的他,似乎用完了全部的运气。迎面掠来的,正是他一直与祖山提心担忧的四名尊境强者! 方才魂术突变,他以燃魂后半步掌魂的修为打出了真正的尊境之威。即便聂流野最终被那黄袍聂三救下,魁木孤卿心内依旧抱着丝丝侥幸。 以他对那个聂少家主的诸多观察了解,断了右臂的聂流野定会怒极出手! 而他与祖山所期盼的生路,也只有在聂流野出手后才有极大的可能会出现。 不曾想,因为那名在他猜测中倾心师父的女子,所有期许盼望都化作了梦幻泡影! 明显已经清醒过来的聂流野,肯定是不会出手了。起码在他魂散时限到来之前,是不用想着他会出手了。 再次在祖山提醒下险险避开居中一名青衫尊者的魂元攻击,魁木孤卿之前被祖山豪言激起些许斗志的雄心,也随之缓缓沉入谷底。 从他抱着狄龙升空而起后,在身下二人的对话中看似漫长、实则只是过了几句话的极短时间中,本来随着天际乌云散开而露出的丝丝生之曙光,消散了。 腾挪闪避间,他恍惚看到了院外一张满是泪痕的脸庞。 是添墨?还是那位莫大哥? 已是来不及细细思索,他此时只是凭借祖山神秘莫测的预知能力与即将到达魂散时限的半步掌魂境,才能在四名掌魂中级的尊者手中屡次逃脱。 体内隐隐升起的虚弱之感,却是不顾此时魁木孤卿的绝望焦急,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那种能把脚掌摔断的魂散时限,要到了! “斜上加速!而后施展魂术轰击身后!” 瞳中赤红光芒已经快要崩溃的魁木孤卿再次强聚山之魂元,按照祖山所说分毫不差的避开了两名尊者的前后合攻。 但换来的,却是双目闪过一道认命般的放松光彩,一直散布在他周身方圆五尺的山界竟是隐隐有着溃散之趋势! 他毕竟,只是一名年方十七的少年而已。连此时怀中似乎动了下眼皮的狄龙,说来也比他大了一岁! 即便经历再多仇恨打磨,即便看过再多世态炎凉,他依旧只是心智还略显青涩的少年。令人目不暇接的各种大起大落,已经快要接近他的承受极限了! “魁木孤卿!你还有血仇未报,你还有无上未成!快给老夫醒来!” 祖山本就焦急的情绪被魁木孤卿此时的状态生生吓成了惊慌,他显然也是到现在才发现魁木孤卿那种几近致命的缺陷,但却似乎,来不及了… 涣散眸光凝滞了呼吸时间,便又接着在祖山已经变成惊恐的感知中缓缓溃散。 而此时,面带怒色的聂家四尊突然停下了动作。之前一个个自恃身份,在其中一人出手的时候都是在抱臂观看,不屑四人一同出手。 可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盏茶时间,那个在他们眼中依旧蝼蚁一般的少年魂者,却是毫发无损! 下方众人的目光,像是耳光一般射在四人面上,均是感到一阵火辣。对视两眼后,四人终于同时展开了动作。 冰魂闪烁,散开的四名尊者呈合围之势占据了以魁木孤卿为中心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已经束手无策的祖山,正在魁木孤卿体内山界中四处乱窜。四名尊者的动作他自然发现了,可此时的魁木孤卿,却像是魔怔了一般,呆呆站在原地,任由四人合围。 “大…大哥” 在祖山都想着下次一定要选一位“听话”的无上种子时,一声迷糊低语,却让他停下了脑中念头,也重新聚起了魁木孤卿目中的赤红光彩! “龙儿,龙儿还在!我一定要让他,活下去!!!” 心内嘶吼一声,魁木孤卿右手高举,把刚刚醒来还弄不清状况的狄龙“扔”上了后背。 狄龙惊呼一声,也顾不得询问对此时魂散时限将要到达的魁木孤卿来说要命的问题,两手习惯性的紧抓着身下并不伟岸却能令他无比安心的肩膀。 “以你最强一击,往下打!对准那个断手的渣滓,狠狠的打!” 正在飞速结印的魁木孤卿狂吼一声,令那四名尊者为之凝重变色的强大魂元冲天而起。 下方,面如死灰的聂三也不禁抬头,只是一眼,却猛然呆住!记忆中那道无比熟悉的身影,似和上空的少年重合了一般。口中却喃喃念道: “山之魂元…山哥你,终于回来看我了吗?” 一旁早在四位尊者久久擒不住魁木孤卿时就已变得面沉如水的聂流野身躯一震,扭头看了看盯着半空灰雾发呆的聂三。 “山之魂,可真是令人恶心的魂道啊!” 狠声说完,他仅剩的左臂猛然握拳,掌中空气随之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尖锐气爆! 若是他能静心细思便会发现,他对魁木孤卿的恨意,不知不觉已经超过了他当年的那位二弟! 那个,被整个永魂大陆所铭记的绝世尊者!而谁都忽略了,此时的魁木孤卿,才仅仅是启魂初级而已。 当年的聂山,也只是被他一厢情愿的当做了人生宿敌而已。而魁木孤卿,坏他抓池墨泪好事在先,杀他亲子在后!心内恨意,甚至已经快赶得上魁木孤卿面对周光那般了。 …… “黑烟老头儿!你快救他啊!我命令你快出手,没听见吗!?” 终于承受不住内心煎熬的池墨泪开口了,哪怕聪慧的她早就想到了黑烟妄自出手后的种种后果,她也依旧转身吼了出来。 少年几次险死还生,已经打碎了她心内的某种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的东西。 之前的诸多好奇,此时尽数化成了关心焦急。 “泪儿,你这是,怎么了?” 池墨泪正要上前揪黑烟衣领,一道清冷如冰、却又满是慈爱的声音陡然响起。 直到此时,黑烟才苦涩转身,朝着身后阁楼上不知何时来到的蓝衣身影恭敬弯腰。 “掌座大人……” 第161章 莫磊 墨泪 插手 雨后清风微凉,但那道令聂三不能动作丝毫的男子声音,却更凉! 即便渊魂城上空乌云散开后洒下的午时阳光,也不能让她感到一丝暖意。 在聂三眼中,似乎眼前的所有都慢了下来。除了意识,连她掌指间流转的冰之魂元也随着话音落下变得宛若龟爬。 待得她感觉恢复过来的时候,一道蓝衫背影已经横在了她与魁木孤卿兄弟二人之间。 在众人眼中,那道身影像是突然出现的一样。可只有重新踏进小院的池墨泪三人才知道,他就是那般走进去的,还是以常人走路的速度走进来的。 聂流野等人之所以未曾发现,是因为他们慢了,他们眼中的时间慢了! 在那个男人身前,似连时间都要为之停顿一般。 狄龙喉间嘶吼不断,却是怎么也挥不出那只被紫红二芒袅绕流转的右拳。而他怀中的魁木孤卿,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双眼。 “阁下…是谁!” 同样连手指也动不了的聂三面沉如水,不同于身后眼嘴大张却说不出话的聂流野六人,身为掌魂尊者的她即便身不能动,依旧还能维持强大魂者那丝可笑的尊严。 距离蓝衫人影最近的她,承受了比聂流野六人不知强了多少倍的压力。 若不是那丝可笑尊严,她此刻已经跪伏在地了。能让她这种修至掌魂绝巅的强大魂者生出跪伏念头的,即便是聂家那位闭关破境的老家主,也不能! 这只能证明,眼前不带丝毫烟火的蓝衫人影,是比聂家当代掌舵人还要强大的存在。 帝境,无疑! 头顶紫金玉带都似乎束缚不住的乌黑长发肆意飘舞,一同舞乱的,还有此时仅能喘气说话的聂三体内冰之魂元! 她仅仅,问了一句话而已…… “你叫什么?” 一人便令此地众人只能瞪大眼睛喘息的池江寒终于说话了,却不是对他身后的聂三,而是此时双眼依旧赤红的狄龙。 那四名令魁木孤卿眼露绝望的聂家尊者,不知何时已是落到地上,面色难看至极。之前无视魁木孤卿的他们,此时也被场中那名突然出现的蓝衫身影所无视了。 十丈之内,像是某种禁区一般,无人注意到的高空,连飞鸟也要远远绕开! “你们都是坏人!我不会让你们伤害大哥的!” 狄龙浑身颤抖,像是在承受着某种本不属于他的强大力量一般,听到蓝衫身影对他说话后,憋了半晌也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蓝衫身影轻声一笑,缓缓回过头来看着聂家一行说道: “哈哈,他们才是坏人,我是来救你大哥的。” 想着终于能看清来人面貌、以聂三为首的聂家一行却纷纷呆住,还未等心内的莫名喜悦释放开来,一双灿若星河的眸子便取代了脑中的所有想法。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深邃、冰冷、沉稳,似连着天地崩塌,也不能令他有一丝动容。 若是魁木孤卿此时清醒便会发现,这个突然来到场中说要救他的神秘蓝衣人,有着他梦境之中与祖山战斗的那名兽王一般的眸光。 宛若人王,高高在上,唯我独尊!一丝极难察觉的锋锐傲气,比之聂山就如同萤火皓月一般! 即便是此时重新进入小院或是说大坑的池墨泪三人,也是瞬间失神,更别说第一次见到此等仅凭目光便令场中足足五位尊者只有喘息只能强者的聂家一行了。 唯一能“坦然自若”的,就只有从开始便被场中众人定义为傻子的狄龙! “救大哥?你能打跑那些坏人吗?” 呆愣说完,心牵魁木孤卿的狄龙此时竟像是开窍了一般,以往只要生人多过三名便会陷入沉默的他,似乎随着魁木孤卿的昏迷也暂时昏迷了一样。 “龙儿!别乱说话,那是……” 添墨看着那个浑身绽放着紫红二芒的“傻大个”,也表现出了与平时只要见到池江寒便被吓得连呼吸都能忘了的胆小习性,生怕狄龙触怒池江寒的她,第一次当着池江寒的面大声说话。 只是一句“那是掌座大人”还未说完,便被池江寒打断道: “当然能,莫说他们,即便聂世远来了本座也照样能打跑…哈哈…” 说到后面,不知发现了什么好笑的自顾笑了起来。只有黑烟才知道,那个平时不苟言笑、沉默寡言的掌座大人,是如何难得开怀一笑! 这一切,都因为此时正同样跟着池江寒傻笑的双魂帝资之人,狄龙! 只是那笑声,在聂家众人听来却如同吹自阴冥九幽的冷风一般,令人后背发凉。那个在他们看来神一般的老家主,在此人口中竟是与凡俗草芥无二,可随意打杀! 当下,包括聂流野在内的还站着的聂家是一名魂者皆是面色煞白,一副魂不附体的失神模样。 无需其他,那种令他们只有喘息之力的强大气机,已经很好的证明了蓝衫神秘人的话,不只是说说那么简单的! “我…我叫龙儿,大哥和添墨哥哥都是这么叫我的,哦,还有大大哥也是。” 伴着话音,狄龙身上的紫红魂芒慢慢减弱,颤抖的身体也随之平复了下来。 说完后,狄龙那双不再赤红的眸子随之闪过平日的傻芒。那个只因食物便能开怀的狄龙,在听到池江寒的保证后似乎又回来了。 “添墨…哥哥?大大哥?” 原本因为狄龙身上紫红二芒减弱而眯起双眼的池江寒,听到这种怪异称呼后不由一愣,扭头看了看目光躲闪的添墨二人,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释然一笑。 心内有数的池江寒也并未深问,而是重新带着奇异目光审视着眼前抱着魁木孤卿的壮实少年。 “天生双魂不会错,何以此时竟看不出一丝痕迹?现在的他,明明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怪哉!” 池江寒眼露思索,口中喃喃着只有他一个人能听清的话。即便以他的见识,也看不懂那个紧抱着魁木孤卿的少年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便在此时,一道赤红烟火冲天而起,映红了渊魂城内所有能见到的人的侧脸。包括此时平静转身看着聂三手上猩红木筒的,池江寒! 聂三身后,聂流野等人煞白如纸的面色在那股红光照耀下似乎也红润了许多。眼中闪烁的喜色,连茫然扭头望来的添墨都能看出。 身为聂家之人,他们自然清楚那道比家主召集令还鲜艳的猩红木筒意味着什么。 看着上空爆开的红色烟火,深感熟悉的黑烟立即闪到池江寒身旁低声说道: “掌座大人,那是聂家特有信号,怕是现在,整个聂家已经闻风而动了!” 明亮眸子依旧稳重如山的池江寒却不以为意,甚至有些不满的看着黑烟说道: “你莫不是跟着小姐被她骂傻了?那个面对戮宫熊绝而色不变的黑煞,哪里去了?” 面上黑雾一窒,黑烟立即讪讪弯腰道: “掌座大人,此次是属下护卫不周,心内惶恐之下才忘了您的神通,烦请大人见谅…” “滚!此事,回去了我再与你好好算账,现在本座可没心情听你溜须拍马!”池江寒声音平和,但跟了他数十年的黑烟却知道,掌座大人越是平静,便代表心内怒意越大! 黑烟当下身体一抖,瞬间闪回了池墨泪身旁。一股哀求之意,四处弥漫。 对于聂三小动作不以为意的池江寒回望一眼后便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狄龙身上。实则心内在想: “聂家,胜渊广场,可不是一般的龙潭啊。如此,甚好!要是能把聂世远一同招来便更好了。 不过,能见到一位有双魂帝资之人,也不枉此行了…” 想到这里,池江寒重新看着那个把名当做全部姓名的壮实少年,正要说话,一旁走来的池墨泪却开口了。 “你不是说他今日死不了吗!?” 说完,一双与粗犷大脸极不相配的眼睛瞬间被雾气充满。 第一次见到女儿因为外人泫然欲泣的池江寒瞬间慌了神,忙上前两步来到之前因为狄龙而忽略的少年身前。 过了呼吸时间,未见有丝毫动作的池江寒说话了。 “泪儿你先莫哭,他虽重伤垂死,可还有救的!三日元丹的玄奇相信你也知道,即便我不通医理,可殿内还有药农呢!” 第162章 聂家之主 生怕那些雾气凝成泪珠落下的池江寒一口气说了出来,说完后还用余光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那双依旧雾气弥漫的明眸。 直到他从怀中摸出一粒并不起眼、拇指大小的药丸时,那些雾气才尽数消散。 悄然松口气的同时,他在狄龙变得警惕的目光中捏开了魁木孤卿带血的双唇。 右手屈指一弹,那拇指大小的灰色药丸精准无误的射到了魁木孤卿口中,甚至不用汤水下咽,连狄龙都能看到那粒药丸“乖巧”至极的滚入魁木孤卿喉中。 这普通的一幕,却令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的聂三把已经瞪得足够大的丹凤眼再次瞪大了许多。 药丸本身并不起眼,起码她没认出来。可那份掌控之力,却令世人眼中已经能被称作“绝世高手”的她,心神震动! 眼见吞下药丸的魁木孤卿本来煞白如纸的脸色好看了许多,池墨泪才退到一边,也不说话。一种池江寒从未见过的关切焦急出现在她装作若无其事打量魁木孤卿的明眸中。 待得她因为池江寒目光微沉说出的话而扭头时,便又重新变得漠然冰冷,这种反差极大的两种极端,直接令得池江寒把还未说完的话生生变成了命令! “你此次趁我与黑烟外出之时跑出来便算了,还险些殒命被擒!回去后,禁足两年!” 一直跟在池墨泪身后的添墨,正想趁着掌座大人不与狄龙说话的时候与他说些什么,可听到池江寒话中那种不知从何而起的怒火之后,生生吞下了嘴边的一声“龙儿”。 黄脸煞白,更是习惯性的紧拽着池墨泪的衣角。 禁足两年,别说身前那个即便跑出来在同一个地方也待不住三日的小姐了。连她,也受不了在那座清冷大殿中数着一日三餐度日,待满整整两年的时间! 果然,在池江寒眼中因为魁木孤卿变了许多的少女,此时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她依旧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池大小姐! “两年!你凭什么!若不是黑烟老头替我掳了个聂四小姐治伤,何以会演变到如今的地步!” 池江寒还未反应过来,一旁不敢靠近他的黑烟瞬息之间把双魂尊者的速度展现到淋漓尽致。 “大人!全是那聂家居心叵测啊!那不过是误会而已,属下已经放低态度,想着息事宁人,可…” “治伤?在被聂家打伤之前,她还受伤了!?” 异常平静、却充满磁性的嗓音打断了黑烟的自我辩解,无人看到的黑烟袖中双手,随着话音变得满手冷汗。 随即只见他默默回头看了池墨泪一眼,面上黑雾之魂都掩饰不住的哀怨弥漫四周。池墨泪却不管他,依旧一副“你凭什么”的执拗神情盯着池江寒。 “好!黑烟啊黑烟,你当初可是拍着胸脯保证过的,这就是你说的不会让她掉一根头发?” 黑烟自知“大势已去”,当即也顾不得什么尊者脸面跪了下来。大声喊道: “属下保护不周,请掌座大人责罚!” 声音并未灌注魂元,黑烟惶恐全力之下,依旧震得离他最近的池墨泪主仆二人耳膜发胀。 更别说注意力一直在池江寒身上的聂家众人了,那声终于听清的“掌座大人”,喊白了聂家众人之前被赤红信号映红的面庞。 那几名真王山卫,竟是隐隐有些颤抖。 整个永魂大陆,能被黑烟跪倒称作“掌座大人”的,只有一人! 到了现在,知道池墨泪身份的聂少家主与聂三,如何还不知道来人身份? “池掌座!别来无恙啊?” 黑烟喊完,一道令聂流野小腿停止颤抖的苍老声音突兀响起。池江寒身后仅有喘息之力的聂三在听清来人声音之后,竟是发现一直不能动的双腿,可以动了! 在池江寒或是故意无视、或是不在意的背影中,聂三满眼惊恐的退到了聂流野身旁。 雨后被正午阳光洒满的渊魂城,在那道响彻全城的苍老声音响起后,竟是飘起了雪花。 四月飞雪! 如此异象,自然令城中居民惊叹不已。起先并未注意到南城的无数魂者,也在那道声音响起之后追随着那股令天生异象的强大气势,如蝗虫一般掠向南城。 占地十万米的诺大渊魂城,此时被那道苍老声音尽数点燃了一般。 凡俗关门闭户,身负修为的诸多游魂却于木楼之上腾挪起跃,或是直接御空而来! 池江寒不为所动,那漫天雪花,却近不了自他出现以后便是禁区一般存在的方圆十丈。 “月钱,十年!” “不要啊掌座大人!” 惊闻噩耗的黑烟立即惨叫一声,在接触到那对冰冷目光之后,余下的话被他吞到了满是委屈的肚子里。 他明白,这已经是池江寒并未与他认真计较的后果了。毕竟,池墨泪之所以会受伤,是因为他被池江寒“喊去”赴约才导致的。 若非如此,就不仅仅是月钱那么简单了。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此时的池墨泪,依旧完好如初的站在他面前…… 再次带着莫名意味看了一眼双手叉腰,看样子准备与他“据理力争”的池墨泪,池江寒这才转身正对聂家一行。 “创魂初级,聂世远,你这二十年,想必耗费了不少心力吧?” 语气平静依旧,对于聂流野等人身前不知何时来到的华服老者也不惊讶,甚至有些蔑视之感! 事实上,那种居高临下的蔑视之意从他出现后便一直在众人心内盘旋,只有在面对池墨泪之时才会化成一丝极难察觉的慈爱。 被他唤作聂世远的老者还未接话,身后的聂氏族人便立即沸腾了起来。 “创魂帝境!老家主破入创魂境了!哈哈…真乃天佑我聂家!” “我聂家,终于不再是八大家族垫底的了!” “恭贺父亲大人破入不朽帝境!” …… 种种低声议论不绝于耳,若不是池江寒所带来的那种恐怖压力,怕是早已控制不住欢呼起来了。 东洲八大家族,他们聂家与雪、韩、司三家被好事之人合称为绝帝四家!在八大家族排行最末不说,连修为稍强的游魂,也敢随意欺之辱之! 这是因为,四族当代都没有帝境强者!顶尖战力也仅仅是半步创魂而已。其中,实力更弱的韩家早在十八年前便被执法司一小小魁首满门灭之。 如此境遇之下,聂流野才敢铤而走险打池墨泪的注意,发现魁木孤卿身怀韩家传世九印之后更是不遗余力查其背景,山卫齐出。 不曾想,那个众人眼中的蝼蚁游魂,竟让大意之下的聂氏族人灰头土脸,连少家主,也被断了一臂! 虽说在名动永魂的鬼医妙仁子手中,起死回生都不算什么,更别说简单许多的断臂重生了。 但那可不仅仅是伤势那么简单的事,今日之后,聂家颜面扫地是注定的了。 是以在听闻老家主破入创魂之后众人才如此兴奋,这是他们自聂流野担任少家主之后听到的唯一值得开怀大笑的事。 应该说,是自聂家绝世天才身陨之后。 “够了!”身披紫色华服的老者低喝一声,他面上,全然没有破至帝境该有的兴奋喜悦,甚至可说难看至极! 喝止众人后,只见他上前两步抱拳弯腰道: “池掌座,此事我出关之时已听大长老说了,完全是误会所致,犬子年纪尚轻,处事经验也还有诸多不足。 老夫愿拿出十斤纯净魂晶来为池小姐治伤,还望池掌座你大人有大量,饶犬子一命如何?” “父亲!” “闭嘴!你还嫌惹的事不够大吗!?” 聂流野神色扭曲,却快速低下头去。他怕,眼中控制不住的怨毒被那位连他父亲也要弯腰致歉的蓝衣掌座看到。 自始至终只说了一句话的池江寒看不清面色,只是那双灿若星河的眸子却闪着令人难以猜透的莫名光彩。直到聂家父子说完后,他才开口道: “本座亲自过来,难道是为了你那十斤纯净魂晶?十年前我便对熊绝说过,伤她,如杀我! 可时间太久了,久到世人都忘了我池江寒的手段了!茫茫永魂,不长眼的人太多,我不可能恰好每次都有时间亲自赶来。 所以……” 话未说完,一股令整个渊魂都为之颤栗的强大气势轰然爆发。 聂世远身后还能站立的聂家众人还未如何,他们眼中如神一般的老家主却突然闷哼一声,本来挺拔如老松的身躯瞬间塌下。 那模样,似他们头顶塌下的天,都被老人尽数抗住了一般。 “嘭…” 伴着响声,聂世远脚下被魁木孤卿打出的巨坑再次下陷三丈! 仅仅是调动自身魂元,聂世远等人甚至还未看清来人魂元属性,那股天威一般的强大压力,把他刚刚破至帝境的自信连同脚下的硬土被压得粉碎! 这一刻,眼中怨毒被惊惧所取代的聂流野才隐隐明白了他那位心狠手辣比他更甚的父亲大人,为何会选择在暗处无数双窥视目光的注视下呵斥于他,也不愿得罪此时蛮横爆发的掌座大人。 那股经过身前老人削弱后的恐怖压力,只一丝,依旧让他连抬起手指的勇气也没有! 在他的感知中,动了,会死! “池掌座!我聂家所有,凡俗魂石、魂者魂晶,任凭处置!”直到现在,苦苦支撑的聂世远依旧还未放弃心内“破财消灾”的念头。 只是他不知道,这世上有些东西,不是都能唤人御鬼的无双富贵所换取的。 对于双目含煞的池江寒来说,那个插着腰与他“理论”的少女安危,便是这一类。 “伤他的,应该便是你那犬子了吧?” 聂世远还未答话,一旁并未受丝毫影响的黑烟忙上前说道: “大人,正是他意图擒住小姐!” 说完,还在聂家众人愤怒的目光中抬手指着满脸惊慌的聂流野,生怕池江寒认错一般。 池江寒对黑烟献上的殷勤默然以对,盯着聂流野看了半晌后才说道:“意图杀我者,需以命来偿!聂世远,创魂帝境,才是初窥魂之大道的门径而已……” 两句看似毫不相干的话,却令聂世远面色急变,一身能令天生异象的冰之魂元瞬间爆开,如临大敌! 同一时间,狄龙怀中服下三日元丹的魁木孤卿轻哼一声,缓缓睁开了双眼…… 第163章 我以命,报你二十年相守!(上) “大…大魁首!” 盘易带着数十名执法魂者呆呆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白衣身影,揉了几下眼睛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听到那声响彻渊魂上空的巨响之后,莫名心慌的盘易便带着手下精挑细选出的二十五名“好手精英”加快了速度。 眼看离当日那间小院越来越近,一道令人背脊发寒的“白线”散着滔天煞气拦在众人身前。 待得看清之后,盘易一张看似憨厚的大脸瞬间变成了一朵谄媚菊花。 只见来人头戴赤红异兽面具,仔细看清的渊魂执法一行纷纷倒抽一口凉气。那异兽模样,与他们魁首大人青袍上的上古獬豸一模一样! 之所以被惊到倒抽一口凉气,是因为随着盘易恭敬喊声,他们都猜到了来人身份。 普天之下,能以獬豸当做面具的,唯有执法司那为从未被活人见过的大魁首,白沙!神秘掌座手下与黑烟并称黑白二老的执法司大魁首! 瞬息之间,除了盘易以外的二十五名青衣执法者皆是满脸崇敬狂热,那位传闻中活人只能闻其声的白沙大魁首,此时竟是活生生站在他们面前! 遍及永魂大陆的执法司,只有少数掌魂高层知道谁是真正的主人,在寻常执法魂者眼中,那位能令天下凡俗皆有一块乐土的大魁首,便是神一般的存在! 是以此时反应过来的众位“好手精英”,无不面带尊崇狂热。 “盘易!你这渊魂魁首,可当得真好啊!” 声音苍老,一点也不像白色魂裳下的魁梧身形所发出的。但此时的盘易,可没心思观察这些。 那句很明显是反话的“真好”,让他都想立即跪倒。可身后的二十五名手下,却又让他生生忍住了。 “大人!这……”盘易抹掉头顶冷汗,说完后更是便摆出一副疑惑的表情。 “这杀坯来这里作甚!?难道是…我强抢小翠的事被他发现了!没理由啊…” 盘易心思闪动,刚刚抹掉的冷汗想到这里又冒了出来。 缓步走近的白沙却并未理他,一双精芒四射的眸子透过面具打量着这个他亲自提拔的手下。 “脚步虚浮,魂元聚而不实!盘易啊盘易,你这几年过得好生滋润啊!” “滋润”二字咬得略重,盘易身躯一抖,弯腰仰望着比他还高半个头的大魁首惶恐道: “大人,属下自任渊魂魁首以来,兢兢业业,始终牢记大人教诲。从未有一天敢忘啊!您若不信,问问…” “够了!你做得如何,你我皆心知肚明!此次,本座可不是为你而来!” 还未表完忠心,白沙略显沙哑却满是煞气的苍老声音便打断了他。 盘易惊惧之下后退两步不说,连他身后那二十五名所谓的“好手精英”也是面色惨白,踉跄后退。修为较弱的,看那副双腿打颤的模样,若不是一旁同僚扶住,早已经瘫坐在地了。 那种煞气,即便是修至掌魂的盘易也是生平仅见,更别说他身后只打杀过几名凡俗恶霸的数十名“执法魂者”了! 看着雪白衣衫周围不知从何而来的丝丝红雾,众人心中都不由浮现出大陆自古流传的一句名言。 “杀一人是罪,屠万人为雄”! 但此时白沙身上那种肉眼能见的杀气,可不只是“屠万人”就能形成的!那是几乎是,他们所能幻想到的地狱的风景! “一群废物!” 低骂一声,白沙不知感应到什么面色一变,当先朝着南城大道走去。察言观色已经练到一定境界的盘易立即转身喝道: “发什么愣!还不快跟上大人!” 大声吼完,也不顾一群险些被吓破胆的手下,小跑着跟在白沙身后。 那句“不是为你而来”让他彻底放下心来,结合之前黑烟找他“拿”的万里魂盘,他便想通了个中缘由。 这位杀人如麻的大魁首,多半是为了池大小姐来的! 这般想着,他一张被杀气冲得惨白的大脸也缓缓恢复了血色,只是那股隔街都能感受到的阿谀奉承,却挥之不散。 平日热闹至极的渊魂城大道,此时却极为冷清。实际上从那声令盘易等人加快速度的滔天巨响之后,这座东洲八大主城之一的渊魂城便像是空城一般。 凡俗关门闭户,稍有修为的魂者,也早已闻风而动了。 是以现在白沙带头的一众执法魂者,一路畅通无阻,速度极快!白沙脚不沾地的急速,更是令身后从杀气中恢复过来的一众“精英”瞳孔紧缩。 本就距离小院所在街道极尽的盘易一行,几乎只是数息时间便看到了那道巨坑。 另一个方向,同样带着聂家数十名中坚战力火急火燎的大长老也在同一时刻到达。 许是巧合,两方同样距“小院”十丈的时候,一股天威降世也不足以概括形容的绝强气机突然爆发! 同时响起的,还有白沙极为熟悉的清冷喝声。 “便让尔等,替本座教天下不长眼的鼠辈开开眼!” 下一瞬,整座渊魂城似乎都狠狠颤了两颤。在家中木椅上、或是床榻上、或是小院内的无数凡俗同时瘫坐在地,婴孩止泣,壮年失声! 而因为聂世远一声“别来无恙”便蝗虫一般赶到此地的诸多游魂,无不捂胸喷血! 人人都明白了,好奇之苦果,不是那般好尝的。 不说坑外众人是如何狼狈,刚刚睁眼的魁木孤卿,瞬间被半空那道绚烂至极的血花吸引了所有视线。 身处池墨泪身后的狄龙与他,并未受到那道恐怖气机的丝毫影响。透过那道熟悉的黑色背影,他看到了一朵悲戚绽放的血花。 魁木孤卿看不到的地方,除了身体纹丝未动的池江寒与他身后的池墨泪五人,肉眼所及,皆呈瘫倒跪拜之姿! 包括正面承受了所有冲击的白沙、聂百训、聂世远! 掌座之名,再一次重新占据了所有知情人的脑海。但从魁木孤卿此时的视界,是看不到的。 “取一人命,封你帝境修为五年,以儆效尤!”聂流野所问之人尚未答话,池江寒不带丝毫情感的平静嗓音异常清晰的在众人耳边响起。 许是半晌,许是几息,终于从“天威”中清醒过来的诸多魂者,包括与死亡插肩而过的聂家一行,也看清了场中景象。 只见之前还引动漫天雪花的聂世远神色灰败,烂泥一般瘫坐在地。而一直处于他魂场之中的聂流野一行,也是姿势各异瘫倒坑内。 只是,那位曾令魁木孤卿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最强山卫,此时正横倒在聂流野怀中,胸口一道拳头大小的血洞,前后通透! “为…为什么…” 聂流野声音颤抖,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其他,但在轰鸣过后的场中,却显得突兀异常。 此时,坑外还未见到各自正主就负伤大半的的白沙一行与聂氏一行踉跄而入,分别走向池江寒方向与聂世远方向。 众人反应各不相同,千人千面。但毫无例外,眼中都闪着劫后余生的心悸光彩。 黑烟朝着白沙兴奋大叫,聂百训颓然扶起聂世远,盘易带来的执法精锐骇然四顾,聂氏族人也在收拢或受伤、或身亡的四十一名山卫。 一时间,本就不大的空间似乎有些人满为患,但却泾渭分明、互不干扰。极有默契的做着手中的事。 除了搂着白沙肩膀兴奋怪叫着“老伙计”的黑烟以外,无人出声,甚至不敢多看一眼中间那位谪仙出尘的蓝衫身影一眼。就如同,无人注意的魁木孤卿并未多看他们一眼一般。 他脑中回响的,依旧是那声蕴藏太多情感的“为什么”。复杂、感激、倾慕、后悔、歉意,但他听出最多的,却是悲戚、哀恸。 视线,从那朵血花绽放之后也未曾移动过,依旧紧紧盯着似乎抱住了全世界的聂流野…… 第164章 我以命,报你二十年相守!(下) “…为…为什么?” 再次响起的沙哑声音吸引了此地所有人的注意,与魁木孤卿不同,他们转向同一方向的目光都只是单纯想看看,那个敢在此等情况下出声的人,究竟是谁。 一时间,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场中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聂流野以及嘴角淌血的聂三身上,包括众人恐惧的源头,池江寒!说是万众瞩目可能有些名不副实,百众瞩目却是有的。 无人注意的漫天雨云,随着池江寒现身已是尽数散开,此时的天,碧空如洗。 也是到现在人们才发现,不知不觉间,竟已是到了正午。只是那阳光,洒在早已成为整个渊魂城焦点的小院内时,却暖不了众人发寒的后背! “咳…咳…”聂三眼神灰败,刚一张口便咳出了大片鲜血,浸红了那身象征着聂家骄傲的黄袍。起伏间,她心口前后贯通的血洞也被一众视力过人的魂者所发现。 明明前后贯通,却滴血未出!伤口周围破损的黄袍已经被散溢而出的冰之魂元冻成了冰晶状,隐隐露出的内脏,依旧在尽自己最大的力量跳动着。 如此诡异的一幕,让众人惊叹于池江寒修为绝世的同时,也在为聂三那身冰之魂元而感到后背发寒!这种伤势,稍弱些的掌魂尊者都早已魂灭身陨了。 可聂三,却还能撑着开眼注视聂流野!哪怕冰之魂元已呈游离四散之态,依旧固执的不肯咽下那最后一口气。 微微开合、被心血染得鲜红刺目的双唇,让抱着她的那个男人无声流泪。那是在丧子之后都未曾掉下的泪水,那是在池江寒盖世修为下都未曾颤抖过的双唇。 因他而聚集成群的目光,却没有一道带着嘲讽笑意,有的只是悲凉凄然。 男儿非无泪,只是未伤心! 那个魁木孤卿早早就懂得的道理,第一次如此直观的展现在他眼前。 仅仅见过两面,便在他印象中留下了狂放不羁、枭雄野心的聂少家主,现在竟让他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哪怕前一秒,他还在想着如何打杀了他才能逃生,哪怕通过之前闹剧般的一幕让他隐隐猜到了师父聂山身陨的真正原因,可依旧阻止不了他心内升起的哀恸共鸣。 那种亲眼看着挚爱身陨怀中的滋味,魁木孤卿是真的懂!他不知道、也没时间知道其余人的想法,只是看着场中被明处暗处百众瞩目的两人,慢慢模糊了双眼。 平时想不起,不代表真的忘了,也许那曾经触动过心弦的某事、某人,只是被时间藏到了更深的地方而已。 就像现在突然出现在魁木孤卿脑中的倩一般,仅仅因为那人一句“为什么”! 以往只要魁木孤卿心乱烦躁便会出声“教导”的祖山,此时像是随着那座二层小院一同消失了一般,任由魁木孤卿脑中的极致思念泛滥成灾。 另一边,被黑烟抬手指着时满脸惊慌的聂流野,此时已经想通了、或是接受了什么,抱着聂三头颈枕在腿上的他,为了不让聂三沾到地上泥水还往后面挪了挪。 众人纷纷看来的目光,他像是未曾察觉一般。口中近乎麻木的喃喃道:“你为何,要救我?” 说话的同时,他仅存的左手毫不迟疑的抵在聂三胸口,出自同源的冰之魂元决堤洪水一般涌进后者体内。虽只是真王巅峰,但于弥留之际的聂三来说,足矣! 二人身下的浑浊泥水,早已被聂三四散而出的无主冰魂冻成了雪白冰地,随着聂流野不要命的送出自身冰魂,那片冰地的面积,还在缓缓变大。 落针可闻的大坑被众人此起彼伏的粗重呼吸占据半晌后,聂三在聂流野希冀的目光中仰起了头。 朱颜依旧,只是不再明媚,那双让她在魁木孤卿眼中老了许多的眸子,此时罕见的闪着调皮光彩。 红唇中,断断续续的传出了她二十年来第一次正面与聂流野说的话。 “我也知道…一直…都知道,你在等,可…那颗心,已被山哥带走了…咳咳…噗!”话未说完,俯首倾听的聂流野被喷了满耳红水。 聂流野似被烫到一般浑身颤抖,但那只抵在聂三胸口的左手,却纹丝未动,甚至还更为用力,整只手掌变得像是冰造雪铸一般。 再次平稳了急促呼吸的聂三慢慢抬手抓着她胸口的左手,接着说道: “流野…今日,我以命…报了你这二十年…” “相守”二字,随着她滑落的纤手变成了唇语,只有聂流野一人看懂的唇语。 重新陷入寂静的场中传来阵阵叹息,依旧抱着佳人的聂流野像是丢了魂一样,眼中的灰败,比他那帝境修为被封五年的家主父亲更甚! 仅存的左手,依旧在往那具没了生气的娇躯内送着魂元。口中,念着低不可闻的自语喃喃。 “那年你说,尊境修为的二弟是你心中的英雄。我不服,同是吃着聂家米水长大的,他凭什么能让你倾心? 我因此发奋修行,奈何天资不足,修至启魂巅峰已是我之极限。我三日未曾出门,想到另一个方法的我性情大变,无所不用其极的拉拢着聂氏各个分支。 只为成为族内万人皆敬的家主,终于变成了现在这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聂少家主。 我以为,随着时间流逝你会淡忘了二弟,可是我错了,我错了啊!” “够了!” 声音越来越大的聂流野被那道满是威严的大喝声打断了回忆,待他抬头之时,人群中一张阴沉如水的苍老面庞瞬间占据了所有视线。 “老夫真是瞎了眼,竟会把聂家交到你这孽畜的手上!区区一名女子,你在那边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还不赶快滚过来,若是惹怒了池掌座,老夫定亲手宰了你这不争气的东西!” 聂世远须发皆立,被封之下仍是半步创魂的强大修为轰然爆开。 说完后,却悄然抬起了身后无人发现的右掌,一丝极其微弱,却足以令掌魂高级都即时身陨的冰之魂元也随之消散。仔细看去,那道魂元的另一端,竟是早已重伤垂死聂三! 盯着聂流野的那双严厉眸子,微不可查的闪过些许庆幸之色。但很快,便被一道莫名快意取而代之。 连从聂流野身上移开视线的众多魂者也发现不了他的诡异,更别说此时失魂落魄的聂流野了。 随着聂三身陨,那个只有他与聂三知道的关于他宝贝儿孙子的秘密,也一同消散了。 这般想着,那副好不容易装出的因为聂流野不争气的愤怒表情险些崩掉。在外人眼中,那位刚刚出关的老家主已经被聂少家主气得怒发冲冠。 …… 听到那声从小便怕的严厉喝声后,聂流野抱起被他故意用冰之魂元变得冰冷无比的聂三,朝着被一众聂家受伤“精锐”围住的聂世远走了过去。 那距离,仅有五丈。 他不知道的是,在三息之前,他与那个悄悄深爱了二十年的女子,也只有这五丈距离…… “聂世远,若不是念你修行不易,还身为一家之主,本座现在便了结了你!” 池江寒眸光含煞,语中的杀气更是不加掩饰。聂世远自认为自己的暗度陈仓无人发现,可那“无人”,却不包括他池江寒! “掌座大人!此事是我聂家误会在先,惊扰小姐更是万万不该,方才说的纯净魂晶,一定会依言会送到南州掌座殿!” 惶恐之下的聂世远,已是把自己这万年世家的家主之位摆在了池江寒下属的位置。连称呼,也从“池掌座”变成了与黑烟一样的“掌座大人”。 而在世人印象中,东洲八大家主,是与西洲熊绝、南州掌座一样的巨擘魂者…… 第165章 暴露 “哼!你聂家的魂晶,我嫌脏!” 池江寒冷哼一声,那双灿若星河的眸子此尽是鄙夷,说出话,也丝毫不顾及那位万年世家之主的颜面。 聂世远神色一僵,紫色华服宽大的袖口无风自动。众人面色急变,不约而同屏住呼吸,各种魂元波动也随之四散开来。 看那架势,常人可能一生都难以见到的创魂帝战,也许下一瞬便会爆发。那种波动余威,即便是场中仅有的几名尊境高手也是触之必亡,更别说其明处暗处修为连掌魂境都未达到的诸多魂者了。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盏茶时间后,聂世远周身汹涌流转的冰之魂元缓缓散去的同时,双手结了令此时满腹心事神游天外的魁木孤卿瞬间回神凝视的奇异手印。 那是,他修魂以来只见过寥寥几次的能在他人脑中直接说话的手印。 无人知道他说了什么,但从池江寒眼中愈发浓厚的鄙夷神色中,谁都知道,他是在与那位掌座大人说话。 盏茶时间后,聂世远眼中那股哀求之意都掩饰不住的时候,池江寒终于开口了。 “滚!十息之内,还在本座视线以内的聂家之人,死!” “是、是,还杵着作甚!?你们没听见掌座大人的话吗!”聂世远如蒙大赦,转身咆哮完后竟是当先腾空而起,朝着聂家老巢所在的渊魂城中部疾驰而去, 其余聂氏族人,包括随着大长老而来的诸多嘴角带血的“精锐”,也是动作极快,紧紧跟随着刚刚出关的老家主的脚步。 莫说十息,仅仅眨眼时间,聂家地上躺着的、凌空站着的数十名魂者已是鸿飞冥冥。 看得已经从之前怪异情绪中清醒过来的魁木孤卿目瞪口呆,若不是此时围着那面具身影满脸狂热的二十几名青衣执法者,以及场中深有三丈、血迹斑驳的圆形巨坑。 魁木孤卿都会怀疑是不是做梦了,这短短半日光景所经历的一切,实在是太过天方夜谭,到现在他也还未从方才九死一生中的震撼惊惧中缓过来。 别说他人,即便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到,那个于他来说庞然大物一般的万年聂家,竟会处心积虑找他一个小小魂者的麻烦! 而且从聂家之前的种种表现来看,他们也并未发觉魁木孤卿与聂山的关系,想到这点的魁木孤卿,心内的疑惑也变得更加浓郁了。 正当他疑惑出神之际,之前那道于渊魂主城喝退聂家的清冷声音,再次说话了。 “泪儿,跟我回去!” 苏醒过来后便从狄龙怀中踉跄站起的魁木孤卿闻声抬眼,只见在他正前方,那道蓝衫身影负手而立,黑烟白沙跟随其后。 再后面,便是以盘易为首的渊魂执法一行。只是那个平日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匪气满身的盘易,此时却弯腰低首,包括身后二十五名凡俗眼中主宰一般的执法魂者! 顾不得思虑之前令他前所未有靠近过死亡的缘由,魁木孤卿忙扭头看着一旁好像一直望着他的池墨泪说道: “莫大哥,这位前辈是?”声音虚弱无力,但却异常清楚。从之前对话中,魁木孤卿也隐隐猜到了前者的身份。 眼前这位修为超出了他对魂道理解的蓝衫神秘人,定是“莫大哥”长辈无疑。是以此时深知在他面前再怎么低声细语也无用的魁木孤卿,语中面上尽是感激恭敬。 只是那“磊、泪”之音,他却是没有听出,心内还以为是东洲各处话音不同所致。 “本座乃泪儿父亲!”池墨泪还未说话,一旁的池江寒却率先开口了。 礼貌回头的魁木孤卿却瞬间呆住,只一眼,那双灿若星河的清冷眸子瞬间占据了他所有意识。 漠然、孤傲种种似包含无数至理一般的深邃光彩,令魁木孤卿单膝跪地才能稳住身形的,却是目光中浩瀚无边的强大力量! 感不到一丝魂元波动,但却又很是荒诞的觉得,他目光所及的无数魂元,皆要听他号令! “这便是,创魂帝境吗!?” 心内惊骇莫明,但在那道深邃眸光的审视下,魁木孤卿却连说话之力都没有! “你干什么!”眼见魁木孤卿不支跪地,自知将要分别、把注意力全部放在魁木孤卿身上的池墨泪开口了。 声若黄莺,但在此时魁木孤卿耳中,却像是晴空霹雳一般撼人心魄!他甚至顾不得惊叹那股令他单膝跪地才能勉力支撑的力量之强。 “莫…大哥,你…!?”许是巧合还是什么,随着池墨泪开口,那股让他只有喘息之力的绝强压力减弱了许多。 惊讶出声的魁木孤卿却并未发现,或是说他此时已经被眼中同样满眼惊慌的粗犷大脸勾住了所有意识,没有多余心思去思考外界其他。 不同于二人的相视惊讶,池江寒依旧是一副天塌不惊的稳重姿态。只是那双扫向魁木孤卿时,才流露出的身后黑烟白沙二人不可见的复杂。 以他之阅历,又如何看不出自家女儿此时对待魁木孤卿的“与众不同”呢?之前故意露出的帝境气机,便是他当着池墨泪的面向魁木孤卿宣泄心内不满的唯一方式。 “卿弟,我…我不是有意骗你的”池墨泪眸光躲闪,显然这突如其来的暴露,让她措手不及,甚至有些惊慌。 对魁木孤卿说完后,那双很早以前魁木孤卿就曾怀疑过的明亮眸子狠狠盯着池江寒,无处不透出一种“都怪你”的怨愤。 压力减弱后忘记站起的魁木孤卿只是愣愣的看着池墨泪,那道他喊了无数次“莫大哥”的黑衣身影,此时是那么陌生。 他身上残破不堪的清尘魂裳,随着不知从哪里吹来的微风缓缓摆动,那在他看来,像是无声嘲笑一般。 “你…你是女子?是了,难怪当初为你治伤时添墨会那般反应。还有说到接骨时,黑烟前辈会极力阻止,甚至不远万里来到渊魂城,只为找一位女医者,原来如此…” 从小便自诩脑袋聪明的魁木孤卿此时终于明白了,一时间心内像是打翻什么一般,五味杂陈。 愤怒吗?可想来自己也没问过她到底是男是女,有谁规定了女子就不能生来粗犷吗? 惊讶吗?现在倒是满肚子都是这种情绪。 可更多的,却是与池墨泪一般的措手不及。她是女儿身,并且还是他名义上的“结拜大哥”!各中复杂,可能只有现在隔得老远便能感到其身上戏谑之意的黑烟能懂。 “别瞪我,你难道不知此次是何等危险吗!?若不是我来,那潜修至帝境的聂世远,只一人便足以令黑烟白沙毫无还手之力!” 本来有些心虚的池江寒越说声音越大,说到后面散出的怒意,令场中除狄龙外的众人都是噤若寒蝉,包括魁木孤卿! 伴着愤怒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强大修为,远不是他们所能抵挡的。让池江寒抽空侧目的狄龙,却是一副呆愣神情,似不知惧怕为何物一般,甚至还能走过去扶起他大哥。 池墨泪一时语塞,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池江寒所说的,她又如何不知。也是到现在她才发现,仅凭黑烟,真的不足以让她在浩瀚无边的永魂大陆肆意闯荡。 理亏的她,用那双似会说话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魁木孤卿,被“懂事”狄龙扶起的少年也愣愣回望着。 他想说些什么,她也想说些什么,可对视半晌后,却是只字未言。 扯了扯不知为何一直与狄龙亲切非常的添墨后,主仆二人朝着她们该去的地方迈步了。 眼见池墨泪“败下阵来”,池江寒眼中光彩一闪,对魁木孤卿开口说道: “你大可放心,自此以后,起码在这渊魂城,无人敢动你!” 声音依旧清冷,但却充满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奇异力量。似从他口中说出的,像是法则一般。 说完后,故意说给什么人听的池江寒不着痕迹的扫了此时走到近前的池墨泪一眼,果然,满腹心事的某人瞬间回神了,一双本就不是男子的大眼睛闪过一抹放心之色。 在前方众人惊骇崇敬的目光中,魁木孤卿并未接话,只是盯着走到坑外青石大道上的熟悉背影看个不停。 他早早就猜到了那位“莫大哥”来历不凡,却并未想到,会有着这么一位几近神灵修为的父亲。身为一城魁首的盘易,也只有吊在最后面弯腰垂首的份。 看那模样,甚至连他一直看不对眼的黑烟也比他这一城魁首尊贵许多。 池江寒眼见魁木孤卿不说话,也不以为意。以他的身份修为,若是还与一名小小启魂斤斤计较的话,说不得远在西洲的熊绝都会笑掉大牙。 当下也不在看他,而是回头盯着池墨泪说道: “成天顶着这张脸到处乱跑,看了就烦!” 说完,只见他抬手摸在不能动作的池墨泪面上轻柔晃动,呼吸时间之后,伴着池墨泪气急惊叫,一张令所见之人纷纷窒息的绝美面容出现在场中。 双目嗔怒,叶眉微蹙。小老虎一般发怒的风情,让周遭一切似乎都失去了色彩。 那张脸,险些让天塌不惊的池掌座一声“柔儿”唤出声来,哪怕他已经朝夕看了近二十年的时间。时隔多日之后再次见到,依旧是不能自已。 只是失神瞬间后,便被眸子深处突兀涌出的痛楚悔意所占据。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极致慈爱。哪怕羞怒她此时在扯他身上的蓝色衣衫…… 第166章 羞辱 “够了泪儿!” 池墨泪动作一僵,她身后的诸多魂者都清楚知道她身份,恢复面貌也没什么。 之所以如此失态是因为在那个她满心复杂的少年身前突然暴露,一时控制不住莫名升起的羞怒而已。 事实也的确如此,除了池江寒短暂失神以外,他身后的黑烟白沙一行,无人惊讶注视。 池大小姐的美名,在永魂大陆可是人尽皆知的。当然,除了魂兽肆虐的北洲以外。 至于不明其真正掌舵人的二十五名渊魂执法魂者,对那位引得东南二洲无数才俊青年折腰的池小姐之名也早已是如雷贯耳,自然不会太过惊讶。 特别是在让聂家帝境都狼狈败逃的蓝衫人影身前,更是无人敢放肆。 池墨泪骄哼一声,放开了手中并不起眼、但实际即便倾了渊魂一城之力也抵不上半点衣角的至宝魂裳。 虽不再取闹,但不时瞪向池大掌座的目光,仍旧是气愤难当。 只见她抬手在左手掌心一点,那身黑袍便立即显得宽大起来,玲珑有致的娇躯在不知从何吹来的渊魂风中,躁动着少年那颗疲惫至极的心脏。 一时间,似乎场中所有人都忘了之前嚣张一时的聂家,除了对害他被扣三年月钱的聂流野“不敢相忘”的黑烟外,包括他们大魁首在内的一众执法魂者都是一脸呆滞。 那个不过初级启魂的小小魂者,居然敢不接掌座大人的话,这也就算了,此时竟还敢盯着小姐发呆! 随着池墨泪恢复了曼妙身姿,场中突然变得死一般寂静。 池江寒也像发现了什么,眸光一沉,冷声道:“你是第一个,敢在本座面前如此放肆的人!” 他虽不愿与魁木孤卿一般见识,可身侧的少女,是逆鳞!触之必亡的掌座逆鳞! 本就因为池墨泪暧昧态度看他不惯的池江寒,再一次发作了。说话的同时,那道随着池墨泪离去而消失的强大压力再次降临。 天有多重?无人知道,可在此时狄龙踉跄四晃也未曾扶住的魁木孤卿脑中,那股令他再次单膝跪地才能稳住的无形压力,可与天比肩!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跪倒在前方蓝衫人影身前了。可哪怕他双指深深抠入泥土,嘴中三十二颗牙齿也几欲咬碎,也抵不过少女一声不满怒呼。 “你干什么!?”池墨泪刚刚平复的情绪随着少年跪倒的身影再次激动了起来。 她不明白,那个平日面对南州一宗之主也不屑一顾的掌座父亲,今日为何一反常态,与一名小小魂王斤斤计较。 可此时的她也顾不得想那么多了,少年渐渐变得赤红的眸子,像是肉中利刺一般刺痛着她全身。 “难道我与他,从此陌路了吗?” 比魁木孤卿自己还了解他孤傲心气的池墨泪脑中突然闪过这种念头,一起,便不可收拾。 池江寒目光一闪,也不知想到什么竟没有再摆出掌座父亲的架子,依言撤去了帝境威压。 “你不是说回去了吗?还不走?”池墨泪面色苍白,说话时依旧瞪着那张整个永魂大陆只有她能看清的清瘦面庞,明眸中,闪着些许固执的委屈。 池江寒却并未接话,反而抬脚朝着低头站起看不清表情的魁木孤卿方向走去。 “他,是你胞弟?” 声音平静依旧,似方才的一切未曾发生一般,或者说是他根本未曾把那对魁木孤卿来说满是羞辱的一幕放在心上。 少年闻声抬头,眼角余红还未散完。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魁木孤卿话音刚落,池江寒身后老鼠偷食一般的议论声戛然而止,隐约间,远处传来了北城特有的叫卖声。 池江寒愣了半晌,在身后众人以为终于能见识到帝境威能的时候,一阵突如其来的朗声大笑“打”得众人措手不及,池墨泪甚至都想好了池江寒动手的时候他要说些什么。 只是,场中那道持续了十数个呼吸、愈发张狂的大笑,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愈演愈烈。 若是祖山清醒,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此时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他说出那样的话来,可此时,祖山却像是从未出现一般,没有半点声息。 魁木孤卿面色苍白,那是之前被聂三打伤的。已经油尽灯枯,没有半点魂元、满是伤痕的身体在笑声中不着痕迹的护住了一脸茫然的狄龙。 虽知所言极其不智,但方才那句“只要大哥还能喘气,就不允许有人在我面前伤你一丝”的余音,仍在耳边回响。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池江寒询问狄龙的原因是什么,面对那个当众羞辱了他两次的蓝衫强者,他没有丝毫该有的敬畏尊崇。 有的,只有愤怒! 昔日“跪天、跪地、跪父母师父”的豪言尚在耳畔回响,今日,他却被池江寒用帝境修为压得跪了两次! 哪怕他半刻钟之前还是魁木孤卿的救命恩人,哪怕他是此时还未从“莫大哥”身份变换中反应过来的池墨泪的父亲,依旧减弱不了魁木孤卿心内因屈辱升起的愤怒。 更何况听池江寒的语气,他对狄龙还有些其他什么意图! 种种原因之下,造就了现在把狄龙护在身后、满眼决然的少年魂者。他前方看模样像是要笑得背过气的蓝衫中年,是三言两语便吓退万年聂家之主的“掌座大人”! “…自本座封帝以来,你是第一个敢如此对我说话之人!我想知道,你有什么凭仗?还是想着有泪儿在侧,我不敢杀你!?” 待得笑声停下,池江寒冷声开口的时候,众人才知道,那是怒极反笑,是笑魁木孤卿胆大,也是自身被启魂王境挑衅后的荒唐之笑! 如同,被蝼蚁挑衅后一时觉得新奇的兽王一般。 魁木孤卿依旧倔强仰头,哪怕此时的他已经想清楚了之前的自己是何等冲动,依旧不肯低头。 “我没有任何凭仗,也没有指望池小姐替我出头的意思,我只是,不服而已!” 所有人都以为会低声认错的魁木孤卿,再一次出人意料的讲出了“不敬”之言。那句像是在说陌生人一般的“池小姐”,也让池墨泪向三人方向走来的脚步顿在半途。 与池墨泪丢掉了什么重要东西的焦急绝望不同,同样听到那声满是生分的“池小姐”的池江寒,却是莫名松口气的模样。随即漠然开口道: “不服?有意思…听说你来自北洲?那面对地级魂兽时,你可曾服过?” 魁木孤卿呼吸一乱,因魂散而隐隐发颤的双腿险些无力软倒。 这其中深得永魂人心的“道理”,他从部落染血的那个下午便懂了,还是懂得如此深刻。那句“不服”,也不过是强撑着说出来的而已。 眼见魁木孤卿闭口不言,池江寒嗤笑一声,散去了心内袅绕而起的丝丝杀意。 “罢了罢了,我今日竟会与你一般见识,真是老了不成?” 说完,还自嘲笑了两声。不等魁木孤卿开口,他便接着说道: “幼时火魂被锁,解封后却因所悟紫气之魂相冲而失了心智,难得的是到现在还有一颗赤子之心……” 缓慢说完,池江寒一双泛着蓝芒的眸子才慢慢恢复,丝毫不顾此时魁木孤卿眼中几欲喷出的惊讶骇然。 视线源头,正是一脸茫然的狄龙! “他怎么可能知道的!双魂,龙儿紫魂锁被结后心智失常,便是由此而来的吗!?” 心内震惊不解,魁木孤卿却条件反射般张开双臂护住身后狄龙。哪怕他现在比之凡俗还虚弱许多,哪怕体内启魂初级的山之魂元半缕不存,他依旧死死挡在狄龙身前。 之前的诸多屈辱愤怒,也随着池江寒讲出他这个习了两种不同医道也想不通的狄龙病因,一同消散了。 从祖山那里知道了双魂含义的他,隐隐有些不妙的预感。 第167章 龙意 看着身前满脸倔强的少年,池江寒冷笑一声“你这是作甚?本座若是想对你兄弟二人做些什么,莫说你此时魂散如凡,便是你全盛时期,怕是也挡不住吧?” “挡不住,也要挡!”少年一凛,心内苦涩无力泛滥成灾,张开的双臂却是纹丝未动。 在身后黑烟白沙二人眼中一直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掌座大人,今日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笑声不断。 “哈哈哈,好!好个挡不住也要挡,说你重情重义也不为过,但本座认为…鲁莽无知却最为贴切!” 不等脸上写着“不服”两字的魁木孤卿反驳,语气渐冷的池江寒接着说道: “魂道渺渺,小子你记住,在你拥有能挺直腰板站在帝境气机之下的修为前,最好收起你那可笑的傲气风骨!” 话毕,一道世间至纯蓝芒顺着清冷嗓音一同传入少年脑中,外界落针可闻,少年脑中却似天雷滚滚! 永魂历四零三一年夏,后世尊称其为夜山天尊的少年,第一次见到了真正的,帝! 至高至强,谓之帝! 过了不知多久,眼口微张的魁木孤卿被身后熟悉呼声惊醒后,缓缓低下了面对聂三足以结束其性命时也不曾底下的头颅。 身前五尺那道只能看清双瞳的“掌座大人”之心意,他已尽数懂了。 许是因为远处踌躇焦急的少女,许是因为其他,后者话中教训之外语重心长的提醒,被他连同那道沉寂在体内的至纯蓝芒全盘接受。 眼见少年低头,池江寒目中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满意欣赏后接着道: “拐弯抹角什么的,本座一向最烦,现便与你明说了吧! 让他跟着你,也许会一生都会停留在五岁心智,交给我,三年后便能还你一名双魂尊者的兄弟! 如何取舍,你来定夺。” 一番果真言简意赅、毫不拐弯的话,让魁木孤卿身后的壮实少年瞬间变成了此地焦点。 随之响起的,是池江寒身后一众渊魂执法的窃窃私语,而暗处窥探的诸多游魂,早就随着万年聂家鸿飞冥冥了。 “原来,如此吗?”心内自语,魁木孤卿在那道清冷声音落下后,便回头看着身后茫然依旧的狄龙,一瞬不瞬。 “韩老宁愿把家传地级换出去也不传龙儿,其意只是想我保他一世安稳,况且这条路,连我都走得如此艰辛,还是……” 沉思半晌,回过头来的魁木孤卿平视着身前负手而立的蓝衫身影说道: “孤卿在此多谢尊上好意!只是龙儿他,尚有生父遗留医术还未学完,所以尊上好意,我兄弟二人便心领了!” 说到后面,魁木孤卿抬起早已连木筷也拿不起的双手一抱,无视了掌座身后诸多快要瞪出眼眶的眼球。 两只瑞凤眼上下一眯,池江寒惋惜叹道:“你可要想好啊小子!三年称尊,可不是谁都敢讲出口的!非是自夸,这诺大永魂,怕是只有本座敢讲!” 魁木孤卿面上做出一副聆听思索的模样,心内却是想到:“这世上,哪里有什么不劳而获的好事,抛开韩老遗愿不说,我若是允了,龙儿怕是余生都要被打上执法司的烙印!” 像是生怕仅是启魂初级的少年不懂“尊境”二字所蕴藏的含义一般,心内惜才之意早就满溢而出的池江寒接着道: “不入帝境终为凡,而稍有点天资的常人,也需要近乎一甲子的光阴才堪堪修到掌魂尊境,余者,大多是被耗尽寿元而死。双魂,更是得天独厚的帝境资质,你当真想清楚了?” 虽是东洲最为繁华的八大主城之一,这条被数十名执法魂者占据的街道却是不见一人、寂静无声,是以那道并不洪亮却满是惋惜的清冷声音兀自传出老远。 站了良久的黑烟白沙众人不见丝毫不耐,有的只是表现在脸上的惊色讶意。眼前早已打破了之前“高冷”形象的掌座大人,像是要把一年的话都讲出来一样。 最令众人惊讶的是,那个仅有启魂初级的少年魂者,此时居然拒绝了执法司、永魂集共主的掌座大人! 只这一无人敢做的“壮举”,今日后少年之名便不只是传遍东洲。 不理他人心内所想,魁木孤卿继续放低姿态回道:“当真想清楚了,龙儿他…” “大哥…我…我要去!” 被打断的魁木孤卿面色大变,口中疾呼“龙儿”的同时,以一种不该出现在他这种魂散状态之人身上的急速转身回头。 转过身来的魁木孤卿,却只见到一张他不再熟悉的扭曲脸庞,像是背负中某种极为沉重的事物一般的痛苦。 “大哥!我、要、去!”一字一句极为清楚的重复着之前的话语,狄龙像是承受不住魁木孤卿的惊疑目光与体内痛苦一样踉跄后退,口中却自顾喊道: “我不想,在看着大哥和师父的后背!我不想,让大哥分心!我不想…再让大哥抛下我啊!” 身躯一震,魁木孤卿愣愣立在原地。 哪怕心内从转身后一直在狂呼“快捂住龙儿嘴巴”,听到后者不似五岁心智的呼喊后,他两只连站着都极为吃力的双腿像是瞬间灌了铅一般,不能移动丝毫。 魁木孤卿不知道的是,此时狄龙脑中,正重现着之前爆发紫红双魂时的挣扎。 “我不要离开大哥,我还要跟着大哥学习医术,等着师父回来找我!” “师父!?我呸!你不要再骗自己了,他是父亲!生我养我的父亲!为了保护你我已经死了的父亲!” “大哥…大哥他…” “你个懦夫!永远只会站在父亲和大哥身后颤抖的懦夫!你难道没感觉到大哥之前的故意疏远吗!?他还有必须要做的事,连人体经脉也记不住的你,只会让大哥分心,成为拖累!” …… 毫无疑问,这次是那道张狂霸道的声音占了上风。 “我不想…呃啊…我不想啊!” 大声叫喊的狄龙状若疯癫,唯有两只大眼,早已是泪流如泉。 边上似能看穿所有的一双蓝眸瑞凤眼此时几乎眯成细线,但那双眼睛的主人,却是一声不吭,默默看着身前沉默、疯癫的两兄弟。 至于他身后的黑烟白沙一行,在狄龙呼喊出声之时便已经收起了脸上惊讶,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措手不及的茫然。 众人前方、池江寒身后恢复了本来面貌的少女除外,与兄弟二人相处多日且聪颖非常的她,隐隐明白了什么。 看向少年的目光,随其背影微微颤动着。 “龙儿你…原来一直都明白的吗?” 自顾大喊的狄龙并不接话,像是想重合在一起的双眉时而展开,时而紧皱。 “你师父本意,是让我保你一世安稳”,急促吸了两口似还带着雨味的空气,魁木孤卿继续道:“但若你什么都明白,大哥尊重你的选择!” 颤抖说完,魁木孤卿两只极尽复杂不舍的眸子便紧紧盯着狄龙。 若是他不应,就可能是一时思绪混乱,那我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带他离开。 若是应了,那便让他,跟随那帝境掌座去了罢! 心内这般想着,魁木孤卿盯着狄龙的目光愈发用力了,似想如身后掌座一般,把那个比他高了半头、早已在心内承认的兄弟看个通透! 良久,身上虚弱冷汗已经把额前白发打湿的魁木孤卿都忍不住要将狄龙强行带走之际,看似平复下来的狄龙开口了。 “大哥,我要去!” 同样的五个字,同样的固执语气,却打碎了魁木孤卿心内最后一丝侥幸。 像是被瞬间抽空了所有气力,少年颓然坐倒,大口喘息。 一旁第二次违背了“大哥”意愿的狄龙惊呼一声,想将他除却韩栋外最敬最亲的大哥扶起,伸出的双手却停陡然在少年身前三尺,颤动不已。 似害怕,似不忍。 “小子!莫要那副表情,本座说过,三年后便还你一个活生生的尊境兄弟!那身双魂,如此埋没了实在可惜至极!” 池江寒见缝插针的感慨,于魁木孤卿来说便像是压倒他沉重内心的最后一根枯草。 意识被黑暗淹没之前他只来得及想到: “我从一开始,就错了吗?龙儿他,会不会怨我强加给他的医术、期盼呢……” 第168章 走 “此去南州,不入掌魂终不还!到那时,无论大哥你要去哪里,去做什么,龙儿陪你!兄勿念…” 放下桌上写着两行娟秀小字的白纸,刚刚醒来、浑身上下都不断传来“难受”二字的魁木孤卿颓然一叹,甚至连身处何地都不想深究的他再次坐倒在丝绸暖被中。 脑中出现的,是狄龙满脸木讷的站在一旁说着什么,娟秀小字的主人挥动渊魂软毫把他说出的白话换成文字写在纸上。 而据他了解猜测,那娟秀小字的主人,除却女扮男装的池墨泪外,也不会再有一人愿意帮助那个话也说不好的龙儿了。 感受着渊魂路上他梦寐以求的空荡孤寂,少年两只空洞眸子直直盯着红木床顶的白色纱帐,面色颓然。 神情萧索的少年却不知道,“习惯”二字被时间熬得越久,就越难以重新习惯。 他从委身“妙手回春堂”起,身旁有那个壮实高大却与孩童一般无二的狄龙相伴,便属于此类习惯。 呆坐良久,为脑中最后无端浮现的绝美容颜而莫名烦闷的魁木孤卿突然坐起呢喃:“走了…都走了…这不是我一直想要的吗?” 口中念着,少年眼底的萧然却是愈发明显。 从他昨日燃魂时限结束到现在窗外射进昏黄斜阳,满打满算不过十二个时辰的时间,常人需要三年才能熬过的魂散,便已经被他于昏睡之中安然度过。 对此,瞪着双眼不知在想些什么魁木孤卿似察觉不到一般,任由体内魂脉不断传来虚冷空痛,神情木然。 “魁木孤卿!” 耳边突然炸起的熟悉喝声吓出了少年眼中几丝活气,反应半晌后,忙在心内惊呼一声“祖山前辈”。 不理他口中的既惊且喜,那道苍老中带有虚弱的声音接着道:“魂散已过,你不抓紧时间恢复魂元,呆杵着作甚!?” “龙儿他,走了。莫大…池姑娘,也走了…” 早已习惯心内所想被祖山“听”到的魁木孤卿此时心绪繁杂,对后者言语中透露出的怪异也不以为意,口中低声吐出的话像是怕隔墙有耳,又像是自说自话,又像是对那虚弱老声解释。 却不想“池姑娘”三字刚出,少年感知中的祖山气息陡然消失,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 足足半刻发呆中的魁木孤卿感受不到的时间流走,后者的低沉感慨才幽幽响起。 “创魂绝巅…如今的永魂大陆竟还有如此惊才绝艳之人存在,再进一步,那可就是无上境了啊…” “那面貌模糊的神秘人,当真是创魂帝境?”魁木孤卿瞬间回神,面上的惊讶即便是诸多暗伤引出的煞白也盖不住,“魂祖,无上境!?” 尽得聂山“真传”的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魂道境界都不清楚的无知少年了,也正是如此,无上境三字对他才有着这般震撼。 甚至顾不上从醒来后就将其淹没的离别孤愁。 “若非如此,老夫即便魂元殆尽,也不可能被无上秘宝关到现在才放出来”放字咬得有些重,感慨一声,祖山接着道:“此人不陨,必是永魂万万魂者中最先触摸到无上门槛之人!” 一番魁木孤卿从未从祖山口中听过的夸赞言辞,听得少年久久无言。 三言两语便惊退聂家半步创魂的池江寒,在魁木孤卿心内早就被戴上了“不弱聂山师父”的帽子。 可此时听完祖山一番夸奖后他才发现,对那个“便宜”大哥的长辈,还是低估了。那是,比他师父聂山还要强上无数倍的强大修为! 且不说启魂之后初、中、高级之间的天差地别,光是祖山口中的“绝巅”两字,便让魁木孤卿知道了创魂初级的师父与其之差距! “帝境绝巅的强者…那他在我体内留下的那团蓝芒!?” 魁木孤卿念头初起,恢复“读心”之能的祖山便大惊道:“他在你体内留下了印记?在何处!?” “阴蹻脉”心内回应,魁木孤卿被气息剧烈波动的祖山带得一惊,接着道:“那团蓝芒,不会于我有害吧?” 祖山闻言沉默良久,伴着无上山魂升起的遍及魁木孤卿周身的阵阵灼热,自顾道: “至纯水魂,好一个凝术成魂!其内蕴有一道三十二印魂术,可挡住修为弱于他的一切攻击,但却需要同为帝境的魂元波动才能激出。 换句话说,他为你在创魂境之前,留下了一条命!” 没来由的,安静听完的魁木孤卿脑中突然出现那张为他怒视“掌座”的绝美面庞,对祖山口中蕴有“一条命”的纯净水魂,却是不以为意。 “是因为她吗?” “她?那个女扮男装的小丫头?” 听着脑中祖山的“及时”接话,魁木孤卿略显木然的面上终于出现了其他神情,似愤然,似无奈。 “原来你早就知道她是女子?居然还瞒着我!” 祖山还未出声,魁木孤卿就接着道:“此次便算了,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窥探我心内想法!” 话音刚落,身在山界之中的祖山正欲发怒出声,魁木孤卿感受不到的无上山魂便白光急动,自顾散着认可、接受的情绪。 一股霸道气势从少年身上升腾而起,其内以他为尊的意味,更是明显至极,哪怕他现在虚弱如凡。 “这小子,竟为了一个女子…”一张酷似元宗的苍老面庞口眼大张,双目充斥着一片浓郁的不可置信。 良久,脑袋一热的魁木孤卿还以为体内他定义为无上之灵的老人将要暴怒出声的时候,一道虽大却不见丝毫火气的吼声如约而至。 “你不结印,那些魂元会自己跑到魂脉里不成!?” “啊…哦…” 想象中的暴跳如雷并未出现,魁木孤卿微微一呆,而后收拾心绪,开始结起印来。 “我是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脆弱了?周光未死,居然还有闲心伤春悲秋! 打上执法司烙印又如何?那是龙儿自己的选择,他要变强不想成为累赘,但我身为大哥,还要肩负‘保他一世安稳’的父命,又怎能比他弱了!?” 一番自语,哪怕少年脑中还闪着那张不似俗世应有的绝世容颜,祖山当真片语未出,任由他收拾好纷杂愁绪再开始结印修行。 魁木孤卿不知道的是,当年的师父“山小子”,也是在遇见熊家嫣儿后才成为无上山魂的真正主人。 而令祖山无言的,却是师徒二人皆因不愿被窥探心内秘密愤然“反抗”,这般巧合,除却长叹一声“缘也命也”,也不见遇到帝境江寒后被山魂关到现在的祖山有何动作了。 他毕竟,只是无上秘宝的一部分而已。 …… “大人!” 推开门的魁木孤卿呆愣瞬间,而后看着眼前的白衣侍女微微点头。 “这里是?”脸上多了几道血痕的魁木孤卿咧嘴一笑,尽显力量恢复之自信,灿烂如光却不张扬。 “孤大人万安,这里是渊魂魁首府,魁首大人早有吩咐,不得打扰孤大人修行,所以奴婢才守在门旁。” 这般说着,白衣侍女两只散着尊崇光彩的眸子不住暗自打量眼前看着比她还小上许多的少年。 只一夜光景,即便是身在魁首府中的一介侍女,也知道了少年孤卿之大名! “魁首府?盘易?”重复两句,抬眼见到面容清丽的侍女目光后,魁木孤卿怪异笑道:“我脸上有花不成?你这般看我?” “孤大人饶命!红袖该死!” “孤大人”三字听得修为恢复后满心愉悦的少年嘴角一扯,再看着身前被他一句玩笑之言吓得跪地颤抖的侍女,当即无奈叹道: “你快起来,又不看不得!按你的意思,我若是去渊魂大道上转一圈,难道还把看到我的全杀了不成?” 离愁血恨统统压到连无上山魂都难以触及的深处,此时的魁木孤卿稚气尽脱,一身床头放着的褐色魂裳被尽数撑满,“气宇轩昂”四字,当之无愧! 侍女被他的一本正经逗得噗嗤一笑、两腮发红,心内疑惑念着“孤大人一点不像外面传的三头六臂、杀人如麻”,面上恭敬说道: “孤大人,现在申时刚过,您是先用晚膳还是?” “先带我去见盘易”因侍女起身勾起的笑脸说到盘易后微微一肃,自从见过盘易在黑烟面前卑躬屈膝的模样后,魁木孤卿对这一城之魁首,也更加轻视了。 面对舞长空时,他即便为其所为而不齿,对其掌魂尊境的强大力量以及他为追逐更高境界的狠辣手段却不敢忽视,甚至带有丝丝尊敬。 可见过盘易屈膝讨好的模样以及诸多魂道高手后他才知道,不是谁,都像是那位永魂魁首一般心有傲气的。 “孤大人这边请”侍女听到他直呼魁首大名后面色一白,收起了之前被少年平和感染而出的少女心性,朝着身后鹅卵石铺就的小道走去。 魁木孤卿也不拖沓,目不斜视迈步跟上。对一侧各种异草好景,却不像他初入东洲时那般好奇了。 一路左拐右转,穿过两座假山楼台后,魁木孤卿第二次见到了匾上写有“渊魂”二字的魁首府大堂。 抬手挥退侍女,一旁站在门边眼露惶然的青衣执法为他推开了红木大门。 堂内,同样一身青衣,胸口画有獬豸异兽的盘易正端坐主位,却是满面红光,与怀中两名白衣侍女低声说着什么,引得两女一阵娇嗔。 第169章 夜出渊魂 “盘魁首…” 迈入房中的魁木孤卿干咳一声,打断了正要摸入侍女衣衫的那只蒲扇大手。 盘易神色一恼,看清来人后又迅速换成一副笑脸,变换之自然,看得缓步走近的魁木孤卿一阵惊叹。 推开怀中侍女,这位魁首大人一边整理着画有执法瑞兽的深青衣衫,一边迈步前迎,口中还关心道: “孤老弟,怎地下床了?我还想着再晚些便把聂家鬼医请过来呢!咦?老弟你的修为…恢复了!” 口中客套未完,便见盘易猛然顿住,两只圆瞪虎目尽是惊色。 “这小子,不是燃魂了吗!” 走到近前的魁木孤卿神色如常,那便宜大哥未走之前便常与他说,“东洲不比北洲,听到的话,都只可听信三分,其余七分,说的是世故”。 起初他还不懂,可这一路种种,由不得他不懂。 此时盘易口中吐出的,他更是连三分都未听进。什么鬼医聂家,若是当真有心,就不会只有一名侍女候在门外了。 魁木孤卿心内冷笑,虽不知为何会在着魁首府中,但想来多半是因为那池掌座。 “盘魁首有心了,今日醒来后见床头放了两粒药丸,在下略通医术,辨出对身上伤势有益后便服了,不想药效玄奇,连带诸多暗伤也好了许多。” 这般说着,魁木孤卿突然抱拳,朝着一脸狐疑的盘易拜了下去。 “多谢魁首赠药之恩!” 四周寂静,唯有一旁端着的两名侍女传来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目光短暂接触的两人各怀心思。 “药?我什么时候给他药了?难道是,掌座大人……” “不知能否瞒过这盘易,若不是为了让他不对无上秘宝起疑,我此刻已经在去往西洲的路上了……” 念头闪动,直起身的魁木孤卿不理会盘易眼中自以为是的释然,自顾说道: “盘魁首,孤卿伤势并无大碍,来此,除叨扰多日心有感激外,还是特意来向盘魁首辞行的。” 盘易一愣,对少年伤势短短一夜多一白日便几近痊愈的解释也并未心疑,也乐得接受少年的感激“误会”。 按他想来,那药丸多半便是那修为通玄的掌座江寒所留,除开那身永魂大陆人尽皆知的创魂绝巅修为外,光是执法司永魂集共主的身份便足以让少年伤势痊愈,哪怕他是魂散之伤! 此时发愣,却是因为魁木孤卿的辞行之言。 “孤老弟要走?”把魁木孤卿引到大堂客位落座的盘易一脸为难。 换做常人,别说自己想走,怕是昨天夜里池江寒一行前脚刚走就被怕麻烦的他扔出魁首府了。 可眼前满眼疲惫虚弱,一副重伤初愈模样的少年,可是他为之屈膝的大魁首之主亲口叮嘱过的。 那位一步三回头的小姑奶奶,更是讲出了“他若是在渊魂城少一根头发,便让你尝尝罚恶殿手段”的威胁言语。 看着重新坐回主位、却不知想到什么满脸为难惊惧的盘易,“善解人意”的魁木孤卿立即问道:“盘魁首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若是因孤卿离去有什么麻烦,还请魁首大人直言。” “孤老弟” 本姓魁木的魁木孤卿正为那一声声听来不适怪异的“孤大人、孤老弟”暗自伤神,一旁眼带异色的盘易一番话,瞬间夺走了他的所有注意。 “渊魂主城自不必说,今日一早属下便传来消息,连距此万里之遥的西洲都因孤老弟的大名掀起了轩然大波!若是老弟现在离开我这魁首府,怕是……” “怕是什么?”四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魁木孤卿便后悔了。 哪怕盘易后面的话并未说完,但此时反应过来的魁木孤卿却明白了,若是他真的一声不吭走出盘易魁首府,怕是还未出城便要死于非命! 除开原是师父家门、现在却恨他入骨的聂家也许真的摄于掌座威严不敢妄动,城中平日不现、实则多如牛毛的游魂就足以要了他这初级魂王的性命。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为他在帝境之前留了好大一条性命,又让他声名远播的池大掌座! 连他这个算是初入魂道的无知少年都知道,创魂帝境,于这个以魂者为尊的世界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几乎是,可以傲立云端俯视天下的至极修为! 而对他的种种不同,在那位“掌座大人”离去后便成为了现在的催命符。 毕竟在外人眼中,天知道那位掌座大人为他这小小魂王留下了什么,许是保命魂兵,许是高等魂术,又或许,是能令魂道从此畅通的帝境感悟也说不定…… 诸多念头于电光火石间在脑中闪过,只十数息时间,少年便换成了一副与盘易一般无二的为难苦涩,甚至还更为难看。 “这不会,是他故意的吧?” 回味着因为少女的关心而莫名出现的帝境气机,魁木孤卿除却嘴角扬起的苦涩笑容外,竟是生不出丝毫怨愤。 毕竟,那团祖山口中足以保命的水之魂元,现在正安静躺在他踏入启魂所打通的阴维魂脉中。 “孤老弟要是急着外出办事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瞧着魁木孤卿脸上出现的苦涩无奈,知道他想通其中缘由的盘易也懒得再作解释。 “有何办法?” 少年闻声抬头,此时门外已是朦胧不清,被屋内被两只做工精致的黄纸灯笼照亮面庞的盘易,却已经换成了一副“推心置腹”、全然为他这“孤老弟”考虑的关切神色。 “本来若是不急,孤老弟你大可等到风波平息,在乔装一番便可安然出城。 但现在,唯有借着夜色,再由我带几位执法司的兄弟为你掩护,想来那些个无胆游魂,还不敢来阻拦我这渊魂魁首连夜捉拿奸邪吧?哈哈…” “当然是越急越好了,出了渊魂城,你这毛头小子是生是死关本大人鸟事!” 口中高喊一声“多谢盘老哥”,把魁首改成老哥的魁木孤卿再次抱拳弯腰,对后者心内所想,他是丝毫不知。 但即便知道了,对他所讲连半分都未听进的魁木孤卿怕只会嗤笑一声。 他来见盘易的最大目的已经达到,本就是想着连夜出城的少年此时直起身后,面上眸中表现出了恰如其分的感激。 初次施展这在他看来比高等魂术还难的世故技巧,少年心内不禁一阵恶寒。 “哪里哪里,这是老哥该做的”又是一阵推心置腹,在两名侍女眼中,当真如同相识多年的老友一般。 “那便如此定了,就今夜子时!”寒暄半晌,盘易一只大如蒲扇的右手重重拍在魁木孤卿肩头。 腹诽一句“这厮蛮力真大”,魁木孤卿口中却又是一声“多谢盘老哥”。 …… 渊魂西城。 亥时刚过,初入子时。 早已被城中夜间执法严令宵禁的宽阔大道上空无一人,半点看不出这是白日喧嚣热闹的八大主城之一。 这般静谧持续了半刻光景,便被南边传来的粗犷吼声打破。 “都给老子机灵点!放跑了贼子,全他娘的给老子爬回去!” 伴着一阵整齐应“是”,十名身裹青袍、头戴兜帽的身影从拐角急行到西城大道之上。 十人迈步如风,一路朝西,也不在大道之上停留。其内一道略显削瘦的身影毫不起眼。 待得走远,大道拐角处吼声炸开的右侧房屋中才响起一阵压抑哭声。 “呜呜…娘,我怕…” “小宝乖,那是执法青天在抓坏人呢” 屋内响起妇人的温柔哄声,接着那听不出男童女童的呜咽哭声慢慢停了下来。 …… 另一边,来到渊魂西城大门处的十道身影被城中夜间执法者截了下来。 但见到当先一人伸手掀开兜帽后,五人一队的夜间执法者便像是吃了半斤苍蝇般变了脸色。 “老子都敢拦!还不快把门打开,贼子跑了老子把你们皮扒了点天灯!” 月光一晃,再听着那一口一个熟悉至极的“老子”,看清来人五人当即话不敢说,手脚麻利的把那道高有三丈的铁木大门打开。 “还杵着作甚?不用巡逻了吗?” 明显是五人小队负责人的一名执法者迈步而出,抱拳含糊不清的道了句“魁首大人”,便带着手下把魂者速度展现得淋漓尽致。 夜风徐徐,吹出了如雪月光。 也照亮了掀起兜帽的领头之人,细一看,不是那渊魂魁首盘易又是何人? 十人安静无声,其内略显削瘦的身影默然走出,于盘易身前站定。 “盘老哥,孤卿这便告辞!” 看着抱拳致谢的少年,盘易眼中莫名浮现一抹如释重负,口中却惋惜道: “孤老弟,掌座大人临走可是吩咐过让我好生照看,直到你伤势痊愈为止。 不想老弟突有要事,矫情的话老哥我也不会说,老话怎么说来着?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老哥也只能送到这里了,祝老弟此去一路顺风,得偿所愿!” “来日再与老哥把酒言欢,告辞!” 朗声说完,乘着西行夜风,少年孤卿夜出渊魂,心内反复念着“得偿所愿”四字,大步流星不曾回头。 这一夜,城中游魂只知渊魂魁首转性,夜追贼子至西门。 这一夜,东风飒飒,吹出的月光随着少年一路向西。 第170章 大仇终报 行万里路 魁木孤卿一路疾行,待得回头见不到渊魂城墙时,体内三条魂脉积蓄多时的山之魂元便随着眼底泛起的猩红而躁动燃烧。 “哈!” 一声短啸,两眼发红的魁木孤卿不顾心内“为何不踏空赶路”的惊疑喝声,双腿闪过一圈朦胧月光中看不真切的深灰光晕后,便已身处两丈之外。 硬土大道一时闷响不断,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形。闷响过后出现在硬土大道之上的龟裂脚印,伴着清冷月辉也只能看个大概轮廓! 好在时至午夜,即便主城大道也是空无人烟,唯有呼呼风声与虫鸣相伴。 心绪翻涌,感受着扑面劲风,身化黑线的少年心内却兀自生出几分熟悉感慨。 这副孤身奔行的场景,与他初出惊云在在东北二洲之间的密林中是如此相似。 依旧是形单影只,一模一样的清冷夜风,从未变过的刻骨血仇! 唯一不同,便是此时体内澎湃如潮的山之魂元! 那时的他,还只是羡慕魂王御空的稚嫩融魂,但现在却只需念达山界,那曾经在少年眼中高不知几何的天际流云,便可尽踩足下。 两个冬夏一个春的光阴匆匆流走,期间即便是被韩栋夺取人魂之精而原境蹉跎,少年对魂道修行却始终不敢懈怠丝毫。 终于,他有了手刃仇人的实力! 此一去,管他什么身死魂散、管他什么地覆天翻!唯有不杀那人不愿返的滔天杀机,惊得一路虫兽噤声…… 晨曦微露。 四门大开的渊魂城内喧嚣依旧,只是昨夜魁首大人半夜擒贼的“壮举”,却随着时间推移流传愈广。 各处酒楼饭馆之食客,在一番指点江山的激昂情绪中,就着饭食讲完那日名震东洲的少年魂者与万年聂家间的冲突之后,都会顺带提一句昨夜第一次如此尽责的魁首大人。 听到之人大多心内嘀咕一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也不过多言论点评,埋头吃菜。 而在南城魁首府所在街道,一胖一瘦两名男子正嚼着干硬面饼低声嘟囔。 “大哥,那叫孤卿的小子莫非死在魁首府了不成?我们南州大老远跑来都两天了也不见他露面。” 听着一身虚肉的胖子恨恨说完,一旁既瘦且高、眼神阴冷的长发中年掸了掸灰色劲装衣袖上沾染的尘土,嗤笑一声道: “你真当那小子是创魂帝者不成?若不是池江寒,他早就被聂家山卫砍成肉泥了,即便如此,说他毫发未伤你信?” 胖子一愣,恍然念着“大哥说的在理”,把手中抓着的粗粮面饼囫囵吞下后,忙抬脚跟上一脸“胸有成竹”的大哥朝路旁茶棚走去。 看似吃茶,实则无时无刻不在瞪大眼睛关注着远处魁首府门旁风吹草动。两人却不知,这条长不过百丈的魁首府大道,与他们一般风尘仆仆的游魂不下百人,至于整个渊魂城中,更是数之不清。 这还不算尚在途中、大多为掌魂之下的无根游魂! 至于因掌座青睐引动天下游魂的“少年孤卿”,此时早已身在渊魂主城千里之外。 “你小子失心疯了?开了山界不说,你那身启魂初级的魂元明明可御空更远,非要一夜跑完?” 倚路旁大树盘膝而坐、散了聚魂手印的魁木孤卿还未睁眼,脑中便响起了祖山的不解疑问。 对那道时而暴躁、时而深沉的苍老吼声早已自动免疫的魁木孤卿也不以为意,眼皮一阵颤动,睁眼。 锐利灰芒透体而出两寸有余,呼吸时间后,恢复往日平和的魁木孤卿眸眼清澈,昨夜猩红尽退之余,也不见丝毫恼意。 一边脱下被朝露浸湿、昨夜盘易所赠的执法青袍,一边在心内应道: “那周光,当真只是伪王?” 露出的褐色魂裳依旧清尘,站起身来的魁木孤卿不住举目远眺,身后叠嶂重峦,千里之处,便是渊魂。 再远,应该就是那个在枕边留下清尘魂裳的主人所在,南州执法殿! “这是第五遍!他若不是伪王,便教老夫永无出头之日,生生世世做这无上山魂之奴!” 听着祖山情急之下吼出的毒誓,魁木孤卿瞬间回神,口中吐出一声极尽复杂的叹息,接着唇角微动,心内呢喃: “周光,你可要把脖子洗净,好生等着我啊……” 伫立半晌,少年转身弯腰,捡起大树旁狄龙留下的装着兄弟二人全部身家的布包行李。 里面,韩栋行医积攒的百数魂石已是十去八九,大多用在那间“尸骨无存”的两层小楼上,余下小包干粮、两本医书和三件根本换不上的丝绸衣裳。 上下掂量几次,魁木孤卿右手一甩,左肩右斜,大步西行而去。 原地,那件他“盘老哥”所赠的执法青袍被露水浸湿大片下摆,认命一般静躺树下。 …… “啪” 行人渐多的主城大道上,一道清脆响声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你这浪费米面的废物!才多远就不行了?还想学人修魂,我呸!” 粗犷汉子身形壮硕浓眉大眼,坎肩下裸露而出的皮肤康健黝黑,口中狠声骂着,一双满是老茧的大手推磨一般用力推在身旁拄着拐杖的面黄青年身上。 看似弱冠之年的青年一时重心不稳,拐杖脱手而出,背上沉重大包随之滚落,白面粗粮洒了一地。 大道上乱石不多,却有一块好巧不巧正躺在青年脚边。石面锋利,跌坐在地的青年瞬间面色惨白,满头冷汗。 路人眼尖,纷纷看到了青年粗布衣裤下淌出的殷红液体。 人群一阵骚动,隐隐传来几声不满,但随即便被一道清脆女声淹没。 “二哥!你干什么?” 吃力分开路人,看着不过双十的女子同样被午时烈日烤出一头热汗,见到坐地捂腿的青年后,也顾不得怀中抱着的几颗解渴野果,两腿一弯便扑在青年身上,眸眼含泪。 “干什么?三妹,当初我与大哥好说歹说,你非要执意嫁这刘家废物。 家里好好的地不种,非要成天听村里说老张头胡诌,学人修魂。现在好了,腿也断了,连根毛也没见他修出来!二哥好心帮衬,没想到他连袋米也扛不动,废物!” 一番隔街都能感到的冲天怨气发完,黝黑汉子不顾自家三妹眼底似觉得委屈淌出的两行清泪,朝被扶坐起的病态青年身上吐了一口唾沫。 尽管青年还是他名义上的妹夫,但在家中那个极为宠溺小妹的大哥“监督”下,他早就攒满的满腔怨气无处可发,趁着今日去城中置办油盐,正好教小妹认清这废物! “顺子,也不要太过了”围观路人中一名面黄同乡心生恻隐,忍不住出声提醒。 同是背负行囊的路人还以为有什么新鲜热闹可看,待被唤作顺子的中年汉子对青年不遗余力的一番羞辱后,纷纷摇头散开,似见惯了这般“不追天高地厚”的后生小子。 想成为不愁吃穿、还能飞天遁地的魂者,哪里是听听那些识字穷酸忽悠两句就可以的? 眼见围观之人仅剩三五个面熟同乡,女子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仰头怒视着这位自她成婚后就变得陌生许多的二哥。 “二哥,他是我丈夫!” 一边大声说着,眼底的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尽。 在家不见诚心帮衬,今早被叫着同去渊魂城买卖生活必需,她还一度以为这位二哥终究是念着二十几年的兄妹亲情,路上更是自告奋勇去摘些野果解渴。 不想回来后就看到这副令她心疼欲裂的不堪场景。 海哥可是男人,今天的“事迹”传回去,他怎么受得了被村里叔伯婶娘嚼舌根、戳脊梁骨的日子! “小清,算了…”被一向温顺柔弱的小妹大声吼的有些发愣的顺子还未说话,被少女护在身后的青年倒是先开口了。 明眸闻声回转,却瞥见了青年眼角未擦净晶莹水珠,当即心神剧震,随之涌起的心酸,令眼中好不容易有了停歇趋势的泪珠再次泛滥。 与黝黑二哥第一次被她大声反驳一般,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青年流泪。 那年信誓旦旦说要成为魂者让她过上好日子的海哥,到底是苦成什么样了才能流出泪来。 即便是家徒四壁,即便腿断后请不起医者、可能余生与拐杖相伴,那个男人都能笑着说“三条腿走路更稳”…… “你还有脸哭!你看小妹嫁给你吃了多少苦,都瘦成什么样了?” 大骂一声,远比名为小清的瘦弱女子想象中还疼爱她的顺子控制不住脑中怒火,大步上前,扬起满是老茧的右手就要打下。 眼见黝黑二哥绕到侧面,小清惊呼一声,就要不顾身外一切护住身后那个比大哥还疼她的男人,一声同样年轻的喝声陡然响起。 “住手!” 众人举目四望,只见场中除却三五个面熟同乡之外,不知何时站了一位身形挺拔的少年。 少年自然是魁木孤卿,冷眼看了良久的他,于千钧一发之际伸手挡住了那只常年劳作、养出百斤气力的右手。 两手下方,是青年微微上仰的心甘情愿。 “你莫不是闲的慌?明明可更快到达西洲,你非要用走的,现在还学别个行侠仗义?还是行这些个鸡毛侠义!” “阿爸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此时不行,我怕以后没机会了…” 第171章 出手行医 脑中祖山话音渐弱,似乎嘟囔了句“没出息”,没听清的魁木孤卿也懒得理他,两只看似清澈的眼睛抬起,盯着名为顺子却不知姓什么的黝黑汉子说道: “到底是你妹夫,如此羞辱,不太好吧?” 哪怕几经生死,魁木孤卿不善言辞的性格却“始终如一”。说好听的,是内秀。难听,便是内向、不会说话。 果然,听他说得如此直白,一脸不爽的顺子立马变得暴躁如火。 “哪里来的毛头小子!关你什么事,赶紧让开!”顺子心内兀自惊讶于“毛头小子”纹丝不动的气力,面上却是张口便骂。 本就窝火的他,可没心思与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比气力。 魁木孤卿却不理他,自踏出北洲,他对这些个“仗势欺人”的人都是好感欠奉,尽管黝黑顺子也没什么“势”可言。 “男儿有泪,不可轻弹。更何况,你妻子还在旁边…” 清瘦面庞煞白依旧,依稀还可看到额间冷汗,听到一句在旁人听来文绉绉酸得牙疼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后,却是睁开了那双满是疲惫自责的眼睛。 睁开眼睛的青年也不说话,两片发青双唇紧紧抿在一起。先是凝视着扑在他身上,准备替他挨下一个沉重耳光的瘦弱身影,而后仰头望向这突然闯入场中的褐衣青年。 看那稚嫩脸孔,似乎还比他小上许多,衣着也算光鲜,怎地会有闲心管这等闲事? 这般疑问,同时出现在场中几位同乡脑中,自然也包括此时已是眉眼狂躁的顺子。 “给老子滚开!”看了两眼浑身颤抖、真正是瘦皮包骨的红眼少女,怒不可遏的顺子终于再次开口了。 之前因为魁木孤卿一身光鲜褐衣而想着不愿惹事的他,此时捏起左拳就朝少年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捣去。 第一次心生恻隐、挺身而出的魁木孤卿也没料到这汉子如此冲动,不愿显露修为伤人的他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用力重了,这明显只是贫苦凡俗的黝黑汉子如何承受得住?轻了,又怕是要顶着两只青眼去见仇人周光了。 这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还真不是那么好做的。 心念急动,魁木孤卿眯眼看着常人眼中既快且狠的一拳,在他眼中却是宛若龟爬。 “二哥!”眼见少年只是右手轻抬,气力传出隔壁村的顺子便踉跄坐地,疑惑注视着魁木孤卿的少女惊呼一声,就要上前询问关怀。 只是才站起身来,便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立在原地,眼露纠结。 魁木孤卿神色如常,魂元未动、仅用肉身之力震退顺子后便蹲到青年面前。 伸手撩起青年被鲜血浸湿的裤腿,顺带着从肩上布包中撕出一截丝绸布条,清理包扎,神情认真。 一连串娴熟动作,看得边上众人目瞪口呆。 那手法,似乎比走动于附近三个村子的行脚老郎中还娴熟许多,这一看就是城里出来的愣头青一样的少年,是一名医者? 当下,连握着一块凹凸青石的顺子也陡然停住,看着褐衣少年黑发披散的后脑满是复杂尊敬,一旁后来围上看热闹的十几名农家汉子,简直能说是狂热。 看那神情,若不是不知魁木孤卿脾性、怕贸然上前惹恼了他,众人怕是早就围上去塞几斤米面以表敬意了。 医者,除了个别心术不正之徒,大多以治病救人为己任。便是当初家仇所迫的韩栋,也只是偷了点凡俗身上少量无伤性命的人魂之精,治病却分毫不收。 起初尚未踏入启魂的魁木孤卿还因此在心内给了他个“韩老魔”的称号。 可启魂之后想来,十几年的时间,若是真的丧心病狂,又何以才是半步掌魂的修为? 整个永魂,屠村杀人、强取豪夺之事并不新鲜,可从未听过有那位医者受过欺凌、不是寿终正寝的! 在掌控强大力量、几乎不会染病的魂者眼中,却又是另一番气象。但也不会肆意欺杀,毕竟,也不是谁生来便是魂者…… 魁木孤卿不知姓名的青年双眉紧皱、冷汗直流,却始终不曾痛呼出声,直至右腿长有寸许的伤口被包扎好后,才见他脸色好了许多,但也还是煞白依旧。 不见魁木孤卿起身,眼中似为他医者身份而惊讶的青年立马换成满脸苦涩,不是先感激言谢,反而一句“我付不起诊费的”脱口而出。 “我不要诊费”魁木孤卿默然半晌,终于讲出了令边上小清如释重负的一句话。 随之沉默的少年心内却有什么汹涌而起,似怜悯、似戚然。 若是御空赶路,这东洲岂不是又多一名瘸子? “你这腿骨,怕是断了半年光景了吧?”看了看边上缠着白布的拐杖,魁木孤卿接着说道: “出来匆忙,也没带什么药,只能替你矫正一番。痊愈时间可能要比用药长些,期间切忌大力走动,农活什么的,最好不要做了。” 青年闻言如遭雷击,一时口眼大张,脸上煞白竟是被他心内激动生生化为潮红。 “多谢大夫,多谢大夫…小女子无以为报,给恩人磕头了!”一字不漏听进心去的小清当即喜极而泣,口中喊着“多谢大夫”,当真双膝跪地,给魁木孤卿磕起头来。 好不容易扶起生怕他阻拦迅速磕了两个头的小清,魁木孤卿在众人疑惑注视中走向路旁树林。 时间不长,便见他手中拿了两块切口整齐的木板从中走出,并未带刀的他,是在祖山嚷着“大材小用”的唠叨中,用山之魂元覆手从树上切下的。 “可能会有些痛,叫出来也无妨”为了教授狄龙,早早便把韩栋所留医书悉数吸收的魁木孤卿提醒一声,先是在青年左腿推揉半晌,而后骤然用力。 伴着青年咬紧牙关也忍不住的一声痛呼,其断裂错位的小腿腿骨便被尚未显露出魂元的魁木孤卿复位接好。 两块众人终于知其用途的木板,让他就着重新撕下的布条绑在青年左边小腿上,作固定之用。 一旁额头通红的小清见到魁木孤卿起身后,忙小心翼翼扶起自家男人。 再也顾不得与不知何时丢掉手中石头的二哥怄气,拍土整衣递拐杖,这副妻子模样,看得本就压抑着什么的魁木孤卿满眼怅然。 倩应该,也是这样的乖巧模样吧? 正要揣着满腹哀思悄然赶路,一旁顺子与小清间的对话,却又让他伫立良久。 “即便医好了腿,废物还是废物!” “二哥!他是我丈夫,我选的男人,不许你这么说他!” “你选的,就是你选的这么个废物,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连袋米都扛不动,还整天想学别个修魂,做那老张头天天忽悠村里娃娃说的魂者侠客,什么劫富济贫,什么飞天遁地,连自己女人都吃不饱,不是废物软蛋是什么!” 许是终于从二哥口中听到了迟来的关心怜爱,水做的女子扶着身旁深深低头的男人泣不成声。 边上散开的路人视而不见,这般家常热闹,远比不上把背上粮食换几尺布、几罐盐来得重要。 只是边赶着去城里,边与同乡回头对站在原地的魁木孤卿投去一道尊敬目光。返身后,还在低声议论着什么。 “二哥…他再不堪,也是我男人,我不许你这么说他!” 看着满脸倔强泪水的小妹,黝黑顺子低骂一声“我不管了”,却弯腰捡起青年摔倒时滚落的布袋抱在胸前,大步朝着魁木孤卿来时的方向走去。 背上,还背着一包比胸前布袋还大了许多的包袱。 “小清,我对不起你…”青年抬起头来,自责悔恨充斥眼中,甚至顾不得对替他接上断腿的魁木孤卿道谢。 “有半片肉你都先让给我,怎么会对不起?” 含泪双目用力盯着身旁扶着他的女子,魁木孤卿到现在也不知其名字的青年忽而痛哭出声。 “我不做梦了…不做了!” 沾惹尘土的拐杖还未等主人拍净便又重新倒地,只是这次,与那道瘦弱身影不顾世俗伦理相拥痛哭的青年却并未摔倒。 待得二人清醒回头,之前的好心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 …… “你小子莫不是魂元多得没处使?明明自己一肚子怨愤没散完,还主动出力找不痛快! 如你这般,这万里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走完!难道是不想报仇了?” 跟在一队商旅长龙后的魁木孤卿陡然顿住,旁人看来像是鞋底在这截坑洼大道上被刺破了一般,脸色难看。 “如何不想,我日日夜夜都在想!”心内低沉回应祖山一声,陷入沉默的魁木孤卿这才开始挪动那双与魂裳配套的白底长靴。 如何不想?便是做梦都想着生啖周光,可即便知道启魂初级还掌握魂祖秘法的自己要杀伪王周光是易如反掌,在真正踏上那条通向西洲的大道时,他却有些怕了。 不是怕那号称雄霸一洲的戮宫,也不是怕此去便是一去不返,若是可能,一命换一命又有何妨?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怕什么。 是梦寐以求的这一天来得太早太突然?又或是怕他修为不够,冲不破戮宫大门见到周光? 跟着不知去往哪座主城商队的魁木孤卿并不知道,什么行万里路长见识、看百态,只是他为自己找的借口而已。 许是感到少年心绪纷乱,早已被少年因那女子生出的无名羞愤吓住,跟随无上山魂真心认主的祖山出声斥道: “优柔寡断!如何成就无上魂境?见识过那帝境后生,莫非被吓破胆了?” 祖山说的牛头根本对不上魁木孤卿心内马嘴,后者还一副未察觉的模样自顾说道: “创魂帝境算得了什么?你可是被它选中的人,即便本身资质平平、心性也不算坚韧、悟性也只能算个中下…” 听到这里的魁木孤卿已是脸若阴云,从被无上山魂禁锢醒来后,山界内那原本一身“高人”气息、酷似魂祖的老头,什么时候变成这副讨人嫌的碎嘴模样了? “可你有元宗的无上山魂,这些都不算什么大事,只要你不修行懈怠,无上…” “够了!” 被怒声打断的祖山有些发蒙,于当初魁木孤卿突破启魂王境的千仞险峰上来回飘荡,神色怒极,却又讲不出话。似想不到这当初一口一个“前辈”的毛头小子敢大声吼他一样。 第172章 霸刀 一处根本没有路、黄沙飞舞的地方。 魁木孤卿头顶烈日,啃着手中路过渊魂以西五千里处断魂主城时补充的干粮。 数数日子,他离开渊魂主城已是小半月时间过去,期间还是他受不住祖山唠叨御空赶了两天路,这才能一旬走到这东、西二洲的边界之处。 途中自然遇见了无数他闻所未闻的奇人异事。包括在那座东洲八大主城的断魂城内,若不是他一心赶路、不愿多生事端,怕是又要与那似乎无处不在的池家执法司纠缠不清了。 想着这一路种种,卖身葬母的有,拦路抢劫的有,偷鸡摸狗的也有,甚至还遇见了他现在想来都不住一阵面红耳赤的风尘勾栏之处。 开始他还以为是酒楼饭馆一类的地方,背着盘易怕池家父女事后追究偷偷塞的百块魂石便走了进去,只半刻时间,就见他不顾楼中衣着暴露的女子拉扯狼狈跑出。 祖山那句调侃了他几十年的“孤雏儿”,也是由此而来。 虽不如城内教人识字的穷酸先生与执法司专设统管凡俗税务户籍的文郎一般学识渊博,但好歹是读过两本医书的魁木孤卿自然不会以为只是说他无亲无故、经验浅薄。 再配上祖山说话时山界也隔不断的戏谑意味,魁木孤卿自然又是奋起反抗…… 半晌,走神啃完干粮的北洲少年叹息一声,捡起垫在屁股底下的布包站了起来。 回头看了看身后被飞沙覆盖的模糊脚印,少年浑身气息猛变,坚定而决然。 这片他在路人口中打听来的“绝生大漠”,便是隔开东、西二洲的最后一道坚实大门。 除开人多水富的大型商队,凡俗基本没有能顶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沙暴独自穿过这片“绝生”沙漠的人,哪怕来往两洲的商队,徒步三日的魁木孤卿也只遇见过一次。 似察觉到少年气息变换以及魂元异常流转,不用吹着黄沙啃干粮的祖山哈哈一笑,“怎么了孤雏儿主人?不是要行万里路吗,想通了?” “想不通也到了这里,没时间再想了!”原地一声炸响,魁木孤卿衣袂乱舞,带起两尺黄沙。 清尘魂裳一阵急闪,沾染的细土尘沙便随风消散,启魂初级的速度施展极致,只数息时间,便已掠至百丈高空。 好不容易下定某种决心的少年才生出半日飞完这号称绵延三千里的绝生大漠的想法,脑中祖山的凝重提醒即时响起。 “后面有人靠近,掌魂初级!” 魁木孤卿身形急停,眸光闪烁,脑中在不理睬与躲避之间快速抉择,一身褐色衣衫被骤然停顿带起的狂风吹得猎猎作响。 捏拳眯眼,魁木孤卿神色如常继续赶路,十成山之魂元的流转全身,却是让他速度降了许多。 百丈之后,一道尖锐气爆才堪堪传来。 面带惊讶的少年猛然回头,在来人眼中像是惊讶于他突然出现、被吓得回头愣在原地。 后背入鞘无名刀、同是及冠模样的白衫青年却不知道,后者是在惊讶祖山直至现在也不知其极限的恐怖感知。 眼见来人于三丈前站定,魁木孤卿脸上出现一抹遇见强者时该有的恐慌,体内的山之魂元却像是将爆火山,一触即发! 他敢保证,只要来人异动,除去魂祖燃魂外的两道最强魂术可瞬间施出,那可是连聂家已陨的最强山卫都为之变色的力量! “去西洲?” 魁木孤卿点头,故作而出的恐慌神色依旧。 青年白衣白鞋,许是右肩露出的古朴刀柄,许是那身不知属性的尊境魂元,还未开口便有一道凌厉气机流转四周。 “不必惊慌,你走你的” 魁木孤卿面色一紧,发自肺腑的不安与周身炸起的汗毛,甚至让他不敢再打量那张所见之人中俊俏第一的泛白脸庞。 同为掌魂初级,他在渊魂魁首身上感受到的压力拍马不及眼前青年! 渊魂亲历加上从那便宜大哥口中听来的关于魂者之间的争斗一说,什么宝不外露杀人越货抛尸荒野一股脑涌上少年脑海。 他丝毫未觉,连黄级魂兵都没有的他,在其余魂者眼中与乞丐无异…… 两人间“嗤”的一声轻响,白衣青年自出现以后便写在脸上的“生人勿近”瞬间变成“哭笑不得”。 “你这是作甚?也想抢我背上魂兵?”看着满头冷汗,散出的魂界仅有四尺的魁木孤卿,青年似察觉到什么,失笑出声的同时不着痕迹的散去了宗内练刀养出的凌厉刀意。 浑身紧绷如弓弦的魁木孤卿却不回话,一边维持山界外化、以保证能最快速度结成印法,一边身形缓退。 来人不知善与不善,但就凭那股令他汗毛倒竖的凌厉气机,便受得起他如此谨慎,心生退意。 不怕死,但不能现在死!他不惜千里来这鸟都不愿拉屎的绝生大漠,可不是为了体验魂者间的无理杀戮! 直至魁木孤卿化身黑点消失天际,不知姓名的白衣青年才轻声喃喃。 “看那身装扮,应该是东洲游魂无疑,竟能修至真王境魂界外化,比宗内那些自诩天才的师弟师妹可是强了不止一筹,果然如师尊所言,宗门之外,卧虎藏龙啊……” 天高风急,原地残影与话音一同消散。 “祖山老头儿!”一口气掠出百里才敢略作停歇的魁木孤卿面色难看,这一路见到的魂者除了执法魂者与主城世家之外之外,尽是些融魂初中高不等的散修游魂。 听到来人不过是掌魂初级后,自帝境掌座出现后,才算真正接触到魂者世界的少年便想着见识见识除世家之外的尊境风采。 不想这一停,险些就应了脚大漠之名! “老夫走眼了”主人被凌厉气机吓得山界外放之时也不见出声的祖山感慨一声,似感受不到那股百丈疾风吹之不散的怨念一般。 “霸刀界,还是凝出真正刀意的霸刀魂界!” 果然,听到这里的魁木孤卿身形顿住,拨正方才逃命时慌不择路跑错的方向是一方面,那仅是气机就令他肌体生寒的白衣青年魂元相关又是另一方面。 不等他问,祖山再叹一句“世道要乱了”,才接着道: “魂祖时期,人族势弱,疆界混沌,并未有四洲之分。只有潮东、北蛮、西狄、南夷四大部族。元宗传道百年之后,魂之一道百花齐放,竞相争辉……” 魁木孤卿绕逃百里,此时他也不知那白衣青年是否离去,不敢如来时一般全力飞掠,而是控制着自身速度,于高空大踏前行。 融魂破境时感受过魂祖时期独特荒蛮气息的他也不打断,一边吸纳着无上山魂自主引来的游离魂元,做着平日赶路时祖山要求的必需修行,一边静听着祖山关于“霸刀界”的引子之言。 “…各种怪诞命魂横空出世,南夷大部旁系少白氏有子,三岁见刀,从此不刀不离身。氏族见其并无异力,只做普通族人待之。 负刀养意五十年,时值月魂大战紧要关头,少白钧初次拔刀,尽斩绕至南夷偷袭之兽,一战刀意成,一步入创魂! 只凭刀魂,三日奔行十万里至北蛮,灭地级兽将二十有三,两名天级被斩,刀锋所指,无物不破! 魂兽一族败退后,元宗亲赋少白钧霸刀之名,列为人、力、刀、天、地,单魂帝者五道之一……” 祖山言尽,行至与白衣青年相遇之地的魁木孤卿却久久不能平息心内波澜。 不是为那与自身山魂道截然不同的霸刀魂道,也不是为祖山平静言语下隐藏的凝重欣赏。 五十年磨意,大成便可一步创魂!那及冠模样的白衣青年,养了多久? “那小子的确天资超绝,不过霸刀一途,远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霸意大成?算上你,老夫万年时间共跟过的九百五十四任主人都未曾见过,自少白钧之后,再无霸刀。” 一直以来都是履师父之责为其解惑的祖山哈哈一笑,之前积蓄的认真凝重瞬间消失。 魁木孤卿原地默然,不计较或是忘了计较渊魂主城对祖山说出的“不经同意不得私感心内所想”。 见他沉思,祖山也不打扰,半刻后少年勾唇一笑,嚷了句“他再厉害关我何事?”,展开身形西行而去。 知其心性的祖山在山界内摇头晃脑,也不揭穿,感受着少年不知赌的什么气越飞越快,也只是轻笑一声“纵是万丈血仇在身,终是意气少年人”。 远处黄沙化硬土,一条令人神怡的绿线拦住目光时,额前那缕白发都被吹向后脑的魁木孤卿这才恍然降速。 抬头一看,又是一片大好黄昏,当真只是半日便“走完”了那片纵横三千里的“绝生大漠”。 双脚踏地,青草绿树随风而动,少年一路风尘疲惫随身上清尘毫光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腔决然惨烈! 十二魂王卫、周光、熊天行,你们可能早就忘了当初那个连启魂威压都承受不住的小小魂师了吧? 偶遇的那个真正是天资卓绝的白衣青年,怕是也没机会见到了…… 无数纷杂念头随着少年迈步而起,走出老远,反应过来的魁木孤卿忙在心内问出了一路感到不对劲的源头。 “世人提刀必言剑,提剑必言刀,为何剑魂不是单魂帝道?” “剑意无少白” 五个字,少年大笑出声。 第173章 青榜第八 少年出自北洲,据他用近三年时间积累所知的永魂大陆,广袤无边,无人知其边界极限,即便所分四洲,也少有人能尽数走完。 初时甚至连四洲宽有几许也无人知晓,直至八十年前东洲玄魂执法司所属文郎王流香之后,世人方知永魂分四洲,一洲七万里! 北洲自不用说,东洲主城凡俗最多,南洲以宗门魂者闻名,而魁木孤卿早早在渊魂魁首口中打听清楚的西洲,却只有天行、嫣然、永戮三城。 除开各地多如星子的凡俗村庄外,七万里沃土,仅有三座姓熊城!号称独霸一洲的戮宫,从其仅有的三座城池之名就可见一斑。 这般威势,何止一个霸道了得? 从盘易口中听到时,少年可是足足失态愣了数息才缓过来。连掌魂尊境都只能在东洲八城做一魁首,那戮宫宫主,又该是何等修为?整个西洲于身份暴露之后的他来说,又该是何种凶险龙潭? 即便如此,当时发愣的魁木孤卿依旧来了。 正走在去往天行城硬土干道上的少年却不知道,在他踏进西洲的同一时刻,整座天行城骤然噤声,婴孩止泣、行云退散!城中无数凡俗,更是为那突然降临的掌魂气机呆立惶恐。 无数商铺酒楼众星拱月的奢华宫殿上空,一声声中气十足的“恭贺少主”经久不绝。 一传十、十传百,半刻后,城中人人都知道了那股恐怖气息源于何处,恐慌尽退之余,大多是摇头涩笑,缓缓恢复了往日喧嚣。 在这片从未听过执法司之名的土地上,城中心那处极尽豪侈的宫殿便是天,其内传出的话,便是无可违逆的法! 即便每年两石米粮、十颗魂石的严苛税务,依旧无人敢有丝毫异议,只因那殿内住的,皆为魂者。 魂石何来?人迹罕至之荒山、恶水怪石之野林方可孕育,是以西洲除却城中缴了两倍魂石的商贩外,青壮翻山寻石,妇孺俯首劳作之事并不新鲜。 …… “恭贺少主,恭贺少主!少主天资绝世,战力无双,实乃我戮宫之福,西洲之福啊!” 挤满宽敞主殿的数十道人影瞬间安静,衣衫五颜六色,面上惊惶厌恶却是如出一辙,除开离银座宝椅最近的三道黑袍身影外,余者尽皆回头朝门外看去。 即便心内早已猜到那句谄媚意味不加掩饰的话出自何人,真正看到几乎是一路“滚”进来的赤衣人影后,之前的热烈氛围瞬间消失。 个别魂元波动较弱的,更是趁来人尚未注意急忙收起眼底厌恶,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请无视我”的平静神情。 “呵呵” 一声极为突兀的讥笑打破了寂静,众人先是惊讶,而后释然。有胆在那位面前随意开口的,有几位是真心找死? 好奇作祟找到笑声源头后,循声回望的众人纷纷目不斜视,似未听到一般。 能有资格站在最前面的,又哪里是他们这群最高不过启魂中级的伪王能惹? 西洲无游魂,凡修魂之人皆属戮宫,他们这群侥幸测出魂资、妻儿老小全在城中的底层爪牙,对待凡俗的跋扈与东南二洲魂者一样,风骨尊严什么的,却是万万不如。 更何况当中讥笑出声的苗条身影,可是整个西洲都大名鼎鼎的“蛇女老四”,也只有此时一路弯腰“爬”的少主身前的周大人可以无视。 “哈哈哈,周光!换做平日,本少主说不得要赏你一记晨云烬覆,不过今日你家少主心情好,便不与你计较了。” 浓眉依旧的周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自半年前为琴剑门余孽兴师动众,结果却无功而返后,他便被眼前一身紫袍的天行少主贬为普通宫众。 若不是那块来自北洲的纯净魂晶,他怕是余生都要与戮宫那群混吃等死的底层爪牙相伴了。 恢复地位仅次于前方三道黑袍的赤衣使后,更是自己悟出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至理箴言,此时挑那位一身邪气的戮宫少主突破尊境时用出,果真是好用非常。 “少主惊才绝艳,按我说,那什么青璇霸刀、渊魂剑狂之流,怎能与少主同列永魂青榜?连给少主提鞋都不配!” 周光满面诚恳,似在陈述事实一般。 “你这说的什么屁话!永魂青榜十人,我排第八,那排第五的游魂屠星汉传闻已是掌魂巅峰,你说这话,莫不是存心想让本少主出糗?” 邪气不减当年的熊天行一脸不悦,但连最后面那帮想着趁这位喜怒无常的主人破镜之际,前来捞点魂术好处的融魂魂师都能看出,甩袖斜躺的天行少主分明是享受周大人的奉承之言。 当即一个个目露鄙夷,更多的却是羡嫉无奈,拍两句马屁谁不会?但若论到时机把握察言观色,那位入宫三年不到就爬到赤衣使的周大人才是其中佼佼者。 换成他们,怕是等不到赏赐,结结巴巴说到一半便被生性乖戾的天行少主喊人拖出去剁碎喂狗了。 “周大人所言甚是”站在黑袍三人之后的一名老叟弯腰抱拳,须发灰白,一身比之周光也不弱丝毫的启魂波动令后面一众融魂瞪大眼睛。 这位统管天行城户籍税务的吴智老头儿,平日不是最为不齿周大人所为的吗? 老叟神色如常,对身侧赤膊大汉斜眼传来的“幽怨”目光也不理会,自顾说道: “少主,永魂青榜十年一评,三年前少主上榜时可才是启魂中级的修为,如今少主破至尊境,又岂可同日而语?” 正主还未说话,周光便神色一凝,回过头来看着这位被他视作“生平劲敌”的老者,忍不住腹诽一声“老不死”。 果然,听得识字老叟与众不同的阿谀言语,把玩着两颗浑圆魂石的熊天行大笑出声。 “哈哈哈,当赏!九印魂术与玄级魂兵你二人任选其一,其余人,自取魂石千颗!” “多谢少主…”殿内众人纷纷跪伏,包括之前只冒出“呵呵”一笑的黑袍三人,最后面一群融魂魂师更是神色狂喜。 周光低头触地,熊天行仰头狂笑,周遭银色灯架都在其掌魂气机之下瑟瑟发抖。 一声好似从千里之外传来的“天行吾儿!”却让大殿瞬间沉寂,众人跪姿依旧,甚至伏得更低,连意气风发的熊天行也都瞬间敛起笑意。 “啧啧啧…掌魂尊境,不愧是我熊绝的儿子!” 下方众人头不敢抬,自然也看不到突然出现在银座上的魁梧身影,之前为了俯视众人站起身来的熊天行却是面色煞白、头出冷汗。 只有他才真正知道,身后一袭红袍的魁梧身影究竟是何等恐怖! 他只学了其三分心狠,都能一言令得整座天行城战战兢兢,那身连周遭空间都承受不住泛起涟漪的如渊修为则更不用说。 “帝父” 邪气尽敛的熊天行弯腰垂首行着父兄之礼,一丝不苟,丝毫看不出这是之前乖戾嚣张的天行城主。 来人不说话,大殿落针可闻,衣衫被冷汗浸湿的周光还可以想象少主在被上下打量的场景。而后方数十名在凡俗之前颐指气使的融魂魂者,早已是浑身打颤,更有甚者,还在竭力控制胯间尿意。 能受得永魂青榜第八的天行城主如此大礼,除开压了整个西洲魂界九十载的戮宫宫主还能有谁? 看着熊天行一板一眼行完礼,那张与民间传闻中“身高九尺、虎齿豹眼”极不相符的方正黑脸勾出一抹欣慰,随即大袖一甩,边上如影子一般的黑衣使操着沙哑嗓音朝下面跪伏着的数十名魂者说了句“都下去”。 以黑袍三人为主的“遵命”过后,众人表现与其修为一般,从高至低。 最前面的三道黑袍看不清面容,后退动作与平日一般,紧随其后与周光吴智一列的启魂王者虽是满头大汗,动作半点未乱,而最后面强忍尿意的诸多融魂,弯腰退到拐角后恨不能多生两条腿,狼狈消失。 前后五息便只剩三人的空旷主殿中,与之前斜坐宝椅之上享受属下阿谀时判若两人的熊天行挺了挺腰,“帝父日理万机,待孩儿稳固境界后自去永戮城禀告就是了,怎还亲自过来?” 熊绝闻言咧嘴一笑,起身走到熊天行身前,抬手为他抚平有些发皱的紫袍衣领。 “纯净魂晶,是好东西啊…你大姐不省心,你这掌魂尊境来得时机正好!” “帝父是要…开始了吗?” 只敢扭头看着那双粗糙厚掌的紫袍青年浑身一震,人前嚣张是真,此时的“乖儿子”模样也是真,从眼底不时掠过的惶恐看来,说是害怕更为适合。 但整个西洲只有这殿内三人知道的言外之意,却让后者心神剧震。 “从今往后,除黑衣使以外的戮宫之人,你皆可调用,十二魂王卫其余九人,也正在赶来天行城的路上!” 不等明显魂不守舍的熊天行开口,保持抬手动作的戮宫宫主便开始身形消散,那赫然,只是一道残影! 一道似从耳畔响起的呢喃低语,惊得这位天行城主眼口大张,久久无言。 “西洲,太小了,只经得住为父半日飞掠…怎么够?” 第174章 入城 “老伯,请问此地距天行城还有多远?” 又被染上一身风尘的魁木孤卿叫着林中不知在找些什么的白发老者。 进入西洲地界后,他按盘易所述已经御空赶了一天路程,此时天色渐晚,发现林中老人后便想着下来问问路,万一那渊魂魁首诳他,也好早点“迷途知返”。 许是年岁太大,弯腰锄土的老人直至魁木孤卿喊到第三声时才疑惑回头。 “怎么了娃儿?迷路了?”地处荒山,打定主意夜宿山林的老人面带惊讶,似想不到会在这方圆百里都荒无人烟的大山之中遇到一个与他孙子一般大小的“娃娃”一般。 魁木孤卿如实点头,以他启魂王境的速度,踏入西洲地界后竟只遇到寥寥两座村舍,即便历经渊魂死劫后少年心智愈稳愈熟,此时也不住心生怀疑。 “这里离城里可有好几天路程哩!今晚肯定走不到的”老人放下手中磨得光可鉴人的锄头把手,返身走到两丈前那个不知谁家走失的“娃娃”跟前慈祥说道: “一晚上连俺们黄山村都走不到,娃儿莫怕,晚上爷爷也睡在这里,赶明儿爷爷送你回家…” 老人微喘说完,似想以示安慰伸手朝魁木孤卿肩头拍去,待得离近看清那身只在城内见到过的丝绸衣裳后,便满脸讪然,顿在半空的干瘦右手一时尽退两难。 “好嘞爷爷,您先坐”少年猛然一呆,眨眼恢复,不管脑中瞬间闪过诸多念头,在老人正欲收手之际伸出了手。 脏?那年“收成”不好,他于寒冬时节跟着阿爸刨草根的时候更脏! 多久了?从他背井离乡后多久没感受过这般温暖?此时想来,东洲城中、万里路上,所闻所见不外乎一个“利”字。 即便那些穷苦之人,也只是想着如何过活,稍有能力的还能顾着点亲人,可曾为路人不求回报伸出过援手? 渊魂路上那对令他沉闷三日的夫妻倒是做到了,可那是夫妻,他与眼前满身补丁的老人,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 扶老人在一旁较为平整的青石上坐下,魁木孤卿抬手指了指之前赶路的方向,“去城里是往那边走吗爷爷?” “对的,对的”老人点头,一双浑浊老眼眯成细缝,似在为那句“爷爷”高兴开怀,咧嘴时不经意间露出一副令少年心酸的稀疏黄牙。 踏进西洲后便像是憋着什么的魁木孤卿此时问清去路后却不着急了,反而弯腰坐在老人身旁,似真的打算与老人在此过夜。 眼见少年不嫌他脏紧挨着坐下,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一抹孩子般的天真欢笑。 “娃娃又俊又懂事,不像我家那孙儿,皮得不行”老人皱纹舒展,即便满身补丁,也不影响身上那股令人心生亲近的慈祥。 许久未曾出现过的腼腆染红了少年面庞,老人见状又是一阵比较猛夸,自家孙儿、同村小伙,无不言及。 人老话多,翻来覆去都是些“懂事、心善”之类的夸奖言语,魁木孤卿却是面带微笑,极有耐心的听着老人唠叨。 暮日西沉,一老一少两道影子被拉得老长。 曾几何时,在他还不知魂为何物的时候,也有个老人喜欢拉着他唠叨,也不管闻着刺鼻烟味的他是如何不情愿…… 将近两天时间,他当然知道老人独处深山是为了什么。从粘在那头灰白枯发间的黄土也可看出,老人恐怕很久没回过家了,自然也是很久,无人陪他说过话。 初次听闻自己垦地生活还要缴纳魂税的魁木孤卿还感到一阵新奇,此时盯着老人被夕阳映红侧脸的他,却唯有心酸无奈。 身负山之魂元的他早就细细探过,即便荒无人烟,这片草木稀疏的山林却连半颗魂石也不曾偷藏,也许曾经有,但恐怕早就被附近青壮挖完了。 “老了,不中用咯…小半个月也只找到四五颗”良久,偷闲半晌的老人拍了拍手,就着扬在身前的尘土撑膝站了起来。 “爷爷不老,肯定还能看曾孙的!”魁木孤卿跟着站起,一边嚷着“爷爷你养好气力,明儿好带我回家”,一边不等老人说话就朝着木锄方向跑去。 不知姓名的老人百二十个不愿,但又拗不过一口一个“爷爷”的娃娃,只好蹲在旁边翻着少年挖出的土,不到半刻,便已经说了五遍“换爷爷来挖”。 这般挖到天黑,自然还是“颗粒无收”。 “没事没事,去城里交魂石的时间还长哩”老人迅速掩去眼底只被魁木孤卿看到半分的苦愁,笑着为他掸去胸前黄土。 “今晚咱爷俩吃这个!”点了点头,魁木孤卿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扯出一只足迹遍及整个永魂的肥硕青叶兽。 “这青崽崽可难抓了,娃儿你咋抓的!?” 老人瞪大眉眼,盯着魁木孤卿手上只吃青草的青崽崽看个不停。 魁木孤卿敷衍一笑,一个“清理”便跑开了,老人砸吧砸吧嘴,念了两句“娃娃运气真好”便原地坐下,脱了草鞋抖土。 …… “孤雏儿大人,这下舒心了?” 身旁流云飞退,面色肃穆的魁木孤卿不理祖山调侃,一味埋头赶路。 老人口中的“好几天路程”,他估计自己只需三个时辰便可走完,不出意外,他下午就能看到西洲三城之一的天行城。 那里,是他明知九死一生也不愿回头的地方,是一身启魂修为意义之所在! 少年身后千里的山林中,睡眼朦胧的老人正满脸焦急、四处找寻,直至正午时分,老人才颓然一叹,捡起一旁昨夜睡前刮净泥土的锄头朝林中尚未挖过的空地走去。 这处野兽最大不及牛马的地方,清早睁眼便消失不见的娃儿应当是自己寻路走了,也不知道那好心娃儿能不能找到家? 这般想着,老人走到了一块砂石较少的硬土黄地前站定,先是朝手心吐了两口唾沫防止锄头打滑,而后深吸两口气,一双比之麻杆也粗不到哪里去的手臂骤然发力。 “啪” 铁质锄头碰到硬物时特有的脆响阻止了老人想要拔出锄头再往下挖的动作,一生寻石,即便闭着眼睛也能从土中准确找到魂石的老人面色潮红。 用手中锄头一阵轻柔推赶后,两颗在太阳底下散着毫光的浑圆石头刺湿了那双被惊喜欣然充斥的浑浊眼眸。 同盖过一张棉毯,却连彼此姓名也不清楚的老人并不知道,他脚下两尺不到的泥土中,静静躺着被人用深厚魂元生生打入地下的百颗魂石…… 天行城外,褐色清尘。 早在离城百里便被祖山提醒下地步行的魁木孤卿面色阴沉,仰头打量着眼前比东洲主城高了一倍的巨型城池。 祖山心有所感,与少年熟识后出现的几分跳脱不恭尽数收起,沉声道:“你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怕是连前面大门都进不去!” 魁木孤卿缓缓低头,不言不语。 灭族血恨,安敢忘却?平日尚能自欺半刻与人言笑,可站在这里,看着城头两个字如其人、嚣张猖狂的“天行”二字,刹那思忆如刀,刀刀割肉! 这已是他竭力控制后的“最好”状态,即便如此,依旧是双唇发颤、袖中指甲陷入掌心尤不自知。 好在边上进出行人摩肩擦踵,厚重铁木大门旁的两名守卫也并未发现,或是说在他们眼中,那个一身“外乡人”打扮的年轻人是被自家城池之宏伟吓到呆住了。 “魁木孤卿!”祖山轻斥一声,待后者于心内闷声回应后才接着道:“之前让你降空步行,是因此城有掌魂坐镇,还不止一人!百里之内,皆在其感知之中。你此刻可不要露出马脚,以致前功尽弃啊!” “嗯” 胸腔起伏,魁木孤卿用力吐出一口浊气后慢慢敛去了脸上狠戾,只是袖中滴血拳头,并未松开。 人潮汹涌,一步一步极为清楚的少年却像是身处不同时空,山之魂元流转全身引而不发,少年甚至能清楚听到自身愈渐粗重的呼吸声。 门旁,本该监察来往路人的两名守卫正在隔空谈天。 “哈哈,老钱,昨晚朝凤楼那小妮子如何?别说哥哥我不地道,那可是正儿八经的雏儿!若不是李哥我破境在即,哪里轮得到你小子。” “滚你娘的蛋!还雏儿?叫得比老子还爽,还他妈花了我十颗魂石,你这叫地道?” …… 两人粗鄙污秽的笑骂声中,一抹褐色随着人群越过城门。 第175章 一身山魂,只为杀你(上) “小子!老夫本不想你来这么早,可你启魂之后修为毫无寸进,这一趟便不能不来,仔细听好,稍有不慎,可就是身陨魂灭的下场! 此地万里之外,有一位连老夫也只能模糊感应的帝境强者,其修为之强,怕是比起当日带走池丫头的那位,也只弱一线!” 一向除魂祖外便目无余子的祖山此时满口凝重,百步之后,魁木孤卿停下脚步,即便他此时隐约猜到依山界而存的祖山虽无战力,感知却可比肩帝境强者,依旧面色漠然。 毫无寸进?虫兽寻到吃食尚且知道先吃饱才有气力寻找下顿,更何况是身负灭族血仇的他? 那人不死,修魂何用! 祖山好似无感,自顾说道:“万里之遥,听着远,创魂帝者却只需一刻光景便可赶到。换句话说,你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至于城内五名掌魂,你无需理会,启魂初级的气机,老夫遮掩三天三夜也不会让其露出一丝。” 心内答应一声,少年也不管那模样酷似魂祖的透明老人为保他性命是如何谨慎,袖中从看到天行城池后便紧握至此的双拳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捏得更紧。 魁木孤卿站在小贩摊前扭头四顾,城内鱼龙混杂,叫卖吆喝之声纷乱入耳。却不似东洲主城那般井然有序,除了林立路旁的商铺外,各类货摊杂乱分布。 但与东洲迥然的服饰扮相都没心思注意的他,只是冷眼扫视一圈,辩清方向后就迈步前行。 魁木孤卿一身冷冽气息随着步子迈动愈演愈烈。 三载生死两茫茫,来时道路早已模糊,但他却是清楚记着当时的周光是如何对着天行城主点头哈腰,是以根本不用打听便知道周光身处何处。 此时前行的方向,赫然便是那栋在城门边上都能看到琉璃蓝瓦的宏伟宫殿。 大汉头裹黑布,与褐衣少年擦肩而过后惊“嘶”一声,狐疑抬头看了看头顶不再炽烈的红日,“什么鸟天气,那么大太阳还冻得老子发抖,着凉了不成?” …… “少主,那戌狗申猴简直是目中无人!什么宫主圣令,我看怕是丑牛三人对少主让其留下心存芥蒂,特地找他几位兄弟过来让存心让少主难堪的!” 回头瞥了瞥身后一副全然为了他好、标准狗腿模样的周光,熊天行淡然一笑,“你若是成了掌魂,本少主也允许你在我面前如此放肆。” 周光一窒,讪笑着把腰弯的更低。本就魂根不正,连魂界皮毛都领悟不到的他,怕是终身止步于启魂巅峰了。 哪怕眼前一袭紫袍的邪异青年得到纯净魂晶后把他当做心腹养了两年,五花八门的人血兽精明里暗里不知赠了多少,依旧不见他那身本命血魂增长一丝。 熊天行停步负手,眯眼看着眼前仿造南州修建而出的百丈园林静怡苑。 园林以得水为贵,周光记得清楚,他初到天行城时吴智老头曾与他闲谈时说过,两人面前方圆十丈的小湖,是殿中十名魂王以自身修为从三十里外的马尾江内截水建成。 “十二魂王卫,竟被帝父养出了四位尊者…除了跟在我身旁的丑牛、酉鸡、巳蛇外,余者皆为半步掌魂!帝父从小收养的这群义子,可比我这戮宫少主厉害得多啊。”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与身后弯腰成习惯的周光说话,其内传出的莫名冷意,却让自诩尽得“箴言”精髓的周光不敢往下接。 沉寂半晌,时至今日还未摸透少主脾性的周光被冷汗流入眼眶“挤眉弄眼”的时候,熊天行轻笑一声,一道邪异疯狂透过背影震得周光面色煞白。 “起风了,你说这湖会皱成什么样?” 赤衣乱舞,周身红光闪烁的周光却是满眼苦涩。这哪里是风?分明是他掌魂初级的强大威压! 依靠自身魂元苦苦支撑的周光心内乱骂,面上却顺着熊天行的话说道:“那就要看风大不大了,若是大了,整个儿吹翻都有可能。” 本是随口一说,不曾想熊天行忽而仰头大笑,讲出一句令周光莫名其妙的话来。 “哈哈哈,帝父这股风,可是大得不能再大的接天龙卷!” 周光闷哼一声,只觉喉间腥甜胸腔发闷,却又不敢开口吐气,生怕自身魂元一紧一松之间荡出的一口淤血脱口而出。 挥了挥手,熊天行头也不回道:“回去吧,再去找吴智拿三千魂石,养了你这么久,再不会咬人本少主可就没耐心了……” 本是满腔怨愤的周光瞬间惊出一身冷汗,忙不迭跪倒,“少主放心,即便拼上性命,属下也会修成掌魂,成为少主手中最锋利的刀!” 熊天行紫袍飘飘,轻闭着那双狭长邪眼,“只修魂元不修境,青榜第二的伍长思好像就是如此,唔…不过他可是本命力魂,你的肮脏血魂能比?” 不等周光指天发誓表忠心,熊天行再次不耐挥手。周光见状,俯首一声“属下告退”,面朝熊天行并不宽厚的背影弯腰缓退。 末了,像是想起什么的熊天行扭头笑道:“哦,对了,你不是刀,应该是最凶的狗。” 退至拐角的周光满脸笑意,点头称是。 两人并不知道,“起风”之际,也正好是魁木孤卿行至城主府门前之时。 “你难道打算就这么打进去?” 魁木孤卿微微一顿,面上打量着目测不出占地几许的奢华宫殿,心内平静回道:“当然不可能,打不打得进去还两说,即便进去了,一刻钟怕是也找不到他。” 话语平静,飘于山界之内的祖山却是突然停住,酝酿良久,终于叹出一口无奈。若是当真如此沉着,那此时山界内翻涌沸腾的山之魂元又作何解释? 百步之外,更像是一片人尽皆知的恐怖雷区,无人胆敢逾越半步,这边热闹买卖,那边空荡无人。 城主府三个大字笔走龙蛇,镀有大陆常见的金石粉末,魁木孤卿深吸口气,朝着大门旁两名身着玄色劲装的魂者走去。半道,他甚至还能分心走神,去想这些城主魁首之类的人,为何独喜让他人看门。 右侧男子既高且壮,一身守门衣衫硬是被他穿出魁木孤卿东洲所见的游侠感觉来,眼见来人未带仆从,甚至连嘴边的男性象征都只是些细软青毛,男子烦躁挥手,“哪里来的野小子,走开走开!” “让你给老子滚!”来人的无动于衷点燃了男子怒火,许是上午又被殿内管事训斥过,许是站了一天的无聊压抑或是其他,高壮男子吃了三斤辣椒一样骂骂咧咧。 即便来人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名毫无修为的凡俗垃圾,半辈子所修的融魂魂元也是出气一般尽数用出,一记前蹬踢得毫无负担。 左边稍矮半头的“同袍”眉头一挑,鼠眼内尽是幸灾乐祸,似已经看到了少年被踢得肚破肠断的血腥画面。 别说他还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就是换成一位正值壮年的健壮农汉,也逃不过被那位生性急躁的同僚一腿踢死的下场。 身后,瞪眼看热闹的众人等了半晌,却只是看到男子脸上横肉跳动,满头冷汗。抬起的右脚进退两难,以一种极为滑稽的姿势顿在半空。 “去告诉周光,说东洲有人找他”魁木孤卿面无表情,即便两名把路人折磨得不敢靠近大门百步的守门侍卫满脸惊惧,从他比两人稚嫩太多的面孔上依旧找不到丝毫得意。 启魂气机缓缓弥散,直到把两名侍卫覆盖其中才慢慢停下。两人面色煞白,眼中不约而同的浮现一抹苦涩。 “大人饶命啊!小人这就去,这就去”也不管远处传来的各种惊疑目光,被禁锢在魁木孤卿身前的高壮男子颤抖出声。什么野小子,这分明是吃人不吐骨的深山大虫! “这…不该是这样的,没理由啊?”祖山呆滞呢喃,他还以为依照当初一根筋的少年性格来说,不从城门外面大声叫嚷冲杀进来就不错了。 此时这种直白有效的“叩门”方式,让他着实惊了一把,但更多的,却是蔚然兴奋。那种全力保住少年性命的决然,也更为坚定。 眼见少年依旧面无表情,身后未被禁锢的鼠眼男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什么戮宫城主赤衣使,眼前这位启魂小爷翻手便可取了二人性命! 启魂王境,在殿内可是仅次于周光大人的白衣使,再后面,才是他们这群融魂喽啰。 小眼门侍正要一番“上有七旬老母,下有待哺婴孩”的动之以情,不曾想来人放开禁锢不说,一道灰影稳稳落于两人中间,袋口未封,其内散着白日可见的蒙蒙毫光。 祖山也是此时才知道,“孤雏儿主人”给老人留下魂石后为何把包袱内视若珍宝的医书就地埋下,还故意剩了二十块魂石。 原来在那时,他就已经想好了吗? “还请这位老哥稍快一些…” “诶诶,好嘞!”小眼门侍答应一声,站起后一路小跑,任由原地还未反应过来的高壮同僚心内骂娘。 他本想着先保住性命,而后马上叫出殿内那群白衣混蛋让着小子脱下一层皮来,那包看起来十颗以上的魂石,却又让他改了主意。 要知道,城外凡俗每年也只需上缴十枚魂石,他起早贪黑的为人看门护院,每月也只能领到五枚…… 心内一番权衡,已经远远见到赤衣使府邸的门侍一愣,拐向一旁通往主殿的幽静小道。 小道上,一脸阴沉的周光大人正朝这边走来。 第176章 一身山魂,只为杀你(下) “东洲来的?” 口中喃喃,周光也不管跪倒在地、右脸红肿的小眼门侍,抱着装有魂石的木盒转身而去。 低头掩饰眼中怨毒的门侍听着脚步远去后正要抬头,只听那还未等他开口便不由分说甩了一记耳光的“马屁赤衣”幽幽说道: “带他进来,老夫倒要看看,那东洲还有谁记得我周老魔…” 说到后面已是微不可闻,终于敢抬起头来的门侍往卵石小道上狠狠吐了口带血唾沫,却是一言不发,带着满眼怨毒快步回头。 门外,魁木孤卿塌肩沉气,竭力控制着外界感受不到丝毫异样的暴乱山魂。魂随意动,本是身怀无上秘宝的他可与寻常掌魂比肩的玄妙境界,可此时却成了掩盖滔天杀意的最大阻碍。 片刻后,魁木孤卿面色微动,眼光越过满脸踌躇似想说些什么的高壮门侍向后看去。后者狐疑回头,见到了右脸印有五道清晰手指印的难兄同袍。 “咋回事!那狗娘养的又动手了?” 前去通报的门侍面色难看摆了摆手,径直走到魁木孤卿身前后才挤出一张笑脸,“大人,这边走”,说完,趁转身之势捡起地上魂石塞到呆杵着满脸义愤的李老四怀中。 魁木孤卿见状不言不语,自顾跟着门侍踏进大门。这般欺软怕硬的袍泽之情,此时眸眼泛红的他可没心思理会。 一路弯绕,什么楼台假山园湖锦鲤,什么檐牙大殿金碧辉煌,统统被那股愈演愈烈的冰冷杀意渲染得毫无生气。 前面带路的小眼门侍似有所感,缩了缩脖子疑惑回望,与那双眼白被红丝覆满的眸子眨眼对上。 “到了?” “前…前面拐角…就是了”门侍小声嚅嗫,只觉头皮发炸,一道刺骨冰寒徐徐攀上背脊,那丝看到少年眼睛后生出悔意还来不及表现在眼中便被他惊惧扼杀。 殿内美侍衣袂飘飘,五步便可遇见一位,见到前面带路的熟悉门侍后对之嫣然一笑,也不多事询问。后背衣衫早已浸湿的小眼门侍佯装镇静,点头回应后加快了步子。 身后带着洪水猛兽一般的门侍度刻如年,待见到拐角处姗姗来迟的赤衣偏殿之后,才恍觉两眼酸辣,来不及抹掉滴入眼中的冷汗便急忙右退一步道: “大人…就是这里,小人先告辞了!” 门侍大步流星,不敢再多看一眼身后上前叩门的褐衣少年,百步之后,之前强行压下的不安心悸轰然涌出,门侍喘息回头,正好看见少年抬手抓起黄色门环。 “砰…砰” 门环铁木互撞之声缓慢清脆,魁木孤卿早已顾不得落荒跑远的带路门侍,是去叫人也好、上禀也罢,来到这里,就够了! “吱…呀”门开,短暂对视。 “就是你想见我?”周光满面不耐,那双浓密依旧的眉头微微一挑,换成殿内魂者,定能发觉“周大人”这个每次都要把人打到半死才罢休的挑眉习惯,而后跪地求饶。 可他面前站的,是眸眼赤红如血的魁木孤卿! “一刻钟…” “想见你死!” 两道声音不分先后响在魁木孤卿脑中,一道源自体内祖山,凝重至极。一道嘶哑低吼,杀气肆虐! 山之魂界狂暴涌出,还未反应过来的周光被一记直冲面门的直拳轰入殿内,闷响刺耳,却被那道早已盖住整座偏殿的山魂力场死死压住。 魁木孤卿双腿微弯,离弦箭矢一般原地消失,朱红大门随之紧闭。 “山之魂元!你是…琴剑门…”砸破自家院墙的周光面带惊疑,那身赤衣使的象征竟是如同魂裳一般急速闪烁,“居然敢找到这里来,可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小杂种啊!” 血芒滚滚,活了一般盘旋跳跃在周光两丈之内。 魁木孤卿面色狰狞,对周光认出他是当初救走司蓝二人的“琴剑门人”也不纠正,一刻钟的时间,哪里能讲那么多废话?人在半空顺带关门,早已超出三印威能的山破惊天当头罩下。 周光却不像他,结印抵挡的同时大声嚷到:“启魂初级!哈哈哈,小子你运气好,正巧碰到老夫心情奇差之时,想死都不行!” 掌拳相交,魁木孤卿居高凌空,周光腰腿下沉,两人方圆三尺无风无气,三尺之外所有器物却是刹那破灭粉碎!本来装饰华贵的赤衣偏殿瞬间变成空无一物、烟尘四起的空荡房间。 灰、红二芒僵持三息,周光闷哼一声急退十步,魁木孤卿纹丝未动。 “真王魂界!”周光惊骇出声,低头一看,右臂衣袖呈末飘散,之前的轻视戏谑随着右手虎口淌出的殷红血迹汩汩流走,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至极阴沉。 一个不小心,今日他就是第一个在城主府中被杀的心腹红人!即便刚刚领到手还未捂热的三千魂石粉碎成末,也不及此时发觉感知无法延出房屋还要来得惊狂暴怒。 但那是“一个不小心”的情况下,身为青榜第八的天行城主心腹,传出西洲便足以引发一场腥风血雨的启魂九印不知被传了多少,若是小心起来,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 周光当即不再多言,血丝缠绕的两只手掌迅速交叠,一股令人作呕的奇异腥甜随之蔓延。 魁木孤卿面色一凝,除了咬牙切齿的仇恨外,从他脸上找不到太多意外,甚至还有些许“果然如此”的意味。之前一记超越三印范畴的山破惊天,试探占了八成! 一边结着学自魂祖的奇异燃魂手印,见到周光后的魁木孤卿第二次开口了。 “周光!八百六十三日前,北洲魁木氏,你可还记得?我这一身山魂,只为杀你而修啊!” “是你!你没死”周光如同白日见鬼,口眼大张,手中散着恐怖威能的手印突兀停下尤不自知。他终于记起了,此时少年开口后,那张染血嫩脸果真和眼前的褐衣启魂两相重合了。 魁木孤卿黑发乱舞,额前一缕银白尤为显眼。开口发泄是真,乱其心神更真! 两人交手极快,哪怕动手至此也只是过了数息时间,燃魂之后,怒发冲冠的魁木孤卿依旧毫不犹豫的用出了韩家九印,心口无上秘宝滚烫如炭,少年眼中煞气如雷。 雷勾火动,一股与启魂王境截然不同的狂霸气机升腾而起。 生死关头,周光终是强行压下了心内翻天大浪,但却已经晚了,奸诈如他,感受着少年拳面吹得面颊生疼的拳风劲气后,依旧不住心生绝望。 其力之强,即便结完手中以绝强攻击闻名于世九印帝哭手,也无济于事! “嘭” 半步掌魂倾力一击,整座城主府邸都好似跳了一跳,那栋偏殿之外,为熊天行洗送摘自南州新鲜荔枝的侍女踉跄倒地,银色托盘中的浑圆荔枝滚了满地。 侍女面色煞白,扭头寻着之前那股灭地之势的源头。眨眼时间后,那栋天行城唯一一个赤衣使的府邸竟就在她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随风消散。 惊叫一声,侍女顾不得满地荔枝蹒跚跑远。 原地,魁木孤卿前弓后马双拳齐出,面前两道齐腰深浅的划痕,划痕尽头,周光七窍淌血好似撞到无形屏障一般瘫坐在地,手中抓着疑似刀把剑柄一类的器物! “小子赶紧!动静太大,城内掌魂已闻风而动!” 瞥了眼右手后背的见骨伤口,狂态毕露的魁木孤卿仰头一笑,“周光啊周光,没想到你竟有玄级魂兵,倒是跟得一个好主子!” 话音方尽,宛若鬼魅的魁木孤卿便已掠至周光身前。一道初时听来极小、传至魁木孤卿耳中后如同平地惊雷的怒极吼声滚滚而来。 “竖子好胆,竟敢在此杀人?” 魁木孤卿面色一沉,仅凭吼声便让启了燃魂之身的他心口发堵,来人修为之强可想而知! 少年虽惊不乱,感受着体内一浪重一浪已是叠了三次的韩家九印,低头看着满脸血污的周光呢喃一声“刚刚好”。 这栋占了半个天行城的奢华宫殿,此时成为了导致周光面若死灰的主要缘由,哪怕殿内喊杀怒骂之声不绝于耳,依旧缓解不了浑身经脉寸断的周光眼底露出的极致惊恐。 哪怕修为最强的申猴,也需要将近十息时间才能从主殿赶来,这期间,已经足够浑身气势不减反增的魁木少年杀他个七八九次了! 与熊天行主仆不知他来一般,魁木孤卿同样不知道,距此万里的永戮城中,背负长刀的白衣青年在他拿起周光门外黄色门环的同一时间,捏起了那栋西洲之主的大殿门环。 影子黑衣开门,白衣青年点头示意。 “哈哈哈,好一个青璇霸刀!来到门外了那群饭桶都未察觉”紫黑宝座之上,熊绝斜躺其上,满面笑意。除开那身尊贵红袍来看,倒像个知命之年的平凡老农一般。 负刀青年缓步行至大殿中心,被打磨得光可鉴人的花岗地板倒映着他的满脸凝重,他可是从宗内听过这位西洲之主的血腥事迹。 而立之前籍籍无名,后一战成名,斩杀西洲掌魂百余人。乘势而起,举旗戮宫。其妻不详,以一子一女之名分立三城,尽收西洲修魂人,至今已是称霸西洲魂界九十载! 是以即便他是青榜第五,对那位可与江寒掌座分庭抗礼的熊宫主也不敢有丝毫轻视。 “见过宫主,晚辈此来,是为传家师口信”单刀直入,不见丝毫拖沓。 熊绝哈哈一笑,像是长辈见到优秀晚辈一般和蔼道:“忙什么,西洲海花酒可是稀罕物,先与伯父小酌几杯再说其他,你师父可是念叨了好久我都舍不得拿出来。” 白衣青年古井无波,依旧自顾说道:“家师亲言,权派势弱,需借西洲海风。” 说完吹了将近十万里九天罡风所带的寥寥十字,白衣青年抱拳一声“晚辈告辞”,就着神出鬼没的影子黑衣大声训斥,身化刀光极速消失。 “宫主?”恭敬跪倒的黑衣影子看不清面容,话中的炽烈杀意却是异常明显。 熊绝敛起笑意,那张其貌不扬的平凡脸庞此时散着冷如玄冰的无形煞气,“不管他,一个刀意残缺的小家伙而已…倒是青叶那老家伙,是想提前了吗?” 跪地黑衣无声消失,熊绝单手扶额,遮住了缓缓浮现的兴奋神情。 永戮城以东两千里,一道锋利如刀的白光缓缓停下,白衣青年古井无波的沉静面容突兀急变,捂胸咳出一口压制多时的滚烫心血来。 “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戮宫熊绝,好一个戮宫熊绝!” 白衣青年低声自语,待得平复之后,便又重新卷起一阵刀光消失天际。 第177章 一百七十拳! “少主!” 巨响之后,负手赏湖的熊天行身边风雷阵阵,眨眼功夫便聚集了数十位呼吸绵长的启魂好手,脚才站稳,众人头紧接掠过数道黑影。 熊天行面色平静,对身旁几近凭空出现的数十位真王强者也不在意,自顾扭头朝东,“周光那边?我这戮宫少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人尽可欺了?” 一时群情激奋,当中一位赤膊光头更是大步上前,单膝跪地,“少主,待我前去生擒那厮,交由少主发落!”光头满脸麻子,细一看去,正是当日熊天行破入尊境之际对吴智投去“幽怨”目光的赤膊大汉。 众人有样学样,不想熊天行邪笑一声,当先踏空而去。 …… 周光经脉寸断,死狗一般瘫在地上。 在魂术作用下一身山之魂元已然攀至半步掌魂的魁木孤卿长啸一声,再也不用掩饰折磨了他八百多个日夜的滔天恨意。 “魁木氏的诸位叔伯婶娘你们看好,卿儿这就为你们报仇!”少年仰头长啸,低头已是泪流满面。 此时长发凌乱、脸侧染血的魁木孤卿似乎自己都忘了,曾经的他,也是连阿妈手中菜刀都不敢握的天真孩童…… “阿爸、嘭”周光拔地而起,魁木孤卿御空追上,越过后右拳朝下。“阿妈、砰”,周光躯体反弓,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坠地喷血,魁木孤卿瞬息而至,从人形大坑中单手提起一口命气进少出多的周光。 “酋长爷爷、大牛、小虎、岩叔叔……”魁木孤卿一名一拳,短短数息时间便已经打出不下百拳。狂风骤起,八方空间似被无形大手疯狂挤压,震荡不休。 魁木孤卿不管不顾,即便地上只剩一滩血泥,依旧快速落拳,“这最后一拳,是为我,为我当初的有眼无珠!” 打完跪地,一百七十拳,不多不少。 “报仇了…嘿嘿…我魁木卿报仇了”少年一身血色清尘,血肉溅到脸上也懒得擦拭,只是看着地上血泥又哭又笑,几近癫狂。 “还有一个…熊天行!”满脸血污的魁木孤卿似想起什么陡然顿住。山界内,祖山面色阴沉,已是第三次响彻在魁木孤卿脑中的急切提醒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按他想来,若是周光断气之时抽身而退,有九成把握可把此时双眸赤红无白的“孤雏儿”主人安然带出天行城,可他终是低估了魁木孤卿心底蕴藏的暴戾杀意。 自出世起便孑然一身的祖山,又如何能真正体会至亲羁绊一夕亡故的痛楚?又如何能懂他午夜梦回时的惊惧冰凉? 终于,十二道周遭空间震荡的源头轰然降临,黑袍兽面、气机如渊! “祖山,怕是要让你失望了”心内回应一声,魁木孤卿撑膝站起,傲然环视。一刻燃魂,这才过了数息时间而已! 魁木孤卿踏空而起,任由周光肉泥静静躺在本就属于他的赤衣偏殿中,只是那象征戮宫精锐骨干的偏殿,此时变成了十丈深坑。 “熊、天、行!” 魂裳急闪,却清不掉其内蔓出的五尺灰焰,壮烈横空之余,一道必死决心透过山界震得祖山口齿发颤,即便他是魂体,此刻依旧如坠冰窟。 “小小魂王,倒还有些骨气”人随声至,熊天行站在滴水不漏的黑袍圈外,嘴角勾起。 其后接踵而至的数十位御空启魂看到后却是满脸惊恐,也不知是谁带头,噤若寒蝉的一众真王默然飞掠,眨眼功夫就又在黑袍圈外围了三层。 真正的十死无生! 魁木孤卿洒然一笑,“啧啧啧…二十八名真王,不愧是戮宫少主,仅一座天行城就比得上任何一个东洲万年世家。” 山界内,与元宗八分形似的祖山满面颓然,咬牙叹息一声“有其师必有其徒”,双掌却是骤然发光,明灭不定,与魁木孤卿心口处的忠心山魂相呼应。 便在这时,借说话之机悄然调整紊乱气息的魁木孤卿说话了。 “祖山前辈,对不住了!若是真有鬼神之说,卿儿愿永堕幽冥,只为求前辈觅得良主,早获自由。” “给老夫闭嘴!一个个不成器的废物,打吧打吧,统统去死!什么谶言九五极尊双六为止,元宗误我啊!” 祖山失控乱吼,掌指间的穿花印法却是丝毫不乱,魁木孤卿正欲说话,一股至强波动却从心口爆绽而出。 渊魂生死战,他不过是借助三印魂术威能异变得以短暂跻身掌魂。可此时,随着那股肉眼不见心可感的玄奥波动蔓延周身,一股“世间山魂皆在掌指”的荒诞感觉突兀出现。 一呼一吸,身为山界之主的魁木孤卿面色急变。在他的感知中,祖山结印右臂正缓缓消散! 外界,熊天行收敛怒极邪笑,飘身后退。十二黑袍中头戴猴形面具的魁伟身影双拳紧握,捏出一声气爆的同时开口提醒道:“小贼古怪,竟已升至掌魂!大哥小心。” 看似提醒当日把魁木金南打成肉泥的辰龙,实则包括三层真王在内的一众魂者纷纷急退,空出一片百丈空间。 中心,魁木孤卿黑发赤眸,配上一脸来自周光的鲜血碎肉,极尽血腥狰狞。 “往…西”好似瞬间苍老百岁的祖山虚弱开口,也不管此时的魁木孤卿是否听进,盘坐于当初与少年初次相见的万仞峰顶陷入沉寂。闭眼之前,竭力看了看无上秘宝的方向,口中不信,其实早已信入骨髓。 “不用管他是谁,本少主今晚要用他的头颅装酒!” 来自紫袍青年的暴怒杀意,唤醒了茫然呆滞的魁木孤卿,众人只见灰焰暴涨,陷入重围的褐衣少年伴着一声尖锐气爆原地消失。 “保护少主!”反应最快的申猴怒喝一声,仅露出的两只三角细眼掠过一抹微不可查的惊疑惧意。 同是掌魂初级,他竟跟不上此时魁木孤卿的速度! 离熊天行最近的麻脸大汉青芒四射,即便被那股令他肌体生寒的恐怖气机吓得唇齿打架,依旧固执挡在紫袍少主身前。 人都怕死,可当心有牵挂时,就仅仅是能表现在脸上的生来畏死。 尚在城中的亲人妻女是大汉不肯后退半步的原因,被祖山自断一臂才“唤醒”过来的魁木孤卿同样有着必须来此的缘由。只是此刻身旁景象模糊的他,再不复轰杀周光时的歇斯底里。 自以为只要大仇得报便心无牵挂的他,突然想起那位令他此时能站在这里的师父,还有那远在南州的师祖也还尚未见过…… 大汉喷血倒飞,见到面色阴沉的熊天行之时,魁木孤卿脑中突然出现一张本不该出现的绝美容颜,他还欠她,三件事! “那纯净魂晶,可好用?” “北洲…是你!”支撑魁木孤卿红眼掠来的熊天行面色一凝,眼中出现一抹与周光异常相似的惊疑,但也仅此而已,惊疑过后,那张白皙俊脸缓缓生出一抹残忍猎奇。 两张同样年轻的面孔咫尺相视,血衣少年赤眸含煞,一线清明闪过之后,已经退出百丈的众多真王闷哼一声,再退三步! 魂祖燃魂、韩家九印、异变魂术相叠加之下,少年一身被祖山断臂催出的掌魂修为已远非寻常初级可比,一境一重山,那已经明显冠绝此地的强大气机赫然已是中级尊者之境。 四道同为尊境、不受半点影响的黑袍兽面瞬间降临,猴、猪、狗、羊约好一般联袂冲来,四个方向同时出拳踢脚。 右拳提起的魁木孤卿面色急变,不为全身四处要害同时传来的针刺警醒,只因那把突然占据所有视线的三尺青锋! “魂兵!”腹背受敌的魁木孤卿低吼一声,不退反进挥拳更急。 青峰之后,握住古朴剑柄的熊天行面色狰狞而潮红,竭力催动着日前所掌的尊境云魂,六人周围一时白雾迷蒙。 退出百丈的诸多启魂屏息凝神,目光越过最前方的八道黑袍看向场中,莫名渴望之余,更多以的却是惊疑不定。 什么时候,掌魂尊者这般廉价了?随便一位及冠少年便能拥有此等修为,那青榜之上的不及而立的十位永魂青壮,又该是何等恐怖? 连西洲大地都尚未走完的数十名天行真王口眼大张,生怕漏掉半点能让他们于魂道之上更进一步的掌魂玄妙。 地面,殿中闻声而动的门侍守卫不下百名,纷纷站在原是赤衣府邸的废墟之中仰头观看,收了魁木孤卿二十枚魂石的两名门侍赫然在列。 “那小子,是尊者?狗娘…周大人,死了!” “老四!你他娘的想死不成?”小眼门侍瞬间炸毛,忙抬手捂住那张可能导致城内冯李两家血流成河的肥厚大嘴,“从现在起,你我兄弟最好忘了之前门口发生的所有事!那些见过我与…大人的少主近侍,我现在就去处理” 听着眼前这位拉上他投奔戮宫的儿时玩伴咬紧牙关才敢吐出的“大人”二字,被唤作“老四”的高壮门侍重重点头,只是不等他目送兄弟挤入人群,一道撼动整座天行城的凄厉呼声骤然响起。 “大哥…呃啊!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两人同时抬头,只见之前的迷蒙白雾纷纷散开,紫袍少主飘逸如故,唯有一张苍白俊脸即便隔了百丈距离依旧能令两人遍体生寒。 而喊出那声如杜鹃啼血般凄厉的声音之主,正是两人昨日第一次见到便被勒令下跪行礼的黑袍猴面!吸气之声此起彼伏,两位纷纷感觉大祸临头的城主府门侍跟随一众同僚移动目光。 “嘶…(怎么可能?!)” 高空之上,魁木孤卿胸口滴血,一手抓住刺入体内半尺有余的古朴剑柄,另一只手却是抓了颗大好头颅! 头颅之上覆有龙型面具,面具露出的两只圆瞪大眼满是疑惑不甘,似不敢相信自己就这般窝囊的死于无名小卒之手一样。 别说是已经身首异处的辰龙想不到,即便是身为天行之主的戮宫少当家,此时也是惊大于怒。 “嘿嘿嘿…天行城主,不知今时的我,可有资格为你舔掌舐足?” “原来如此,一开始便以身为饵,不惜引动此地掌魂围攻也只为了杀他吗?” 魁木孤卿与熊天行遥遥相对,一人狂态毕露出言讥讽,一人答非所问道尽玄机。 “本少主记得,你是叫魁木卿吧?三年不到,竟能从融魂师境修成真王,更是连如此珍贵的掌魂秘术都能学到,咦?卿…孤卿…莫非此前令渊魂聂家灰头土脸、南州掌座亲临东洲的游魂孤卿便是你?” 魁木孤卿不再如血腥红的双眼微微一眯,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尚处于重重包围之中的他右臂一震,伴着喷出体外半尺的血箭拔出了只差两指便刺中心脏的地级魂兵。 少年瞬间面色煞白,却强撑着面上讥讽笑意盯着那位天行城主。 “少主!”被熊天行挥手拦下的申猴目眦欲裂,紧随其后的亥猪、未羊、戌狗三人一言不发,但那股令所见之人无不心悸的冰冷杀意却异常明显。 短暂呆愣过后,边上被震退的八名黑袍红眼冲来,与魁木孤卿见到周光时一般无二。 十八载寒暑同吃同住同修行养出的手足情谊,只因那有收着养之恩的戮宫宫主一句少主缺人,便分离了将近三年。 本是好不容易达到义父修为要求,终于盼到能东来天行与大哥重新聚首,路上还在因一卷适合大哥的九印魂术而红脸,不曾想才见过一面,便是阴阳永隔! 个中恨意,岂是滔天二字可概括? “还担心他能跑了不成?待本少主问完掌魂秘术,是炮烙烹刑也好,是凌迟生啖也罢,随诸位干哥哥的便!”熊天行面目阴沉,号称过目不忘的他即便大致猜出了魁木孤卿,也不见有丝毫快意。 想来也是,换成任何一人背对着十一道凭借冰寒杀意便足以冻杀普通融魂真王强者,怕是也高兴不起来。 魁木孤卿却不管他,在他以贯穿重伤为代价拧下手中头颅时,脑中想的全是老人拼尽修为助他逃命的场景,双手在身上接连拍打的同时,少年不着痕迹的移身向西,以山之魂元阻止伤口流血后才抬头一笑。 “不必着急,你们很快就能与大哥团聚了。” 言辞轻佻,脾性暴躁的申猴怒吼一声“欺人太甚”,熊天行却是面色大变,“拦住他!” 双股战栗的一众真王大吼壮胆,各显手段急速冲向场中气息明显减弱许多的血衣少年,本该惊慌失措的魁木孤卿勾唇一笑。 “不乱,我怎么逃出去挨祖山的骂?” …… 与此同时,天行城以西千里之外,一道刺目刀光横空而过。 第178章 仇了 眼见跌下尊境的魁木孤卿疯魔一般冲向熊天行,申猴大喊一声,给出了一个众人难以抗拒的有诱人承诺,“不许伤命!活捉之人,我戮宫申猴愿拿出地级魂兵亲谢之!” “地级魂兵”四字一出,之前弥漫场中的悲壮氛围瞬间消失,那股争先恐后的火热劲头,令此时身受重伤的魁木孤卿都忍不住抽空瞥了两眼手中的三尺长剑。 这魂兵,当真如此珍贵? 魁木孤卿自然不知,不被认主的地级魂兵在他人手中只是比寻常兵刃锋利些许罢了。 像是自持身份不愿出手的熊天行负手立于一步一杀机的魂者圈外,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刺穿少年胸膛一剑付出的代价是多么沉重! 无人能见的持剑右臂颤抖淌血,尊境魂元催动地级魂兵,结果反而是他魂元耗空、不得不立在原地压下翻腾气血!有苦自知的戮宫少主是第一次如此深刻的领会到了,何谓“一境一重山”! 此时见到本该被剑上云魂炸成八块的魁木孤卿只是跌至半步掌魂后,一张本就难看的贵气俊脸再沉三分。 …… 黑袍临近,刚刚出拳轰退一名麻脸光头的魁木孤卿大喝一声,呈焰状外化而出的山之魂界暴涨半尺,惊得藏在殿内伪王中扑杀过来的五名真王巅峰瞬间顿住,余下一群稍晚半步并未看到少年虐杀赤衣、于五位尊者围困之中取龙卫首级的伪王向前扑去。 一丝不合时宜的犹豫不忍被猩红淹没,不懂剑术的魁木孤卿扬起了手中染过自己心血的三尺长剑,斜砍下劈、前刺后挡。 在燃魂时限将要到来的半步掌魂支撑下,一时命如草芥、血若倾盆! 只顾暗自调息的熊天行无动于衷,任由城中只有归顺一途的魂者被屠殆尽,同样双眼赤红的“十一魂王卫”倒是杀气冲霄,奈何清尘变红的魁木孤卿滑溜如鱼,腾挪起跃间根本不与其中四名尊者相碰,其余不被申猴等人保护的天行启魂,反而被浑身上下无不透露着“困兽”凶厉的少年杀得鸡飞狗跳。 数息之后,浑身颤抖的魁木孤卿只觉眼前一松,刻意营造的混乱终于让他不着痕迹的横穿了大半天行城来到了西面城墙,众人眼中的他,此刻无疑已是强弩之末。 “丑牛!我魁木孤卿来收债了!”一声怒吼,把天上启魂、地下融魂的视线尽数聚集到头戴牛形面具的魁伟黑袍身上,四道剑尖一般站在人群最前方的未羊亥猪面色大变,申猴戌狗更是眨眼消失,顾不得前方“必死无疑”的魁木孤卿,各自呼喊着“老牛、二哥”飞掠而去。 “就是现在!”魁木孤卿双目两团夺目光彩伴随着体内所剩无几的山之魂元疯狂爆出,早就被杀破胆的近百真伪王境落荒四散。 急速穿过四散人群,魁木孤卿最后回头看向紫袍城主的方向,“熊天行!下一次,就是你!”,声音嘶哑,让地上一群修为不够、难以正面感受少年杀机的融魂魂师都不住担心那副年轻牙齿会被他咬碎。 “还不快追,一群废物!” 紫袍少主发话后,众人才发现少年竟已身在天行城外,并且还以一种令人瞠目的急速朝西而去,后面,紧跟着四道散着滔天煞气的黑影。 “这样下去,最多再有盏茶时间便会被后面四人追上!” 背对着身后追兵的魁木孤卿面色煞白,连他自己也未曾想到,本该在杀死周光后“死得其所”,却又因为祖山缓缓消失的右臂以及脑中突然涌现的诸多复杂念头,陷入了此时这种即将魂散却又“逃不掉、死不得”的两难局面。 他敢肯定,身后距他不足十丈的四人抓到他后,会先交由紧跟在四人身后的熊天行发落,再然后,就真的要亲自尝尝戮宫三千酷刑的滋味了。 少年心内趁着祖山不在的时候悄然问着自己,后悔吗? 要说后悔,从他与阿爸救起周光时就该后悔了,现在更多的,则是辜负祖山一番苦心与未能杀死第二祸首的不甘遗憾,不过能把那人打得死无全尸,似乎也够了。 也不知,那名叫诗音的苦命女子如何了,是否能如愿报仇?龙儿当真能痊愈如常?不过想来有那“便宜大哥”的照拂,也不至于饿死街头。 流云模糊,罡风凛冽,偷得半刻死前宁静的魁木孤卿走神想了许多,沾满鲜血的脸上勾出一抹苍白笑意。 …… 终于,远离天行城百里后,久违的空虚无力再次袭上魁木孤卿脑海,事先预料到这一幕的他降下高空,只是落在地上狼狈无比的滚了两圈。 没了魂元支撑,那身不知是谁留下的褐色魂裳也变得与普通衣裳无异,沾染上一身的青草黄泥。 “启魂初级!你竟只是启魂初级!”紧随其后的申猴四人瞪大面具上露出的两只眼睛,戌狗更是不住惊呼出声,一时竟是忘了这般亡命追赶的主要目的。 同为掌魂初级的熊天行御空而下,除了被他骂了声“饭桶废物,养之无用”的融魂魂师外,其余侥幸未被魁木孤卿击杀的数十名真伪王境纷纷降下。 “这就是你选的风水宝地?可惜无水,不然也算是个山清水秀的绝佳墓地”熊天行佯装叹息环视一圈,之前被少年戏耍逃出的暴怒闷气在见到少年被手下魂者重新围困后早就不翼而飞了。 “放心,只要你识时务,乖乖讲出能提升一个大境界的秘法,本少主便给你个将来能亲手杀我的机会。” 盘膝坐地的魁木孤卿嗤笑一声,缓缓握紧手中从熊天行身上抢来的长剑魂兵,“要杀要剐就赶紧的,废话真多!你们这些个城主少爷,莫不是都这般聒噪烦人?真当自己的鸡喉鸭嗓好听不成?” 熊天行怒极反笑,若不是眼红魁木孤卿身上能支撑他在戮宫少主的行宫之中杀完人后还能跑出这么远的魂宝秘术,依他的脾性,早就把眼前这只胆大包天的虫蚁剁碎喂狗了! 再次挥手压下已经浑身颤抖的申猴等人,被磨光耐心、正要将其让人打断手脚后带回城中的紫袍城主惊呼一声,“咦?魂散…燃魂!哈哈哈,我还当是什么惊天秘术,原来是燃魂而已,传闻渊魂孤卿身怀韩家绝世九印,原来如此。” 说完扭头,“把他带回去,不用请示,问到韩家九印后直接交由诸位干哥哥。哦对了,先把他手脚打断,免得他自己舒舒服服的死了。” 口鼻溢血的麻脸光头满脸受宠若惊,用当下最大的声音吼了声“属下领命”,看也不看之前看着他冲在最前面而幸灾乐祸、此时却又满眼嫉妒艳羡的诸位同僚,捏着拳头向魁木孤卿孤卿走去。 被身后一人眼疾手快夺去手中长剑的魁木孤卿满脸平静,失去了山之魂元的压制,他全身内外的刀痕内伤早就一同发作了,即便没了长剑,想来也活不过三炷香。 此时为了不让熊天行看出端倪,硬是憋着不说一字,生怕开口泄了那口倔强。眼见大汉走进,魁木孤卿缓缓闭眼,静候着将要到来的断臂之痛。 “兄台好耐性!这般伤势都能忍住不吭一声。” 被点破心事的魁木孤卿猛然睁眼。扭头四顾,终于在头顶见到了声音主人。 正是当以掌魂修为调侃他要抢其魂兵的白衣青年! “兄台?你这声兄台可是…咳咳咳…噗,害苦我了” 不出自身所料,泄了命气的魁木孤卿果真马上喷血,神色灰败若将死之人! “这就是,祖山消失之前让我往西的原因吗?他怎会知道这修有单魂霸刀的人一定会出手?”口中埋怨,魁木孤卿灰败目光越过身前动作僵住的麻脸大汉,狐疑望向头顶只有过一面之缘的负刀白衣。 熊天行面色一沉,即便已经通过戮宫麾下消息掌握不弱于南州永魂集的巡海楼猜出了来人身份,面上依旧疑惑道:“阁下是?” “熊天行?青榜第八吗?不过如此…”白衣青年缓缓降到魁木孤卿身旁,遥望着停下离去脚步的天行城主。 破天荒暗骂自己一声“果然话多”,伴着一股被魁木孤卿打乱后重新聚拢的掌魂气机升腾而起,熊天行阴沉笑道:“霸刀裴洋?青榜第五,名不副实!还敢来管我戮宫之事?” 话音刚落,像是点燃了什么,场中对魁木孤卿红眼切齿的申猴四人一同涌出了尊境威压。 “原来是破入掌魂了?三年前在那东洲玄魂城,你可不是这副模样啊…” 被直呼其名的白衣裴洋讥笑一声,低头看了看地上大口喘息的魁木孤卿后,一双剑眉深深皱起。 “古语有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更何况那是三年前?你以为本少主与你一样,是魂道不全、终身只能盘桓于掌魂初级的单魂高手吗?” “高手”二字咬得极重,四周只为魁木孤卿而来的一群天行启魂不约而同的缩了缩脖子。 除开此时弥漫四周令人肌体生寒的锋锐刀气外,那连他们都是如雷贯耳的“青璇霸刀”四字,更是此时场中数十位可御空踱步的启魂王者外加五位掌魂如临大敌的主要源头! 裴洋尚未说话,任谁都能看出已是油尽灯枯的魁木孤卿率先开口了。 “这位兄台,我身上…可是连半颗魂石也拿不出来,也就这身肮脏魂裳可做为报酬,还要费水清洗…更何况你我…只是萍水相逢而已,你还是快些走吧,等会儿天黑了可就不好赶路了。” 抬手握住后背古朴刀柄,这位连戮宫少主也不知道前脚刚从真正的戮宫大门内踏出的青榜第五一字一顿道:“报酬?我之魂道,随心而已,只因心境不足,所以它此刻才是掌魂初级。不过拿来抱打不平,却是够了!” 说道后面,曾被魁木孤卿暗自惊叹过“所见之人俊俏第一”的白衣青年缓缓抬头,平视着一身紫袍无风自动的天行少主,青榜第八! 长刀出鞘两寸有余。 刀意本无形,可在魁木孤卿眼中,周围那群在凡俗看来与神灵无异的启魂王境秋风扫落叶一般抱头软倒,捂胸吐血! 眨眼功夫,便只有六人能在场中安然站立。 “接我一招!(少主!)” 两道呼声不分先后响在魁木孤卿耳畔,已是魂散落凡的他瞳孔一紧,倒映着两道相互纠缠、扶摇上九天的白光锋芒。 原地,不知是否得到命令原地不动的申猴双眼一眯,看着软倒在地的魁木孤卿残忍一笑。 “嘭…”身随意动,不似熊天行那般啰嗦的申猴带起一连串音鸣气爆,几乎瞬间便举起右拳来到了魁木孤卿身前。 一同带来的刚猛劲风吹得瞪大双眼的少年面颊生疼,不是他不想动,而是此时的他,来不及! 再一次认命闭眼,魁木孤卿甚至都在脑中幻想出了自己被打爆脑袋时的血腥画面,那场景,想来比起被他打成血泥的周光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许是加上那身垂危濒死的重伤,许是这一次没了祖山指点的他真的是在劫难逃。闭上双眼的血衣少年眉头深皱,看到了那张永远停留在三年前的凄美容颜。 “卿哥哥,你又骗我!”胸口染血的少女泫然欲泣。 “倩!你不是……哦,是我死了吗?倩你别哭,卿哥哥没骗你啊,这不是来看你了吗?” 不知何时换上一身兽皮的魁木孤卿先惊讶、后恍然,到现在看到那汪将要淌出的秋水后,又变成一副手忙脚乱的焦急模样。 “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好好活下去的吗?爷爷阿爸他们都不想让你这么累,你看你,都和爷爷一样有白头发了。”终于,那双能让魁木孤卿清楚看到自己血腥面庞的明眸决堤了,大颗大颗的滚烫泪水灼痛了他想要替她擦掉眼泪的双手。 “我…我不累,只是睡不着而已,你别哭了倩,卿哥哥给你做鬼脸看。” 看着同样是少年模样,只是额头多了一缕白发的魁木孤卿两手扯嘴做出的鬼脸,倩当即破涕为笑。这处洁白无垢的世界,回荡着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不知过了多久,倩抬手握住魁木孤卿颤抖着抚摸她胸口鲜血的右手,“卿哥哥,我们从来没有怪过你,你不要那么累了好不好?” 不等疑惑呢喃出“我们”的魁木孤卿开口说话,倩紧接着嫣然一笑。“你该回去了卿哥哥,倩永远不想你来看我,永远不想……” “倩!” 惊叫一声,被无形力量禁锢的魁木孤卿眼睁睁看着少女双手后背、满脸雀跃的跳向远处。他这才发现,那里,站着满脸慈祥的阿妈,一如既往虎着大脸的阿爸,叼着烟袋的金南酋长,连那个从小欺负他的大牛,也是满脸憨笑。 魁木氏一百七十名族人,一个不少。 “我不累、我不累啊……我只想让你们回来……噗”满脸泪痕的魁木孤卿吐血睁眼,见到了身前被白衣青年单手捏住脖子的猴面黑袍,见到了不远处浑身浴血的天行少主,剩下的三位兽面掌魂,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呆在原地。 左手提人,右手握住出鞘五寸长刀的白衣青年狐疑回头,看到一张神色灰败、泪流满面的血腥面庞后不住出声问道:“兄台你…被吓傻了?” 魁木孤卿沉默半晌,等到双手胡乱拍打的申猴被扔回来时方向时,才幽幽开口:“你相信,人死之后会去一处只有欢笑的世界吗?” “…曾经信” 只是随口一问的魁木孤卿骤然呆住,深深看了眼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了自己两次的白衣青年,而后挣扎着捡起身后掉落的长剑站了起来。 “你伤势过重,再乱来的话,连我也救不回!” 魁木孤卿身形踉跄,边走边说,“我不知道你为何出手救我,也不知道你是谁,来自哪里。青榜之类的…更是闻所未闻,唯一知道的,便是你之姓名… 裴洋,我记住了,今日救命之恩,我魁木孤卿定会铭记于心!不过有些事,哪怕是拼上性命也必须做到…” 脑中闪过“回光返照”四字的裴洋眸光一凝,背上长刀乱颤,却始终站在原地,远处目露焦急的未羊戌狗亥猪三人同样僵立依旧。 四人视线尽头,双手持剑的魁木孤卿摔倒三次后来到了烂泥一般的熊天行身前。 此刻的天行城主早已不复之前的意气风发,而是浑身血痕,一双狭长丹凤眼尽数被惊惧惶恐充斥,“你想干什么!申猴戌狗!来人…来人啊!” “弱肉强食,可真是令人作呕的因果啊…”魁木孤卿神色疲惫,依稀还可看到脸上泪痕。 “不!你不能杀我!我是戮宫少主,我将来还要成为永魂之主,你不能杀我!裴洋!我若是死了,帝父定会踏平你青璇魂宗!” 似真的被话中色厉内荏的威胁吓到一般,魁木孤卿停下手中动作,扭头说道: “青璇魂宗吗?裴兄,你一番好意我心领了,若是能活着走出西洲,我定会登山拜谢!你还是快走吧,之所以先杀周光,就是怕你那创魂帝境的宫主父亲,不过现在……” 说完“快走”便回头盯着熊天行的魁木孤卿咧嘴一笑,手起剑落,不见丝毫犹豫,那颗怒目圆瞪的长发头颅伴着一股喷出丈许的滚烫热血掉落在地。 魁木孤卿看不见的身后,白衣裴洋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痛楚,连他也没想到,只是与平时行走南州一样的拔刀相助,会变成现在这个难以收场的局面。 可以预见,得知他今日所为后,那位当真如父山一般沉稳厚重的师尊会是何等震怒。 已经明显是油尽灯枯的少年,到底是哪里来的力量支撑着他提剑杀人?若是身为启魂修者的魁木孤卿没有问出那个常人听来会捧腹大笑的幼稚问题,他定然不会真的任由戮宫少主死在面前而无动于衷,现在更不会生出带他逃出西洲的想法。 脑中想着只有他一人知道的纷乱念头,白衣青年闪身接住了挥出一剑便昏死过去的魁木孤卿后不敢停留片刻,展开身形掠上高空时,下方三位如丧考妣的掌魂尊者并未注意的白衣身影猛然一震。 恍惚间,他看到了一张放下所有后的轻松笑脸,那种轻松,他此生注定只能羡慕…… 浑身浴血的魁木孤卿被亮白刀光带着消失天际之时,距此地万里之遥的永戮城中,一道蕴藏灭世杀意的愤怒咆哮如惊雷落地、龙卷横空。 “是谁!是谁敢杀吾儿!池江寒…呃啊!” 声浪滚滚,一道红色流星划破了永戮城上空的平静黄昏。 …… 西洲三城之一的嫣然城中,一袭素雅青衣的绝美女子站在檀木桌前骤然捂胸,呼吸时间后竟咳出一口殷红鲜血。 “小姐!” 门外下人打扮的妙龄丫鬟惊呼一声,忙小跑进屋扶住自家主子。 “小姐您快坐下,可是心绞痛又犯了?”看不出年纪的青衣女子毫无反应,半晌后流下的两行清泪更是吓得丫鬟面无人色,口中边呼喊着“来人”边向外跑去。 女子满面凄然,低头痴痴看着桌上摆着的画像呢喃出声,“山哥,这是,又有谁离我而去了吗?” 这位城中人人敬畏的掌魂城主突然双手捂面放声大哭,晶莹泪水透过青葱纤手滴到桌上,其上摆着的宣纸墨画像是习以为常一般,贪婪吸允着满是苦味的泪水。 好似它也知道,即便画中人被泪水稀释得模糊不清,眼前佳人依旧会找来城内最好的画师重描,纸烂了,再换…… 第179章 风起青璇 心路 永魂南州,往西百里便可踏进西洲土地的西南边境上,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缓步丈量着细沙大道。 当先一位白衣飘飘,在四周随风而动的灰黄尘沙中极为显眼,与后面一身黑红破衣的白脸男子更是天差地别。 红衣男子面色煞白,身上缠裹着数不清的丝绸血布,约莫百步距离后,前方只穿了一件白色内衫的俊朗青年像是察觉到了身后已是满头冷汗的重伤之人,脚步一变,斜着朝路旁沙地特有的黄杨树荫下走去。 脸上明显写有“重伤垂死”的红衣青年见状一愣,不言不语跟在后面,等到两人都站进树荫后才见他虚弱开口,只是一“谢”字吐出一半,便被身前的负刀背影冷声打断。 “此刻言谢还为时尚早!我不过跟着师尊粗学了两手外用医术,用来包扎止血还好,可你除开浑身上下二十四处严重外创不说,更有只差毫厘便刺破心脏的魂兵剑气遗留体内!” 语速不快却自有一番锋锐气息的白衣男子说道这里微微一顿,转过身来直视额前一缕白发刚好随风扬起的白脸青年接着道: “加之魂脉龟裂,魂元枯竭,即使是那枚三日元丹,也只能吊住你一口命气不散!而今日子时,便是元丹效尽之际”,负刀男子面色平静,好似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再等两刻我魂元恢复,便带你去一遭距此最近的望木门,不过那望木门虽为黄级小派,其门主顾玥茗却是脾性古怪,届时是生是死,便看你之造化了…” “造化?就是说看运气吗?我魁木孤卿自出了北洲,别的都好,就是运气一直不太好,此刻若不亲口谢过裴兄的救命大恩,怕是…咳咳咳…没机会了。” 满面风尘不掩其霸刀风姿的裴洋瞬间动容。 即便他已经猜到被此时的西洲会掀起何等滔天巨浪,也不及此时感受到眼前这位号称来自蛮荒之地的少年启魂说到自身生死大事时,那种不经意间透出的豁达洒脱来得震撼。 “烦请裴兄稍等片刻”,魁木孤卿喘息说完,不顾此时已经从右手指缝间流出的丝丝血线,在裴洋的狐疑注视中扯下还算干净的内衫衣角盘膝坐下。 一边以血为墨在丝绸白布上“奋指疾书”,一边头也不抬出声说道,“裴兄,你说我小人之心也好,说我斤斤计较也罢,这一问我是不问不快,你就把我当做将死之人,说句真话可好?” 也不管负刀裴洋是否答应,眼见指上刚刚咳出的“血墨”干涸、继续沾着伤口黑血书写的魁木孤卿便沉声问道: “不过一面之缘,今日之前你甚至还不知我姓名来历,裴兄你为何出手?莫要给我说什么魂道随心,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不求回报的好、无缘无故的善? 若只是路见不平、仗义拔刀,你就不怕我也是那满手血腥的邪魂恶人?” 裴洋张了张嘴,低头看着认真思索的魁木孤卿,神色复杂。出手救人是意料之中,霸刀一道,本就是求个念头通达。可眼睁睁看着戮宫少主身首异处,却是他这位刚刚见过戮宫之主的青璇霸刀也没想到的。 “我看你顺眼……” 等了数息才等到的答案魁木孤卿骤然呆住,指下最后一个“极”字写得歪歪扭扭。再次捂口咳血,魁木孤卿摇头一笑也不深问,只是拿起写满血字的白布踉跄起身。 字不好,只是能辨认清楚而已。 “这便是令熊天行眼红拼命的原因,还请裴兄务必收下!” 以为是遗言家信之类的裴洋伸手接过,粗略一扫后大惊失色,“这是…韩家九印!” 魁木孤卿微微点头,细数周身,他除了这道自己以两年光阴为代价“挣”来的九印魂术外,当真没有什么能报答的了。 裴洋面色一肃,“这我万万不能收,若是兄台有心报答,待伤势大好后请我喝顿酒便可。” “难道裴兄认为小弟一条命还比不得区区一道九印魂术?” 世人生来必死,同样生来必争,见过裴洋眼中一闪而逝的热切渴望,再听着此时不容置疑的坚定拒绝,醒来后好似重生一般的魁木孤卿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认可敬意。 裴洋闻言眼露挣扎,手中那道以血为墨写成的魂术,此刻仿佛重若千钧,需要他用尽浑身气力才可拿稳。 挣扎半晌,这处荒无人烟的南州荒漠突然传出一声爽朗大笑,“那好!收便收了,不怕魁木兄笑话,这韩家九印号称燃魂之下第一奇术,于我有大用,说是雪中送炭也不为过!既如此,那顿酒便由我请了,你若不愿,这魂术不要也罢!” 不敢大笑出声的魁木孤卿咧嘴露齿,哪怕面色惨白,也不影响此时眉宇间透出的开怀笑意。 “魁木兄,我这就带你去望木门,那娘儿们若是不医你,我便教她尝尝我背上卸封的厉害,反正这酒,我是请定了!” 魁木孤卿含笑点头,任由锋芒四散的刀之魂元缠裹身体,带他登天而上。 “咳咳…”开口疾风倒灌,魁木孤卿借机清了清嗓子,“裴兄,若不嫌弃我修为低微,以后直呼孤卿便可。” 长发后飘,更显谪仙风蕴的裴洋扭头笑道:“顺眼就是顺眼,哈哈…” 还未笑完,裴洋眉头一挑,“孤卿?魁木为姓?” 得到魁木孤卿肯定回答的裴洋恍然叹道:“我道是谁有如此胆气敢跑到天行城杀人,原来是近日名动天下的游魂孤卿?” “什么名动天下,差点就到不了西洲、遇不到裴老哥如此坦荡胸襟的真正魂者了”魁木孤卿满面苦笑,各中艰辛,实在难为外人道。 走神半晌,想起西洲之行的魁木孤卿悚然惊道:“裴兄!那熊绝乃是创魂帝者,你我即便如此飞遁,怕是也逃不出他的帝境感知吧?!” “创魂境…那可是号称当世魂道终极的无双帝境啊”裴洋眼露神往,极不应景的感慨一声后才正色道: “我在那三名掌魂走狗的眼皮子底下一路向东,而后借道月魂西林横穿了大半西洲才到此处,量那熊绝手眼通天,也不可能短短三日便寻到你我二人踪迹,兄台你大可安心疗养。” 怀中揣着修魂之人无不梦寐以求的绝世九印,从面上也找不到丝毫欣喜激动的白衣男子说完回头,一道呼啸罡风也吹之不散的低沉话语幽幽传来。 “至于伤好之后,便真的只能看兄台运气了……” 已然猜到言外之意的魁木孤卿瞬间屏息,还当他是被吓到的裴洋只是埋头赶路,以至于并未发现此时后者眼中突然出现的一身垂死重伤也遮盖不住的庆幸愧疚。 …… “祖山!你…你没事了?” 才从山界氤氲魂元中走出的祖山冷哼一声,正沉浸在激昂心绪中的魁木少年立即感到心口沉寂了三日之久的无上秘宝开始跳动,丝丝暖流以心为点涌向四肢百骸。 意通山界后正要接着说些什么的魁木孤卿猛然顿住,闭眼“看”到老人齐肩消失的右臂后,久久无言。 “哼!本事没学到,倒是把你师父的一身硬臭牛气学得青出于蓝啊。” 感受着话中的怨大于讽,只有一道白衣背影在前的魁木孤卿满眼惭愧低下头去,五官渐明的祖山却好似得理怨妇一般继续道:“人也杀了,也快死了,这下舒心了?” 说完,与祖山一同“苏醒”的无上山魂微微震颤,之前涌出的丝丝暖流再次百川归海般涌向心口,那张与少年梦中魂祖形似八分的苍老面庞也愈发凝重阴沉。 “死不了,这就是在去找人救命的路上呢”魁木孤卿嘿嘿一笑,想起什么一样疑惑问道:“祖山前辈,你消失之前让我往西,我还能想到是你不弱创魂丝毫的感知发现了他,可你是如何知道他一定会出手?” 听到“死不了”三字面上才好看许多的祖山当即冷笑一声,“你除了整天想着杀人报仇还知道些什么?老夫不通人魂天机,却也知道何谓因果,今日你杀人,明日人杀你,冤冤相报何时尽?不是说你为至亲报仇便是错了,可那也得量力而为不是?待你修成无上,即便杀光整个永魂大陆老夫也绝无二话……” 开始他还附和称是,任由老人发泄胸中怨气。 可到后来,那个巴不得他能就此“隐居山林一心修魂”的老人说到什么“称尊永魂、天下共主”后,此时心结尽解还略有茫然魁木孤卿不自觉的问出一句“那又如何?”。 祖山骤然顿住,安静半晌后气急败坏的咆哮道:“老夫自斩精源,是让你来问我那又如何的吗!若不是无上山魂早已认主,你当老夫愿意与你这种天赋平平还不求上进的人浪费口水不成!” 魁木孤卿愣愣无言,眼中那抹被说成“不求上进”的委屈还来不及化成反驳言语,便被脑中紧接着出现的念头尽数打散。 “不求上进吗?此时想来,我这一身常人艳羡的启魂修为,当真只是为杀人报仇而修,可若是与圣地南州之内为不朽魂道而苦寻一生的魂者一样,我可以吗…… 不!那力量我只想用来保护,可到头来,却什么也保护不了。 师父啊…问心无愧,你当真无愧吗?” 魁木孤卿苦涩一笑,两眼陡然绽出一道从未有过的明亮光彩,“我虽非良主,但定会尽力打破无上禁锢,让前辈重获自由身!” 因无上山魂恢复后缓缓流入干涸魂脉的山之魂元随之一停,而后便是滔滔山洪奔流无阻的恢弘气象,肉眼可见的深灰光点凭空浮现。 已经带他飞了大半时辰而不显疲态的裴洋骤然回头,背上长刀一阵颤鸣。 “孤卿兄!此时妄动魂元,可有性命之危啊!” 魁木孤卿捂胸咳出一口红中带紫的心血后眨眼回神,“有劳裴兄挂心了,我是想试试能否凭借自身魂元疗伤,不曾想那魂兵剑气如此厉害。” 深深看了魁木孤卿一眼,裴洋伸手握住颤动不已的卸封刀柄,“孤卿真乃天纵之才,我自问如此伤势之下定是调动不了半丝刀魂,刚才那股魂元波动,可是堪比掌魂啊!” 惊讶说完,裴洋再次叮嘱道:“再有半个时辰便能到望木门了,还望孤卿你再忍耐忍耐。” 魁木孤卿点头应是,对身前救命不算、又带他千里寻医的白衣青年报之一笑。 体内山界。 祖山骂骂咧咧,细一听来,赫然是在骂那有灵山魂,“蠢宝、夯货”之内层出不穷,感到魁木孤卿重新意临山界后才缓缓停下。 “看来那劳什子的戮宫少主也不是白杀的,竟能侥幸打通阳维”,祖山满脸平静,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握拳背在身后的透明独臂,早已因少年一句“重获自由身”变得指节发白颤动不已。 “不过你此时虽有无上山魂护住心脉,也万万不可再妄动魂元了。外面那小子说得对,再来两次,元宗现世也救不回你。” 面色苍白依旧的少年深吸口气,咧嘴笑道:“她说了,不想我这么早去找她,我要是去得早了,她可是会生气的…… 早早便听说永魂大陆广袤至极,极西有无尽汪洋,极南为万山之祖,今后我可要好好看看这大好河山,怎么舍得死?” 祖山一愣,外面脸上透着洒脱笑意的少年,他说是看着长大也不为过,可此时,却有些看不透了。 前方长发乱舞的负刀青年似心有所感狐疑回头,见到了一张无比陌生的灿烂笑脸,也是此时他才惊觉,身后捅翻了西洲青天的人,不过是位看来比他还小上许多的年轻启魂罢了。 那风,那云,那笑,好像自己多年前初见小师妹时也曾有过,那是见到将来时该有的笑。 “裴兄,可是到了?” 裴洋瞬间回神,回过头去说了句“即刻便到”,顺势藏好了眼中复杂。 魁木孤卿也不以为意,再次于心内问起了最初疑惑。 “自古人心难测,可这世间有两种人,乃是众人公认的天生侠客。一为练剑之人,一为修刀之人。剑为兵中王者,非心性刚直之人不可练,刀为兵中霸者,更是坦荡孤勇。 而他身为单魂帝道当世传人,定不会是奸佞之徒,试问一名以行侠仗义为己任的掌魂尊者,见到你这般生得老实的人被群王追杀后会有何感想?” “这…”魁木孤卿干咳两声,在他听来,祖山说的显然还不如后者一句“看你顺眼”来得可信。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低声嚅嗫险些让他再咳出一口心血来。 “不过……当时情况危急,我即便身为无上器灵,也…咳咳,想不到有何办法能够保你一命了…” 话音越来越小,魁木孤卿一张白脸也越来越沉,“说了半天,若是你不小心猜错了,我还是难逃一死?这般看来,我之前还说错了,我这运气,可不算差啊。” 祖山低估一声“谁叫你不听老夫所言”,而后仰头望天,不再言语。魁木孤卿嘴角抽动,第一次想把无上秘宝从心口抠出来扔掉。 两人一魂陷入沉默,四周只剩呼呼风声经久不绝,魁木孤卿此时也才来得及思虑茫茫前路。身前的霸刀之主可是说过,此行求救之人脾性古怪,救或不救得看他运气,听过祖山绕了好大一圈才讲出的“密辛”后,他对“运气”二字更是半点不信。 但好在此时无上秘宝恢复如常,以他板上钉钉的启魂中级修为加上身兼的两种不同医术,大可找个隐蔽之地自行疗伤,不过毕竟是掌魂尊境留下的魂兵剑气,没有个三年五载,怕是难以痊愈。 想到这里,魁木孤卿低声自语道:“便当去看看这天下人所传的魂者圣地好了,到时那人不出手,我再寻个去处自行疗伤。 南州多宗派,也不知是个什么气象,青璇魂宗…璇玑子…” 念到这里,魁木孤卿两眼露出一抹感激温情,连祖山也不知道,他经常念叨的山小子,即便现在也傲立于少年脑海,挥之不去。 少顷,被胸口剑气痛醒的魁木孤卿捂胸问道:“祖山,你总说只要我潜心修行,有无上秘宝相助终有一日会踏足无上境,可想必你也知道其中艰辛残酷,就拿这次来说,我若是有一把地级魂兵在手,定不至于如此狼狈,恐怕不用他人相助也能保住性命。” “你小子怎么不傻了?还能想到魂兵?” 不理祖山习以为常的讥讽嘲笑,魁木孤卿两眼平视着前方那把只知名为卸封,不知其魂兵等级的入鞘长刀,静候下文。 “此时的你就别想了,待你修到掌魂尊境自然便知,很久以前老夫便说过,你不过是初入魂道而已,那句话,现在的你同样适用。” 已是双维贯通的魁木孤卿正要反驳,前方传来的平静话音让他立即收回山界内一缕单薄意识。 “下面便是望木门了,孤卿兄,可要记住我路上给你说的,见到顾玥茗后莫要乱语,让我来说。” 神色如常的魁木孤卿点了点头,透过云雾向下看去。 只见下方有山有水,藏于半山腰的高楼殿堂若隐若现。还未降下,便能听到其间传出的鼎沸人声,仔细辨认听来,赫然是在诵读少年闻所未闻的魂书典籍! “太古之初,魂祖传道,逍遥兵术,冥冥开天……” 第180章 望木玥茗 世人皆知永魂南州多魂者,自古便有魂洲之称。即便把东西二洲的戮宫游魂全部算上,也不足其百中之一。 人生而成群,这片魂者圣地上被时间催化出来的无数大小宗门,自诞生之初便被被少数土生土长的南州凡俗视为青天法规。 连其中号称分支遍及大陆、根深蒂固的永魂执法司,所说的话在他们眼中也不及一位黄级宗派的启魂当家冷哼一声来得管用。 再加上那位外界盛传已是天下第一的池掌座对待南州此类现象只是默然对之,不识掌座大名的诸多凡俗对宗门势力便怕得更加“心安理得”,对自家辛勤劳作种出的米面粮食上缴大半也是毫无异议,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与西洲一模一样的毫无道理的道理。 …… “这便是南州宗门?”,魁木孤卿看着眼前只比东洲主城差上一筹的壮观建筑,不住连连咂舌。 “不过是黄级小派而已,当不得宗门之称。也就靠启魂巅峰修为的门主顾玥茗撑着,不然早就散了”,带他飘然降下的裴洋嗤笑一声,说不尽的潇洒倜傥。 魁木孤卿一愣,在他看来能开山立派的,无一不是修为绝世的天骄之辈,此时听闻眼前这片依山而建、巍然壮观的楼殿主人不过是启魂巅峰的修为后,一丝惊讶透眼而出。 浑身上下透着“轻松”二字的裴洋边走边道:“很吃惊?连你们北洲部落有大小之分,更何况是魂者成群的南州?” “原来如此…黄级?与魂兵高低相同?莫不是还有无上强者坐镇的天级宗门不成!” 除了一张脸还算干净的魁木孤卿被自己说出的猜测震得口眼微张,甚至都暂时忘了还有一身致命重伤。连带着走向白石台阶的裴洋也突然停步,满眼怪异的回过头来。 “孤卿你真是北洲之人?!” 裴洋心直口快的感慨一声,不等魁木孤卿说话便接着道:“是与魂兵高低一样不错,黄上为玄、玄上为地,地级之上也确实是天级。 不过据我所知,南州最大三宗,也只是地级而已…至于天级,也许是我孤陋寡闻了,修魂至今也从未听过。” 魁木孤卿双颊一烫,绕是他大仇得报后的豁达心态,此时也忍不住心生羞愧,当即不再说话,忙迈步跟上拾阶而上的白衣背影。 眼见重伤在身的北洲少年陷入沉默,背对后者的裴洋眼露懊恼,暗骂一句“管不住嘴”后放低步速,与魁木孤卿并行向前。 “我这人嘴快,孤卿你可莫要介意啊,北洲虽是放逐魂兽的蛮荒之地,可也是人杰地灵……” 自觉越描越黑的裴洋“呸”了一声,抬手摸着高挺鼻梁,目光闪躲。 “不妨事,北洲本就贫瘠,裴兄不过陈述事实而已,我又不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怎会介意这些?” 两人相视一笑,很是默契的不再纠结此事,转而谈论南州风土。 一时半点不像重伤寻医的,反而与游山玩水的宗门公子一般无二,当然前提是除开那身破烂血衣。 上完石阶,一块刻有“望木”二字的丈二青石映入二人眼帘,负刀之人神色如常,乞丐打扮的红衣少年却是瞳孔一缩,看着石板空地上排着长龙的数十名凡俗疑惑开口。 “这是…?” 突兀话音引得众人纷纷回头,见到一旁背负长刀的白衣青年后,却又不敢说话,两名较为靠后的黄脸男子惶恐更甚,忙抓紧身前不知装了什么的硕大布袋。 “魂者也需要吃饭不是,但又自诩身负修为后高人一等、不愿亲身劳作,不靠这些心甘情愿的凡俗养活,难不成坐着饿死?” 魁木孤卿停下脚步,冷声说了句“凭什么”,却又不知想到什么,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与他一同在门外停下脚步的裴洋面色渐沉,不等魁木孤卿回味话中的讥讽便接着道:“凭什么?就凭随便一名融魂魂师便拥有能轻易夺走他们性命的力量,就凭他们无力反抗也无心反抗!就凭你我这种同样会老死的魂者被他们称之为神!” 霎时刀气四射,却并未伤到场中一人,一眼可看到其内高耸大殿的石板空地变得沟壑纵横。 距刀气源头最近的魁木孤卿闷哼一声,哪怕并无伤人意,可他的重伤之躯依旧承受不起! 听到闷哼后收敛刀气的裴洋冷脸沉默,一双中正圆眼不带丝毫感情注视着场中噤若寒蝉的数十位老实农汉。 不知如何惹出救命恩人冲冠怒气的魁木孤卿擦去嘴角血线,幽幽叹息,“神?我倒是宁愿相信有鬼……” 裴洋深吸口气,不理停下诵读声的高楼中传出“何人来我望木门撒野”的猖狂喝声,面带冷笑,“古人尚且圣而不可知谓神,更何况愚昧无知的他们……” 话音刚落,排入长龙的大殿尽头骤然掠出两道身影,玉冠青袍,配上一身肆无忌惮的融魂气息,在此时噤若寒蝉的凡俗眼中,当真与神灵无异。 “来者何人!” 只是盯着身前碎石白米的魁木孤卿无动于衷,别说此时身旁还有个霸刀传人,即便是孤身一人哪怕重伤在身,这两位神色倨傲的融魂魂者也远远不够资格令他色变。 他可是,亲手割过掌魂尊者的头! 两人脸色难看,其中一位拿鼻孔看人的更是魂元涌动衣袍鼓张,同样“目中无人”的裴洋突然抬头,盯着不知何时来到众人上空的出尘倩影平静开口。 “顾门主,别来无恙啊?” 在下方只能看到满眼青色的魁木孤卿微微动容,不着痕迹的后退半步挪到裴洋身侧。 “我道是谁有如此威势”,来人轻笑一声,缓缓降在满眼狂热的两名魂师身前,“原来是青璇霸刀大驾亲临!可真是稀客啊,不知裴少宗主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魁木孤卿眉头一挑,哪怕心内正在为那声“裴少宗主”疑思丛生,牢记路上叮嘱的他依旧是一声不吭,只有清澈目光倒映着一张笑来不丑的女子面庞。 “贵干不敢,反倒有个不情之请。” 敛起笑容后只有一双明亮眼眸还看得过去的顾玥茗“哦”了一声,这才多看了一边与乞丐无异的魁木孤卿两眼。 “地级剑气,魂脉龟裂。外患二十四处,三处见骨,只靠三日元丹吊住一口命气不散……” 魁木孤卿心神剧震,隔空望脉他也会,但心口骤然紧缩的无上秘宝,却让他不得不重新打量眼前这个除开一身华贵青衣后能当一个“丑”字的望木门主。 裴洋微微点头,眼露询问。 “此人身具天煞凶相,该死!即便今日救了,怕是也活不过三年……”女子略一停顿,抬眼看向裴洋轻笑一声,“不过既然裴少宗主肯降低身份来我这望木门走一遭,那便当给青璇魂宗三分薄面,今日破例救他一次。” 柔声说完一番魁木孤卿听来冷汗直冒的话,女子竟踏空而起,看也不看地上她口中的“裴少宗主”。 从自家门主口中知道来人身份后的两名魂师早已是冷汗淋漓,等到青袍消失于远处云雾后,顾不得身旁还有一群比他们还要畏惧惊慌的缴粮凡俗,立马换上一张热切媚脸。 “裴大人…这边请!” 永魂青榜可是号称“一人一玄宗”,哪里是他们这种只能在凡俗面前逞凶的魂师能惹?当下恨不得头贴膝盖,甚至对一旁看来与乞儿无异的魁木孤卿也是恭敬有加。 有两名魂师弯腰带路,卿、裴二人踏进大门后一路畅通,直到进入迎客大殿、能清楚看到后背湿透的两名魂师退下后,魁木孤卿才满眼惊骇叫出声来。 “她…她能预知将来!?” “她若有此等奇能,早就成为天机门人了,哪能在此偏居一隅!” 裴洋眼皮微眯,自顾走到一旁漆了红色涂料的靠椅上坐下,“不过修了木魂、机缘巧合学到了上古医者的望气之术而已。只能看些面相运势,唬唬门外不懂魂道玄妙的凡俗罢了。真正能预测吉凶过去的,可都是天机门的宝贝疙瘩,哪里是随便就能见到的?” 有客无主的迎客大殿中,魁木孤卿走到裴洋身旁坐下,惊讶不变,“那她方才说,我活不过…三年!” “哈哈哈,那个割下天行城主头颅时眼也不眨的游魂孤卿去哪里了?” 魁木孤卿心头一动,“难道,西洲之事已经传到南州了!” 裴洋止住笑意,以一种“如你所想”的肯定目光凝视着魁木孤卿说道:“孤卿你昏迷三日,怕是还不知道自己一颗垂死头颅已然价值百斤纯净魂晶吧?” “百斤!?”魁木孤卿惊讶失声,他魁木部落一块引发灭族惨祸的纯净魂晶才是人头大小,可想此时的“百斤魂晶”,是何等天价! “裴兄你…” 魁木孤卿眼露感激,不是先焦虑身份暴露后的他在裴洋离去后是如何寸步难行,反而先想到的是即便知道他项上人头价值百斤魂晶依旧送到此地的白衣恩人。 即便韩家九印价值连城,可连他这个孤苦游魂都知道,九印魂晶孰轻孰重。 “欸,莫要摆出那副女子矫情,我裴洋顺眼的,一文不值也照样与之把酒言欢。不顺眼的,价值千斤也是一刀砍烂!” “啪、啪” 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一阵拍掌响声,两人循声回头,只看到身后跟了两名白发老叟的顾玥茗迈步而来。 “说得好!不愧是青璇少宗主,这份气魄,小女子自愧不如!” 裴洋不起身,见到魁木孤卿站起行见面之礼时也不阻止,“顾门主谬赞了,医术通玄且身负启魂修为,倒是裴某对顾门主这样的小女子钦佩得紧啊。” 魁木孤卿眼神怪异,不住回头重新打量着身旁这位“青璇少宗主”。不要魂石的客套寒暄他也会,可出现在祖山口中一身无畏孤勇的霸刀传人身上,就难免显得有些怪异了。 三五句话的功夫,身后带着两名令魁木孤卿眼皮微抬的白发老叟的顾玥茗行至主位,翩然坐下。 “世人皆知望木玥茗妙手三不救,顾门主既然进了迎客殿,那我这兄弟便是想死都难了。在此就先谢过门主,待我回到宗内复了师命,再来叨扰拜谢。” 只是启魂王境的顾玥茗冷笑一声,也不言语。见她如此反应的裴洋却是朗声一笑,起身拍着魁木孤卿肩膀说道: “孤卿,顾门主之医术可是能与鬼医药农相比肩的,你便安心在此疗养”,说到这里,裴洋神色一肃,“可千万不要乱跑,走投无路之时,便来青璇魂宗寻我,什么三年该死,莫要听她乱说…为兄我师命在身,也只能送到这里了。” 正主当面也说得毫无顾忌的“裴少宗主”扫视一圈,见顾玥茗冷笑依旧也不多言。 魁木孤卿神色复杂,直到现在,他才体会到前者客套之外的良苦用心。救命不说,单是那两个不知真假的“兄弟”二字,便值得他此时心生离愁。 若是知道因他坏了师门大计的裴洋回宗后会面临何等困境,怕是会更加难受。不过那等整个大陆知道之人不超过一手之数的密辛大事,他也无从得知。 “就此别过!”深深看了魁木孤卿一眼,裴洋毅然转身。 昂藏七尺身,白衣负刀人,门外青山水又长。 这副好似画卷一般的出尘景象深深印在涅槃少年眼中,直到身后传来一道冷硬女声,他才恍然回神。 “我要是你,定会让他带着去青璇魂宗,创魂帝境的玄妙魂元,可比我这需要承受针刺火炙的粗俗医术好受多了。” 魁木孤卿默然无言,缓步走到青袍女子身前。 否极泰来吗?或是老天开眼? 他魁木孤卿不信命、也不知道,即便山界内一向自诩看透世事人情的祖山,也给不了萍水相逢何以能转身遇贵人的答案。 只能想到,缘之一字,妙不可言。 青袍女子却不管他,待得那道刺目刀光消失天际之后,眨眼敛起面上客套笑意,四周令魁木孤卿侧目的森然冷意,不加掩饰! 于她来说,不过是为了青璇魂宗少宗主的人情罢了。至于其他,关她何事? “今日太过仓促,我暂且封住你体内元丹药性,你先好生歇息一晚,明日我在为你行气运血。” 魁木孤卿陡然回神,却不见了青袍身影,殿内只剩两名上下打量他的望木弟子。细细思量一番后,不由双眉渐皱。 如此伤势,连他自己都有些束手无策之感,那同是启魂的女子,哪里来的信心让她如此淡然,甚至还要歇息一夜? 盏茶时间后,坐于望木客房中的魁木孤卿却缓缓舒展双眉,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山外有山的钦佩神色。 第181章 好转 “嘶…” 一处看不真切的云雾阁楼中,男子的压抑痛呼惊飞了附近觅食的几只云雀。 屋内,神色冷漠的顾玥茗手捏金针,听到裸露上身的魁木孤卿痛呼出声后双眉一蹙,“这么点痛都忍受不了,你当真是杀了戮宫少主的游魂孤卿?” 魁木孤卿背对蹙眉丑脸挤眉弄眼,也不气恼,“金针刺穴,木之魂元封经行气,再借助我自身被堵血气驱出魂兵剑气,顾门主果真是医术绝世!” 再次把指尖金针刺入魁木孤卿后心的顾玥茗眉头一挑,“你懂医术?” “嘿嘿,略懂略懂…嘶!”身兼两种医术的北洲少年本想谦逊一回,不曾想从裴洋离去后就对他没什么好脸色的望木门主冷不丁又刺一针,当即又是一阵龇牙吸气。 “既然略懂,那想必你也应该知道,等到我堵住的三日元丹余效散完后,你会是…何等痛苦。” 听出其内幸灾乐祸的魁木孤卿神情一肃,痛苦他不惧,再痛,会有咬牙承受魂兵入体来得“汹涌”?令他心生不安的,却是身后以启魂修为立足南州,成为一宗之主的顾玥茗! 直到现在,裴洋离去后的第五天,他一身伤势确实好了许多,但那种不安却是越来越重。“天煞凶相”四字更是不知在他脑中徘徊了多少次。 五日在他身上极为罕见的安定时日中,他终于把顾玥茗口中吐出的只字片语串联成意。 自古天星不分、孤煞难离,但凡有此命相,无一不是命途多舛一生苦难,甚至连其至亲好友,也必将遭遇不幸! 起初他还想着裴洋所言嗤之以鼻,可五日接触,让他愈加沉默的同时也愈发不安,对于此时为他疗伤的望木门主的冷漠态度,竟也是不如之前反感了。 细细想来,家破人亡后与他关系较近的韩家父子、墨泪主仆,当真是九死一生。身为当世霸刀传人的裴洋,也险些因他回不到南州。 一切种种,引人遐思! “你在乱想什么,不想活了!” 顾玥茗厉声呵斥,手上慌乱拍打,用木之魂元收拢魁木孤卿走神不稳的魂气精血。 魁木孤卿回头歉然一笑,自己调动山之魂元紧收气血,后者脸色这才好看些许,抬手拿起罗列床前的行医器具一丝不苟的用在魁木孤卿身上。 两个时辰后,停下动作的顾玥茗擦了擦额前热汗,“今日便到这里,再有半旬,你就可自行疗伤了。” 魁木孤卿穿好顾玥茗“看在裴少宗主”面上赠他的青色魂裳,也不管方才疗伤时挂在嘴角的黑色淤血,下床抱拳,“劳烦顾门主了。” 一如既往的漠然点头,魁木孤卿却不等她与往日一样推门走出,开口说道: “顾门主,可否给我三问时间?” 较之凡俗妇人多了三分出尘的顾玥茗停下脚步,走到屋内黑色檀木制成的木桌旁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魁木孤卿喝不来的苦涩清茶后才缓缓抬头,“门内事物繁多,你只有盏茶时间。” “够了够了”脸色终于不再苍白的魁木孤卿连连摆手,也不讲究什么宗门严礼走到顾玥茗对面坐下,似没看到后者眼底的厌恶一般,“那日听裴大哥说顾门主有三不救……” “该死之人不救,启魂之上不救,不想救的,也不救。” 还未说完便被打断的魁木孤卿随之一呆,愣愣讲不出话。这些有着一身旷世医术的人,莫非都要给自己定出三五个奇怪原则? 韩栋如此,眼前的顾玥茗亦是,就是不知那两个闻名永魂的药农鬼医是否一样。 “这…哈哈…”魁木孤卿笑了笑,很好的掩饰住了眼中异色,“还有就是,顾门主你魂元深厚,能入掌魂而不入,这是为何?” 眼见后者眼中的“关你何事”就要脱口而出,魁木孤卿抢先站起,“孤卿唐突了,只是世人皆传南州宗门为魂者圣地,便有此一问。” 女子本就不太友好的脸色愈发难看,那双明亮三角眼瞬间变得冷光四溢,良久,魁木孤卿都要忍不住开口致歉的时候,女子忽而扯嘴一笑,“我说为了等一个不会出现的人,你信?” 两问所答皆出人意料,能够看出顾玥茗能入掌魂而不入的,自然不是魁木孤卿,而是不想让他死在此处早早摸透望木最强战力的祖山!是以他替祖山问出疑惑之后,即便得了个不像答案的答案,也说不上败兴失望。 他真正想问的,是这第三问! “顾门主身负望气之能,孤卿斗胆,请门主解我这‘该死’二字!” 屋内落针可闻,顾玥茗脸上的厌恶寒光已是不加掩饰,一股比魁木孤卿重浪三叠之后还要恐怖的启魂气机流转四周。 超出盏茶时间半刻之后,女子仰头饮尽杯中清茶,“望木只是黄级小门,自是不敢冒着被青璇魂宗灭门的危险泄露你之身份……” 说到这里,女子右脚已迈出房屋。 “至于说你是该死之人”,走出房门的顾玥茗站定回头,“我修魂至今所遇见的天煞凶相共有三位,如你这般外露于面的两人,同年、同月、同日,身死三年之后……” 魁木孤卿心神一震,站在原地任由山风关门。 “小娘皮胡言乱说而已,你这是作甚?”祖山嗤笑一声,洞悉所有的睿智语气也不知是真是假,“什么天煞凶相,老夫我活了这么久也未曾听过,你有气力在此伤神,还不如去打坐修行,争取早日进入尊境!” 魁木孤卿无动于衷,任由祖山在魂界之内大声叫嚷。相面之术在裴洋口中只是上不得台面的左道旁门,可对他这个学了韩栋望闻问切的医者来说,却是信大于疑! “三年吗?” 良久,少年洒然一笑,“三年也够了,这条残命本就是捡来的,见完师祖,此生无憾矣!” 他不凝神聚意便感受不到的山界中,祖山面目阴沉,周遭山魂所化的云海雾气翻涌不休,“什么命数气运,若是真的,我还能被困于此千万载!元宗,你赋我灵智,却又为何害我啊!” …… “见过孤大人!” 正穿行在望木小道间领略魂宗气象的魁木孤卿嘴角一扯,让人察觉不到的片刻停顿后,只见他看不出丝毫伤势的身体微微一侧,“半月前就说过了,叫我孤卿便好,你们门主护法才是真正的大人,我不过是一介游魂罢了。” 被安排看守松涛小筑的青衣弟子俏脸一红,哪怕她半月前初见魁木孤卿时就解释过了,对身前这个每日巳时准时来此、同样是一身青色魂裳的少年启魂也不如开始那般生疏拘谨,此时依旧一板一眼的红脸说道: “门主大人可是亲口吩咐过的,孤大人是我望木门的贵客,万万不可怠慢。” “行了行了,我都快背下来了”魁木孤卿摆了摆手,轻车熟驾的走到可以纵观整个望木风光的凉亭小筑中,闭目吹风。也不管身后瞪着一双好奇明眸迈步跟上的宗门弟子。 不过半月时间,他的一身垂死重伤当真被顾玥茗治了个七七八八。最多三日,可以调动魂元的他便可尽数痊愈,鬼门关中打通的阳维魂脉,也能真正贯通! 闭目良久,魁木孤卿转身睁眼,满脸随和的看着身后处处透着“纯真”二字的少女,于她左眼眼角处一粒调皮红痣不着痕迹的略作停顿,“你天天看,不会厌烦吗?” 魁木孤卿叫不出姓名的融魂少女闻一愣,也不像其余望木门人一样对他是唯恐避之不及,反而认真思索半晌后娇憨笑道: “厌烦?不会啊,教我修魂的大师父说了,等我什么时候打通了三条魂脉,她就把这座松涛小筑赠给我做修行府邸,我可是废了好大的精力才把它弄成现在这样呢,怎么会烦?” 第182章 启魂中级 不懂在宗门之内拥有一处修行府邸意味着什么的魁木孤卿入耳即过,挠有兴趣道:“大师父?你们不都是由两位护法教授魂道的吗?” 打扮衣着与其余女性弟子一般无二的俊俏少女面色一窒,双眉紧皱似也想不明白其中缘由,口中却实诚说道:“大师父,就是替你治伤的玥姨啊,她平时可凶了,其余二位师父也都听她的。” 本是眯眼随意的魁木孤卿双目一张,“顾门主?她是你大师父?” 望木门内唯一能与魁木孤卿自若言谈的少女微微点头,抬头看了看天色后便退到一旁让出石板小道,她知道,这位上山疗伤的贵客要走了。 每日三刻,从不拖延。 不曾想今日的魁木孤卿却并无去意,任由满头被丝绳随意束缚的乌黑长发随风飘摇,在少女看来,他那绑得不伦不类的头发定是故意为之。说像东洲,却又像南州多些。 “那你大师父有没有对你说过她在等什么人?” 盯着魁木孤卿认真绑好的头发愣愣发呆的青衣少女瞬间回神,“等人?没有啊,除了督促我修行之外,她平时都不说话。” 只是偶然想起当日答案的魁木孤卿也不再追问,一声“叨扰”之后便要转身离去,少女清脆如莺的无心话语却让他停下了脚步。 “大师父人人都怕,连上山求医的掌魂尊者也不敢放肆,可与她独处时我总会生出一丝心疼…唔,是怜惜,不对不对,是可怜?……” 还以为魁木孤卿已然走远的少女皱眉自语,说到后面竟是抬起玉指放到口中,旁若无人的啃了起来,再配上眼角别有一番韵味的红痣,令此时重新走到少女身前的魁木孤卿看得有些愕然。 少年脸上闪过一抹久违的腼腆红晕,不禁干咳一声,“咳…姑娘,你家大师父修为深厚,寻常掌魂自是不敢放肆,可你说与她独处时会感到心疼怜惜,这又从何说起?” 魁木孤卿并未察觉,自与裴洋道别后的半旬时间中、或是说自他从那个不知梦境幻觉的世界中清醒过来后,不仅是与生俱来的“内秀红脸”重新出现,连他当初号称冠绝魁木的好奇,也是渐渐恢复。 第一次被人喊做“姑娘”的少女面色一慌,也是满面通红的放下右手,“玥姨她每年七月初五都会带我去山下风凰村呢,说是历练修行,可每次都只到村头废屋,还要待上大半个月。那也是我唯一能与她独处的时间。” 许是从未有人与她这般说过话,许是天性使然,少女说得兴起竟是毫不忌讳男女之别,拉着魁木孤卿坐到一旁石凳上接着说道:“起初我还以为他们和我一样都会被大师父带到山下历练,可后来我才知道,大师父她只带我。 我问玥姨为什么,她也不说,每次都只是看着我。他们肯定也知道,就是不告诉我。” 说到这里她双唇一嘟,似在为口中的“他们”生气。魁木孤卿神色渐凝,坐在一旁也不插话。心中明了,少女口中的“他们”,多半是指与她一样的望木门人。 甩了甩头,实在理不清其中头绪的魁木孤卿也不再多想,站起身来轻笑道:“早晚会知道的,姑娘不必心急,近日有劳姑娘相待了,在此谢过”。 抱拳说完,魁木孤卿也不理会后者眼中的哀怨神色向外走去。他自然不知道,这处望木门中最高的地方,唯有被顾玥茗特意“批准”过的他能够上来,至于其余门人,都只知道他们的未来门主在此修行,不敢妄越雷池一步。 “喂!我…我不叫姑娘,我叫风灵…” 已经走出数步的魁木孤卿闻声回头,“我叫孤卿,魁木孤卿。” 人已走远,依旧坐于石凳上的风灵双手托腮,“四个字的名字?真是怪人一个,小绿你说他怪不怪?” 亭内寂静无声,细一看去,少女口中的小绿赫然只是一株盆栽四季青,静立于亭柱之下。 “灵儿?”神游天外的少女风灵慌忙回头,只见一身华贵青衣、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顾玥茗神色不悦,“教你的三印魂术可是会了?竟有时间发呆?” “会…会了”,风灵眼神躲闪站起身来,“二师父说只有勤加练习,最多三月便可修至大成。” 顾玥茗轻哼一声,自顾走到风灵让出的石凳上坐下,“那你方才是在勤加练习吗?” 少女双唇一抿,只是低头看着搅在一起的十根青葱手指,似想看出什么一般。 “明日便是初五,你提前收拾一下,好随为师下山。”,眼中的柔和光彩一闪而逝,顾玥茗轻叩着山下石匠精心打琢雕磨而出的白石桌面平静开口。 “又是去风凰村?”刚刚才与魁木孤卿说过此事的风灵双眉一蹙,不再惊慌的白皙俏脸上分明写着“不情愿”三字。 顾玥茗面色一沉,“怎么?为师的话不管用了?” 十八载风霜雨雪,早就摸清其脾性的风灵上前两步,扯着那件修魂之人无不心动的青木魂裳左右晃动,“哎呀玥姨,那风凰村有几头羊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我们今年换个地方好不好?” “记得多带两件换洗衣裳,明日辰时我在大殿等你。” 话音刚落,风灵只觉两手一空,那个终日沉着一张脸的“玥姨”便以一种她此时不能理解的方式眨眼消失。 与此同时。 话别风灵后回到房中修行的魁木孤卿面色骤紧,结着聚魂手印的双手兀自颤动。 “放开山界束缚!” 来不及惊讶沉寂了半月之久的祖山突然出声,魁木孤卿忙深吸口气依言而行。放开魂界束缚的瞬间,他只觉体内狂躁奔腾的山之魂元如同流水落高山,争先恐后涌入其内。 魁木孤卿看不到的望木客房中,汇集了方圆百丈山之魂元的灰色旋风呼啸转动,桌椅门窗颤动不已。 正在大殿之内讲授魂术精要的两名护法豁然抬头,四只精芒四射的眸子像是能穿透重重院墙。 “这是?!” “有人修为突破,启魂中级山之魂!” “启魂中级!?门内何时多了个启魂强者?” …… “关你们何事,还不坐下!” 看到两位护法眼露凝重后才后知后觉的数十名望木弟子纷纷站起,正想循着魂元波动一探究竟,听到那声令传道殿中瞬间安静的呵斥后,不得不压下心内好奇重新坐于蒲团之上。 右侧最先收回目光的白发老人环视一圈后,不由怒喝出声,清瘦脸上的“怒其不争”尤为明显。 “一群废物!至今也无一人能踏空而起,去让人嘲笑我望木门无人不成!” 其下盘发束冠的望木弟子也不反驳,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唯有坐于最前方、融魂巅峰的两名男性弟子相视一眼后不甘握拳。 “流庆,修魂乃各人资质所限,你也莫要动气,若是那么容易就能修到启魂,那我望木门早就是玄级宗门了……” 被指名道姓的风流庆叹息一声,果真不再动气。身为传道护法,他又如何不知其中道理? 何况说他的可是相伴了大半辈子的嫡亲长兄,父母早亡的他,若不是面前老态愈显的大哥风白离相护,早早便被流窜于东南二洲的游魂凶人取命修了邪魂,哪里还能等到被风泉门主带上山来? 同样满头白丝、脸上却被黄褐斑纹覆满的风白离两袖一拂,不再关注来自客楼方向的汹涌魂元,转身坐于藏青蒲团之上。 “方才说到哪里了?” 下方望木弟子皆是默然相视,唯有坐于前方的两位融魂巅峰异口同声,“说到木魂印法,应与周遭游离之木相合。” 第183章 肉身四境(一) 呼出一口浊气,魁木孤卿眼中闪过一道锋锐内敛的极灰之芒。 “启魂中级,不知现在的我,能否全身而退了…” 窗外明亮,好似与他一样一宿未眠的祖山立即应道:“不是中级也能全身而退,只不过某位少侠不听老人言,才无端多出个救命恩人来。” 魁木孤卿面色平静,似未听出祖山口中的嘲讽之意,见他无动于衷,甚至还有心思调动魂元查探自身借助破境之势尽数治愈的伤势,祖山冷哼一声接着道: “救人结恩,杀人生怨,如你这般恩恩怨怨纠缠不清,何时能够成就无上魂境?” 肉身痊愈,山界充盈,魁木孤卿再次于心内感叹一番顾玥茗的高超医术后,穿鞋下床、凉水洗脸。 “如你所说,修魂何用?是欺压凡俗?还是为寻那永魂大陆无人达到的长生之境?” “谁说无人达到,元……”,魁木孤卿看不到的忌惮之色一闪而逝,祖山气急吼道:“老夫不与你争论这个,你这尚未及冠的无知小辈懂个什么?” 推开房门的魁木孤卿不由一顿,倒不是为了与老人争论已久也寻不到答案的问题,对于无上之灵的“顽固执拗”,他早已是习以为常。 令他走神停下的,却是门外的大好青山,是不知何时攀上心头的茫然孤寂。 顺着通往名为传道殿楼的石板小道,魁木孤卿结伴而来、孑然而去,除了那声破烂不堪的清尘魂裳被他随意提在右手,再无其他。 …… “咳…” 一声轻咳,传道殿内正在为早课内容而苦恼的诸多望木弟子纷纷惊讶回头,似想看看到底是那位师兄师姐有如此胆量,竟敢当着两位传道师父扰乱早课修行? 待得看清门外之人,便是神情各异千人千面,惊讶、好奇、冷漠等等目光层出不穷,令魁木孤卿眉头微挑的,却是距两位真王极近的青年弟子,其眼中如出一辙的“火热”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敢问顾门主可在?” “刚刚下山”,昨日开口训斥众人的风流庆起身接话,看也未看身旁面色平静的大哥白离,“小兄弟若是有事,我二人可代门主决断一二。” 早早便在祖山帮助下探清二人修为的魁木孤卿心内明了,眼前两位货真价实的真王中级便是望木门中除去顾玥茗外地位最高的两人,当下也不拖沓,“晚辈幸得门主出手相救,伤势已然痊愈,今来此是为向门主聊表谢意顺便请辞,既然顾门主不在,便请二位护法代为收下这卷魂术。” 话毕,一张白中泛黄的东洲熟宣缓缓飘过望木弟子头顶,似有眼能看一般稳稳停于风流庆身前。 “好巧的运魂手段”,风流庆笑赞一声,脑中闪过那个在他兄弟二人心中与天机门人一般玄奇莫测的门主吩咐后,伸手接过墨迹未干的白纸收入怀中。 魁木孤卿感受着托起白纸的山之魂元如泥牛入海,不禁瞳孔微缩,“晚辈昨日修行偶有所得,一时糊涂献丑于此,如有唐突之处,还望流庆护法莫要怪罪。” 早已深刻体会到何谓“一境一重山”的魁木孤卿含笑抱拳,其下望木门人看来,却又是另一番味道。 “区区游魂,真当自己是伍长思不成!?” 一道似压抑了很长时间的怒极喝声陡然响起,正在酝酿客套言语的流庆护法双目一瞪,“衡守!还不坐下!” 王衡守置若罔闻,任由一身望木青袍被他融魂巅峰的沙之魂元吹得衣袖鼓荡。 被暗誉为望木翘楚的他,可不像身旁一门心思全都放在风灵师妹身上的大师兄,除开心内从昨日感受到魁木孤卿突破时生出的莫名战意不说,此时那人看着他的狐疑不解,更是彻底点燃了宗门弟子对东洲游魂之流的优越傲气。 “什么青榜第八,那种早就被酒色掏空的废物少主若不是仗着戮宫之势,连山下垦地的凡俗农汉都能轻易杀之!你莫不是以为就凭这身不知从那里学来的乡野魂道,就可在我望木门撒野不成!?” “王衡守!…” 接过魁木孤卿三印魂术的风流庆急喝一声就要出手,却又被不知何时站到他身旁的风白离抬手阻止,后者眼中略显浑浊的复杂,是此时面色大变的魁木孤卿所看不到的。 …… “嘭” 原地一声炸响,脸色难看的魁木孤卿已是两手交叉于胸倒飞而出,引得殿内半数头插木簪的女性弟子惊呼不断。 “野路子就是野路子,如你这样的启魂王境,我王衡守以一敌三也是易如反掌!” 魁木孤卿满脸惊怒,一是因这“待客之道”他接受不来,二则是身前那位明显只有融魂修为的望木弟子! 哪怕猝不及防,他一身启魂中级的山之魂元也是一点一滴实实在在苦修而来,哪里想到会在裴洋口中不值一提的黄级宗门被区区魂师一拳打退五丈之远? “怎么可能!他明明只是融魂巅峰……” 似感受不到被众人注视的魁木孤卿承受着怎样的惊讶嘲讽,一向以打击后者为乐的祖山戏谑出声,“南夷大部自古便是天下刀兵、拳脚技法之源头,不然何以当得魂者圣地之名?才是突破启魂中级便沾沾自喜,这下知道厉害了?” “你……”魁木孤卿为之气结,低头看了看双腿在石板地上划出的明显擦痕,已经来到喉间的反驳话语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一侧看着魁木孤卿难看神色只觉浑身通泰的王衡守不等他多想,鼓动魂元欺身而上。 敢在南州混迹的启魂王境,境界拳脚可都是不弱两名传道护法的罕见高手,如魁木孤卿这般只知道丢出魂术的游魂散人,则更是罕见至极。 劲风刺面,魁木孤卿腾空而起的同时右拳挥出,其上灰芒急闪。却恍惚见到瞬间来到身下的同龄青年面露讥讽,不由暗呼“不妙”。 殿内气浪翻涌,但却掩盖不住随之响起的嗡嗡议论。被同门抵住后心才堪堪停住的王衡守面色潮红,也不知是被王境魂元震伤还是其他。 而在众人眼中像是被他一拳击飞的魁木孤卿则是由怒转惊,继而像是听到什么或是想到什么一般,眼露释然。 第184章 肉身四境(二) “炼皮初境的魂师就能让你手忙脚乱,若是前面那炼血境的出手,你怕是会更为狼狈吧,哈哈…” “衡守,不得无礼!”,缓缓降下的魁木孤卿正要追问祖山何谓炼皮,突然听到一道比起流庆护法更为苍老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声不大,却似利剑尖刀一般刺过了殿中诸多低声议论,极为清楚的响彻在众人耳边。 魁木孤卿循声抬头,却是之前阻止风流庆的大护法开口了。 “不要问我,这般奇淫小技,老夫不屑说之。” “你怕是根本不懂吧?” …… 本是激将、却不想一语中的的魁木孤卿脸色怪异,任由祖山在他耳边气急败坏,自顾朝殿中走去,不过五步光景,便已把常人该有的羞恼愤怒尽数收敛。 平静迎上诸多目光,魁木孤卿对着淡淡一眼便把王衡守看得不敢多说的耄耋老人抱拳欠身,“小子多谢大护法…” 施的是长幼敬礼,老人却好似看穿了魁木孤卿心内所想,笑得意味深长,“小兄弟莫要怪罪,衡守本就生性好斗,加之此地是宗门传道之所,外人在此动魂实属不敬侮辱之举。” 被风流庆眼神示意坐下的王衡守冷哼一声,脸上的讥讽冷笑不加掩饰。 “传道之所,莫非是与东洲各家宗祠一样的机要之地?”,念头纷乱,魁木孤卿并未多看眼中明显写有“是你自找苦吃”的王衡守,“原来如此,倒是晚辈无礼冒犯在先,还要请大护法见谅才是。” “哈哈哈哈…不骄不躁,只凭此,也不愧这身启魂修为了”,从未在门内如此夸人的风白离一改常态,扭头一句“流庆主掌早课”之后,上前拍了拍魁木孤卿肩头,示意他移步跟上。 一路弯绕,竟是到了魁木孤卿在望木门中唯一熟悉的听涛小筑。凉亭石桌,绿海之间还可隐隐见到青瓦阁楼,只是少了那位笑声如铃的少女风灵。 “大护法,您这是…?” 与魁木孤卿相对而坐的风白离并未立即回应,反而提起桌上从未凉过的南州苦茶,“此地原是风泉门主山上故居,只等他跨入掌魂,那时的木泉便可晋为玄级…他身陨之后,这里便成了下任门主才能居住的门中禁地。” 魁木孤卿双眉渐皱,把那道他视若珍宝的“石破惊天”还了顾玥茗的出手之恩,他与这座地处南州西境的黄级宗门已是两不相欠,此时听到身为传道护法的风白离讲出连他都知道是不传之秘的望木秘闻后,不由心生警惕。 任由杯中茶水荡起涟漪,魁木孤卿双手互叠置与身前,静待老人下文。 像是并未看到魁木孤卿可瞬间结印的小动作,风白离话锋一转,“山中清幽,小友怕是还不知,你魁木孤卿之名在外界是掀起了何等的滔天大浪。 东洲韩家、聂家、执法司、戮宫,只凭其一便能使无名之辈名传永魂,小兄弟可谓是真正的龙凤之姿啊,外界更是盛传,永魂青榜你已身居第八!” “你们…调查我?” 面对魁木孤卿愈渐变冷的语气神情,老人笑意不减,似并未察觉眼前少年已把一身山之魂元尽数调动。 “不用调查,这只是下山收采魂石的弟子所言”,风白离微微欠身,“戮宫倾巢而出,这些,在山下不说是妇孺皆知,倒也不算是什么秘闻鲜事了”。 魁木孤卿悄然放松流转于掌指之间的王境山魂,眼中的凝重不减反增,倒不是为老人口中早已猜到的“名传永魂”,而是他的言外之意… 只是一名宗门魂师便令他狼狈不堪,眼前老人的战力自是毋庸置疑,若是当真有何所图,只凭他现在的启魂高级,绝对难以走出这望木山门! “大护法这是何意?” 顾不得长幼尊卑的魁木孤卿出声打断,古人尚有“无事殷勤,非奸即盗!”之训诫,更何况眼前传道护法说的,是这般外人难闻的宗门密事? 好似生来淡然,又或是当真不为俗事萦绕于怀,老人浅浅一笑,拿起桌上茶杯细细品尝。 “门主每年今日必下山,你可知为何?” 魁木孤卿双眉微皱,“不知,但也…不愿知…” 像是早已猜到眼前能上得永魂青榜的少年会如此作答,风白离幽幽一叹,自顾说道:“只因那风凰村,是顾门主与风泉相识之地,今岁,亦是十八载期满之限……”。 话说半截,老人不知想到什么话锋一转,“多情负心、恩纠怨缠,小友既不愿听,老朽也不强求,只是今日见小友修为深厚,且不是南州之人,故有此一出。” 魁木孤卿不自觉屏息凝神坐直身体,他知道,老人接下来说的,才是二人来这听涛小筑的主要缘由。 “老朽心直口快,便直说了,小友莫要介意”,见到魁木孤卿默然点头,他才接道,“小友若是下山,风凰村乃必经之地,老朽厚颜,恳请小友出手一次!” 魁木孤卿满眼凝重,盯着身前站起抱拳的老人默然良久,桌上茶水已凉,四周林海摇动。 “帮风灵?还是帮那随时可入掌魂的顾门主?” 似听出魁木孤卿心生不悦,风白离欠身道:“风泉门主的知遇之恩,老朽本应亲自报答,奈何顾门主不愿外人插手,老朽一身启魂修为,也被她封住蹻脉,无法施展……” 本是不愿多生事端的魁木孤卿思虑半晌,终是慢慢点头。一是因那预言他活不过三载的望木门主于他确有施救之恩,二则是之前老人看似无心赞赏的一番话语! 他不敢确定,这位只有两面之缘的传道护法当真会守口如瓶。只需泄露半点,已是倾巢而出的戮宫众绝不会让他走出望木山门。 直到老人重新落座,魁木孤卿才撤去袅绕周身的山之魂元,同时不禁暗叹一声“麻烦”。 “如此,便多谢小友了,之前观小友魂元深厚,但却并无章法,如此才让我那憨徒占得半分便宜。” 知其所图后敬意减去三分的魁木孤卿心神一动,祖山含糊不清的炼体之言在脑中闪过,“小子一介游魂,自是不晓得魂元一道竟还有拳脚章法可循,到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第185章 肉身四境(三) 人老成精,风白离哈哈一笑:“小友怕是不知,魂祖元宗时期,这有着圣地之称的南州,也就是当时的南夷大部,便是天下刀兵拳脚技法之源头,是以相较于其他三洲来说,也算是魂道昌隆了……” 魁木孤卿顺杆而上,“原是如此,那大护法方才说的拳脚章法,也是南州独有?” “倒也不算南州独有,各地主城世家、宗门大部,都有其传承的炼体之法,不过都是其不传之密罢了…”,风白离微微一顿,见到后者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后才接着道: “而任他千法万道,炼体之法大都殊途同归,共分四境,皮、经、骨、血,皮者金石难伤,经者力比九牛,骨者拳碎山河,血者…断臂重生!” 魁木孤卿惊而站起,“如此玄奇?断肢,还可重生!” 两眼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向往之色,风白离幽幽叹道:“大陆魂者百十千万不可尽数,传闻也只有执法司的池掌座,能达炼血初境,其力通玄!” “又是他?天下第一?”,心内念叨一声,魁木孤卿响起祖山“奇淫小技”之说,便又问道:“那这炼体法门,又与魂元境界可何联系?可否共修?” 话音未落,便听老人哈哈笑道:“有何不可?二者相辅相成,一般游魂散修施展九印魂术,至多可用出一次,需得令肉身缓过魂术强压之后,方可再用。 而炼体高深者,则可多次施出高价魂术,孰强孰弱,也不用老朽多言了吧?” 魁木孤卿心神剧震,不由想起那卷韩栋所留的重浪叠峰,此时思忆起来,那卷助他多次逃得性命的韩家九印,岂不正是如此?若是之前他能修得炼体法门,哪里还用承那位青璇霸刀的救命大恩? 也是此时,他才真正意识到何谓“绝世九印”,重重相叠,无穷无尽! 魁木孤卿还在思索话中含义,神出鬼没的祖山便在他脑中嗤笑道:“嘿!这老小子还算聪明,知道威逼之后还得利诱。你还傻愣着作甚?炼体之法虽是小道,但对此时的你来说也有些作用,还不快趁热打铁?” “小子受教了!” 自斟自饮的风白离只见魁木孤卿沉默半晌后眉头微挑,便见他起身抱拳,神色诚恳,似当真为他所说心怀感激一般。 山界内祖山神色怪异久久无言,那个他看着长大的魁木氏少年,也终于染上那些阻碍修行的俗气世故了。 不出一人一魂所料,听闻此言的风白离立即顺水推舟,“哪里哪里,孤卿小友出生北洲,不懂也属人之常情。况且小友天资绝世,如此年少便修得一身王境魂元,日后前途自是不可估量。 只是…魂道漫漫,小友若是一心修魂,与人拼斗时难免吃亏于此…罢了罢了,你我今日相聚且相谈甚欢,必有其缘法。宗门秘法老朽自是不敢私传,不过这卷八门雷引,乃老朽早年游历永魂所得。” 这般说着,风白离伸手入怀,摸出一卷银边兽皮,“此法威力巨大,对修习者资质要求极高,但以小友如此年少的启魂王境去修,却是绰绰有余了。” “大护法能为晚辈解惑已是小子三生有幸,哪里还敢收下如此秘术,万万不可如此!” 两人你来我往,如此推脱了将近半刻时间,魁木孤卿才在老人“你不收下,便是看不起我望木黄门”的神色中接过那卷炼体法门。 眼见魁木孤卿收下,老人才恢复常态,如此望去,还颇有些隐世高人之感,实则心内在想: “果真只是一介游魂,抛开阅历尚浅不谈,也算是可造之材,不过他已闯下泼天大祸,强留山上,说不得还要牵连望木百年基业。 那八门雷引虽是残卷,但用来做为报酬,却是够了。泉哥啊泉哥…我寿元将近,也只能如此了……” “风老?风老!”,魁木孤卿连唤两声,才终于聚起老人茫然涣散的目光。 “哈哈,让小友见笑了”,风白离哈哈一笑,正要与眼前的“年轻人”谈些人老不济之言,不想魁木孤卿率先站起,“风老放心,小子会在山下停留三日,若是顾门主当真有用得上的地方,必会尽力而为!叨扰多日,有劳诸位费心,小子这便告辞了…” 风白离微微一愣,看着满脸认真的少年一时竟有些措手不及,换成一般少年,不是应对他的慷慨赠术心怀感激,而后诚心出手的吗? 就如魁木孤卿不知他心内所想,他同样不知,那卷尚未打开的炼体秘术,早在魁木孤卿接过之时就已被祖山尽数摸透…… 山路崎岖,缓步走于其上的魁木孤卿眉头深皱。 “此术,确如那老头儿所说,威力巨大,但却修不得!” 感受着怀中尚未捂热的炼体秘术,魁木孤卿于心内沉声问道:“为何?他难道只是诳我出手不成?这南州我从未来过,此之前甚至连他望木之名都未曾听过,无冤无仇,他害我作甚?” 祖山并未理他,自顾说道:“八门雷引,顾名思义,乃是引自然之雷打通人体八门之法,本命雷魂之人还好些,甚至可说如虎添翼,可换成其他,便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阴损法门!况且…” “况且什么?”,魁木孤卿面色阴沉,这单不谈恩情的交易,他似乎亏了。 能找那母女二人麻烦的,自不会是些寻常启魂,甚至有可能是掌魂尊者。他能如此爽快的答应,风白离的“威逼利诱”缺一不可,但此时看来,这“利诱”不仅不利,反而是块烫手山芋! “况且,这还是卷残缺秘术,只能修到炼经初境,其后能修复雷伤的骨境、血境,统统没有…哈哈,让你小子得意,这下知道厉害了?早就与你讲过,这天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餐!” 魁木孤卿不言不语,无视了体内好话不过三句便秉性暴露的祖山。 “嘿!还不说话,你可还打算去帮他?” 已是能远远看到山下大道的魁木孤卿陡然驻足,“去!为何不去?这炼体之法即便我修不得,将来留给龙儿也好,如若不去,我拿着它可睡不着觉…” 如此说完,脑中闪过的却是那位只需站着便有一身正气的霸刀传人,不住想到,“以他外冷内热的心肠,怕是不用报酬也会出手的吧?” “还真和你那短命师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老夫懒得说你!还有,方才所说不过唬你而已,原是不想你去,免得被人打死。 无上山魂之主,世间何法修不得?” 嘴角勾出弧度,走上大道的魁木孤卿也不再与祖山搭话自找无趣,幻境涅槃之后,他眼中的世界仿佛多了什么。 便如同此时,夏日明而不烈,鸟语多而不闹…… 第186章 下山 “八门,乃天机众预测吉凶所用奇门遁甲所属,天、地、人三格之中表人事,余精研一世,终是揭开了万物之灵的冰山一角…… 人体藏八门!开、休、生、伤,杜、景、惊、死,额有开休、躯藏五门、心窍为死。常人八门闭塞,亦不知其蕴有无限潜能……” 就着昏暗篝火看完总纲,魁木孤卿深吸口气,方能平复心内荡起的阵阵波澜。 按祖山所说,身为无上之主的他即便不悟雷魂,也能凭借无上秘力提炼雷元,修成这道不知蒙尘几时的炼体法门。 此时才是看完总纲,他在为古人智慧惊叹良久的同时,心内对那从未见过的天机门人也提起了浓厚兴趣。 这世间,当真有人能勘探过去未来?若是有,若是当年的魁木氏有此异人,若是…… 肉香弥散,唤回了思绪飘远的魁木孤卿,篝火之上,那头不只是好运还是倒霉的南州烈火鸟已是皮开肉绽、油汁满身。 魁木孤卿鼻头耸动,笑着甩掉脑中的诸多若是,也不怕烫,就这般抓起来大口咬吃。 半生荒唐,他答应了她,不那么早去见她。所以他要好好活,免得下次再见,又把她惹哭。 地处南州,山深夜寂。 魁木孤卿坐于树下修行魂元。 “祖山?” 才是轻唤一声,“唤我作甚!老夫不用睡觉的吗?” 黑暗中的魁木孤卿嘴角一扯,立即切入正题,“以往破境,都会被吸入梦中世界,有魂祖境界感悟可感,可此次的启魂中级,为何没了?” 哪怕丑时刚过,已是深夜,祖山依旧一如既往的急躁,“如何没有,是被老夫压住了而已。你这鬼门关中侥幸得到的启魂中级,给老夫夯实在咯再谈其他!” 魁木孤卿愣愣无言,正想收回山界内的一缕意识,便听祖山再道:“你还敢如此好高骛远,那周光你可是见过了,终身止步于启魂王境。你莫要嫌老夫话多,掌魂之后,方是真正的修魂大道,此之前的根基,乃是重中之重…” “我知道”,不等祖山继续,他便切断了与其沟通的一缕意识。不说其他,单就修行一点,那位巴不得他就此隐居山林潜修的老人,绝对不会害他,只会比他还急。 …… “玥姨,你为何每年都带我来这里啊?” 陈旧不乱的木屋中,正在对镜梳洗的风灵再次问着这一路不知问了多少遍的问题。 本是想着她那寡言玥姨会与往常一样,不搭不理,不曾想一身青袍的顾玥茗却掀开门帘,缓步走到她身后,一边接过木梳,一边柔声道: “这里,是家啊…灵儿不来,父亲回来见不到灵儿怎么办……” 不再梳成羊角辫的风灵陡然呆住,任由身后人摆弄满头青丝,“玥…玥姨,你在说什么啊?灵儿不是孤儿吗?哪里来的父亲?” “是啊姐姐…”,狂风突起,门上木栓随声而断。 顾玥茗面色依旧,似早已料到一般。 “我也想知道,这小贱种的父亲,究竟是谁!”,门外,一位与顾玥茗眉眼相似却貌美许多的妇人突兀出现,眉宇含煞,身披麻衣,手捧灵牌。 上书,夫君风泉之灵位。 “玥…玥姨?” 平日伶牙俐齿的风灵双唇发青,她从未如此直接的感受过此时包裹木屋的尊境魂元,此时只觉一阵心悸惶恐! 顾玥茗青袍鼓荡,拿着风灵头发的双手纹丝未动,“灵儿莫怕,灵儿莫怕...” 四个字重复多次,却似乎蕴藏着某种魔力,转过身来的风灵果真不再颤抖。 “姐姐,多年未见,你还是如此令人生厌啊”,来人轻笑一声,抬脚跨过了门前五寸门槛,与二人相距两丈有余。 “她,她是玥姨的妹妹?”,风灵轻声呢喃,心内盘旋的不安甚至让她来不及为铜镜内轻灵可爱的双平发髻高兴雀跃,哪怕这是十年来玥姨第一次为她梳头。 此次下山,与以往似乎不太一样。 “他的墓…在哪里?”,转过身来的顾玥茗波澜不惊,唯有扫过灵牌时才见她略有失神,但也是眨眼恢复。 “哈哈哈,好,好得很呐!居然这么大了?” 话音刚落,一道肉眼可见的淡红煞气从她眼内喷涌而出,缭绕周身。被其牢牢盯着的风灵惊叫一声从苦竹编成的小凳上跌坐在地。 “顾玥芳!”,口中轻叱,顾玥茗移身挡在风灵身前,截断了能令凡俗暴毙的尊境煞气。 “哼,你还是这样,总是装成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口里一套、身上一套,她就是你勾引风哥生出来的贱种吧!” 妇人眼神怨毒,恨不能以之生撕眼前人。 顾玥茗双拳紧握,“玥芳!我先与风哥相识,两情相悦方有了灵儿,何来勾引之说!” “住口!就你这副尊容,风哥会看上你?父亲让你学医,莫不是都用来勾引男人了?” “嘭”,伴着沉闷响声,村南早已荒废的木屋摇摇欲坠,泄露而出的魂元气息引得村内犬吠不止。 “姐姐好强的修为”,顾玥芳讥笑一声,无视了顾玥茗启魂绝巅的王境木魂,“从小到大,你什么都与我争,修行功法与我争,好看衣裳与我争,连男人,你也要与我争!” 妇人好似多年未曾说话,不容顾玥茗反驳便接道:“口口声声两情相悦,我能为风哥守孝一生,你呢!带着这小贱种做你的顾大门主,好不快活! 今日,我便亲手了解了这不该出现的小贱种,用你的血,以祭风哥在天之灵!” 不是掌魂,却能凭借气机与掌魂中级分庭抗礼的顾玥茗墨发乱舞,波澜不惊的双目终于被压在心底的悲凉所充斥。 “我没有与你争,是你,永远觉得我拥有的比你好罢了……” 心内如是说,她却缓缓回头,盯着不知何时已是梨花带雨的风灵道:“灵儿,望木门,是你父亲留下的…回去之后,好好听二位师父的话,那叫魁木孤卿的小子,命不好,你莫要再念着他了…” “玥姨,你在说什么啊?灵儿听不懂”,风灵两眼空洞,明亮眸中倒映着结印燃魂的熟悉面孔。 “不要记恨小姑,是为娘,害了她……” 木屋早已化为齑粉,风灵呆呆望着迎向硕大手印的单薄身影,她终于知道,二人独处时的怜惜从何而来。 那位不苟言笑的玥姨,那位从她记事起就一直与之相伴的玥姨,是生身之母。 第187章 应约出手 “你还不出手?” 魁木孤卿抬头眯眼,感受着高空传来的尊境魂压后,不禁双眉渐皱。 与顾玥茗眉眼相似的妇人一手托着灵牌,一手拆解着顾玥茗的搏命攻击。 面对已是燃魂之身的黄门之主,竟是一脸的戏谑轻松,甚至还有间隙阴狠打量下方两眼空洞的少女风灵。这般修为,他如何能够像风白离所说“出手一次”那般淡然? 祖山随风而荡的半截衣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贸然出手的后果,便是重叠两次的韩家九印,也只能把他推到半步掌魂而已 若不是怀中还揣着那卷炼体法门,他魁木孤卿早早便绕到而行了。 如此关头,祖山却还有心思问道:“你方才也听到了,不是喜好抱打不平吗?便抛开那卷八门雷引不谈,与老夫说说这二位到底孰是孰非?” 正在找寻出手时机的魁木孤卿不由一愣,从发现风灵二人到现在,他都一门心思想着尽快还了术法承诺,也未曾想过他将要帮助的人,到底是善是恶。 什么时候,他变得与西行途中的冷眼路人一样了?自扫门前雪不说,还有着并未落井下石的丝丝冷漠假善。 距风灵百丈的树后,魁木孤卿双拳渐握,高空轰鸣阵阵,眸中倒映着碰撞集散的绿银二芒。 “那人满身煞气,必是沾满性命鲜血的极恶魔头…” 魁木孤卿话音渐弱,说到后面更是目光躲闪,祖山嘿嘿笑道:“谁告诉你身缠煞气便是魔头了?若是所杀皆为恶人,也是魔头?” 魁木孤卿不再接话,但连他头顶樟树树叶,仿佛也知道他底气不足而不断发出沙沙响声。 …… “呵呵,好姐姐,你霸占风哥宗门享尽其内魂晶,也只有这点本事吗?” 顾玥茗面色肃穆,猛然散开千丈的木之魂界却替她作了最好的回答。 为了保全风灵,她毫不犹豫用出了燃魂印法,此时更是手段齐出,指尖印法令人眼花缭乱。 顾玥芳见状冷哼一声,散出了同样千丈却凝实许多的银白魂界。 魁木孤卿双瞳骤缩,“这是…!” “掌魂中级,变异金魂”,祖山随口道破,并未如魁木孤卿一般如临大敌,反而饶有兴趣道:“小子,你再不决断,那燃魂妇人可就撑不住了,最多十招”。 似为了响应祖山,那位战力堪比寻常掌魂初级的望木门主当即闷哼一声狂退数丈。 相斗至今,二人大多凭借肉身拳脚,魂术虽只是些三印魂术,但以尊境魂元催动而出,也不比寻常启魂九印弱上多少。 此时见顾玥茗卸力后退,后者狰狞一笑:“风哥!你至死都在恨着她,今日我便以她贱血,祭你在天之灵!” 顾玥茗堪堪停住,便已被至亲妹妹印法结完的九印魂术气机锁定,正想有所动作,那句“至死都在恨着”如定身霹雳,打乱了用以结出九印抗衡的魂元轨迹。 “他…还惦念着我……” 呢喃低语随风散去,顾玥茗浑身颤抖,也不知是被已经成型的银白巨剑摄住还是其他。 巨剑长有数丈,剑身反射着刺目阳光,当真如精铁打造一般。剑柄处,甚至有银白剑穗迎风摆动。 只听顾玥芳轻叱一声,巨剑便带动漫天风云朝前激射而去。 “顾门主!(不要啊!)” 千钧一发之际,魁木孤卿冲天而上。 风灵的惊慌哭腔被他带起的尖锐风声所淹没。 “嘭” 方圆百里皆闻其声,哪怕随之产生的无形冲击被已被魁木孤卿竭力上引,下方村庄依旧是人叫兽嚎,房屋倒塌大片,死伤不知几何。 “何人胆敢阻我!”魁木孤卿正在品味心内升起的不忍同情,却被随声传来的狠厉煞气所打断。 “半步掌魂,找死!” 魁木孤卿并未接话,而是带着满脸苦涩回头看向替他疗伤的望木门主。 她原本笑来不丑,但在此时魁木孤卿眼中,却好似多了些什么,半是满足,半是欣喜。 “顾门主,可躲开你为何不躲?” 顾玥茗不答反问,“你?你来此作甚?是他,风白离…” 听着像是自语的问话,右拳淌血的魁木孤卿漠然道:“受人所托而已,顾门主,我修为低微…咳咳…噗” 话未说完便咳出一口淤血的魁木孤卿满脸无力,他已是启魂中级,方才出手施展的更是他仅有的两道魂术。两相叠加之下,此时竟只剩踏空之力。 顾玥茗也像是发现了魁木孤卿的窘态,往前踏出一步,后者神色微动,悄无声息退到顾玥茗身后。 就在刚刚,那种好像只有他不会的直接在他人脑中说话奇异魂术再次出现。 “我已燃魂,虽不是她对手,但也能让她无暇顾及其他……你既来此,想必是风白离给了承诺好处,我便厚颜一次,一会儿我出手拦她,你带灵儿先走…去山上望木门。” 魁木孤卿念头闪动,怕是在那位传道护法心内,上了戮宫必杀名单的他是修为深厚、足以凭借启魂修为抗衡尊者的天才魂者。 不说其他,连眼前让他带风灵先走的顾玥茗,怕也是此种想法。 殊不知,呼吸时间便已用尽浑身解数的他早已是黔驴技穷了。除非祖山再把仅剩的左臂牺牲,但来的途中他便断绝了魁木孤卿的此类念头。 说是那种沟通无上秘宝如同献祭的秘法,非他这个无上之主必死关头不可用。 别看他现在短时间内用不出足以对掌魂魂者产生威胁的魂术,但若当真想取他性命,一位掌魂中级显然还不够! 仅仅是带着一位对此时的他来说轻若鸿毛的少女遁走的话,还是能在保全自身的情况下做到的。 已经带起尖锐风声临近他二人的顾玥芳却不容他多想,“小子该死!”,声带煞气,在魁木孤卿五感之中,一时竟分不清人快声慢。 好在顾玥茗虽同是启魂王境,一身战力却无愧她黄级宗门之主的身份。 眨眼时间,二人又恢复了方才的焦灼战斗。但却不再是先前那般谨慎试探。而是招招致命,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第188章 变故 “嘭” 二人一触即分,在魁木孤卿眼中都只能隐约捕捉到二人身影,就别说下方只有融魂境的风灵了,甚至连身法过快所产生的黑影都看不清。 “跟我走”,不知何时来到风灵身后的魁木孤卿沉声开口,吓得本就六神无主的风灵慌忙四顾。 待得见到那张是熟悉还是陌生也分辨不清的面孔之后,便再也坚持不住,所有惶恐委屈一齐涌上双眼。 她毕竟,是个最远也只去过山下风凰村的双十少女而已。 低头望着不由分说便哭湿了他左肩的少女,魁木孤卿愕然瞬间后恢复如常,“莫要辜负了你大师父的一番苦心,别乱动”。 风灵微微张嘴想说些什么,灌入口内的冷风却又把那些倾诉吹入肚中。 似心有所感,伴着漫天轰鸣,她刚刚才知道的是娘亲的玥姨打出一道深绿匹练后驻足回头。 “好好活下去…” 搂着魁木孤卿脖颈的风灵双手一紧,远处,大半变成废墟的村庄上空,顾玥茗张口无声,但风灵却能清楚“听到”那个一直陪伴在她身旁的玥姨所说的话。 “想走!你也太小看我了我的好姐姐,你有求死之心,我便没有随风哥而去之意了吗?!” 望木传道殿中…… 风白离立于门前,看似在督促门前弟子打坐修行,实则目光早已透过人群,遥望山下。 “大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风白离收回目光,看向胞弟摆了摆右手示意无事,后者点了点头,正要越过身前腰背愈渐佝偻的大哥,却神色一凝,抬起的右脚怎么也落不下去。 “你要记住,在这望木门中,你我永远只是被风泉门主亲点的传道护法,无论门主是谁…” 回味着直接在他脑中响起的沙哑话音,风流庆神色变换不定。他那只有自己知道的小心思,似乎被发现了。 面对此时不在山上的顾门主,他自是没有丝毫异议,可那晚无意中听到她与风白离好似交代后事的谈话之后,便有着什么在他心内悄然萌芽。 无人注意到的瞬间停顿之后,风流庆深吸口气,认真点了点头。 直到背对风白离,才见他目光微闪。 那晚之后,他便对那刚刚上山便说他脑后有反骨的顾姓女子心有芥蒂,只是她一身令掌魂初境也不敢造次的修为压着,多年来才并无二心。 此时结合他大哥平日细节与那晚偷听到的话,立即在心内嗤笑一声“愚蠢”,白白浪费了南州宗门的魂石资源。 他也是此时才知道,姐妹二人纠缠半生,只为那人在世时的一句诺言。 一人为他颠沛流离,柔弱女子养成一声骇人煞气。一人为他浪费天资,终身不入掌魂尊境。 而此次下山,多半会是最后一次。如何能够斩断积攒半生的纠缠羁绊?按他对门主的了解,唯有归墟。 任她启魂修的登峰造极,难道会杀得了中级尊者? …… 才因为掠出二人战斗范围而松了口气的魁木孤卿面色大变,他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但那如渊恐怖的掌魂气机,瞬间覆盖了方圆三千丈。 魁木孤卿惊悚回头,只见他带着风灵逃遁之时还能凭借燃魂之身抗衡一二的顾玥茗,此时已是节节败退。 每碰撞一次,都是她口吐鲜血急速后退。后退的方向,正是他与风灵逃遁的方向。 “娘亲!…你放我下来!” 心内兀自惊骇,却只听魁木孤卿闷哼一声,不顾怀中风灵流泪挣扎往后掠去。 他倒是后悔想放,奈何越来越近的魂元压迫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 风灵两手甚至用上了她只有融魂境的淡绿木魂,但把她搂在怀中的那人的肩膀,却好似金石铸造。 无论她如何用力,如何想在多看两眼已经连她都看出死志萌生的亲生娘亲,也始终挣扎不开环抱着她腰部的两只大手。 被风灵打上“遇人不淑”、“铁石心肠”等印记的魁木孤卿面色凝重,实则早已在心内与祖山互通了数道念头。 “尊境燃魂…为何她会如此骇人!那顾玥茗,你不是说她堪比尊者的吗?” “那娘们儿魂元之深厚,确能比肩尊者。不过她的仇家可是变异金魂,也不是寻常掌魂掌魂中级可比!” “还不收念,外化魂界!” …… 念头相交如电闪,风灵只觉浑身一紧,身旁流云以比方才快了数倍的速度向后掠去,而她周遭缭绕五尺有余的灰色烟雾却不受丝毫影响。 真伪启魂差距如何,被展开魂界的魁木孤卿体现得淋漓尽致。 两方距离不再拉近,前方逃遁的少年脸色却更为难看。此时已是他手段尽出的极致速度,而身后有着顾玥茗拼命阻拦的掌魂中级,始终不肯落后半点。 如此僵持了数息时间,魁木孤卿也渐渐从之前突然降临的尊境力场中恢复过来,不再如之前那般慌张。 许是无上秘宝的原因,许是他感受过太多的力场威压,连那号称天下第一的帝境力场也曾感受过,哪怕只是一瞬。 总之,对低价魂者无往不利的掌魂力场,对他并未有多少实质性影响。顶着足以把寻常启魂压得不可动弹的压力飞遁,也只感觉有些胸闷罢了。 但也仅此而已,只能散出体外不足丈许的山之魂界,显然还不够支撑他快过真正的掌魂尊境。 以他暗自计算着顾玥茗闷哼倒退的时间间隔来看,她最多能为怀中少女争取半刻时间! 实际上若不是青袍变紫的顾玥茗以死阻拦,他怀中尚在嚷着“娘亲”不断挣扎的少女早就成了那人的手下亡魂。 而他自己,最坏不过拼着十二个时辰的魂散时限与撕裂肉身的痛苦施出韩家九印,便可逃得性命。 不放手,也只是为了那卷即将赶上永魂雨季的八门雷引…… “啊!娘亲!” 呼声凄厉,不知发生何种变故的魁木孤卿面色大变,在祖山同样变得凝重的提醒下,才堪堪避开那道威力极大的魂术攻击。 扫了扫下方土坑内不断咳血、气息出多进少的望木门主,魁木孤卿眯眼冷声道:“你为赶尽杀绝竟有如此决心!?” “坏我好事,都要死!”,左胸通透却被封住经脉未曾流血的顾玥芳神情诡异,忽而癫狂笑道,“他既对这贱人贱种恋恋不忘,我便成全了他,哈哈哈…成全他!” 妇人似笑似哭,魁木孤卿操控着不太熟悉的外放魂元,把双眼紧闭的风灵送到顾玥茗身旁。 “燃魂逃命,这卷炼体法门,总算拿得心安理得了!” 如是想着,魁木孤卿咧嘴一笑…… 第189章 落幕 风凰村,原是依附五百里外黄级望木而存的普通村庄,生活只图温饱,但到了上缴魂石的日子,却始终有被山上神明因魂石数量不够被罚断手脚的人。 就算如此,村人也没有丝毫抱怨,只因听村内德高望重的长者说过,这样的规矩,亘古未变。 其余经验认知,也都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口口相传,所以村人从不多想,偶有的提出“为什么”这样疑问的异类,也大多活不过来年开春,不是“失心疯”,便是失足“落崖”。 在这样的认知中,今年破天荒足数上缴了魂石的他们,应该迎来风调雨顺米粮丰收的一年,也再不会有熬不过无情寒冬的人了。 可在距缴纳魂石不足两月的今天,前一刻还有着孩童嬉笑的村庄,眨眼便被闪着绿银二芒的神明降下了惩罚,畜死人伤,房屋尽毁。 那般力量,幸存之人除了认命嚎哭之外,便再无他法。 凄厉哭声传出老远,千丈时已是微不可闻,但在五感过人的魂者耳中,依旧清晰。 魁木孤卿却早已摒弃了外界一切,三月之前听到还会同情泛滥的悲恸哭喊,不知何时他已能平静面对。用祖山之前的话来说,“天之下何其宽广,无时无刻都在发生的惨绝人寰,你能帮几个?”。 便如同现在,他眼中只有前方笑脸诡异的掌魂中级,虽然不惧,但却倍感棘手。 若是面对一名神智正常的掌魂尊者,哪怕修为差距悬殊较大,他也不会有如此感觉。可此时他面对的,却是宁愿胸膛被洞穿也要赶尽杀绝的癫狂妇人! 必须用上一百二十倍的小心,才能抓住那稍纵即逝的一线生机。 “那看上你的小娘子,你当真不管了?” 魁木孤卿两眼一张,用实际行动回答了祖山疑问。常人根本看不清的繁琐印法,被他用两只粗糙手掌急速展现。 元宗燃魂印…韩家九印… 仅一道便能引起流血惨案的魂术印法,被他借助无上秘宝利用短暂停顿所吸纳的山之魂元先后结成。 到此时,顾玥芳才携裹煞气急速掠来,前后不过数息时间,她之前可单手拿捏的启魂王境已蜕为半步掌魂,且在重浪叠峰印法结完后,气息还在不断增强! 魁木孤卿黑发乱舞,在祖山提醒下闪过令他浑身汗毛倒竖的一记鞭腿后,爆吼一声“风泉”。 后者果真如他所料陡然停住四处找寻,回头时,已不见了少年踪影。 即便已经神识不清,顾玥芳也不由满面狐疑。那个魂元波动已经能威胁到她的启魂王境,就这般逃了? 事实正是如此,等她回过神来时,燃尽修为只为逃命的魁木孤卿已身化天际黑点。再想追上斩草除根,她便回不来了。 回光返照后的一线清明从她眼中闪过,默然权衡半晌,说不上是凄苦还是悲惨的女子缓缓降下。 …… “灵儿?灵儿?” 风灵幽幽睁眼,同样朝夕相处得异常熟悉的苍老面庞映入眼帘。 “二师父…”,风灵面色苍白,随即想到什么一样睁眼惊呼,“二师父!玥姨…娘…她…你快救救玥姨啊二师父!” 看着明显惊吓过度的望木明珠,老人脸上浮现出怜惜疼爱,“没事了,灵儿莫怕,都过去了…” 风白离抬起干枯右手,轻轻摩挲着受惊兔子一般发抖的风灵头顶,在后者惊慌视线移开的时候,怜爱疼惜随之化为挣扎不忍。 修为封印刚一消失,他便一刻不停朝山下赶去,对得起传道护法名头的他只用了两个时辰就看到了化为废墟的风凰村。 他终究是晚了一步。 也低估了与恩人纠缠一世的宿敌。 本以为加上能让戮宫倾巢而出的游魂孤卿,最不济也能够保住母女二人全身而退。 可当他循着痕迹找到三人时,唯有风灵幸存。 他不知道两手紧握的姐妹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那个拿了他炼体法门的北洲少年是否如约出手,只是看到遍体鳞伤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两人,十指紧扣,唇角释然。 风白离收回远眺目光,盯着情绪渐渐平静的少女,上一辈的痴缠恩怨,万幸并未波及到她,这个早早定下的望木少门主…风灵。 “玥姨呢?二师父,玥姨是不是还在殿内修行啊…”,风灵的满脸希冀,被后者脸上缓缓浮现的黯然慢慢化为哀恸。 “灵儿,你娘亲和小姨…在山下休息,她们太累了。” 少女紧咬下唇,心内最后一丝侥幸已被尽数湮灭,此时能够强撑着不哭出声来,已经是她对这个年龄最好的交代了。 许是过了很久,又或许只是一瞬,风灵抬起朦胧泪眼,凝视着床边因为她修行偷懒被顾玥茗责罚时,会悄悄送来她最喜吃的桂花糕点的老人,声音哽咽。 “那,小姨为何…一定要杀娘亲呢二师父?她们不是亲人吗?” 风白离叹息一声,敛起皱纹间不合时宜的遗憾哀色,“灵儿你只要记住,你娘亲尚在之时,最大的期望便是你能好好修行,不受欺负。 至于其他,不是她想看到的”。 其意模棱两可,风灵却缓缓点头。 “好生歇息几日,以后灵儿也不用再称什么二师父了,有事尽可来寻离爷爷”,听到这里,少女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决堤。 袅绕在她身旁的孤寂,被那句“离爷爷”驱散了许多。重重答应后,不等风白离起身离去,任谁都能看出的困倦乏意争先涌出。 她太累了,短短半日光景,至亲相认、生离死别,任何一种都足够深深撼动她不谙世事的柔弱心灵。 再次轻声安抚,替她盖好丝制被褥后,风白离才缓步离去。 临了,突然驻足问道:“灵儿,那来山上养伤的少年,可曾出面?” 已经闭上双目的风灵睁开双眼,里面不知为何静如死水。 “来了,也出手了…” 她并未说魁木孤卿独自逃命,老人也不追问,踏出门槛后轻轻掩上木门。 “衡守?你来此作甚?” 像是刚刚到此的王衡守故作镇静,“大护法,听闻小师妹被歹人所伤,师弟师妹们放心不下,便托我来探望探望。” “灵儿身体无碍,只是受了些惊吓”,老人在屋内佝偻了许多背脊不知何时已挺如青松,“待她精神好些你等再来探望吧!”。 迎着老人有意无意散出的强大气机,王衡守不着痕迹深吸口气,似想压下什么,常人看来,他像是真的一心探望自家小师妹一般,掂了掂手中食盒。 “衡守知晓,这便回去给他们转达。” 直到王衡守消失在小院转角,风白离才收敛此时冠绝望木的强大气机,眉宇虽有忧虑,却谈不上担忧。 抛开启魂修为不谈,他干枯身体下流转的炼经异力便足以镇压门内宵小。 他不知道的是,远离听涛小筑的王衡守放慢步伐,手中从侍者手中抢来的食盒已是不翼而飞。 “又是你…魁木孤卿…” 本该因偷听猜到魁木孤卿扔下小师妹义愤填膺的他,此时却是满脸冷笑。 …… 结局如何,魁木孤卿并不知道,得到祖山提醒知道那疯癫妇人并未追上后,他反而还有些许庆幸。 至于被他送到生母身旁的少女,三月之前的他可能还会伤怀一番,可此时,却冷静得令自己都有种不寒而栗之感。 在他触及不到的山界内,祖山似能“看”到魁木孤卿此时的状态,一种“得偿所愿”的诡异笑容缓缓浮现。 第190章 雷引追兵 六月刚过,千百年来未曾迟到过的雨季如约而至。 东洲走商贩夫出行不便生意受损,也只能低声抱怨两句,收拾好商品货物便准备提前收摊。各地老农却又是另一番心态,雨水越多,收成自然越好。挂于外墙的蓑衣,也有了用武之地。 雷声轰鸣,昏暗天穹之下一刻不停的演绎着众生百态。虽同为延续存活,但人的悲欢喜好从无相通。如同贩夫走卒不会想着老农年尾的丰收而心情愉悦,老农也不会因为走商利益受损而难受半刻。 听着同样雷声处于南州无名山顶的魁木孤卿,也只顾收敛思绪,散出感知在雨幕之中寻找祖山所说的淬体雷元。 从望木门中得到的魂裳散着朦胧毫光,连他未被遮掩的齐肩黑发也不曾沾过一滴雨水。 “小子,你魂散刚过山魂不稳,切记不可好高骛远。手握狂雷、敕令山海,那是卷中所描绘的炼体大成之境,怕连这八门雷引的创造之人也未曾达到。” 魁木孤卿神情肃穆,复述了一遍祖山之前的叮嘱:“我知道,即便有无上秘宝护住死门,碰撞过后即将消散于天地之间的一缕残雷也不是我能承受的,需凝神聚意,引导其内自蕴的天地戾气散出后,方可凭借魂元炼化雷元。” 祖山轻哼一声算是答应,显然他与魁木孤卿即将做的事,甚至超出了他这道魂祖所创灵体的掌握。 悠久岁月,他跟过的众多无上山主也曾有过修行炼体法门的人,并且造诣极高。 只是这在祖山看来都异常珍稀的雷炼之法,实在是太过凶险,其间还必将伴随常人难忍的极致痛楚。 引雷入体,还要遵循卷中所述轨迹行于魂脉之中,对本命雷魂的魂者来说算得上量身定做,可对于其余魂者,便如同火中取栗兽口拔牙,根本容不得半分马虎! 是以在魁木孤卿魂元散尽之后,他便利用那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的十二个时辰与其讲清了厉害关系。 结果显而易见,这位自从伤好之后便让他感到陌生许多的“孤雏儿”主人,认真挑选出了方圆百里离天最近的山。 “来了!”,魁木孤卿豁然抬头,眸中倒映着如墨天宇出现的刺目雷电,手中用以引雷的印法却迟迟未动。 直到迟到了半息时间都没有的轰隆雷声响起,才见他五指急速变换,那道将要消散在他视线之内的线状闪电好似停了瞬间,便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极速划过雨云,击中指尖。 良久…… 雨后初晴,被雷雨洗礼后的大地疲惫泥泞,但却连最为脆弱的青草,也能带着水珠倔强仰头,反射炽烈阳光。 无名山顶上,浑身焦黑的魁木孤卿气息全无,尸体一般躺在地上。本是怪石嶙峋的山顶,此刻却变成了环形平地。 其上沟壑纵横,土石间还可看到碎裂指甲以及被雨水稀释过后依然暗沉的褐色血迹。 “我…死了?” 脑中闪过这般疑问的魁木孤卿正要撑地坐起,右手刚刚抬起便咬紧牙关闷哼一声,不敢再动。 “还死不了,只是差点熟了而已…” 双眼渐渐有了聚焦,魁木孤卿顾不得理会性情跳脱的灵体老人,强行聚起魂脉中与他一同沉寂了不知多久的山之魂元流转全身。 仅是粗略感应,除了被无上秘宝护住的心脉之外,连其余并未打通的五条魂脉都是一副烧焦灼伤的景象,被他引导雷元流动的三条启魂脉,更是触目惊心。 但造成这一惨状的源头,却是半点不存。 “雷…雷元呢?莫不是被我连同那股戾气导出了体外?” 魁木孤卿满眼惊诧,若不是面颊被血痂覆满,说不得会双眉挑起,口眼微张。 祖山冷笑,“炼体以皮为始,所引雷元自然是留在肌表外层”。 自幼便深明“不耻下问”之理的魁木孤卿略一停顿,自动忽略了话中的其他意味。 “那我是,炼成了?炼皮初境?” 祖山冷笑更甚,“哼…想得倒美,之前便与你说过,这八门雷引不同其他法门,修炼艰难是一方面,晋升条件更是苛刻至极!” 自认为把这卖命得来的残缺法门记得滚瓜烂熟的魁木孤卿轻“哦”一声,静待下文。 同时运起魂元手脚并用,爬到五步之外那处干燥空地后,已是浑身冷汗。 汗液渗入他好似遭受过戮宫凌迟的道道伤口中,还伴随着抱头挣扎时嵌入肉中的砂石土刺,牵一发,痛全身。 那是他此时所能想象到的能当得祖山“极致痛楚”的唯一感受,尽管唇齿打颤、呼吸急促,也不见他痛呼出声,强行撑着的,也不知是哪门子意气。 偏执嘴硬但知分寸,这是魁木孤卿长久相处下来后给予那道灵体的评价,便如同现在,直到魁木孤卿靠着碎石调息稳当后,他才继续说道: “老夫本是元宗所悟山魂化形,阅尽万千术法,非是自夸,即便无上所创的天级魂术,亦能看透其本源门道。但这八门雷引,确是初次见到,修炼引出的种种后果,老夫看不透… 术与法,本是泾渭分明,术为魂道正路,法为炼体偏门,现今流传的术法二字,便是那些自以为窥得魂道一角的庸人所传”。 魁木孤卿一边闭目调息,一边如常聆听。他相信,即便是那玄级宗门内珍藏的魂书典籍,也不如祖山所说。 非是盲目,这是他窥了望木一斑而所知的宗门全豹! “术法有别,而这八门雷引,便是真正的术法,引天雷为术,开人门为法。那诱你出手的老头儿怕是也不知,这卷残缺法门,当真能有敕令山海之威能… 也难怪只是残卷流传,若是全本,必遭天妒。这便是不愿你修行的原因。” 直说了小半刻钟也未曾停歇的祖山复杂一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不再说话。 “那…我此时算是炼皮初境了?” 魁木孤卿看不到的山之魂界内,祖山突然站立不稳踉跄后退,口中一阵气急败坏。 “你竟然还未听懂!算个什么炼皮初境啊,当真以为身怀无上秘宝便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后者满脸悻悻,他是当真并未听懂。也只有这般时候,才能从他黑白分明的双眸中察觉,他其实,尚未及冠…… 祖山自顾咆哮,“说你资质平平都算老夫不想让你难堪!你只需记住,此术威能极强,炼皮境时所引雷元皆是存储肌表,利用雷元撕开休门后才算初境,开休二门尽数打通后,方能算炼皮大成!” 魁木孤卿想象着后者怒吼时须发皆立的场景,目中温情一闪而逝,“懂了,那若是雨季过了,这炼体之法岂不无法再炼?” 静候半晌后,祖山似消失一般默然对之,显然是不想再搭理这个悟性奇差的主人。 …… 斗转星移,一夜过后。 魁木孤卿再次惊叹着无上秘宝的力量玄奇,一步一步走下山来。 昨日还是浑身血痕尸体一般躺在山顶,此时却只有魂裳之下结痂泛红的无数伤口,魂裳依旧清尘,不染半点泥污。 那些他自己看来都觉可怖的细小伤口,也大多是由内而外,不像雷伤,反而像是皮肤承受不住才绽开的撕裂伤痕。 但在他这个身兼医术的魂者与无上秘宝摄来的魂元修复中,已无大碍。 昨日令他忍不住怀疑已然身陨的雷击之痛,当真只是炼皮,灼伤魂脉的狂暴雷元,却连他体外眉毛都不曾烧落一根。 对于此种疑问,祖山自然又是斜眼冷哼,不屑一答。 啃着随手摘来的青涩野果,半丝回忆缠绕的茫然攀上了少年眉梢,大仇得报,不是该无牵无挂、潇洒过活吗? 可事实证明,只要还能喘气,便没有什么真正的无牵无挂。 北洲,那个领悟星光之魂的少女,是叫战天文君吧?龙儿此时开始修魂了吗?他的大大哥应当不会饿着他…… 所认识的无论好坏都在脑中忆过一遍之后,魁木孤卿才发现自己已经走下了那座方圆百里离天最近的无名山峰。 “还有时间多愁善感?”,永远不知何为思乡的祖山讥笑出声,“东、西、北三个方位有人靠近,你再伤感半刻,可就……”。 话未说完,可后面不怀好意的阴笑却被魁木孤卿尽数领会,当即魂元涌动踏空而起。 前日逃遁百里也见不到半户人烟的荒山野外,得要多少的巧合才能有魂者同时从三个方位包围经过? “几人?何种修为?” 瞬间恢复游魂孤卿身份的少年眼绽冷光,不用细想他便能猜到,伤势痊愈后一直担忧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共有十五人,三名启魂各携五名融魂御空。” 魁木孤卿面色肃穆,甚至可说难看。这般阵容,绝对是有备而来。且只是些试探情况的先头人手而已,后面来的,便是索命掌魂! “望木门…好一个望木黄门,纯净魂晶,当真有如此力量,能让人言而无信吗?” 魁木孤卿握拳低语,山界外化而出,一动,便是常人难以看清的真王急速。 一洲七万里,传言倾巢而出的戮宫众既已寻到他身处何处,他将要面对的,便是一座天行城都能媲美东洲任何一个万年世家底蕴的西洲戮宫! 是以哪怕祖山能够遮掩其气息,他也必须打起一百二十个的谨慎去对待。 哪怕嘴上不愿承认,可做出的行动却已经出卖了他。包括拼着裂体之痛也要去炼体,包括此时身形模糊还在竭力催动的无上山魂… 能活着,谁会当真想死? 祖山罕见的并未出言嘲笑,魁木孤卿一心二用无法全力催动无上山魂时,他还会晃动独臂助其加速。 毕竟若是早早死了,谁知道下一个能被认可的魂者会是多久之后才出现? 第191章 慌不择路 魁木孤卿离去半刻不到。 三道气息不弱于他的启魂王境不约而至,降下半空后身后数名同是红衣打扮、袖口绣有古体戮字的融魂魂师四散而出。 尝土结印,爬树搜寻,俨然一副各司其职的模样。 只剩三名身着灰白劲装的启魂王境相对而立,若是魁木孤卿还在原地便会发现,这三人,赫然便是在戮宫有着白衣使之称的启魂好手。 “老魏,你说就为了那道匿名传来的消息,便叫你我三人吹了万里风沙,宫主真当我巡海楼是门内那些吃干饭废物不成?到时消息传递不及时,便又怪我等玩忽职守…” 说话之人样貌平平身材中等,只有头顶秃了拳头大小的程亮头皮,让他不至于被淹没在人海之中。 被他唤作“老魏”的,却是个五短身材,即便不动嘴,那两撇八字胡也会微微跳动。 “莫要乱嚼舌根,有些话当着你我兄弟三人可随便说”,拇指与食指轻搓着故意修剪的八字黑胡,“老魏”用眼睛扫了扫正在搜寻蛛丝马迹的一众手下,“当着他们,便不要乱说了”。 一旁未曾插话的“兄弟三人”之一,双眉相连的瘦高个儿突然提高音量,“宫主之意,岂是我等可擅自揣摩的?领命办事便好,其他也无需我等多想”。 便在此时,一名鼻头硕大的红衣魂师兴奋跑来,“大人…大人,就是他的味道,绝对没错!” 三人目光下移,同时聚集到魂师手中啃得果肉模糊的半边山桃。 “信者!”,秃头中年突然大喝一声,林中有人高呼回应后才接道:“立即传讯回宫,便说‘贼子确在南州,属下正在竭力追踪’”。 喝声灌了魂元,不大,却能清晰传出数十丈。 这明显是一行人中主事之人的秃顶中年微微一顿,赏给红衣魂师一记赞赏目光后沉声道:“收拢人手,尽快追上那游魂崽子!” 其余两人随之敛起方才出现的抱怨懒散,各自召集着属下魂者。 时间不长,一只北洲特有的飞禽魂兽从林内冲天而起,目送其化成黑点消失天宇后,主事秃顶低吼一句“出发”,人群之中两名长相怪异的红衣魂师越众走出。 一人是方才捡到魁木孤卿吃剩桃核的硕大鼻头,一人颧骨明显,眼球外凸。 只见鼻头异于常人的红衣魂师犬兽一般四处嗅了半晌,忽而站定睁眼,“这边!气味带有血腥,似乎是受了伤”。 秃顶管事目露沉吟,向着三人中修为最高的瘦高一字眉投去一道询问目光。 毕竟在他们所知道的情报中,那人战力可是能够比肩掌魂尊者的强大敌手,若是贸然追上惹恼了他,说不得他这一队巡海精英便要埋骨异乡了。 那开了魂界的瘦高魂王显然也在权衡其中利弊,见到圆滑主事投来的目光之后,本就皱着的一字眉紧紧靠拢。 “追!” …… 魁木孤卿并不知道,或者说连他体内那道“老不死”的灵体也料不到,二人自以为万无一失的气息掩盖,并不包括本身气味。 这般全力飞遁持续了三个时辰之后,魁木孤卿忽然面色怪异减缓速度。 祖山轻咦一声,有些不明白方才还是一副巴不得燃魂跑路的少年,为何会突然减速。 “这…便是炼皮之境?”,魁木孤卿撸起魂裳袖口,见到清晨还是伤口密布的皮肤不仅恢复如常,还不时闪着之前从未有过的乳白荧光之后,不由目瞪口呆。 他也是恍然发觉,以往这个时候该是滚烫如炭的无上秘宝只是轻微发热后,才联想到的诸多炼体益处,自然是一阵控制不住的新奇欢愉。 还以为出现何等严重状况的祖山低骂了句听不清的浑话,又是满口气急败坏。 “炼体高深者断肢都可重生,你这算甚么!连炼皮门槛都还差了不知多少。后面那三个伪王不知用了何种方法掌握了你的行踪方位,此时不跑,你难道想让老夫左手也断了不成!” 魁木孤卿悚然色变,连下方渐渐变得不再稀少的村镇人烟也顾不上多看,一路南逃。 …… 一夜之后,西洲永戮城。 外界凶名赫赫的戮宫黑衣使正匍匐在光可鉴人的大殿之中,身旁还躺着一只以速度闻名大陆此时已是力竭而死的玄级空隼。 令人胆寒的沉重寂静持续半晌后,熊绝看着手中化为齑粉的薄纸狰狞低笑,“原来躲在南州…游魂的家,不是在东洲的吗?” 大殿空旷,自然无人作答。 “南州…这倒省的本座出师无名了”,裴洋见到时还在心内暗自评为“平凡老农”长相的熊绝此时上身前倾,一股不知从何而来、令人作呕的猩红煞气弥漫殿内。 下方名副其实的黑衣心腹豁然抬头,只在熊绝身前才露出的两只三角细眼满是震惊。 “主上是要…开始了吗!” 熊绝乖戾尽显,直接无视了问话之人,待到那声被惶恐充斥的“属下该死”回荡殿内后,他才双手撑膝,缓缓从象征着西洲主宰的宝座之上站起。 “传吾令!戮宫除嫣然城所属外全数出动,本座亲去南州,报杀子之仇!” 寥寥数语,便把此时同样满脸阴沉、眼白覆满血丝的魁木孤卿推上了即将殃及大陆的风口浪尖。 半日加上一夜的时间,魁木孤卿除了被祖山警告过“有伤本源”的燃魂手印未曾用过,几乎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也不能甩掉身后追兵。 那群有备而来的戮宫探子,一直能够掌握他变换了不知多少次的方位,虽不知道能够取他性命的尊境强者何时到来,但若是再甩不掉那三张粘人膏药,他必死无疑! 再次抱着侥幸面朝北方,魁木孤卿猛然加速,情急之下甚至用上了重浪叠峰。 重叠两次之后,感受着雷劈之后还能支撑第三次的肉身余力,不禁目露凶光,生出一种返身灭口的冲动。 好在祖山及时出声劝导,让他不可浪费时间。 罡风凛冽,魁木孤卿并不知道,若是他不再变向,最多再有半日便会见到心心念念的狄龙,以及那传闻中已是修为天下第一的执法掌座所居的掌座殿。 可此时,在他前方万里之外,只有一座雄浑山岳插入云霄。 问多高多险?直叫飞鸟不渡,猿猱难攀! 西面绝壁之上,古字繁体刻有青璇二字。 第192章 山脚杀人(一) “师兄,吃饭了。” 云雾袅绕的半山腰上,女子带着些许抱怨的声音惊飞了料峭枯枝上的两只打盹山鹰。 栈道狭窄,只能容一人行走,甚至若是身材魁伟些还要侧着身子紧靠石壁才能安然通过。 可此时面上白纱飞舞的黄衫女子却走得气定神闲,两只清澈杏眼带着好奇四处打量,对食盒下方的千仞绝壁视若无睹。 女子叫喊出声后,她前方约莫五丈,也即是栈道尽头的石洞之中,传出一道带着惊讶的温润男生。 “小师妹?今日为何是你来送饭?” 看着昏暗山洞的女子月眉轻皱,刚一踏入洞口石阶便抬起左手胡乱扇着,“这才月余时间,师兄你怎么都臭了?” 洞内并不如在外面看着那般昏暗,反而充斥着柔和黄光,床榻桌椅也是一应俱全。 正在穿鞋的男子头发披散,听闻女子所言后慌忙抬头,透过长发细看那张涨红面庞,正是于危难之际救下魁木孤卿的霸刀裴洋、顾玥茗口中的裴少宗主。 只是此时走到黄衣少女身前的他,再不复当日的潇洒霸道,而是两颊通红,支支吾吾。 “不…不会吧,昨日钟离师弟前来送饭,也没听他说臭…” 看着身前抓耳挠腮,再无半点大师兄气势模样的裴洋,少女透过白色面纱轻笑出声,“你师兄弟二人臭味相投,他能闻到什么?”。 裴洋当即干咳不止,断续问道:“可是宗内出了什么事?不然今日为何是师妹送饭?” “师兄你练刀练傻了不成?”,裴洋也不闪躲,任由少女抬手摸着他额头查看是否当真练刀傻了。 四目相对眨了两次眼,似感觉无趣,少女轻哼一声走到桌前放下食盒后才接道: “再过五日便是问道之期了,好不容易做一次东道主,以我爹那要强好面的脾性,自然要做好万全准备,若是此次发生十年前天机门的状况,他还不得让全宗都来这知悔洞思过啊?” 裴洋恍然长叹,“只有五日了吗?师尊让我思过三月,看来我是无缘此次的问道试剑了。” 裴洋回神转身,只见身后石桌已经摆上了菜肴果酒,与往日其他师弟送饭不同,今天盛饭的碗,大了许多,够他吃饱。 脸红已退,裴洋眼中却又悄然攀上一丝柔色。 “师兄你…莫不是真傻了?连饭都不知道吃了?” 裴洋摇了摇头,相对坐下后先打开装酒的葫芦木塞,仰头灌了两口后大呼“痛快”。 两人同桌吃了数不清的饭,少女自然知道他自己美其名曰“豪爽”的吃相是如何难看,对他此时的狼吞虎咽也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歪头看了半晌后,少女突然轻声开口,“这么多年了,师兄你都没变”,不等头发粘上饭粒的裴洋接话,她便换成一脸严肃,“还是那么傻…” 裴洋嘴角抽动,闷头扒饭, “…听钟离师弟说,师兄你名义上在此思过,实际上是在此苦修了一个月?” 眼见裴洋抬起头后只是咧嘴憨笑,无动于衷就算了,还抓起葫芦狠狠灌了一口令他腮帮子高高鼓起的果酒,少女大急。 “哎呀你少喝点酒,你也不想想,不说南州大大小小无数宗门的亲传弟子,便是那每次问道都要来的青榜之人,你不去挡,谁挡得住? 我爹他也是嘴硬心软而已,到时肯定要放你出洞的,然后你又是一副感恩戴德,愿为宗门鞠躬尽瘁的忠贞神色,我都不知看了多少次了。” 裴洋抬起头,只要与她对视便会出现在冷硬面庞上的柔和笑意多年未变,“小嫦,这次…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脱口而出后青嫦瞬间顿住,纯白面纱隐隐透红,“师兄你吃完了?那我明日再来看你。” 说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吧桌上碗盘收进食盒,逃一般跑出山洞。 留下裴洋在原地呆愣愕然,拿着竹筷的右手还悬在半空。 “我是…说错什么了?” …… 魁木孤卿胸腔起伏,昨日生出的暴戾杀意已经被屈辱疲乏所代替。 整整两日,他魂术尽出滴水未进一路飞逃。 无上山魂更是片刻未停的吸纳着周遭山魂,也未曾甩掉身后的一真两伪三名魂王。 甚至好几次他肉身到达极限,不得不停下恢复魂元都险些被追上,此时连祖山也在山界内须发皆立,狂吼“欺人太甚”。 殊不知跟在他身后的三人同样是双眼赤红,手中用以快速恢复魂元的纯净魂晶换了一块又一块,若不是有瘦高真王带着鼻头硕大的红衣魂师死命追赶,他这队巡海精英早就失去了少年踪影。 终于,连此时启魂中级的魁木孤卿也看不到顶的巍峨巨山挡住了少年视线。 “这是何处!天地魂元竟如此浓郁?” 魁木孤卿等了半晌毫无动静,陡然醒悟想到,他也不过是被囚于方寸之间的一缕灵体而已,哪里能什么都知道? 什么时候,我变得这般依赖他了?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犯我魂宗?” 吼声宏大,魁木孤卿悚然回神,不顾两耳嗡嗡作响扭头四看,却发现除了下方连接成片的村镇田地外,并无半个魂者。 “不用找了,那掌魂小娃在前方山脚。” 听着祖山的熟悉提醒,少年本就苍白疲惫的面庞缓缓沉下,并未像之前一般询问祖山是退是进。 祖山言辞认真,“停下作甚?那三人可还在你千里之外,半个时辰便可追上!”。 魁木孤卿飘然落地,早在东洲路过东洲断魂城时他便知道了,无故御空穿行大城宗门上空,为大不敬之举动。 若是修为高深到足以睥睨尊境强者的修者还好,如若不然,便是上次他在断魂主城那般,被人追撵千里,若不是祖山为他掩盖气息,哪里还有什么游魂孤卿? 而眼前隐隐传来魂元波动、耸入云霄的巍峨大山,显然又是一处南州宗门,只是不知是哪一级。 抛开这些不谈,便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持续两个日夜的奔波逃遁,他魁木孤卿早已憋了满腔怨怒。 此时被那尚未露面的掌魂尊者不由分说震得头昏脑涨后,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下定决心不再逃遁。 若是来的是那戮宫之主他绝不多言,可前日从祖山口中听到的,却只是三名启魂而已,还有两名并未开辟魂界的伪王…… “追上又如何?我这便恢复魂元,送那三人去见他家少主!” 第193章 山脚杀人(二) 自古规法人定,撰成文字置于各处执法司的魂者法典是其一,而其他未被记成文字却被万民熟知的约定俗成的“规矩”,也是多不胜数。 便如此时魁木孤卿身后连接成片、不下百户的凡俗聚集之所,在他所知的有限“规矩”中,被称之为镇。 不同于他出生的北洲只有各级大小部落,其余三洲皆以十户为限,十户之下为村,之上,便可称之为镇。 而有着千户凡俗的地方,他迄今为止走过的大陆土地只见过东洲八大主城是如此景象,甚至还要更多。 …… 主动切断沟通山界的一缕意识后,魁木孤卿快步走到一处远离凡俗村镇、青草繁茂的空地之中。 面朝来时方向盘膝坐下,两手结着聚魂手印恢复魂元,身后三里,便是那站在地上只能看到山腰云雾的魂宗山门。 而方才一吼便让他头昏脑涨的掌魂尊境,也是走到此处后才能勉强看清,那坐于山脚岩石之上的灰衣老叟,便是祖山口中的“掌魂小娃”。 挺直腰身抱拳致歉,那位在他看来终于有些圣地风范的尊境老叟也并未刁难,同样点了点头。而彼时,正是他主动切断山界意识的时候。 “我…想自己做主,不逃了…” 这是他强行压下心头憋屈暴怒对祖山说的一句话,他甚至能在脑中想象到那位神似元宗的老人唇齿打颤、哆嗦着连说三个“你”字的画面。 暴雨之后的晴朗午时,随风飘散的炊烟人声,进入魁木孤卿眼中后,都被染上一层好似他幼年时违逆阿爸意志后的茫然慌张。 但随即便被他皱着眉头生生压下,现在可不是纠结依赖赌气的时候。当务之急,是盏茶时间后即将面对的三名启魂。 至于剩下的十数名融魂魂师,怕是连他的启魂山界都破不开。 …… “大人” 用自身水之魂元带着红衣魂师飞驰电掣的瘦高魂王微微一愣,从喉咙深处吐出一个“嗯”字,扭头看着同样满脸疑惑的手下。 “味道越来浓,他…好像停下了”,似怕这位心狠手辣出了名的水鬼大人不信,他还故意耸了耸自己立足于巡海二楼的最大依仗,那只不似人类的硕大鼻头。 “停下了?”诨号水鬼的副楼主瞬间停住,眼中带有丝丝惊讶,“哼,还以为他是有何神通能够发现有人跟踪才日夜兼程,现在看来,多半只是偶然而已”。 说到后面,这位一正两副三位楼主之中唯一的真王魂者已是满脸冷笑,就那般停在半空。 只是从小便练得一身寻物本领的红衣魂师也不敢多问,任由缠绕周身的无色蓝色魂元托住,垂首站立。 半刻钟后,二人身后慢慢传来由小变大的破空风声。 “跟丢了!?”,秃顶男子两眼泛红,也不知是高空风大还是其他,来到水鬼身前便急声发问。 “大哥莫急,恰恰相反是他停下了。以我之见,不如你我三人联手一番?” 场中无一例外都是沾过人血的修魂之人,自然能够明白他抬起右手从咽喉处狠狠划过的意思。 “你个水鬼!自己找死还要带上陪葬的不成?”正楼主尚未发话,一旁同是副职的“老魏”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兽,八字胡须颤动不已。 “不说宫内传言的游魂孤卿可杀尊者,便是那群饭桶有意夸大,你真当堂堂启魂真王是十月软柿不成,想捏便捏?” “怕死你便不去!”,水鬼眉头深皱,一字平眉两头翘起,“你魏老四想永远待在下三楼我可不想!随便一名赤衣使便可呼来喝去,同是启魂修为,四楼五楼凭什么能比我多拿一倍魂晶?”。 瘦高水鬼胸腔起伏不定,口中喘着粗气,“再者说,他不过一介游魂,即便开了魂界,怕也还是凡俗血肉,大哥炼筋初境难不成还怕他? 他是在城中杀了少主,可若没有青璇魂宗的霸刀裴洋,你真当他能逃出十二魂王的追剿?” “你从哪里听来的!何时又扯上了青璇魂宗?”一直未曾言语的巡海二楼之主面色骤变,水鬼目光闪烁却不多言,这道只有戮宫极少数人才知道的消息,他本就是故意说的。 不想秃顶楼主立即沉下脸来,“此言大忌,万万不可乱说!”。 三地势力本就错综复杂,若是除了执法司之外还为戮宫惹上南州宗门执牛耳的青璇魂宗,他哪怕有炼血大成的肉身都抵挡不住戮宫的三千刑罚。 “就问大哥一句话,去…或不去?” 抛开去意已决的水鬼不谈,便是一旁以怕死闻名戮宫的魏老四,此时也是眼巴巴的望着三人中修为最低,却是战力最高主事楼主。 若是成了,凭这一件震主奇功,他三人不说直接当上戮宫一人之下的黑衣尊使,但余生修行所用的魂晶魂术,是不用再愁了。 片刻后,一行十七人呼啸而去。 三百里外,是借助无上秘宝已然恢复巅峰状态的游魂孤卿。 …… “比我想的,来得慢。” 魁木孤卿缓缓站起,眯眼看着从黑点逐渐变大的戮宫一行。从感知内传来的魂元波动看,确如祖山所说,只有一名与他境界相仿的真王而已。 他并不知道,来的是有着戮宫精锐之称的巡海二楼,也不知道传言能与永魂集相抗衡的戮宫巡海楼,不单是在探听情报这一方面。 相隔百丈,看着前方踏空而起的青衣少年,水鬼冷笑不已,“我道他为何突然停下,原来是到了这里?他难道以为青璇魂宗会出手帮他不成……” 尽管山下方圆五百里都是青璇魂宗势力范围,可他戮宫巡海楼抓人,莫说只是在山下,即便是青璇魂宗的传道大殿也可去得。 这便是他们宫主与天下第一明面叫板打下来的薄面,这薄面,连号称圣地之首的青璇魂宗也要给出三分。 其间种种,魁木孤卿就算知道怕也会嗤笑出声,他根本未曾想过身后气象惊人不知哪一等级的魂宗会出手,这处距凡俗村镇足有数十里的空地,在他看来只是绝佳的杀人之所。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看着令他两个日夜未曾合眼的罪魁祸首面带讥讽,魁木孤卿喉间怒哼,一言不发朝前掠去。 三人立功心切,同样也不说二话,水鬼秃顶一马当先,魏副楼主一身未开魂界却足有启魂中级的阳魂火元竭力展开,带着一众魂师落后数丈。 融魂魂师不可御空,正因此暗自嘲笑其鸡肋的魁木孤卿很快便笑不出来了,与瘦高真王以魂术硬碰之际,右侧一道令他遍体生寒的凌厉风压瞬息而至。 若是仅此而已,那他拼着吃点一字眉的暗亏也能避过,可那些他笑其无用的魂师,不知是不是看家本领的数十道魂术也同时出手。 “不好!”心头大呼不妙,外界形式却不容他多想,那只不带丝毫魂元波动的右拳,甚至令他右侧空气都为之凹陷。 “嘭” 各色魂元如烟火绽开,魁木孤卿最终还是选择用后背迎向身后的三印魂术,一道融魂魂术他可以不放在眼里,两道亦能淡然对之,甚至拿出一名开了魂界的启魂王境应有的气量风范束手以待。 可三道四道,乃至数十道,怕只有掌魂尊境的气量风范能够抵挡。 魁木孤卿面色涨红,卸力途中便控制不住吐出一口逆血,不用看他也知道,此时火辣刺痛的后背定是已经皮开肉绽,身上出自望木门的青色魂裳有气无力闪烁两次之后,便永久归于寂静。 “果然还是大意了……” 眼中怒意不减反增,魁木孤卿刚一停住便再度前冲,只是不再如之前那般目中无人,自出北洲之后数次险死还生中练就的冷静,让他强行压下心头暴怒,目光如炬,印法急变。 不止祖山,连他那早已阴阳相隔的阿爸也对他说过,狮子搏兔,亦尽全力! 被魂术打散的魂界再次展开,两月时间,原是只能散出体外不过五尺的山之魂界已然被他修到丈许,无上秘力加持之下,不说一念成术,身处其中的结印速度也绝非对面三人可比。 眼见魁木孤卿张口吐血后“不知死活”再次掠来,水鬼魂王兴奋大笑,“哈哈哈,游魂孤卿,不过如此!”。 “一、二……三”,魁木孤卿豁然抬头,心头默数着的重浪叠峰首次在他身上重叠三次,眸中随之闪过连他也察觉不到的银色雷光。 正想故技重施的秃顶楼主一拳落空,相距百丈也能轰碎下方高有数丈的土石山丘,却是面色狂变,“老魏小心!”。 身后孔雀开屏一般站着十数名融魂魂师的魏老四惊呼一声,手中动作却跟不上已经来到近前的灰色人影,双手护胸仍被打穿心口后他突然记起宫内侍卫对眼前少年的描述。 “魂术漫天,其于百数魂者中取龙王首级如探囊取物……” 而那时的十二魂王卫之首,虽不是尊者,但也有着一身比场中三人高了不知多少的启魂巅峰的修为。 魁木孤卿收拳转身,半截衣袖都被血水尽数浸湿,原本寡众悬殊的场中,只剩三人,失去魂元支撑的十数名魂师,在他转过身的短短时间便已经与他身上的清尘魂裳一般,归于寂静。 论时机把握,他尚是融魂之时便能从周光手下救人,遑论现在? 秃顶主事怒极反笑,“半生熬鹰,不料今日反被鹰啄了眼!” 话音刚落,魁木孤卿便感到一阵令人窒息的压迫从他身上四散开来,好似回到幼年,面对着那只几乎屠尽魁木氏的赤炎金猴一般。 “水鬼!替我压阵,防他逃了…” 魁木孤卿虽暗自疑惑,却不敢轻视那个缓缓转身的启魂初级,从方才情况看来,他多半是这支戮宫爪牙的头领一类。 而在这方把弱肉强食演绎得淋漓尽致的世界,唯有力量能使人甘愿听凭差遣。 “砰” “怎么可能!?” 魁木孤卿瞪大的双眼透着浓浓的不可思议,当真只是眨眼时间,他能清楚看到却根本反应不来的极致速度出现在后者身上。好似画面重演,此时的他,就是那位临死也不闭眼的魏老四。 唯一不同,便是他未被贯穿胸膛,只是在接触瞬间听到自身山界爆碎、护体魂元被如纸刺破、右臂手骨如柴断裂的声音。 “这是…纯粹的肉身之力!”,这般明悟来得不早不晚,魁木孤卿也后退得不偏不倚,电光火石间转身出拳后,那股起码是此时的他无法抗拒的强大力量便推着他朝水鬼飞去。 本就想着痛打落水狗的水鬼眼见魁木孤卿忍着剧痛单手结印,与他短暂对视的目光如在看死人一般,不由勃然怒吼:“小辈竟敢如此欺我!” 启魂九印,威能可撼山震岳,面对空中迅速聚集的水之魂元,魁木孤卿却只用单手结了三次手印。 “嘭…轰隆隆…” 落到数十里里外的凡俗耳中,只是惊叹风云不测,乾坤郎朗竟也会雷声阵阵。正在吃饭的,忙教训自家孩童,浪费米粮可是要天打雷劈的,不信你听? 本是草木繁茂、此时却是新土翻飞的空地中,魁木孤卿口鼻溢血软倒在地,带血右臂呈一种诡异姿势横放胸膛。 “没有他,我就只能做到如此地步吗?连几名启魂伪王也斗不过……” 瞳中倒映着缓缓走近的秃顶中年的狰狞笑脸,魁木孤卿长出口气,主动以意识沟通山界。 他还不想死… 不想却是石沉大海,任由他在山界内疾呼祖山之名,始终惊不起半点涟漪。 魁木孤卿看不到的身后,山脚凸起的陡峭山岩上,那位“掌魂小娃”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人。 灰白发髻束于头顶,木簪斜插,不怒自威的方正老脸上满面皱纹,却也也掩盖不住此时眸中绽出的精芒,一身浆洗发白的黑色衣袍无风自动。 “山之魂!” 在旁人眼中已能算是玄级宗门掌教一流的“掌魂小娃”面色拘谨,恭敬垂首站在一旁,听到突然出现的老人开口说话后才敢抬头。 只见这位司掌宗门刑罚传道之责的大长老竟是老眼含泪唇齿颤动,立即惊道:“大长老,方才此子意欲踏空而过,被我喝止后才停在前方,不想那群戮宫爪牙追来后与他大打出手……”。 “戮宫!又是戮宫”,老人低声呢喃,方圆十丈虫蝉噤声,山石龟裂,“山下凡俗众多严禁打斗,你解庚不知道?” 已是掌魂中级的解庚惶恐跪倒,不明白这条从他担任护山长老后几乎未曾用过的宗门法规为何会在今日被突然提起。 满头冷汗的解庚看不见身后场景,只是突然感到一股令他肝胆皆颤的绝强气机从老人身上爆开,不由浑身发抖以头触地等着将要到来的惩罚。 而那时,恰是魁木孤卿打杀水鬼楼主后被秃顶中年打散魂界坠下半空之时。 …… 感受着意识中空无一人的山之魂界,魁木孤卿眼内终于出现即将面对死亡的慌张后悔。 那仅凭借肉身之力便让他毫无还手之力的秃顶中年,此时用一双莫名炽热的目光牢牢盯在他身上,对于四周气息全无的属下无动于衷。 那种炽烈且充满侵略狂热的目光他并不陌生,早在东洲围杀他的聂家之人身上便领略过了。 “此生,就是这般了吗?” 狂风突起,仅是因为巡海楼主全力握拳的肉身之力。 “哪曾想,祖山竟会因此发怒消失,我做的过了?” 细小尘土漂浮离地三寸有余,仅是因为巡海楼主上身后仰蓄力。那几乎是他所见过最强的纯粹肉身,便是他全盛时期,怕也承受不住这一拳之力。 许是身后魂宗气象太过惊人,许是南州特有的风土魂元,临终之际,他竟是突然想起真正传道授业的恩师来,过往种种,如在昨日。 “师父…徒儿不孝,未能侍奉师祖半刻…这便,亲自来向您赔罪了…” “戮宫之人,安敢在此撒野!” 老人的魁伟身形生生嵌入魁木孤卿认命般的死寂视线中,截断了那道可怖气机。 老人身前,战力可比肩掌魂的巡海楼主维持着脸上的狂热狞笑,倒下后溅起些许灰尘。 老人缓缓转身,看着地上同样年轻,同样领悟了山之魂元的魁木孤卿,脸上皱纹皱成一堆,看在魁木孤卿满是惊诧的眼中,活脱便是暖遍周身的“慈祥”二字。 “孩子,你叫什么?” 第194章 上山 “我叫魁木孤卿…” “北洲部落?” “魁木氏…” “要去何处?可是加入了什么宗门势力?” “孤身一人。” …… 好似建在云间的简单木屋中,右臂用白布吊在胸前的魁木孤卿回想着与带他上山的老人之间的对话,满面茫然。 他知道这世上还存有为数不多的好人,却怎么也理解不了为何会接二连三都被他遇上。 一是此时见到也甘愿说句“大哥别来无恙”的霸刀裴洋,一是方才无视山下“掌魂小娃”直接带他御空到此的老人。 可当真是毫无渊源吗? 魁木孤卿长叹一声,缓缓坐到只有一张修行蒲团的简陋木床上,抬眼打量屋内少得可怜的木器陈设。 他甚至还不知道,那个不由分说便替他行魂疗伤、续接断臂的老人姓甚名谁,连疗伤之时隐约感应到的瀚如星河的磅礴魂元,也猜不透是何种修为。 只是心内牢记老人嘱咐在此恢复静候,那令老人瞬间消失、响彻天宇的雄浑钟声,直到此时也还尚未停歇。 远离魁木孤卿所在木屋的魂宗正殿内,人头攒动不下百数,有人鲜衣亮装,有人破烂加身。但却毫无例外,都是满脸尊敬盯着前方高台之上的两人。 一人两鬓斑白面若冠玉,一人老态明显不怒自威,二人身后依山而建保留着的石壁之上,龙飞凤舞篆有“天地”两个大字。 高台两旁不知看了多少天骄兴衰的琉璃石柱,像是被人用手生生写就的“魂道莽莽,唯我青璇”,在透过大殿穹顶的天光反射下,流光溢彩。 “今日召集尔等…嗯?”,两鬓斑白却自有三分儒雅的青叶轻咦一声,顺着下方各峰首座的目光看向身旁老人,“大哥遇到了何种喜事?”。 那位仅凭怒喝便足以灭杀炼筋魂王的老人陡然回神,这才发觉数百道奇异目光统统盯在身上,“咳…方才说到哪里了?叶子放心,老哥虽老,一身阳魂不老。若是有哪个不开眼的敢在问道盛典上撒野,定教他有来无回!” 青叶面色怪异,心有疑惑,却甩开黄袖负手踏出一步,“今日召集尔等到此,相信诸位心知肚明。问道试剑,乃大陆聚集天下同道之盛事,既被称为圣地之首,便要有个圣地之首的模样,莫要被天下同道笑我青璇无人。” 百数魂者齐声应允,青叶灌注魂元的话声牵引下,众人纷纷外放气机护住周身,魂元各异,却无一不是掌魂之上。 “贺兰刀!率孤鹜峰众司接引之事。” 喝声落下,站出一位麻衣老叟抱拳答是。 “林三娘!率若虚峰众管瓜果饭食。” 青衫妇人越众而出,神情幽怨。 …… 今日敲响议事魂钟本就是为了五日之后的问道盛典,待得青叶事无巨细一番分派之后,已是两个时辰悄然溜走。 令众人“另眼相看”的,不是一向吹毛求疵的宗主青叶,而是他身旁始终面带笑意的大长老。 以往这般场合,老人几乎都是听到一半便嚷着“我辈魂者,哪里来的闲心逸致管此等俗事”,后不顾众人脸色摔门而出。 可今日却似换了个人,其脸上被岁月留下的沟壑痕迹如同枯木逢春,尽数舒展。 许是多年执掌刑罚琐事积攒下来的余威,许是因殿内大半魂者都是由他传的道,青叶挥散众人后竟无一人敢上前询问。 能远远投来一道关怀敬重之余还带着些许惊奇的目光,已是他们所知的老人底线。 不逾矩,便是去他在后山的清修之所吃睡三日,老人也不会多言半句。 若是超过那根时而韧如银丝、时而脆如蛛网的线,那身屹立魂道绝巅的阳之魂,当真足以令天地失色。 就如那个对整座青璇魂宗来说都属禁忌之言的男人姓名,便属于那根脆弱蛛丝。 待得人去殿空,之前还挥斥方遒的青叶宗主长松口气褪去衣衫,那件能引得无数掌魂趋之若鹜的纳元魂裳,被他随意丢在一旁。 “大哥今日…有些不一样啊…” 老人嘴角一咧,迈步走到高台边缘与青叶齐肩,“有何不一样?我记事起便在山上,如今已有两百九十三载,不都是这样?” 青叶神情微凝,牢牢盯着下方被打磨得光可鉴人的山岩地板,欲看穿一般,“世人皆知不入帝境终为凡,可不知入了帝境,也只有区区三百岁的光阴可供蹉跎…” “我老了…不像你,天资卓绝正值壮年,膝下也有嫦儿相伴,所想所图,也还做得动。” 老人脸上之前还算舒展的纹路说到此处后深深皱起,他能耐着性子听完青叶编排与身后“天地”二字无关的好面俗事,本就是为了此刻。 “你让小洋下山送信我可以不管,与天机执法两方争来的问道缘由我也可以不管,甚至不管你与他如何勾结”,青叶面色渐变,老人扶膝站起。 “我只保他!” 残影消散,一人坐在空旷大殿的青叶骤然紧握双拳,捏得手下空间吱吱作响,半晌却又缓缓松开。 “果真还是瞒不了他啊……”,九十有八却依旧面如冠玉的青叶嘴角勾出一抹苦涩弧度,伸向纳元黄袍的右手却无比坚定。 穿上它,便可在此山一言定人生死,便可看到百尊臣服。可他从接过这件能自主吸纳魂元的宗主魂裳之时,就不再满足只是区区百位的掌魂低头。 青叶穿上黄袍,呢喃自语。 “长生…古今几人可逍遥长生?大哥啊大哥,你守这青璇魂宗的时间都当得凡俗两世了,怎地还不明白? 掌人生死,万民来拜,这才真正看得见摸得着的自在逍遥。” …… 青璇主峰,后山。 魁木孤卿散掉手印慌忙站起,上前两步捂着右臂朝推门而入的老人单膝跪下,“多谢尊驾出手之恩!”。 少年本是想行叩头大礼以表谢意,腰才弯到一半便被两只老如枯枝的手掌扶住肩头,不得寸进。 “孩子你这是作甚,快快起来…” 老人方脸浓眉不怒自威,执掌宗门刑罚多年,本就揉不下半点不平泥沙的深邃黑眸一如年少之时,那是能让各峰首座都暗自发怵的冷静锐利。 可魁木孤卿抬头之后,却只见到一张灿若夏花的慈祥笑脸,还有不知是否错觉且令他心生不安的半丝疼爱。 第195章 人生如戏 “戮宫上下行事乖戾作恶多端,不说是人人得而诛之,被我遇见都是要杀的,所以孩子你不必谢我。” 魁木孤卿面色骤白,与他相对而坐的老人只是在说到戮宫时不经意间漏出的半缕杀机,便让他如置身于数九隆冬,魂元停滞四肢冰凉。 心下骇然,他有些明白为何宁愿自断一臂也要救他的祖山会于危难关头消失无踪了。 无上有灵,眼前不过初见却又让他提不起半点戒备歹心的老人,定是有着一身能够发觉无上山魂的绝强修为。 心念于此,少年不着痕迹移开迎向老人灼灼目光的视线,“前辈,不知此地可是魂道宗门?” 老人好似察觉到了魁木孤卿掩饰良好的躲闪不安,两眼眯成一条自认和蔼无比的弧度,“正是魂宗,大大小小一百多处山头,这儿是主峰后山,平时只有老夫一人,孩子你无需多虑,安心在此把伤养好再说其他。” 魁木孤卿面露难色,脑中迅速浮现诸多推脱借口。事出反常必有异处,老人若不是如此热心,他可能还会厚颜留下,恢复修为后再去面对即将到来的戮宫狂风。 可此时,他却只想马上离开。尽管心内不愿承认他对灵体祖山愈渐加深的依赖仰仗,可只有在祖山清醒、无上山魂温热如常的时候,他才是那个处变不惊的游魂孤卿。 非是他愤世嫉俗,实在是见过太多赤裸肮脏,深明人心不古。 为了几块对修行略有裨益的冰冷石头,便可对恩人拔刀相向斩尽杀绝?为了抛妻弃子离家多年的负心之人,嫡亲姐妹可反目成仇至死方休? “前辈好意小子心领,只是仇家势大,本就身负前辈救命恩情,若是再因我连累前辈宗门遭受牵连,这让晚辈如何自处?” 一番本就真情实意的借口,听得老人半晌无言。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触景生情的失态,吓到了眼前在他看来与孩童无异,却早早生出白发的北洲少年。 物是人非,却还是同样孱弱的山之魂元,同样的倔强固执。 “前辈?前辈?”魁木孤卿轻唤两声,眼见老人从莫名复杂中清醒过来后才接道,“晚辈何德何能能得前辈垂青,身无长物,也唯有牢记前辈大恩,待他日修魂有成,必当殒首结草报答前辈。” 说到此处,魁木孤卿披着得自望木却被战斗魂元波及得面目全非的清尘魂裳站起身来,吊在胸前的右臂也被他缓缓抬起与左拳相合。 “晚辈这就告辞,再晚片刻,戮宫之人便该追来了…” 火红夕阳照进木窗,魁木孤卿已是打定主意,先寻一处安静所在养好伤势再说其他。 至于这般东躲西藏的逃亡日子何时才是尽头,他不知道,也来不及思虑太多。 “混账话!你能去哪里!?” 魁木孤卿目光呆滞,愣愣看着身前突然拍桌而起须发皆立的老人。他不会想到,救下他前后不过两个时辰的时间,老人连他从哪条道路进入东洲都是一清二楚。 只因为,那是山之魂,他活了两百九十三岁所遇到的第二个山之魂。 “戮宫…熊绝!”,老人声音沙哑,渐渐攀上红丝的锐利双眼以及周身震荡不稳的无形空间,让魁木孤卿急退数步浑身毛发根根竖起,那是遭遇致命危机时才有的状态。 “难道…是无上山魂…” 不顾脏腑剧痛调动山之魂元凝聚掌心的魁木孤卿如是想着,除此之外,他再想不到有何缘由可让一名修为通玄的长者如此失态。 可老人接下来在覆盖整个青璇魂宗主峰的雄浑气机中说出的话,却让他瞬间五味杂陈。 “孩子莫怕,既被老夫遇上,便是上天怜我。你安心在此,我倒要看看他熊绝,能否当着老夫璇玑子的面再欺一回茕孑山魂。” 老人不知想到什么呼吸急促,可怖气机随之沉浮不定。 魁木孤卿呆若木鸡,任由身体在帝境气机下瑟瑟发抖,嘴角缓缓流出一条红线,“璇…玑…子,前辈名讳,璇玑子?” 老人肩膀微动,慌忙散去今日第二次失态引出的创魂力场。 魁木孤卿只觉双眼一花,再次见到那道满是关怀的慈祥目光,一如他不甘绝望之时那样暖人,此刻却唯有心酸泛滥、口鼻发堵。 “师祖!徒孙…不孝!” 魁木孤卿悲呼跪倒,其势之沉,伸出右手抵在心口为他调息紊乱魂元的璇玑子也阻挡不住。膝下山岩即时龟裂,连行三次磕头大礼之后昏迷倒地。 老人右手顿在半空兀自颤抖,看着身下磕出的血迹却模糊了双眼。若是他还在闭关养心,若是魁木孤卿不选在山下动手,若是追来的是足以一击灭杀魁木孤卿的四转掌魂…… 人生如戏,不过如此。 老人生出的后怕自责,使得刚刚停息的帝境力场再次肆虐涌出,木屋之外,风起云涌。 青璇魂宗,宗主所居的长生苑中。 正在与青嫦家长里短的宗主青叶突然顿住,任由青嫦在一旁扯着黄袍魂裳,口中还叫嚷着什么“小洋、试剑”之类的话语。 “大哥啊大哥…” 叹息极尽复杂,青嫦停下晃动,“璇玑爷爷怎么了?” “无事,你璇玑爷爷,好像又给你找了个师兄……” 山腰思过洞,盘膝闭眼的裴洋似有所感突兀睁眼,漆黑眸中射出一道肉眼可见的锐利刀气。细一看去,对面山壁上有着无数深浅不一的裂缝刀痕。 “大长老!单魂为阳,竟能修至创魂帝境……我为魂宗亲赋的单魂五道之一,为何连掌魂之道都看不见…” 洞内一时刀气四射。 青璇上下号称门人三千,虽有夸大之意,却也相差不远。魁木孤卿磕头昏迷的同一时刻,无数衣衫各异的青年男女纷纷停下手中事物。 “这股波动…是大长老?” “是谁犯了门规?竟惹得大长老如此生气!” “不是传闻大长老于后山闭关吗?何故散出创魂气机?” …… 疑惑低语四处响起,或是对一旁同门,或是自言自语。 而位于青璇主峰后、星罗分布的各处山头,则是在聆听自家首座教诲,准备五日之后的问道盛典上的诸多事宜。 若是出了任何纰漏,怕就不只是内门大师兄那般在思过洞中清修了。 第196章 问道天下 师祖 “师…师父” 散着莹白光芒的北洲石山内,魁木孤卿感受不到半点魂元,只能呆愣望着散做光点消失的聂山。 “好了卿儿,男儿立于天地之间,当胸怀坦荡无愧于心…时刻谨记,你是我聂山之徒,莫要堕了师父威名…吾师,青璇魂宗璇玑子!” …… “师父!” 魁木孤卿惊叫坐起,才恍然察觉那般锥心伤感不过是梦境一场而已,只是抬手揉眼,却发现早已泪湿眼眶。 窗外艳阳高照,昏迷之前的诸多记忆如潮水涌来。 魁木孤卿摸着盖在身上的丝绸床被眸光渐散,他还清楚记得,这张用了不知多少年的简陋木床上,原是只有一张同样陈旧的修行蒲团孤独装点。 “这里…便是青璇魂宗吗?” 他怎么也想不到,一直渴望却又不知在畏惧什么的地方,会以这般荒唐的方式出现。 方圆不过数丈的木屋此时似有着某种奇异力量,明明窗外风声鸟语,一种从未有过的宁静与迷茫却不由分说攀上少年眉梢。 何去?何从? “醒了?” 门被推开,老人手中端着木碗,其内盛着尚有热气冒出的碧绿液体,面上愈渐慈祥的笑意正好被转过头来的魁木孤卿收进眼底。 “前辈,我…” “前甚么辈,快快喝了,一滴不许剩。” 老人佯做厉色,魁木孤卿却只觉周身温暖。 待他习惯使然伸出右手欲接过木碗之时,才惊觉昏迷前错位断裂的小臂手骨竟已是完好如初,脏腑内伤也已经恢复如常。不由失色问道:“前辈,我这是昏睡了多少时日?” “两日而已”,老人也不知听到什么脸上笑意缓缓消失,坐于床沿,“带他上山那年,也是与你一般大……” 何谓孤独?魁木孤卿一直认为如自己一般的饱暖无人问便是孤独。可此刻,看过老人眼中他不敢直视的温暖回忆后,他才真正明白何为孤独。 药效挥散,身为医者的魁木孤卿立即凝神行气,引导那股益于人体的草木精元流转全身,他辨不出是何药草,但却能感受其中浓郁无比的精纯药力。 所过之处,经脉跳动魂元雀跃,魁木孤卿有些明白了为何只是短短两日,他的一身半残重伤会尽数痊愈。 不用问他也知道,能有这般奇效,绝不是山野随处可见的幼草嫩药可比,怕是要百年甚至更高年份的珍稀魂药才可达到。 而他习医至今,也只见过魁木风拿出替他求亲的那株百年地魂参…… 他曾在韩栋所留的医书中见过一句话,“生而为人,本就是欠与还的过程”,书内本是用来阐述人体阴阳互补的平衡药理,此刻却突然浮现在他脑中。 “这让我…如何还?” 老人见他吸收完药力后呆坐床上,还道是伤患未除,一时气急说道:“枉他黄肖还自比鬼医药农,竟是连点寻常内伤都治不好,此等医术做我魂宗药堂长老,简直是尸位素餐贻笑大方!” 老人甩袖站起,如同未治好的内伤在他身上一般,三五步便走到门前,看那架势,活像是要去行使他青璇大长老的生杀之权。 “前…师祖息怒”,魁木孤卿惊而站起,第一次如此直观的感受到这位师祖的火爆脾性,“徒孙伤势已尽数痊愈,连修为也沾了师祖的光略有精进。” 回过头来的璇玑子皱纹挤在一堆,连之前不知从何而来的闷闷不乐也不翼而飞。 “好了便好…好了便好”,璇玑老人眉眼舒展,那是魂宗上下从未见过的开怀笑意,“卿儿你安心在此,休要再给我提什么告辞离去之言。” 盯着那双见过太多春夏却依旧黑白分明的眼睛,哪怕其内闪着的是亲切慈祥,魁木孤卿心内仍有种无所遁形的心虚油然而生。灼灼注视下,他只得缓缓点头。 生死无常,能伴在老人身旁侍奉一天,他见到那位再造恩师之时便少一分惭愧难安 除此之外,无上山魂实属万万不可说的难言之隐,他本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知其存在的人自然越少越好。 不是他信不过愿为他面对戮宫狂涛的老人,需知有时,便是知其怀璧,也是罪…… 短短瞬间,魁木孤卿几番挣扎后方才打定主意既来之则安之。他满腹疑问,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倒是璇玑老人突然沉脸开口道: “听闻那池江寒曾在东洲渊魂城为难于你?那时师祖不在,教你受了委屈,正好三日后的问道魂典上他也要来,届时师祖再帮你讨个公道!” 人虽年少,但那副早早戴上俗世面具却很好的把他流过心底的暖意掩饰于恭谨之下,对于老人为何能知道他在东洲的狼狈事迹也不追问,连只是黄级的望木门都能对他了若指掌,遑论这号称南州宗门之首的青璇魂宗? “问道魂典?多谢师祖挂心,那池掌座对徒孙并未如何为难,相反还受了他的恩情,若不是他,徒孙恐怕早就埋骨渊魂了。” 老人不可置否,看那模样,等到三日之后见到池江寒定不会只是东道主与贵客之间的寻常寒暄。 魁木孤卿看在眼里,笑意无奈之余,更多的却是被人牵挂关怀的温暖。 人好像便是如此,永不知满足为何物。魁木孤卿感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脑中却因为“池江寒”三字闪过一张他所见过的女子中最为出尘的精致俏脸。 “倒是忘了卿儿你孤身游历至今,想来也不知道那问道魂典是个什么事物”,璇玑子把头偏过一旁,眼底泛起的湿润不等化成浊泪滴下便被魂元蒸干,“那兔崽子的牛脾气也真是,就骂了两句还不知道回来了……”。 魁木孤卿眸光微凝,诸多思绪转瞬成空。这份温暖,源于聂山,于他,最多算是爱屋及乌罢了。 “师父他授我魂道之时…只剩一缕残魂。” 声音颤抖,不知是否错觉,魁木孤卿说完之后,便觉身外不知方圆多少的空间好似凝固了刹那时间。 “问道魂典…乃是由魂祖元宗驱尽魂兽之后,分封帝礼演化而来”,璇玑子话语平静,魁木孤卿却感到眼前老人像是瞬间苍老了百岁,还算宽阔魁伟的后背也不知背负了什么,弯成一名耄耋老人应有的弧度。 “…到现在,也就变成了大陆十年一度的魂道盛事,当年你师父也曾参与过各家弟子的青壮试剑,只是那时的他,还只是启魂初级而已,连魂界都尚未开启…” 魁木孤卿悲从心来,却只能扮演一名聆听师祖教训的徒孙,正襟危坐,桌下双拳不知何时悄然紧握。 “嘿…人老了难免有些啰嗦,卿儿你莫要介意,且听师祖的话安心在此。待明日,我带你好好看看魂宗,师祖门下,算起来青叶收的那些个内门弟子统统得叫声师兄,哈哈…” 肩头尚有余热,老人却已经推门而出。他不敢问,黄昏将近,师祖要去何处? 第197章 修行何为? “启魂中级,山之魂界,卿儿你在外定是吃了不少苦头吧?” 青璇魂宗,后山去往主峰正殿的林间石道上。魁木孤卿满脸恭敬与老人并肩而行, 昨夜老人一夜未归,等他从入定中清醒过来后,才见到拿着一身崭新魂裳的老人站在床边。 也是那时他才知道,初见时惊为神物的魂裳,原是只分三类,清尘、护身、纳元,而最为常见的,只是制作简单的清尘魂裳而已。 老人不知从哪里拿来给他的,是一件黑色护身。 感受中从路旁传来的修魂波动,魁木孤卿不由暗自惊叹,这才是他在东洲听闻过的魂宗圣地该有的修行气象。 “师祖言重了,只是修行途中偶有际遇,才能有今日手刃仇人的微弱修为。” 璇玑子哈哈一笑,眸中尽是看着杰出后辈的开怀欣慰,“卿儿不必谦虚,便是在宗内,能开辟自身魂界的也都足以跻身内门栋梁之列,更何况卿儿你还是独自修行,单是这点就实属难得。” 魁木孤卿默然,嘴角扬起的弧度说是不骄不馁,又像宠辱不惊多些。他可是清楚记得祖山对他的评语只是“悟性平平、不求上进”六字。 亲身体会过那不死灵体的厉害,哪里还敢相信他人的夸赞之言? 不想璇玑子话锋一转,“魂元境界根基扎实无比,突破启魂高级也只是时间问题,但在肉身炼体一途,卿儿你还欠缺诸多火候啊…” 魁木孤卿暗自松气,不着痕迹感受一番栖息心脉之内蛰伏如冬眠小兽的无上山魂后,恭敬答道: “师祖慧眼,徒孙半旬之前开始修行炼体法门,奈何此法的诸多限制,只能在雷雨阴天方可修行,所以进境极慢,现今连炼皮初境的门槛都还未摸到。” 璇玑子轻咦一声,显然是对魁木孤卿所说的炼体法门心有疑虑,“在何处得到的炼体法门?是何等级?可是被人诓了?” 一连三道问题,魁木孤卿却不见半点不耐,一边抬脚跟上老人拾阶而上,一边和盘托出。 对宽阔山道上来往行走的青璇弟子也是报以和煦笑颜,后者毕恭毕敬对老人稽首问安后,也会对他点头致意,礼数周全。 “此法名唤八门雷引,乃徒孙与人交易所得,修行时需借九天雷电,引雷入体打通藏于人体的八门玄关以达炼体之效。” 魁木孤卿早早便把卷轴之上记载的文字线图烂熟于心,哪怕卷轴早已销毁,此时说来是言简意赅,却又道尽精髓。 璇玑长老目露沉吟,“凡魂术法门,轻易不会有假。只是这八门…师祖我也只是听天机门那群神棍提过,若真是与雷法相合,那便是威能绝强的真正术法…” 魁木孤卿双眼睁大,心内着实为老人深不可测的魂道修为惊了一把。老人所说,大半都与祖山相差不远。可一个是自称魂道始祖的山魂感悟,而一个,却是一点一滴苦修而来。 “卿儿,修行何为?” 青璇峰顶,不知不觉来到山顶的祖孙二人同时驻足。表里皆惊的魁木孤卿呆呆望着前方白石铺就的宽阔广场,以及其后恢弘磅礴的大殿阁楼,也来不及多想,随口便道: “修行?我修行至今,原只是为了手刃仇人而已。不过此刻想来,确如师父授业之时所说,多是为了守护…” 后半句魁木孤卿并未说出,他想守护的,统统没有守住。 老人听后似失望似怅然的目光闪烁不定,越过在白石广场之上演武切磋的众多弟子,看向依照山顶地势建成的青璇大殿,若是细看,会发现老人目光在移到殿内的“天地”二字时便不再移动。 “守护?长生?老夫守了这山这殿一生时间,临了却连个披麻送终的人都没有,修行何为?” 不知是有意或是山顶嘈杂风大,老人极少出现的走神呢喃,并未被魁木孤卿听去。 少年在惊叹魂宗圣地的恢弘气象,老人在思悟修行魂道的深玄至理,一老一少正处出神之际,广场另一头的阁楼中然传来一阵爽朗大笑。 “哈哈哈,今日太阳可是从西边出来了?大哥你竟愿意来此污浊俗地?” 似并未听出笑声中的戏谑玩笑,璇玑子伸出右手搭在身旁少年肩头,魁木孤卿这才从那阵带有某种气机的笑声中清醒过来。 “宗主说的哪里话,我身为魂宗长老,哪里去不得?” 魁木孤卿悚然回头,只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人,而他听到的爽朗笑声,又的确是从方圆千丈的广场对面传来。 来人一身华贵黄袍,面如冠玉却又两鬓斑白,正是当代青璇宗主,青叶。 “欸,大哥这便折煞小弟了,玩笑话而已,大哥何必当真?” 不怪青叶有此玩笑,听到宗主笑声后,连之前尚未在意此处的无数青璇弟子都纷纷停下手中动作,转身稽首。 随后投来的惊奇目光,似想看看那位背对缥缈云海的老人,是否真是除了事关宗门生死的议事魂钟外轻易不露面的大长老? 结果却令众人眼中的惊讶不减反增。 那件与宗主黄袍同一等级都能洗到发白的黑色纳元魂裳,整座青璇魂宗独此一件。见那位挺直胸膛后比起青叶宗主还高出一头的老人伸出右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 站于璇玑子身旁的魁木孤卿自然也被广场之上众多视线发现,那身与璇玑子样式相同的黑色魂裳此时像是暗夜萤火一般显眼。 “这便是大哥你新收的徒弟?果然是人中龙凤,除了肉身弱些,都快比得上卢申晨禾那几个不成器的内门弟子了。” 青叶满目赞赏,魁木孤卿却能清楚感到话中那股颐指气使。璇玑子喉间冷哼,恢复锐利冷静的双眼紧紧盯着身前算得上是他看着长大的一宗之主,“他便是杀了熊绝崽子的游魂孤卿,也是山儿的徒弟。” 两句话,引出一种怪异氛围在周边肆意蔓延,魁木孤卿自然不懂其中内涵,两撇剑眉被身侧忽停忽起的山风吹得微微皱起。 “哦,那便是大哥的徒孙了”,青叶扭头面朝魁木孤卿,“哈哈,不用拘束,既是大哥门生,来到此处就当做自己家。” 笑脸真诚,若是换成刚出北洲的魁木孤卿可能还会心生感激,可此时,他却只是拱手答谢,并无多余言语。 第198章 青璇内门 “若虚峰,首座林三娘。” …… “孤鹜峰,首座贺兰刀。” …… “川煜峰,首座辛颜。” …… 只是在璇玑子带领下与各峰首座见面寒暄,二人也用了整整一日光景才走完百峰之中能当得青璇栋梁的三十侧峰。 而余下的数十座山头势力,用璇玑子的话来说,“那是各地来乘青璇之凉的强大游魂,虽名属魂宗,平日也对青叶马首是瞻,但不能保证遇有危难时不会随波逐流倒戈相向”。 魁木孤卿对此并未放在心上,他此时忧虑的,是在白石广场上便领略过的数千道炽热目光。 祖山尚在之时便不止一次对他说过“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他也明白魂术多而不精拿着也与废物无异。若论到魂元精纯,有着无上山魂无时无刻吸纳山之魂元的他,也用不到什么魂石魂晶。 毫无疑问,传道二楼对他来说与鸡肋无异的魂晶法门,是可让无数外门趋之若鹜的至宝秘术。 魁木孤卿一路默然,直至回到主峰后山老人所居的孤独木屋旁,他才闷闷开口,“师祖,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天色昏黄,盘桓西方天幕的落日余晖如同少年心内生出的踌躇彷徨,久久不愿离去。 他也是通过今日的诸多事实才明白,以往把“侍奉报恩”四字想得太过简单。 是想伴在老人身侧端茶送水洗衣抬饭,可两日相处下来发现,老人修为深厚,衣食住行根本不是他所想那般繁杂。三餐饭食有宗门专人送来,梳洗打扫仅是意念一动便可利用魂元完成。 反倒是他,承了老人诸多恩情。 “欠师父的还不上就罢了,现在还要欠下师父的师父吗?” 璇玑子扶上黑铁门环的双手停顿瞬间,推开木门,“什么麻烦不麻烦,师祖找不到你才麻烦…再有几年,就真的找不到了。” 魁木孤卿口眼微张,不再多言。 进入房中后,果然见到了桌上叠放整齐白丝清尘,而所谓内门信物,只是一只用于绾发的深紫玉冠。 璇玑子接过魁木孤卿从一旁递来的深红茶杯,里面装有外门弟子每日更换的山中新茶。 茶水未变,但老人从魁木孤卿手中接过后,却仿佛变成了香醇可口的玉液琼浆。仅是浅尝一口,那张在外冷峻摄人的方正老脸就尽数化开。 “穿上它,便是这圣地门人了吗?”,少年不知想通了什么扬起笑脸,就要脱下老人给他的护身魂裳,换上真正属于青璇弟子的白色清尘。 “你拿它作甚,把紫冠戴上便好”,眼见魁木孤卿满脸错愕,璇玑子冷声笑道,“他既想让你做个内门弟子,便先做着,老夫看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招”。 魁木孤卿并不知道,看似上下一心的青璇魂宗,因为他的出现发生了某种变化,聂山为根他为引…… 酉时刚过,初进戌时。 落日余晖终于完全消失,魁木孤卿满腹狐疑跟着老人来到屋前的山岩空地中,空地足有百丈,却是异常陡峭。百丈之外便是万仞悬崖。 “宗门内外两重天,实为养蛊一般。 宗门有规,内门弟子每月最少接受一次外门挑战,是以除了站在众多弟子之上的三名掌魂,其余内门弟子均是一月一换,胜者居之。” 少年面色微变,不用老人明说他也知道,以他现在启魂中级的实力,想要在千名弟子中稳稳接住青叶抛来的诱人鸡肋,基本不可能! 更是心内明了,只要他敢露面,都不用等到众人默认的每月十三,挑战之人便会大排长龙。 “修魂一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宗门此举也无可厚非,即便现在,师祖我也绝无微词”,璇玑子挺直腰身,比魁木孤卿高出半尺的魁伟腰身让他看着后者的目光有些居高临下,其内光彩却是各有一半的鼓舞慈祥。 “师祖放心,徒孙明白了”,魁木孤卿重重点头,他想留在老人身旁,也许只需一句话便够了。 可这里是青璇魂宗,老人也不只是他一个北洲游魂的师祖。白日青叶所说的话尚在耳畔回响,老人看似平静,他可是悄然牢记。 这内门弟子的身份,本是属于聂山!单凭这点,便由不得他退缩。 璇玑子微笑点头,半点看不出这是魂宗人人都惧三分的传道大长老。 “卿儿,师祖知晓你志不在此,若是当日我还在闭关,想必也遇不上了”,璇玑子说到此处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不过既被师祖遇上,便不得不管。你万万不可学你那师父,学艺未成就嚷着要下山闯荡、行些与己无关的侠义”。 魁木孤卿默然,他不知道那晚一夜未归的老人经历了何种变故,此时只有默默听着。 “宗门琐事也与你无关,好好修行便好,掌魂之后,方可下山……” “多…多谢师祖”,夜风微凉,魁木孤卿突然感到口鼻一阵发堵,好在有夜色掩饰,目中泪意才未被发觉。 “荒唐,与我客套什么”,老人加快脚步,走到空地中部才于黑暗之中回头,“卿儿你魂元根基深厚无比,我也不做那等揠苗助长的事了。白日听闻你说炼体一事,若是等着变幻无常的九天雷力修炼,那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跨入炼体门槛”。 言尽于此,魁木孤卿也明白了璇玑子为何把他叫到此处的原因,老人是要助他修行! 只是依旧不懂,此时这个六月雨季中难得的晴朗夜晚,哪里来的雷电修行? “师祖不必劳心,再有一次雷雨天气徒孙就可进入炼皮初境,不用…” 不等魁木孤卿说完,璇玑子便朗声笑道:“区区雷力,何足挂齿?” 本欲说些不让老人难堪的推脱言语,可紧接出现的一幕,彻底颠覆了少年对魂者二字的认知…… “呔”,璇玑子口中轻叱,两手结成一道魁木孤卿看不懂的玄奥印法,随后明黄光柱冲天而起。 黄芒越来越亮,直至肉眼无法直视之后,魁木孤卿闭上了双眼。约莫数息时间,再次睁眼的他看着眼前覆盖了方圆百丈的雷电光域目瞪口呆。 第199章 留下 “若虚峰,首座林三娘。” …… “孤鹜峰,首座贺兰刀。” …… “川煜峰,首座辛颜。” …… 只是在璇玑子带领下与各峰首座见面寒暄,二人也用了整整一日光景才走完百峰之中能当得青璇栋梁的三十侧峰。 而余下的数十座山头势力,用璇玑子的话来说,“那是各地来乘青璇之凉的强大游魂,虽名属魂宗,平日也对青叶马首是瞻,但不能保证遇有危难时不会随波逐流倒戈相向”。 魁木孤卿对此并未放在心上,他此时忧虑的,是在白石广场上便领略过的数千道炽热目光。 祖山尚在之时便不止一次对他说过“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他也明白魂术多而不精拿着也与废物无异。若论到魂元精纯,有着无上山魂无时无刻吸纳山之魂元的他,也用不到什么魂石魂晶。 毫无疑问,传道二楼对他来说与鸡肋无异的魂晶法门,是可让无数外门趋之若鹜的至宝秘术。 魁木孤卿一路默然,直至回到主峰后山老人所居的孤独木屋旁,他才闷闷开口,“师祖,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天色昏黄,盘桓西方天幕的落日余晖如同少年心内生出的踌躇彷徨,久久不愿离去。 他也是通过今日的诸多事实才明白,以往把“侍奉报恩”四字想得太过简单。 是想伴在老人身侧端茶送水洗衣抬饭,可两日相处下来发现,老人修为深厚,衣食住行根本不是他所想那般繁杂。三餐饭食有宗门专人送来,梳洗打扫仅是意念一动便可利用魂元完成。 反倒是他,承了老人诸多恩情。 “欠师父的还不上就罢了,现在还要欠下师父的师父吗?” 璇玑子扶上黑铁门环的双手停顿瞬间,推开木门,“什么麻烦不麻烦,师祖找不到你才麻烦…再有几年,就真的找不到了。” 魁木孤卿口眼微张,不再多言。 进入房中后,果然见到了桌上叠放整齐白丝清尘,而所谓内门信物,只是一只用于绾发的深紫玉冠。 璇玑子接过魁木孤卿从一旁递来的深红茶杯,里面装有外门弟子每日更换的山中新茶。 茶水未变,但老人从魁木孤卿手中接过后,却仿佛变成了香醇可口的玉液琼浆。仅是浅尝一口,那张在外冷峻摄人的方正老脸就尽数化开。 “穿上它,便是这圣地门人了吗?”,少年不知想通了什么扬起笑脸,就要脱下老人给他的护身魂裳,换上真正属于青璇弟子的白色清尘。 “你拿它作甚,把紫冠戴上便好”,眼见魁木孤卿满脸错愕,璇玑子冷声笑道,“他既想让你做个内门弟子,便先做着,老夫看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招”。 魁木孤卿并不知道,看似上下一心的青璇魂宗,因为他的出现发生了某种变化,聂山为根他为引…… 酉时刚过,初进戌时。 落日余晖终于完全消失,魁木孤卿满腹狐疑跟着老人来到屋前的山岩空地中,空地足有百丈,却是异常陡峭。百丈之外便是万仞悬崖。 “宗门内外两重天,实为养蛊一般。 宗门有规,内门弟子每月最少接受一次外门挑战,是以除了站在众多弟子之上的三名掌魂,其余内门弟子均是一月一换,胜者居之。” 少年面色微变,不用老人明说他也知道,以他现在启魂中级的实力,想要在千名弟子中稳稳接住青叶抛来的诱人鸡肋,基本不可能! 更是心内明了,只要他敢露面,都不用等到众人默认的每月十三,挑战之人便会大排长龙。 “修魂一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宗门此举也无可厚非,即便现在,师祖我也绝无微词”,璇玑子挺直腰身,比魁木孤卿高出半尺的魁伟腰身让他看着后者的目光有些居高临下,其内光彩却是各有一半的鼓舞慈祥。 “师祖放心,徒孙明白了”,魁木孤卿重重点头,他想留在老人身旁,也许只需一句话便够了。 可这里是青璇魂宗,老人也不只是他一个北洲游魂的师祖。白日青叶所说的话尚在耳畔回响,老人看似平静,他可是悄然牢记。 这内门弟子的身份,本是属于聂山!单凭这点,便由不得他退缩。 璇玑子微笑点头,半点看不出这是魂宗人人都惧三分的传道大长老。 “卿儿,师祖知晓你志不在此,若是当日我还在闭关,想必也遇不上了”,璇玑子说到此处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不过既被师祖遇上,便不得不管。你万万不可学你那师父,学艺未成就嚷着要下山闯荡、行些与己无关的侠义”。 魁木孤卿默然,他不知道那晚一夜未归的老人经历了何种变故,此时只有默默听着。 “宗门琐事也与你无关,好好修行便好,掌魂之后,方可下山……” “多…多谢师祖”,夜风微凉,魁木孤卿突然感到口鼻一阵发堵,好在有夜色掩饰,目中泪意才未被发觉。 “荒唐,与我客套什么”,老人加快脚步,走到空地中部才于黑暗之中回头,“卿儿你魂元根基深厚无比,我也不做那等揠苗助长的事了。白日听闻你说炼体一事,若是等着变幻无常的九天雷力修炼,那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跨入炼体门槛”。 言尽于此,魁木孤卿也明白了璇玑子为何把他叫到此处的原因,老人是要助他修行! 只是依旧不懂,此时这个六月雨季中难得的晴朗夜晚,哪里来的雷电修行? “师祖不必劳心,再有一次雷雨天气徒孙就可进入炼皮初境,不用…” 不等魁木孤卿说完,璇玑子便朗声笑道:“区区雷力,何足挂齿?” 本欲说些不让老人难堪的推脱言语,可紧接出现的一幕,彻底颠覆了少年对魂者二字的认知…… “呔”,璇玑子口中轻叱,两手结成一道魁木孤卿看不懂的玄奥印法,随后明黄光柱冲天而起。 黄芒越来越亮,直至肉眼无法直视之后,魁木孤卿闭上了双眼。约莫数息时间,再次睁眼的他看着眼前覆盖了方圆百丈的雷电光域目瞪口呆。 第200章 引雷 “他竟然,到这一步了吗?” 撕裂夜空的刺目雷光照亮了青叶盘膝修行的天窗石室,雷火电光下,那张白日看来气度不凡的如玉面庞被映得有些难看。 同一时刻,山中无数闭目修行的青璇门人纷纷被那股狂暴气息所惊醒,发现其源于后山之后,便收起了还未出口的惊讶好奇。 雷域边缘。 魁木孤卿看不清楚老人身形,但却能清楚感受到近在咫尺的狂暴雷元。雷光张扬流动,却似被无形规则禁锢,只是铺满了他身前的百丈空地。 “卿儿!”立于雷海之上的璇玑子白发乱舞,魁伟身形以一种魁木孤卿看不出的细小弧度微微颤抖,“天机门那群神棍背离元宗魂道独修人魂,但其无数前辈呕心沥血整理成册的奇门遁甲,确为传世奇书,你所修的炼体法门,想来也是此道高人所创…” 璇玑子印法急变,百丈雷海时而狂暴炸裂,时而温顺如水。那是他在用自身阳魂炼化其内秉天地而生的自然戾气。 亲身经受过雷元淬体的魁木孤卿双拳紧握,感受着百丈雷海中渐渐消失的天地戾气,眼中泛起的光彩说不清是后怕还是震惊。 他历尽裂体疼痛几近崩溃才能炼化的半缕雷元,与此时老人不知用何种手段唤出的百丈雷海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卿儿听好!”魁木孤卿面色再变,此时老人震耳欲聋的苍老声音,直接在他脑中响起,“奇门五行之中,乾坤坎离震巽艮兑分属八方,师祖结合元宗正道参悟发现,万物有魂,却又万变不离其宗,世人所修皆超不出阴阳金木水火土七元之列。 而七元相生相克,震为雷,震属正东,正位为阳,这便是师祖的唤雷之法!” “师祖…”魁木孤卿惊呼出声,不知该以何种言辞说出腹中极尽复杂震惊的感受。 “你好生记住,师祖悟得太晚,是看不到帝境之上的景致了”,璇玑子撤下手印,魁木孤卿这才发现,那片雷海所蕴藏的天地戾气已是半点不存。 剩下的,是以他此时启魂王境的修为都能直接吸收的纯净雷元。 后者目光示意下,魁木孤卿怀揣着难以言说的感激复杂踏进了雷海中心。 他不知道天机门的不传禁忌老人是从何得知,也不知道这是老人三年闭关以来初次显露修为,从他踏入雷海的一瞬间,唯一的意识就只剩脑中本能记起的引雷口诀。 银芒乱舞,盘膝坐于其中的魁木孤卿双目紧闭。 哪怕其内最具破坏力的天地戾气已被老人炼化,他只需要凝神纳入卷中所描绘的八门穴窍,也依旧承受不住雷元入体所带来的针刺痛感。 扫过魁木孤卿因不愿叫喊出声而高高鼓起的青筋之后,老人不由欣慰一笑,“这副倔强,还真是一脉相承啊……” 不知何时升上半空的璇玑子背负双手,除了修为与他相近的青叶之外,无人知道他创魂巅峰的阳魂力场已然覆盖了整座青璇主峰。 可也正因为修为相近,他同样也察觉不到,本该在静心修行的青璇宗主,在他散开帝境力场为魁木孤卿修行护法的同一时刻,脸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难看神色。 不忍,挣扎,狠厉,三种目光先后占据了青叶愈渐阴沉的眼眸,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才听他呢喃念到,“大哥…我等了近两百年,还是幼童时你便已是魂宗长老,连这身修为都是由你传授,却始终不愿让我叫一声师父……” 青叶动作极慢,逐渐泛起红丝的双眼紧紧盯着从魂裳广袖中拿出的黑色圆盘,圆盘不过巴掌大小,其上纹路交错盘旋。 “妲也坐化前曾说,你在一天魂宗便昌盛一天,可他却把宗主之位传我,大哥你竟还不明白?” “你连姓氏都随魂宗,本想让你看着我刻意营造的繁荣景象安享晚年,可现在,我等不了了…” 密室突然陷入死寂,那双曾经有过挣扎不忍的眼睛此时静如死水,青叶拿着圆盘的右手逐渐亮起蓝芒。 …… 南州西境。 站在望木门听涛小筑中的熊绝面无表情,一旁跪倒在地的王衡守浑身颤抖不敢抬头。借着月光,还可看到他身下被水渍浸湿的两块地砖,只是不知那是冷汗还是其他。 “禀宫主,三十五人不愿归顺,已尽数枭首!” 突然出现的森冷嗓音打断了王衡守的恐惧喘息,见他双目圆瞪,因不敢出气而憋得满面通红后,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影子黑衣嗤笑一声,“宫主,他让保下的女子都比他硬气,况且此人修为低微,不如?” 熊绝忽而神色一动,拿出的黑色圆盘在黑夜中兀自闪着蓝芒,忽明忽暗。只见他闭目感应半晌后突然睁眼,农汉一般平凡的宽额阔脸扯出一道诡异笑容。 “哈哈…他现在可是望木门主,怎能如此对待?快快起来。” 被戮宫之主亲自弯腰扶起的王衡守面无人色,极度恐惧之下已是不能言语。 仅是数息时间,门内修为最高的两名传道长老便被之前说话的黑衣影子捏断脖颈,这副注定要成为他余生梦魇的画面,直到现在也还在他脑中盘旋。 “吩咐下去,让人协助王门主整顿宗门,两日后好一同前去参加南州的问道魂典…” 融于黑暗的戮宫黑衣使躬身答是,很是“客气”的把望木新晋门主请了回去。 “提前开始,两日后助我杀人。” 只剩一人的小筑凉亭中,熊绝拿出魂盘细细端详,回忆着之前从传讯魂盘内听到的话语,嘴角扯出的弧度也越来越大。 “杀子血仇,此次本座,可是师出有名啊……” 第201章 炼皮大成 魁木孤卿不知过了多久,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被时间寸寸抚摸过的针刺痛感渐渐变成了麻木习惯。 好在他所吸纳的雷元都被璇玑子炼化了其中戾气,他才能有多余精力调动魂元,在五脏表层布下足以保护柔弱内腑的山魂护罩。 只是苦了此时已被雷元占据的肌表四肢,雷元撕裂山魂修补,如此循环往复。他从最初的咬紧牙关,到此时近乎本能一般的汇集魂元,早已忘却了第一缕雷元入体时的心悸不安。 可当真只因为肉体习惯了承受雷元入体的痛苦吗? 他并未注意到,右手那块最初与天雷接触的食指末端的皮肉,在经历了不知多少次的撕裂修补后,第一次对山之魂元产生了抗拒,一缕被除去天地戾气后仍旧活力四射的雷元缓缓融入其中。 外界,负手闭目的璇玑子忽然睁眼,愣神瞬间后扭头对木屋门前站了不知多久的外门弟子沉声说道:“我已知晓,稍后便去面见宗主,你先回去吧”。 身着玄色魂裳的外门弟子约莫双十年岁,稚嫩且明亮的眼眸中满是惶恐,“大长老,今日可是开山迎客的日子,宗主特地吩咐过要由您坐镇,眼看辰时将近,若是……” 青年满脸苦涩,最初见到百丈雷域时的震惊好奇已被两个时辰的安静等待消磨殆尽,此时听到老人还要“稍后”半晌后,几乎就要急出泪来。 璇玑子皱起白眉急速回头,顾不得已经颤抖跪下的宗门后辈。 “哈哈,这小子竟有如此资质?” 老人叫不出姓名的外门弟子闻声抬头,早已做好挨罚准备的他却瞬间呆住。 只见方才看不真切的百丈雷光活了一般四处乱窜,而以他融魂高级修为都不敢触碰半点的雷域中部,竟还坐有一位正在变换手印的黑衣青年! 口眼微张的震惊中,他甚至忘了宗主对他辰时之前一定要请到大长老的严肃吩咐。只是紧紧盯着逐渐缩小的雷元光域,直至最后一缕雷元被看来比他大不了多少的黑衣青年吸入体内。 …… “雷者,阴中之阳也,至刚至烈。当属贯通八门之绝佳元力…” “引而入体,储于门中,可得雷火开天之力…” 不知发生何种玄妙变化的魁木孤卿心神剧震,早已记在心内的雷引要诀即时闪过。 魂者独有的内视之中,即便学了两种医道也不曾见过的八处血色气团在他体内无中生有,从头至腹,从上到下。刺目银芒中,八团血气显眼至极。 “这便是人体八门?祖山曾说,开过两门方才算踏入炼皮之境?”魁木孤卿口不能言,仅是他自己能“听到”的意识突然狂吼一声,“此时不开,更待何时!” “嘭” 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的山崩地裂之后,一片失去时间意义的混沌寂静接踵而来。 是挣脱枷锁后的轻松?亦或是打破桎梏的自由?魁木孤卿说不清楚也道不明白。 …… “多谢师祖!” 眯眼适应刺目日光的魁木孤卿恍如隔世,跪倒在地却不是因他久坐腿软,叫出的师祖也好似多了些什么。 “好、好、好”,璇玑子上前扶住魁木孤卿,一连三个好字把脸上皱纹说得堆在一起,与对一旁那外门弟子说话时根本是判若两人,“卿儿不必惊慌,这才过了两日时间而已”。 魁木孤卿眉头一松放下了心内担忧,他可是清楚记得老人说过两日后便是对魂宗极为重要的问道盛典,若是因为他修行护法而误了如此大事,便不是想着日后报答就能心安的了。 “大…大长老,现在…可以走了吗?” 便在这时,一旁似刚从水中捞出的青年弟子才敢出声,畏惧急切下有些口齿不清。 “这便去了”,老人头也不回挥了挥手,目光始终在上下打量魁木孤卿,神色灿然若山中野荷。 直到一老一少升入云中,青年才双手扶膝大口喘息,“这人如此面生,究竟是哪峰弟子?竟能让一向守时严谨的大长老看重?” 空旷安静的青璇后山自然无人为他解惑,苦思半晌无果后突然惊叫一声“不好”,忙运起无法御空的融魂魂元朝正峰方向快速消失。 正朝山脚赶去的师祖徒孙却是眉眼含笑,一人修为大进,一人老怀大慰,丝毫感受不到外门青年的心急如焚。 “可有不适之处?” 魁木孤卿心头微愣,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老人为何有此一问,毕竟那百丈雷元,即便是真正的雷魂修者也不可能全数吸纳,“师祖放心,徒孙并无不适,反倒从未有过如此通泰透明的感受”。 “哈哈,那是自然”璇玑子喜形于色,印法变换直接往青璇山脚掠去,“炼皮大成可不只是金石难伤,通过肌表便可直接沟通天地魂元,所以你会有轻松透明之感”。 魁木孤卿点头称是,确如璇玑子所说,他此时已正式跨入了炼体门槛,并且在那百丈雷元相助之下直接修到了炼皮大成,而令老人担忧的百丈雷元,正安静躺在他辟出的开休二门中。 知道魁木孤卿法门特异的璇玑子也并未多问,随着距离当初魁木孤卿远远看过的青璇山门越来越近,其脸上发自内心的欣慰喜色也随之收敛。 “切记不可骄纵,炼体一道由外至内。炼皮最易,其后的筋、骨、血三境不知拦下了多少魂道天骄,说是举步维艰也不为过,况且你还是吸纳雷元修炼,个中困难,非寻常魂者炼体可比。” 明黄光罩外云雾依旧飞速后退,但速度相较之前却在缓缓减慢。魁木孤卿神色一正,“徒孙明白,此次幸得师祖化雷相助,若是靠我自身,不知还要挨多少雷劈才能有这般境界,自是不敢得意骄纵?”。 挥散光罩之前,老人目带慈祥深深看了魁木孤卿一眼,“如此甚好…与外门弟子比斗时,万万不可逞强,输了便输了…”。 光罩散开,老人目光重新变得幽深凌厉。 第202章 天机传人 “见过大长老…” 站在老人身后的魁木孤卿忙退步侧身,行礼问候之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且其中气息最弱的一名女子让他都不禁心生忌惮,哪里还敢堂而皇之站在原地受此大礼? “无需多礼,迎过几家玄级了?” 璇玑子淡淡开口,站于其后的魁木孤卿看不到师祖面色,只能从他在众多门人眼内看到的畏惧恭敬中猜测,此时老人该是一副严肃漠然的神情。 一名灰袍老叟越众而出,“回大长老,辰时开山至今只迎了距此最近的洗剑崖五人,崖主洪邑带领,已由孤鹜峰弟子接引上山”。 “问道十日,今日才是第一日”,璇玑子转身面朝直通山脚的山岩石阶,身后是当日魁木孤卿身在远处所看不到的魂宗门户,“尔等牢记宗主所说便好,散了吧”。 众人齐声答是,纷纷走到之前所处位置站定。魂石门柱旁,山石路阶上,统统站着魁木孤卿看不透修为的青璇门人。 两名风姿绰约的白衣女子莲步轻移,恰巧正对魁木孤卿方向。 “见过大长老,这位想必便是孤卿师兄了吧?好生俊俏…” 璇玑子含笑点头,那是自小在魂宗修行至今的两名弟子从未见过的温情笑意,当即不由多看了魁木孤卿两眼。 少年上前两步,双手抱拳,“小子如此修为,当不得二位姐姐的师兄,日后还请两位姐姐多多指教”。 两女掩口轻笑,似在为那声姐姐称呼而愉悦,一番魁木孤卿极不擅长的客套后,两人行到魁木孤卿身后上山石阶旁相对而立。 “卿儿…” 正在为魂宗实力惊叹走神的魁木孤卿讪讪回头,也不再思量他与方才两名启魂巅峰修为的女子相斗起来胜算几成。 “你仔细看好,这便是与凡俗世界不同的魂者天下…” 老人话音方落,一道同样苍老的爽朗笑声便从半空传来,引走了此地所有目光。 “璇玑老儿,果然是你在看门!” 降到他与老人身前的只有两人,老的须发皆白面色红润,少的木簪斜插两手互握放于腹前,皆是一身泛白麻衣,那是魁木孤卿踏出北洲后第一次见到有人不嫌麻衣粗糙。 “天机门,陌河上人到!”,灰袍老叟头颅微扬,吼声响彻云霄,即便亲眼所见,魁木孤卿也很难相信那般浑厚的声音是出自一名古稀老叟的口内。 “就你青璇魂宗喜好弄这些个虚架形式。” 璇玑子肆无忌惮上下打量灰袍老叟口中的陌河上人一番后,满眼戏谑,“陌河,几年不见,愈发苗条了?他便是这一代的天机传人,你家巨子雪藏至今的宝贝疙瘩?” 比魁木孤卿还矮上一头的陌河身形瘦弱,本就红润的一张老脸被璇玑子那句“苗条”气得赤红无比,“你这四肢发达的莽夫…莽夫!”。 一旁迎客的青璇门人目不斜视做着手中事情,不同于瞪大眼睛的魁木孤卿,他们可是知道眼前这两位正在红脸斗嘴的老人私交甚笃。 甚至十年前天机巨子与他们宗主青叶为争问道资格大打出手,两人也相交依旧。 “通儿!杵着作甚,还不快见过璇玑前辈,他可是帝境中级…咦,你突破了?创魂高级?” 陌河白眉挑起,配上他一双细小鹤眼看起来甚是滑稽。但口中说出的话,却让场中众人笑意全无。 创魂高级!那几乎是修魂之人皆要仰视的通天修为。 站于老人身后的魁木孤卿同样被惊得愣愣无言,也是此时他才惊觉,老人说为他在池掌座手中讨个公道的话,不只是说说而已。 本就不打算隐瞒的璇玑子咧嘴一笑,皱纹间夹着只有陌河能看出的洋洋得意。 陌河嘴角一撇,“土都埋到胸口了,突破有何用?魂道无情,说了创魂帝境只有三百寿元,你便是突破到半步无上也没用…”。 至交当面才有如此心态的璇玑子也不说话,维持着面上得意意居高临下看着陌河,后者话中连魁木孤卿都能察觉到的酸意让他笑得更加灿烂。 短暂寂静后,被陌河唤作通儿的麻衣青年上前两步拱手行礼,“邹通见过前辈…”。 “此人怪异!”,近看之下,魁木孤卿不由心起波澜,那只重瞳右眼,仅是随意扫过便让他背脊发凉。 医书记载,一目两眸谓之重瞳,多为早夭之相。 “好一个天机传人,掌魂初境,此届试剑,怕是要青榜有名了”,到底是修为深厚,璇玑子眨眼便恢复如常,扭头看向陌河问道:“可要去我后山坐坐?”。 见到璇玑子眼中闪过的震惊之色后好似扳回一盘的陌河瞥了魁木孤卿一眼,仰起脑袋,“不去,你那木屋又脏又破,有什么好坐的?” “走了通儿,师叔带你好好看看着魂者圣地。” 邹通忽而驻足,盯着魁木孤卿的重瞳右眼泛起银芒,“你…要大难临头了…” “通儿!胡说甚么?可是忘了巨子叮嘱?”,银芒散去,邹通果真不再言语走到陌河身后站定。 陌河神色微变,显然知道他天机门内的宝贝儿疙瘩是何脾性,虽有些措手不及,但也立即站出对璇玑子笑道:“哈哈,他修为不够还整日乱说,信不得、信不得…” “此话何解?” 魁木孤卿尚未如何,老人便沉下脸来,目中担忧尤为明显,“别拿那些对外人说的搪塞老夫,他人不懂,我还不知?目有双瞳,可日观千里夜窥天机。快让他说道说道,我这徒孙究竟有何大难…” 话音直接在陌河脑中响起,外界众人只能看到之前还红脸拌嘴的两名老人突然沉默,眼神交汇。 “他是你徒孙?那山小子的徒弟?”陌河面色渐变,“此地人多耳杂,我便长话短说了,不只是通儿,连我都能看出,他命门发黑加之赤筋上鼻梁,怕是活不过十日!” “可有解法?” …… 只不到半刻时间,魁木孤卿已是头出冷汗面色苍白,那只重瞳右眼注视下,仿佛全身内外都是透明一般,偏偏邹通还不知是故意还是其他,牢牢盯着他看了半刻时间。 直至陌河神色复杂叹气离开,他才从那种被窥视所有的不安中恢复过来。 目送一老一少由之前与他说话的两名外峰弟子接引上山后,魁木孤卿脑中再次记起顾玥茗的三年预言,同时出现的,还有方才梦魇一般的重瞳右眼。 “大难临头…这才多长时间?我该信谁?” 待他神不思属回过头来,才发觉半刻前还满面笑意的璇玑师祖不知在想什么脸色阴沉。 “师祖…” 魁木孤卿轻唤一声,老人低头看他时盘桓眼中的阴沉已不翼而飞,“无事,卿儿你莫要多想,那群神棍就靠胡言乱语忽悠凡俗吃饭,根本信不得”。 魁木孤卿微微点头,看不出心内所想。 “离火门,长老杨冰到!” 声若洪钟,唤醒了各怀心事的师祖徒孙,只是老人却不再上前相迎,反而是来人在山门前降下之后主动上前行礼问候,再由等在此处的青璇门人接引上山。 刚进午时,往常清冷无人的青璇大门便如凡俗菜市一般,来人络绎不绝。魁木孤卿也如老人所说,真正见识到了他早早踏入却从未感受过的魂者世界。 能有资格享受圣地礼遇之人,无不是掌魂之上。只是同为掌魂尊境,有的只能与灰袍老叟寒暄客套,有的却能让老人露笑相迎。 少年自天机门的两人上山后,便静静站在老人身后,只看不说。 他看到所谓魂者,也有高矮胖瘦俊俏美丑,也有客套假笑生人勿进…… 而他看不到的千里之外,青璇南面,一行不属南州宗门之流的五人正在踏空而行,速度不快不慢。 “都怪你!龙儿自从去了那里就变成现在这样,都快哑巴了!” 前方一名面容模糊身着蓝衫的男子回过头来,能听得出不过是中年左右的话音内满是无奈,“泪儿…这是为父第五次说,他没哑巴,只是不愿说而已”。 一旁始终沉默不言的魁伟男子听到那“第五次”之后,眼中除了冷漠之外终于出现了其他情绪,“小姐,不怪师父,是我不想说……” 第203章 相逢 青璇魂宗,山脚石阶前人来人往。 魁木孤卿心内不由暗自猜想,老人来此的最大缘由,也许只是那些仅气息便令他汗毛倒竖的掌魂尊者。 那般人物自是极少,百名魂者中也不一定能出一个。可待到黄昏将近,站在老人身后的他也数了有十六人之多。 所闻所见,也再次刷新了自斩杀周光后对掌魂尊境的理解。两相比较起来,他在戮宫天行城所遇到的丑牛辰龙等人,与其中他印象最深的一名驼背老妪,根本就是成年壮汉与稚童的区别。 老妪名唤茶婆,独身到来,之所以令他印象深刻,除了那身恐怖如渊的魂元修为外,还因她并未像其余前来参加问道魂典的魂者一样对老人百般应承,甚至可说谄媚。 同样在门前降下后,仅是对老人冷脸道一句“你还没死?”,便独自登山而上,连负责接引的孤鹜峰门人也是不理不睬。 对此种连一旁魁木孤卿看来都属不敬的行为,老人却只是苦涩一笑,并未多言。 说来奇怪,今年比以往来得稍早些的夏日雨季竟只是下了一场暴雨。此时清爽舒适的大地上空,是只有在这个季节才能看到的日月同辉之异象。 酉时刚过,如同约好一般,之前险些把青璇山门踏破的无数魂者渐渐减少。 直至等了盏茶时间也无人上山后,璇玑子轻咳一声,“今日便到此为止,明日巳时,迟到之人自去刑罚司领罚”。 众人齐声答是,实际上即便老人不说,场中也无一人敢迟到半刻。 “可是本座来晚了?” 对众人说到一半时目中便蕴含着某种光彩的璇玑子缓缓转身,抬头遥望北方天宇,“掌座大人亲临,便是午夜,老朽也当虚左以待扫榻相迎!” 已经踏空而起的青璇门人纷纷停下,还未升空的同样满脸敬重回到原位。那位还了天下凡俗一个明面公正的掌座大人,值得他们如此。 老人忽而低头,注视着身前泛起阵阵涟漪的三丈空间。 一行五人,似早就站在那方空间一般,为首的蓝衫男子拳掌相合,施了一个平辈之礼。 “璇玑大长老,别来无恙?” 老人抱拳回礼,眉宇皱成一个魁木孤卿从未见过的凝重弧度,“掌座大人案牍劳形,倒是我青璇魂宗不识大体,还请大人见谅”。 口中如是说着,璇玑子眼中却并无多少见到这修为天下第一时该有的敬重,渐渐泛起黄芒的双眸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青璇能当仁不让,以一宗之力主动担起传承魂火的重任,本就是我辈魂者之楷模”,池江寒爽朗一笑,“况且这问道魂典名为宣扬各家教义,实则是为百家魂道的交汇碰撞创造机会,如此盛事,错过才是江寒损失,何来见谅之说?”。 璇玑子不可置否,只针对身前五人的绝强气机从他魁伟体内喷涌而出。 光线昏暗,并未看清老人身后所站何人的池墨泪当即闷哼一声,五人中她修为最弱,感受也最为强烈。 好在令池墨泪如坠冰窟的难受感觉并未持续多久,在池江寒蓝衫鼓荡后便已消失无踪。 “大长老这是何意?” 璇玑子踏出两步,似并未察觉后者话中呼之欲出的恼怒不悦一般,“久闻池掌座一身魂道修为通天彻地,老朽多年闭关偶有所得,一时技痒,想见识一番掌座大人的撕空神技!” “各家言道之后,不是还有三日试剑吗?” 池江寒满口错愕,若是他人等之不及半路挑战他还能理解一二,可眼前这位离帝境圆满也只差半步的老人,难不成心境修炼还不如那些整日想着借他交手扬名永魂的庸碌之辈? “师祖(卿弟)…” 惊喜与慌乱交织回荡在青璇半空,谁也不知在见到五人的瞬间,这位来自北洲的少年心内经历了怎样的轰鸣起落。只是见他脚步急促,两腿在不过数步的距离中便相互绊了三次,以至于走到璇玑子与五人中间时显得有些踉跄。 “师祖”,魁木孤卿面庞发红,竟是连此时的昏暗光线也掩盖不住,语速极快却更显慌乱,“当日掌座大人并未为难于我,反而救了徒孙性命,千真万确!”。 不待众人反应,终于借由暗黄月光看清魁木孤卿面貌的池墨泪雀跃跑来,却被一道黑影眨眼超过。 “大…大哥!” 背对五人的魁木孤卿重重一颤。凡俗正常转身只需呼吸时间,而五感超常的修魂之人,特意为之更是只要瞬息。可此时的魁木孤卿,却用了整整三息。 一身月蓝广袖的少女缓缓停下,多年养出的聪慧甚至让她往后退了丈许。 因为她不知道,那人见到她后是否有着如她一般的欢喜,也不知道他之前肉眼可见的颤动,有几分是因她唤出的“卿弟”。 魁木孤卿双目通红,扶起单膝跪地的狄龙之后半晌无言。 终于,任谁都能看出险些因他引出一场旷世帝战的魁木孤卿轻咳一声,右手习惯性的摸上狄龙一头齐肩黑发。 “龙儿…你怎么也来了?” “师尊说,问道魂典对修行大有裨益,让我也来参与试剑,探寻掌魂大道…大哥你…过得可好?”心智早就恢复如常的狄龙也不闪躲,话语中是与他朝夕相伴的掌座师父也未曾听过的孺慕温情。 魁木孤卿这才惊觉,狄龙身上透出的魂元波动,竟是比他还强上许多,那是启魂巅峰才能出现的气机压迫。显然当初池江寒对他说的“三年还你一个双魂尊者的兄弟”,并非夸大之言。 狄龙再不复木讷稚嫩的双眼紧紧盯着魁木孤卿,唇角微动,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一般。 魁木孤卿同样好不了多少,不用想他也知道,如此短暂的时间能从一名凡俗成长至此,所受的苦只会比他更多。 祖山不在,少年心内愈渐泛滥的恻隐同情也无人压制。也幸好有诸多外人在侧,魁木孤卿还能知晓处事分寸。 “掌座大恩,孤卿无以为报”,魁木孤卿越过狄龙,面向那名始终看不清其面容的蓝衫男子抱拳作揖,脑袋几乎碰到膝盖的真诚深度。 池江寒坦然受之,话中有丝丝惊讶,“我道你为何在此,你原是璇玑长老徒孙?” 璇玑子适时上前接道:“哈哈,门中并无专司情报消息之人,老朽误信外界谣言,还望掌座大人莫要介意…”。 “无碍无碍…山魂属土且为变异土魂,本座初见令徒时还以为大陆又出了个无敌掌魂,不想竟是一脉相承?”,心结尽解的池江寒朗声一笑,他能有如此修为,自然不会是那小肚鸡肠之人。 眼见两人相谈甚欢,之前出现的剑拔弩张也尽数消失,一旁并未见到旷世帝战的众人纷纷长叹一声,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 魁木孤卿这才恢复过来,借星月光辉打量着池江寒身后的三人。 只见几乎便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黑烟站在江寒左侧,见他目光扫来后也不多话,与其相处过诸多时日的魁木孤卿却发现,他常年掩面的黑雾并不像旁人感受的那般平静。 掌座右侧,则是他在东洲渊魂城有过一面之缘的白衣掌魂,面戴赤红獬豸,浑身冷气,不必多言。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一身月蓝广袖的女子被他放在最后。 “你也来了?” “怎么?见到大哥不用纳头行礼的吗?” 声如夜莺,惊艳了场中众人。只是说出的话,连正在与池江寒高谈阔论的璇玑子都是突然顿住,扭头看向满脸无奈苦笑的徒孙。 摇了摇头,本以为会有怎样窘迫局面的魁木孤卿忽而笑了。那是与见到狄龙之时完全不同的灿然笑意,那是他报得大仇之后也不曾有过的真心开怀。 “多日不见,你可安好?” 第204章 情之所起 本就打算转回各峰的青璇门人虚惊一场后也不再耽搁,与开山第一日最后到来的南州掌座殿所属结伴登山。 除了留下巡夜弟子,余者尽皆相送。一路由孤鹜峰的五名弟子介绍主峰奇景,倒是给足了名震永魂的掌座大人面子。 狄龙自见到魁木孤卿后便寸步不离左右,惹得与之熟悉的黑烟白沙一路冷嘲热讽,不想后者一改往日沉闷,反而调侃起池江寒的左膀右臂来。 魁木孤卿只在一旁含笑不语,看着身侧明显成长了太多的狄龙,心内有着说不清是欣慰还是庆幸的心绪缭绕盘旋。 “喂…你说的话可还作数?”出神间,不知何时放慢脚步与他并肩的池墨泪轻咳出声。 一旁正在斗嘴的狄龙三人见状,皆露出一副了然知趣的神情,忙加快脚步往前走去,剩下两人掉在上山长队最后。 被魂兵透胸亦能平静拔出的魁木孤卿心内陡然一慌,几近踏遍永魂四洲的他,也不再是北洲不谙世事的魁木卿。 他知道无论魂者凡俗,都要成亲生子。 不过是有早晚之别,凡俗大多在束发之前,便如当初他与倩一般。而寿元较长的魂者则不受这些俗规限制,花甲古稀还身着红妆也不是什么鲜事。 “当然作数”,魁木孤卿故作镇定,却又害怕越跳越快的心脏跳动被身旁人发觉,便目不斜视,直直盯着前方踩山石台阶沿路而上的狄龙一行。 “你可是想好了要让我做的三件事?” 魁木孤卿说得随意,还故意与如兰幽香的主人拉开了一个微妙距离,不想一阵银铃般悦耳的少女笑声突然从他身侧传出,“我还没说你说过的什么话呢……”。 彼时恰有黑云挡月,魁木孤卿看不到身旁足可颠倒众生的绝美笑颜,池墨泪同样只能从他硬挤出的咳嗽声中想象少年的狼狈羞窘。 “作数便好,那我现在就说第一件”,停顿半晌,池墨泪话锋一转,“你…挨我近点…”。 魁木孤卿骤然顿住,双耳嗡嗡作响,脑中只剩女子透过无上山魂直击心窍灵魂的缠绵哀怨。 那一抹哀怨,是女子回转南州后不曾漏过半刻的挂肚牵肠,是惊闻他独身踏上西洲戮宫时的担忧惶恐,是此时久别偶遇后的惊中带喜。 …… 他终究是没往女子身旁踏出拉近两人距离的一步,许是因恍惚间瞥见了蓝衫掌座的平静目光,又许是想起弥留之际出现的梦中幻境,他退缩了。 一路相送,直至池江寒与青叶象征性客套完毕之后,还要如此半刻不停迎客一天的青璇门人才各自散去。 对他欲在青璇主峰专门接待贵客的迎客楼中留宿,老人并不惊讶,只是临走时借着房中中并不刺眼的月石亮光仔细打量池墨泪一番,留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璇玑子前脚刚走,白日先一步住进青璇迎客楼中的诸多魂者纷纷推门而出。为表敬意,便极有默契的逐个与池江寒拱手行礼。 初次来此的他还发现,楼有五层,各层被木梯相连、回廊断开,皆被穹顶足有人头大小的月石所照亮。 “洒家源山酒冢,见过掌座!” …… “久闻池家掌座大名,茶离特来拜会…” …… 主家不在,宾客言谈甚欢,一时楼中好不热闹。 而从各层屋中走下之人,无一不令魁木孤卿心悸发冷。再仔细看去,正与池江寒言谈的老妪不是茶婆又是何人? 魁木孤卿双眉微皱,白日上山魂者数以千计,能住在楼中的却只有寥寥数十,老人带他所见识的魂者天下,原是这般。 如此景象持续了盏茶时间,人群中一名腰缠铁索的赤膊大汉最后对池江寒拱手行礼后清了清嗓子,转身对众人朗声笑道: “诸位同道!今日才是青璇问道的开山之日,且掌座大人舟车劳顿,要请教也不必急于一时,诸位以为如何?” 与狄龙站在一旁的魁木孤卿听到此处,心内不禁为大汉的心细如发暗赞一声。 房中沉寂片刻,随即响起了众人的杂声附和。连他都能清楚感到池江寒对大汉的欣赏好感,更别说此地站的,是比他多活了不知多少年岁的十数位掌魂尊者。 眼见最后一名衣着奇特的清瘦老者关上房门,黑烟无视了角落站着的两名青璇女侍扭头对白沙叹说:“竟连隐世多年的碧水茶离都来了,青叶老儿的面子可比你那执法司大得多啊…”。 白沙赤红面具下传出一声嗤笑,并未多言。 反是狄龙一改之前他在魁木孤卿心内的憨傻模样,上前沉声道:“今日见过,圣地宗主可不只是面子,修为也比白老强了不止一筹,怕是比之师父也差不了多少”。 “要你多言?”,宛如实质的猩红煞气喷薄而出,两名被宗内安排领路的女侍直接瘫坐倒地,魁木孤卿大惊之下直接祭出山魂力场挡在狄龙身前。 “够了,在路上还未闹够不成?” 白沙讪讪一笑,可怖煞气任他摆布,一收一放间看不出半点间隙。 少年记忆中好似能洞彻所有的瑞凤蓝眸依旧平静,对眼看就要动手的弟子手下说完后,才稍带惊异扫过他体外山魂,但也仅此而已。 “让两位见笑了,烦请替我等寻几间清净房屋。” 两名被池墨泪扶起的青璇女侍受宠若惊,出生凡俗且并无魂资的她们被分派领路之时可是看得清楚,眼前对她二人轻声细语之人,连自家宗主见了也要拱手道一句“掌座大人”,此时唯有惶恐应是。 “嘿嘿,可惜了,没打起来”生生受了池墨泪一记白眼的黑烟搓手干笑。魁木孤卿这才知道,那般骇人的猩红煞气,原只是几人打闹而已。 直至与狄龙进入房中,自上山后就好像换了个人的女子也并未多看他一眼。心有愁绪,可在与兄弟久别重逢之下的欣喜中,也被他暂时搁置在一旁。 一夜秉烛促膝,他从狄龙口中知道了掌座从东洲带回的双魂弟子,在凡魂两界中掀起了怎样的波澜。 也知道了为何狄龙修为突飞猛进直达启魂巅峰的原因,按他说来,池江寒收他为徒后只教了些运魂口诀、行魂手印,到收到青璇魂宗的问道名帖后,就莫名修到了启魂巅峰。 奇闻异事,风流趣闻。大多是狄龙在说,他在静听,嘴角掀起的欣慰喜色也从未消失。 不觉到了破晓时分,被他忘了一夜的愧疚却因狄龙之言轰然爆发,泛滥成灾。 “大哥,小姐是好人……” “你在医馆的所有,她连着问了我三遍…” “从大执事的永魂集中知道你去了戮宫报仇,她曾带我偷走多次不成,反被师父禁足至今…” 第205章 群雄汇聚 魁木孤卿一夜未眠,话别狄龙来到山脚时却已看不出丝毫疲态。巳时尚欠半刻,老人却在魂石门柱前站了不知多久。 少年也是走近后才看清,浆洗得发白的黑色衣摆被朝露浸湿了大半。 “卿儿来了,这问道魂典也不知是谁定的规矩,两日迎客三日问道,余下五日各家青壮试剑”,璇玑子转过身来,面朝山外世界的愁闷在见到少年时尽数换成了和蔼,“今日也是迎客最后一日,卿儿你若是有事可先行回去”。 “师祖…”魁木孤卿面露复杂,“池掌座收下的弟子,是徒孙在东洲时认下的义弟,那池小姐,当初…” “和我讲这些作甚?”,璇玑子含笑打断了他,“各人有各人的活法,生身父母也不可能管一辈子,师祖能做的,也只是让你少走弯路而已… 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做,莫说她是天下第一的女儿,便是元宗之女,我璇玑子的徒孙也能配得”。 两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此时的魁木孤卿,与当年在魁木风身前听闻要去提亲时一般无二。 璇玑子哈哈一笑,上前抬手揉了揉少年头顶,亦与那年初次听他说要娶戮宫明珠一般。 只是那时老人还只是创魂初境,加之他圣地大长老的身份所限,并未应允同样一身山魂的少年要求。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旧时羁绊却选择在此刻萌芽成长。 被宗内分派了迎客任务的各峰弟子来到之时,正巧看见老人把手放在魁木孤卿头顶满面慈祥的画面。 当即在心内更加笃信近日听到的谣言,也悄然打消了要借魁木孤卿登上传道二楼的念头。 众人刚刚站定,名唤都臣的灰袍老叟正要率众人向大长老稽首问安之时,一道张狂笑声从天而来。 “游魂屠星汉不请自来,望大长老见谅!” 声震四野,中气十足。 魁木孤卿扭头看去,却并未在众人脸上看到该有的愤然怒色,似此时携裹晨风降到璇玑子身前的男子本该如此放肆一般,甚至能让青璇众人暂时忘却圣地身份。 “来者是客”,璇玑子淡然一笑,默许了眼前这位青榜第五的放肆狂态。 “引路弟子何在?” 曾与魁木孤卿师兄妹相称的两名外峰弟子闻声上前,侧着身子作势一引,“请大人移步上山”。 屠星汉扯了扯露出胸膛的深青魂裳,也不像昨日那些长老门主之流与老人抱拳客套,“那我便先走一步,还要选个靠前的位置聆听大长老的魂道高见呢,哈哈哈……” “师祖,这问道魂典,游魂散人也能参与?”,目送男子被山腰云雾吞没,魁木孤卿看着老人的高大背影问出了心内疑惑。 “只要修魂之人,皆可参与”,与他说话都会眉眼含笑的璇玑子微微侧身,“卿儿你可是奇怪,他如此行径却也能得我魂宗礼待?”。 魁木孤卿如实点头,若是昨日只凭借目光便能让他背脊发寒的茶婆等人,他还不会有此疑问。可此时跟随孤鹜弟子上山的男子观其外貌面相最多不过而立年岁,哪里能有那般修为? 老人并未直接回答,转而问了一个问题,“卿儿可知永魂青榜?” “传闻那熊天行便是青榜之人,只是不知有何门道?” 璇玑子正要回答,忽而神色一动,遥望天宇,“青榜乃大陆公认青壮一辈修为最强的十人,排名最末的李龙锦也有着玄级宗门掌教的修为。方才上山的屠星汉排名第五,如何受不起魂宗礼待?” “散人伍长思冒昧叨扰……” 男子颧骨突出身形奇瘦,只着一身简单黑衣。飘然落地后礼数周全,令人顿生好感。 魁木孤卿站于老人身后神色如常,脑中却突然记起寄居望木养伤时,与他动手的王衡守曾提过“伍长思”之名,当下更加仔细的打量着清瘦男子。 正欲跟随引路弟子离去的伍长思似有所感,两只深陷眼窝的清澈眸子倒映着即将突破至启魂巅峰的少年身影,随后善意一笑。 午时将近,魁木孤卿问过老人知位列青榜第三的伍长思上山过后,便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上山问道之人蜂拥而至,或是结伴,或是独行。 “昊魂城林子书携犬子前来应约,见过大长老…” “游魂彧念,这厢有礼了!” “洛魂雪笑歌…” …… 青年俊彦白衣美人,究竟来了多少?魁木孤卿并不知道,只是后来连他也充当了十数次引路弟子,才不至于冷落了前来参与问道的诸多魂者。 都臣看了看席地而坐恢复魂元的各峰弟子,慨然叹道:“八大家族,青榜齐聚,纵观永魂也只有宗主才有如此魄力”。 与之渐渐熟识的魁木孤卿当即接道:“都老,按今日情况来看,迎客五日也不一定能迎尽各地魂者,可明日又是问道之期,可还要继续?”。 “哈哈…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除开平日不知行踪的青榜之人,宗内发出的两千八十六份名帖已尽数收回。我等所要迎接的,也只是这两千八十六位有资格收到魂宗名帖之人。” 都臣身为主峰长老,自然也有一身令此时魁木孤卿望尘莫及的掌魂修为,此时与他说话却不见半点架子,“当然,大长老与你说的也没错,凡是修魂之人,皆可在这十日上山,聆听各宗掌教长老谈论魂道,那对修行之路可是大有裨益的。 若是资质尚可,说不得还会被什么城主掌门看中,那可就是鱼跃龙门了。来参与问道魂典的多数散人游魂,也大都抱着此种心态。” 魁木孤卿点了点头表示明白,起身走到自见过聂家家主之后便沉默至今的师祖身旁坐下。 “师祖…” 老人抬起头来,魁木孤卿心内一惊。那双微微泛红的眸子,与他尚在北洲之时见过的野兽一般,暴戾疯狂,那是他从未在老人身上见过的情绪。 “山儿,如此人父,不认也罢!” 良久,璇玑子才转过身来挥手让众弟子回去,只是眼底化不开的阴郁依旧存在。 青璇魂宗百里之外一处密林,从远处看绝对看不出其内藏匿了千余魂者。熊绝站于其内,身旁依旧是亘古不变的影子黑衣与哈着腰板的望木新主王衡守。 “你乔装一番跟着王门主混入青璇,以青叶摔杯为号,可记住了?” “主上放心!” 目送望木一行走远,熊绝无视了其中被封住修为还在频频回头的女子,哪怕其眼内愤恨几欲凝成实质。目光上移,前方赫然便是耸入云霄的青璇主峰。 第206章 青璇问道(一) 翌日破晓,接连晴朗了五日时间的夏日雨季终于恢复了本来模样,闷雷阵阵,风雨晦暝。 与狄龙一行朝主峰广场方向走去的魁木孤卿不由暗自思忖,如此天气,这场几乎汇集了天下魂者的问道魂典该如何进行? 倒不是说怕这风声雷雨,连一旁只有融魂初境的引路弟子都能做到滴水不沾,何况前来参与问道的各家翘楚?只是这风雨漫天,难免会有诸多不便。 山路泥泞,魂宗主峰又禁止御空高飞,也不知是谁开的先河御起魂元低空踱步,离地不足两尺,却又巧妙避开了泥浆雨水,引得众人纷纷效仿。 无论在凡俗还是魂者中都是少数存在的女子如此效仿后,则更添出尘清雅。若是真有造物鬼神,那今日依旧是一身月蓝广袖的池墨泪便是真正的落凡女神,风魂雨幕,不可方物。 感受着身旁愈渐火热的侵略目光,回过神来的魁木孤卿面色微沉,连他也不知为何要往一旁横移,依靠身体移挡住其中两道。即便如此,心内无端升起的愤怒烦躁也不曾减弱丝毫。 紧跟身旁的狄龙生性话少,注意力尽皆放在余光倩影中的魁木孤卿也独自生着闷气。就这般一路弯绕来到了大殿广场之上,后者胸内闷气才被转移了许多。 只见当日看来宽阔无边的白石广场此时已是人满为患,增添了少年一时半刻数之不清的石凳长桌。 石为南州特有黄心石,木为凡尘珍稀香檀木。被指派司管来客瓜果茶水的若虚弟子来往其间,手托铜盘、笑意和煦,尽显大派气象。 鼎鼎大名的池掌座自不可能与寻常宾客一般待遇,才行到广场边缘便有一名不知候了多久的黄裙女子款款迎上,仪态端庄,体态丰腴。 其后沾光的魁木孤卿唇角微动,他上山时日较短,识人也少。但眼前这位却偏巧认识,内门弟子中的唯一女子,如何能不教他印象深刻? “妾身褚清,见过掌座大人”,为遮挡风雨外放魂元的褚清本就修为不俗,此时欠身行礼露出的白颈锁骨更是吸来了周遭大半目光。 寿元不足百岁的凡俗择偶尚且讲究门当户对,何况身负修为的修魂之人?但能有机缘踏上魂道且有毅力修至启魂之上的女子,除开有天大福缘生于各宗掌教膝下的,又有几人? 是以见到此时的褚清,一旁为试剑而来的青壮少年纷纷双眼放光,抵御风雨的魂元光幕都不自觉亮了许多。 不惜动用了王境感知观察了魁木孤卿一路的池墨泪突然冷哼一声,越过众人拂袖而去。 示意女子不必多礼后还想说些什么的池掌座立即迈步跟上,显然眼前这位难得见到的优秀后生,半点不及自家性格多变的小祖宗重要。 承聂山余荫也还要称呼褚清一句师妹的魁木孤卿满眼愕然,也顾不得感慨其他抬脚跟上。 除开昨夜璇玑子叮嘱不说,他自己也想与狄龙一同参与这有生以来所见过的最为盛大的魂者聚会,只是不知那位始终只能看清两只瑞凤双眼的池掌座,是否当真如同老人所说会适当照拂于他。 但此时看来,仅是能跟随其后,便已经算是最大的照拂了。起码不用承受广场之上的人海拥挤。 不然以他内门二师兄的身份,最多也只能站到大殿之前的百道石阶之下,哪里能上到只站了数道身影的大殿门前,还能有内门师妹在一旁轻声讲解? “掌座大人请在此稍等片刻,宗主此时正与诸位长老商议魂典事宜。” 被无数炽热目光打量亦能坦然对之的褚清面色拘谨。接待掌座如此重任,本该是由若虚峰主亲身来此才不算怠慢。 可奈何今日风雨无常,原定辰时开始的问道时辰需要变更,诸多事宜也要随之变动,才轮到她这还未悟得第二命魂的小小尊者前来。 “无碍”,池江寒依旧以一副万事不萦于怀的平淡模样,似半路对池墨泪赔笑讨好的不是他一样,“这一路行来,怎不见你青璇试剑台?”。 “回大人,这是宗主有意为之,说是为了考验各家试剑弟子,改为御空试剑。” 池江寒点了点头,背负双手遥望传出嘈杂人声的白石广场。 …… 山腰思过洞。 裴洋早早便穿戴整齐,怀中象征着青璇大师兄的深紫玉簪被他擦拭了一遍又一遍,才戴在今日特地清洗过的长发之中。 魁木孤卿初见他时便在心内下了个“所见男子中最为俊俏”的评语,此时为迎接事关宗门脸面的问道试剑里外梳洗一番后,更是俊逸非常。 以至于从山腰栈道便一路蹦跳的青嫦见到后,直接立在原地,玉脸泛红。 “你…你是裴师兄?” 正在摩挲卸封刀鞘的裴洋闻声回头,不禁莞尔,“宗内除了我,还有其他师弟被一向蔼然可亲的师尊罚来思过不成?”,裴洋说着走近青嫦,伸出食指弹了弹后者的光洁额头。 恢复过来的青嫦“哎呦”一声,异常夸张的捂着额头蹲下身去,“我要与爹说你欺负我,让他再关师兄十天半月”。 “师尊果真允了!?” 裴洋口眼微张,作震惊状。 按他想来,为图刀意通达致使戮宫少主身陨,闯下如此弥天大祸他,不被封了修为禁足个三年五载都算青叶开恩,哪能想到才是短短两月便可恢复自由。 站在一旁的青嫦撇了撇嘴,“都说了,那青榜诸人除了师兄你,整个青璇魂宗的青壮一代谁能挡住?此次听闻那屠星汉都来了,还指望那眼高手低的卢申不成…”。 裴洋并未理会少女的低声嘟囔,震惊过后目中出现的惊天战意几欲破体,“伍长思!同是单魂帝道,天机问道我输你半招,不知今时再看,又如何!”。 眼前晃过五只青葱玉指,裴洋才陡然回神。只是周身气场变得与方才截然不同,锋锐且张扬。 青嫦口眼微张,当初一日之内连败内门九人的霸刀师兄,似乎回来了…… 少女刚要开口,眨眼便被森冷温顺的尊境刀魂缠绕周身,再度睁眼时,映入明亮双眸的已是各色魂元、人海喧嚣。 “师兄…师兄…好吵啊师兄”,青嫦黛眉深皱,裴洋只与他相隔不过半尺,也需要大声呼喊,“那边,那边人少”。 青嫦所指方向,赫然正是魁木孤卿所在的大殿门前,那是只有少数身份显赫的魂道巨擘才能去得的地方。 渐渐敛起锋锐气机的裴洋面色微凝,却也并未反驳,一边运起刀魂为两人遮挡风雨宵小,一边推挡人潮艰难向前。 寻常弟子或许去不得,可他们一人是宗主爱女,一人为青叶准女婿、内定少宗主。即便不是城主掌教,但,谁敢拦下? 半个时辰后,带着少女“杀出重围”的裴洋额头见汗,终于踏上了大殿石阶。 抬头,对视、愕然、震惊,分别同时出现在相隔数十丈的两名男子脸上。 裴洋加快脚步,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欢欣笑意。魁木孤卿同样大步走出,意欲相迎。 一道连林中熊绝都为之侧目的庄严喝声,却也在此时响彻九霄,霎时风雨退散,天地寂静。 “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本宗青叶,劳诸君久候……” 话毕,足以笼罩整座主峰的沛然木魂冲天而起,生生震散了将要重新聚集的阴暗雨云。 阳光洒下,照亮了包括魁木孤卿在内的无数骇然面孔。如此异象,当真是人力可达? 第207章 青璇问道(二) “我青璇魂宗既为东主,便由青某献丑来问这魂道第一问。未见长生逍遥人,何需坐修出世魂!” 青叶身披只堪堪笼罩了青璇主峰的雨日阳光,如神祗一般俯视着下方诸人。 或坐或站的众多魂者目露沉思,更有甚者,还未听清所说便被青璇宗主话中携裹的帝境气机摄了心神,茫然自处。 “哦?有意思…” 魁木孤卿心头微动,身后背负了天下第一名头的男子只与他相隔数步,其话中不加掩饰的不屑轻蔑被他尽收耳底。脑中不由浮现出当初引他上山时璇玑子所问的“修行何为?”。 这便是问道吗?他所要问的,是谁?这天下魂者? 场中寂静只持续了数息,很快就有一名麻衣老叟用行动回答了魁木孤卿心内疑问。 老叟一步数丈登天而上,口中用一种与其身形不符的雄浑声音仰头应道:“老朽天机陌河…… 知命避凶渡缘人,但求百年归途正!” 命运本无形,陌河说完后,脚下却浮现道道直通九霄的金色阶梯,一股难以名状的玄奥气息垂天而下。 不知他人如何,双眸被染成金色的魁木孤卿脑中忽然闪出一道念头。 走到那阶梯尽头,便可掌控自身命运! “天机太上感命术?”池江寒轻咦一声,对身旁四人说话时也并未降低声音,“此为天机门立派根本,玄异非常,传言修到极致可洞悉过去未来、来世今生。 这位天机门的传道长老虽还未修到大成之境,却也算登堂入室了……嗯?泪儿回神!”。 池江寒的一声低沉喝声,唤醒了他身旁的女儿徒弟,而一侧相隔数步的黑衣少年,也被随之一道唤醒。 魁木孤卿面色苍白,立即转身恭恭敬敬抱拳致谢。他终于明白为何璇玑子昨晚会一改淡然常态对他耳提面命,让他务必在魂典开始后跟在那人身旁。 哪怕高空两人并未刻意为之,问道箴言中的创魂意境也不是他所能承受的!准确来说,那是此地掌魂之下的魂者都无法抗拒的致命诱惑。 只能看到眼前风光的孩童偶然站到巨人肩上,哪里会不贪图向往千里之外的辽阔壮丽?只是会忘了,本就羸弱的身体与其野心并不相匹配。 想通其中根由的魁木孤卿很是自觉的走到狄龙身旁,也是此时他才发现,主峰大殿前的空地之上不知何时多了数十张白石玉桌,早先有过一面之缘的各峰峰主齐聚主峰。 而能上到大殿之前的百数魂者,几乎只有他与池墨泪、狄龙三人是一副心有余悸的后怕模样,甚至后来的裴洋师兄妹,也只是一副认真思索真意的神情。 裴洋似有所感,转过头来与之相视一笑,拉着身旁明艳靓丽的红衣少女朝这边走来。 “孤卿!” “裴兄…” “欸,叫什么裴兄,现在你我同属青璇内门,该叫大哥…哈哈…小嫦与我说大长老新收了个山魂弟子,没成想还真是你!”,即便曾被中途打断,此时再度出口,二人眼中的激动热切依旧是半分未减。 多年后魁木孤卿想到此处甚至还会欣然一笑。所谓交心知己,即便多年未见,再度相逢时也只一句真诚问候足以…… 站于裴洋身后的青嫦被四周目光盯得双颊泛红,忙低头扯了扯激动之下有些忘形的裴大师兄。裴洋这才发现殿前诸多魂道前辈的皱眉侧目,不由满面讪然。 好在能修到掌魂之上的无一是心胸狭隘之辈,少数性格古怪暴戾的也忙着仰头体悟帝境真意,并无人与他一般见识。 魁木孤卿正在思索措辞准备介绍身旁的池掌座一行,回过神来的裴洋率先抱拳开口。 “见过掌座大人”,只听他话音略显低沉,显然是不敢再打扰一旁目露沉思的诸多魂道前辈,“黑老、白老,小子今日才从思过洞中出来,怠慢之处,还望两位前辈见谅…”。 “池大小姐,别来无恙啊?” 坐于玉桌前的池江寒应了句“不必多礼”,黑烟白沙微微点头,自见过褚清之后便以冷面示人的池大小姐却只“赏”了后者一道淡然目光。 裴洋看向站在魁木孤卿身旁的狄龙,“这位想必就是近日名动南州的狄兄了吧?早早便听闻掌座大人收了个入室弟子,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试剑之日,还望狄兄不吝赐教……” 狄龙看了看身旁大哥,从喉间挤出一个“好”字。 其目中的勃然战意引而不发,比起裴洋来竟是不分伯仲。他命魂为火,且心智恢复之后在白沙手下养成了一身桀骜好战的脾性。不过在魁木孤卿身前,却始终自认是那个渊魂狄龙,而不是此时查清身世后的韩家少主! 眼见裴洋礼数周全,本就不擅此类交际的魁木孤卿悄然松口吐气,心内想到: 是了,同在南州,他又怎会不识池江寒?倒是我多虑了,眼下旁人在侧多有不便,只有等到闲暇之时再与他解释我与龙儿关系了。 魁木孤卿并不知道,在青璇问道结束之后,他所认为的闲暇时光,会是一片痛苦黑暗! 与距离较近的各峰峰主、掌魂前辈行过见面之礼后,裴洋拉着少女站一起在魁木孤卿身旁,遥望着台阶之下的千万魂者。 “孤卿你是初次参与问道吧?” 魁木孤卿如实点头,两眼疑惑看向裴洋,不知他为何会突发此问。 “那想来是不知道了,难怪方才会深陷陌河长老的创魂真意内不可自拔”,裴洋摇了摇头右跨一步,使得说话声只有他与魁木孤卿听到,不至于向刚才那般打扰到旁人。 “孤卿,眼下时机不对,大哥便长话短说了…… 这问道魂典乃是由当日魂祖的分封帝礼演化而来,问道之后还有各家青壮的五日试剑,这些想必此前璇玑师祖已与你讲过。 当下需要注意的,是这已经开始的三日问道。所谓问道,讲俗气点便是宗门势力通过问答方式宣扬自家魂道教义,以此招纳游魂良才,保证传承不灭。 而对你我这般修为的魂者来说,能从中领悟出哪怕半点的魂道真意,便已是不虚此行了。但凡事讲究量力而为,超出掌魂之上的魂境真意就不是我等所能触碰。 如此说来孤卿你可懂?” 魁木孤卿点了点头,心生感激。却恍然瞥见他身后的少女满脸无奈,见他看来后善意一笑。 裴洋丝毫察觉不到自己所谓的长话短说已经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生恐魁木孤卿是碍于面子“不懂装懂”,接着说道: “还曾有好事之人把历届问道的各家箴言编纂成册,命名《魂典》。我看孤卿你魂元浮动突破在即,待此间事了,我赠你一本掌魂分卷的拓印简体……” 如此盛事,连这漫天风雨也不能阻挡片刻,自是不会因为魁木孤卿还未弄清问道流程而暂缓停留。二人说话间,便又有一人登天而上,答的仍是青叶所问。 若有人从高空俯视,或者说在此时看不清眼神面容的青叶眼中,下方千万魂者,只有能上到主殿之前的峰主掌教在仰头静听…… 第208章 青璇问道(三) 青璇魂宗主峰的山路上,依旧还有源源不断的修魂之人踏入其中。 或是游魂散修,或是并未收到问道请柬的黄级小派。尽管并无青璇弟子接引带路,也无一人敢逾矩御空,皆是踏踏实实以双腿丈量着青璇栈道。 夹杂在无数魂者中并不起眼的王衡守侧身弯腰,对身旁一名望木弟子装束的鹰眼中年讨好问道:“大人,我等就这般直接上去?”。 “难不成你还想御空而上?”,中年闻言,双目中掠过一道不加掩饰的厌恶冷光。 王衡守满脸讪然,只得在一旁搓手干笑。别说他这个望木门主只是个可有可无的牵线傀儡,即便是那不输掌魂尊境的顾玥茗来了,也只有老实爬山一途。 其后被两名昔日同门牢牢“护”在中间的风灵神色平静,只在看向不知是否本来面目的鹰眼中年时才会眼露惊惧,浑身颤抖。 只他一人,便让当时门中修为最高的风氏兄弟毫无还手之力,其余不愿归顺的弟子门人,也都是由他空手撕杀,手段之残忍,哪里会是她这朵温室花朵所能承受? 而就是眼前这位平日寡言的二师兄,出卖贵客行踪在先,陷望木上下于不义。引狼入室在后,致使宗门基业易主他人…… 短短半旬,对眼前算得上她救命恩人的师兄,她从最初的恨不能千刀万剐生啖其肉,过度到此时的认命心死任人摆布。本该属于她的天真烂漫,早已在那个得知所有真相的血色夜晚被一同埋葬。 王衡守察觉到少女目光,直起腰身,眨眼恢复了他望木门主该有的风姿威仪,“灵儿?可是头疼顽疾又犯了?”。 风灵双眉紧皱有心闪躲,怎奈此时的她魂脉被封,如何躲得过此时已是启魂修为的王衡守?只能任由他把右手放在额头,查探他为掩门下弟子耳目杜撰而出的“头疼”顽疾。 风灵闭口不言满眼厌恶,王衡守冷笑一声也不再自讨无趣,转身跟在鹰眼中年身后。 “大人”,从容谄媚转换得极为自然的王衡守压低声音,不动声色把一只镶金嵌玉的深红木盒递到中年男子手中,“那《魂典》一书小人也曾观过,自觉于魂元修行并无益处,想来不过是宗门世家故意夸大而已。若是当真有用,那还要我等日日苦修作甚?” 戮宫围剿山帝后仅剩的黑衣尊使正要发作,感受到盒中几近满溢而出的纯净魂元之后,不由眼皮微动收入怀中,“哼,你才几斤修为就敢妄谈魂道?为何来此,那不是你该想的问题,若是再敢多嘴,身后那比你硬气太多的女娃也可做这望木门主……”。 被话中杀气震得手脚冰凉的王衡守忙惊呼“饶命”,当真不敢再多言半句。 实际上不只是他,此时一同低头爬山的魂者之中,十人有九人所想都是在试剑场中一战扬名。不想再过那一手提头,一手为了半卷魂术提心吊胆的日子。 …… 伴着山顶不时传来的磅礴道音,望木一行随人潮来到了广场边缘。人海扑面,却静得像是空无一人,并未收到名帖请柬的游魂散人站满了广场两侧的山石草木。 “乾坤造化人岂测,自在清闲何处得?” 眼见陌河之后又有一人高声而上,裴洋对一旁魁木孤卿低声解惑道:“那人名唤袁守,乃南州金尘宗上任掌教,亦是大陆成名已久的半步帝者,一手控沙魂术出神入化。” 魁木孤卿仅是点了点头并不言语,有了方才的前车之鉴,他在锦服老者踏空后便已运起山魂紧守心神,对此时山界中突然出现的万里黄沙视若无睹。 以他从裴洋口中所知,问道三日,创、掌、启三境各占一日,是以此时也不心急,反而挠有兴致的打量起高天之上变得愈渐复杂的微妙形势来。 抛开气象巍峨的创魂真意不谈,连初次参与问道魂典的魁木孤卿都能看出,此时高空之上的三人分为两方各执一词。袁守所问,更像是青叶附庸。 半个时辰后,场中除了主殿门前修为皆是掌魂之上的一众魂者尚在闭目感悟,大多露出了不耐之色。 好在是南州两大地级宗门之一的青璇魂宗担当问道东主,自不会让如此盛事陷入冷场沦为他人笑柄。 半刻之后,在议论吵闹之声将要盖过山外雨声之时,一面容俊秀的白衣青年从各峰首座中缓步走出。 “鄙人青璇念非暮…俯仰皆见五行长,寰宇自蕴道阴阳!” 魁木孤卿神色一凝,他可是清楚记得璇玑子曾与他说过念非暮,此人乃是青叶得意门生。粗听他所答的箴言之意,却又是站在陌河一边,是他猜错了不成? 脑中闪过此种念头,魁木孤卿山界内的创魂意象陡然变换,黄沙化厚土,草木无中生,隔着山界他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勃勃生机。 再看外界,与三人平齐的念非暮周身绿芒闪烁,脚下踏过的虚空不知何时出现了百道水梯,折射出漫天虹芒。 魁木孤卿看不到的百丈高空,陌河神色微凝,两眼带着疑问准确找到了主殿石壁下盘膝而坐的璇玑大长老。 阴阳五行只在天机门人中流传甚广,唯一知其精髓的外人,便只有此时同样眼露疑惑的璇玑子,他念非暮又是从何处学来? 场中再度变得落针可闻,即便多数魂者不明话中蕴藏的创魂真意,也不妨碍他们惊叹牢记此种天地异象。 念非暮之后,好似打开了某种禁制,高天异象不断,因青叶弥漫场中的压抑拘束一去不返。 一日下来,魁木孤卿只觉云中雾里,好在终于过了创魂问道。修为不见增长半分,倒是让他记住了数位屹立当今魂道之巅的创魂强者。 不包括身旁从始至终负手旁观的池江寒,今日出现的创魂帝者合共八人。半步创魂五人,只有三人才算真正踏入帝者行列。 “孤卿你看,若说我青璇魂宗是南州宗门之首,那这八人便算当世明面上执魂道牛耳的八人。 师尊与念师兄自不必说,金尘袁守、天机陌河、昊魂林子书、锦魂月秋、断魂风啸南、碧魂元大石。 八人中,唯有陌河前辈与昊魂城主是创魂初境,余者皆为半步创魂,但那也是我等望尘莫及的神妙之境……” “明面上?师兄之意,难道还有此等强者未曾露面?” “这是自然,孤卿你也识字,怎不闻古人曾有‘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之训诫? 单是师兄所知便有五人,西洲戮宫之主、北洲战天酋长、南州江寒掌座,天机巨子加上我魂宗大长老,此五人,才是真正超然世外的绝世强者!” “北洲虽是魂元匮乏的蛮荒之地,可方才师兄你也说了,也有着战天酋长这般修为的魂者存在,怎不见北洲之人前来参与问道?” “这……师兄也不知何故,只是自我修魂以来,还从未在东、西、南三洲见过北洲魂者,孤卿你是第一人……” 这是酉时青叶高声宣布创魂问道完结之时,裴洋仰望着高空气机如虹的八人对他说的话。后者对大陆强者如数家珍、侃侃而谈,只在谈到北洲时才不甚了了。 魁木孤卿记得清楚,听到此处,正仰着一张模糊面庞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池江寒忽而低头冷笑,一句“无知小辈”后却又没了下文,显然是不想与他师兄弟二人“一般见识”。 原地等了将近半个时辰,下方魂者组成的汹涌人潮终于弱了许多。 并未收到青璇请柬的黄级宗门、散人游魂原路下山,而能有资格在广场之上占有一席之地的玄级宗门、主城世家则是在各峰弟子的指引下井然离场,回转各峰所设的待客之地。 高空之上的八人也在此时飘身降下,青叶身为东主,自然又是对众人一番“招待不周”的客套寒暄。 魁木孤卿不擅此道,当下悄然后退数丈,在一旁等着陪在自家师尊身旁的狄龙,两眼眺望着将要在雨夜露宿的下山之人。 “孤卿?” 魁木孤卿回头,看着这位知他根底的便宜师兄。两人结缘戈壁沙漠,再见之时魁木孤卿便欠下了他救命恩情。 本以为凭借那卷称得上无价之宝的绝世九印可换个告辞心安,却又被他不辞万里带上望木。一来一去,二人之间就不是三言两语的报答言语可说清的了。 至于方才裴洋对他的诸多照拂,他也并未再如之前一般客套言谢,只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师兄我也不太习惯此种场合,还是与孤卿你看着顺眼。” 抬眼看了看搭在肩上的粗糙右手,魁木孤卿扯了扯嘴,“那看来我今晚回去还得好生感谢阿爸阿妈,若不是他们给了这副让师兄顺眼的皮囊,当初我便死在那熊天行手下了”。 “哈哈哈…此处应当有酒!”裴洋听罢捧腹大笑,察觉到魁木孤卿看向他身后的讪然目光之后才敛起笑意,毫无疑问,他又成了众多魂道高人的焦点。 也不知是“同病相怜”还是其他,魁木孤卿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青叶身旁深深低下头去的少女青嫦,似在为心上人感到羞愧一般。 “洋儿!岂可当众失礼?” 经裴洋大笑打断后说不下去的青叶面色一沉,隔着数丈便大声呵斥起来。 在众人眼中与裴洋已是“一丘之貉”的魁木孤卿别过头去,他现在对当时扯着裴洋衣袖的青嫦感同身受,当即下定决心,人多时绝对不能站在裴洋身旁。 “弟子知错…”,裴洋倒是从容,并未像寻常弟子一般惊慌扭捏,反而如他所修刀魂一般,坦荡无畏。 正打算回到掌座一行中的魁木孤卿忽然神色一动,眯起双眼看向远处。 “那是…望木风灵?” 已走到二人跟前,欲对裴洋行使师父之责的青叶与他同时移目,只不过青叶不用眯眼聚焦,所看的也只是一名融魂修为的鹰眼中年。 二人目光相撞,青叶面无表情,不着痕迹把目光重新移到裴洋身上。鹰眼中年会心一笑,紧随望木门主之后下山而去。 被两名同门夹在当中的风灵似有所感,扭头看向气派巍峨的青璇主殿方向。 只是她修为不够,即便眯起双眼也看不清此时与她对视的魁木孤卿,只得茫然回头。 随着女子离去,天际最后一丝光亮被黑夜吞噬…… 第209章 重瞳谶语 “孤卿你已是内门弟子,怎不与我一道回隐月楼住?” 山顶暗黄圆石铺就小道上,当听到魁木孤卿要与狄龙一行同去迎客楼时,裴洋立即瞪大双目不解询问。 “师祖昨夜是如此叮嘱,身为徒孙,自是不敢也不愿违逆。”魁木孤卿摊了摊手满脸无奈,他倒是十分愿意去隐月楼中与同属内门的师弟师妹混个熟脸,再如何不擅交际也得修行过活不是? 裴洋随之释然,也不再过多询问,与魁木孤卿抱拳告辞后朝着隐月楼方向走去。按他想来,高人行事本就高深莫测,更何况是一向慎小谨微的大长老?如此安排,自有其道理…… 青璇后山。 璇玑子所居的木屋中极为罕见的亮起了柔和白光,光晕缭绕,却并不是此时在迎客楼中照亮了魁木孤卿视线的普通月石,而是采魂石精髓以独特手法打磨加工制成的莹灯。 屋内,莹灯照出的两道影子相对而坐,一道身形魁伟,一道稍稍瘦些。 “让他跟在池江寒左右,当真能够保他一命?” 若魁木孤卿在此便会发现,不过是一日未见,这位修为足以凭空化出一片雷海的老人已是眼窝深陷须发全白,仿佛一夕之间走完了他仅剩的七载光阴。 “你那徒孙命格奇特,我看来是命不久矣,通儿却测了四句谶语,说他: ‘九方法尊共扶引,一世孤苦长生命。 君哀泪怨音魂散,万载苦闷意难平。’ 其意按我解来,是说他一生坎坷却自有贵人相助,绝不是早夭之相。九方是谁暂且不知,但那法尊,便是说的执法尊主。” 脑中闪过那个有着一只重瞳右眼的麻衣少年,璇玑子长叹一声,“命理术数,左道旁门,焉能信之?”。 陌河凝视着身前气冷神衰耳轮发黑的老友,眼中泛起的不忍悯然脱口而出,“非是信与不信,这是命!初代巨子曾留有训诫,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你若不管他也定能逢凶化吉,强加干涉之因果,你…背负不起啊!”。 陌河胸腔起伏,说到后面已是拍桌站起。好在木屋已被二人共同展开的魂元力场所笼罩,震得门窗发颤的愤怒喝声并未传出半点。 璇玑子目不转睛盯着即便站起也比他高不了多少的陌河看了半晌,突然展颜笑道:“你还是陌河?连姬彦都说你尽得门中太上忘情道之精髓。不为情绪所动,不为情感所扰,你修到哪里去了… 再说我若不管…谁来管?这因果,该算在那小兔崽子头上,为了个薄情女子,竟能把命也丢了。早知如此,当初收他做个杂役弟子便好…” 说到此处,璇玑子收回目光面色骤肃,“这是家事,你若干涉,大哥我死不瞑目!” 不见半缕魂元,话中带出的冷意仍旧骇得陌河脸面泛白踉跄后退,那一句“大哥死不瞑目”,让他如同生生受了一道帝境魂术。 茫茫魂道,能寻一意气相投言谈投机之人结伴前行是如何不易? 陌河唇齿颤动,终只是把紧握着的双拳放到桌上,愤愤点头。 “还有一事我想不透”,璇玑子话锋一转,却瞥见对面一样是满脸皱纹的陌河眼中噙满泪水,一时苦笑不得,“你算出熊绝会来,以我此时的修为,还能死在他手上不成?” 陌河揉了揉眼,“此事我也想不通,除非两名修为远远强于你的魂者同时出手,可即便算上姬彦巨子,整个永魂能有此修为的魂者都不超出一手之数。 池家掌座绝不会与熊绝一同出手,巨子闭关参悟也已到了紧要关头,不然也不会让我带着通儿来参与问道,除此之外,莫非…他请动了战天策!?” 胡言自语的陌河用力摇了摇头,“不对,战天策与池江寒有夺妻之恨,曾立过终身不出北洲半步的魂誓。我还不信了,他熊绝难道还能修成了无上境?” 璇玑子闻言沉默下来,抬眼透过创魂力场看向窗外他守了将近一生的青璇主峰。那方向,有青叶所居的长生苑,有内门弟子所居的隐月楼,有非掌魂贵客不能住的迎客高楼。 最后,定格在迎客三楼靠近木梯的一间寻常客房,不再幽深凌厉的眼瞳中倒映着盘膝修行的少年身影。 …… 话别裴洋后,魁木孤卿快步追上了狄龙一行。像是听到身后脚步才回头的池墨泪冷冷扫了他一眼,随后接着方才与池江寒的话说道: “我说你怎会破天荒让我出来,好!那就以此次青壮试剑为准。夺魁之人,便是我池墨泪之夫君,无论他是无根游魂还是主城公子,亦或是杀人魔头、百岁老叟,我都顺你的意。” 魁木孤卿闻声驻足,夜色掩饰下的双拳瞬间紧握。便是离他最近的狄龙,也察觉不到其心内汹涌而起的无端怒意,只是瞪大双目诧异盯着一直以他大大哥自居的池大小姐。 方才,不是她说的要自己做主吗?师尊也同意了,为会何突然变卦呢? 狄龙至死都未想通临时变卦的池墨泪所为何故,于他来说,只要努力修行能帮上大哥便好了,至多再加上一条尊师重道,其他,关他何事? 池江寒若有所思看了看低头不语的魁木孤卿,随后长叹一声,迈步朝着灯火通明的迎客楼中走去。 一直到盘膝坐下,魁木孤卿也只与狄龙说了句“白日闻道有所得,今夜要巩固一番”,狄龙立即知趣把房舍留给大哥一人,而他则是敲响了白沙房门。 即便在殿中,狄龙也要隔三差五去干感受一下足以令常人疯魔的尊境煞气。只有身处其中,脑中的另一个他才会短暂平静。 魁木孤卿双目紧闭,捏成修行印法的十指指节隐隐泛白,却无论如何也不能静下心来。 “夺魁之人,便是我池墨泪之夫君!” 女子说话时明眸中泛起的清冷、愤然,以及一抹他来不及看到的哀怨,统统化作此时的无端生出的夜半烦躁。心内好像压了一团极炽烈的火焰,这样的情绪,他今日之前从未有过。 躁动恍惚中,为求修行时那一抹无为空灵的魁木孤卿不自觉放松了对无上秘宝的束缚,一时山魂呼啸,如脱缰野马。 正在观望此处的璇玑子面色突变,来不及与陌河言说便消失房中。 第210章 异变 没了祖山提醒督促的魁木孤卿并不知道,他炼化雷元接连贯通开休二门,早已把通向启魂巅峰的基础打得牢固无比。所欠缺的,不过是与之匹配的启魂感悟。 而方才为了独处压制心内躁怒对狄龙说的话更是一语中的,白日如同隔雾看花的创魂问道,他当真有所得! 亲眼见过青叶喝散雨云,也曾深陷陌河的太上感命术无法自拔,此时放松对无上山魂吸纳魂元的束缚后,突破启魂巅峰就成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迎客楼方圆三百丈,山之魂元无声沸腾。 仅有融魂修为的巡夜弟子察觉不到,只突感四周风声变大了许多。可在楼中数十名掌魂尊者眼中,周遭无数深灰光点正朝统一方向急速流动。 能住在主峰迎客楼的,自不会对此异象大惊小怪。唯有独居五楼的茶婆眼皮颤动,已是沟壑纵横的辞镜朱颜掀起一抹讥笑,“我道是哪个不开眼的东西在此突破,还弄出这般动静,原来又是你个老不死收的孽徒!”。 沙哑低骂近乎呢喃,楼顶踏空负手的璇玑子却突然低头长叹,似酸似苦的苍老面庞与蓝袖飘动的掌座大人打了个照面。 池江寒凌空升至与璇玑子同高,低头看了看把魁木孤卿所处房间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帝境力场,仅为常人所能看到的一双瑞凤蓝眸中生出一抹复杂。 “他倒是拜了个好师父,也才能遇到如你这般护短的师祖……” 创魂帝者为之护法,普天之下,怕只有此时身处其中尤不自知的黑衣少年能有此殊荣了。 自知大限将至的璇玑子也并未过多掩饰,两手抱拳,“顽徒无知惊扰了掌座歇息,还望见谅”。 池江寒摇了摇头示意无碍,抬手便把一卷三十二印魂术丢向老人,“他与我本无瓜葛,却和我唯一弟子牵连甚深,想必你也知晓。若是有何难处大可直言,这卷魂术,还是留给他吧。” 那是昨日璇玑子深夜造访,让他对魁木孤卿照拂一二的代价。 老人却不知道,这位永魂大陆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心中已把他当亲家对待,哪里还能要他魂术报酬? 璇玑子面露难色,脸上皱纹眨眼皱成“苦衷”二字。天机不可测,知道了,便要背上因果。陌河曾与他说过,凡俗所谓的天谴,便是由此而来。 想到此处,璇玑子自嘲一笑,他与陌河交好数十年也从未信过的阴阳术数,到头却还是信了。 看出其有难言之隐的池江寒也不再追问,静望着老人把那卷寻常魂者可能一生难以见到的帝术孤本贴身放好。 他是当真打算留给下方正在突破的魁木孤卿。 这边二人陷入沉寂,床榻上的魁木孤卿却忽然双眉紧皱,浑身颤抖,几乎维持不住手中印法。 久违的沉重晕眩,伴着闭着双眼也能“看”到的柔和白芒,一处充斥着粗狂野性的雪白世界出现在魁木孤卿眼中。 “这是……突破了吗?”原地站了半晌,林中一头高有数丈棕毛牙象从他身上踩踏而过后魁木孤卿才反应过来,这里,是突破之后无上山魂传他感悟的梦境世界! “祖山不在,它倒是积极得很”,魁木孤卿此时有些哭笑不得,修为突破是好,可祖山之前为了让他夯实根基,甚至压制了启魂中级的魂境感悟,此时破境,也不知是好是坏…… 摇了摇头,魁木孤卿站在原地打量着四周银装素裹的原始密林。 按照惯例,再过片刻他就会见到那位魂道始祖,见识早已到绝迹永魂的无上风姿。与之相伴的,则是修魂之人梦寐以求的魂道感悟。 思绪飘飞,之前的莫名烦躁不知何时已悄然消散、或是说潜藏。正在等候的魁木孤卿却并未注意到,一片鹅毛雪花落到他右肩后悄然融化,脚下的黑布单靴也被雪水缓缓浸湿。 抬手呼着热气,那是他尚未修魂时为熬过北洲严冬养成的习惯。看着口中白气消散的魁木孤卿突然愣住,转而大惊失色,“冷……我竟会感到冷!?”。 惊呼出声后,一股分不清是雪花所致,还是源于心内所想的刺骨寒意将他瞬间包裹。 不说此地为山魂梦境,单是他突破后比起昔日聂家少主不弱半点的真王巅峰的修为,也足以无视四季变换,此时竟会感到浑身发冷! 铅云低垂,俄而雪骤。 这处他见过黄沙炎日的世界,转眼变得无比陌生。 …… 永魂南夷大部。 元皇氏一脉举族缟素,悲恸哭声远传数里之外,各部得到消息前来奔丧吊唁的人源源不断,几乎踏破了元皇氏新建宗祠的门槛。 潮东真女氏、西狄苗若氏、北蛮源封氏,四大氏族罕见齐聚,只因堂前的丈二黑木上,刻的是始祖元宗! 堂前雪地,一鹤发老人面朝宗祠闭目站立,两手环胸抱着一卷泛黄绢帛,飘雪落到距他三尺之外便悄然消融。 “巳时出殡,元笺可找到了?” 老人似是自语,却听他身后传出一道恭敬男声,“禀部主,祭司大人亲去寻了”。 听到祭司二字,老人点了点头,显然是对所谓的祭司很是放心。 这位南夷部主却不知,青璇魂宗传道二楼的木架之上,已是落满灰尘的《元皇志》中有记载道: “魂历元年十月,魂祖殁,四部皆恸。丧葬之日,长孙元笺无故隐没,部主震怒。” 相隔尚有里许,循着人迹走出雪林的魁木孤卿便看到了远处风格迥异的成片房屋,当即眼露欣喜,忙加快脚步朝前行去。发梢眉间的冰霜都好似消融了些。 他猜不到无上山魂出了何种变化,也不知道还能否回到记忆中熟悉的永魂大陆,此时只能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向前走去。再晚片刻,他僵直无知觉的双腿也许就迈不动了! “你是何部族人,衣裳怎这般怪异?” 魁木孤卿渐渐模糊的意识被身后话音唤醒,脖颈僵硬,他只得缓缓转过身去。 只见身后站了一个与他一般大小的麻衣青年,双颊红润,眉眼清秀。只是麻衣样式却有所不同,聚起被冰雪冻得模糊不清的意识想了半晌他才记起,那是一件斩衰丧服。 “咦!这是…魂元,你这衣裳还能修魂?好生怪异,”青年说着,抬起手指点在魁木孤卿右胸,这件璇玑子赠给自家徒孙的护身魂裳立即亮起朦胧毫光,隔开了几乎把魁木孤卿冻死的冰雪严寒。 两人相视良久,两腿恢复知觉的魁木孤卿这才想到,魂裳需用魂元注入其中后方能发挥作用,他在外界时魂元充沛,自是不必多说。 可此时梦中这件,在他魂元全失之后甚至比普通衣衫还要单薄许多,不是眼前满眼惊诧好奇的青年,他怕是等不到去前方找到一处遮风挡雪之所了。 “你这衣裳真是奇了,是那个部族编造的?”,青年收回泛着青芒的手指,上前两步啧啧称奇,他丝毫不知道,满面复杂的魁木孤卿险些冻死。 眼见魁木孤卿一副“不愿多说”的神情,青年只好自报家门道:“我叫元笺,你叫甚么?也是来参加老头子的葬礼?”。 打量着眼前雪天赤足的青年,魁木孤卿心内的不可思议不减反增。他可是记得清楚,这里是魂祖元宗所在的年代,也即是上古时期。 而此时,他却能感受到距今不知多少岁月的上古严冬,还能与古人对话,让他如何不惊异? “我…我叫魁木孤卿,魁木氏族人”,魁木孤卿露出一抹无法言说的复杂微笑。 “魁木?听着倒像是北蛮大部辖下,可那边靠近兽地,食粮匮乏,怎能造出这般衣裳?” 魁木孤卿苦笑摇头,这元笺,倒是对他的护身魂裳惦记得紧,并且那欲望丝毫不加掩饰。 只见元笺两眼一转,“丧葬有什么好看的,走走走,我带你去个好去处”。 说完不由分说拉上魁木孤卿,消失在与那片房屋的相反方向。 两人离去片刻不到,一名面容清瘦的长发中年便顶着风雪掠到此处,明明双腿迈动,身后雪地却无半点痕迹。 “怪哉!”中年面色急变,象征着大部祭司的紫红长袍瞬间凝固,“他能瞬息遁去万里不成?怎会感应不到了?” 男子面色阴沉,仅次于部主的帝境魂元汹涌掠出,雪地以他所站为中心出现一道环形涟漪,覆盖了方圆万里。 自然,也追上了正向西疾行的元笺二人,接近魁木孤卿后,由魂元雪片组成的涟漪却似被吞噬一般,无声消散。 第211章 梦回 “维魂历元年十月,不肖子孙元宸,虔具清酌庶馐之奠,致祭于吾祖元宗老大人之灵前,吊之以文曰: 呜呼吾祖,生而为英,陨而为灵。圣德余荫,万言难书。其形逝耶,神昭永魂! 呜呼吾祖,兽患浮沉,世身泯然。弱冠出世,教化众民。遍传魂道,驱除魂兽,割分四洲,九方封帝。无上极境,辉同日月。 奈,云山苍苍,天道无常! 呜呼吾祖,智限思穷,难究存亡之玄;情迷志苦,未启生衰之隐。盛衰之理,吾故知其如此,而感念畴昔,悲凉凄怅。 呜呼哀哉! 尚飨!” 元宸面色悲肃,苍老低吟在帝境魂元的护持之下经久不绝,手中三尺见方的泛黄绢帛浮空自燃。 下了黄石高台,元宸缓步行到南夷大部族人所在,在与其余三位部主平齐的位置站定。 曾凭修为掀起万丈雪波的红袍祭司无声出现,“探寻不到半点踪迹,像是被什么掩盖了气机。” 背对南夷祭司,元宸两只略显浑浊的眸子被怒意充斥,“不肖逆子,由他去吧” 元本清愤然拂袖,“元笺魂资过人深得老祖喜爱,加之你一向纵容,才会令他今日做出这等荒唐之举,被人耻笑!” 像是感受不到元宸四周愈加冷冽的气息,元本清接着道:“我不知你元皇氏如何,我南夷大部决计不能交给如此不识大体、肆意妄为之人!” …… 南夷大部西面的无名山顶,魁木孤卿任由元笺扯着魂裳衣袖絮絮叨叨,早先见到脚下万仞高峰的震撼已在远处传来的悲戚哭号中消散一空。 “魂祖…死了!?” 直到此时,魁木孤卿都还在等着记忆中那位衣着古朴,且毫无半点强者威势的面善老人前来,授他魂道感悟。 传授感悟之后,就该是那阵熟悉的晕眩白芒,而后窗外阳光明媚,或是阴雨连绵,青璇广场也早早聚满了等着第二日掌魂问道的众多魂者。 不想惊觉斯人已逝,震惊之外,更多的却是迷茫。 现在,他该如何回去? “孤卿?”待得魁木孤卿心不在焉应承一声后,元笺满面堆笑,“你看此地如何?可是比那老头出殡下葬好看?洞中有天,夏凉冬暖。这还只是洞口,其内更是多美石金玉,算不算得好去处?”。 听闻此言,一股莫名怒意瞬间袭上少年心头,甚至连周遭称得上鬼斧神工的奇伟石洞也来不及细看。 斩衰丧服,非至亲后人不可穿,方才响彻群山的苍老声音所说的那位圣德魂祖,竟会有这般后人? “你…当真毫无半点伤恸之情?” 魁木孤卿眸光渐冷,借用裴洋之言,他现在看身前这位极不顺眼。 “哈哈哈…”元笺捧腹大笑,前仰后合。 “可是觉得我无情无义?那我且问你,难道我下去为他痛哭一场便算孝义了?下面抱首拭泪的诸人,有几人真心,又有几人假意?” 魁木孤卿呆愣半晌,发觉竟是无言对之。 “若是不知棺内只是老头两件衣冠也就罢了,为他哭号行丧也不算甚么…” 自知多言的元笺神色微凝,不等魁木孤卿反驳便换成一种与其外表极为不符的苍凉语气道:“万民愚昧,引之足以,夫唯传承魂道可延续自强,魂祖不死,终将消亡”。 苍凉沙哑的声音到此为止,元笺眨眼恢复之前的不恭跳脱,“这是老头离去之前与我说的话,是讲他们要的,不是心安理得的享受庇护,那样,从魂兽夹缝中存活下来的人族终会消亡。” “他还讲了两句,让我在丧葬之日把话说给外出看到的第一个人听…” 魁木孤卿瞬间动容,心绪起伏似懂非懂,刹那恍惚间,他有些分不清此处是真实还是梦境。眼前他看不透修为深浅的魂祖后人,眨眼变得无比神秘。 “道如途,融寻行启,掌窥极终。” 少年唇角开合,有些难以置信,“这就…完了?”。 委实是这两句迟来的突破感悟太过简陋,或是说太过深奥。没有他想象中的振聋发聩,亦无情理之中的天生异象,反而还听得他似懂非懂。 回过神来,元笺只留给他一道背影。魁木孤卿抬脚跟上,一番对话下来,这与元宗同姓的少年在他眼中虽是更为神秘,却不再似初见那般生疏。 元笺背对魁木孤卿耸了耸肩,“我也不知,反正就这两句,你…认识老头?” 尚在咀嚼话中意味的魁木孤卿摇头苦笑,“我认得他,他却不认得我。魂祖之名,整个永魂谁人不识?” 元笺惊喜扭头,抚掌笑道:“魂祖?魂道之祖…这个称谓好”。 正在皱眉苦思的魁木孤卿并不知道,魂祖二字就这般从元笺口中流传于世…… 复行数十步后,视线豁然开朗。二人一前一后停下脚步,两张同样年轻的面孔神情各异。 石壁粗糙,却嵌着各色晶石,在由穹顶上方洒落的天光照射下,洞中流光溢彩,如梦如幻。 “这是…” 已走到石洞中部,两手朝天高举的元笺满脸得意,“这里,是我选的传魂之地,比起只有老头衣冠的丧葬之礼如何?我可是没有诓你?”。 魁木孤卿点了点头,如此美景,的确当得元笺之前的“好去处”三字。 “这里除了我,你还是第一个到此,哦…对了,你马上要走了,不属于这里。” 魁木孤卿心神剧震,本就寡言的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只是目光躲闪,不敢直视前方那对深邃如渊的年轻眼眸。 “嘿!你这人还真是蠢闷得紧”,元笺嗤笑一声,紧接着眼珠一转,“我把老头说的话给你讲明白了,你把那衣裳送我如何?”。 望着兜兜转转终于说出心内所想的元笺,魁木孤卿不禁觉得有些怪异。他本就不傻,何况后者对魂裳的垂涎之意根本不加掩饰,只是想不到会是此种条件。 “一件衣裳而已,兄台想要,拿去便是。” 话虽如此,魁木孤卿实在想不到在这梦境之中,他如何拿去? 元笺不似作伪的忐忑不安瞬间化开,“哈哈,那你听好,老头是说‘魂道如长路,融魂之境有如寻路,找到了,踏入其中就是启魂,看到此路尽头的风光景致后,才能进入掌魂’,至于之后,你会知道的”。 魁木孤卿静立良久,双目忽而爆出一团明亮光彩,“尽头…掌者,实为控也,知其缘由根底,方能随心掌控,原来如此”。 只有元笺能看到的魁木孤卿身后,随着其明悟呢喃出现了一片模糊不清且不断扭曲的世界。遥遥望去,依稀看到其中重峦叠嶂、奇峰罗列。 正中一座清晰许多的巨岳之上,似有老叟闭目盘坐。 待魁木孤卿身后异象消失,正在石壁前来回踱步的元笺似有所感,回过头来看着周身涌出白光的魁木孤卿,“我欲在此开山授艺,把老头留下的教给其他族人,你替我想个名头可好?”。 明知这是梦境,魁木孤卿依旧快速脱下身上的护身魂裳,来不及细细叠好,只得随意放在身下。 元笺见状摆手笑道:“罢了罢了,我自己想,此山高有万丈,独览众峰,仰首可见浩荡青冥,且美石次玉谓之璇,便叫,青璇魂宗如何?” 白光刺目,头重脚轻的难受感觉再次袭来,魁木孤卿并未听清神秘青年最后说的话,只是恍惚瞥见他身后的山洞石壁上,古字篆体刻有两字,细细辨来,那赫然是“天地”二字。 第212章 试剑南州 赌气 青璇魂宗迎客楼中。 盘膝坐在床榻之上的魁木孤卿幽幽睁眼,两道锐利灰芒从其目中一闪而逝。 双脚触地,却见他面色变换几欲摔倒,向前踉跄两步扶住铺了丝绸桌布的四腿木桌才堪堪稳住。 抬眼看向窗外,魁木孤卿狐疑想到,“至多才一夜光景,两腿怎会酸麻至此?”。 便在这时,一道干涩苍老、在他听来却异常熟悉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醒了?半步掌魂?甚好…甚好…” 魁木孤卿有些意外的扭头回望,毕竟他记得清楚,入定修行前屋中只有他一人,此时听到声音,难免有些惊疑。 “师…师祖!?”,魁木孤卿保持着上身扭转,眼中震惊呼之欲出。 如若不是那身熟悉的纳元魂裳,他几乎认不出身后这个须发皆白腰背佝偻的老人,就是“日前”为他与池家掌座针锋相对的青璇大长老。 “无碍”,摆了摆手,走到魁木孤卿跟前的璇玑子目露赞赏,“启魂之后,便要靠各人悟性…卿儿你魂根深厚,闭关三日竟能连破二境,就算你师父当年,怕也比不得你…”。 “三日!”魁木孤卿惊上加惊,他还以为只过了一夜时间,此时听到老人道出,一抹不受控制的酸涩立即攀上鼻眼。 他甚至能想象到,眼前真正算得上行将就木的璇玑师祖抛下宗门,不休不眠守他突破的画面。 至于老人所说的天资悟性,他心知肚明,若不是此次没了祖山抑制的无上山魂不知出了何种状况,这身尚未来得及掌控熟悉的半步掌魂修为,不知要多少个日夜苦修才能达到。 “哈哈,今日才是试剑第二日,你醒的时机刚刚好,若是再晚几日,你那貌美如花的池家小姐就不知要被谁抱走了”,璇玑子满面皱纹挤在一起,毫不在意唯有创魂帝境能看到的幽黑死气已缭绕周身。 魁木孤卿难以自理的繁杂思绪瞬间一清,“师祖此话何意?” “卿儿你有所不知,试剑之日,那女娃便当着天下魂者的面自行升空,言说此届试剑夺魁之人,就是她的如意郎君…” 老人说完,愈渐慈祥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充满温情的“幸灾乐祸”,他想看看这个印象中生性温和不争的徒孙,听闻此事后会作何反应。 那感觉,如同逗弄自家孙儿从而生出的欢欣愉悦,独居青璇后山数十年的璇玑子并不知道,那叫天伦之乐…… 魁木孤卿目光呆滞,并未注意到老人的神色变幻。只是在想明话中意思的一瞬,耳边世界骤然安静,脑中出现的,是与女子相识至今的点点滴滴。 烤肉,大汉,结拜,相识尚短、生死不弃,忐忑再遇、感动愧疚。 不知不觉间,魁木孤卿报得血仇之后的空虚茫然似被什么悄然填满。 “师祖我…我…” 看着不善言辞,双眼却把焦急慌乱展现得淋漓尽致的魁木孤卿,老人展颜笑道:“去吧去吧,正好借此机会把修为巩固一番,多多运用,才能体会其中奥妙”。 勉力维持着把房门掩上,身在三楼的魁木孤卿直接破窗而出。 其速若电,竟是比他之前在顾玥芳手下燃魂逃命只满上一丝,下方司洒扫之责的青璇弟子闻声抬头,甚至只能看到一道黑线从天际掠过。 房中,璇玑子目送魁木孤卿消失天际后,目中的慈祥暖意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至极平静。 “一生碌碌只为宗门,此次,师祖为你!只愿去了幽冥,你那不成器的师父莫要不认我…” …… 青璇主峰。 大殿门前,人海之上。 狄龙立身半空,呼吸急促。凌乱长发下的双目微微泛红,其中散出的狠辣之意使得下方人海寂静无声。 半刻后,靠近大殿台阶的人群突然一阵骚乱,随即从中走出一名蓝衫青年,头顶方巾,目中翻滚喷薄的求战意味随着话语全面爆发。 “游魂李龙锦,请赐教!” “李龙锦,青榜第十!”,狄龙面色骤凝,双拳紧握。 只见他两手抬起印法急变,之前力压数十名玄宗大师兄的深红魂元尽数褪到身体左边。以眉心鼻梁为界,先是右目瞳孔缓缓出现一点紫光,眨眼扩散开来,覆盖了他右边躯体。 紫红光焰灼灼燃烧,狄龙看似气势惊人,可同样化为紫红的双目中却蕴藏了一抹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苦涩无奈以及…焦急。 身为掌座亲传,他本可以不用如此辛苦,可在池墨泪不顾阻拦宣布试剑招亲之后,在看到此地所有青壮的炽热目光之后,他不得不挺身而出。 “大哥啊大哥,小姐之意,连我都能看得出来…”旁人或许不知,可他身为两人名义上的三弟,自然一眼看出,那同样倔强的二人,不过是在赌气而已。 狄龙甩了甩头平复思绪,双目紧紧盯着数丈外与他踏空平齐的李龙锦,神情极为凝重,甚至可说难看。 他心内清楚,此时一步数丈升空而起的青年虽说看来与他修为相当,可那人却能留名青榜,即便排名最末,也当有着一身能与玄级宗门掌教宗主比肩的可怖战力。 如此强敌,在他全盛之时对上也是输多胜少,何况此时的他,为了在魁木孤卿突破完毕之前守住此届问道试剑的第一位置,已是魂元将枯、摇摇欲坠。 “不愧为掌座亲传,鏖战至今,竟还有如此气势!”后者见他望来咧嘴一笑,炽烈目光迎上那对妖异红眸,“李某也不乘人之危,半个时辰之后,你我再战”。 下方皆为魂者,虽说看不到李龙锦面上展露的强大自信,但却可感受到方圆百丈内争相涌入狄龙体内的火之魂元,嗡嗡议论随之响起。 “此人是谁?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他你都不知道?青榜第十…” “可虽说修为相当,那叫狄龙的却是掌座亲传弟子,还身具双魂帝资…” “这你便有所不知了,青榜号称一人可抵一座玄级宗门,除了前段时间被游魂孤卿斩于家中的熊天行外,余下九人皆是名副其实,排名靠前的五人更是战力惊人。” …… “连我都能看出龙弟已是强弩之末,你还不让他回来!”,大殿空地前,池墨泪叶眉紧皱,一双蕴满担忧焦急的眸子紧紧盯着身侧仰头观望的蓝衫掌座。 场中只有她能看清的中年面庞古井无波,瑞凤蓝眸一片平静,“此战,是他能否看到掌魂大道的关键,为父自有分寸,倒是泪儿你…”。 “为逞一时之气竟顽劣至斯,他一个小小启魂,难道还真能夺魁?当着天下魂者说出的话,便是为父,也不好多说什么……” 池墨泪从未见过只愿称呼为“你”的父亲这般严肃,此时尽管后悔忐忑,仍旧强撑着心内最后一丝倔强别过头去,娇躯颤抖,“这不是遂了你的愿吗?还有,我…我说的话,与你无关!”。 池江寒长叹一声,把目光重新放到正在恢复魂元的狄龙身上,两只随着第二命魂化为深邃蓝色的眼眸却渐渐迷离。 “爹爹,娘亲走了!”,那一日,南州冬雪百年一遇,刚满四岁的女童也是这样的执拗神情,先是哭闹至脱力昏睡,醒来后独坐房中三日未眠。 从那以后,便再未从她口中听到过“爹爹”二字。 直到噩耗传来,他的第二命魂修至创魂,如愿以偿成了邪魂闻风丧胆的“掌座大人”,原是妻贤女孝的房中却只剩他终日守着一张冰冷画卷。 是以多年来无论她是如何荒唐顽劣,他也始终抱着“只准她欺人,勿使人欺她”的溺爱态度,连那道看似蛮横的禁足令,也是在与戮宫起了摩擦之后,深恐她遭仇家毒手才用出。 而父女二人在殿中争吵数次也不能达成一致的夫婿人选,同样只是为了她好。此时形成这般局面,连他也未曾料到。 “小柔…这么多年了,她还在恨我…” 旁人看去,池江寒是在忧心半空即将对上青榜之人的狄龙,直至狄龙魂元恢复才收回目光,不言不语。 却无人知道,缭绕这位修为天下第一心头的悲凉,只因女子一句,“与你无关”。 第213章 祖山归来 青璇后山,高空之上。 周身魂元鼓荡的魁木孤卿看似面色沉静,可目中却不时闪过急切焦躁,甚至为了更快到达主峰大殿,他撤去了护身魂元,任由狂风拂面,衣袍长发张狂乱舞。 心悸慌乱不知何故,他也来不及细细思量找寻源头,只心心念念想着快些,再快些……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女子足以令人窒息的绝美容颜在他脑中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 遥遥望见人头攒动的白石广场后,少年心内的慌乱不安已被到酝酿极致,心跳如雷。 “嗯?半步掌魂?老夫此次沉眠了多少时日!” 魁木孤卿神色猛变,既惊又喜,“祖山!你终于醒了”。 话音落下,魁木孤卿顾不得近在咫尺的白石广场,全部心神沉入山界之内。 待得见到山顶缥缈如常的断臂老人之后,一道发自内心的自信喜悦在他脸上绽开。 魁木孤卿自上次险些殒命之后才明白,只要山界内有那与魂祖形似的老人在,无论处境多么恶劣,他都无所畏惧! 这是祖山助他于绝境中逃出数次攒下的信任,亦是他敢于孤身闯荡永魂的自信所在。 “什么!半旬不到?你就到了如今的半步掌魂?” “还说无上有灵?分明愚笨至极,魂根不稳,如何踏上无上大道!” “血气如此旺盛,这是…炼皮大成之境!究竟发生了何等变故,你莫不是吃了元宗血肉?如此看来,倒也不算魂根不稳……” 细碎念叨足足持续了小半刻钟的时间才慢慢弱下,在祖山或骂或惊的过程中,利用魂界中山魂雾气凝成形体的魁木孤卿一直带着笑意安静倾听。 直至祖山不知是累了还是其他原因停下后,魁木孤卿忽然两手抱拳,喜悦笑意化作严肃,“那日晚辈口不择言,对不住了”。 祖山本是灵体,此刻却心头一震,不由记起当日被无上山魂封印沉眠前的画面,在他记忆中,那一道蕴藏了炼筋初境肉身之力的拳头下,少年必死无疑。 此时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关键所在,无上秘宝之所以选择把他封印,定是遇见了修为高深到足以发现其存在的魂者,而此时能够苏醒,却是因为魁木孤卿修为突破。 想到这里,祖山两只略显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道精芒。 他万年岁月来跟过将近千名主人,敬畏惧怕的有,不屑一顾的有,冷漠待之的有,但却从未遇过向一道连器灵都算不上的灵体弯腰致歉之人。 今日,他遇到了! “咳…咳”,祖山干咳不已,似对之前的出言数落有些羞愧,“那个…老夫活了万载岁月,难道还会和你一个小娃娃一般见识不成?” 祖山愈说愈顺,也怕眼前这“悟性平平”的主人听不明白,索性便把根由统统说出。 “当日也不是故意消失,你作为无上山魂之主,相信也知晓此物通灵,趋吉避凶自是不在话下。 无上秘宝虽可自行藏匿,但因当日你启魂中级的修为所限,只要魂道修为超过创魂中级的魂者,皆可发现其存在……” 一番祖山自认为清楚无比的解释下来,魁木孤卿皱眉思索半晌才堪堪明白,脑中不由出现一道魁伟身影,魂宗大长老,璇玑子,他的师祖。 “那你现在…为何又能显化而出?嗯?现在!”魁木孤卿刚一说完,眨眼就便了脸色,于祖山面前瞬间消失。 “那是因你修为突破至半步掌魂…”祖山刚刚苏醒,着实是有些反应不过来,话音越来越小,说到后面已是微不可闻,“无上之力也随之能够发挥更多,此时除了一二命魂都修到创魂高境的魂者,余者皆发现不了它在你体内”。 外界,踏空而立的魁木孤卿猛然睁眼,因祖山苏醒被暂时压制的焦急不安瞬间恢复。 在前方,还有人在等他。 …… 云集青璇主峰的众魂者无一人知其原因,此次的青璇问道,竟未铸造试剑台? 但在试剑伊始,经由帝者青叶一番“我辈魂者,该踏天步虚”的解释后,便再无多余声音。 试剑,试的是各宗魂术,试的是青壮潜力。故绝不可动用魂兵,同样,非生死相斗不可出现的燃魂,也绝不可施展。 但生死,却是在各宗门世家允许、或是说默认的范围之类。毕竟魂术无眼,毕竟此地在场的众多魂者,也不像是表面看到那般和睦。 打着试剑名头欲杀人者,绝不少于借此扬名永魂之人。 但即便是青叶也未曾料到,此次试剑会多了个池墨泪,会出了个败尽数十玄宗娇子,此时依旧与青榜第十战得如火如荼的掌座亲传弟子。 以至于握在手心装满南州岩茶的青花白瓷杯,久久不能摔下。 “嘭” 闷响如雷,半空两人一触即分。 炸散开来的魂元劲气被主持此届试剑的孤鹜峰主挥手震散,以他贺兰刀掌魂绝巅的修为,足以无视此地九成青壮相斗出现的魂元余波。 而剩下的一成,哪怕他修魂多年,想起时依旧只有心内苦笑。但好在此时只是试剑第二日,他还有一夜时间准备周全后手,不至于在那少数几人动手时丢了魂宗脸面。 贺兰刀心思闪动,双目却始终放在半空重新化为黑线缠在一起的二人身上。 以他的修为自然能够清楚看出,狄龙已处弱势,最多再坚持数息时间便会落败。此时神色微动,双掌之下渐渐有着魂元凝聚。 他要保证试剑魂者有人开口认输时即时出手,防止“失控”魂术伤人性命! 高空之上,狄龙确如贺兰刀预测那般节节败退。 他仓促匆忙中聚起的火之魂元毕竟是无根浮萍,来不及细细炼化归为己用,方才看似充盈的魂元修为也如同空中阁楼一般,华而不实。 也正是如此,此时风魂缭绕的池墨泪才会向身旁的蓝眸中年低头开口,因为她知道一直以那人为目标的狄龙是如何固执。 那是宁死也不会后退半步的偏执,那是当初随她出逃欲往西洲被半路截住后,依旧红着双眼以启魂修为撼动了执法大魁首的癫狂。 女子身为掌座独女,修魂天资却并不算如何出众,甚至只能说是一般。此刻却悄然下定决心,一旦狄龙不支,她拼着自身受伤也要把他拉下。 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过后,两道同样散着凌厉凶狠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中。 只是此时的狄龙,已是衣衫残破魂元萎靡。 “双魂!”李龙锦喉间低吼,浑身气势在目中几欲溢出的兴奋狂热下不减反增,“欲借我看到掌魂之道吗?我便让你看个清楚!”。 话音未尽,方圆千丈的金之魂元陡然沸腾,气机散开,赫然已是半步掌魂。 “这是…半步掌魂!” “这李龙锦,他方才竟在压制修为……” “这还只是…青榜第十!” 众人面色齐变或惊或叹,金芒映照下的狄龙面庞阴沉如水,覆盖了方圆千丈的刺目金芒中,他恍惚间,似看到了一道满是鲜血的背影。 背影并不宽阔,却为他挡住了所有风暴。 他能看出金芒中心那青榜第十目中的挣扎,他是掌座亲传,天下第一的面子,谁敢不给?此时散开的几欲凝成实质的修为魂界,是想让他知难而退。 但在察觉到他勉力聚起的紫火魂元之后,那道挣扎瞬间消失。能位列青榜,他李龙锦自然有着非同寻常的孤傲心气。 此时金之魂界猛然收缩,化作一道如金汁浇铸十丈巨人随他一拳打出。 金人无面,拳势惊天。 “我不能认输……大哥不在,我无论如何也要要替他守住,这试剑魁首!” 狄龙长发后扬,两手中一道被紫光包裹的火焰汹涌而起,向前一掌拍出。 气势并不如何惊人,四周晃动扭曲的空间却在告诉众人,这融合了双魂的一掌,掌魂之下,触之必死! 只是狄龙手臂才伸出一半,其上的紫火仿佛用尽所有力量闪烁两次之后,无声熄灭。 “我还是…不够强”狄龙神色如常,似对这一幕早有预料,迎向金拳的右掌依旧平稳。 “龙弟!”池墨泪花容失色瞬间冲出。 “认输,停手!”白沙一声怒喝,人已出现在狄龙身后。 余光中,狄龙看到了平日在殿中顽劣非常的小姐满脸慌乱,似还有些后悔夹杂其中。还有那如凶神一般、把他视为己出的执法大魁首,卷着红芒,一瞬百丈。 再往后,他瞥见一向冷漠的师尊抬起了右手。 而此时,他不带半点魂元波动的手掌,距离金拳只有三尺。 第214章 万众瞩目 广场南部的边缘之地。 一名衣衫缝着补丁的青年正聚精会神盯着高空大战,青年只是寻常融魂修为,又因游魂身份只能站在人群外侧。 他身形瘦弱,可哪怕踮起的脚尖早已失去知觉,倒映着金芒紫光的双眼依旧明亮,心驰神往。 眼见决定二人胜负的最后一击就要出现,这不知来自哪洲的青年魂者忙瞪大双眼,深恐漏掉半个动作。 便在此时,一缕难以夺得众人注意的山风缓缓吹过青年脖颈。 青年初时尚未注意,数息之后惊骇回头,甚至顾不得即将分出胜负高低的二人。 那风,呼啸嘶鸣,震得他魂脉乱颤。 那人,仅是一眼,便让他如坠冰窟。 “你敢伤他!?” 喝声低沉,在半步掌魂境的魂元作用下响彻在整个主峰上空。 观战众人正要回头,一道散着冰冷杀机的黑线已划破长空,随后掀起的狂猛劲气以与刺目金芒肆虐千丈。远处看去,主峰山顶光芒万丈。 狄龙浑身剧震,欲要盖过天穹骄阳的金芒中,一道并不魁伟的背影生生挤入,站在他身前,挡住了足以重伤玄宗掌教的惊天一拳。 直至此时,远天呼啸刺耳的尖锐风声才姗姗而来。 已做好准备将两人强行分开的贺兰刀面色一沉,双手结印,水之魂元于半空形成一道透明壁障,隔开了足以重伤启魂王境的魂元余波。 待到金芒散尽,阵阵吸气惊叹冲天而起。 “此人是哪宗弟子,竟如此大胆?” “能硬接李龙锦倾力一拳,绝非无名之辈!” “他…他穿的可是护身魂裳?!难怪能与青榜第十打得旗鼓相当,传言那护身魂裳,非五转掌魂不可碎…” “如此面生,他莫非是那群早已归隐的五转老怪之门生?欲借此次试剑扬名……” “……” “炼皮大成!”李龙锦目露奇光急退数丈,感受着右手传来的酸麻震颤,一道比之前面对狄龙时更为火热的战意从目中传出。 他虽是散人游魂,但却在东南二洲闯荡多年,见识阅历远非下方惊叹出声的众多魂者可比。 早在拳掌相接的瞬间他便看出,那不是魂裳异力,那是金石难伤的炼皮肉身与半步掌魂的山之魂元相合的全力一掌! 炼体难,难在法门稀少不易获,难在途中撕身裂体苦。连他这青榜第十,也只是初踏炼皮,距大成之境也还有很远一段路,而眼前接下他倾力一拳依旧面不改色的黑衣青年,赫然已是炼皮大成。 脑中百转千回,下方众多魂者看去,只见李龙锦退了数丈后甩了甩手,再抬首时浑身气势随之变换,锋锐狂热,“来者何人?李某手下不败无名之辈!” “大…大哥!”狄龙心神激荡轻唤出声,看着身前稳重如山的背影,渐渐湿了双目。 已来到他身后丈许的白沙驻足原地,看清来人后释然一笑,向着此时面色阴沉的贺兰刀抱了抱拳,飘身后退。 魁木孤卿深吸口气,并未理会之前险些重伤他义弟的李龙锦。于下方无数道震惊目光中,缓缓转过身来,抬手揉了揉掌座殿唯一亲传弟子的头顶。 一如他当年开门后,见到门前睡眼惺忪的龙儿一般。 “又不是生死战斗,那般拼命作甚?下次记住了,大哥不在,打不过就跑,等到跑不过了再燃魂拼命,大哥不管身处何方,定会为你报仇……” 诺大广场寂静无声,只有黑衣青年略显沙哑的声音在四周回荡。 狄龙浑身颤抖,他可以在执法大魁首冠绝永魂的血煞魂界中忍受孤寂疯狂,可以在无数次魂元枯竭中咬牙斗败各家数位娇子。 独独受不了,那来自唯一亲人的关怀。 “哈哈哈,好一个打不过就跑,师弟妙言!” 魁木孤卿循声望向狄龙身后,见到了站在青叶身旁的裴洋,直至青叶轻咳提醒,他才收敛笑意。 也见到了狄龙身后的女子。女子身着鹅黄罗裙,女子见他目光移来,顾不得抹去眼角泪痕,忙摆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神情。 视线交汇,女子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便向后退去,魁木孤卿双唇开合正要说话,身侧一道苍老话音将其打断。 “孤卿退下,试剑比斗,直至一方开口认输才可停止,期间旁人不可出手干扰。此乃试剑规矩,念你年幼且入宗时日较短,便不罚你了。” 贺兰刀老脸阴沉,若是他人擅自出手干扰,他早已雷霆出手。可此刻回过头来的黑衣少年,却不是他可随意打骂的,甚至说出的话还要在心内斟酌一番。 “弟子的确不知试剑规矩,给贺长老添麻烦了。” 魁木孤卿抱手一拜,歉意真切。他在听闻池墨泪要借试剑招亲本就乱了方寸,远处感到狄龙身处险境后更是心急如焚,哪里来得及思量其中的利害关系? 贺兰刀见状,阴沉脸色不由缓和了许多。诺大魂宗,内门弟子只有十人,论到地位身份,还要在他这种半路入宗的长老之上。 “下不为例,回去吧”,贺兰刀点了点头,示意魁木孤卿退回,“若是想参与试剑,等他认输后方可上场”。 魁木孤卿扭头回望,见狄龙面色苍白满头冷汗,一道掺着后怕的怒意出现在脸上。 “为何不认输?” 狄龙心头一颤,哪怕他已有启魂巅峰的真王修为,甚至在方才生死之间也已看到自身掌魂之路,可在那道目光的注视下,依旧会心慌。 “我不能认输,若是输了,试剑第一就是别人的……” 魁木孤卿的严厉目光瞬间软下,看着眼前比他壮实许多眼中却有着委屈流转的狄龙,一股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情绪从记忆中诞生,化作“龙儿”脱口而出。 “别人拿去了,大哥再拿回来就是。”没有感谢,没有其他多余言语,二人之间不曾变过的一句“大哥”,足矣。 这般说着,魁木孤卿运起魂元笼罩狄龙,就要带他回到池江寒所在的大殿门前。 “站住!他没开口认输,比斗还未结束。”李龙锦大喝出声,散出的魂界气机遥遥锁定魁木孤卿。想到之前后者对他的无视,目光渐冷。 “我代他认输,”魁木孤卿同样目露冷光,他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也来不及知道。但之前差点重伤狄龙的一拳,他却记得清楚。 相隔百丈,下方仰头观望的魂者并未听到魁木孤卿与贺兰刀之间的对话。但此时他与李龙锦灌注魂元的试探,听得广场上方的数万魂者心绪澎湃。 “擅扰试剑,他为何还没被贺长老封住修为扔下山去?” “方才贺长老唤他什么?孤卿……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开始了,真正的试剑!” “终于等来一场看得过去的比斗了,那些个主城公子这下忍不住了吧?” “昨日至今,八大主城与十玄两地无一人出手,倒是让掌座殿的狄龙占了风头…” “……” 狄龙喉间冷哼,虎目深处涌出红光煞意,若不是魂元枯竭,他未必会败!此时侧目看了看魁木孤卿,狄龙一言不发,勉力运起火之魂元向后退去。 这世上,他只听一人之言,并能为之付诸行动。莫说只是代他认输,觉醒之时他就明白了,大哥能代他去死…… 头戴方巾的李龙锦看似文弱,此时见到狄龙退后,一股令人侧目的凶悍气势冲天而起。 “真正的掌魂尊者都不敢无视李某,你,很好…” 魁木孤卿一言不发,感受着体内澎湃涌动的山之魂元,一种他从未有过的强大自信缓缓散出。从心而始流向四肢百骸的鲜红液体,也在逐渐变烫。 他修魂至今,从未经历过这种有着规则束缚的比斗。有的,大多是稍有不慎就要付出身家性命的生死之斗,且皆是为了自身。 而此刻,他是为了别人而战,那是他鲜血变烫的原因。那是承诺出口却未曾做到的歉意,是对狄龙以命坚守的不愿辜负! 他并不知道,青璇主峰依山而建的大殿之中,刻有“天地”二字的岩壁之下,一位浑身散着枯朽气息的白发老人盘膝而坐,穿过殿门的浑浊目光蕴满欣慰慈祥。 目光尽头,是掀动附近九百丈山之魂元的年轻背影。 “痴儿,你可看到了?你的徒弟,在与青榜之人争锋,万众瞩目。 守护…守护…魂道无涯,我懂了,终于懂了。” 第215章 胜! 金芒璀璨,山魂沸腾。 贺兰刀飘身后退,狄龙认输,此时二人动手已是规矩之内,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已然打定主意,若是魁木孤卿不敌,他会强行宣布比斗结束。 一人是凭借自身进入青榜的青年俊杰,一人却是创魂帝者的唯一徒孙,如何取舍,他看得很是清楚。 “试剑旨在切磋魂道,不可燃魂,禁用魂兵,点到即止。第二十六场,开始!” 魁木孤卿双拳骤紧,他知道那个数字代表什么,魂脉之中本就躁动的山之魂元如被引爆一般,奔腾流转。 原地炸响,速度之快甚至出现了道道残影。 李龙锦瞳仁紧缩,身形闪退的同时两手结印。他启魂巅峰时就已名列青榜,所依仗的,就是这一身自幼修习的金相诀。 那是同样是真正的术法,与魁木孤卿获得的八门残篇一般,兼具炼体魂术两种法门。卷中描绘,修至大成可身化百丈金相,力能撕山。 魂术难悟,法门稀少,无人知道身为游魂的李龙锦是如何修成,只知道他于十年前天机试剑中力败当时的青榜第十人,从此扬名永魂。 “来得好!”李龙锦印法一顿,金魂成雾从他体内喷涌而出。那是魂界,外化之下眨眼铺开八百丈。 掌魂尊者可外化千丈魂界,半步掌魂可化魂界五百丈。但此时的李龙锦,却有足足八百丈! 那打破常规的两百丈,显然就是他能有掌魂战力的最大原因。 千峰突现,山之魂界! 魁木孤卿眼中精芒四射。月前他在青璇山脚独战戮宫爪牙时才可外化丈许,可如今全力之下,山之魂界却遮盖了九百丈午时阳光。 千峰现世,魁木孤卿不由暗自猜测,之所以会有这般变化这,可能是与炼皮大成有关,也可能是与连破启魂两境的无上感悟有关。 嗤嗤嗤… 猜测沉默中,两座在下方魂者看来遮天蔽日的庞大魂界轰然相撞。 却没有众人想象中的惊天巨响,反而像是烧红木炭掉落雪地的嗤嗤响声。 半空出现的两座庞大魂界遮天蔽日,广场之上仰首观望的数万魂者寂静无声,年岁尚轻的散修游魂更是不自觉屏息凝神,半空两人,皆可算是天之骄子。 启魂悟界,有真伪魂王。 伪王者,寿比凡俗,终生止步掌魂大道之外! 嘭…… 魂界边缘,两人背负各自魂界悍然出手,金雾震颤,高山轰鸣。 “痛快!某一介游魂,姓李名龙锦,你叫什么?”互换一拳之后,李龙锦狂热开口,报出家门的同时第二次询问魁木孤卿姓名。 以他从游魂中摸爬滚打杀出的孤傲,本不会再次开口。可此时能与他拳脚来往数百回合的黑衣青年,值得他记住。 毕竟所谓尊重,是建立在相同的实力之上,强者对于弱者,向来只有怜悯! 魁木孤卿看了看嘴角淌出血线的蓝衫魂者,互换一拳,他只是胸口发闷,那自称李龙锦的已是受了震伤,且伤及内腑。 看似文弱,那股凶厉悍然比起他来犹有过之。 “北洲,魁木孤卿!” 李龙锦面上狂热为之一滞,“北洲?你竟以半步掌魂的修为穿过了月魂森林!” 魁木孤卿眉头微皱,冷面默然。 李龙锦虽对魁木孤卿来历感到惊异,却不禁心头火起,这种“不屑”神情,从来都只有他摆给别人看。 “炼皮大成的北地魂者,小心了!”李龙锦气势一变,扩散八百丈的金雾眨眼被他吸入体内。 气机牵引下的魁木孤卿面露异色,就是这道魂术,险些要了狄龙性命。他若挡不住,也会失去试剑资格,看着她成为别人的妻子。 李龙锦眼中惜言如金的黑衣青年气势瞬变,不知受了何种刺激,突然仰天暴吼一声“来!”,两手变换结印。 两人同时停止结印,目光相对。 “术名,万相金引!” “术名,叠峰破!” 金人有面,仰天怒吼。 千山齐破,轰鸣如雷。 分不清是谁卷动的目光多些,又或说因为相隔较远,所有目光都在二人身上。 “辛颜助我!”贺兰刀面色急变,仓促之间已是调动了自身所有魂元。 魂宗外峰长老皆是掌魂境单魂巅峰,可即便如此,他也毫不犹豫向同为长老的川煜峰主辛颜求救,那股波动,他一人挡不住! 若是因他一时疏忽而导致有人受伤,那后果,起码他一个连内门弟子都敢出言训斥的外峰长老还承受不起。 大殿门前,百位掌魂峰主所站的位置瞬间掠出一道深绿长虹。 …… “魂术可否相合施展?” “那要看什么魂术,你命魂为山,若是强行修习需用火魂催动的魂术,轻则反噬受伤,重则命魂有损,魂脉爆裂。 至于相合,若是术法本身不相冲,若是肉身足够坚韧,若是魂元充足的话,可叠加施展。” 魁木孤卿清楚记得,祖山作答时话中的戏谑调侃。魂术叠加,永魂大陆数以万万计的魂者,并不只是他一人有过这种想法。 “我是指,重浪叠峰与那道山破惊天。” 祖山顿住,似在沉吟。 “那与燃魂相似的九印魂术玄奥至极,不被魂元属性限制,单凭这一点,它虽是九印,却堪比帝级魂术……” 话未说满,魁木孤卿也已领会了其中意思。 他除了那道上古燃魂印法外,所会的两道魂术都不足以抵挡李龙锦的金人一拳,是以临阵产生了魂术相合的想法,并在脑中用念头与祖山快速交流。 终于,那道融合了三印大圆满与绝世九印的叠峰破,首次出现在永魂之上。 嘭…轰隆隆… 大陆相传,永魂南州之南有着万座高山,其内蕴有极热地火。喷发之时,天地无光,山崩地裂,创魂难挡。 此时,南州青璇魂宗试剑第二日,早已把这道传说忘却的无数魂者纷纷把它想起。 只因百丈高空上,两名不到而立之年的青年魂者,似乎在把那道口耳相传的传说重现于世。 千山崩塌,虽是魂元异象,但却声势滔天! 随后金人出拳,欲以一拳之力扭转乾坤。 相持数息后,金人右臂爆碎,其上与李龙锦相似九分的金人面孔惊怒交加,无声嘶吼,最终化为无数金光四处激射。 金光所到之处,绿水壁障被击出一个触目惊心的弧度,幸有两名魂宗长老倾力出手,倒也未被击破。 青璇山脚,一束越过防护壁障的金芒激射而至。受过不知多少风吹雨打的青石足够五人合抱,可金芒仍旧斜穿而过,不见半点艰涩。 甚至其后山石遍地的地面,也被留下一道不知深有几许的幽深黑洞。 若是仅凭李龙锦一人之力,金之魂元再如何以锋锐著称也做不到如此程度。可此时映在万人眼中的耀眼金芒,还有魁木孤卿魂术相合以及炼皮肉身的恐怖力量! 金芒散尽,高空有三人站立。 魁木孤卿面色惨白,体内魂脉空空如也,那一击叠加魂术,抽干了他所有魂元。好在无上山魂神异不减,此时散着温热替他吸纳着八方山魂。 在他对面,则是两名魂宗长老。正是他们倾力出手,才避免了误伤观战诸人。 而那位青榜第十,欲借击败掌座亲传弟子增添声势的李龙锦,此时被贺兰刀提在手中,蓝衣染血气若游丝,紧闭着的双目微微颤动,像是忍受着极大痛楚。 一旁从金芒散去后便紧紧盯着魁木孤卿的辛颜目露奇光,随后深吸口气,“胜者,青璇魂宗内门弟子,魁木孤卿!” 魂元灌注下,喝声传遍整座主峰。 有人口眼大张,低声喃喃,“这…这当真是,半步掌魂之力?” 有人被震撼心神,满面颓败,“老夫当初错了?八十余载,还在融魂之巅…” 人群中,数十道年轻身影瞬间站起。神情大同小异,眸中的火热战意更是如出一辙。 他们是各宗娇子与各家少主,从小养尊处优养出的,不只是一身令游魂艳羡的深厚魂元,还有那腔不愿屈居人下的孤傲气节! “是他?那个跟在璇玑子身旁的启魂小子?两日未见,竟到了半步掌魂…”,游魂聚集之地,在山脚与魁木孤卿有过一面之缘的屠星汉咧嘴一笑。 另一方向,伍长思浑身散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低声喃喃,“青璇魂宗除了霸刀传人,还有这般人物,山之魂,无敌尊者?有意思…”。 “这是重浪叠峰,不对,还多了些什么?”大殿门前,裴洋伸手按住震颤不已的卸封刀柄,满眼兴奋,“孤卿师弟不愧为大长老看中之人,有我师兄弟二人,青璇当兴!”。 裴洋身旁,坐在红木座椅上的青叶神色淡然,即便宗内出了堪比青榜十人的弟子,在他这位宗主眼中也掀不起半点波动,无悲无喜。 其余能有实力资格站到主殿之前的魂者也不惊异,在他们看来,这才是创魂帝者该有的不凡气度。 无人注意、或是说此地数万魂者中只有一人注意,青叶手中的青花茶杯正在缓缓旋转,且不知何时只被一只修长食指支撑,随时可掉。 第216章 再战 “可还要继续?” 魁木孤卿面唇发白,若不是心口愈渐滚烫的无上山魂,早在金芒散尽时他便已从高空摔下,那近百丈的空旷冲击,他也不知自己炼皮大成的肉身是否承受得住。 循声看向有过一面之缘的孤鹜峰主,魁木孤卿一边凝神加快自身魂元恢复,一边抱拳沉声,“弟子,继续”。 混迹圣地多日,他也从旁人口中摸清了魂典规则,问道五日是为宣扬各宗教义以便招收门徒。而试剑三日,则是各家魂道的真正碰撞。 与凡俗间角力守擂一般,优胜劣汰,而立之前的青壮魂者皆可参与,力压群雄,方可夺魁…… 而他作为胜者却有两条选择,一是恢复两刻时间后继续比斗,一是就此退去。若有哪方势力看中,自会派人前来招揽。 可他魁木孤卿,在川煜峰主宣布胜方时就已绝了各派的招揽之心,试问天下魂道,哪家敢与圣地抢人? 贺兰刀心内发苦,方才若不是老友辛颜相助,他差点成为魂宗罪人。青榜第十便算了,却未曾想到眼前这位上山月余的青年魂者也有如此实力。 “既要继续,你有两刻时间恢复”,贺兰刀长袖一挥,退到一旁不再多言。 大殿门前。 池墨泪素手掩口,眸中有着她不知道的异彩绽放。 试剑比斗尚未开始,她便已在脑中想好了无数刁难借口。只等试剑结束,她就会仗着掌座独女的身份,用那些根本不可能做到的借口“搪塞”了试剑夺魁之人。 聪慧如她,怎会如池江寒所说因一时之气赌上半生? 那些有着成为掌座女婿的城主公子根本不会想到,所谓招亲,不过是他们即便争到了试剑第一,也抱不到美人归的一场赌气玩闹罢了。 后路已有,但她怎么也想不到,他胜了,万众瞩目。 在某一瞬间她甚至想踏空而起,如当日宣布试剑招亲一般大声宣布,这是就我,池墨泪的意中人。 黄级宗门与游魂聚集的广场边缘,被封住魂脉的白衣女子听到身旁议论,第一次抬头看向半空的试剑之地,灰败死寂的双眸渐渐明亮。 “是他?”一旁已是望木门主的王衡守神色微动,同样看到了当初在门内疗伤的魁木孤卿,也察觉到了身旁女子的异样。 再扭头看了看身旁只有他知其真容的黑衣尊使,王衡守薄唇微动,扯出一道森然笑容。 立于原地平复了急促呼吸,魁木孤卿忽然扭头望向狄龙所在,远远咧嘴,满眼灿然。 那一击相合魂术,抽干他体内魂元的同时,似乎也把他心内的某种枷锁悄然打破。 与狄龙站在一处的池墨泪心头一颤,鼻腔微酸。 那一笑,恍如隔世。 在她与男子相识的记忆里,似乎从未见他如此笑过。 …… 两刻时间匆匆而过,旁人看来,魁木孤卿即便全力恢复,怕也只能恢复三成魂元。 可他自身清楚,两刻时间,无上山魂滚烫如火的代价之下,替他恢复了七成! 见他松开手印,被之前旷世一战所震慑的无数魂者话音渐弱,却是再无一人笑他不自量力。 数息后,主峰之上只剩山风呼啸。 伍长思面色沉静,目光划过人海凝到殿前裴洋身上,后者眸绽精芒,一时半空刀吟风滞,站于二人目光交汇处的启魂中年面色骇然,闷哼急退。 屠星汉双拳一捏骨节炸响,“罢了罢了,若是只为试他一道魂术,难免教人说我屠星汉以力欺人…”。 终于,方才站起的数十道年轻身影中响出一声冷喝,深邃黄芒冲霄而起。 “东洲元裂,请赐教!” 魁木孤卿双耳震颤,看清来人后,以他修魂至今的定力竟也难掩怪异神色。 只见那人耳大面宽黄眉黄发,也不知是命魂影响还是其他,连衣衫也是黄色。 令魁木孤卿难掩怪异之色的,却是他目测后在心内计算出其五尺尚差半寸的粗短身形。 元裂自知先天不足,是以最恨他人对他身形指指点点。便是在自己家中,侍女下人遇到他时敢抬起头来,也要遭其不分轻重毒打一顿,没死命大,死了活该。 可此刻远处那黑衣小子竟敢上下打量,看那模样,差点就要抱着双手评头论足一番,元裂当场炸毛。 “兀那厮往哪里看!老子生剜了你那双狗眼!” 魁木孤卿面色一沉,虽是他唐突在先,可元裂满是戾气的一声呵斥,也勾出了他经年压抑累积的躁动杀机。 以德报怨,他踏遍四洲也只从他人口中听到过,他魁木孤卿不是创魂帝者,心境修为还达不到那般境界。 此时通过下方模糊传来的“碧魂少主”、“变异土魂”等等只言片语,他也猜测到了来人身份。 东洲八大主城,碧魂城少主元裂! 贺兰刀也察觉到了二人间的微妙氛围,伸手示意两人上前,“禁用魂兵、不可燃魂,青璇试剑第二十七场,开始!”。 还未等到贺兰刀退开,一只海碗大小的糙皮拳头便已裹着黄芒映在后者眼中,越来越大。 魁木孤卿汗毛倒竖浑身紧绷,两腿变换间堪堪避过这几乎算得上偷袭的一拳。 灰芒闪烁,魁木孤卿以肘代拳捣向元裂肋部。 元裂看似粗犷冲动,拳脚技法却是精湛灵活。只见他上身扭转顺势前扑,躲过致命一击的同时还能还回一掌。 魁木孤卿避无可避,遂递出左拳悍然迎上。二人皆是一震,借助反震之力各自退开数步。 目光碰撞,两人停顿一息不到又再次缠斗到一处。 听着二人拳脚相撞传出的沉闷声响,贺兰刀脸色难看,低头扫向碧魂元氏所在的方向。 元裂方才所为,根本是不把他这试剑司仪放在眼中。若只是他一个单魂尊者也就罢了,可他此时代表的是整个青璇魂宗! 广场前列,玄级宗门与主城世家汇聚之地。 正仰头观看比斗的碧魂城主元桥白神色一凝,对半空那道不满意味极为浓重的凌厉目光报以讪笑。 “碧魂少主好大的威风,连地级魂宗都不放在眼里,难道是元老城主破境成功了?” 元桥白倏然回头,手边茶杯经不住土之魂元的冲击眨眼爆碎。 “林子书!要让元某替你管教儿子吗!” “方儿坐下,魂祖之后,也是你能随意评价的吗?”,拿着折扇的白衫中年温和一笑,并未多看是濒临暴怒边缘的元白桥半眼。 出言讥讽的圆脸青年“哦”了一声,乖巧坐到昊魂城主身旁。心内冷笑,魂祖之后,整个永魂谁人不知,碧魂元家虽与魂祖同姓,却是与上古元皇氏沾不上半点关系。 元白桥额角跳动,双拳青筋暴起,环视一圈后竟平静坐下。同为八大主城世家,平日里勾心斗角暗杀针对乃是常态,若是在其他地方,他不介意拼着重伤绝了林家之后。 可在此地他冲动不得,一个不慎,他就要步韩家后尘。 …… “那元裂只是启魂巅峰,为何两人缠斗近半个时辰还未分出胜负!?” “你懂什么?碧魂元家命魂为土,攻伐之术或许并不如何,其守御之道却是炉火纯青,同境之内罕有人能攻破。 这试剑比斗虽无时间限制,但若久攻不下,待那什么卿魂元耗尽,胜者自然是他元裂。” 一旁启魂初境的尖嘴青年闻言插话道:“你等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传闻那元裂本是庶出,出生之时伴有黄土异象,但却天生侏儒,受尽族人白眼。 直至八岁觉醒命魂时才一鸣惊人,你二人可知是何种命魂?” 两人只是游魂,如何知道这种世家密事,当即摇了摇头。 尖嘴青年看到二人摇头,眼中泛起一抹满足之色,抬头仰望着半空炸开的灰黄二芒幽幽开口,“土魂异变,觉醒大地之魂,元氏老祖亲授魂术,其以旁系庶出成为当代碧魂少主。” “大地之魂?号称足踏山原、魂元无尽的大地之魂?” 看着两人满脸惊色,尖嘴青年眼中的得意满足更为浓郁,“正是此魂,千年前的驹和帝者便是修的大地之魂,与人相斗时曾引得大地律动,掌地之异力,使江河逆流,乾坤颠倒!” 二人口眼大张正要说话,高空一道滔天巨响将其打断,其后传出的猖狂大笑更是令所有视线重新汇聚一处。 “哈哈哈…炼皮大成,只有这点力道吗!给老子挠痒都嫌轻!” 第217章 山穷水尽 柳暗花明 元裂的张狂笑声响彻八方,对面黑衣青年脸上的难看神色,让他与之相斗百数回合后有些泛红的宽脸浮现了些许傲然。 魁木孤卿若是能听到广场角落里三名游魂的谈话,此时说不得会大呼赞同。 炼皮有成者,肌表光莹金石难伤。炼筋有成者,力比九牛悍勇非常。 而眼前这自号元裂的黄发青年端的是怪异至极,魂元造诣只是寻常,一身不知如何打磨出来的糙皮硬骨却让魁木孤卿头疼不已。 表面看不出半点炼体魂者该有的身外异象,却比他这受尽雷元裂体之苦才修成的炼皮大成肉身来还要坚韧许多。是以哪怕修为比他弱上一筹,元裂也能凭其肉身之利与他缠斗半个时辰而不落下风。 三印无功,九印难出。 魁木孤卿方才侥幸施出的重叠魂术威能骇人,与之相伴的代价消耗也同样不小。 因肉身所限,此时的他却是连寻常九印也施展不出,魂元运转稍一超出三印范畴,便如同千针临身、百刀剥皮。 强忍剧痛尝试数遍无果后,他也只得打消了以韩家九印速战速决的念头。此时心内苦涩之余,看向元裂的冰冷目光也夹杂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焦急。 毕竟是关乎胜负生死的比斗,哪怕并未动用的高阶魂术,虚耗的魂元精力也不是他这个刚刚突破的半步掌魂所能承受。 无上秘宝威能神异,用来修行逃命自是绰绰有余,可用来支撑他连胜此地两人,却是有些强宝所难了。 能踏上主峰之顶,哪一人不是尽得各家魂道精髓的青壮俊杰?所需只是时间积累,可能数届问道之后,站在殿前的魂道巨擘,就是今日浴血试剑的他们! 而狄龙之所以能连胜十数人,却是因他天生双魂魂元浑厚,再加上试剑之初上场的大多是广场外围的黄级宗门,这才造就了掌座亲传弟子力压群雄的无敌之姿。 “区区一个未成气候的大地异魂就怕了?那小娘子你不管了?”,魁木孤卿体内山界,久久未曾作声的祖山忍不住出言提醒。 正与元裂屏气对视的魁木孤卿呼吸一乱,暗呼不妙的同时急速后退。 腾挪闪转,再次凭借触摸到掌魂大道的山之魂元震退元裂后,他已是气喘如牛双掌颤动。 足可毁石裂地的千钧巨力落到那身糙皮之上,反是他被震得胸闷手抖。 焦灼之下,魁木孤卿早已顾不得什么长幼尊卑,分出一缕意识沉入山界愤愤低吼,“你这老货莫要激我!有何办法,速速讲来!”。 听得主人发火,祖山面色一软,知道他的“孤雏儿”主人此次是当真计无所出了,也不过多拖沓,“你已是半步掌魂,且还是境界感悟与魂元修为齐齐突破的半步掌魂,而他命魂虽异,却也还是启魂范畴,便是皮厚了些也……” “说重点!” 只是一缕意识,可祖山却莫名感受到了从其内传出了咬牙切齿、极为不耐烦的意味。 老人略显透明的面部轮廓连连抽动,深吸了两口并不存在的空气才一字一顿道:“魂祖四次梦中传道,你若听从老夫之言细细体悟,哪怕只悟得其中一次、哪怕这只是半点皮毛,又怎会落到这般境地! 山外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顶峰,此时不醒,更待何时!” 魁木孤卿手中印法一顿,即将成型的山破惊天化作点点灰芒,四散融入周边被他控制在十丈之内的山之魂界中。 说者有心,听者有意。 魁木孤卿双目呆滞,无数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记忆碎片随着祖山的大声呵斥呼啸涌出。 对面已经迈出右腿的元裂惊疑不定,心内暗道,“魂元不稳?哼!真当我元裂是那等蠢笨之人不成。他定是故意示弱与我,待我上前,说不得就是连李龙锦也招架不住的掌魂秘术等着,我岂能上当?”。 一番自以为洞悉所有的猜测过后,元裂停在原地,眼中露出戏谑讥讽盯着百步之外的黑衣青年。却不知若是他雷霆出手,这场魂者间极其罕见的胶着比斗也就有了结果。 旁人看去,此时的魁木孤卿像是魂元耗尽,无力支撑魂界外化却又不甘认输,从而导致仅有十丈的灰色魂界时而膨胀时而收缩。 而在魁木孤卿脑中,也正经历着一场量与质的奇异升华。 “这是…” 魁木孤卿“看着”眼前熟悉的苍莽古林,确切说是看着半空龟首蟒身、腹生三爪的神异魂兽,震撼无言。 一声苍老有力的“龟玄”,则是令他幡然大悟。 那一幕,是他续接魂脉后,于北洲魁木部落外首次修行时,所经历的第一次山魂传道。 “世间有魂,曰山!” 仅凭六字,他悟了山之命魂。 画面突变,同样是远古密林,百丈魂兽凶焰滔天,躯体遮云蔽日。元宗施展魂术,拳印化山,灭杀凶兽。 山怒狂吼,他懂得了,万物皆有灵。 画面再变,东进途中,冰之兽王威压千里,元宗运魂杀之无形。 印法奇异,他明白了,魂元,无处不在。 东洲洛魂城中,魂祖师徒相斗,他学会了上古燃魂。亦懂得了正邪善恶,皆由人定。 最后,画面定格在刻有天地二字的石壁之前,魂祖后人元笺语重心长,“道如途,融寻启行,掌窥极终”。 魁木孤卿倏然睁眼,手中印法只在眨眼间便已结成,九百丈山之魂界全力展开,再次遮盖了主峰之上的大半日光。 摄人夺目的锐利精芒激射而出,与其身后模糊扭曲的万仞巨岳无言相合,瞬间形成一股沛然无匹的灰色风暴滚滚四散。 首当其冲的元裂面色大变,迎面扑来的魂界风暴无视了他的惊怒狂吼与护体黄芒,直接将他纳入其中。 只相抗了十息不到,元裂之前能硬抗魁木孤卿倾力一拳的粗糙硬皮便已隐隐作痛。随着一声闷哼,元裂嘴角处淌出一缕殷红血线。 面色狰狞的碧魂少主也再不敢耍巧藏拙,目光变换,他索性收了护体魂元,仅凭二十六载如一日且未曾间断才熬炼而出的地心王体硬抗山魂风暴。 一身启魂巅峰的变异土魂在他刻意引导之下尽数涌入双臂,掌指急速变换。 所谓杀手锏,必定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能施展,且还有着诸多限制。 魁木孤卿机缘巧合领悟的相合魂术便属此类,按他推测,那道威能足以扭转败局的叠峰破一天至多能施展一次。 而此时元裂尽管满身血痕也要咬牙结印施展的,同样是在他看来足以扭转此时危局的杀手锏! 这道以他此时的启魂巅峰的修为催动也极为勉强的自损之法,本是准备留给霸刀彧念之流。 至于眼前这位斗败了青榜第十的黑衣青年,他则是看准了后者无力施展出那道威能巨大的山魂秘术,才准备凭借地心王体蛮横一回。 却未想到只是一时大意,便令他陷入此等危局之中。仅是魂界威压他都难以抵挡,若是用出魂术…… 元裂想到此处心内后怕不已,但他修魂多年亦是果断之人,手中印法依旧不曾停下,反而顶着锋锐无比的灰色风刃加快了结印速度。 在观看试剑比斗的诸多魂者眼中,战胜了青榜第十的黑衣青年是在探清元裂深浅之后,才选择用出之前那道威能绝伦的强大秘术。 而那名声在外的碧魂少主,则是在对方魂界中苦苦支撑,眼看便要落败。 殊不知元裂是有苦难言,旁人看来可能只是数息时间,可他身处魁木孤卿魂界之中却感觉度日如年 第218章 羽化 成蝶! 凝聚全部心神结完十二道玄奥手印之后,如同刚刚从血海之中捞出的元裂猛然睁眼!体外无数道卷皮血口似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眸光寂漠,浑身散出的气势厚重苍凉,与之前急躁张扬的碧魂少主根本是判若两人,这是此时与之相对的魁木孤卿眼中看到的元裂。 而在下方阵阵吸气惊叹的源头、囊括了除西北二洲外半个魂道天下的魂者眼中,那覆盖了百丈之广的灰色魂界内,元裂所在的位置出现了一只高有数丈的黄色异兽。 异兽似鹿似马,身披鳞甲,蹄踩黄焰。 刚一出现便昂首怒吼,一时半空如金石相击风嘶雷鸣,之前差点把元裂凌迟的山魂风暴纷纷散开,形成一片真空地带。 …… “这…这是魂兽?” “碧魂元氏,土魂传承…这不是魂兽,乃是鲜有魂者能达到的命魂化形!” “传闻那元裂出声时伴有异象,元氏老祖曾言,其若修魂有成,可保元氏千年传承! 如此天资,难怪之前的数届试剑他不见他参与,这怕是碧魂城主对他的保护之举,如今,是气候已成,打算入世磨砺了吗……” 火热议论冲天而起,与方才只知皮毛便胡乱猜测的游魂不同,此时满眼震撼互相议论的,是能够在青璇魂宗白石广场上占据一席之地的玄级魂宗。 “鹿角牛尾,须髯黄鳞,这…这莫非是上古异兽,麒麟!?” “碧魂元家世代命魂为土,能修至高深者却少之又少,这元裂乃是变异土魂,与其命魂相同的,也只有千年之前的驹和帝者,他莫非,也能达到那般高度?” “驹和…我想起来了!宗门典籍记载,千年前驹和帝者在尊陨崖与邪魂莽羲交战,曾唤异兽麒麟助之,屠灭邪宗婆娑血道七百众……” 感受着站在异兽头顶的元裂散出的气息,众人无不震撼惊叹。 那股波动,赫然已经远远超越了他原本的修为境界,那是真正的掌魂之力! 无数道震惊目光在转向魁木孤卿时或多或少都会带上一抹惋惜,其身后耸入云霄的山岳异象他们之前已经见过,那般威能,寻常掌魂初境都不一定能够抵挡。 可他面对的元裂并不是寻常魂者。 命魂化形,非绝顶魂资不可悟。甚至在高坐殿前的诸多掌魂强者中,尚未触摸到这一境界的人也是占了多数。 在下方魂者看来,那号称是青璇魂宗内门弟子的黑衣青年,已再无半点胜算。 元裂低头看了看红黄相间且破烂不堪的护身魂裳,淡漠目光中爆出一缕凌厉杀机遥遥锁定魁木孤卿。 “你将为此付出代价!” 元裂话音未尽,他脚下由大地土魂凝聚的异兽麒麟便已消失不见。 再次现身,竟是凭空出现在魁木孤卿身前,踩着黄色火焰的粗壮前蹄带起一阵尖锐气爆怒拍而下。 与此同时,魁木孤卿后心处猛然传来一股针刺痛感,元裂被深沉黄芒包裹至手肘的右拳携风而来。 前后夹击,绝杀之势! 超越启魂王境的极速之下,哪怕身为外峰长老的贺兰刀也来不及出手制止。 唯一能在碰撞之前将他救下的,可能只有殿前把玩茶杯的圣地之主,以及一旁被女子扯着蓝衫却沉稳如山的池家掌座。 其余哪怕有着半步帝境修为的大能之辈,也来不及在一名战力可比尊者的魂者手中救人。 盖因二人之间那不足半丈的距离,实在太过短险,启魂王境都可直接无视,何况尊境乎? 要知道当初的渊魂城中,他魁木孤卿只是凭借魂术圆满得以短暂超越启魂之力,也能在四名聂家尊者的眼中生生断去聂流野一臂…… 魂宗象征内门弟子身份的紫冠当先炸裂,魁木孤卿一头齐肩黑发在前后激荡的劲气狂风中胡乱飞扬,他似是认命一般回过头去,目光越过近在咫尺的碧魂少主。 他看到大殿前方,裴洋手握刀柄,似在与青叶争论什么,俊逸面庞憋得通红。 他看到一身黄裙的女子眼角带泪,扯着男人衣袖也在大声吵闹。 一旁被白沙按住肩头的狄龙,那个从洛魂城中就一直跟着他的狄姓少年,此时双目通红,身绽紫红异象。 处在顿悟之中的魁木孤卿突然把目光移向魂宗主殿,在与魂相融的奇妙状态中,他透过游离山魂“看”到了殿内眉目慈祥的老人。 见他望来,老人似乎有些惊讶,但更多的,却是喜悦自豪。 而在他身后,同样借由山魂之眼才能清楚看到的广场边缘,一名身着洁白素衣的妙龄女子同样目藏焦急,两只纤纤玉手无意识的交缠互握。 在女子身上,藏着他修魂至今也只有出现过一次的安稳平静。西南二洲的交汇之地,有一黄级宗门,门内有一去处,名曰听涛小筑。 未见到那位门主陨落后算得上是门中顶梁的风姓长老,魁木孤卿心内闪过一抹疑惑。但在后心处传来的刺痛警觉中,他也来不及多想。 “孤卿…孤卿…”青年嘴角微扬,“原来我,从来不曾孤独……” “世间有魂,曰山。原来如此,这才算是真正的融魂之境。” 在元裂眼中,只见魁木孤卿目光游离瞬间后陡然聚拢,如刀般锋锐的清澈眸光似能望穿他所有秘密,一股不受控制的凉意随之攀上背脊。 “他不怕…他为什么如此淡然!?此术乃驹和所留,他为何不怕!”元裂心内狂吼,在族人畏惧奉承中积累而出的骄傲层层崩塌,那道有着极强自信的清澈目光下,他怕了。 能在他唤出土灵前后夹击的攻势中还如此沉着,那人不是痴傻,便是有着足以化解一切危机的强大手段。 而在他与城主生父的预测之中,握有此等力量的,只有青榜前五位,与传承天机人魂的邹通剑狂寥寥几人,绝不会超过双手之数。 可此时,眼前的黑衣青年似乎在以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让他之前傲视群雄的猜测沦为知情人的笑柄。 就在这连眨眼都不到的极短时间内,二人念头皆是如电闪过。 魁木孤卿心神操控下,与方圆千丈山之魂元相融的尊境意志倏然回归,那股“意念所至、皆在掌指”的奇异感应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愈加浓厚。 魂脉依然只是启魂王境所打通的四条,但他经历元笺梦中传道后臻至半步掌魂的魂道意念,此时却已突破至真正的掌魂尊境。 水渠已成,只待他沉下心来,便可引来滔天洪水! 这道阻拦了不知多少魂王的无尽深渊,终是在他放下血仇负担后跨了过去。 如同一场无声告别,那个一步一个脚印从北洲走出的青涩少年,将一去不返。 …… “咚” 响声沉闷,观战众人除尊境之外无不感到自身魂脉震颤,连心跳,似也漏了半拍。 紧随其后的环形涟漪肉眼可视,等到劲气散开,呈现在众魂者眼中的是一副看来滑稽、深思骇人的画面。 “呃啊!”元裂神色狰狞如故,口中断续传出受伤蛮兽般的低吼嘶声。 足以灭杀掌魂初境的硕大拳头兀自颤动,距黑衣少年也只剩短短两寸,那是仅凭拳风余劲都可杀人的距离。 在他对面的土灵异兽同样怒吼连连,附有魂元灵焰的粗壮前蹄拍得魁木孤卿头顶两寸外的空间震荡不已。 明明触手可及,两人一兽间却如同隔了一道难以跨越的无形天堑。 元裂五感中,在他将要触碰到魁木孤卿后心魂裳的瞬间,一股霸道至极的排斥之力以黑衣少年为中心扩散开来。 而在真正的掌魂尊者的眼中看来,那是方圆千丈内的山之魂元在燃烧沸腾。元裂堪比掌魂初境的必杀一拳,赫然是在对抗那千丈山魂! 直至此刻才从众人口中传出的吸气惊叹声中,巍然如山的魁木孤卿平静开口。 “你输了” 第219章 侥幸得胜 “不可能!我不会输!” 裂状若疯癫形容可怖,强行运力之下,右拳掌指已是渗出了浓密血珠,肘、腕两处臂骨接连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吱响声。 “我元裂苦修驹和大地之道十余载,你不过是从放逐之地逃出的山野游魂,魁木孤卿!你连那身炼皮大成的修为都是由璇玑子施舍而来,凭什么胜我!?” 魁木孤卿看似如常,凝视着元裂的平静目光却逐渐冷了下来。他早该想到,戮宫悬赏必杀之人,定也早已把他的身份来历公之于众了。 “轰”魁木孤卿右掌平推,众人并未感受到半点魂元波动,元裂却好似受了一记重拳般捂胸狂退,咳出的殷红心血还未落下便被他浑身散溢的大地魂元震为血雾。 元裂当即凶态毕露,以族中秘术强行挣脱了山魂束缚,两手迅速结起印来。 正在与一旁锦魂城主说着什么的元白桥似有所感,刚一抬头就面色大变。 “裂儿不可!” 元白桥灌注魂元下的急切吼声响彻天宇,在他想强行出手带回元家希望时,脸如寒霜的贺兰刀遥遥看向东洲世家聚集之地。 “擅扰试剑者,死!” 元白桥豁然腾空,掌魂尊境的强大修为引得周遭空间荡出阵阵波纹。 待见到半空的麒麟异兽化为巴掌大小冲入元裂体内后,元白桥长叹一声缓缓降下,原本挺拔如剑刃的背脊像是眨眼间历尽数十春秋,佝偻萧瑟,“痴儿,痴儿啊,不过一场毫无意义的比斗,怎能做出那等自毁魂根之举…” …… 异兽随着印法化为黄色流光冲入心口,元裂面上立即浮现一抹诡异血红。 当着天下魂者的入世首战,他决不能输! “能得见帝级禁术,你这丧家之犬也当死而无憾了吧?魁、木、孤、卿!” 元裂口鼻淌血,那是他强行动用此时无法掌握的强大力量所致。 魁木孤卿目光骤凝,他看到元裂鼻中流出的血液并未落下,反而像是打破了某种规则一般漂浮半空。 旁人相隔甚远,无法听得二人言语,可在元裂张开双臂时,一道来自遥远地底的神秘力场冲天而起之前,且只针对他魁木孤卿一人。 之前任凭池墨泪如何哭喊威胁也始终沉稳如山的蓝衫掌座忽然站起,青叶掌指之间旋转滚动的青花瓷杯也瞬间停住,青璇魂宗紧闭着的主殿大门更是猛然打开。 与此同时,一股根本无法抵挡的拉扯之力从魁木孤卿身下传来。那般感觉,如同身后背了一座万丈高山,沉重至极! 眼见魁木孤卿急速下坠,下方原本人头攒动的广场之上眨眼清出一片空地。 他们亲眼见到,一只南州特有的乌丝雀鸟恰在此时飞进了诡异力场所笼罩的范围之内,紧接着就是一团血雾爆开,尸骨无存。 魂者中较为胆小的女修魂者已是失声捂嘴,百战高空以这般速度坠落,掌魂之下绝无生还可能。 “咻…吱…” 伴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刺耳响声,急中生智汇集了千丈山魂垫于身下的魁木孤卿终于缓缓停下。 此时的他距离地面仅有十丈不到,而他身下的桌椅白石已在两股巨力之下粉碎成沫,广场大地陷出一片深有半丈的圆形坑洞。 若是有人能看到游离在空间之内的无主魂元便会发现,圆洞与魁木孤卿之间被一条深灰光柱所连接,那光柱汇集了以魁木孤卿为中心的方圆千丈的山之魂元。 “你…你…这不可能!噗…” 万数魂者的目光被元裂的嘶哑吼声重新夺回,众目睽睽之下,元白桥长啸一声冲天而起,接住了已经陷入昏迷的碧魂少主。 只是他元氏上下寄予厚望且身具帝资的少主,此时浑身浴血,强行动用创魂禁术,已是伤了根基,能否继续修行都还两说。 眼看着面色苍白的魁木孤卿飘身而上,面容冰冷的元白桥正欲上前,一道不知来自何方的苍老声音在他耳边陡然炸开。 “元裂技不如人,你若敢伤他半分,老夫定让你碧魂元氏在东洲除名!” 元白桥震撼四顾,终于确定那道苍老嗓音只有他一人听到,当下抱着元裂对魁木孤卿欠了欠身。 “小兄弟好手段,告辞!”中年男子话中的怨毒杀机不加掩饰,说完竟是直接御空而去,对下方带来的数名元氏随从不管不问。 相较于拼上元家底蕴为元裂报仇而言,显然还是尽快回到族中请求老祖出手修复元裂魂根更为重要。 至于报仇,只要仇恨够深,便从来不晚! 直到抱着元裂的高大身影消失天际,魁木孤卿才敢吐出胸膛那口浑浊元气,放松之下踉跄欲倒。 好在一旁贺兰刀眼疾手快伸手扶住,并悄然送出自身魂元帮助他调整紊乱气息,才让他不至于如元裂一般力竭坠落。 方才出手接住元裂的中年男子,并不只是眼含怨毒而已,他若再那时倒下,也许就再也醒不过来。而元裂的修为境界若是再高一线达到半步掌魂的程度,他也必败无疑。 命魂化形,诡异力场,任何一道秘术都足以令普通游魂位列强者之中。而今日之前是谁能想到,一直以其丑陋粗犷示于人前的元氏少主,竟有如此福缘能同时拥有? 只凭一身超出自身境界的耐打糙皮,就让他东洲七万里疆土中闯出了赫赫凶名。可以料想此战之后,元裂二字也将走出东洲,青年强者也将不再特指十人。 只因他在试剑比斗中展现的战力资质,比起青榜排名较后四人也不遑多让,甚至犹有过之! 此为后话,如今的青璇主峰上,无人能想起元裂之勇,几乎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被贺兰刀搀扶站立的黑衣青年身上。 “此战胜者,魁木孤卿!” 任由贺兰刀将右手举过头顶,一到恍若隔世的疲累之感悄然攀上魁木孤卿心头。 场中刹那沉寂,随即爆出一阵欢呼吼叫,其中最为狂热的,当属只能站在广场边缘的游魂散修。 有人扯着身旁同为游魂的好友满脸兴奋,“听清了,魁木孤卿,他叫魁木孤卿,我说怎这般耳熟,原来他就是当年大闹聂家主城的那个游魂!还引得掌座亲至……” 有人听到后不屑冷哼,“这算什么,我大姑家的小舅子的儿子的发小,曾在东洲最大的走商卫队中当差,据他说来,熊天行暴毙之日,他曾在西洲天行城中亲耳听到有人大吼‘我魁木孤卿终于报仇了’……” 有人眼含憧憬,“我辈游魂,当如北地孤卿!” “可…可方才那川煜峰主说,他是青璇魂宗的内门弟子…” 眼含憧憬的布衣游魂默默转身,一眼便找到了缩在人群之中的瘦小身影,拨开人群挽起衣袖便走了过去…… 一场堪称试剑开始以来最为华丽,一场可算至今为止秘术最多最为凶险,连接两战,他们亲眼见证了一位绝世天才如彗星般崛起永魂。 哪怕他正在被戮宫悬赏通缉,哪怕他来自放逐魂兽的蛮荒之地,可在这片崇拜强者的世界,也依旧无法遮盖他连败两名青年娇子的万丈光芒…… 第220章 无上之资 无上器灵故意出言为引,藏于灵魂深处的记忆碎片,魂祖穷极一生心血所留的魂道至宝,种种机缘下,终于让消失在时光中的无上风姿重现永魂。 若是有人能立足如今细细回望便会发现,在魂祖之后的万载岁月中,每隔百年,总会出现那么一两位名动永魂的不世奇才,且那一两人中,必有一人命魂为山! 而距今最近的一位,号称无敌尊者,只是还未来得及成长为叱咤永魂风云的魂道巨擘,便已夭折北地。 春秋重叠,大陆魂道如花逢春日一般蓬勃璀璨,也导致了如此细微隐晦的规律,至今还无人察觉。 …… 漫天欢呼中,黑衣青年满脸倦容。 他也分不清是下意识还是心有所感,只知道在这一刻,他很想、并且已经回过头去。 但见身后,喧闹沸腾的人潮中,一道后怕自责与庆幸欣喜两两相缠的明亮眸光一瞬不瞬,不知盯着他看了多久。 “你可还要继续?”贺兰刀目露奇光,此时铺天盖地的火热议论,有一半是属于他青璇魂宗,与有荣焉的无形感受下,连语气也随之亲切了许多。 “玄级试剑中连胜两战,你踏入青榜已是板上钉钉。莫说只是区区内门弟子,以此功绩,直接向宗主要下一座外峰也不是什么难事。” 眼见魁木孤卿双眉深皱一副在权衡考虑的模样,贺兰刀有些着急,深恐他如元裂一般做出自损魂道根基的荒唐之举,忙探过身去轻言相劝。 “我辈魂者,自当立有长生不朽的青云壮志,管她是何等盛世容姿,到头还不是一抔黄土,你延承山之命魂,莫非还不懂得红颜祸水之理……” 贺兰刀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停住,像是怕言多有失,又像是不堪回首。那突如其来的沉闷压抑,冲淡了得见自家宗门再出天骄的兴奋自豪。 “一山,当真不能容下两虎吗?即便那是一只垂垂老矣、再无威胁的无牙之虎,也容不下吗?” 魁木孤卿并不知道身前这个对魂宗忠心耿耿的外峰长老想了多远,起码在他听来,后者话里话外都是劝他不要沉沦美色,也不好再做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样。 “长老放心,弟子绝不会贪功冒进自损魂根。” 口中如是说,魁木孤卿心内却另有一番计较。 “按祖山说来,此时我已悟透了掌魂之道,只等静下心来开了尊级带脉便可随时突破。 但此时若是得祖山相助全力催动无上山魂,再结合我悟自魂祖的融之感悟,应能短暂进入可开千丈魂界的掌魂尊境。倒也想试试,同为掌魂初境,我与裴兄的霸刀之道到底孰强孰弱!” 魁木孤卿心随意动,主峰之上千丈范围内的山之魂元竟在他一呼一吸间被转瞬清空。主峰之外的游离山魂立即呼啸而来,尝试着填补前方突然出现的千丈空白。 魂元变换,斗转星移。 席卷了整座白石广场的热烈议论似被无形利刃所斩断,所有目光再次汇集在立于半空的黑衣青年身上,那笼罩了整座广场的尊境魂压,正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传来。 “弟子,继续!” 贺兰刀深吸口气,流转于冲脉之中的刀之魂元分出一缕聚到喉咙,“若要继续,你依旧只有有半刻时间恢复魂元!” 魁木孤卿点了点头,半刻时间?他方才只是念头一动便已把属于启魂王境的四条魂脉尽数填满,且无上秘宝在祖山的操控下还在往魂界中灌注山之魂元。 之前他还对试剑规则有所疑惑,毕竟掌魂之下,谁能在半刻之内恢复魂元至巅峰状态?起码他这个无上之主也不能。 但此时,在他的精神意念突破掌魂桎梏之后,他明白了,这传承自元宗时期的封帝魂典,本就是为掌魂准备! 贺兰刀感受到磅礴无尽的魂压之后,也打消了继续劝诫魁木孤卿的想法,说完后径直就往川煜峰主所在方向掠去。 他原本打算留待那几位魂资变态的后手,在魁木孤卿横空出现之后,需要提前了! 半空只剩魁木孤卿一人闭目踏空,被掌魂之威摄的心神不稳的诸多游魂反应半晌后瞬间炸开。 “这…他方才与元裂一战莫非突破了掌魂境?” “说话有假,难不成魂元波动也有假?那分明就是尊境之威!” “而立之前的掌魂尊者,青榜前五位传闻必成帝者的少年魂者也不过如此吧?” 嗡嗡人声,十传千百。 一直稳坐桌前的诸多玄级宗门与世家教派也不得不收敛之前的轻视之心,那凭空出现的青年魂者,已经到了能够威胁到世家地位的地步了。 “这就是自上古传承至今魂者圣地吗?”林子书沉吟少顷,接着叹道,“霸刀之后,竟还有这般人物。一门双杰,注定是要压我等一头了”。 一旁的锦魂城主掩口一笑,头饰晃动眉眼勾人,“林家哥哥说的是,若是传言不假,到时还请哥哥照拂一二。不然小妹区区女流,如何守得住这诺大的锦魂家业。” 林子书还未如何,坐在美妇右侧的司青阳闻言立即站起,大手一挥,“瑶妹莫怕,管他什么青叶戮宫,有我司青阳在,谁都动不得你!”。 贵为锦魂城主的月瑶别过头去,脸上有着不加掩饰的厌恶嫌弃。众人看着身前神情激奋的黑脸大汉纷纷无言,也不再接话,只是关于那“传言”,心内皆是有了计较。 黑脸大汉见状也不气恼,更不见半点羞怯,反而顺势挪到锦魂城主扭头的方向,正对月瑶… 外传东洲八大万年世家,韩家于十八年前被灭,元氏也被魁木孤卿斗走,此时却只有林、月、司、风、雪、聂六家在此聚坐。 风雪两家还能与众人维持着表面友好谈笑一二,可自家主修为被封跌落至半步帝境之后的聂家,却是一副无人搭理的惨淡景象。 而一心想着靠魂资过人的聂剑狂在试剑比斗中夺得佳绩,以此作为聂家招收游魂壮大家族势力的聂百训,在上山途中遭受到璇玑子的气机压迫之后,至此也还神色萎靡。 他也曾耗尽聂家资源悟透过帝境玄关,达到创魂初境的帝之境界,可在远远见过璇玑子后,那种浩大无边的帝者威压仍旧让他有种心惊肉跳的恐惧之感。 此时心内后怕惊恐之余,却也无端生出一缕后悔无力,将近二十年的时间,他聂家上下都被一层朝不保夕的恐惧所包围。 那人拜得青璇大长老为师,他也是在把消息透露给戮宫之后才知道,只是那时木已成舟,悔之晚矣。 …… 大陆魂者云集的问道试剑,自有魂宗弟子专司天时计数,贺兰刀宣布试剑继续后的半刻时间刚一过完,便有一阵钟鸣之音响彻主峰。 随着钟声散尽,容纳了近万欲魂者的白石广场缓缓安静下来,直至再无半点人声,所有目光也都看向同一方向。 在少数目光短浅的魂者想来,这场十年一遇的魂道盛会,是因掌座独女大胆招亲之后才如此精彩。 毕竟自古英雄,多数难过美人关。 而在诸多宗门掌教与世家眼中,这是历来只求长生的魂者圣地在向世人显露力量! 他们不会想到,此时代表着青璇魂宗站在半空的魁木孤卿,当真只是为了那名女子误打误撞来到场中,再误打误撞领悟元宗秘法,误打误撞念破掌魂。 甚至误打误撞间,想要那试剑第一! 元裂之前,他都只敢想着顺心而为,尽力便好。 可当他在真正站在掌魂大道上,看到诸多魂者穷极一生也难以看到的风景之后,他忽然想试试这大陆盛传的青榜十人,试试那刀出无敌的至强霸刀! 心内积压数年的阴郁迷茫,终于至此消散一空。如同他念融山魂后有过的短暂感受,涅槃,新生…… “哈哈哈,这次该不算以力压人了吧?游魂屠星汉,特来领教!” 长啸撼天,风云倒卷,袒露胸膛的屠星汉身绽白蓝之芒,踏空而上。 第221章 三招 “娘亲,水那么烫,爹爹不疼吗?” “星儿乖,爹爹在洗热水澡,等他洗完了,就去山外为我们换肉吃。” 瘦骨嶙峋的苍老妇人抬手摸了摸男童脸颊,因常年饥饿,男童一张本应红润肉实的小脸已是颧骨突起,眼窝深陷。 半个时辰后,仰头便能看到星光的简陋草屋中传出一阵诱人肉香。 …… “青璇魂宗内门弟子,魁木孤卿!”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强劲风压,魁木孤卿抱拳回礼。 灌注了山之魂元的声音清亮爽朗,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出众特点,是今日听过,到了明日就可能回忆不起的平凡嗓音。 可听在青璇魂宗众多外门弟子耳中,却如同帝者道音般振聋发聩,羞愧、复杂、自豪种种心绪因人而异,只是无一例外,都在心内悄然打消了借他登入传道二楼的想法。 这是魁木孤卿第二次见到这位青榜第五,第一次,是几日前的问道迎客中,青璇山下远远一瞥,只觉这人好生张扬,连圣地规矩也不屑一顾。 此刻两人相距不过数丈,魁木孤卿才终于明白当初在青璇山脚,为何众弟子门人对他的无礼怠慢会不予计较,甚至连一向以刚正著称的璇玑子也默许了他的张狂姿态。 那股波动,赫然已经超过了掌魂初境,达到了中境巅峰的地步! “果然是炼皮大成”同样在观察魁木孤卿的屠星汉神情兴奋,直勾勾目光像是在看心仪女子,“魂元深厚不输掌魂初境,且还有尊境意念加身,拳脚技法亦是老练毒辣,甚好,哈哈,甚好!” 望着陷入莫名狂热中的屠姓青年,魁木孤卿突然感到一阵恶寒。 这种目光,他曾在东洲西境的断魂城中见到过,且是在两名男子身上。听旁人说,那叫断袖之癖…… 直到贺兰刀带着三名外峰长老到来后,屠星汉才把目光移向四名长老。 贺兰刀眼见魁木孤卿脸色难看,以为是时间太短他尚未恢复过来,也并未多言,只是悄然向身旁三位同袍使了个眼色。 早在下方大殿门前贺兰刀便对三人交代过了,说“若是情况危急,即便担着被宗主责罚的风险,也要不惜一切代价保证大长老这唯一传人的周全”。 是以此时看见贺兰刀递过来的隐蔽目光,同为外峰长老的三人立即心领神会。 而天下皆知,青璇魂宗的外峰长老一职,非掌魂尊境不可担。魁木孤卿与屠星汉的试剑之战,就出动了四位掌魂承担裁判之责。 下方白石广场中,刚刚停息的热烈议论随着贺兰刀、辛颜四人分属四方在高空站定后,再次嗡嗡而起。但却无人管制,这试剑问道,原本就是各大势力展现力量的特殊渠道,少了山外游魂散修的口口相传,谁能知道他们魂宗世家握有多少魂术资源? …… 在众人视线中,此时半空分属东、南、西、北四方浮空站立的贺兰刀四人,以血肉之躯铸成了一座方圆三千丈的青璇试剑台。 无形试剑台中部,屠星汉等到四人站定后神情猛肃,一道散着极热高温的蓝白魂芒从他身上缓缓溢出,如一片白蓝相间的披风,铺满了他身后整整千丈范围,掌魂中境的狂暴气势冲天而起。 掌魂尊境,火之魂元! 魁木孤卿只觉一股热浪汹涌扑来,连他这身臻至大成之境的炼皮肉身竟也感到阵阵灼痛,这还是被同样散开千丈的山之魂界阻挡了大半热浪之后的结果。 再一凝神看去,屠星汉魂界所至的千丈空间正在扭曲晃动。掌魂异力能撼动四方空间,可此时的屠星汉还未全力出手,仅是凭借魂元之威便已让八方震颤。 “三招”,呈现白蓝之色的千丈火海中,屠星汉宛若火之神祇,右手食指举至胸前,遥遥指向同样幻化出千仞山岳的魁木孤卿,“你魂脉未开,即便有秘术相助,距离真正的掌魂尊境也有一段差距。所以我只出三招,你若能接住,便算我输!” “嘿!这小儿倒是猖狂”魁木孤卿还未如何,缥缈山界内浮空盘膝操控无上秘宝的祖山倒是说话了,“不过别人也有猖狂的本事,接近本源的纯净火魂,掌魂中境的魂元修为,且还身负创魂帝者的传承道印,全力之下,你还真不一定是他三招之敌。” “传承道印?那是何物?”魁木孤卿双眉微皱,并不着急回应屠星汉,锋芒摄人,避开就是。 “你细看他胸膛之上,那时隐时现的红莲纹路,正是唯有帝境才可留下的传承道印,蕴有其毕生感悟!” 魁木孤卿心神一震,表面不愿承认,可心内却一直认为这般能够传授魂道感悟的奇物只有他才拥有。 是以他得无上秘宝相助修行至今,无形中便养出了连他自身也察觉不到的优越之感。此时听闻并不只是他能有此机缘后,一股掺杂着失落的莫名怒意攀上心头。 外界,正等着魁木孤卿回应的屠星汉已是神色冰冷。以他的掌魂尊者的实力、青榜第五的地位,即便来到号称魂者圣地的青璇魂宗,也鲜有人能像魁木孤卿这般无视怠慢他。 而修行途中这样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都已魂散身陨。 “既不做答,我便当你应下了!” “第一招”,白蓝火海中心,身形高大的青衣男子冷言开口,周遭空间竟随之出现了丝丝缕缕不规则的黑色裂痕。 “轰” 火海翻涌,裹挟着骇人火浪汹涌而来。 时刻瞪大双眼观察两人一举一动的诸多魂者中立即响起了吸气惊叹。 “白蓝之焰!那不是掌魂巅峰才能施展的焚山之火吗?” “不愧是青榜第五,仅是融魂中境就能唤出白蓝之焰,如此魂资,可当绝世二字。”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传言屠星汉生在西洲,幼时家境困苦,连温饱生计也难以解决,难以为继时,恰逢生父病重而逝,其母烹其亡父而食。 翌日其母于家中无故坐亡,屠星汉纵火烧家,自此杳无踪迹,六年前于东洲出现时,便已修成掌魂尊境。 还有传闻,他得到了火莲帝尊的传承道印……” “嘶…如此骇人听闻,你怕不是瞎编杜撰博取我等注意的吧?” “我吴大春可立下魂誓,方才所言,句句都是从别处听来!” 围成一圈的数十名游魂立即嘘声阵阵,不再听他胡言乱语。 …… 永魂之上,寻常冶炼煮食之火为暗红色,而魂者通过修行命魂却能使之蜕为可焚世间万物的天蓝纯焰。 融魂三境之火,有暗红、橘红、金橘三色,掌魂三境之火,有金黄、金白、白蓝三色。 此时向魁木孤卿扑来的,正是掌魂巅峰才可炼出的白蓝异火。那般温度,已经超出了常人所能想象的极限。 “无需你让,尽管出手便是!”魁木孤卿冷哼一声,两手结出一连串玄奥手印,那赫然是他念破尊境后才能即时施展的相合魂术,叠峰破。 “嘭、噗” 山崩火灭,异象惊人。 看似平分秋色,可稍有眼力的魂者都能看出,即便黑衣青年用出了之前重创青榜第十的凌厉魂术,也依旧略逊一筹。 一人全力结印,几乎是他在人前所能展现的最强手段,而一人风轻云淡,仅是催动魂界御敌。结果是屠星汉巍然不动,魁木孤卿倒飞数丈才堪堪停住且魂裳染血,高下立判。 “果然是相合魂术,不过这还不够,第二招!”,再次陷入某种奇异状态的屠星汉瞳仁泛红,掌魂中境的强大气机如脱缰野马般翻涌起伏,胸前红光闪烁。 第222章 平手 魁木孤卿面唇泛白,刚一平复了紊乱气息便于山界中咬牙问道:“这样蕴含魂道感悟的奇宝,很多吗?”。 祖山冷笑一声,“难不成你以为只有你能拥有,还是说你以为自己集天地气运于一身?早早便说不可小觑天下魂者,哪怕只是融魂修为,说不定也有能够取你性命的手段!” 祖山说到后面已是声色俱厉,这也是他为魁木孤卿修正道路的一贯手段,吃亏过后才与之说教,用他的话说,唯有这般,才能让这位根骨平平的“孤雏儿”主人长记性。 “这般奇物自是稀有至极,虽然稀少,却并不代表没有。至少要第二命魂也修到掌魂巅峰的魂者才可借助魂兵奇物留下传承道印,除开修为不说,也很少有修为足够之人愿意散尽命魂炼制道印。” 祖山手印变换,一边操控着无上秘宝为魁木孤卿提供近乎取之不竭的山之魂元,一边傲然道:“怎地?你还不服?老夫实话告诉你,即便普天之下的所有帝境道印加在一起,也比不得元宗留下的无上道印半分! 同样蕴藏了魂道感悟,你可曾见过有如你一般能大范围吸纳魂元而不被撑死的魂者? 所谓传承道印,重点便在传承二字。寻常道印,哪怕宿主境界足够,也需耗费大量时间静心体悟个中奥妙,哪能如你一般,只需一觉醒来魂道感悟便自动上门,你竟还有怨气?” 魁木孤卿正欲说话,一股令他体表生寒的彻骨杀机于此刻瞬息而至。 青榜第五的第二招! 屠星汉眨眼出现在魁木孤卿三丈之外,踏罡步斗,每一动作都只为收于腰间的右拳蓄力,火之魂元在五条魂脉中刹那流转上百次,势如魔神。 回过神来的魁木孤卿右脚抬起,用尽浑身力量踏在虚空,身形斜飞,欲躲开这尚在蓄势就已令他肝胆发寒的一拳。 飘离原地数丈后,魁木孤卿惊骇发觉无论他怎样调整方位,那股冰冷杀意始终如影随形,甚至两人间的距离也在急速拉近。 距离缩至三尺,一人后仰飘退,一人前倾而追。旁人从远处看去,紧贴着的二人如同魂者眷侣在追逐玩闹,好不快活。 “绷” 一声如弓弦被拉至满月的清脆响声划破天宇,屠星汉上身微微后仰,被白蓝烈焰包裹的右拳前方缓缓出现一粒黑点,眨眼扩为半尺方圆的森森黑洞。 双臂交叉护于额前的魁木孤卿浑身颤抖,从始至终,他都只来得及在黑洞出现的瞬间抬起手臂,竭力对抗从屠星汉身前传来的至强吸力。 此时身旁呼啸而过的气流、魂元、包括日光,统统争先恐后涌入那黑洞之中,所形成的气流风压如同世间最为牢固的无形枷锁,封锁了他所有退路。 黑暗如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并铺满了方圆三千丈的“青璇试剑台”,且还有向外扩散之势。 贺兰刀暴喝一声,四人同时变换手印,四色魂元彼此相连,结成了一道掌魂尊境的魂元护罩。 为防余波伤及观战魂者,以贺兰刀为首的四名青璇掌魂合合力结成护罩阻止了黑暗扩散,付出的代价,是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魁木孤卿被黑暗吞噬。 高空最后一丝光亮被吸入黑洞的瞬间,有人模糊看到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魁木孤卿颤抖着放下双臂,右拳同样收于腰间,缓慢而坚定的迎向那片黑暗中唯一的光亮,白蓝火拳。 “八门雷引,第一开门,开!” 静,人耳所能听到的所有声音都消失的绝对寂静。 响,能震散九霄流云令凡俗七窍淌血的滔天巨响。 东洲洛魂城中,曾有文郎著洛魂志。书中记载,永魂历二二一年秋,天降火石落于城南,巨响撼天,凡铁化水。城中凡俗暴亡半数有余,魂者耳聋者二十有三。 此情此景,当堪比天降火石于地,雨夜雷霆击山! 伴着那阵巨响,黑暗光幕如水般剧烈震荡晃动了数息不止,紧接着从中亮起的白、蓝、红三芒驱散了所有黑暗。集四名尊者全力施展的魂元护罩随之破碎,两道人影从中倒飞而出。 众魂者心旌摇曳,无不聚精会神盯着两道同样狼狈的身影,只见魁木孤卿口鼻溢血眉发焦黄,号称能挡掌魂尊者全力一击的护身魂裳也只剩下左边衣袖,整条右臂都被灼烧伤痕布满。 若不是贺兰刀飞身接住,看他那副魂元耗尽的虚弱神情,怕是早已摔下高空。 而他们寄予厚望的屠姓青年,也是脸色泛白嘴角挂着血线,拳面焦黑的右臂无力垂在一旁,似被雷电击过。上身赤裸,随便一座主城都能买到的清尘魂裳也已不翼而飞。 许是被他自身太过强大的火之魂元烧毁,许是被魁木孤卿打成粉末,相较于后者,他们更愿意相信是因屠星汉自身魂元太过霸道,才致使魂裳尽毁。 同样能被看出无力浮空的屠星汉被辛颜扶着,与被贺兰刀搀扶的魁木孤卿相隔数丈,巧合的是,那是比斗尚未开始之前两人所站的位置。 “你用的是…什么魂术?” “炼体秘术”,浑身上下无不传来裂体之痛的魁木孤卿咬牙开口,声音与屠星汉相比,除了虚弱之外,还多出几分颤抖。 屠星汉闻言,双目中绽出一道精芒,“命魂为山,炼体法门却又带有雷元,能修至炼皮大成,还能施展相合魂术!魂元相冲时的裂体之痛,不好受吧?” 魁木孤卿既不肯定也不否认,只沉默待之。不是他不愿说,而是此时的他,连呼吸也会伴着一股锥心疼痛,这就是那道威能浩大的八门秘术所带来的后果。 屠星汉沉吟少顷,深吸口气然后重重吐出,“我败得不冤…… 我已无力施展第三招,按方才所说,你胜了”。 强忍疼痛的魁木孤卿双眉紧皱,语气颤抖,“我也无力招架你的第三招,哪怕只是普通一拳,所以,应是我输了”。 屠星汉呼吸一窒,深深看了魁木孤卿一眼,“屠某生平最恨三种人,锦衣玉食之人,吃肉之人,恃强凌弱之人。你若还是游魂,我定与你结伴而修,共寻强者之路!” “不过输便是输,屠某还输得起,哈哈哈……” 搀着两人的贺兰刀与辛颜相视一眼,二人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古怪震惊,随后贺兰刀运起魂元托住魁木孤卿,自身跨步上前。 “此次比斗,两人平手!按试剑规定,恢复过后有意愿者,还可继续参与试剑。” 下方一片哗然,直至此时,也还有魂者未从之前大战带来的震撼之中恢复过来,这场能算是此届试剑中用时最少的比斗虽然短暂,给众人带来的惊险震撼却不输于任何一场。 “那是真的屠星汉?” “不是青榜第五徒有虚名,而是那魁木孤卿,是真正的池中金鳞,问道试剑风云聚汇,当是他化龙之时!” “青璇魂宗果真不愧圣地二字,我齐虎决定了,哪怕散尽家财,也要拜入魂宗!” …… 听到贺兰刀高声宣布的比斗结果后,魁木孤卿与屠星汉极有默契的相视一笑,只是想到后者口中“最恨的三种人”,魁木孤卿脸上不由浮现出一抹古怪。 锦衣玉食他能理解,他也看不惯那些个从小衣食无忧、长大趾高气昂的世家子弟。可关于吃肉…… 按捺不住心内好奇的魁木孤卿当即问道:“你莫非,不吃肉的吗?世人都吃肉,你都恨?”。 正欲让辛颜带他回到广场调息恢复的屠星汉微微一愣,脸色冷了下来,“我吃素,也恨世人。但恨,并不代表非要对所恨之人做些什么,若是遇上锦衣玉食还恃强凌弱之人,必杀之而后快,因为他肯定吃过肉!” 贺兰刀与辛颜皆是默不作声,同时用自身魂元带着二人掠向下方,相隔五尺。普通游魂都能知晓一二,他们身为魂宗长老,又如何不知此时赤裸半身的青年往事? 山风拂面,屠星汉忽然扭头看向魁木孤卿。 “若有一天我能强到举世无敌,定让世人皆吃素……” 第223章 闹剧 “大哥!” 魁木孤卿刚一落地,视线就被一道急速而来的黑影塞满了视线。定睛一看,那双猩红未褪的虎目主人不是狄龙又是何人? 眼看狄龙不由分说就要为他行魂疗伤,魁木孤卿心内一暖,忍痛抽出被狄龙握住的右臂虚弱说道:“我只是魂元耗尽而已,其余并无大碍,不必为我耗费魂元,待我自行恢复片刻就好”。 狄龙将信将疑,目光忽然移向魁木孤卿身后,周身杀机凛然。 这是他开窍后第一次在魁木孤卿身前露出这般姿态,也是他在试剑比斗中面对敌手时也不曾显露过的森然杀意! 屠星汉脸色一变,立即挣落把他带到大殿之前的辛颜长老,左手捂着直至此刻也还用不上力的焦黑右臂急退数步,与前方的兄弟二人拉开一段逃跑出手都足够的距离。 从无数游魂散修中独自走出的他,对危险有着一种近乎变态的敏锐直觉,那比魁木孤卿还要高出半尺的壮硕男子虽只是启魂修为,但那股置生死于度外的恐怖杀机,连他也不禁为之侧目。 屠星汉与魁木孤卿一战过后同样是虚弱无比,伤势不算重,但也不足以让他抵挡一只来自掌座殿中的亡命疯虎! 他心内也清楚,若是争斗起来,作为东道主的青璇魂宗定会出手干预。可他屠星汉身为游魂、起于微末,从未有过把身家性命交到他人手中的习惯。 魁木孤卿豁然扭头,正好看见屠星汉挤着数名青璇魂宗的外峰长老退到两丈之外,一脸的谨慎戒备。 “龙儿!” 狄龙不顾魁木孤卿的大声呵斥跨步上前,掺杂有一丝金色的暗红火魂从他身上升腾而起。 “谁伤了大哥,我便让谁死!” 狄龙状若疯虎,众人无不侧目。 魁木孤卿又惊又急,他万万料想不到这位分别多日的义弟会如此冲动,情急之下直接横身插到二人中间,“龙儿你冷静一下!既是比斗,哪有不负伤的道理,何况我也只是些皮外伤”。 狄龙气喘如牛,直勾勾的凶厉眸光盯着魁木孤卿看了许久,才在青璇魂宗百数位外峰长老的惊奇注视中缓缓安静下来。 闹剧收场,已经做好准备强行出手制止的贺兰刀与辛颜也同时松了口气,一人身份可比玄级宗主,一人是掌座亲传弟子,任何一方,老兄弟二人都招惹不起。 眼见狄龙安静下来,魁木孤卿这才返身朝屠星汉走去。 “舍弟护我心切才冒犯了屠兄,万望屠兄海涵。” “无碍无碍,只是瞪了一眼,又少不了几块肉”,屠星汉摆了摆手,竟就这般席地坐下恢复魂元。 魁木孤卿心中有愧,回头与独自生着闷气的狄龙说话时却已换成一脸的温和笑意。 “你先回去,我在此恢复片刻便来……寻你” 青年说到一半突然顿住,只见狄龙身后,一名身着淡黄罗裙的妙龄女子正神情复杂的凝视着他,他并不知道,女子其实先狄龙一步来到此处。 早在从青璇迎客楼向此地赶来的途中,魁木孤卿便已在心内预演了无数次见到女子的场景。甚至该说什么、该是何种神情、何种语气也都被他提前想好。 可此刻当他在脑中预演过无数次的场景真正来到后,这个当初在西洲深陷数百魂者重围也毫无惧色的青年,突然怕了,目光躲闪,在与狄龙交代完后就径直在屠星汉身旁盘膝坐下。 局促慌乱中,魁木孤卿强作镇定偏头对屠星汉问道:“你方才的第二招也是魂术?为何我会有种无法逃脱的感觉?” 屠星汉眉头微挑,两手结着恢复魂元的感魂手印,双眼却朝他察觉到微弱敌意的方向看去。 只见在险些对他出手的掌座弟子身旁,一名女子正朝这边冷眼相望。 女子身着淡黄长裙,墨发及腰,空灵出尘,连他这一向不为女色所动的铮铮铁汉看了,竟也是在刹那失神。 至于那股让他暂时忽略魁木孤卿问话的微弱敌意,也不是与方才一言不合便要杀人的掌座弟子一样,欲为魁木孤卿出头。在他看来,更像是怨气,针对身旁无话找话的北洲青年的怨气。 屠星汉甩了甩头,不再深想古今无数痴男怨女也不知其然的烦恼道理。 “那是九印魂术与炼体法门相合的技击术法,我拳势若成,周边百丈内,你便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屠星汉席地而坐,但丝毫不曾影响他看向魁木孤卿时,那股舍我其谁的狂傲气势。 魁木孤卿面色一肃,即便他并未刻意恢复,一身魂元也已在无上秘宝的温热震颤中恢复了四层有多,却再不敢小觑天下任何魂者。 诚如祖山所言,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屠星汉口中的拳势,今日之前他闻所未闻,若不是他在璇玑祖师的帮助下把八门雷引修至炼皮大成,可施展其中的法门秘术。那不要说平手,能否保住修为性命,都要看他的运气。 两人各有所思陷入沉默,耳边突然传来贺兰刀灌注魂元后响彻在整座主峰上空的浑厚嗓音。 “今日酉时将近,试剑比斗到此为止!明日乃试剑问道最后一日,辰时开山,望诸位同道守时到此。” 贺兰刀略作停顿,待所有魂者的注意都集中在他身上时,他才继续大声道:“各峰接引弟子速速就位,若虚峰弟子与膳房接洽,务必保证晚食人手一份,不得有误!” 话音落下,魁木孤卿便看到下方广场中人头攒动、繁而不乱。 青璇弟子各司其职,有的负责接引玄级掌教与世家之主前往居住之所,有的站于山道两旁疏散游魂散修,还有魂资平平,无法开启魂界的融魂弟子穿梭与广场桌前,洒扫擦拭,置换水酒,以备明日试剑所用。 魁木孤卿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竟已是红日西垂,此时沉下心来,心内疲惫之余,缓缓生出一种极不真切的虚幻感受。 半日时间,连战三人,念破掌魂,他已是真正的脱胎换骨,哪怕在南州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开宗立派,凭他此时的修为名声,也吸引大批散修游魂前来投靠…… 待他回过神来,正要问问其伤势如何的屠星汉已是只能看到背影。屠星汉身侧,有一名孤鹜外峰的启魂弟子正在引路。那赫然已是玄级宗门掌教门主才有的待遇。 “师弟!这是我方才找药堂黄肖长老拿的疗伤药丸,你快快吃了。” 裴洋气喘吁吁,手中拿着一个拳头大小的黑色方盒。 “多谢大师兄,只是这伤药,需要不少魂石才能买到吧?”魁木孤卿一脸为难,心内有暖流淌过。 他听门中弟子说,药堂、膳房、衣阁三地皆位于主峰东侧山腰,除了每月宗门发放的必需用度之外,其余时候都要宗门弟子花费魂石才能买到。 此时他心内感动之余,还有些许为难。他虽是内门弟子,上山却不足月余,宗门每月发放的魂石、伤药等等一系列的月俸也还未曾领到。 从他走出北洲至今,除了在韩栋家中找到的百块魂石外,便再也没有多余魂石,而那百块魂石,剩下的也都被他赠给西洲偶遇的孤苦老人。 此时的他,也只有断了半截衣袖的护身魂裳还值几块魂石。 裴洋把方盒硬塞到魁木孤卿手中才笑道:“师弟你还不知道?哦对了,你今日才出关的,正好给你说说,问道期间,只要上场试剑的弟子,宗门无偿提供伤药魂晶。 再说今日你还替宗门争了光,待明日试剑结束,师尊定然还会重重嘉赏。” 魁木孤卿这才放心收好黑色方盒,说是用完晚饭后回房食用。 “哈哈…原是打算由我来站这风口浪尖,倒是忘了还有一个能斩戮宫少主的师弟! 不过如此足矣,师弟你明日便不要继续了。 青榜还剩六人,五大世子走了一位碧魂元裂,连十玄两地这十二家南州魂道的宗门代表也都无人出手。都在等着把我青璇魂宗踩于脚下,凶险程度非今日所能比,连我…也可能会丢了性命!” 裴洋气势陡然一变,双目战意冲天,后背卸封刀震颤不已。口中明明说着关乎性命的凶险试剑,脸上却找不到对生命逝去该有的敬畏恐惧。 魁木孤卿并不知道,试剑伊始,他尚在迎客楼中闭关突破时,宗主青叶曾把坐下不满而立年岁的八位内门弟子唤到长生殿中,有过如是交代。 “此届试剑,关乎我魂宗今后百年的欣荣存亡。养尔等千日,便为这一时之用!” 却任谁都不曾想到,本该是青璇魂宗八大内门弟子连战各家传人青璇试剑,会多了魁木孤卿与池墨泪两个异数…… 第224章 试剑真意 “多谢师兄挂心,可我有着非去不可的理由。” 裴洋剑眉深皱,“孤卿啊,你我不只是旧识好友,如今还是师门手足,我能害你不成?实在是明日试剑过于凶险,寻常启魂还好,以贺长老的修为足以护住两方周全。 可明日上场的,必是各宗青年一代最强之人,上一届的天机试剑,我侥幸见过一次那种尊血染长空的惨烈景象,那般力量下,所谓的试剑规矩不过是一道摆设……” 魁木孤卿沉默下来,低头跟着裴洋朝主峰西侧行去,那里有青叶所住的长生殿,也有专为内门弟子所建的隐月楼。至于掌魂贵客才能住的迎客楼,则还在隐月楼以西。 “裴师兄,我也是魂宗弟子。” 习惯走到诸多师弟最前方的裴洋缓缓驻足,转过身来对上青年疲惫倔强的目光,“还有五天,师弟你上山的时日才满一月吧?只怕你对魂宗还不够了解。若虚峰主是位貌美大娘,她座下的师妹最多,高矮黄白、环肥燕瘦应有尽有,连远在万里之外的东洲,都有人上山提亲。” 魁木孤卿不由愣住,前一刻还在说天机试剑的染血惨烈,下一秒却换成了魂宗师妹,他有些跟不上这位救命恩人的话头。 裴洋满脸认真,以魁木孤卿对他的了解,这种神情的他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当然,山上师妹多是贫苦出生,比不得大家闺秀。但好在能受得苦,小两口靠宗门发放的月俸就能过活了,也不用操心什么脂粉衣物之类的多余魂石。 再者说,那天下第一人的女婿岂那么好做的?池大小姐声名远播,东南二洲年岁相仿的青年俊彦,哪一个没被她易容捉弄过? 池掌座护短成瘾又是世人皆知,诸派老辈强者不敢过问,青年子弟又斗不过永魂集大执事,打不得,说不得,端的是怨声载道。 若非如此,单凭她的绝色姿容,上门提亲主城世子与门派子弟的能从此处排到掌座殿门前。” 魁木孤卿此时终于明白了裴大师兄的“用心良苦”,一时啼笑皆非,见他这副神情,裴洋接着道:“可能师弟你初次见她还不甚了解,容为兄与你说说。十年前,对你没听错,那时她尚是幼学之年,曾带侍女易容混入天机门…师弟你回来!” …… “定是贺长老向裴师兄告的状!” 魁木孤卿站在卵石岔道前久久无言,目送裴洋拐进隐月楼大门后才黑着脸朝迎客楼方向走去。 待他回到房中,却被楼中侍者告知狄龙在白沙房中修行。璇玑子不知身在何处,池墨泪也不见踪影。 “魁木师兄可在?” 换上一身素白清尘的魁木孤卿微微一愣,头也不回说了句“请进”,手中拿着他不知从哪里寻来的一根铁针端坐桌前,针尖对着臂上突起的水泡。 身为医者,他自然不用与在试剑比斗受伤的魂者一般寻求青璇魂宗医堂的帮助。 “魁…魁木师兄,这是膳房送来的晚食”,侍者同样是一身素白魂裳,手中端着红木托盘。 水泡被铁针刺破,魁木孤卿立即催动魂元逼出其中脓水。感受着右臂传来的火辣痛感,眼中缓缓浮现一抹后怕。 这还是他当机立断开启八门之一,抵消了屠星汉那惊天一拳的恐怖威能后,被其拳上的寻常魂火所伤。若是两人生死相斗,便不只是灼伤右臂这么简单了。 “有劳师弟,放桌上便好。” 侍者放下托盘,面色蜡黄,两只眸子却如星子般明亮,“魁木师兄当真是深藏不露啊,今日大败青榜高手与元氏少主,魂术之威盖压千丈,好不威风。 方才还在与几位去不得广场观礼的融魂境师弟谈及此事,听完之后一个个心驰神往,恨不得明日就登空试剑。” 魁木孤卿放下铁针,对一脸崇敬的侍者叹道:“师弟说笑了,侥幸而已,即便有贺长老护持也差点丢了性命,哪里来的威风”。 侍者面色一紧,“当真如此凶险?贺兰…长老身为掌魂强者也让你差点丢了性命?”。 贺兰本是复姓,只是宗内大多称之为“贺长老”,久而久之,他便由贺兰长老变成了贺长老。 魁木孤卿不知其缘由,也听不出侍者口中的失礼,见他吞吞吐吐,也不疑有他,只当是被吓住。 似意识到自己失态,侍者哈哈笑了起来,余光瞥见魁木孤卿只是盯着刚刚挤出脓水的右臂伤痕,面黄侍者这才暗松口气。 “那既然如此凶险,师兄认输退下不就行了?听宗内人说师兄你上山还不足一月,想来宗主他老人家也不会怪罪于你,何必拼上自身性命?” 正在静心为查探自身伤势的魁木孤卿眉头一挑,随即笑道:“不退,自然有不退的理由,师弟你年岁尚轻,说了你也难以明白。” 外表看来只是束发年岁的面黄侍者神色有些僵硬,过了小半晌才恢复过来。 “不曾伤到内腑,只是这浑身刺痛又从何而来?是了,多半是因动用了那八门秘术,这还只是开了一座血气秘门。 按此时的状况推断,若是施展休门,只怕会损伤经脉,撕裂血肉的刺痛之感也会更加严重。甚至…十二时辰之内都难以自主活动!” 想到此种后果,黑发被紫冠束于头顶的黑衣青年眉头深皱,灼伤满布的右手被主人忘记了浑身伤痕抬至与唇平齐,在侍者愈渐变大的两只明亮眼睛的注视下,彷若无人的啃起了拇指指甲。 这种连他自身都不知何时养成的陋习,把一旁面色僵硬的侍者看得呆愣无言。 “师弟方才说什么?”,魁木孤卿终于想起房中还有人,赧颜问道。 而独在一旁凌乱的黄脸侍者方才只是瞪着两眼看他,根本未曾说话。 “呃…我方才问师兄明日可还打算继续试剑?我听说试剑平手的两人若是愿意的话,还能继续参与。” “师弟你问这个作甚?”,魁木孤卿忽然警觉,这一问题,今日已有两人问过。若算上此时的送饭侍者,便足有三人。 黄脸侍者两粒黑色宝石一般的眼珠转了转,“不瞒师兄,这是璇玑大长老让我来问的,大长老知晓师兄不愿去隐月楼中,便让我来此操持着师兄食住。” “原来如此,师祖有心了”,闭关三日至今才醒的魁木孤卿立即露出一副恍然神情。 “你且告诉师祖,这试剑第一,我争定了!” 魂随意动,已是无限接近掌魂尊境的山之魂元于青年体内呼啸奔腾,化为一股摄人气势散于外界。 侍者乌发后扬,露出与黄脸截然不同的白皙耳垂,似被青年突然绽出的狂猛气势摄住,一动不动。 屋内寂静少顷,侍者顶着一张好奇黄脸靠近魁木孤卿后小声道:“师兄可是为了掌座之女?师弟我可是也听说了,池大小姐欲在此次问道试剑中挑选夫婿,魁木师兄莫非也是为了她? 可她虽然冰雪聪明,有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无数城主公子、宗门传人为得其青睐斗得头破血流,但也比不得师兄你苦修数载得来的一身修为和身家性命吧?” 魁木孤卿顿觉怪异,他在裴洋口中听到的池大小姐,似乎与侍者口中的有些不同。侍者眨了眨眼,那种狡黠中带着期盼的目光,让魁木孤卿觉得很是熟悉。 这位进屋后便不把自己当生人的“师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扯过椅子在他身旁坐下,他看到侍者明亮眼眸中自己的倒影,似乎脸有些黑。 “哈哈,我只是想检验自身修为而已,毕竟只有在生死险境之中魂术技法才能进步,诸多感悟也只有逆境中才能磨砺悟出,若是畏首畏尾,那还修什么魂,师弟你说是吧?” 侍者闻言似乎有些生气,沉声道:“师弟不是说笑,明日试剑当真是要流血死人的。即便你侥幸拿到了试剑魁首,青璇魂宗得到的魂晶也不会多分你半块!师兄你那般拼命作甚?”。 魁木孤卿神色微动,“魂晶?这关魂晶什么事?问道试剑不是各家为宣扬魂道与挑选弟子的才举行的吗?” “那只是其一”,侍者坐直身板,像是知道魁木孤卿不会计较一般,拿过桌上茶壶自斟自饮,“好叫师兄知道,这试剑比斗其实还是各宗为争夺魂晶资源的重要渠道,由门下青年弟子相斗,既不会撕破脸皮,也损失不了自家根本。 师弟我也是听旁人说过,各家势力以辖下的凡俗村镇为注,门下弟子排名越靠前,所能割分到的村镇便越多,可供开采的魂晶资源也就越多。” “割分?”魁木孤卿满脸狐疑,“如此说来,难不成是割分排名靠后的势力所辖之村镇?若是村镇所属的宗派不愿割分,那岂不是又要发生争斗?” 侍者说到兴起,似乎是忘了此行目的,“正是,由掌座殿主持见证,我还从未听说过哪一家势力敢有异议。若是门内青黄不接,那便只有坐等被大势淘汰了。” 魁木孤卿心神皆震,他终于明白裴洋口中的风口浪尖是何意思,也明白了试剑最后一日的惨烈由何而来。 问道五日,是世家宗门在展示魂道,欲招收弟子壮大实力。 试剑三日,则是为了争夺魂晶资源,事关一宗之兴衰存亡! “魁木师兄明白了?明日的试剑比斗定是惨烈无比,师兄又不为佳人,还是不要去了。” 魁木孤卿张口吐出胸中一口浊气,起身抱拳,“多谢师弟不吝解惑”。 黄脸侍者眼中露出满意神色,同样起身抱拳回礼,但见素白广袖之下,十指纤纤,滑若凝脂。 奈何此时的魁木孤卿尚在消化他所说的问道机密,并未注意那十根握在一起的青葱玉指。 “既如此,那试剑第一,我还非争不可了!” 只觉一番口水已是白白浪费的黄脸侍者目瞪口呆,她并不知道,当初即便褪开衣裳也辨不清雌雄的实诚少年,也学会了借助谎言来隐藏自身的想法。 青璇内门弟子十人,九人是宗主青叶一脉,现今又得知试剑关乎宗门魂晶分属,再联想如今宗内形势,利害关系,已然尽在心中。 不知魂典真意之前,他为佳人。 此刻明白试剑之意,他为佳人,也为那不惜引来九天雷电助他修行的师祖,争一口气! 第225章 刀剑相争(一) 侍者终于放弃从魁木孤卿口中问出些什么的想法,后者愈渐冷冽的目光在提醒他,他之前说的种种密辛,恐怕已经引起了白衣男子的怀疑! “师兄慢用,师弟先行告退。” “对了师兄,我叫左丘源。” 此时肉身疲乏、精神意志却极为亢奋的魁木孤卿点了点头,如侍者所料,他的确已经开始怀疑这位黄脸师弟的来历与目的。 自家师祖与宗门不和,他也是戮宫追杀之人,由不得他马虎大意! 若是青璇魂宗的内门弟子与长老之流,他还不会如此怀疑。可这位自称左丘源的师弟,从修为看不过是一名宗内极为普通的外门弟子。 一名只是融魂师境的平凡弟子,为何会知晓如此重要的宗门机密?便是如他所说是从别处听来,也不至于听得如此细致吧? 自认易容秘术天下无双的侍者并不知道,他露出的最大马脚,其实是对掌座千金的一番夸赞说辞…… 目送侍者满脸幽怨掩上房门,魁木孤卿坐在桌前陷入沉思,“若真是为我而来,为何只是与我说话而没有其他动作?倒像是故意套话,让我知难而退,左丘源…莫非真是师祖的意思?” 苦思半晌无果,丹田三寸之上传出“咕咕”响声的魁木孤卿不由自主朝方桌看去,只见桌上的红木托盘中,色香味皆全的魂宗饭食还在散着热气。 闭关三日粒米未进的魁木孤卿咽了咽口水,白日只顾比斗还不觉有他,此时饭食香味扑进鼻中,腹中积累了三日的饥饿空虚即刻爆发。 半晌后,杯盘狼藉。 青年抬手抹了抹嘴角油渍,露出一道“夫复何求”的满足笑容。 用柴火滚油煎炒而出的菜肴,的确要比北洲的烤肉油汤可口许多。 “师祖问修行何为,难道不是为此而已?” 祖山仍旧神出鬼没,语藏讥讽,“然后呢?吃完等着明日再吃?井蛙谈天、夏蝉言冰,可笑之极!你若只是普通凡俗,现在只怕还窝在北洲在为兽肉发愁吧? 你今日若败于敌手,会有人故献殷勤把饭食送到身前?那池家小娘子会特地易容来找你?小子!问你此话的老头只怕连自己都还未寻到答案,你才修魂几年?” 魁木孤卿沉着脸走向床榻,两腿互盘舌抵上腭,迅速进入修行状态,明显是不想与祖山多言。 沉寂瞬间后,魁木孤卿猛然睁眼,面上阴晴不定,“你说什么?她是…池小姐,是了,易容,她之前就曾易容成男子与我结拜!”。 …… 迎客楼角落。 之前为魁木孤卿送饭的“左丘源”两手叉腰,站在一名只穿了贴身衣物的黄脸男子身前,男子不知何故已陷入昏迷。 “呆子!木头!”“左丘源”口中轻叱,随手扯开素白清尘,露出里面的淡黄罗裙,“说了明日不能去还不听,活该被人打死!”。 “为了我也就算了,还什么检验修为、磨砺感悟,真真气煞本姑娘!” 一张几近透明、且带有五官的纤薄面皮被她撕下,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赫然正是池家小姐的绝世姿容。 纤薄面皮不知是何种材质,被池墨泪注入魂元后散出一阵五彩光芒,待光芒散去,面皮已不见踪影。 两手空空的池墨泪幽怨气极,有心想把地上躺着的左丘源唤醒暴揍一顿解气,却又担心明日魁木孤卿见到他后多生事端。 教她易容秘术的老师曾经说过,易面不易身,乃是易容秘术的最低境界,连寻常凡俗也能看破;易身不易态,为中等境界,能骗过愚笨莽夫;易态不易言,属易容秘术中的高等境界,能骗过除至亲之外的九成魂者。 其中的大成境界,便需要面容、身形、姿态、言语四形皆易,连至亲之人也辨认不出。 常言画皮画骨难画心,易身易面难易言! 其中最难,也是池墨泪苦练数十载也不曾达到的境界,当属易言之境。 声与言不同,声乃说话音色,或男或女,或浑厚或纤细。那是此道魂者的必修技业,即便是不修魂元的凡夫俗子也能炼就一口异性人声,随心变换。 而言则指所说言语,人心难测,谁也无法预知他人所想。对其欲说之言自然无从得知。 “好在本姑娘机智,对他所说九真一假,这什么左丘源也确是奉璇玑长老之命来此操持他的食住琐事,量他也不会猜到是我。” 池墨泪骂了半晌后自豪一笑,正在为自身冠绝永魂的易容秘术得意不已,却又突然扯下脸来,“不过那呆子铁了心要去淌这趟浑水,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又去求他出手?不成,不能去求他!” 女子转过身来,朝魁木孤卿所在方向看去,双目迷离,“是我害了卿弟……也不对,他又不是为了我,说话不算数,活该被打死!”。 口中如是说,她却无法控制自身脚步,三步一停,往那天下第一人的房间走去。 原地,一件青璇弟子才能穿着的素白清尘静静躺在左丘源胸口。 …… “青璇试剑,开始!” 青璇主峰,鼎沸人声缓缓消失。 八百丈青天之上,贺兰刀双手后背,站于三位外峰首座之前。 倏然刀鸣长空,一名白衣男子踏空而起。 “青璇裴洋,请诸位师兄赐教!” 魁木孤卿得池掌座照拂站于大殿之前,狄龙闷着脸站在他身旁,池江寒座椅后站着白沙,换上一身淡蓝广袖的池墨泪与黑烟站在一处。 自他与屠星汉比斗平手之后,便需重新争出一位“擂主”。只是他没想到,代表青璇魂宗的大师兄会率先出手。 魁木孤卿移动目光,广场外侧的黄级宗门与散修游魂交头接耳,但却无人出手。坐于广场中部的世家宗门倒是蠢蠢欲动,数名年轻男子缓缓站起,魂元闪烁,彼此相视。 贺兰刀四人魂元外放,与昨日一般分属四方而去,刚一站定,便有一人冲天而起。 “洗剑崖洪明,前来领教!” 负剑男子身法飘逸,几个呼吸就已掠至裴洋身前。 魁木孤卿眼看高空,双耳微动,殿前数个掌魂尊者的低声交谈被他收入耳中。 “洗剑崖乃玄级剑派,自号天下剑魂正宗,此子更是崖主洪邑亲子,只怕已尽得三元洗剑妙法之精髓!” 裴洋环抱双臂,静观洪明手握剑柄,拔出长剑。两人气机交感,裴洋身后的卸封刀震颤不停。 “剑名阿渊,长三尺六寸,宽一寸八分,拔刀吧!” 青衫仗剑,阿渊嗡鸣,不多不少正好千丈的赤色剑界无声展开,魂界异象内赤红剑意如雾,一把放大了百倍有余的阿渊长剑竖立其中。 魁木孤卿神情肃穆,一边听着周边掌魂尊者对洪明以及玄级魂宗的议论,一边观察高空二人。暗自计较若是他去面对洪明,是否能战而胜之。 “十玄两地,其中两尊地级魂宗的传承最为久远,青璇圣地甚至可追溯至魂祖晚期。而其余玄宗,哪怕是成立最晚的离火门,也都有千年历史,魂术法门精妙无比。 刀剑之争自古便有,始终是少白氏的霸刀略胜一筹,但听闻霸刀传承至今,魂道已缺。两人又同是掌魂初境,胜负难以定论啊。” 魁木孤卿侧过身去,却见到当日在迎客楼中有过一面之缘的赤膊壮汉正与一名神色淡漠的绿衣女子说话,他对那壮汉印象尤为深刻,身缠铁索,自号酒冢。 至于绿衣女子,他便只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磅礴魂元,其余一概不知。 此时只听壮汉瓮声瓮气道,“宫家妹子此言差矣!洪明我不知如何,但那霸刀传人绝非泛泛之辈,悟不出第二命魂的掌魂巅峰都不够他打,当今天下年轻一辈中,只怕唯有青榜前三位能与之匹敌!” 魁木孤卿悚然一惊,听到此处的他突然想到,他还从未见过这位既是救命二人、又是自家大师兄的年轻霸刀全力出手! 便在此时,他看到裴洋两手垂下,周身刀魂之魂元飞速流转,认真严肃的清朗低喝远远传来,半点不像昨日劝他勾搭魂宗师妹的大师兄。 “我出刀,你会死。” 第226章 刀剑相争(二) 洪明剑眉倒竖,怒极反笑,“哈哈哈,我剑魂一道也曾出过创魂帝者,洗剑崖初祖更曾经是修至帝境巅峰,而所谓霸刀,只出现过少白钧一位帝境吧? 你的优越自信从何而来?!” 不等话音散尽,洪明抖手一剑急刺而出,千丈剑界中的巨型阿渊随之而动。 剑尖处,本是无形无质的空气被剑气压成一道透明半圆,巨型阿渊更是刺得空间震颤,异象惊人! “三元洗剑,你若以掌魂尊境修成地元洗剑,我可拔刀。只是人元,你会死。” 裴洋长发后扬,清尘魂裳被吹得紧贴身体,他依旧不曾拔刀,双手垂在身侧。 洪明打算试探的一剑忽然停住,极动至极静的转换把修为不够的观战魂者看得一阵难受,洪明只是青衣前舞,眼中似有红光闪烁。 他自悟得剑魂从洗剑崖上拔出阿渊以来,厮杀比斗百数战,败北退走只有寥寥数次,更是以弱冠之年博得南州剑子之称,只是机缘使然,未曾与这位声名在外的青璇霸刀有过交集。 但在东西南三洲之上,包括他在内的无数修剑魂者,无不渴望与一代只传一人的霸刀一较高下。 只因魂祖亲授的五大单魂帝道,有刀无剑! 不只是与霸刀同时代的修剑魂者不服,连早已消逝在时间长河中的数百尊剑帝强者,也因未与霸刀交手抱憾而终。 只是洪明未曾想到,今日与之相遇的他会受到这般奇耻大辱,那张处处写满是为他好的俊俏面庞,分明是在嘲笑他连看到裴洋拔刀都不配! “我洪明不杀手无寸铁之人,你拔刀!”,洪明低声怒喝,清秀如东洲文郎的圆润白脸此刻显得有些狰狞。 见裴洋依旧无动于衷,洪明左手捏成剑指点在胸前,眨眼变换数种指印,连点数次,口中高吟,“魂剑无影聚膻中,人元洗净三尺锋,意守阴维通达念,一剑光寒万古空!” 不见试探,不见犹豫,出手便是致命杀招! 广场中部,十家玄级宗派聚集之地,属于洗剑崖的数十位负剑青衣瞬间站起,剑气直冲云霄。 “竖子猖狂,该一剑刺死!” “大师兄在施展人元洗剑中的人剑合一,我看他拔不拔刀!” “哼!同是掌魂初境,同为攻伐器魂,他真当我洗剑一派的剑是泥捏的不成!” …… 洪明周身红芒如绸,他头顶横空而立的巨型阿渊如同受到某种召唤,剑身调转,呼啸下刺。 那红,与魁木孤卿记忆中周光所修的阴邪血魂不同。同为血气凝成的魂元,周光是吸他人之血,借血中污秽炼血修行。洪明却是凝己身精血,化为人元洗剑修行。 待他修成地元,红绸人元便会蜕为金黄地元,洗身如鞘,藏剑于心,千丈内,杀人只需两眼看。 金黄地元蜕为无色天元,可洗尽心剑铅华,一剑在手,万丈剑界我为天,剑指处,杀尊如砍草芥,戮帝如屠鸡鸭! 这即是三元洗剑,只是他洗剑崖上下五千年中,除初祖漆雕氏外,再无人修成天元洗剑。当代崖主洪邑只修成地元心剑,便已让洗剑一派位列十玄两地百年不倒。 而裴洋方才却对他说,只有修成地元才能让他拔刀,这已不只是在嘲笑他修为低微,而是整个玄级洗剑崖都被裴洋一言贬低! 阵阵惊呼中,洪明剑界中的百丈阿渊从他天灵百会处急速刺入。红绸一般的人元剑魂随风暴涨,被洪明锐利如剑的强大意念隔空捏成一柄百丈巨剑。 “接我一剑!” 手中三尺阿渊为剑尖,洪明以身为剑脊,人剑合一,欲要刺破时间一般,眨眼出现在裴洋身前半尺处。 裴洋抬手闭目,而后豁然睁眼,一道盖过辰时红日的刺目刀光凭空炸起。 巨剑刀光相撞,刀劲剑气乱舞,锵锵之音传遍青璇魂宗内外九十六峰。 贺兰刀四人纷纷爆吼,集四名掌魂尊境全力维持的四色护罩震颤不休。 晃动数息之后,在无数道惊骇目光中,四色魂罩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清脆呻吟,轰然爆碎。 “出手!” 处在震撼之中的魁木孤卿只听身旁传出一道沉稳低喝,便见到殿前将近百道外峰首座化成的各色流光追星逐月,朝着向广场激射而下的刀劲剑气飞身而去。 魁木孤卿抬手打散一道飞至身前的剑型红光,只觉手掌刺痛,收手一看,掌中出现一道细小血痕,不由心内大惊。 以他炼皮大成且无限接近掌魂尊境的修为,竟会被一道无主剑气刺伤手掌! 再看向正被诸位首座追赶打散的手臂粗细的红芒剑气,魁木孤卿忽然生出一种“回去修到掌魂尊境再来”的想法。 待将近百位首座回转殿前,广场之上便传出无数道如释重负的吐气叹声,以广场边缘的诸多游魂为最。 若非有那百名掌魂出手,那片铺天盖地的剑气之下,站在广场边缘处的游魂散人最少要伤亡半数! 他们与眨眼便能汇集同宗魂者布出一片尊境魂罩宗门世家不同。只能够凭借自身修为抵挡洪明裴洋二人的比斗余波,那般修为,至少需要启魂之上。 而在游魂散修中能有此修为的,只是极少数。 无数目光重新聚集到高空的无形试剑台上,有观察细致的魂者突然道:“方才肆虐的余劲,为何剑气要多些?”。 一旁有人理所当然道:“自然是霸刀不敌,他轻敌大意,剑都刺到脸上了才斩出一道刀芒,能有几分威力?” “原来如此”,问出问题的魂者恍然大悟,连忙抬头,想看看哪位既是青榜第四,又是青璇大师兄的霸刀败得是如何狼狈。 二人却未曾听到,身后一名颧骨突出,瘦得只剩皮包骨头的黑衣魂者摇了摇头,“果真没有拔刀,他又变强了”。 …… “胜者,青璇魂宗,裴洋!” 贺兰刀神色凝重,相隔甚远,只有与其关系极好的辛颜才能看到他眼中残留的震惊之色。 两人同修刀魂,他还是掌魂巅峰的一峰首座,虽只是单魂尊者,但也是足以称雄一宗的强劲修为。 可方才那道惊艳霸绝的刀芒,他自愧弗如,甚至来不及出手救人! 一片哗然,无人相信只斩出一道刀芒的裴洋会是最终胜者。 直至此时,已是互换位置的两人依旧是一动不动。 洪明手持阿渊,左手捏成剑指负于身后。有人看到,两人交错而过后,他提着长剑向前走了三步。 裴洋右边衣袖似有血迹,双手垂于身侧,两眼紧闭,俊脸肃穆,一如他面对百丈巨剑之时,给人一种沉稳坚毅的感觉。 听到贺兰刀高声宣布胜者之后,裴洋睁开双目,踱步至贺兰刀身侧。 “三元洗剑确有独到之处,我收回方才说的话,他若修到掌魂中境,我可拔刀。” 清朗嗓音灌注魂元,听到前面几句正要得意的洗剑崖弟子纷纷暴起。 “这厮好生猖狂,我要打死他!” “明明是大师兄胜了,青璇魂宗司仪裁决不公,有黑幕!” “青璇魂宗仗势欺人,何以能担圣地二字……” 一时群情激奋,大有杀上半空,把那位不公不正的青璇司仪诛于剑下的趋势。 洗剑崖之外的少数魂者却开始起疑,为何哄闹至此,洪明仍旧背对众人。 便在这时,一阵带有颤音的低沉话语在众人耳畔响起。 “好一个负刀养意,吾儿,败得不冤…洗剑崖,退出此届试剑!” 众人回神,只见一名须髯垂至胸前的青袍老叟不知何时出现在洪明身前。 洪明面朝北方背对着大半观战魂者,众人只能看到老人抬起右手,轻轻拂过洪明面庞。 正对洪明的辛颜却看得清楚,这位凭一手地元心剑跻身大陆顶尖强者之列的洗剑崖主,此时老眼含泪五指轻颤,默默替洪明合上双目。 被青袍老者强行合目后,洪明眉心绽出一道血线,无声后倒。 “洗剑崖所属,即刻回山!”,老人扯过洪明右手,顺势把他背在身后。 洪明下颚靠在老人肩头,神色安详。一如那年雪夜,他连续劈剑千次之后无力瘫倒,尚是中年面容的父亲把他从山脚背回住所。 第227章 剑修风骨 主峰广场落针可闻,前一刻还群情激奋的十数名洗剑崖弟子缓缓静下,呆立半晌后,有人扯袖掩面,有人踉跄坐倒。 人群中突然走出一名长发披散的文弱青年,看不出具体年岁,却同样背负古剑。 “随我去为大师兄送行!” 男子说完率先鼓动剑魂登天而去,一时剑气横空,十六名洗剑弟子紧随其后,环绕在背着洪明的青袍老人四周。 “锵” 十六柄古剑出鞘,剑指青冥。与阿渊同源的十六柄古剑恍若通灵,嗡鸣不休。 文弱青年牢牢注视着老人背上无论修为身份都总是压他一头的洗剑崖大师兄,直至此时,他依旧舍不得放下手中的阿渊古剑。 青年眼含悲恸,声嘶力竭,“师兄好走!起剑式!” 十五位洗剑崖中的青年翘楚同声低喝,踏罡步斗,剑随声动。 “我有三尺匣,铁木隐青锋。 时时自提看,碧水藏芙蓉。 高歌抚匣卧,欲哭铸剑翁。 幸得三元法,长存魂道中。 诸天气浩荡,我道日兴隆。 师兄好走!” 连初入门的幼学孩童都可倒背如流的洗剑歌诀经久不散,近万魂者无不为之仰首侧目。 那一个个仗剑而立的青衫身影,倒映在众人瞳中后似乎变得高大了许多。 无人意识到,在永魂之上,自魂兵问世以来,总是能见到那么一群人。 站时挺拔如松,坐时巍然不动,行时来去乘风,卧处吸吐如龙。哪里有不公不平欺人事,哪里便有磊落负剑游侠儿! 青袍老人一言不发,背着洪明转身,面朝青璇魂宗大殿方向。他本不愿来,可为了那座传承五千年的剑宗基业,却不得不来。 “青叶宗主高徒辈出,我洗剑崖自认不如,愿退出此届试剑,洪某告辞!” 洪邑背负亲子尸体,两手无法抱拳行礼,说完只得朝青叶这位问道东主隔空点了点头,随后洗剑崖众弟子拥簇洪邑朝山外疾飞而去。 魁木孤卿同样震撼莫名,一是因他印象中的点到为止的试剑比斗被转瞬颠覆,一是因高空久久不绝的歌诀余音。 他呼吸微促,抬眼环视一圈,只见站于殿前的诸多掌魂古井无波,依旧一副平淡模样。 身为圣地之主的青叶甚至还在把玩手中茶杯,茶杯摇摇欲坠,青叶却一脸认真,高空悲壮惨烈的一幕似与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擅使刀者,刚直孤勇,悍猛无双;长用剑者,侠肝义胆,傲骨仁风!洗剑崖不愧为剑魂正宗,有真正的剑士风骨!” 魁木孤卿神色微动,扭头朝清冷话语传来的方向看去,却正巧对上一双幽怨明眸,女子见他看来忙偏过头去,那阵清冷声音的主人,正是她前方端坐在靠椅之上的蓝眸掌座。 “魂术无眼”,贺兰刀干咳一声,压下了将要爆发的无数议论,“即便圣地遣出包括老夫在内的四名魂尊,也不一定能护住你等周全。望此后欲参与试剑的诸位魂者细细斟酌,考虑周全,殒命之人,魂宗概不负责!”。 “胜者继续,半刻之后可上场挑战。” 广场中部的宗门世家似早有预料,或者说他们从始至终都对试剑比斗的深层意义心知肚明,此刻听闻贺兰刀如此赤裸的揭开问道试剑的一角面纱之后,依旧尽显从容。 反倒是边缘处大多是初次参与问道盛典的游魂散人,各种议论八卦嗡嗡响起。 “死…死了!洗剑崖剑子被当众杀了!” “不是说只是比斗吗?怎会比我在东洲抢魂石还要凶险?!” “你懂甚么,真正的试剑早在昨日便已结束,听说这最后一日是不知道哪一届问道魂典后硬加上去的,好像是掌座大人的执法司出现之后,说是为了避免魂者频繁相斗惊扰凡俗才加上的……” “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掌座大人百年前横空出世,打遍三洲无敌手才成为天下第一,执法司与永魂集也只存在了百年时间,这些个宗门世家哪一个不是千年传承,怎会因掌座大人多加一日试剑。” “你他娘的爱信不信!千年?便是万年又如何?东洲韩家修行邪法,还不是被执法司灭了?你知道什么叫无双帝境吗?你根本是对力量一无所知!我懒得与你说…” …… 喧闹嘈杂中,魁木孤卿两眼微眯,看向半空裴洋的目光有些涣散。 他不是从未见过血的温室花草,恰恰相反,这一路走来,他亲手杀死的魂者已记不清具体数目,甚至还曾有过把一个活生生的血肉之躯打成肉糜的沉痛往事。 见洪明身死后之所以震撼出神,却是因那一位位负剑青衣。那种风貌,他从未见过。 用池江寒的话,那叫剑士风骨! 此时他再回忆之前一战,不由触动良多。 也许在听说他会死的时候,洪明便已明白了二人之间的差距。但他站在裴洋身前,便必须亮剑,只因他命魂为剑,与他一般命魂为剑的魂者都有另外一个称号,剑士! 很久以后魁木孤卿才明白,在凡俗之中,负剑之人还有另一种称谓,剑侠! “大哥,我昨日经白沙魁首点拨,已寻到了属于我的掌魂之道,师尊也说了,我不用再去参与试剑。如不出意外,今日试剑结束便会随师尊回转掌座殿。这最后一日如此凶险,大哥你……” 魁木孤卿“嗯”了一声,似知道欲言又止的狄龙接下来想说些什么一般,轻声道:“你回去跟着池掌座好生修行,试剑结束后若无要事的话,我也会在青璇魂宗潜修一段时日,等你真正破入掌魂尊境,我自会寻你。” “至于这最后一日”,魁木孤卿忽然偏头,用只有他与狄龙能听到的微弱声音说道,“你大哥我非去不可,不然你嫂子便要跟着别人跑了”。 狄龙目瞪口呆,抬手扯了扯魁木孤卿风吹日晒显得有些发黄的紧致面皮,他在殿中时,池家小姐便会经常变换成另一个人的模样来戏耍他。 毕竟以他与魁木孤卿朝夕相处了两年之久的了解来看,那个总是一副忧愁面容的“孤卿大哥”,万万不会讲出如此轻薄跳脱的言语。 池墨泪还在“欣赏”主峰景色,端着南州雨花茶润喉的池江寒突然偏头“噗”的一声,喷了一旁的黑烟满身茶水,其身上从未散开的氤氲黑雾立即翻滚起来。 魁木孤卿目不斜视,极其认真的盯着霸刀大师兄观察,无视了随池江寒一同看来的四道目光,哪怕背脊处被那双蓝色眸子盯得生寒发凉,也不见他露出何种异样。 池墨泪看着掌座殿主满脸狐疑,在她走神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以他的养气修为竟会如此失态? 第228章 十年磨刀,转头空! 裴洋自洗剑崖一行离去之后便只言未发,除了右边衣袖有血迹残留,在他身上看不到半点经历过杀人比斗的痕迹。 那血迹,众人猜测可能是他受伤所致,也可能是已经魂散身死的洪明所留。 不过却有一人,未在殿前,却有着殿前诸多魂道巨擘的毒辣眼光。他清楚看到,裴洋以手代刀斩出的霸意刀芒呈摧枯拉朽之势,一路破开洪明以洗剑人元凝出的百丈巨剑,自上而下,划过软弱血肉。 两人同是以攻伐著称的器魂修者,从出手至结束只用了三息不到。而能从铺天盖地的刀芒剑气中看清其中变化的,除了高坐殿前的掌魂尊者,诺大广场中,算上此人也绝不超过一手之数。 “散人伍长思,前来领教!” 高呼传出,半刻时间不多一分不少一秒。 魁木孤卿精神一振,抬手抹开将要滴入眼中的豆大汗水。 伍长思,青榜第三! 他尚在望木门中疗伤时便已听过此名,问道魂典开始后更是听过旁人谈及此人不下十次,真正的如雷贯耳! 广场上空的热烈议论瞬间消失,成千上万道视线的尽头,只是一名身形奇瘦且样貌平平的黑衣男子,长衣布靴,统统为黑。 直至此时,魁木孤卿才感受到后背的冰冷视线无声移开。 男子一头长发用黑色布条简单绑在身后,踏在半空的黑色布靴下像是有一道无形阶梯,一步一步,直通八百丈之上的青璇试剑台。 待他在裴洋十丈之前站定,魁木孤卿才收回聚在两眼处的山之魂元。 除了瘦之外,他再看不出半点出奇之处,只觉那人长相平凡,打扮平凡,气质平凡,是扔在人群之中,转身便会忘却的平凡。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他在男子身上感受不到半点魂元波动,也看不出他所悟的命魂是何种属性,连登上贺兰刀四人以肉身布置的青璇试剑台,也是与不懂修魂的凡俗般一步一步走上去。 即便如此,包括魁木孤卿在内的无数魂者却不敢把他当做平凡魂者看待。单是那手看不出魂元修为的爬天之术,便足以令他夺目非凡! 裴洋睁开双眼,神情宁静,“你变强了。” “你也一样,但,没我强。”,伍长思像在陈述事实,郑重其事。 “是吗!” 裴洋衣袍无风自动,卸封刀柄乱颤跳动。 伍长思摇了摇头,“我来此,只为与你延续天机试剑一战,十年养意,你让我很失望。十年前你能与我平分秋色,现如今,你必败!” 裴洋不言,抬起右手缓缓握住刀柄。 裴洋握住刀柄的一刹,贺兰刀四人面色大变,不约而同狂退两千丈。五千丈试剑台内,肉眼可见的粗壮刀气翻飞浮沉。 “你心有挂碍,霸绝之路已断”,伍长思双拳骤握,捏出一连串刺耳爆响,“我只败你,不伤你”。 “哈哈哈…伍长思,你好大的口气!” “锵” 卸封出鞘,不动时温文尔雅的俊俏男子随之消失,出现在众人眼中的,是盖压了魂剑一道万载之久的霸刀传人! “我是心有挂碍,因我身后,有两千九百四十七位青璇师弟,他们在看着我,授业恩师也在看着我,所以,那又如何!” 裴洋高举手中刀,观战诸人只能看到数不清的锋锐刀芒凭空出现,装满了四色魂罩中的五千丈空间,刀芒如海,随卸封之主的情绪变换卷出滔天浪潮。 刀海狂涛中,守得方圆十尺风平浪静的伍长思豁然抬头,两只骨节凸显的手掌收于腰间,右手握拳,左手捏成一道深玄印法。 两腿变换,步似淌泥,生生从有如泥浆般粘稠的如海刀芒中淌出了一条直通裴洋身前的阳关大道。 裴洋刀面转动,暴喝中,手中不知何种材质铸造的古朴长刀愤然斜劈,内蕴霸刀魂界的卸封古刀迎风暴涨三十丈。 鬼魅般出现在裴洋身前的伍长思脚步不停,尚在变换印法的左手带出道道残影。 忽然印法骤停,同样惊艳了永魂魂道万年岁月的力魂帝道从他双拳绽开。 时光恍若静止,刺破魂罩的黑白二芒互相吞噬。 诸多魂者看到,魂罩消失的瞬间,倒飞而出的贺兰长老四人脸上有着相同的惊怒骇然。 站在裴洋南面的魂者看到,青璇主峰里许之外,有山丘炸裂,碎石冲天。 与之相对,站在伍长思北面的魂者则看到,青璇魂宗殿前,数百根足够三人合抱的粗圆石柱几乎同时蹦碎,石屑漫天。 …… 那一年,他自黎明破晓中睁眼,躺在床榻上听着生母哽咽,听着城中名医宣判命运。 “他先天有缺,四肢骨肉已萎缩枯死,只怕活不过束发之年了” …… 那一年,双亲弃之而去,他用下巴胸膛着力,蹭到城外荒山,想看看娘亲对他说过的希望。 “哈哈哈,你这小鬼当真有趣,此山高有千丈,你爬上来作甚?” …… “徒儿,为师大限将至,我窦无罪荒唐一生,唯一一件幸事,便是当年把你从荒山内捡了出来。 想想也还有趣得紧,你那时满身血浆,我还以为是从哪座坟墓内跳出的小鬼。 你爬那么高,究竟为了什么……” 老人含笑咽下最后一口气,他流着此生第二次热泪,轻声答,“为了看日出,娘说,太阳是希望,是所有苦难都无法阻挡的希望。 娘还说,只要还能看到太阳,就要努力活下去。” …… 被刀芒刺出泪水的眼渐渐恢复,被拳罡震至失聪的耳缓缓复原。魁木孤卿第一时间朝半空望去,耳边却传来数道吸气惊叹,这其中,还包括洪明身死时依旧一脸淡然的几名尊者。 青璇魂宗主峰的天空之上已看不到半片白云,有着掌魂修为的贺兰刀四人正从各处遥遥晃晃飞入场中。 犹豫片刻,贺兰刀羞愧问道:“你二人,谁胜谁负?” “他胜了”,与裴洋并列而立的伍长思抢先开口。 裴洋欲言又止,终于只是长叹一声,“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若有难处,尽管来找我”。 二人面色皆是苍白如纸,伍长思摆了摆手,神情淡漠,“你已不是当年那个敢横刀喝问天下人的霸刀,畏首畏尾,心有挂碍,十年养意,却还不如不养。即便有能短时提升修为的秘术,也难斩出真正的霸意。 你的刀,已不再纯粹,此后你也再难胜我,好自为之。” 伍长思说完扭头便走,毫不拖泥带水。诚如他所说,他此来不过是为了延续十年前还未分出胜负的一战。 那一战,青璇霸刀初出茅庐,五岁为始,养了十三载的霸意刀法技惊四座,展现在大陆魂者眼前的无双天资,也让少年霸刀位列青榜。 而伍长思恰好被师尊带上天机门观礼,从未与人动过手的他被师尊鼓励着站上了天机试剑台。 最终尚是融魂修为的二人力竭而倒,战果以平手而定。 力之魂以战力著称,他尚未陨落的师尊更是有战圣之名,所以他同样位列青榜,且能排到第二。 而此刻,等了十年的一战结束后,他却只有失望。 二人魂元修为原本相差无几,可裴洋为替魂宗争夺魂晶资源求胜心切,用上了魁木孤卿给他作为回报的韩家九印,修为暴涨。 即便如此,他依旧败了。 在战圣传人精湛妙绝的斗战技法中,他破绽百出,空有深厚修为,却不能尽数发挥。 若说伍长思一拳能打出浑身十成力,那用上秘术的裴洋,一刀只能劈出五成,甚至更少。如同刚刚突破的魂者一般,力量虽强,却不能随心掌握。 “胜者,青璇魂宗,裴洋!” 欢呼如浪,以青璇弟子为最。 众人眼中的胜利者却是神色萎靡,他一直目送黑衣男子化为黑点消失天际,才从怀中摸出一块拇指大小的菱形晶石握在手中,对一旁满脸焦急的贺兰刀四人道: “诸位长老,劳烦继续……” 第229章 两难 众人眼中尚有之前旷世尊战的震撼残留,不觉半刻时间已匆匆而过,又一名玄宗娇子乘风而起。 “金尘袁归人,请裴师兄赐教!” 与平平无奇的伍长思不同,青年身披金袍,丰神俊朗。来到脸色恢复清冷的裴洋身前时更是主动抱拳见礼,一脸和顺笑意引得下方只占少数的女性魂者呼叫连连,眸中大放异彩。 只是不等一众游魂卖弄见识,高坐殿前主位的青叶便张开五指,握住在指尖旋转了五个白日也不曾掉落的青花茶杯,轻声道:“金尘宗与我圣地世代交好,不可妄下杀手。” 似带有某种诡异力量的轻柔话音同时在场中近万魂者的耳畔响起,裴洋正欲回礼,却神色一僵,回过头去看着自己的授业恩师,最终点了点头。 他并非如青叶所料那般什么都不知道,他视魂宗如家,只要对青璇魂宗有益,他不愿过多计较。 可此时,那位在他印象中处事公正德性高尚的师尊,竟为了所谋之事如此光明正大的偏袒金尘少主,丝毫未曾想过,他在天下魂者的众目睽睽之下,该如何自处? 勾连戮宫他尚能以宗门师命欺骗自己,所以途中巧遇魁木孤卿与戮宫少主为敌且身受重伤时,他能秉承本心仗义出手。 内门其余八名师弟修为不足,无法抵挡屠星汉伍长思之流,宗门上下两千余名师弟的修行前途堪忧,所以即便有违自身刀道,他依然挺身站到了云集两洲英才的风口浪尖上。 便是心内有着这些伍长思口中的挂碍,他负刀养意十年之久修为也毫无寸进,所以他面对十年宿敌,只能靠后者有意认输才能再次站到试剑台上…… 袁归人自然也听到了青叶对裴洋毫不掩饰的轻柔警告,当即笑道:“帝主所言甚是,在宗内时我父就对师兄极为欣赏,让我常来圣地走动,向师兄多多学习。 小弟此番也只是欲请师兄指点一二,且自知修为不足,还望师兄手下留情。” 裴洋目光极冷,他像是听到自己体内传出了一道只有他能听到的碎裂响声,是一直以来的坚持?还是身后养了二十八载后便再无寸进的霸之刀意? 如伍长思所说,他的刀,已不再纯粹。 有初次参与问道盛典的游魂不知所谓,与身旁好友大声道:“这霸刀传人杀心好重,洗剑崖众修多是侠肝义胆的剑侠义士,他也说杀便杀,半点不留情面,还圣地少宗?这与戮宫魔头有何区别?要我说来,就该禁止他上场比斗。” 一旁有人附和道:“说得对!不过好在青叶宗主发话了,谅他也不敢再下杀手。” 更有头脑易热的莽撞散人在青叶话音落下后便跳上半空,慷慨激昂,“青叶帝主让你不要妄下杀手,你这杀坯可听清楚了!?贺兰长老本就有言在先,不可动用魂兵点到即止,你竟还狠手杀了洪明剑子? 你是当天下魂者眼瞎吗!还是仗着圣地庇护便高人一等?真正的生死相搏,你能杀得哪一宗的天骄? 你看什么看!老子王蛮,只是一介散人,若非金尘少主抢先半步,某家说不得要向裴少宗讨教两招!” “好!” “王山主说得好!他再敢杀人,我升河五怪也要向裴少宗讨教讨教!” 王蛮满脸横肉,但在此时周边响起的无数喝彩声中却显得正气凛然。 无数游魂叫好不断,被裴洋冷眼注视的王蛮忽然低喝一声,衣袍鼓荡,启魂巅峰的强大修为展露无遗。 看似风头无两,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为了抵挡刺入魂界之霸绝刀意才散出修为抵挡。 不明所以的一众魂者当即暗赞一声,真是个不畏圣地强权的铮铮铁汉。 不同于外层弱小无知且极易被煽动的无根魂者,端坐在广场中部的宗门世家不知何时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有心人发现,是在青叶话音落下之后,那股令人不安的莫名压抑才出现在场中,并且随着时间推移,已被酝酿到了一个极为骇人的程度。 说是南州宗门有十玄两地,其实是指其中最为强大的十二家宗门势力,其余来参与问道盛典的玄级宗门不下百家,加上自家的天骄传人,再夹带数名魂资尚可的门人弟子,平摊之下,场中每一家势力的人数都足有双十人之数。 是以此时除了各宗各家的主事人之外,近两千名宗门弟子在那股深沉可怖的压抑氛围下,已被压得满头冷汗面唇发白。 毕竟那其中,还有几尊伪帝修为的世家之主与魂宗掌教,他们不知何故未与殿前的魂道巨擘一般高坐主峰之巅,但此时,却成了无数宗门子弟满腹牢骚的缘由。 “此处隔墙有耳,我等回去再说”,隐隐有成为东洲第一世家的林家所在,面容极为严肃的林子书沉声开口。 诸强点头,纷纷叫来自家准备参与试剑获得排名的天骄弟子附耳轻语。 倘若有人能汇总那些聚音成线、掌魂尊者相对而坐也无法听清的轻声耳语便会发现,各家主事强者对弟子所说的都极为相似,大体是: “尽力而为,不可勉强,若有危险,不惜催动保命魂兵也要保住性命!” …… 魁木孤卿目光冰冷,视线与裴洋一样都盯着那位“挺身而出”的散人王蛮,他是极少数知晓内情的人,此时心内在为这位热心师兄大鸣不平。 “若不是为了魂宗,大师兄他又怎会落到这般境地?还有那宗主青叶,即便有意袒护金尘宗,也不用这般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吧? 他身为帝境魂者,难道还不会用那在他人脑中直接讲话的奇异魂术?他这般作为,让大师兄如何立足!” 魁木孤卿兀自愤懑,却不料祖山再次出现。 “单魂帝道,只有那力魂传人还像那么回事,你这霸刀师兄,怕是要让少白钧的养意霸刀成为绝响了……” 魁木孤卿勃然大怒,立即凝聚一缕意识沉入山界化为人形,“你这老儿说的什么话!若非为了魂宗传承,大师兄他何至于此?你不明其中真相便不要乱说。” 祖山冷笑,“真相?早早便告诉过你,成大事者必为孤,这些自找的什么师恩友谊、什么正道责任,统统只是阻碍而已!” 魁木孤卿怒不可遏,转瞬切断了与山之魂界的联系。他并未注意到,这是从上次祖山沉眠之后,他第二次对透明老人口不择言。 这一切只因此时为了青璇魂宗独面万人,目光缓缓变得漠然如冰的俊逸青年,他的救命恩人,他唯一的好友。 “我什么也守护不住,为何你明明拥有守护的力量,却还是如此境地?你在为难什么?” 第230章 魂散化凡 …… “出手吧。” 裴洋神情冰冷,却并非因为王蛮之流。 袁归人满脸关切,看不出半点心机,“师兄可是被那群游魂莽汉影响了心境?不如等师兄你先恢复片刻,我若是此时出手,难免有占师兄便宜的嫌疑。” 口中如是说,其手中的金沙异魂却在升腾跳跃,时而凝成金色匕首,时而化为金沙流体。 金沙之魂,五行金魂变异,既有纯粹金魂的锐利坚硬,亦兼具沙土之魂的细致柔软,无孔不入,杀伤极强! 只等裴洋因他话语松懈而露出破绽,便会是极为阴毒的致命一击。 裴洋忽然扯嘴笑了,俊逸面容有着说不尽的邪异,“哈哈哈,袁归人,风雪夜归人,倒是个好名字,不过让你失望了,那些个跳梁小丑,我裴某人还不放在眼里!” “千夫所指,杀到他们不敢指就好,忘了告诉你,你所看到的弱点破绽,是我让你看,你才能看得到!” “砰” 不知何时出现在裴洋后心处的金色长剑轰然爆碎,身下升起的一蓬蓬雾状金沙进退不得,嗡嗡震颤,似在哀鸣。 “你……噗” 刀芒闪过,袁归人捂胸倒飞,被身后辛颜接住后忙高呼“认输”,只是“认”字尚未说完,便又是一口红水脱口喷出。 袁归人面色惨白,得见裴洋站在原地并未继续出手之后正要放松,两眼突然瞪得滚圆,“你…你斩断了我的魂脉!我与你拼了!” 抱住袁归人的辛颜面色大变,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两手胡乱抓握的金尘少主命魂消散。 “我可没有伤你性命”,裴洋嘴角上扬,看得一旁的四位外峰首座心尖发寒。 他们印象中的青璇大弟子,魂宗早已的内定少宗,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好的变化。 洪明之死,同修刀魂的贺兰刀看得最是清楚,那根本怪不到裴洋身上,只能怪洪明人元洗剑的威能太过强大,裴洋若不出手,他自身就会被伤到。 可刀本为杀人器,更何况是最重刀势的霸绝刀意?裴洋已在事前提醒了洪明不下三遍,而且最终他也不曾拔刀,只是空手斩出的霸意刀芒,便要了洪明性命。 二人魂元修为相差无几,但论到战力却是差了不止一筹。是以洪明剑子之死,只能算洪明剑心太过刚烈且技不如人! 他身为剑修不愿退却的刚烈,也得到了诸多魂者的敬佩,只是那代价,是他的性命。 但在此刻状若疯魔的袁归人这里,裴洋是故意为之! 惊见此变,白石广场落针可闻,所以即便站在广场最外围的弱小游魂,都能听到主峰殿前传来的愤怒低吼。 “青叶你诳我!” 青叶指尖旋转的青花茶杯速度越来越快,隐隐有风声传出,他看着身前气息狂暴的金尘宗主,神情平静道:“你儿死了?” 袁守一窒,随即脚下传出石板龟裂的声音,“你没听清?他魂脉被断,与死何异!” 青叶笑了,“一个被酒色掏空的饭桶而已,你再找一个传人不就行了?哈哈,倒是我那弟子,终于开窍了!” “父…父亲,裴师兄怎么了?” 殿前正在关注二人的诸多掌魂尊者纷纷愕然,一个半步创魂,一个真正的帝境魂者,两人散出的浩大气机相互牵引下,连五转魂尊也唯恐避之不及,是谁能有如此胆魄敢随意插话? 众人调转目光,见到从人群中安然走过帝境气机的青嫦后,才恍然大悟,有青叶在侧的青叶独女,的确有不把袁守放在眼里的资格。 却无人知道,她对意中人的担忧,已经到了顾不得平日礼教的地步。 青叶把袁守晾在身前,回头蔼然道,“嫦儿不必担心,你师兄是修为突破了,此地人多污浊,也无甚好看。你先回长生殿中,试剑结束我便让裴师兄来找你。” 青嫦唇上贝齿轻咬,抬头看了看半空有些陌生的负刀男子,而后失魂落魄的向长生殿方向走去,这两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今日都有些不一样…… 袁守面色极为难看,隐有爆发之势。被晾在一旁的他忽然惊觉,自己辛苦拉扯大的儿子,似乎成了青叶教授徒弟的牺牲品。 他本就与青叶事前通过气,只让袁归人去试剑台上走一遭,博取试剑名次后功成身退,为他将来继承金尘玄宗铺好道路。 可此刻,半空传来的凄厉呼喊却在提醒着他,与帝者谋事,无异与虎谋皮! 他是半步创魂,是一言可定金尘宗上下千余人生死的金尘老祖,可在青叶身前,他连厉声质问都要靠生子被废的愤怒支撑才能做到。 此时一腔怒意被脚下碎裂成末的石板散去五成后,袁守只觉脊背生寒,不由想起年前青叶寻他共谋大事时的恐怖画面,这个永魂大陆新晋不足百年的创魂帝者,仅用一只右手便化去了他的成名魂术。 他引以为傲的半步帝境修为在其身前,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我只要突破真正的创魂帝境便可再增两世寿元,还愁香火子嗣?但若是惹恼了他,说不得今日要殒命于此!” 权衡再三,袁守向青叶默然抱拳,返身朝青璇半空飞去。 “我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剥皮抽筋…” “千刀凌迟…” 忽大忽小的怨毒咒骂中,袁守飞身掠至辛颜身前,伸出双手,欲要接回他这注定成为废人的独子。 袁归人披头散发,二十载苦修得来的一身尊境魂元已全数散尽。骤见至亲,他如崖边将坠之人抓住绳索,流泪大呼,“爹!他不守信用断我魂脉,我要他死!爹你杀了他,快杀了他!” 不等袁守回答,他恍然念道:“不…不能让他死得如此痛快,爹你废他修为便可,我要将他做成人彘!” 众人见金尘宗主冲天而上,还当他是要与洗剑崖主一般带着宗门娇子愤然离场,数位游魂更是早早想好了声讨青璇霸刀的措辞,之前的散人王蛮大出风头,喜好此道的诸多游魂早已心痒难耐。 只是他们腹中“残暴不仁、蔑视试剑规则、视“天下群雄”于无物”的正道之言还来不及出口,便见到金尘宗主很是用力的赏了自家儿子几个耳光,后单手提着袁归人后领,与青璇霸刀笑着说了几句不知什么话,转身回到了大殿之前…… “胜者,青璇魂宗,裴洋!” 广场外侧,黄级宗门与游魂的议论之声滔滔而起,如潮如浪,此起彼伏。 广场中部则是寂静无声,试剑用以恢复魂元的半刻时间早已超过,却是再听不到有人喊出“请君赐教”。 辰时至今不过三场比斗,在南州乃至整个东洲都有着赫赫声名的两位年轻高手非死即伤!也造成了此时无人敢战的冷清局面。 如此压抑沉重的氛围中,竟还有人好奇问道:“倘若一直无人敢战,那青璇霸刀是否就算此届试剑的第一人了?如此说来,池家小姐便要下嫁于他,南州掌座殿与青璇圣地就是亲家了!?” 两眼突出的瘦小男子身旁瞬间为之一静,相距不远的玄魂城主司青阳黑脸骤沉,隐隐见他额角乱跳。 瘦小男子正欲与身旁好友继续探讨宗门秘闻,忽然脸面煞白抖若筛糠,等他缓缓回过头去,只见数百尊宗门掌教与几位世家之主皆是一脸阴沉的盯着他看。 第231章 血染青璇 远在殿前的魁木孤卿同样阴沉着脸,他也看出,那位平时在宗内面热心也热的大师兄,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好的变化。 可不等他仔细辩听身旁掌魂巨头的诸多猜测,裴洋曾对他描述过的天机试剑的惨烈景象,再一次在青璇魂宗上演。 …… “昊魂城林方,斗胆请裴师兄赐教!” 白日星河横空,如一匹缀满星子的暗沉黑布遮盖了千丈烈阳,曾在昊魂城主林子书身旁调侃元裂父子的白衣圆脸踏足其上,掌魂气机狂暴散开。 那股波动,比之袁归人足足强了数倍有多! “水魂变异,内蕴周天星斗,这便是你林家天昊初祖悟出的无量星河术吗?你能点亮几颗大星!?”裴洋双眸精芒四射,脸部皮肉扯动,俊逸面庞露出一个旁人看来胆颤心惊的邪异笑容。 魁木孤卿却从中看出几分熟悉,那被他枭首的戮宫少主,似乎便是这种气质。 一众魂者无暇顾他,纷纷仰首观望这平日难得一见的掌魂尊战。 自百年前池江寒横空以来,胆敢白日动手的魂者已是少之又少,执法司扎根东洲主城,却也有掌魂尊者组成的执法小队巡游南州。 “能点亮几颗,你来一试便知!”,林方圆脸肃穆,修为比袁归人强,行事作风也比他正了许多。 冷声说完,林方长啸一声,操控着千丈长短的黑色星河朝裴洋盖压而去。 “林家哥哥,常言虎父无犬子,你的无量星河怕是点亮百颗大星了吧?妾身也无比好奇,你家方儿能点亮几颗?是否能抵挡号称古今攻伐第一的霸刀锋芒?” 锦魂城主眼波流转,直接无视了一旁不知轻重缓急且不断抹着口水的司青阳。 已成为此地世家之首的林子书谦逊一笑,言辞中却透着一缕不易察觉的傲然,“方儿魂资愚钝,只能点亮十颗大星,不过十星可布一阵,一阵可引来九霄之中一颗真正的大星力量之投影,应该可以挡……” “噗…我认输,认输!” 林子书话未说完,只听半空传来一声熟悉痛呼,他迅速抬头,只见白衣染血的林方躲在贺兰刀身后,他赐给林方保命的玄级镇魂钟已在裴洋身前裂成两半,被辛颜挥手禁锢在半空。 “咔嚓”,林子书周边的几位世家之主眼角一跳,抬眼朝他右手看去,看到了从林子书指缝间缓缓流下的木桌碎屑。 众人看到满脸惊惧的林方与贺兰刀争执了几句才飘身而下,正要猜测他对青璇魂宗的外峰首座说了什么,便听贺兰刀高声道:“胜者,青璇魂宗裴洋!昊魂城林方于认输之后施展魂兵,不算违规,保留试剑排名!” 已来到昊魂城势力所在的林方这才松了口气,捂着胸前深可见骨的刀伤深深低头,“爹,我输了…” 林子书摆了摆手,目中寒光四溅,“保住性命便好,快快运魂疗伤。” 说话间,他运起自身帝境魂元驱散了林方伤口中蕴藏的骇人刀意,让林方能自行疗伤。 “我并无消耗,尔等还有谁敢一战!” 裴洋声震四野,让刚刚宣布完比斗结果的贺兰刀等人目瞪口呆,也让尚未反应过来的观战魂者惊骇莫名。 不想他话音落下,便又有一人登天而上。 “霁月圣宗沁谋,请裴师兄赐教!” “小小玄宗,也敢称圣,给我退下!” 刀芒横空,贺兰刀四人还未来得及布下魂罩,位列十玄两地中的霁月圣宗便已失去试剑排名。 “你…噗”,身着月白广袖的女子身首异处,直至她闭上双眸,脑后的圆形月轮才随之消散。 试剑有规,弟子身陨,不计排名。 “啊!小贼纳命来!” 霁月圣宗的大长老是位盛装老妪,长裙拖地,满头银丝盘成发髻,此刻惊见宗主爱女成为无头尸体坠下,她成了此地第一个盛怒出手的宗门前辈。 月华垂天,日月同辉。 老妪脑后魂元化成的月轮如同真正的夜空明月,璀璨夺目。悟得第二命魂的五转之威铺天盖地,再进一步,她就可再增两世寿元,修成创魂帝境。 裴洋衣袍猎猎作响,似认命般站在原地,眸中倒映着老妪狰狞可怖的苍老面容,一旁贺兰刀四人惊怒交加,在那股浩大无匹的五转气机中却是寸步难行。 五转掌魂,非帝境魂者不能挡! 惊见老妪发难,魁木孤卿爆吼一声,右脚蹬地,与青璇魂宗近百名外峰首座一同冲天而上。 观战诸人早已被一连串的变故震得无法自持,呆呆看着扑向青璇霸刀的霁月圣宗传功大长老,听着她口中发出夜枭般的嘶哑长啸。 有人满心快意,认为凶残暴戾的青璇霸刀终于张扬到头,就要血溅当场。 有人心生不忍,认为一宗尽是女子的霁月圣宗肚量太小,长老出手,犯了永魂大忌。 “放肆!” “问道魂典传承万年,岂容尔等撒野!” 如雷喝声炸响晴空,曾喝散漫天雨云的庄严人声再次响起,霁月圣宗的老妪伸出如钩五指定在半空,形容滑稽,却无人敢笑。 夹杂在青璇长老中的魁木孤卿随众人来到贺兰刀身前,不用吩咐安排,一众长老便自发把僵在半空的老妪团团围住,听候宗主青叶发落。 “嘭” 满眼惊骇的老妪炸成一团血雾,魁木孤卿看见几滴鲜血飞溅到裴洋脸上,他神色如常抬起右手轻轻擦掉。 那句只有裴洋能听到“你做的很好”,是他等了十五年才姗姗来迟的来自授业恩师的夸奖,此刻听来,却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兴奋开怀。 霁月圣宗方向,女子的啜泣哭声远远传出,观战诸人正心有戚戚之际,又有一名魂宗掌教冲动站起。 “青叶你是何居心! 唆使弟子狠下杀手,肆意屠杀魂宗长老,置问道规矩于何地?堂堂圣地,竟残酷至斯!你青璇魂宗是想独占两洲魂晶,还是借此机会铲斩断各家传承,好让你青璇独大!?” 独眼老者缓缓浮空,身后大河魂界眨眼铺开九千丈,大河之上,有遮天巨树扎根其上。 水木双魂,五转魂尊! “砰” 青叶猛然站起,怒而摔杯,低沉喝道:“试剑法规乃是东南二洲百家魂道共同商榷制定,十年一问,由青璇魂宗、天机门与掌座殿轮流举行,何时轮到你一个小小掌魂来指手画脚?” 众魂者噤若寒蝉,创魂帝者,场中多数魂者都只是听过而已。此时亲身感受到那种如大地天穹般广博浩大的帝境威压之后,才明白之前的种种猜测是多么可笑。 碧水青木门的五转掌教与之相比,根本就是萤火皓月之差,天云黄泥之别! 独眼老者环视一圈,只见方才暗中说好要一同声讨青璇魂宗的几位宗主长老目光闪躲,见他目光扫来,皆是把头偏向一旁。 “汝等害我!”,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愤怒出现在老者心头,他独眼血红,毫不犹豫的把手中的青色木盂倒扣而下。 “轰” 众人只见从木盂之中流出一道臂腕粗细的透明水线,随后遇风暴涨,眨眼化为一条宽宥百丈、且还在快速变长的浑浊大河,大河如有灵,刚一出现便朝双脚浮空的青叶冲刷而去。 正在为独眼老者之胆大而震撼的无数魂者中,一名身着淡红劲装,看不出是哪宗弟子的魂者忽然摸了摸头顶的冰凉之处,愣然瞬间后失声惊叫。 “那不是魂元所化,那是真正的水,真正的河水!” 正打算见识帝者手段的其余魂者无不面色大变,更有甚者已经运起魂元朝山下逃去,此时取代了主峰天幕的滔滔大河若是狂冲而下,恐怕唯有广场中部的世家宗门能够安然无恙。 玄魂城主司青阳听得身后骚乱吵闹,当即暴躁吼道:“吵什么吵!一个个没见过世面,那是碧水青木门的镇教魂兵青木盂,一盂可盛一河之水,自然是真的水!” 司青阳周边的骚乱嘈杂为之一静,一道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微弱声音显得很是刺耳。 “就因为是真的水,我们才要逃啊……” 场面更为混乱,无数游魂推搡咒骂,朝下山石阶的方向挤去。 “让让…让让!你他娘的给老子让开!” “他们能御空飞行自然不怕淹,可我们怕,快让开!” “这什么问道魂典,动不动就杀人,还他娘的有生命危险!老子下次不来了。” …… 第232章 混乱 熊绝 一片混乱之中,无人发觉,包括心系裴洋安危、误打误撞飞上百丈高空的魁木孤卿在内,所有青璇魂宗启魂之上的弟子都已全数掠至半空,居高临下欣赏着下方的混乱场面。 从他们的视角可以看到,广场外围散修游魂在四处奔逃,有人慌乱咒骂,有人在情急之下大打出手。 而在广场中部,收拢人手的各家势力以最强战力为中心,围成了一个个泾渭分明的小圈。 “师尊不愧是师尊,如此场面,我等即便把那群游魂杀光也制造不出。” 说话青年头戴紫冠黑眸薄唇,俊逸不如裴洋,却也可算是英俊一列。 其身后一名同样戴着青璇魂宗内门紫冠的白衣胖子附和笑道:“卢申师兄说的对,方才我还在头疼如何制造混乱让那些废物离开,不想师尊只是三言两语便做到了。” 说罢,看不清眼球下巴的胖子扭头朝青叶方向看去,沉声叹道:“师尊的修为愈发深不可测了,那好歹是一宗掌教,都不见师尊出手他便死了。” 拥簇着二人凌空站立的数百名外门弟子纷纷扭头,只见在众人前方,与青叶相对而立的独眼老人已是悄然没了声息,而尚在空中浮沉呼啸的千丈大河的源头,那樽青色木盂,此时正握在青叶手中。 头顶大河并未消失,奔逃散乱的散修游魂依旧在推搡咒骂,场中近万魂者中,有半数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无根游魂,能有启魂修为御空下山的只是极少数,可谓百中无一。 在初次参与问道魂典的魂者印象中,问道试剑是无数散人游魂成为宗门子弟的最佳途径。 不用担着生命危险去收集魂晶魂术,只需在试剑台上走过一遭,最次也会收到黄级魂宗抛出的橄榄枝条,不过是有些细罢了,但也好过他们整日居无定所,为修行生计而发愁。 而在有幸参与过天机问道的魂者印象中,试剑三日虽会有人流血身陨,但那只是在宗门弟子相遇、或是本就有着仇怨的魂者之间才会发生。 相对来说,各家势力在问道十日中对他们这种游魂的态度,多是以和善招揽为主。 可等到了亲身体验过青璇试剑之后他们才发现,这与他们想象中的问道试剑根本是南辕北辙。 试剑初始,便有掌座亲传疯魔了一般拦在半空,寻常启魂根本不是其一合之将。 好不容易等到第二日,又从山中杀出了个魁木孤卿,连元氏少主与青榜好手也败在他一人之手,修为最高也只是启魂巅峰的散修游魂又怎敢轻易试剑? 到了第三日,是让他们见识到了平日根本见不到的掌魂比斗,更见识到了圣地之主的帝境风采,可那代价,是他们头顶横着一条滔滔大河! 看那模样,似乎随时可能失控冲下,水漫青璇。魂者也是血肉之躯,大河冲下,他们一样会与凡俗一般被水淹死。 大殿之前,坐在青叶下首的三百四十一名掌魂尊者依旧淡然,好似早早便会知道此次的青璇试剑会发生这般变故。 而所谓的青壮试剑,也再无人关注是何种结果。 只有半空略显无措魁木孤卿与垫着脚尖四处打量的池墨泪一行,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主上”黑烟越过池墨泪走到池江寒身前,“这南州圣地究竟有何企图?没有试剑排名,我掌座殿如何给他们割分魂晶?” 池江寒仅露出的两只蓝眸古井无波,那种气度,把每年年初负责为各宗割分村镇的黑烟看得内心大定,天塌了,还有他们掌座顶…… “我也不知道” 黑烟面上恒久不变的黑雾魂元剧烈涌动了小半晌才平复,“主上你看,那些宗门势力怕是知道些什么,都把自家弟子收拢了,青叶所图,莫非是要与那熊绝一般独霸南州?” 池江寒食指微动,缓缓敲着身前的红木长桌,“他所图什么,看下去总会知道,这不用你管,你要管的,是她,她若是少了一根头发,后果你可知道?” 黑烟当即单膝跪地,“主上放心,属下定不会离开小姐半步!若是当真要死,属下也会死在小姐之前,愿为小姐肝脑涂地、赴汤……” “够了够了”,池江寒不耐摆手,被无形力量扭曲的模糊面容转向高空,那里,青叶满脸肃穆盯着广场之上。 黑烟起身,回头却见到一张如被深秋早霜覆盖的冰冷美颜。 …… 广场西南角。 被数名望木门人围在中心的王衡守神色慌张,不时仰头四顾,他身后的一名寻常弟子看到,这位已是启魂修为的望木门主后心,浸湿了大片衣袍。 “尊使,大人可到了?” 鹰眼中年冷哼一声“聒噪”,再不敢多问的王衡守满头冷汗,悄然退到一旁,看着鹰眼中年两手结印。 从青叶离开首坐之后,他便见到这位戮宫尊使单膝跪地,脸上有着不似假装的虔诚敬畏,手中的冗长印法结完后依然跪在青璇广场的乳白石板上,似在迎接,又似在进行某种神秘仪式。 同一时间,大殿东北角,正在与身前一名重瞳少年说着什么的老人忽然顿住,先是回头看向大门紧闭的魂宗主殿,而后转向半空,准确找到了裴洋身旁的魁木孤卿。 “通儿,师叔我这些年虽没教过你什么,但一直把你视为己出,在门中也是对你爱护有加,当年你身患重病,也是师叔我背着你到东洲寻医…” 重瞳青年咧嘴笑了,抬手在麻衣上擦了擦手心中的虚汗,“我记着呢师叔,除了巨子师父,门中便属师叔对我最好。” 重瞳儿仰起头颅,盯着方才陌河看的青年,深吸一口因半空大河而变得湿润的青璇空气,缓缓道: “师叔放心,你欠璇玑子前辈的,我会帮你还在他身上。不过不是现在,再不走,我与师叔便要提前兵解了。” 陌河点了点头,看着青璇魂宗紧闭着的主殿大门呢喃道:“你的徒儿,是你的劫,被我设法拦住了,所以当年你出不了山,即便出去了,也找不到他。 没曾想,你又找了个徒孙,他还是当年的劫,这次,我拦不住了,大兄……” 白芒闪过,两滴略显浑浊的液体落在石板上摔得粉碎。 一如那年在南州初遇的两个掌魂小子,为争夺一件玄级魂兵而大打出手,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他因为两眼疼痛难忍,无法自控流下两滴热泪,清亮晶莹。 站在二人身旁的几位魂尊惊骇莫名,哪怕他们是掌魂尊者,也不曾遇到如此诡异的现象。那不是快到肉眼难以捕捉的极致速度,而是真正的凭空消失。 若是魁木孤卿在此便会发现,天机门二人消失时的魂元波动,与戮宫十二魂王卫中的酉鸡一模一样。 那是,人之魂。 …… “大师兄?大师兄可曾受伤?” 听到魁木孤卿连声呼喊,浑身还散着冷冽杀意的裴洋才回过神来。 魁木孤卿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是他这短短半日经历了什么,只能凭皆自身曾有过的悲恸来推测裴洋此时的迷茫。 他在背负或是在守护着什么…… “轰” 大河横空,正要说些安慰话语的魁木孤卿惊骇无措,不知道发生了何种变故,随后他看到那位总是高高在上的青璇宗主缓缓浮空。 隔着近千丈的距离,众人隐隐听了到下方传来的哭喊咒骂。 二人身旁,青璇魂宗近百名外峰首座千人千面,魁木孤卿听到有人说着什么“终于开始”的无头胡话,随后开怀大笑,还看到有人与他一般,茫然震撼,不知所措。 “孤卿!” 魁木孤卿移回视线看着裴洋,不知他为何突然面色急变。 “你快走,什么也不要管,若是不想大长老死,你就快走!” “大长老?师祖他好端端的怎么会死,裴兄你在说什么?” 裴洋面唇发白,看向魁木孤卿的目光有不忍,有愧疚,有感动,极尽复杂。 师命难违,他所能做的,也只有此时这毫无作用的提醒。 “你能来到此处,我便认了你这个兄弟!莫要多言,若有来日,我会向你解释清楚,现在你快走!” 魁木孤卿咬了咬牙,鼓动魂元就要返身离去,却听裴洋焦急大吼,“不要回去!离开这里,离开青璇魂宗,越远越好!” “走?魁木小贼,偿吾儿命来!” “轰” 除少数五转掌魂外的近万魂者瞬间咳血,那股令整座青璇主峰都在震颤摇晃的帝境威压,远远超出了众人脑海中对创魂帝者的认知。 那是与青叶完全不同的帝境威势,若说青叶如苍穹大星般高高在上、俯视众生,那此时从主峰西面一步千丈缓步走来的高大红袍,则是如地底深渊般深邃浩瀚、令人恐惧。 魁木孤卿手足俱凉,从他见过天机门的重瞳魂者之后便隐藏在心内的惶恐不安此时被无限放大。 在变得无比粘稠的空间中艰难转过身后,他看到了一个与熊天行眉眼相似的方脸老汉正向他一步步走来,神情冷漠,根本不像一位替子复仇的父亲。 魁木孤卿忽然想起他初到南州时,望木门主曾对他说过的话。 “天煞凶相,一生孤苦,早便该死,难以活过三年……” 第233章 诱饵! “你我即便联手,只怕也难以彻底杀死璇玑老儿吧?创魂帝境,那可是四洲魂者自魂祖之后所能修到的最高境界,他若一心想逃,帝境绝巅的池江寒也拦之不住,何况你我?” 仰头便可看到南州星空的密室中,巴掌大小的黑色圆盘此时闪烁着幽深蓝芒。 “那就让他留下,心甘情愿的留下……” 远在青璇魂宗百里之外的漆黑密林中,同样有蓝色光芒明灭不定。 “你有办法?” “他孤寡一生,不曾娶亲不曾生子,死在你手中的聂山便是他在世上的唯一牵挂。而那魁木孤卿是聂山之徒,你若是杀他,你猜璇玑老儿会不会逃?” “哈哈哈,妙,此法甚妙,顺便可以为我那不成器的幺儿雪恨,还能助你铲除异己一统圣地,当真是一石二鸟!” “我已吩咐过门下弟子,明日他们会制造一场混乱驱散游魂,你得到消息后尽快赶来,只管为你儿报仇便是,璇玑老儿自会出来。” “那池江寒?” “你只要不动他的宝贝女儿,以他的性格轻易不会出手,再说,等他明白了你我所谋之事,要执意维护他所认为的公理正义而出手,那也是在璇玑子身死之后。 毕竟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那魁木孤卿与他非亲非故,他为何要出手?而等你报完杀子血仇,即便他是天下第一,也斗不过两位只比他弱了一线创魂帝者吧?” …… 魁木孤卿脑海轰鸣,距他尚有百丈的红袍大汉是他初次见到,但之前震动天宇的冰冷喝声却在告诉他,眼前这位的披着暗红长袍的短发方脸,便是那戮宫之主,西洲天行城主的生身之父,熊绝! 本能使然,魁木孤卿很想在大汉走近之前逃离此地,然而无论他如何催动魂元、如何竭力凝聚已经堪破掌魂天堑的尊境意念,也不能在大汉的目光注视下移动半分。 甚至连魂者最基本的动手结印,他也不能做到。 余光中,他看到身旁随他一起掠上高空的近百名外峰首座在快速后退,有人不想退,但在那股随红袍大汉移动的帝境气机之下,他们不得不退。 只有裴洋,哪怕裸露在外的肌体已在那股天塌般的魂压之下渗出了滴滴血珠,他依旧站得如刀脊一般笔直,甚至还在尝试往前踏步,欲往魁木孤卿的方向走来。 那股能与天比肩的沉重魂压,魁木孤卿还在东洲渊魂城时,曾在池江寒身上感受过。 此时他瞥见裴洋明明在咬牙迈步,身体却在不由自主往后退去,不由心内大急,他想开口说话,让裴洋与那百位首座一同退到青叶身旁。但他即便憋得满脸涨红,也不能把心内的焦急传达出口。 “你杀吾儿时,可曾想到过今日?” 魁木孤卿第二次尝试到了只能束手待毙的无力颓败,第一次,是魁木部落灭族之日,他眼睁睁看着魁木风倒在身前。 若是能够开口说话,他很想大吼一声“你要杀便杀,废什么话?”。 可此刻的魁木孤卿,只能通过双眼表达满心仇恨。 熊绝看到,这个被他定在半空连眨眼也做不到的白衣青年,在他走近之后,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满了猩红血丝。 若是熊绝能看清魁木孤卿心内所想便会发现,这个连上他刀俎都不配的弱小鱼肉,竟是在想若是能重来一次,他定要把熊天行生生打成如周光一般的血水肉泥! 就是眼前这个披着红袍的大汉,是他教出的儿子害他家破人亡,害他亲葬挚爱,害他颠沛流离,害他改名隐匿,害他在本该无忧无虑的大好年纪,承受了常人难以承受的大悲大哀! 熊绝目光越过魁木孤卿看了看稳坐下方靠椅的池江寒,目光骤冷,隔着丈许伸出右手,作握捏状。 “你可以死了。” “咔嚓……噗” 熊绝五指收握,魁木孤卿张口喷出一蓬血雾,一股令人牙酸的骨断之音从他体内传来。 由于窒息而渐渐模糊的意识中,魁木孤卿似乎见到了他被熊绝活活捏爆的恐怖景象。 听着后者身上传来的压抑痛呼,熊绝看不出情绪波动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躁。随即五指用力,能看到他小臂上的筋肉缓缓游动,变成长条状。 “熊绝你敢!” 又一股帝境气机出现在青璇主峰的高天之上,刚刚站起的数千名游魂再次吐血倒地,一道黑色流光从青璇主峰的正殿之中激射而出。 他们这才发现,头顶的滔滔大河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一个身披红袍,且看不清具体形容的男人出现在原本是“青璇试剑台”的位置。 他的对面,是一名身穿白红衣裳的青年,那青年他们认识,正是此届试剑中大放异彩的魁木孤卿。 有人记得他今日穿的是与诸多青璇弟子相同的一身白衣,不由骇然悟口,他们所看到的白红衣裳,赫然是属于那位惊艳了青璇试剑的魂道天骄的血,染透了大半白衣! 本是青璇试剑台的八百丈高空之上,熊绝挥手震散那道暴怒狂吼中蕴藏的帝境冲击,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笑容,右手陡然紧握,想在璇玑子到来之前先捏爆手中的蝼蚁。 “呃啊!”老人悲愤欲绝,目眦欲裂,他看到了身陷熊绝帝境力场中的魁木孤卿已是四肢紧缩、不成人形。 本就让众人难以反应的极致速度再次加快,众人眼中的黑色流光瞬间消失,再出现时,竟已到了魁木孤卿身后。 比土之魂元更为深邃明亮的阳之魂元瞬间爆发,煌煌大气,来自熊绝身上的帝境魂压被老人散出的黄芒逼得节节败退。 熊绝狰狞大笑,他等的就是这一刻,一身修至创魂帝境的雷之魂元全数涌入右手,打算把手中本就只为引出老人的诱饵随手捏死。 而后再与老人身后一脸淡漠的青叶前后夹击,力求合二人之力,一击杀死一位不弱于他的创魂帝者! 陷入美妙臆想中的熊绝忽然轻咦一声,伴着突然出现在他掌中喷薄流转的至纯蓝芒,熊绝一直看不出情绪变换的漠然神色终于变换,惊怒交加。 “池江寒!你竟在他体内种下帝术……” …… 冰冷无尽的黑暗中,魁木孤卿已经感觉不到来自肉身的疼痛,他很累,想什么也不管好生睡上一觉,从他背负仇恨从北洲走出后,就再没有真正睡过。 寻常魂者在修行时,他在修行,旁人深夜入睡之后,他还在修行,即便替族人报了血仇,在戮宫的恐怖压力之下,他依旧在修行。 肉身疲乏还可通过修行魂元来缓解,可来自心灵深处的困倦,他却始终无法排解,所以他很累,很想就此睡去。 便在他意识将要沉入黑暗深渊之际,一道给人以轻灵圣洁之感的纯净蓝芒突然出现,照亮了他意识所在的整个空间,那蓝芒之源头,似乎是来自他的阴蹻魂脉。 “至纯水魂…内蕴一道三十二印的帝级魂术……可挡住修为弱于他的一切攻击……需帝境波动才可激发…” 被蓝芒照亮的混沌世界中,魁木孤卿想起了这道蓝芒的来源因由。 那是他在渊魂城时,池江寒带走狄龙之后在他体内留下的那团水之魂元! 意识被扯回体内,魁木孤卿重新体会到来自四肢百骸的裂骨之痛,被血水灌满的两耳隐约传来老人的悲愤嘶吼,那声音,他极为熟悉,正是来自他的师祖,璇玑子。 终于,他用尽所有气力抬起了两只沉重无比的眼皮,映入眼中的,是一头毫无光泽的灰败白发,白发之外,四周景象模糊,耳畔风声呼啸,包裹着他的明黄魂元正在源源不断往他体内流去。 他目光下移,见到了连接他与老人的黄色光带,老人肩背宽厚,挺成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高大弧度。 “师…师祖” 魁木孤卿四肢尽断脏腑皆裂,七窍之中依旧在不断淌血,颤抖着发出一声微弱声音后,他只觉胸腔欲裂,殷红心血不受控制的从他口中咳出。 璇玑子微微侧头,青年咳出的心血烫得他后背生疼,两只不再浑浊的眼眸瞬间充血,“青叶!你竟与这魔头联手!” “哈哈哈,璇玑老儿,当年你那徒儿,也是被我这般一把捏死,他血肉模糊,至死都在叫着你的名字啊……” “啊!” 璇玑子心神大乱凄厉吼叫,手中的阳之魂元瞬间如江河奔腾,不顾一切朝熊绝攻去。 魁木孤卿见过聂山在石壁之上的遗言,更是亲眼见过聂山的尸骨,他清楚知道这是熊绝故意夸大扰乱老人心神,不由心内大急。 “师祖…咳咳…他胡言扯谎,师祖不可…” 把四周空间震出道道裂痕的三道创魂气机中,璇玑子置若罔闻,依旧疯魔一般举起手中印法朝熊绝印去。 “锵” 似有刀剑出鞘,魁木孤卿无法回头,但他却感到一股令他头皮发麻的凌厉气机锁定了他的后心,或者说是锁定了逆鳞被触、失去理智的璇玑子。 那个选择在璇玑子失去理智才出手的魂者,赫然打算连同他在内,一击必杀! 第234章 造化弄人 寄情来世(一) “祖山!你出来!我要力量!” 只有魂者自身能够感应到的魂界之中,魁木孤卿虚弱无比的一缕意识放声狂吼。 在他想来,熊绝是因他而来,绝对不能连累他人。何况此时深陷险境的还是待他如亲的璇玑子,为此,他宁愿付出所有,也绝不能让老人损伤半分。 从熊绝现身到他身受重创被璇玑子救下,只过了半刻不到的时间,之前他被熊绝的帝境力场困住,根本来不及与祖山沟通。 但在此刻,魁木孤卿的意识沉入魂界后,早已知晓外界形式的祖山立即与当初在西洲一般立即盘膝坐下,仅剩的透明左手捏成指印,变幻出阵阵残影。 唯一不同,是此时的祖山并未抱怨。 魁木孤卿本就极为虚弱的一缕意识摇晃不定,他根本承受不住此时山界之内呼啸旋转的山魂风暴,在意识消散之前,他听到了祖山不知对谁大声吼出的话语。 但他可以确定,绝对不是在对他说,以他此时重伤弥留的状态,只能凭借自身突破掌魂桎梏的尊境意念,吊住自身的一口生气不散。 “夯货!护住他的心脉,他四肢俱断肉身破损,老夫要先为他强行续接!” …… 青叶站在半空诸多青璇弟子前端,眼见裴洋还在熊绝的帝境魂压之下苦苦支撑,不由喉间冷哼,右掌弯曲往后一带,隔着将近千丈的距离把那位不听话的弟子拿到近前。 “你想死不成?” 从无尽帝威之中被突然捞出的裴洋面唇青白,嘴角溢出血线,一直紧绷着的四肢也因为脱力而微微颤抖。 “师…父,他此时…也算我魂宗弟子啊!” 青叶神情冰冷,“晨禾,带他去长生殿中休息” 众多外门弟子身前,那一笑便看不到眼球下巴的胖子闻声掠出,晨禾正要见礼,便听传他魂术法门的师尊冷声道:“大师兄今日为魂宗鏖战至此,已是魂元枯竭无力再战,你且带他去长生殿中让嫦儿好生照料,不可出殿一步!” 青叶说到最后已是声色俱厉,晨禾见他随手封了裴洋魂脉,浑身肥肉一抖,忙上前接住这位历来分不清形势眼色的大师兄,“师尊放心,弟子自会与嫦师妹交代清楚。” “师父!孤卿他穿着宗门魂裳、戴着内门信物,也算我青璇弟子啊!” “尊师重道,铲尽永魂奸邪,有教无类,延承魂祖之道。此乃我青璇立宗之本,师父您当年所授,您忘了吗! 您身为一宗之主,怎可与奸邪勾连杀我魂宗长老,置我青璇教义于何地!” “带他下去!”,青叶低喝,目中杀机隐现,如裴洋一般忤逆他意志的人,整个青璇魂宗此时只剩那食古不化的璇玑大长老,但即便是他,也是命不久矣。 晨禾肝胆皆颤,有心想抬手捂住裴洋之口,却又担心此时魂脉被封还在奋力挣扎的大师兄掉下半空,只能咬牙催动魂元,足下生风。 “何至于此!师父,何至于此啊!” …… 裴洋混着热泪的呼喊越来越弱,下方缓缓从熊绝并未刻意针对的帝境魂压中恢复过来的一众魂者议论纷纷,聪慧之人隐隐猜到了此届青璇问道的真正目的。 正向山下挤去的游魂散人纷纷停下,大河消失,他们这些修为低微的魂者也就没了性命之忧,哪怕高空惊变、散出的魂压波动令人心悸,他们也想停下看看可能终其一生也难以见到的创魂风采。 毕竟这世上,从来不会缺少观看热闹的无知群众。只有极少数有着自知之明的游魂,还在朝山下挤去。 “卿弟!(大哥!)” 魁木孤卿被熊绝隔空握住喷出鲜血之际,两道惊呼不分先后响起在大殿之前,池墨泪素手悟口满眼慌乱,狄龙双魂爆绽低吼连连。 “白沙黑烟!”,池江寒敲击木桌的频率陡然变快,直到黑烟白沙一前一后制住两人之后,才见他略显纤长的右手食指缓缓变慢。 “放开我!我要去救大哥!白叔你放开我啊…”,被白沙按住肩头的狄龙明显已经失去理智,自韩栋身陨之后,他欠这位承担了父兄之责的大哥太多太多。 魁伟身体中的两个狄龙都无法接受,再一次远远躲在魁木孤卿身后,看他独自面对暴雨狂风。 “黑烟,你拦我作甚,快去救他!” 池墨泪理智尚存,但她用尽全力才能喊出的声音中已是带有哭腔,若是时光能够回流,她会主动往左一步,不再逼迫这个承受了一族血仇走到今天的北地游魂儿。 效命于池江寒的两位魂尊无动于衷,黑烟看不出神色变换,白沙眼则是眯着双眼,看着一旁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前来参与青璇问道的数百名掌魂尊者冲天而起。 严谨苛刻的性格使然,他以极快速度一位位的数了过去,整整三百四十一人,个个掌魂,无一庸手! “熊绝你敢!” 一股不同于青叶熊绝的创魂气机从狄龙一行身后的青璇主殿中狂猛冲出,魂元如焰煌煌烨烨,黑衣泛白气势磅礴恢弘,气机牵引之下,池江寒豁然站起,蓝眸中精芒四射。 …… 裴洋被晨禾用魂元裹着急速消失,青叶周边的凌厉杀机尚有残存,便听身后传来一声暴怒狂吼,当即迅速转身,老人只是从他身侧一闪而过,直奔千丈外的熊绝而去。 青叶目光闪烁,只见那人形容苍老无比,如同刚从坟墓中爬出的尸体一般,与数日前和他在大殿中谈话交锋的璇玑大长老根本是判若两人。 只比黑色流光慢了一线的惊天青虹映在众人眼中,像是名传永魂的青璇双帝将要联手除魔。 可有人想到之前裴洋毫不掩饰的悲愤话语,隐隐觉得事情可能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般简单。 果不其然,璇玑子拼着承受熊绝一击把魁木孤卿救出之后,来到他身后的青叶忽然出手,却并不是针对熊绝,而是向他同宗同源的璇玑子,打出了一道令老人猝不及防的致命重击。 “青叶!你竟与这魔头联手!” 璇玑子黑衣染血,他魂元紊乱,所说出的话都不自觉灌注了魂元修为,是以能被相隔甚远的一众魂者听清。但熊绝与青叶所说,他们却听不到,只能看到黑衣老人突然疯了一般朝熊绝扑去。 而一击得手便退出战圈的青叶则是抓住时机,从腰间抽出一把柔软细剑,一同修至创魂帝境风、木双魂先是在他身后形成一片极为骇人的青色龙卷异象。 而后被细剑吸入其中,三尺细剑还未刺出,便已让剑尖处的空间生出了阵阵波纹。 青叶右脚踏步,如毫无修为的凡俗一般把握剑右手收于胸前,左手拇指与压于无名指与小指之上,捏成一道剑诀置于剑柄处,缓缓刺出。 流云倒卷,风气退散。 已经与青璇弟子汇合的三百四十一名掌魂尊者中,突然冲出一道五彩虹光,众人隐约看到,虹光中,是一名腰背佝偻的灰衣老妪。 第235章 造化弄人 寄情来世(二) 仅是蓄势,魁木孤卿后心便已被锋锐剑气撕开了一道三寸血口,他身上的清尘魂裳在那股帝者杀机前,与素纸无异。 他伤势极重,比之当初从西洲一路杀出重围时还要严重三分,灌满血水的两耳中,不时传来璇玑子与熊绝的低沉嘶吼。 他感觉到了魂界之中散溢而出的魂元波动,极为强大,也许比不过场中大打出手的三位帝者,但比起死在青叶手中的两名五转掌魂来,却还要强上一线。 早在天行城中,魁木孤卿就见识到了让他攀升至掌魂修为后,祖山所付出的代价。 而此刻他从魂界中感应到的魂元波动,远非当初的掌魂初境可比,那代价在他想来,应该也不是献祭祖山一条右臂就能施展的力量。 可能是两只透明腿脚,也可能是他的全部灵体。魁木孤卿无力分神,不得而知。 “噗” 利器刺入肉体的沉闷响声无情响起,魁木孤卿周身已经传出断骨被强行矫正接上的噼啪响声。 他感觉不到有刀剑利器刺入体内,可能利器隔他还有一段距离,刺破后心皮肉、来到脊骨旁把他体内的山之魂元摧枯拉朽的,可能只是剑气刀芒一类。 “仅凭剑气刀芒就可把我灭杀吗?真正的刀刃剑身,想来是留给师祖……我魁木孤卿何德何能,让这对师徒一再救我,师父魂散,欠他的唯有来世再报。 可师祖,绝不能因我而死!” “祖山!” 魁木孤卿目中的灰芒透体而出半尺有余,喉结晃动,“祖山”二字从三位帝者的魂压气机中倔强传出。 他舒展身形,被熊绝捏的向内塌陷的胸骨率先矫正,臂、腿、肩、腰紧随其后。 “噼里啪啦” 青叶眉头一皱,他手中这道来自洗剑崖初祖的帝境剑诀,竟然在一名连掌魂尊境都不算的蝼蚁体内感觉到了阻力。 随即他抬起右脚踏在无形空间,炸响过后,力从腰出,流至臂掌! 魂元修为正在节节攀升的魁木孤卿闷哼一声,张口再吐一口鲜血。 哪怕有祖山献祭无上秘宝,使他的修为在瞬间暴涨一个境界,提升到了五转掌魂的程度,也依旧阻挡不了青叶的惊艳一剑。 但他也从未天真想过要挡下一名帝者,他只要在利器入体之后,以肉体为鞘,使这一击偏离原本的轨迹便已足够。 “呃啊!” 魁木孤卿浴血嘶吼,象征着青璇魂宗内门弟子身份的束发紫冠当空炸裂,那股从魂界中流出并充塞了他四肢百骸的至强力量,让他轻易挣脱了璇玑子与他之间的黄色光带。 “师祖!师父尸身由我亲手埋葬,他是故意说话乱你心神!” 魁木孤卿来不及回头,他甚至还不知道身后欲要他祖孙二人性命的帝境魂者是谁。他左胸破开一个拇指大小的血洞,利器入体的瞬间,他感到心口处的无上秘宝在反常跳动,频率极快。 “轰” 他两手中汇集了此时体内的所有魂元力量,朝他与璇玑子的右侧空间奋力打出,想使他身体朝左侧偏离。同时调集体内攀升至五转境界的山之魂元,意图封锁体内冰冷锋锐的无名利器。 “还不够!” 只僵持了瞬间,魁木孤卿便惊骇发觉,他暴涨至五转掌魂的魂元修为根本不足以撼动他体内的帝境攻势。 “八门雷引,开门!”,青年神色狰狞心内怒吼,龇出的白牙间隙有血丝渗出,唯他能够感应到的八团血气秘藏中,位于头顶的开、休二门应声打开。 魁木孤卿周身血气奔腾,发出阵阵雷音,一股与魂元修为截然不同的肉身力量从魁木孤卿体内轰隆爆发,随剑尖流出的鲜血中,似有雷光闪烁,他脚下本就被三名帝者压得震颤晃动的空间随之裂出了数道漆黑裂缝。 “还不行!” 魁木孤卿面色涨红,他一身外皮已是号称金石难伤的炼皮大成之境,然而还是承受不住魂元肉身两种力量骤然暴涨的冲击压力,此时连头顶发丝中,也开始渗出殷红血珠。 “九印,韩家的绝世九印!” “燃魂!” “为何还不行!?” 魁木孤卿惊骇欲绝,直至此时,他才真切体会到创魂帝境那种令人绝望的强大,他手段尽出也不能撼动分毫,更别说让这致命一剑偏离原来的轨迹。 他睁眼看着细剑一刻不停的从他体内穿过,比之针尖也不遑多让剑尖朝老人后心急速刺去。 而他,哪怕用出了修魂至今所能动用的最强力量,也只能在绝望中被剑身巨力带着向半丈前的老人扑去。 他终究不是祖山口中集永魂气运于一身的天之骄子,他只是一步一印侥幸走到今日的北洲野蛮。 “师祖!” 凄厉呼喊遍传青璇,两眼充血的老人无动于衷,他压抑了近二十年的杀徒之恨,在熊绝的言语撩拨之下已全数爆发。 旁人难以理解,一名可算屹立魂道绝巅的创魂帝者为何会失态至斯,乃至于能把生死置于度外。 包括魁木孤卿,也无法理解老人对聂山的愧疚伤痛,那伤痛,整整折磨了他二十年! 但任何事情都有意外,此刻便有一人,能够完全理解老人心内的伤痕累累。 “璇玑子你个懦夫!” 七个字,由一道众人听来苍老低沉的声音喊出的七个字,便抵过了魁木孤卿手段尽出、被魂兵透体的凄厉呼叫。 “你来添甚么乱!?快带卿儿走!”,众人眼中已是走火入魔的青璇魂宗大长老忽然暴喝一声,与熊绝互换一击后终于开口说话。 但他不能停下,也不能回头,前有饿狼后有猛虎,他只有选择尽快消灭两凶之一,才能为身后两名对他来说最为重要的人,博得那一线生机。 …… 魁木孤卿握住剑尖企图减缓细剑速度的两只手掌已是血肉模糊,那道嘶哑人声在耳畔响起的同时,魁木孤卿与璇玑子中间只有半丈的空间内,生生嵌入了一道满头银丝的驼背身影。 魁木孤卿面色瞬变,正要借体内汹涌澎湃的力量向驼背身影出手,却见那驼背身影背对着他,一股与他不相上下的强大斥力从后者身上传出。 那赫然是与他有着相同目的,欲替老人阻挡身后的帝境一击! 但驼背身影接下来的动作证明,他只猜对了一半。 魁木孤卿收回流转至右掌的磅礴山魂,继续咬牙抵挡身后越来越强的惊天一剑。 他也知道这是螳臂当车,是以卵击石,可一只只知捕食繁衍的螳螂,它为何要去挡车?一枚没有意识无法自主的蛋卵,它为何要去击石? 发生,即自有缘由。 魁木孤卿有自己的原因,他不想因他引来戮宫而导致老人身陨,心内亦不想再欠这对师徒的恩情。他便是这般,受了别人恩情,就一定会牢牢记住,而后找机会报答,但他欠这对师徒的太多,多到他辗转难眠。 所以即便今日魂散于此,他也从来没有打算避开身后的锋芒。 魁木风是如此教他,他从来也都是如此做。 所以他至今都还记得在惊云部落中,那个赠他衣物的那位好心长者,还想着有朝一日、还乡之时,去报答了那位惊云氏族人。 这是魁木孤卿螳臂当车的缘由,至于背对着他的驼背身影因何而来,他还不知道。 “你很好…但不能死在这里,不然他会死不瞑目…” 魁木孤卿只觉手中一松,他手段尽出也不能撼动丝毫的细剑,在那只满是褶皱却能明显看出是女子所有的手掌抵住剑尖后,竟是缓缓停了下来,直至半息之后,细剑再无法前进丝毫。 依旧不敢松开双手的魁木孤卿缓缓抬头,一张爬满皱纹的妇人脸庞映入眼帘。 压力骤减,魁木孤卿看着眼前的驼背老妪不由想到,若是她腰背未驼,若是她还未老得满脸皱纹,那也该是个容貌秀丽的温婉女子。 第236章 造化弄人 寄情来世(终) …… “你很好…但不能死在这里,不然他会死不瞑目…” 魁木孤卿还未反应过来便觉胸口一凉,身体不由自主的朝左侧飞出,他慌乱扭头,却只能从余光中看到老妪单手握住剑尖的单薄身影。 顺着细剑往上,在魁木孤卿瞬间收缩的瞳孔中,倒映着一位握着剑柄的青袍男子,两鬓斑白,丰神俊朗,正是曾在白石广场亲口许他成为魂宗内门弟子的青璇之主,青叶! 青叶随意瞥了一眼被茶离甩出战圈的北洲少年,如同看一只从身旁跳过的无知草蜢,眼中除了一再被阻生出的暴怒焦躁外,不自觉多出几分高高在上的漠然。 于他来说,此时低吼着想要重新摆正身形再冲上前来送死的魁木孤卿,当真与杂草中一只可随意碾死的草蜢无异,且还是身处秋后的草蜢,蹦跶不了及时。 在回头看到拼着三年魂散如凡也要燃魂阻他的驼背老妪后,青叶冷漠神情下所蕴藏的狂暴杀机终于爆发,握住细剑剑柄的右手手腕倏然翻转,藏于剑中的另外九成风木双魂轰然流转。 换成是与场中除璇玑子外的任何一名帝者比斗拼杀他都不会如此失态,可面对这个穷尽一生时间守护了青璇传承的黑衣老人,他无法做到心平气和的把手中细剑刺入老人身体。 他要颠覆传承万载的青璇教义,老人则是要守护那个无数魂者心中的魂道圣地,哪怕他早已下定决心,可此刻所做,毕竟是欺师灭祖、大逆不道之举! 早已忘却了呼吸的众多魂者看到,那个险些被戮宫之主捏死的试剑新秀被突然出现的驼背老妪单手甩出百丈之远,与外人联手要杀自家传功大长老的青叶“恼羞成怒”。 此时只见他抖动剑柄,削断老妪右掌后,低吼着把剑尖对准正面向熊绝结印施术的璇玑子后心。 驼背老妪断腕处血流如注,却仅是皱了皱稀疏双眉便再次飞身挡在青叶剑前。 一如扑火灯蛾,令人敬它知死而不悔,又如撼树蚍蜉,让人笑它可笑不自量。 可那是旁人看来,在青叶眼中,这个因魂资所限终身止步五转掌魂的耄耋老妪,更像是跗骨之蛆、阴魂不散! “砰…咔”像是产自锦魂城的琉璃被人从高处摔下,又像是南州东部烧出陶器瓷片被人踩踏破碎。 与熊绝对了一掌后依旧分不出高下的璇玑子豁然扭头,他为魂宗征战一生,自然知道与人比斗搏命时分神回头会是何种后果。 可是他更清楚,在此时连他都头皮发麻的帝者剑气下,身后最高修为只是掌魂五转的两人,必死无疑。 “噗” 流转周身的明黄阳魂被熊绝一击震散,老人面含悲怆,借身后传来的无匹巨力转身前扑,右手竭力前伸,试图在驼背老妪随着那方空间一同破碎之前,抓住他自以为在漫漫魂道中早已忘却的姹紫嫣红。 “我比你这青璇大山…好看多了”,茶离似有所感转过身来,看着惶恐悲怆的璇玑子,她笑了,笑得满脸皱纹挤在一堆。 她右掌已断,此时从她挡住细剑剑尖的左手开始,在随着承受不住青叶力量的空间一同蹦碎。 数息之后,从来未被大陆魂者钻研透彻的四方空间会在某种神秘力量之下恢复如初,可其中的一切事物,都将会不复存在,那是真正的消失。 青叶剑尖处的空间碎裂极快,茶离颈部之下已被空间内的深邃黑暗所吞没,此时的她早已玉殒,响在璇玑子耳边的低声呢喃,不知是她隐藏了半生、至死也不愿消散的执念,还是老人一厢情愿的猜测幻觉。 “若有来世……我还在碧水河畔等你……” “啊!”老人右手抓空,细剑与身后的三十二印魂术几乎同时打入他的前胸后背。 风云同寂,已升至千丈高空的三名帝者似被定住,高耸入云的青璇主峰山体不知何时悄然裂开了数道足有一人宽厚的幽深裂缝。 主峰广场之上,之前升上高空的青璇门人歪斜落下,还未来得及下山的近万魂者无不吐血瘫倒,唯有大殿之前的蓝衫掌座,仍旧在负手远眺。 被茶离单手甩出百丈之远的魁木孤卿成了场中距三名帝者最近的魂者,在他眼中,青绿、明黄、幽蓝三道光彩以三人为源头轰然爆开,那股魂元波动,超出了他对创魂帝境的一切幻想! 他见过创魂初境的聂山残魂自灭,也在月魂森林内见过战天大祭司与地级魂兽拼斗所产生的恐怖后果。 所以在他残存意识的感知推测中,那道不知被谁控制着朝天外喷发的三色魂波若是朝下,以青璇主峰为中心的方圆万里内,将会被夷为一片荒漠,人草不留。 震撼、恐惧,这是常人见到超出想象的恐怖事物时所生出的第一反应。 魁木孤卿同样如此,当那股三色魂元距他只有数十丈不到后,他便被人性中与生俱来的求生欲望占据了所有念头。 一切太快,魁木孤卿在茶离燃魂之后无限接近帝境初级的至强力量中身不由己,他能听到老人的凄厉长啸,却并不清楚身后发生了何种变故。 在即将被三色魂元覆盖的瞬间,其中比其余两道魂元强劲许多的明黄阳魂突然加速,在他周身结成一道黄色护罩,挡住魂元余波的同时,把他带着向广场下方飞去。 “阿茶…阿茶…你跑过来作甚…你不是该恨我的吗?” 三色魂芒的源头,璇玑子茫然呢喃。 他身前,青叶手握细剑极为精准的刺入了他心脏,身后,熊绝闪烁着幽蓝雷光的硕大右拳破开他的护体魂元后,在他右肩砸出了碗口大小的血坑,整条右臂只被右胸处一块皮肉连着,似随时可掉。 无人知道,他即便在失去挚爱的弥留之际,依旧操控着阳之魂元把魁木孤卿往池江寒方向送去。 青叶脸色阴寒,如此重伤,即便他是创魂帝者也必死无疑! 可他还是不敢放下手中细剑,正要一鼓作气挥动细剑把老人横切两半之时,璇玑子陡然抬头,深陷着的两只眼窝如同装了两汪血潭。 “是你,是你杀了阿茶!” “乓” 勉强可承受帝境魂元的地级魂兵应声而断,熊绝抬手挡住老人拍断魂剑之后顺势踢出的一脚,退后两步。 正东、正南、正西,三人各站一方。 “你想与他联手独霸永魂,”老人真正陷入癫狂,单手快速结着任何一名融魂魂者都可结出的燃魂印法,“所以想先除掉我,呵呵…哈哈哈,我知道,我全都知道,早早便和你说过,我只保他!我只保山儿的徒弟!可你不信……” “他要燃魂,动手!”,青叶面色狂变,随手丢掉长剑朝老人扑去。 熊绝一言不发,却已身化幽蓝雷光掠向老人。 一位风烛残年且身受重创的帝者燃魂,两名正值壮年惊才绝艳的创魂帝者却被惊得魂飞魄散。 “你不信,还杀了阿茶!轰…” 两人在璇玑子完成手印之际,几乎同时出现在璇玑子身前,伴着两名帝者喷出的鲜血,众人都明白了为何见到老人燃魂时,青叶熊绝会是那般神情。 “他只有半刻时间!你我牵制住他便可!” 青叶脸色难看,甚至可说有些后怕,老人之强,远远超出了他与熊绝的预料之外,心脏破损,他都能够以绝世修为强行续命。 熊绝与之对过一掌之后虽也被震伤吐血,此刻却冷声笑道,“哈哈哈,他早在主动现身时就已注定了身陨魂散的结局,若是他在你刺出那一剑之前燃魂,说不得还会让他给逃了,可此时…” 熊绝闪身避开老人毫无章法可言的磅礴魂元,“他已是笼中困兽,不足为惧!倒是还要谢谢那北洲小儿,若不是有他牵制,只怕要等你我修到创魂巅峰,才能联手掉这个独自开创一门单魂帝道的创魂强者。” 青叶不接,始终牢牢盯着在他与熊绝之间左突右扑的伤残老人,老人在燃魂之下,赫然已经达到了那天下第一人的程度。 即便是毫无章法,每一道被他打出的阳魂之元依旧能蹦碎一方空间,甚至举手投足,都能够引起空间震颤。 换成是他独自面对此时发狂的璇玑子,即便最终能够拖死老人,他自己也会落下一身致命伤患。 而到那时,他便没有资格与正东方向给人以莽撞冲动之感的戮宫之主共谋大事了,甚至这个布了十年的问道之局,也会被熊绝一同夺取。 …… “嘭” 白石广场被从天而降的明黄光焰砸出一道横贯东西的巨大裂缝,坐南朝北的青璇主殿有五根殿柱被震倒,前墙随之倒塌。 从广场之上,一眼便可看到殿内刻有天地二字的山岩石壁。 明黄光焰降落之地,是一道方圆数十丈的巨型坑洞,其中来不及闪躲的数名金尘宗弟子,已经随着山岩石板被震成一堆红色粉末,四处飘散的烟尘中,似有金黄衣袍的碎片夹杂其中。 而在坑洞正中,一身黑衣被鲜血浸得发紫的老人站立其中,神色愤怒,两眼圆睁,面朝主殿方向。 似是在看主殿石壁上的天地二字,又似在遥望蓝衫身旁,披头散发、无法说话却在看着他默然流泪血衣青年…… 第237章 造化弄人 寄情来世(三) “璇玑子,你个懦夫!” 路人诧异驻足,目光不由自主朝大路当中一袭红裙的女子看去。 她在着急,在愤怒,精心打理过的相宜妆容看在一旁衣着各异的路人眼中,让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南州夏日怒放的幽谷红兰,空灵淡雅,摄人心魄。 见她泫然欲泣,或是背着包袱,或是拿着刀剑的一众路人瞬间便被她激起了心内与生俱来的保护欲望,纷纷扭头怒视已经走到路口黑衣背影。 “你再往前走,我会恨你一辈子!” 身形挺拔魁伟的黑衣男子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正向他怒目而视的一众路人无不感到脊背发凉,被女子的柔弱无助激出的满胸热血也随之凉了下来,明明互不相识,却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继续往东洲方向走去。 “听说西洲各个魂宗最近与熊姓魔头打得不可开交,死伤惨重啊…” “是吗?西洲靠近西海,听说千年前才有人效仿南州组建宗门,虽不像我南州一般宗门林立,但也有几个出过创魂帝者的千年魂宗,竟也斗不过那熊绝?” “你知道什么?我可是听说熊绝已修成了创魂帝境,三大魂宗的掌教于乱礁海湾联手设伏也被他逃了出去,只怕要不了多久,西洲就要变天了啊…” “原来如此,幸好十年前我南州大地出了个天下第一的池江寒,以雷霆手段设立了执法殿司,不然这东南二洲,哪里来的太平。” “池掌座是好人啊……” “对对对,好人,能像他一般把凡俗当人的魂者,千年来也只此一位了。” “对了兄台,敢问尊姓大名?” “什么尊姓,唤我狗子便好,爹娘起的名,说是贱名好养活,兄台你呢?” …… “阿茶”,口中轻唤,男子惊退了路人的锐利眸光瞬间变得温和柔软,神情复杂,“我此次只是下山历练,如今历练期限已到,我自然要回到魂宗继续修行,你这般……唉,又是何苦呢?” “魂宗魂宗,你十句话里有八句是在说魂宗”,被喊做阿茶的红裙女子杏眼瞪圆蛾眉深蹙,“我知道你是青璇魂宗的新晋长老!可那又如何?你是觉得我碧水茶离配不上你?” 高大男子连连摆手,因常年在外而被太阳晒得黑红相间的一张大脸憋得涨红,却又讲不出个所以然来。 红裙女子冷声笑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几次三番撩拨与我?碧水河畔,又为何要在我住所旁搭建茅屋,看了我整整我三年! 朝夕相伴,泛舟煮茶,哪怕一天一句话,也该有一千零九十五句,便是块冷冰冰的石头也该被捂热了吧?你现在与我说要回宗修行?” 说到后面,女子眼中忍了良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霎时梨花带雨,抽泣声如怨似慕,如泣如诉。 她自记事起便只识得师父一人,玩伴也只有那条碧水河中的鱼虾龟蟹,师父教她修行识字,教她煮饭泡茶,教她缝纫裁补。 直至那年,师父把她叫到床前,虚弱说道: “离儿,我死之后,从旁边竹林中取些苦竹做成竹筏,把我尸身放在其上,任它顺河而漂…… 师父我最后再教你三条…可让你…一直这么快乐无忧的活下去…… 若是有人说要照顾你一生一世,立即用我教你的魂术把他杀了,若是有人让你跟他走,也把他杀了…若是…” 几乎老得只剩一副骨架的师父终于魂散,自那以后,她便成了令诸多魂者闻风丧胆的碧水茶离。 她始终牢记师父教诲,除了每月到附近村镇用自己烘焙的青茶换些油盐外,几乎从不外出。 遇有登徒浪子出言调戏,也都被她遵照师命一掌打死,直到一名声名远播的掌魂尊者因说要带她走被打杀之后,碧水河畔便成了南州魂者的禁区。 直至那一年八月十五,师父每逢这个日子都会为她做一身新衣梳头煮鸡蛋的满月生辰,这个她此生注定无法逃脱的劫,像是上天馈赠于她的生辰礼物一般从天而降。 他生性木讷,初见时竟只是涨红着脸向她点了点头,师父对她的教导训诫,他一条未碰。 她俏生生站在碧水对岸,看他伐木搭屋,看他打坐修魂,看他早早出去,又看他拖着满身伤痕归来。 “你……你家中可还有盐?” 这是半月之后,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往事如同昨日刚刚发生一般极为清晰的在脑中浮现,黑衣男子心口传来一阵绞痛,他听着女子对他的质问,有心想说那是误会,却怎么也无法开口。 “我听旁人说,青璇魂宗传承久远,其间魂者一心只想求取长生魂道,你莫非也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二字?就那什么长生,在你心内就比得上与我在碧水河畔相伴百年了?” 被誉为青璇魂宗三千年来魂资最高的八尺男儿沉默了,看着女子身上的红色衣裙,他忽然觉得咽喉堵得厉害,鼻腔也有些酸。 在碧水村中他亲眼看到,女子带着一脸不谙世事的天真前去询问卖葱妇女,“一男一女想住在同一间房屋需要准备些什么?”,那妇女吃吃笑道,“要穿红嫁衣,要喝合卺酒,还要拜天地嘞。” …… 黑衣男子走了,留下一句“我此生已身许宗门”后,大步流星的走了。 女子哭着大喊,“我会在此等你三天,你若回头,我跟你走,去哪里都好!” 男子置若罔闻,依旧大步向前,那道路前方,有耸入云霄的青璇大山,山上,有给他衣穿让他吃饱的青璇魂宗,有他立下誓言,要守护一生的师门基业。 他回到宗内便立即闭关修行,出关后,已是堪破帝境的青璇大长老,他从旁人口中听到,一直不曾离开碧水的魂尊茶离走出了南州土地,且性情大变,杀人无数。 只不过死在她手中的,大半都是些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的游魂散人。 他收了徒弟,自此不曾离开过青璇后山,再与女子相见时,则是将近百年之后。 在青璇魂宗山脚,她的脸上爬满了皱纹,背也驼了,满头银丝,冷声哼道,“你还没死?” …… 青叶周身杀机爆绽,他仅剩的点滴耐心早已耗光, 碧水茶离是他请上山来,因为他听闻这老妪与璇玑有仇,百年未消。 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曾料到,那名驼背老妪会成为他击杀璇玑子的最大阻碍! 魁木孤卿堪比五转掌魂的魂元修为只是徒有其形,所以他即便燃魂也无法增加太多修为,对施展出帝境剑技的青叶来说,依旧是只凭剑气便可随意抹杀的蝼蚁。 若非他为了让这一剑在刺入璇玑子体内后爆发出足以击杀帝者的力量,把九成修为都内敛于剑。魁木孤卿即便燃魂后修为暴涨,在被细剑刺穿胸膛的瞬间,他也会被那股浩瀚无尽的风木双魂炸成一团血雾。 可茶离不同。 青叶还在璇玑子坐下修行时,茶离便已是名震永魂的掌魂尊者,那不是如青璇魂宗外峰首座一般的单魂尊者,那是把两道命魂同时修到掌魂巅峰的真正五转! 若非魂资所限,她怕是早已修成了创魂帝境。 而此时,驼背茶离两道命魂的同时燃烧,终于在魁木孤卿身前,挡住了只有青叶一成修为外散的惊艳剑技。 青叶目光一横,就要提前导出细剑中蕴藏着的九成修为,把阻拦在他身前的两名魂尊轰杀成末! 在青叶身前三丈外,刚刚清醒了瞬间的璇玑子不知受了何种刺激,宁可以伤换伤,也要从熊绝身上带起几点血光。 即便熊绝与之修为相当,同是距创魂圆满只有一线之隔的帝境魂者,在此时气势如虹的璇玑子身上,他也找到了自他成为西洲之主后,便再未感受过的心惊胆战的感觉。 第238章 应劫身死 “卿弟!” 明黄魂罩散开,浑身力量如潮水般退去的魁木孤卿隐约见到一男一女朝他扑来,四周呼喝声、怒骂声、打斗声吵闹无比,似乎发生了什么惊天变故。 他四肢尽断,之前不过是祖山动用无上秘宝的纳魂之力强行为他接上。 此时力量散去,又恰逢燃魂时限用尽,只觉四肢瘫软,一股难以言喻的虚弱难受从体内传来。 若仅是如此便罢了,他曾多次用过魂祖所创的独特燃魂,对此种虚弱也早已有了准备心理。 可他还动用了八门炼体中的法门秘术,且还是开休二门同时打开,所遗留的肉身疼痛,超过了他与屠星汉比斗时数倍有多。 偏偏此时扶着他左右手让他强行站立的两人并不知道,晃动中,魁木孤卿四肢关节处同时传出几声清脆响声,那是肩骨断开、膑骨错位的声音。 本就浑身浴血的他顷刻便被冷汗打湿了衣衫,象征着青璇魂宗内门弟子的束发紫冠早已炸裂,四处散乱的长发中,额前被汗水凝成一缕的白发尤为醒目。 他还记得韩栋所留的医书中有过记载,当疼痛超过一定限度时,身体会自行逃避从而封闭五感,也即是所谓的晕倒。 他也自认此时无法开口言说的疼痛已境早早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可偏偏还是意识清醒…… “不要动他,”,池江寒蓝眸冷寂,让女儿徒弟在慌乱之中找到主心骨的同时,也让魁木孤卿明白了他无法自行晕倒的原因。 “他此时魂散如且凡四肢尽断,浑身骨肉也时刻处在被雷元侵蚀撕裂的境况之中,稍一动作,便会有常人难以想象的痛楚临身…” 魁木孤卿看不到的身后,黑烟对池江寒所说嗤之以鼻,“他对山之命魂的意念感悟已突破至掌魂尊境,还能承受不住这小小的断骨疼痛?需要劳烦主上亲自为他护住意识?” 站在魁木孤卿身后的池江寒略一沉吟,看着即便满脸泪痕也不忘扭头怒视黑烟的池墨泪,他微不可查的轻声一叹。 “那不是凭借坚韧意念就可忍受的痛楚,相传戮宫刑罚中的千刀凌迟,即便意志最为坚韧的掌魂尊者,也至多撑了八百五十六刀便被活活痛死,他此刻所承受的痛楚,与之比来也差不了多少。” 池墨泪闻言惊呼一声,见到青年被一团明黄魂罩送到身前后才止住的泪水再次汹涌流出,扶着魁木孤卿左臂的狄龙也在瞬间红了眼眶。 所谓至亲,伤在他身,也会痛在己心。 “你二人也莫要动手扶他,用魂元把他托着便好,只记住万万不可让他闭眼昏迷,他伤势极重,我只能用魂元修为护住他的意识不散,他若是闭了眼,即便药农也回天乏术……” “轰” 池江寒话音未落,便有一道震动了整座青璇主峰惊天响声落下,几人身后的青璇大殿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吱呀”闷声后,主殿前墙轰然倒塌。 魁木孤卿被托着残破身体的一红一绿两道魂元的主人带着转身,与众人一同面向烟尘四起的白石广场,种种惊骇议论从尚在殿前的几名掌魂尊者口中传出。 “青璇大长老!从天而降的是他,那三名帝者,究竟谁胜谁负?” “谁能想到青叶竟会与熊绝联手,想来,是璇玑大长老败了。” “唉……璇玑大长老号称青璇魂宗三千年来魂资最高之人,孤身闯出了单魂第六道,就这般陨落了?” “那熊绝口口声声为子报仇,此刻回想,他倒更像专为璇玑大长老而来……如此说来,那青叶…莫非…糟了!此地不可久留,你我快走!” 魂元爆绽,光华四起。 因熊绝现身后短暂平息的混乱景象再次出现,只是这一次,不光是修魂散人,连场中一直稳如山丘的宗门世家也都纷纷腾空而起,欲朝青璇魂宗外逃去。 只是刚一离地,便被突然降临的帝境力场重新压倒在地。 面色苍白肃穆的青叶率先降下,熊绝稍慢半步,一东一西,两道帝境魂压弥漫了整座青璇主峰。 原本吵闹嘈杂的白石广场缓缓静了下来,始终高坐殿前的池江寒不知何时已挺身站起,蓝袖鼓动,以他为中心的千丈范围,成了青、熊二人帝境魂压的禁区。 有平时与执法司或是永魂集交好的魂者势力试图进入那千丈范围,不多时,看不清面容的池江寒周围便多出了数百名盘膝而坐的宗门魂者,细一辨来,赫然都是只有掌教修成掌魂的玄级小宗。 南州十家有半步创魂坐镇的最强玄宗,与有着真正帝境强者的东洲世家,依旧停留在广场之上,竭力抵挡着两名创魂强者散出的气机魂压。 池江寒瑞凤蓝眸转动,冷寂目光缓缓扫过一左一右把他封锁在原地的两名帝境魂者。 山风凝滞,虫兽噤声,旷世帝战将一触即发。 “师…师…祖,徒孙…有愧啊!” 无人敢出声的青璇主峰,突然响起的青年嘶吼显得很是突兀,除少数势力首脑与气机相互牵引的池江寒三人外,众人皆循声望去。 只见蓝衫掌座身旁,浑身浴血的青年正在剧烈挣扎,颈部血经暴起,眼角淌出两道血线,也不知是血染了泪,还是泪掺了血。 无形无质的尊境意念挣脱了托着他身体的风火魂元,身侧男女大惊失色。 曾在试剑比斗中力挫数十位黄宗娇子的狄姓少年半跪在地,试图用双手抱住欲往坑洞方向爬去的血衣青年。 双手被缚,青年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奋力挣扎,把抱着他的狄龙绊倒在地,后者唯恐伤到他残破不堪的躯体,只能用极为有限的轻柔力量抱住他的下身,不让他爬出池江寒的力场范围。 “师祖…师祖…是我害了师祖,师父,徒儿不肖!” 魁木孤卿下颚撑地,遥望着广场下方,坑洞之内,是久久不肯闭目倒下的黑衣老人。 他应该,很累了。 那老妪,肯定是他的心仪女子吧? 他对聂山的牵绊愧疚,消失了吗? 无人知道,魁木孤卿也无从得知,他只知道,老人因他而死,因他而被熊绝青叶联手杀死。 …… 早前被魂兵大河惊退的一部分魂者正在狭窄山道上吵闹推搡,混乱无序。 下山速度极慢不说,还曾出现有修为孱弱的融魂魂者被挤落山崖的状况。两名距御空而行只有半步的融魂巅峰挺身而站出后,混乱情况才稍有好转。 “呔!前面的是哪个孙子,怎地停下了?”,发现由游魂组成的下山长龙停滞不前,半刻前才把两个闹事魂者扔下山崖的光头大汉喝声如雷,经由崖壁阻挡,形成了阵阵回声。 “叔横大人,前面有人挡路,说是什么戮宫巡海楼,还让我等原路退回,很是张狂……” 两名融魂巅峰之一的光头大汉侧着头,转过脸后神色不耐,“你说个啥?老子听不清!” 队伍前方,狭窄山道上。 下山者衣着杂乱交头接耳,长龙无尾,经由者皆是一身玄色劲装的上山之人估计,约莫有三五千人。 本就被大河横空的恢弘气象吓到而最先跑下山来的无名游魂两股战战,对身后与他一同跑到此处的魂者颤声到,“你…你往后传话,说前方有人拦路,什么戮宫巡海楼的,我没听过。” 头发有些枯黄的瘦弱游魂点了点头,当即往后传话,前方那群无一不散着凛冽煞气的劲装魂者,他看了同样觉得心内发毛。 他们所接触的,多是自由散乱的散修游魂,几时见过这般阵仗? 与其说前方是一群魂者,倒不如说那是一帮将要择人而噬的蛮荒魂兽,气势肃杀,目光冷寂! “什么!?” 叔横眼如铜铃,“有人拦路,还说不退回山顶便要杀光我等?好大的口气……” 此处与长龙前方相隔千人,那句包含了“戮宫”二字的问询话语,传到此时已是面目全非。 “看老子作甚!顶上有创魂大能动手,余劲威能连掌魂尊者也抵挡不住,你等若是想死,尽管退回去!” “不退,我们要下山!” “说得对,我们要下山!” …… 第239章 天下第一 “楼主,黑衣尊使可只给了我们半个时辰。” 当先一名后背板斧的魁伟男子闷闷“嗯”了一声,下颚处的浓密胡须微微颤动,对心腹的言外之意他很是清楚。 西洲戮宫等级森严,宫主之下,是六位专为五转掌魂设立的黑衣尊使,但在二十年前一次以他的修为地位无法知道的围剿行动中,黑衣尊使只有一名现今还在的半步创魂活着回来。 再之后,便是那人手下的十一名义子,早年号称十二魂王卫,如今的十一尊卫,都有着一身掌魂尊境的强大修为。 再往后,还有近千名启魂、掌魂修为不等的赤衣使者,遍布西洲三城,魂资尚可的融魂魂者则是归入白衣使中。 白衣最多,足有五六千人,几乎囊括了整个西洲所有能够修魂的魂者,毕竟不是谁人都能有足够的资源与悟性修成启魂王境,得一身红衣加身。 而他所在的巡海楼,虽是专为针对南州永魂集而另外开设的独立之所,可那是对四楼五楼的王境魂者来说,对于他与至今还未露面的二三楼楼主来说,则可算是真正的戮宫底层。 莫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黑衣尊使,便是一位启魂赤衣,对巡海下三楼的魂者都掌有生杀大权!而他们那位只认修为贡献的宫主,一般不会多说什么。 若是上山时间超过了半个时辰,他这个带头楼主真的会凶多吉少。 便在这时,后背七尺板斧的魁伟楼主正在思量之际,一道洪亮呼喝从前方拦着山道的游魂长龙中响起,一名光头大汉踏着众人肩头跳到黄发游魂身前。 “是哪个不开眼的堵住山道,还要杀光我等?站出来让洒家看……” 光头大汉看清来人后面色涨红,如被一只无形大手捏住脖颈,后面的出场狂言被他生生吞回肚中。 “大…大人,这…是”光头脸色由红转白,口齿打颤,“这是误会…” 从身后缓缓抽出比他的魁伟身形短了一尺半的七尺板斧,修为同样是融魂巅峰的巡海一楼之主低吼一个“杀”字,闪着微弱金芒的七尺板斧带出一道尖锐风声,朝着那颗程亮光头,带着游魂难有的杀伐果断,当头砍下。 板斧只是凡兵,不能如能够承受魂元灌注的魂兵一般衍生各种异象,只是在斧刃处多了一层微弱金芒。 “杀…杀人了!杀人了!”。 光头尸身倒地,其身后的数名游魂呆愣半晌后,有着一头枯黄长发的瘦弱青年率先喊叫出声,有恶臭随之弥漫。 一斧砍死光头的戮宫楼主皱了皱眉,瞥向青年裆部,那里有黄水缓缓流出,再往下,麻布裤管中有秽物顺着小腿落下,那黄发青年,竟是被吓得屎尿齐流。 持斧大汉身后,早已被等待磨光了耐心的戮宫魂者沉默着抽出自身兵器,山道堪堪只够三人并行,他们便极为默契的三人一组,朝因光头身死而被吓得六神无主的游魂扑去。 前方三人攻势弱下,会侧身驻足,身后养精蓄锐的另外一组会迅速补上,只半刻不到,便已有百名游魂尸体坠入山腰云雾。 若是有人能挺身站出组织游魂反击,凭借他们数倍多于戮宫魂者的人数,也不至于发生此时一边倒的惨烈屠杀。 可在事关自身性命的危难之中,常人所想皆是如何保全自身,什么唇亡齿寒,什么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统统不及自身的一时安稳来得重要。 游魂长龙前端的喊杀惨叫惊起了下山游魂的惶恐骚乱,在青璇山顶传来的恐怖魂压中,后方距山顶较近的游魂终于按捺不住,往前挤去。 “快让开,让开!我要下山!” “前面堵住了,我他妈往哪里让?!” 前方游魂则被训练有素的戮宫精锐杀破了胆,不住往后退去,可叹站在山道中部的融魂散人,还未明白发生了何种变故,便已被前后传来的巨力活活挤落山崖。 …… “不能让他昏迷,黑烟白沙!你二人无比护好他三人周全!” 冰冷目光始终不曾离开与他气机牵引的两尊帝者,池江寒用上了一种连池墨泪都未曾听过的凝重语气,对身后五人低声叮嘱。 魁木孤卿哭喊挣扎了半刻之后,终于缓缓静了下来,被狄龙与池墨泪的风火双魂托离地面,失了魂一般神情呆滞,残破不堪的躯体则是因剧烈动作后的锥心疼痛而在微微颤抖。 或许有人能够理解他此时的无力悲恸,可本就是萍水相逢,也尽是他乡之客,能带着恻隐之心多注视他几个刹那,便已算是仁至义尽了。 那叫,可怜。 池江寒也来不及与他细说,早在他于迎客楼中闭关破境之时,老人就曾拿出过帝境魂术,作为让他日后多多照拂魁木孤卿的报酬。 而在老人身陨之际,伴着那道把魁木孤卿送出险境的明黄魂罩,还有一句他至今回想起来也依旧为之动容的临终嘱托,那是一位创魂帝者的遗言。 “江寒掌座,我这将死之人厚颜一次,也可算老朽求你,求你把这孩子,带出此地… 青璇魂宗主殿的石壁之中,藏有元笺初祖留下的帝境之密,得之…有很大可能…跨入无上境。 此事,青叶不知……” 魂元留言断断续续,作为场中唯一能够看清三人动作的人,池江寒很是清楚,传言之时,老人在结印燃魂,且已是重伤垂死。 而那段璇玑子在伤悲绝望中留下的遗言,一是请求,一是报酬,任何一字都透漏着他对魁木孤卿的担忧惦念。 再有,那个在他印象中并不算多多愁善感的女儿,单是他亲眼所见,便已因这少年之故流了数次眼泪。还有他修魂百年唯一收下的弟子,也都不允许他对濒死青年袖手旁观。 “主上!主上…情况不太妙啊” 黑烟轻唤两声,把面对两尊创魂帝者还敢分神的池江寒唤醒,并示意他朝熊绝方向看去。 只见在熊绝身旁,一名名身穿赤衣的魂者从正从远处御空赶来,足有数千之数,那是整个戮宫倾巢而出才能汇聚的魂者数目。 而令黑烟惊疑不定的,则是夹杂其中的数位负剑青衣与被众人目送远去的碧魂元氏一行! 其后还有同样提前离开青璇试剑的几名有着启魂修为游魂散人。此时都被一众戮宫赤衣拥簇着、或是说胁迫着掠至熊绝身后。 一炷香后,整个永魂大陆,除从不踏出北洲一步的部落势力之外,能够自成一家的魂者势力,尽皆汇聚于此。 东洲世家,除韩家外的元、司、月、林,聂、风、雪,无一缺席。 南州宗门,除少数散乱黄级之外的玄级宗派,也都收到了青璇魂宗的问道请柬,只是无人知道,十玄两地中的地级天机门来人,已凭空消失。 西洲戮宫,加上此时从山道中带着满脸血迹来到广场边缘的劲装魂者,很大可能也是倾巢而出。 “池掌座”,熊绝咧嘴,露出红龈白齿,“你认为我和青叶宗主联手,你有几分胜算?” 池江寒被无形力量笼罩的模糊面庞看不清情绪变换,只能从声音,听出他话中的冷笑不屑。 “胜算?熊宫主,你我相识数十年,你以为加上一个创魂中境的青叶,就能让我俯首认输了?” 熊绝抬眼看了看古井无波的青叶,正欲接话,便听池江寒冷声道:“璇玑子燃魂之下能有我七分实力,你说,我有几分胜算?” 熊绝合拢双唇,面色缓缓沉了下来。 确如池江寒所说,他与之相识数十年的时间,以他对这位掌座殿主的了解来看,确实不是他与青叶联手就可以战而胜之。 创魂帝境的境界之差,如同五转掌魂与融魂魂师一般,是虫豸猛兽之别,滴水江河之差! 他是距创魂圆满只有一线之隔的创魂高境,青叶则是创魂中境,能拖死一名帝者的联手之威,只能说与这位天下第一有一战之力! 在相同境界,寻常帝境根本不可能彻底灭杀一名创魂帝者,能修到创魂帝境,无一不是活了百年之久的魂资绝高之人,抛开燃魂不谈,除魂术之外的各种逃命手段是千人千样、层出不穷。 他与青叶联手,且还是有魁木孤卿与突然冒出的驼背茶离让璇玑子分神,这才让青叶偷袭得手,合两名帝者全力,拖死了再过几年便算是寿终正寝的璇玑子。 可此时同时面对他与青叶也依旧淡然的池江寒,是永魂之上,唯一一名可以独自灭杀帝境魂者的人! 也正是百年前的杀帝之战,让他成了三洲魂者公认的天下第一,让他能够安插执法司到东洲主城中而无人敢公然反对,让他能够凭一己之力撬动传承万载的问道规则,生生改成为各家势力割分村镇魂晶的问道试剑…… 第240章 三分永魂(终) “池江寒” 脸色愈发难看的熊绝沉思半晌,忽然想通了其中关键,不再纠结他与青叶联手能否胜过池江寒的问题,转而放声大笑。 “哈哈哈,此刻大势已成,任你修为再高,难道还能在我和青叶面前分神照管下方的各宗魂者不成? 你的掌魂魁首与五转执事,此刻还在万里之外的掌座殿中吃酒饮茶吧?你拿什么,来阻止这统一大势!” “黑衣使何在!” “属下在此!” 伴着熊绝的高声呼喝,缩至广场角落的黄级宗派与游魂聚集之地,在王衡守与风灵眼中重新被黑袍遮盖的鹰眼中年冲天而起。 “升河以西,顺者昌,逆者亡,不愿归降之人,统统杀了!” “尊宫主令!” 沉默至今的青叶也在此时朗声开口。 “念非暮何在!” “弟子在此!” “以横贯东南二洲的升河为界,升河以南的主城宗门皆归为青璇下属,你且去让各宗掌教立下魂誓,听从我青璇号令,不愿者,杀” “弟子领命!” 两名半步创魂几乎同时带领门人掠到广场之上,戮宫众以赤衣魂使为主,被熊绝隔空拦下的洗剑崖与元氏一行依旧站在熊绝身后,不敢妄动。 而由青叶的心腹弟子念非暮带领的青璇门人,则是以九十六座外峰的掌魂首座为主。 尚在两名创魂故意散出的帝境力场中咬牙支撑的各宗魂者看到,与他们一般受邀参与问道魂典的魂道巨擘,那数百名多是以五转修为站在青璇大殿前观礼的掌魂强者,不知何时站到了青叶身后。 那其中,有一宗掌教,有独自修魂、被南州游魂奉为榜样信仰的五转散人。 还不知道下山游魂已被戮宫巡海楼屠杀殆尽的诸多魂者来不及思虑其他,便被气势凶猛的两方魂者遮盖了所有视线。 …… “青竹谷弟子听令!把腰杆给本谷主站直咯!我青竹谷上下宁死不从,给老子杀!杀光这群草菅人命的戮宫崽子!” …… “青璇魂宗?青璇魂宗又如何!你们宗主刚才与熊绝联手杀了阳帝璇玑子,当我等眼瞎看不到? 念非暮!想让我点石玄宗归顺,得从本宗尸身上踏过去!” …… 喊杀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池江寒目光冰寒,他苦心营造了百年之久的永魂大局,在熊绝与青叶的联手之下,已是轰然坍塌。 “回去之后,召回八城魁首与永魂集各地执事!” 白沙神色一变,还来不及回应答话,便已随着池江寒手中变换停止的印法而消失。 与他一同消失的,还有黑烟主仆,狄龙兄弟。 五人再出现时,已身在万里之外。 魁木孤卿趴在狄龙肩头,神色木然,哪怕用过八门雷引后,浑身上下无时无刻不在传来痛入骨髓的疼痛感觉,也不见他皱过一下眉头。 “这是哪儿?他呢,他怎么没来?”池墨泪环视一圈后焦急开口,看着黑烟等待回答。 “小姐不用担心,主上应该是怕我等让他分心,这才施展手段把我们送到这里。” 此时白沙接话道:“此地是鸭嘴岭!以我们的脚程,半日就可回到掌座殿中,应快快动身才是!他的伤势,也只有回到殿中请药农出手才能有救了……” 白沙说到后面,抬眼看了看狄龙背上神色木然的魁木孤卿。 “这杀坯说得对,小姐,少了主上的帝境修为,他怕是撑不了多久了,以我个白沙的修为,最多只能为压制体内伤势,使之不再恶化 再耽搁下去,哪怕请得药农出手,他也无力回天了…” “啊!”,池墨泪惊呼一声,“那还愣着作甚,快先回去!” …… “熊绝,你不是想知道本座对上你和青叶能有几分胜算吗?” 轰…… 巨响轰隆,永魂大陆现今最强的修为力量,在池江寒话音落下后,于青璇魂宗数万丈高空之上,争相爆发。 三名帝者全力出手,引得大陆各类魂元沸腾不休。半个时辰后,当池江寒施展三十二印魂术,熊绝与青叶联手相抗时,高天之上,一股凡俗可见的环形涟漪席卷四洲。 北洲月魂森林深处,一座蛇首人身的百丈雕像在那股涟漪扫过之后,发出一道清脆响声。 这一日,东、南、西三洲大地震颤摇动,有山崩,河涌。 这一日,北洲月魂森林内,出现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兽吼,引得魂兽暴乱。 那是战天部落成立后的百年时间内都未曾遇到的恐怖兽潮,北洲下层部落死伤惨重,万民聚于战天氏,商议后路。 战天部落中,一处高有百丈的高台之上。 男子身形挺拔,一身由族中巧匠倾力打造的青色铠甲,一柄百年前他从南州带来的地级惊寂剑。 下方人头攒动,兽皮,长矛,骨箭,那是在兽潮中幸存下来的北洲民众。 “混沌破封,魂兽共主,今北洲之势,已无我人族立足之地!各部酋长祭司与我商议,均认为横穿月魂、退守东洲才是我等唯一的出路!” 半日后。 由北洲万民组成的长龙浩浩荡荡向东而去,妇孺在内,青壮在外。 一路魂兽如潮,留下尸体无数,血流成河。 …… 魁木孤卿被池江寒送走的同一时间,一道背负古琴的婀娜身影从嫣然城中走出,身后的血色脚印纤细瘦弱,古琴琴弦上,似还有鲜血滴落。 “师父,年师兄,这只是开始而已,他们欠我琴剑门的债,我会连本带利都讨回来……” “听说熊绝去了南州,是为了杀他吗?听说他才是启魂中境的魂王修为,应该会死吧?”,轻声念到此处,女子脚下的硬土大路突然裂开一条看不到尽头的幽深裂缝。 “他救了我,也救了司蓝师兄,还为我们琴剑门杀了熊天行,也罢,你剩下的债,我帮你讨…” 抬起不知何故断了一指的右手拭去眼角的温热液体,女子转过身体面朝南方,渐行渐远。 嫣然城。 专为城主修建的宫殿中。 换上一身红装的绝色女子独坐小楼之中,素手捧着一张画,画中画的是一名男子,能看出画师造诣很深,那股傲古凌今的强大气势跃然纸上。 “山哥哥”,女子脖颈间有鲜血汩汩流出,一身掌魂尊境的强大修为在不断散溢,“嫣儿来寻你了,你走慢些,等等我…我好想你,好想你……” (未完待续) 第241章 不算完本的完本感言 凭着那一腔热爱,我硬撑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十四个收藏,几百个点击。有时候我会想,这是不是网络文学有史以来的最差成绩? 新手嘛,开头啊,对事件的描述啊,人物关系的处理啊,都有着许多问题。可当时不那样想,甚至会幼稚的有种曲高和寡的想法,所以我去了很多地方,得到的结果却都一样。 这一天,我好像看到现实用他起码四十三码的大脚把我踹倒在地,踩着我的脸,居高临下的说:“别傻了小子,你是不是这块料撇开不说,就凭一开始你就想做股清流的这种想法,就已经注定了今天的结局。” 黄金三章?和读者互动?不存在的好吧,开书的时候就觉得“我是天下第一、我写的清新脱俗”,全程自嗨,结果到现在,大纲中的故事只写了三分之一的时候,心态崩掉了。 仅有的那几张推荐票,还都是带我入坑的子古大兄仗义而投,每天互相勉励,结果双双扑死街头...... 能够单机百万的,东仑是真的想给诸位大佬打一根玉溪,道声“好汉威武”。 都说作品像是作者的孩子,所以当初怀抱着一腔热血、不知天高地厚一头扎进来的时候就想着,不管这第一个孩子有多丑,我都要看着它长大...... 可现在,它爹怕是看不到它开枝散叶的那一天了,中间断更过一段时间,嗯,那就像是十七八岁的孩子向往外面的世界一样,结果混得饭都吃不上了,才能想到家里的好,舔着个脸,又回来了。 主角名字很中二,当时感觉很酷,现在回头看,这tm作者是个智障吧?看到中间会想,这不只是个智障,还是个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智障,套路老掉牙,文笔一坨翔,根本不知道他在写啥?简直一个字,不知所云! 会放弃吗?是继续想着好歹赚点烟钱,还是享受创造世界的快感?记得在琳恩.巴瑞特-李的小说创作基本技巧中看过一句话,“一个真正的作者,是无法不写作的。” 但我算是吗?顶多算是个十几年的老书虫加网络文学爱好者而已。 很辛苦吗?也没有吧,辛苦的是在这场有关于成长的修行中,不断怀疑自己的同时,又不断为自己加油打气的过程而已。 这什么想着给丑孩子最后一个交代的完本感言,估计也就像这本书一样,没人看。 我胡汉三会回来的! 第242章 全书大纲 第一卷:孤卿魂殇 第一篇:魂师(魁木卿成为魂师(石魂),融魂境初段) 第二篇:部落劫(所在部落惨遭屠戮,因为好心,戮宫所为) 第三篇:师尊聂山(聂山为魁木卿重塑经脉,魁木卿拜师) 第四篇:战天文君(路遇文君结伴而行,为后面墨泪、孤卿、文君三人情感纠葛埋下伏笔) 第二卷:东洲启魂 第一篇:无常因果(偶救琴诗音,真相大白) 第二篇:命中注定(两人选择不同,恩断情生) 第三篇:医馆恩仇(被池墨泪一行救下,辗转至东洲洛魂城,后遭韩栋父子算计) 第四篇:初识永魂(第一次得知永魂大陆) 第五篇:终入启魂 第三卷:万里寻仇 第一篇:渊魂聂家(师尊聂山之家族,为东洲八大世家之一) 第二篇:龙情难舍(不许你们伤害大哥!,) 第三篇:莫磊墨泪(知道池墨泪为女儿身!) 第四篇:大仇终报(杀周光,遭熊天行追杀,途遇裴现惊世战力,初见) 第三卷:乱世情缘 青璇魂宗(“上古炼魂士,天下剑术刀法,拳脚技法之源头”) 试剑青榜,熊绝十日现,与青叶联手击杀璇玑子,陌河因心顾宗门袖手旁观,茶婆璇玑身死。 孤卿再被江寒保下,带回掌座殿,意志消沉,一厢情愿认为是自己害了师祖,修为破至启魂巅峰,墨泪终日陪伴,与池墨泪渐生情愫 暗流急涌,大陆三足鼎立之局摇摇欲坠,除却为整个永魂阻挡魂兽北来的战天氏外。 (酋长战天策天资卓绝,心有大仁,墨泪之母也因此选择跟他),西洲戮宫、池家执法司、南州魂宗(魂宗力派,权派相争,权派胜,不得不争),以各家魂者为棋,欲争永魂之主! 第四卷: “青榜伍长思,先天残缺,四肢萎缩几近夭折,后悟单魂帝道力之魂,骨瘦如柴却力大无穷!” 各路隐世散魂登场,天下大乱!(掌魂老怪,窦无罪,原名窦雁君,一世孤苦,只因她一句无罪)魂术古老,战力绝强) 与此同时,与元宗大战负伤至今的月魂之主现世(伤势虽好,修为却跌至天级巅峰),率无数地级进攻,欲让魂兽重新霸占大陆。 北洲部落,创魂高级战天策竭力阻拦,边打边退,疏散沿途凡俗。 人族一时内忧而外患! 第五卷: 高潮,执法戮宫大战,孤卿无上山魂暴露(祖山背叛,消失天地),掌魂初级,帝境不出,无人能出其右!(裴在前“魁木孤卿!我十岁上山得醒刀魂,师尊便与我说,只有手中刀可信,但今日,我便信你一次!” 混战中孤卿惊觉,“倩原来,是与阿妈一样的亲人….可我此刻,竟愿为她天下皆敌!” “泪儿,若能活着出去,那无垠西海,我陪你去看!”) 终于接受池墨泪爱意,文君出现,引出掌座酋长纷乱恩仇(文君与墨泪乃是同母异父的姐妹,文君同样倾心孤卿) 三人纠葛,孤卿选择墨泪。 第六卷:永魂夜暗 魔琴诗音趁乱崛起,诗音化身魔头,仇恨催化中,生生修至半步创魂,霍乱西洲,杀人无数。 熊绝一心争夺天下,不闻不管。 琴诗音入魔,杀墨泪,诛文君(两女皆垂危,孤卿选墨泪……) “为….为什么?” 孤卿流泪如是说“你来的时候,她还在。她走了,泪儿来了……” 接受姐姐文君,并为她挡了琴诗音创魂一击的池墨泪,陨! 文君重伤不治,加之情根深种却无疾而终,香消玉殒, “我明白了….下一世,让我晚点遇见你可好?” 孤卿悲怆之下怒悟黑夜之魂,身后喊杀震天,血肉四溅 “若世间万物皆有魂生,那这无边暗夜,可有?” 第七卷:逐鹿天下 孤卿含泪杀文君,万念俱灰 (我本就心无大志,那天下,与我何干?)。 元宗分身惊现(为上一纪元最强大能所留魂种,并无战力,以墨泪复活的一线希望为筹码,让孤卿参与结束大陆纷乱局面)。 孤卿借山、夜双魂堪破帝境,再有魂祖秘法,战力绝强,可与月魂之主拼杀三天三夜而平手! 第八卷:永魂皇朝 尘埃落定,大陆乱局持续十年终结束,(孤卿十年戎马,以江寒女婿自居,率执法司、永魂集三千魂者退魂兽,杀熊绝)。 熊绝亡,池江寒与青叶一战后修为尽失,化为普通凡俗,凡人一日,于他一年,终七日老死于亡妻坟前。 月魂之主陨,魂兽四散而逃,遍及大陆。 魁木孤卿凭借无双魂道统一大陆后,无上皇权尽数交由战天策,自身消失。 大陆不再有四洲之分,统称永魂皇朝,始皇战天策分文武、设官阶,修魂之法被皇家统一,皇朝盛世持续十二万年,期间分分合合,却逃不过纪元轮回。 终卷:逆天因,消散果 魂祖分身再现,道出纪元之密。 (“只要你想,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将在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后逐一重现,只是那时的她,不再是她”) 元宗分魂消散,被诳孤卿狂怒,大陆风云色变。 (纪元之末,最强无上大能必留魂道种子,而后进入那片更高世界追求无极魂道,故大陆永魂之名亘古未变), 孤卿修为超出无上,(这一轮回纪元却刚刚开始),弃了原属于他的始皇尊荣,弃了元宗之道(进入更高世界位面), 于东洲初遇池墨泪的森林内结茅而居,苦等十二万年,只为再遇池墨泪。 种地养鸡,耕田牧羊(你说的,我用一生去做到) 末日,这一纪元无上大能魁木孤卿却以自身为种,意欲硬抗纪元轮回,不愿飞升。 孤卿以无上神通让十二万年后的重现的自己与池墨泪相遇…..那时的他,部落未灭,父母未亡。 只有倩,因被元宗所留无上气息沾染,还未出世便早早夭折,无法重现。 魁木卿年少懵懂,更以十七之龄年纪轻轻破至启魂,部落晋升银级。 外出历练(孤卿一手安排) 三人相遇,孤卿萧瑟转身 “你还是,那么美….” “起风了,我也该走了……”。 全文完 书中主要配角 窦无罪(他有什么罪!?回头啊……你连死都不怕,为什么不敢活下去?)。 裴洋(孤卿,你总说我多管闲事,可你却忘了,世事再凉,终究会有人暖过你)。 伍长思,(再苦,也要笑,终会过去的不是吗?她说过,太阳就是希望……) 战天文君(阿爸对我说,什么都有对错,只有我想与你共度余生,我到现在也想不出错在哪里)。 琴诗音(你别皱眉,我走就好)。 池江寒(柔儿,战天策那么死板固执,就把他留在这人间好了,这一次,终于只有我们两个了) 熊绝(你说我负天下人,可你们天下人,何曾善待过我?!……) 《永夜魂》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小说网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