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谋王妃》 001 我们是来杀你的 夜很深了,凤惊华却不觉困倦,执着的就着烛火再绣一只鸳鸯戏水的香囊。 明天,她就要嫁给天底下最英俊、最强大、最温柔的男人,如此幸福的时刻,她无法入眠。 即使那个男人已经贵为帝王,应有尽有,但她仍想成亲以后为他缝衣做饭,梳头插簪,只是她出身将门,文武兼修却不擅女工,需要多加练习。 吱呀。 门突然被推开了。 她疑惑地抬头,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找她? 门口站着两个人,其中的男子俊美英挺如天神,其中的女子清丽绝伦如天仙,正是她的未婚夫秋夜弦与她的好姐妹姬莲。 “夜弦,莲儿,你们怎么来了?”她惊喜地放下香囊,起身迎接。 “我们来送你下地狱啊。”姬莲娇笑,明眸皓齿,玉颊生光,“我明天就要嫁给夜弦,而你今天晚上就要死了,我们当然要赶来见你最后一面。” 凤惊华刹住脚步,惊疑不定:“莲儿,你、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在说,我明天要嫁给夜弦了。”姬莲软软地靠在秋夜弦的肩上,拔高声音,“我即将成为尚国的皇后,与夜弦共享大好江山与人世繁华,而你,凤惊华,将在今天晚上以通敌叛国的罪名被秘密处死,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凤惊华觉得姬莲一定是在开玩笑,想在大婚前夜制造恶作剧什么的,但这样的玩笑……不好笑。 她的目光从姬莲和秋夜弦紧握的双手移到秋夜弦脸上,笑得有点勉强:“夜弦,莲儿说得好可怕,我已经被吓到了,你们就不要再逗我了。” 秋夜弦微笑,一如既往的真诚又温柔:“是很吓人,不过莲儿说的都是真的,我们绝对不是在逗你。” 姬莲娇笑着补充:“我们只是要杀你罢了。” 凤惊华懵了,呆呆地站着,手足无措:“你们俩别、别闹了……” “你以为我们是在闹着玩?”姬莲倏然玉脸一寒,挥手,厉声道,“来人,将这个通敌叛国的罪人拿下!” 两名粗壮的嬷嬷从她身后冲出来,如狼似虎地扣住凤惊华的肩膀,用力将她往地上摁。 凤惊华猝不及防,当下就被摁压着跪在地上。 她因为肩膀上的疼痛而稍微清醒了一些,震惊地喃喃:“为、为什么这么做?” 秋夜弦居高临下:“凤氏一族对朕不满,暗中投靠费国,充当费国的内奸,人证物证确凿,罪无可赦。如今凤氏一族已经悉数被朕拿下,劝你莫要反抗,乖乖认罪,朕会给你一个好死。” 姬莲说的,凤惊华可以不信,但秋夜弦已经站在权力的巅峰,所谓君无戏言,他不会开这种玩笑。 一时间,凤惊华只觉得全身发冷,四肢僵硬,连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但大难临头,她还是本能地哀求:“夜弦,你知道凤氏一族对你忠心耿耿,全力助你登上皇位,怎么可能会通敌叛国?夜弦,你好好想想,我们那么相爱,在一起那么幸福,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我承受不住的……”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甩在她的脸上。 姬莲冲到她跟前,甩出去的巴掌停在空中,似乎随时都会化成刀子落下来。 “相爱?都到这时候了你还做这种千秋大梦!”姬莲听到她试图搬出她与秋夜弦的“爱情”翻身,心里怒极,恨极,妒极,尖叫,“夜弦根本就不爱你!他从来就没爱过你!他爱的是我!只有我!我们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根本没有你插足的余地!你现在已经是个废人,再也没有利用价值,夜弦终于不用与你演戏了,你就死了这条心,痛苦地去死吧!” 002 你只是一颗棋子 “你胡说!”凤惊华顶着青肿的脸庞,激烈地反驳,“明明是你把夜弦介绍给我,说我们是天生一对,你要全力撮合我们的!六年了!我跟夜弦相识整整六年,同甘共苦,不离不弃,他怎么可能不爱我?他怎么可能与你有私情?” 六年前,姬莲十四岁生日那天,她在姬家的后院里见到了俊美如天神的三皇子秋夜弦。 秋夜弦用惊艳而灼热的目光看着她,那一刻,她的心便彻底沦陷。 那一天以后,姬莲便极力撮合她与秋夜弦,不断安排她与秋夜弦相会,她才得与秋夜弦私订终身。 这么多年来,姬莲不曾表露出半点对秋夜弦的情爱,她真没看出姬莲与秋夜弦有任何暧昧。 “像你这样的丑女妒妇,哪点配得上夜弦?”姬莲看着凤惊华那张刻有数道伤疤的脸庞,眼里全是不屑和嫌恶,“要不是看在你父亲是禁军统领的份上,我会将夜弦借给你整整六年?虽然夜弦只是在跟你演戏,但他好歹也跟你玩了六年,你就算死一百遍也不算冤!” 这六年里,她为了帮助夜弦完成霸业,不得不扮演好朋友、好姐妹的角色,忍着刻骨的妒忌与寂寞,看着深爱的男人跟凤惊华山盟海誓、亲亲我我,无数次在心里诅咒凤惊华不得好死。 这种痛苦,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和承受了。 “你、你的意思是、是……”凤惊华的目光转向秋夜弦,脸色惨白,语无伦次,“真的是、是为了利、利用我……” 她说不下去。 她的父亲是禁军统领,掌管十万精兵,负责守卫京城,在三王之乱中,就是这十万禁军在最后关头帮助夜秋弦控制了京城局势,为他登上皇位清除了最后一道阻碍。 这十万禁军的兵权,足以让一个想当皇帝的皇子不择手段地追求她了…… “没错。”一直在看戏的秋夜弦微笑着承认,“我一直都在利用你,你没有利用价值了,我就不要你了。” 凤惊华只觉得眼前一黑,心脏都要被撕裂了,同时,她听到了自己的哭声:“你、你怎么能如此对我?我那么爱你,那么信你,为了你什么都肯做,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这么多年来,她上刀山没哭,下火海没哭,这一次,却哭得如此凄惨。 “凤惊华,”秋夜弦的声音很好听,说的却不是人话,“你对我确实不错,可是像我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娶一个丑陋不堪的女人当皇后,让天下人耻笑我?你看看你的脸,再看看你的身体,哪个男人能忍受得了跟你这样的女人厮守?” “如果你愿意放弃我,或者甘当一个有名无实的妃子,我或许还可以成全你,可你明知我最恨被人逼迫,却还要逼我立誓今生只能娶你一人为妻,只能让我跟你生的儿子继承家业。我一介帝王,与神比肩,岂能受制于你?所以,你只能去死了。” 凤惊华连哭泣都忘了。 她努力睁着一双泛红、无神的眼睛,想看清说着这般绝情绝义的话的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我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为、为了你……你明、明明知道……”她哑着声音说。 她为了救他,才会被迫自残,才会遭受百般酷刑,才会在脸上和身上留下这么多伤疤,他却说她丑陋,不配嫁他? 她知道他成皇以后会有数不清的女人,才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个他绝对不会背叛她的承诺,他却说她要控制他、逼迫他? 秋夜弦微笑:“嗯,我知道,我感激你为我的付出,但是,我还是不要你,不容你。” 世界似乎都崩塌了。 凤惊华觉得自己被埋在黑暗的底处,痛得无法呼吸。 她绝望的模样令姬莲心情大好。 003 灭族之灾 姬莲咯咯娇笑着:“听说你的身体很特别,我早就想好好地欣赏一番了。你们给我将她的衣服扒光!” 摁着凤惊华的两个嬷嬷强行去扒凤惊华的衣服。 凤惊华回过神来,条件反射般地抱紧身体,像只蚯蚓般扭动,竭力躲避她们的魔爪:“别碰我!谁都不许碰我!” 这层衣服是她唯一的尊严。 她不要在这对狗男女的面前连最后的一丝尊严都要被剥光。 天寒地冻,她穿得很厚实,两个嬷嬷一时间居然拿她没办法。 姬莲狠狠地咬着贝齿,又挥了挥手,怒道:“你们也上去帮忙。” 又有两名大内侍卫冲过去撕扯凤惊华的衣服。 凤惊华疯了一般抵抗,凄厉的声音在房间里激荡:“你们放开我!不要碰我不要拿你们的脏手碰我” 所有的愤怒与不甘全都转化为力量,四个人还是没能迅速制住她。 姬莲看她反抗得如此强硬,心里更讨厌了,于是狞笑着补刀:“呵呵呵,凤惊华,你还不知道吧,凤氏一族及追随者被捕以后,男的悉数被杀,女的悉数沦为官奴。你爹你娘已于三日之前在午门被斩首,你们凤氏一族彻底完了!” “你、你说什么?”凤惊华停止挣扎,骇然,“你、你骗我……” “骗你?”姬莲咯咯娇笑,“你觉得我们还有骗你的必要吗?” 凤惊华捂住胸口,喷出一口鲜血来。 是啊,秋夜弦已经是一国之君了,还有什么必要骗她呢? 刹那间,绝望、愤怒和仇恨,宛如火山海啸,就此吞噬了她。 她的眼睛迅速充血、爆凸,透出凄厉而疯狂的光芒来,凄厉地质问秋夜弦:“凤家为你做了那么多,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凤家?为什么” 他不喜欢她,除掉她就算了,但为何连凤氏一族都要除掉? 凤家全力助他登基,他怎么可以做得这么狠?这么绝? 秋夜弦始终面不改色:“因为凤翔空不识抬举!朕借过他的兵,念他对朕也有一份功绩,想继续重用他,他却口口声声说助朕是不得已,他对不起先皇和太子,无颜留在京城,要请辞归隐。他这不是在打朕的耳光吗?这样的人,朕岂能留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可恨我有眼无珠,爱错了人,害了全族……”凤惊华摇摇欲坠,喉间发出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声音,混着喷出来的血,似乎每一个声音都染上了鲜血。 姬莲笑得好开心,美丽的脸庞宛如绽放的春花:“现在,你知道我们为何要将你安置在僻静的郊野,不让你进城了吧?有你在我们的手上,你那个疼你的父亲不得不听话,乖乖地帮我们铲除叛党,并在事成后将兵权交出来。他哪里知道他交出兵权之时,就是他的宝贝女儿和凤氏一族灭绝之时!嘻嘻,凤惊华,你果然是颗好棋子呢!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你更好的棋子了!” 凤惊华流下泪来,泪水和着再度喷出来的血,滴了一滩。 她一双睁到极限的怒眼,是浸在血水里的银刃,闪耀着嗜血的光泽,声音沙哑怨恨如来自地狱的诅咒:“秋夜弦,姬莲,你们不是人!你们一定会有报应,一定会后悔现今所做的一切……” 如果这世上还有比被深爱的、为之付出了一切的情人背叛更痛苦的事情,那就是家破人亡了! 她好恨!恨透了自己!更恨透了这个男人和他的姘头! “你就到九泉之下后悔去吧!”姬莲笑得花枝乱颤,“而我和夜弦将在阳间享受你可望不可及的幸福”。 004 烈焰焚身 而后她微微一顿,美丽的双唇圆成一个漂亮丰盈的鲜红的圆:“对了,凤惊华,我差点忘记告诉你一件事情。你那个十四岁的宝贝妹妹长得真是粉嫩水灵,很像当年的你呢,在天牢里可没少被男人疼爱。啧啧,可惜你不能亲眼见到她的模样,狐媚的模样真是好诱人呢。以后啊,她还将日日夜夜被更多的男人疼爱,比青楼里的女人还不如……” “你、你、你们这些畜牲”凤惊华终于崩溃了,喉间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你们竟敢这样对待含玉你们不是人!我要杀了你们” 含玉,她最宝贝的妹妹,比最可爱的布娃娃还可爱一百倍,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要不是你太丑,连猪都不要,要不然我也想让你尝尝被男人日夜疼爱的滋味呢!”姬莲咯咯笑着,“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将她的衣服剥了,将她丢到外头冻死” 按着凤惊华的大内侍卫回过神来,也懒得跟这头崩溃的野兽纠缠,直接抽刀挥下去。 几道寒光过后,凤惊华背部的衣服被刀锋划开,露出……纵横交错的疤痕。 所有人都愣住了:如此恐怖的伤疤,难怪皇上不要…… “你们这些魔鬼我要剥你们的皮,喝你们的血,拿你们的头颅祭祀凤家的人……”凤惊华怒吼着,脑子却因此清醒过来,趁众人怔愣的功夫,使尽全力冲向身边的矮桌。 桌子剧烈地摇晃,桌上的烛台掉下来,烛火瞬间引燃厚厚的地毯,迅速蔓延。 “马上护驾皇上和娘娘出去”宫人尖叫。 侍卫和宫人都去保护秋夜弦和姬莲了,凤惊华趁机甩开压制她的人,冲到窗边,推开窗子爬出去,在寒风中踉踉跄跄地前行。 她一定要逃走!然后再想办法拯救全家和全族的幸存者,接着杀掉秋夜弦和姬莲! 然而,现实终究是残酷的。 她没走多远就被追兵追上,两名大内侍卫冲上前来,先是踩断她的膝盖骨,接着扭断她的手肘骨,而后拖着她回去,就像拖着一条死狗。 风雪交加,天地无情,她已经奄奄一息,毫无反抗的能力,却不曾停止过怒吼:“秋夜弦,姬莲,你们一定会有报应的,神明在上,妖魔在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宅子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映红了天空。 她被拖到秋夜弦和姬莲的身前。 姬莲依偎在秋夜弦的身上,美丽的脸庞被火光映得红扑扑的,说不出的妩媚迷人。 “报应?我等着啊。”姬莲笑着,狠狠地踢了凤惊华好几脚,“凤凰涅,浴火重生。看在咱们姐妹一场的份上,我就给你一个浴火的机会,希望你能重生,然后来杀我报仇。” 而后,她嘻嘻地笑着,下令:“将她丢进火里。” 两名大内侍卫,一人抓着凤惊华断掉的双臂,一人抓着凤惊华断掉的双腿,将她抛进火海之中。 火焰瞬间吞噬了凤惊华。 她全身都在着火。 火焰中,她圆睁的又眼比火更野烈、比血更赤红,死死地盯着秋夜弦与姬莲。 “秋夜弦,姬莲,”她用最后的力量发誓,“我不会放过你们!我要夺走你们的一切!我要让你们生不如死,悔不当初” “我凤惊华说到做到,你们一定会付出代价” 005 最后的机会 凤凰涅,浴火重生? 凤惊华裹紧黑色的狐皮斗篷,慢慢地往山下走去,脸上的微笑,像在嘲笑冬天的寒冷。 如姬莲所言,她回到了一年之前,也就是神佑元年三月初二秋夜弦登基刚半个月,她搬进这间别院也才半个月,她和凤家还活着的时候。 今天傍晚,姬莲将第一次来别院看望她,她忙了一天,已经准备好一份大礼送给姬莲。 山下的别院大门前,姬莲婷婷地站在那里,厚厚的大氅掩饰不住她优雅曼妙的身姿。 两女相见,脸上都露出惊喜的笑容来。 “莲儿,你来了” “惊华,一阵子不见你更漂亮了,难怪夜弦那么迷恋你。我看你当了皇后以后,他一定从此君王不早朝。” 两人走近,四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凤惊华握住姬莲冰凉的双手,放在唇边呵气,笑容温暖之极:“你啊,永远都是说我的好话,难怪我把你视为一生最好的朋友。其实啊,我觉得你跟夜弦更合适,如果你对夜弦有心,我一定会成全你们!真的。” 为了维持这份友情,她愿意给姬莲一个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如果姬莲愿意对她说实话,她会成全姬莲的爱情,也会继续视姬莲为朋友。 “你啊,都准备当皇后了,怎么还说这么离谱的傻话?难道你真想两女共侍一夫?”姬莲嗔道,“我早说过我与夜弦只是惺惺相惜的朋友,没有男女之情,你又明知我另有意中人,你说这话,让我那位听到了可怎么办才好?” 凤惊华不断朝她冰凉的小手呵气,微笑:“我真的觉得你与夜弦非常相衬嘛,说真的,我刚强有余而温柔不足,擅文武不擅才艺,而你多才多艺,秀外慧中,比我更适合当皇后。而且感情会变的,你以前将夜弦当好友,现在也有可能会动男女之情啊……” 她的体质很好,姬莲却很娇贵,受不了热,受不了冷,冬天的时候,她经常这样握着姬莲的手呵气,想让姬莲的手温暖一些。 她希望她这样的举动可以稍微打动姬莲,让姬莲也为维持这份友情而做些努力。 姬莲将手抽出来,轻轻地打了她一下,笑骂:“你啊,是不是担心我会跟你抢夜弦,故意试探我呢?告诉你哦,你进宫以后遇到的那些妃子才是你的敌人,我只会永远当你的盟友,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向你保证,你进宫以后,我会帮你对付那些女人,绝不让任何人破坏你和夜弦的感情。” 凤惊华的眼睛微微发红:“莲儿,你对我真好,我真不知该怎么回报你……” 心里,是浓浓的失望。 姬莲终究选择了背叛,如此,那便没有余地了。 “你得到幸福,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姬莲的眼神清澈而诚挚,“我知道你跟夜弦走到现在有多么不容易,所以,你们一定要幸福。” “嗯,我会的。”凤惊华微笑,“不过,你总说你已经有了心爱的男子,可我还没有见过你的那位呢,你什么时候介绍给我认识?” 姬莲笑道:“等你回到京城后我就介绍他给你认识。以前啊,他身份低下,我家里一定不喜欢他,我当然不敢跟他公开露面。不过,他现在也算是出人头地了,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006 好友的礼物 “那就好,咱们是好姐妹,我希望我们都能得到幸福。”凤惊华欣慰地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塞进姬莲的手里,“莲儿,月底你过生日,可惜我不能进城为你庆生。这块如意玉佩是我前阵子专门为你挑选的生日礼物,我提前送给你,希望你一生如意。” 姬莲生于名门,品味和审美自然不俗,一眼便看出这块瑞兽形状的羊脂玉佩是珍宝,跟宫中娘娘们所佩戴的首饰相比也毫不逊色,当下又惊又喜:“好漂亮的玉佩,我好喜欢!惊华,你真是有心了!”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怀疑凤惊华怎么买得起这么珍贵的玉佩,但现在,凤惊华“即将”成为皇后,拥有这样的首饰不足为奇,所以她就大方地收下了。 凤惊华笑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嘛,你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她跟姬莲之间几乎没有秘密,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分享,首饰也是一样,好在她得到这块玉佩的时间不长,还没来得及告诉姬莲这块玉佩的来历,否则,以姬莲的心机,绝对不会收下这份礼物。 送出这块玉佩后,凤惊华又看向姬莲的贴身丫环青荷:“青荷,你与莲儿一起长大,跟莲儿的感情非同一般,我也将你当成干妹妹来疼爱的。你下个月过生日,我也提前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希望你喜欢。” 说罢,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只漂亮的翡翠葫芦,放进青荷的手里:“你看看喜不喜欢。” 青荷虽然是丫头,但因为跟着姬莲多年的关系,也锻炼出了识货的眼光。 这只翡翠葫芦虽然不能跟小姐得到的那块玉佩相比,但也是好东西,怎么样都比她身上戴的那些首饰强,所以她也很满意。 “谢谢凤小姐。”她冲凤惊华甜甜地笑,收下这份礼物,“凤小姐真是人美心好,不愧是皇后呢。”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皇后?皇上和小姐根本就是把你当猴耍呢,你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凤惊华笑道:“你们是我的好姐妹嘛,我当了皇后以后,一定不会忘了你们。” 姬莲道:“惊华,一言为定哦。” 青荷则微微鞠躬:“谢谢凤小姐。” 三人相视,皆是嫣笑,气氛可谓其乐融融。 “啊!”凤惊华忽然拍拍脑袋,懊恼地道,“瞧我糊涂的,见到你们太开心,都忘了赶紧请你们进屋。外头这么冷,若是把你们冻坏,我可会心疼的。” 说着,她拉起姬莲的手往门里走:“我让厨房准备你最爱吃的饭菜,咱们今天不醉不歇。” 两人有说有笑地进屋,一起吃饭,品茗,说悄悄话,晚上还睡在一个被窝里,就像从前一样。 这一夜,凤惊华因为看穿了姬莲和秋夜弦的真面目,不断去套姬莲的话,想办法从她的嘴里打探各种情报。 姬莲演戏演得很好,哪里想到自己和秋夜弦的阴谋已经暴露,只当凤惊华死定了,凡是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凤惊华。 姐妹俩一直私语到后半夜才睡去。 第二天早上,姬莲依依不舍地回去了,凤惊华站在别院门口,不断冲她挥手,告别再也回不来的友情。 随后,凤惊华回房补眠,午后起床,慢慢地享用了一顿丰盛的午饭。 再接着,她独自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细细地装扮。 忙完以后,她点燃一枝蜡烛,先将融化的蜡油滴到地毯上,再将蜡烛底端固定在融化的蜡油之上,如此,蜡烛便跟地毯粘在一起了,一旦蜡烛燃到底端,地毯将会着火。 火灾发生的时候,便是她逃离禁锢的时候。 007 欲诛我者,我先诛之 她最后环视房间一圈,确定没有遗漏后,幽幽地叹了口气,戴上头套,裹紧斗篷,走出房门,放下厚厚的帘子,将房间里的一切遮住。 “碧儿,红儿,咱们上山散步了。”她唤道。 碧儿和红儿跑过来:“好哦好哦,山上开了好多花,好好看呢。” 凤惊华微微一笑,带着她们出门,走向别院后面的翠兰山。 离她不远的身后,跟着好几名侍卫,美名其日“保护”,实则就是监视。 凤惊华跟两个丫环有说有笑的爬山,一路欣赏三月的山景,说不出的悠闲自得。 翠兰山并不高大,但草木丰茂,连绵数里,景致相当的幽深。 三人走到山顶时都已经气喘吁吁,便挑了一块大石头,坐下来歇息。 凤惊华算好时间后,微笑地问两个丫环:“碧儿,红儿,我问你们,你们跟了我以后,我对你们如何?” 碧儿和红儿愣了一下,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乖乖地回答:“小姐对我们很好。” “那么,”凤惊华还在微笑,目光却隐隐泛冷,“你们跟我说实话,你们是不是姬莲派来监视我的?” 两个丫环先是震惊,而后露出惊慌之色,接着拼命摇头。 “没有!绝对没有这样的事,咱们就是侍候您的,绝对不会做对不起您的事情!” “姬小姐怎么会让咱们做这种事呢?姬小姐是您最好的朋友呢,对您也是最好的,您千万别乱想!” 她们说得肯定,却目光闪烁,呼吸紊乱,不敢正视凤惊华。 凤惊华将她们的反应看在眼里,知道自己说对了,轻轻地叹息:“我最后问你们一次,你们要不要对我说实话?” 两个丫环惊慌了片刻后,迅速冷静下来,异口同声:“咱们说的都是实话!” 凤惊华微微阖眼,默然:果然,人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啊! 她是武将之女,武艺不错,力气不小,战斗经验丰富,绝非普通的女子可比,但在上一世,她被秋夜弦与姬莲杀掉的那夜,却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现在仔细想想,当时她绝对是服用了软筋散之类的药物,才导致不能使用内力,武艺无法发挥,否则她全力一拼之下,未必就没有机会。 那么,她当时怎么会服用那些药物?答案只有一个,碧儿和红儿背叛了她。 碧儿和红儿原本就是姬莲的丫环,她们受姬莲指使,在她的饮食里下药,岂不是小菜一碟? 而且那夜,碧儿和红儿始终没有出现,除了心里有鬼,还能是什么理由? 现在,她给了碧儿和红儿机会,她们却还是选择了效忠姬莲,那她绝对不会手软。 在战场之上,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人残忍,她太明白这个道理了。 深吸一口气后,她看向山脚,脸色突然一变,尖叫起来:“着火了你们看,别院着火了” 碧儿、红儿和后头的侍卫们往山下一看,脸色也变了。 别院的顶部升起一大片烟雾,明显就是着火所致,估计火势很大。 “快,快去救火,我们快去救火”凤惊华一边尖叫一边往山下跑,“那是皇上的别院,别院没了,咱们如何跟皇上交待?晚上又该去哪里歇息?” 附近几十里都没有村镇和人家,如果别院被烧毁,众人晚上就难过了。 侍卫们不敢耽搁,全速奔去救火。 凤惊华跑得很快,然而山坡不平,才跑了没多远,她就“哎哟”一声,摔到地上。 “你们快来扶我,我的脚好像扭伤了……”她双手撑起上半身,微皱着脸叫唤。 碧儿和红儿赶紧停下来,扶她坐在旁边的石头上。 “我的脚好疼,你们看看我的脚伤得严不严重……”凤惊华盯着那些侍卫的背影,故意拖延时间。 两名丫环不疑有它,蹲下来,准备检查她的脚踝。 凤惊华看到那些侍卫跑远了,冷冷一笑:“啊,天上飞的是什么?” 两名丫环下意识地抬头。 刀光一闪。 两人的脖子上立刻都出现了一条深深的血痕。 她们捂着冒血的咽喉,不敢置信地看着凤惊华,想呼救,却发不出声音。 她……做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做? 凤惊华面无表情,握着滴血匕首的手十分稳健,声音平淡:“欲诛我者,我先诛之。” 008 金蝉脱壳 这把匕首还是秋夜弦送给她作为防身的神器,削铁如泥,轻薄便携,真是好用。 两名丫环一脸不甘地倒下,没等到飞黄腾达的那一天。 凤惊华迅速脱掉斗篷和棉袍,里头竟然是一身黑衣劲装,长发也被盘成简单坚实的发髻,接着她从怀里先后掏出两条黑巾,一条蒙头,一条蒙脸,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 而后她从草丛里拿出一只麻袋,将红儿的尸体装进麻袋里,扎紧,扛着麻袋就跑。 麻袋里装了小半袋盐,可以作为防腐剂,推迟尸体的腐败时间。 昨天上午,她暗中准备好这样一只麻袋,隐藏在斗篷下,带到山上藏好。 秋夜弦虽然在她身边安置了不少侍卫,但这些侍卫都在别院四周守卫,很少进内宅,内宅人少,她在内宅秘密行动,无人察觉。 附近有一个不起眼的树洞,她将麻袋丢进树洞里,用石头和杂草将洞口堵死。 而后她跑回山顶,扒下碧儿的外衣烧掉,再将自己脱下来的棉袍、斗篷穿在碧儿的身上,将碧儿装扮成自己的模样。 碧儿的身高、胖瘦与她相似,尸体腐败以后便能以假乱真。 她要制造自己被杀后抛尸悬崖、碧儿和红儿失踪的假象,如此,碧儿和红儿就成了嫌疑人。 秋夜弦知道碧儿和红儿是姬莲的人,而姬莲有杀她的动机,再加上她早就准备好的“物证”,足以让秋夜弦怀疑姬莲是杀她的幕后主谋。 完成这一连串的举动以后,凤惊华低头看看山下的火势,抬头看看天上的阴云。 春雨,就快就要落下了。 山下,侍卫们正在想办法救火,突然听到山上传来凤小姐凄厉的尖叫声:“救命” 山并不是很高,这些侍卫都是高手,听力极好,大多听到了她的尖声声,心头不由一凛,立刻往山顶奔去,心里想着:这火烧得这么蹊跷,凤小姐又在大喊救命,莫非是有人在故意引开他们,好方便对凤小姐下手? 很快,他们看到一名黑衣人一手将凤小姐按在地上,一手握着匕首朝凤小姐刺了下去。 他们惊得大叫:“有刺客” 黑衣蒙面人发现有人追来,二话不说就将“凤惊华”提起来,抛下悬崖,而后往另一边的山林深处奔去,动作极其矫健利落。 训练有素的侍卫们立刻兵分两路,一部分留下来准备下悬崖救人,一部分去追黑衣蒙面人。 悬崖十来丈高,不算很深,但崖底披覆着茂密的植被,加上雾气弥漫,站在上头的侍卫根本看不到崖底的情形。 山顶上空荡荡的,凤小姐的两名丫环不见踪影,她们哪儿去了?是否也已经遇害? “头儿,咱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马上下崖救人?”几名侍卫问队长。 虽然凤小姐活着的可能性已经很低了,但他们必须抱着希望,想办法救人。 头儿道:“当然要下去!你们赶紧去准备东西,千万不可耽搁!” 他们都是皇上的精锐亲兵,皇上让他们“保护”凤小姐,可见事关重大,如果凤小姐有个闪失……他们想都不敢想。 然而,当他们准备好下崖的工具时,天上下起了不大不小的雨。 雨一下,悬崖下的雾气就更浓了,在这样的状态下,他们就算下到崖底,莫说什么都看不见,连火把都无法点燃。 但侍卫们还是冒雨下去了,果然,什么都看不到,众人寸步难行,找到天黑,毫无所获,只得悻悻地回到山顶,一边等待白天和雨停,一边派人去皇宫报信。 三十名侍卫,一半去找刺客,一半去找尸体,没人顾得上救火,大火终究被雨水烧灭,但别院已被烧成残垣断壁,不能住人。 皇上没有派人增援,只让他们继续搜索,侍卫们便一天天地在翠兰山里到处找人。 所谓春雨连绵,春雨一旦开始降临,就不会轻易结束。 这样的天气,导致大半个翠兰山始终笼罩在雾气之中,严重影响了侍卫搜索刺客和尸体的工作。 大半个月后,春雨终于停歇,阳光乍现,崖底的视线好转,侍卫们终于找到一具已经腐败并被动物啃噬得面目全非的尸体,看体形、穿着是凤小姐无疑。 而碧儿、红儿及那名刺客,他们始终没有找到。 侍卫队长无奈地赶赴皇宫,将这个结果报给皇上。 009 神的女人 秋夜弦站在书桌之后,手握一枝狼毫毛笔,微微躬身,落笔稳健,字如游龙。 听到这个消息,他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道:“你可能确定那是凤小姐?” 侍卫队长道:“是。” 他身为负责人,调查此事这么多天,必须要给皇上一个确定的消息。 事发时,他和其他人都看到凤小姐被刺客下刀杀害并被抛尸悬崖的场面,悬崖底下又只有一具死亡时间、穿着打扮、年纪体形与凤小姐一致的尸体,不是凤小姐,还能是谁? 虽然凤小姐被杀之时,他们与她隔着一定距离,不能将她的五官看得清楚,但根据当时的环境与情形,那个女子只能是凤小姐,他们没必要把事情往没有根据的复杂处想。 秋夜弦微微叹息:“你们可查到了凶手的线索?” 队长摇头:“毫无收获。属下无能,请陛下严惩。” 凤小姐的住处与行踪是秘密,所知者寥寥,他认为凶手一定谋划了很久,并对皇上的事情相当熟悉,才能将此事办得无懈可击。 如此推测,凶手的来历一定不简单,绝非他们这样的侍卫所能触及,如果皇上不给予“点拨”,他们想将幕后主谋找出来,难如登天。 就不知皇上会不会迁怒于他们或杀他们灭口。 秋夜弦没有发怒,只是继续写字:“既然没查到,那就别查了。就地火化和掩埋凤小姐的遗体,将别院处理干净,也将你们的记忆处理干净。就这样。下去吧。” 队长知道皇上要的是此事“不存在”,应了一声“是”后迅速退下。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皇上除了要求他们原地调查之外,便是命令他们守口如瓶,不见动怒,不见着急,不见追责,更不曾到场。 他甚至怀疑,凤小姐该不会是皇上派人杀掉的吧? 这个猜测让他哆嗦了一下,再也不敢往下想。 御书房里,秋夜弦放下毛笔,背着双手走到窗边,遥望远空久久不动,无人能知他心里所想。 那般世间罕见的奇女子,注定会失去一切,在明了黑暗残酷的真相之前死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到底是谁杀了凤惊华?是前太子和皇子们的余党,还是凤惊华的敌人?还是别的什么人? 如果可能,他希望能查到凶手,但若是不容易查到,那便罢了,毕竟凶手做了一件好事,而且他若是执意追查,万一惊动了风翔空,恐怕会得不偿失。 当务之急是彻底封锁这个消息,好在凶手的行动很隐秘,想来也是不想为外界知晓。 凤惊华,华儿……他默念着这个名字,眼前浮现出她宛如宝石一般明艳坚毅的面容。 初见时的她,脸上还透着稚气,淡妆素裙,静坐一隅,与无数名门闺秀互相争艳的氛围格格不入,却从容尔雅,泰然处之,宛如被敌军包围的大将一般,虽千万人虎视而波澜不惊。 那时的他,虽然早就调查过她的底细,却还是第一眼见到她,便信此女必成大器。 果然,他没有看错人,她的表现不曾让他失望。 他是感激她的,因为这份感激,他愿意花一点时间缅怀她。 不知过了多久,他收回目光,她的面容便如同天上的薄云一般,风吹散去,了无痕迹。 他淡笑,转身,朝外头走去。 阳春三月,御花园百花齐放,姹紫嫣红,衬着蓝天白云和清风绿水,真是美不胜收。 可惜没有美人,否则,一切便都完美了。 刚想到美人,迎面便袅袅走来一位绝色美人。 美人生得明眸皓齿,珠圆玉润,气质不俗,天生自有一份清贵之美,难得的是,这份美还兼具了妩媚之姿和温柔之态,上得了天,下得了地,深得他的欣赏。 010 神的恩宠 看到她,便想到凤惊华,曾经的凤惊华美是美,却刚毅有余,娇柔不足,从里到外透着一股桀骜不驯的意味,无法让他生出呵护和怜惜之心。 “莲儿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在他出神的片刻,美人已如一缕香风,袅袅飘至他的面前,行礼。 鼻间,萦绕着淡淡的梅花的香味,秋夜弦喜欢这样的香味。 他扶姬莲起来,低笑:“莲儿,你真是我的知心人,我正想你呢,你就来了。” 姬莲看着他的眼神,波光潋滟,含羞带怯,满是隐藏着的爱慕。 这样的眼神,令男人心动。 姬莲的声音娇柔而不嗲气:“莲儿是时时都想着皇上的,只是皇上公务繁忙,莲儿不敢随便打扰。只是今日是莲儿的生日,莲儿这才斗胆进宫,能见到皇上,便是上天给予莲儿最好的礼物。莲儿请皇上恕莲儿的相思之罪。” 若是在以前,她绝对不敢在这种场合向他吐露相思之情,但她知道凤惊华已经死了,她与秋夜弦之间再也没有任何阻碍,所以说话便不用顾忌了。 虽然碧儿和红儿失踪,但她在那间别院里也有其它眼线,凤惊华被杀身亡的消息瞒不过她。 秋夜弦修长有力的手指从她精巧的下巴上划过,惹得姬莲的身躯轻颤。 她真像一只娇贵迷人的波斯猫,令他想抱在怀里疼爱。 他这么想着,缓缓地道:“凤惊华死了。” 姬莲漂亮的猫眼微微睁大,眼睛如同初春的水面,泛起一层朦胧的水雾来。 “怎、怎么会这样呢?太突然了……”她惊讶,不信,伤感。 秋夜弦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怀里一扯,顺势搂住她的纤腰,在她耳边吹气,低语:“你其实很高兴吧?” 这个女人爱他爱疯了,恨不得将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杀掉,只留自己这一个。 知道最强的情敌死了,她只怕兴奋得心都飞到天上去了。 姬莲的脸庞红了,玉手轻捶他的胸膛:“皇上好坏,明知道人家的心思,还故意这样捉弄人家……” 她当然开心。开心得要命。所以才会打扮得这么迷人,来到这里。 秋夜弦拦腰将她抱起,往他的寝宫走去:“捉弄你?这样怎么算是捉弄你呢?等下才算。” 他已是皇帝,凤惊华已死,从现在开始,他想宠幸谁就宠幸谁,想怎么宠幸就怎么宠幸,再也无需顾虑。 现在,他就跟最懂得讨他欢心的美人,用他们最喜欢的方式庆祝凤惊华的死亡。 上神宫,他的寝宫。 皇上的寝宫,是何等的华贵气派?姬莲一进上神宫,就目眩神迷:这就是她与皇上的爱巢啊!独一无二,宛如神境。 为了抵达这样的神境,她已经等待了太久,但是,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皇后天下最高贵的女人,唯一可以与神相爱的存在,如此荣耀只属于她。 两人倒在床上。 姬莲跪坐在金丝绣龙的锦被上,双颊泛红,目盈秋水,纤手微颤,缓缓解开自己的衣带。 终于等到这一刻,她会让他知道,她拥有天底下最完美的身体,纵使他日后拥有成千上万的女人,也无人能与她相比。 于是,秋夜弦看到了她腰间佩戴的那块羊脂玉佩,目光一凝,眼底有暗流涌动:“这块玉佩真是不错,足可与皇室藏品媲美。” 011 玉佩里的阴谋 姬莲嫣然一笑,双手捧起那块玉佩:“莲儿不经意间在铺子里寻得的,觉得它衬什么衣服都好看,便想着今天戴了来见皇上。皇上喜欢,说明我与皇上心意相通呢。” 这块玉佩是凤惊华送给她的,她就是特意挑今天戴上,还要跟皇上身心相融,气死凤惊华。 都说人的灵魂会附在贴身的玉饰里,如果凤惊华的灵魂就附在这块玉上,天天看着她与皇上恩爱却无可奈何,那就再好不过了。 秋夜弦拿过那块玉佩,把玩:“这真是你买的?” 姬莲软软地靠在他的怀里:“嗯,我前阵子去首饰铺子里闲逛,老板手上正好有这么一块玉佩,说是刚刚请人打造完毕,极其稀罕,问我喜不喜欢,我便花光了所有的私房钱,把它买下来。” 秋夜弦突然就没有了亲热的心情。 登基之前,他为了稳住凤惊华,特地找人雕琢了这块玉佩送给她。 这块玉佩世间只有一块,他不会看错,但为什么他送给凤惊华的玉佩会出现在姬莲身上? 他送给凤惊华的东西,凤惊华都会当成绝世的宝贝珍爱着,绝对不会送人,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姬莲强行或偷偷从凤惊华那里拿走了这块玉佩! 而凤惊华死了。所以,是姬莲派人杀了凤惊华? 他曾向姬莲承诺,最迟一年,待他稳定局势并除掉凤家后就立她为后,难道她连一年的时间都等不及? 很有可能。 姬莲将他“借”给凤惊华多年,心里早就对凤惊华积累起强烈的忌妒和愤怒,恨不得凤惊华早点死了才好,现在,他大业已成,凤惊华被软禁,姬莲趁机派人杀掉凤惊华,争取早日上位,这不是很有可能吗? 而且,姬莲送去侍候凤惊华的两个心腹丫环下落不明,若是姬莲担心东窗事发,将她们隐藏起来或暗中灭口,也很符合逻辑吧? 凤惊华死了,不是什么大事,姬莲杀掉凤惊华,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他不喜欢任何人瞒着他擅自行动,包括姬莲。 不论姬莲是否真的杀了凤惊华,但跟凤惊华之死一定脱不了关系姬莲对他撒了谎。 因为这份不悦,他将姬莲正在解他衣扣的手拉下来,起身:“朕还有公务要处理,你先回去吧。” 姬莲的纤纤玉手停在空中,一脸无措:“皇、皇上,您先休息一阵,而后再去处理公务也不迟……” 秋夜弦淡淡道:“怎么,还没封妃就想管朕的事情?” 他的声音并不大,也没有大幅度的动作,只是目光微晦,口气微冷,姬莲就被吓到了,她七手八脚地从床上爬下来,跪下:“莲儿知道错了,请皇上恕罪。” 秋夜弦转身,口气放缓:“先穿上衣服吧。” 姬莲抓起地上的衣服穿上,因为太紧张,太委屈,太过疑惑,她的手哆哆嗦嗦的,老是穿不上去,守在帐外的青荷见了赶紧进来帮她穿衣。 秋夜弦见姬莲迟迟没弄好,觉得她有意拖延时间,便不耐烦地转过身来。 哪料,一只熟悉的翡翠小葫芦映入他的眼帘,令他心头大震。 他紧盯着青荷的胸口,为什么这只翡翠小葫芦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真的是…… 他不动声色:“青荷留下来。” 姬莲和青荷都愣住了。 青荷还没开口呢,姬莲就结结巴巴地道:“皇上,您、您留下青荷,不知有、有何吩咐?” 秋夜弦的眼睛总是如太阳一般温暖明亮,但此刻,已经是晴转多云:“第二次了。” 她是第二次过问他的事情了。 他要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质疑和质问。 012 神的秘密 姬莲心头一凛,再次下跪:“莲儿知错,莲儿这就离开。” 而后她白着脸,站起来,用复杂的目光瞟了青荷一眼,低头跑出去。 皇上留下青荷做什么?这里可是皇上的卧室,孤男寡女,不能不让她多心。 而且,青荷虽然不能跟她比,却也长得如花似玉,难道…… 不会的,她拼命摇头,皇上眼高于顶,一定不会看上青荷的,皇上留下青荷,一定是为了别的事情。 她如此安慰自己,出了上神宫后就站在大树下,耐心地等着青荷出来。 卧室里,秋夜弦盯着青荷。 青荷绞着十指,脸红心跳,身体微微地扭曲,紧张得几乎晕过去了,但脸颊还是没有避开皇上的注视。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她若是把漂亮的脸蛋扭开,才真的是笨蛋了。 秋夜弦的目光下移,落在她的胸口上,伸手握住那只小巧精致的翡翠葫芦:“这只葫芦很可爱,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青荷不知道皇上为何对这只翡翠葫芦感兴趣,但她非常庆幸皇上终于注意到了她。 “回皇上,这只翡翠葫芦是奴婢前阵子跟小姐上街时买的,虽然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但奴婢觉得它小巧可爱,喜欢得很,便一直戴在身上了。”她很乖顺地回答。 皇上乃天之骄子,神貌王姿,没有女人不仰慕这样的皇上,她也不例外。 她跟在小姐身边,全心服侍小姐多年,从不曾出半点差错,为的就是能沾小姐的光,有朝一日被皇上看上,从而飞上枝头,富贵加身,而这一天的到来,似乎比她想象的要早。 一定是凤惊华的死给了她好运。 这么多年来,凤惊华独占皇上,没有给其他女人半点余地,现在凤惊华死了,皇上终于注意到了身边的美人儿比如她。 嘻嘻,她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在跟凤惊华演戏,总算有了回报。 “没想到你这么有眼光。”秋夜弦把玩着那只翡翠小葫芦,低垂的眸子里闪动着异样的光泽,似伤感,似孤寂,似无奈,似恼怒……但青荷看不到。 青荷忍着喜悦,婉声道:“奴婢也说不清楚为何钟情于这只翡翠葫芦,反正一眼就喜欢上了,别的首饰再好,奴婢都看不上。” “像你这般有眼光的女子,不该当个奴婢,以后就当朕的妃子吧。”秋夜弦抬头,微微一笑,面容俊美如神祗下凡,亮瞎了青荷的眼睛。 青荷惊喜万分,立刻跪下磕头:“奴婢谢皇上盛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刚刚登基一月,尚未册封任何妃子,而她,一个丫环,竟然成为第一个被皇上册封的美人,这是何等的荣耀? 秋夜弦淡淡一笑:“你下去准备,今晚侍寝。” 青荷幸福得几乎要晕过去了,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能勉强保持身形:“奴婢遵旨。” 因为太激动,她退下去的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走路了,右脚居然踩到左脚,跌了一跤。 秋夜弦冷眼看她,忽然道:“对了,朕很喜欢这只翡翠葫芦,你送给朕如何?” 青荷七手八脚地爬起来,将脖子上挂着的翡翠葫芦取下,双手递上:“奴婢的一切都是皇上的,皇上能看上,是奴婢的福气。” 秋夜弦将小葫芦握在手里:“你出去吧。” 青荷出去以后,他坐在龙椅里,看着那只翡翠,眼里又浮现难言的光泽。 现在,他可以断言,凤惊华一定是姬莲派人所杀。 这只翡翠葫芦虽然谈不上珍贵,却是他生母最珍视的宝贝,也是她唯一的遗物。 013 神的惩罚 他的生母出身低微,因为家人在旱灾中死去,她独自一人,无依无靠,便入宫为奴,无意中被先皇看上,一夜宠幸后就怀了他。 他的母亲因为生了他而封妃,却没能过上好的生活,先皇很快将她遗忘,其他嫔妃也肆意欺凌她,她过早的衰老,过早的去世,只留下这只父母留给她的翡翠葫芦。 他一直将这只翡翠葫芦带在身上,视若珍宝,不让任何人知晓。 直到他与凤惊华定情的时候,他才将这只翡翠葫芦送给她,作为定情之物。 凤惊华知道这只翡翠葫芦的来历,曾经向他立誓“人在物在,人死物归”,她一向说到做到,现在她死了,这只翡翠葫芦就通过这么讽刺的方式,回到了他的手里。 这只翡翠葫芦是他和凤惊华的秘密,连姬莲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如果不是姬莲杀了凤惊华,青荷怎么可能会得到这只翡翠葫芦? 姬莲派人杀了凤惊华后,也许为了出气,也许为了羞辱,便让人将凤惊华的首饰搜走了,那块玉佩是新货,姬莲不知是他所送,便戴在身上,露了马脚。 而这只翡翠葫芦过于平凡,她便赏给了青荷。 想到这里,秋夜弦的唇边泛起冰冷的笑意:姬莲的胆子,还真是大啊! 她不仅瞒着他杀掉了凤惊华,还私自将凤惊华的东西占为己有,当他什么都不知道吗? 他的东西,他不给的,谁都不能抢! 抢了,就要受到惩罚。 这次,姬莲受到的惩罚就是失去皇后之位! 他曾经答应封姬莲为后,但是,姬莲自己作孽,怨不得他食言。 这天晚上,青荷侍寝,次日被封为荷妃,赐住赏荷苑,成为尚神帝登基之后册封的第一个妃子。 消息传出,宫里宫外一派哗然,贵族女子们都道荷妃好运气、好手段,居然比姬莲还早一步侍寝封妃,她们望其项背,唯有膜拜。 而在姬太傅府的后院里,姬莲像疯了一样地打砸房间里的一切,愤怒地尖叫:“贱人!青荷这个贱人,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就凭青荷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姿色,皇上怎么会看上她,而且还这么猴急? 一定是青荷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迷惑皇上! 昨天,她身为青荷的主子,皇上的情人,却像个奴才一样站在树下,焦急地等青荷出来。 然而等到双脚酸疼,也不见青荷出来,只有一个小太监出来告诉她,说皇上留青荷侍候,也不知几时才放人,让她先回去。 她问皇上留青荷做什么,小太监说不知道,她什么都问不出来,只得委屈地走了。 其实,青荷是故意留在上神宫里不出来,再收买一个太监遣走她的,她虽然不知道青荷到底玩了什么手段,但也严重怀疑青荷耍诈。 从那时到现在,她就寝食难安,忧心忡忡,设想过种种可能,就是没想到青荷会一夜登天! 青荷这个贱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用了什么手段去勾搭皇上?她居然对此毫无察觉。 这么多年来,她只顾防备和算计凤惊华,没想到黄雀在后,她身边的丫环竟然也在暗中算计她! 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耻辱和愤怒。 “要不是我当年一时心软买下你,你早就被卖进窑子,千人骑万人枕,哪能有今天……”她握着剪刀,狠狠地刺进枕头,将枕头当成青荷,扎出一个个洞来。 “像你这种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当着我的面是一套,在我背后又是一套,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青荷,你得意不了多久,待我进宫,就是你的末日……” …… 她对青荷的诅咒不停,她与青荷的仇恨才刚刚开始。 014 刀鞘 四月初。 东北边境,怒河南岸,尚国军营。 “咳,咳咳咳……”斜躺在榻上的男子,手背抵唇,低低咳了数声。 苍白的双颊,因为这阵咳嗽泛起嫣红,宛如雪地掉落的玫瑰。 “王爷,您又熬夜了,这对身体不好,还是早点睡吧。”耳聪目明的小厮跑进来,利落地给他泡药茶,放到他的手边,“入春之后,您经常咳嗽,大夫叮嘱您要早睡晚起,切勿劳累,但您老是不听。您看,都四月了,您还是咳嗽得这么厉害,我都不忍心再听下去啦。” 小厮十五六岁的模样,唠唠叨叨的,加上眉清目秀,只差一袭女装,便能成为贤妻了。 “你想得太多了。”男子淡淡的声音如四月轻风,没有王爷的傲气与王爷的霸气,倒如文弱书生般人畜无害。 说罢,他喝了两口药茶,又斜倚在床头上,拿起一本书,继续翻阅。 “我才没有想多呢,这军营就数您最瘦了……”小厮嘀咕,拿起一张毛毯给他披上。 男子嫌他吵闹,刚想把他赶出去,就听帐外传来通报声:“禀王爷,探子捉到一名可疑的女子,这女子说要找您认亲,其它的什么都不肯说。她让咱们拿一副刀鞘给您,说您见了定会见她。” 认亲?这天底下,他只有一个亲人,而这个亲人远在万里之外的牢笼中,不可能来找他。 这个女人会是“她”派来的吗? 他拉了拉床边的绳子。 绳子连着门外的小铃铛。 伴随着轻轻的铃声,帘子掀开,亲兵进来,双手奉上一副刀鞘。 男子拿过刀鞘,只看了一眼,便在心里赞叹:好鞘! 这是匕首的刀鞘。刀鞘外包上等的黑色小牛皮,没有任何图案与装饰,乍一看很普通。 然而细看之下,刀鞘的线条优美流畅,针脚细密齐整,材质软硬适中,长度和弧度恰到好处,整体极为轻薄,手感也极好,堪称完美。 尤其是缝制皮鞘的线,看起来跟普通的丝线没有两样,实则是传说中的天蚕丝,这种天蚕丝产量稀少,经过特殊的工艺处理后火烧不毁,水浸不蚀,极其坚韧和耐用,乃是皇室御用之物。 他敢肯定,此鞘所配的匕首定是绝世宝刀,而持有此匕者,极有可能是皇室中人。 他把玩刀鞘半刻,淡淡道:“带她进来。” 亲卫跑出去。 “王爷,这怎么行呢?”小厮强烈抗议,“这里是您的寝帐,军营重地耶,这女人来历不明,怎么能够随随便便放进来……” “闭嘴。”男子抬眼,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小厮立刻闭嘴,缩起肩膀,再也不敢说一个字。 很快,门帘掀开了,两名亲兵押着一名脏污不堪的女子进来。 这个女子,就是诈死逃走的凤惊华。 凤惊华一眼就看到了披衣坐在桌后、单手支腮的男子,呼吸突然就是一窒。 即使她没有心情,也见过了天底下最英俊的男子,却还是本能的被他惊艳到了:世上竟有这般眉目如画,阴柔到了极致的美丽男子? 015 来自阴间的美人 世人总用“眼睛一亮”形容他人美貌带来的震撼,然而,眼前的美丽男子只会令人“眼睛一暗”。 灰暗无光的眼珠,苍白无泽的肌肤,漆黑无亮的头发,似乎刚刚死掉一般,耀人的光彩尽数褪去,空余完美的躯壳。 可他长得真是美啊。线条优美的瓜子脸,细长的眉,细长的眼,纤挺的鼻,轻薄的唇,连头发都是细细的,他身上的一切,似乎都是纤长而轻薄的,美得诡异,不似常人。 如果说秋夜弦英俊高贵如天神,全身散发着太阳一样的光辉,所到之处如阳光普照,那么眼前的男子,就是阴柔飘渺如来自阴间的幽魅,披了一层用工笔细细描绘的阳间美人的皮相,因而美得没有光泽,甚至其所到之处,一切也变得无光。 秋夜弦若是晴天,他便是阴天,秋夜弦若是神,他便是魅。 阴天有阴天的风情,魅有魅的魔力,这样的男子,也足以令天底下的女子痴狂。 当然,凤惊华已经不会再受男人的相貌所迷惑。 刹那的惊艳过去,她心生疑惑:这男子如此病弱,真是赫赫有名的狩王? 传说中的狩王是杀人如麻、所战披靡的战神,眼前的男人不论怎么看,都弱不禁风。 男子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灰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两抹寒光。 好锋利的眼神,几乎足以杀人于无形! 凤惊华瞬间惊醒过来,额冒冷汗:人不可貌相,她怎能犯这种禁忌? “找我何事?”短短片刻,狩王的双眸再无光泽,淡淡地问。 凤惊华定定地看着他,眼里突然就落下泪来。 紧接着,她原本绷得很紧的身体一软,跌跪在地上,哽咽地道:“王爷,贱妾被逼得走投无路,不得不千里迢迢地赶到这儿投奔您。只是、只是家丑不可外扬,您可否让这几位小哥出去?” “休想!”小厮跳起来,指着她道,“看你就很可疑!你能见到王爷就不错了,还敢要求跟王爷单独在一起?说,你安的什么居心?” 狩王微微抬眼,盯着凤惊华,灰色的眼珠没有透露出任何情绪。 凤惊华心脏狂跳,狩王应该明白她有要事相告,会配合她吗? 如果有其他人在场,她不敢保证她要说的事情不会外泄,那样,她宁可选择隐瞒或撒谎。 狩王扫向其他人,淡淡道:“你们出去。” 这个女人拥有那样的刀鞘,就一定拥有绝世的宝刀。 拥有绝世的宝刀,又有直闯这里的勇气,还能在他的面前演这样一出戏,她的来历绝不简单。 她做这么多事情,一定存在极大的理由,他可以听听。 “王爷”小厮两眼一红,嘴角一垮,可怜巴巴地看着主子,希望主子能收回这么冒险的决定。 狩王一个锋利的眼神投过去,小厮哆嗦了两下后蔫着脑袋,像只被遗弃的小狗般乖乖地出去了,出去时还用凶残的眼神瞪了凤惊华两眼,一副“你敢害王爷,绝不放过你”的眼神。 营帐里只剩下两个人。 凤惊华不再犹豫,上前几步,低声道:“王爷,你被人下了慢性毒药,再不停止服毒,你活不过一年。” 016 危险狩王 一个月前,她制造自己被杀的假象以后就潜进翠兰山深处,待到天黑就赶往京城。 三月初的天气,本就阴湿寒凉,那天晚上下着小雨,更是天冷路滑,她不敢点灯,不敢歇息,硬是靠着一双脚,跌跌撞撞地赶了几百里的山路,在天亮之前赶到了京城。 而后她乔装成男子,雇了一匹快马,往东北边陲赶去。 她日夜兼程,足足换了五匹快马,才能用一个月的时间赶到这里,为的就是拯救这位狩王的性命。 狩王阴九杀,尚国唯一的异性王爷,赫赫有名的“战神”,秋夜弦最忌惮的存在。 如果狩王“病亡”,尚国将无人能与秋夜弦抗衡,她必须赶在一切无可挽回之前救下狩王,与他结成同盟。 现在,听到她的惊人之语,狩王连眉都没有挑一下,仍然淡淡地道:“证据。” 凤惊华道:“请王爷立刻暗中寻一名擅长诊毒、解毒的大夫来,请他好好检查您的身体,如此,我所言是真是假,立见分晓。” 狩王道:“你来历不明,却要本王照你的话去办?” 凤惊华道:“我有难言之隐,请王爷暂时莫要追究。我愿拿我的性命担保,若我所言是假,定以死谢罪。” 比起狩王中毒的事情,她的身份更加敏感,她现在还不能冒身份曝光的风险。 她以为她说到这份上,狩王该动摇了。 然而狩王却拿起桌上的书,淡淡道:“本王拒绝,你可以去死了。” 凤惊华:“……” 看起来如此病弱的男子,面对性命攸关之事,竟能如此淡然? 果然,这样的男人不是别人可以轻易影响和动摇的。 沉默了一会儿后,她低声道:“王爷,请大夫为您诊断花不了多少时间,就算我所言是假,您也不会有任何损失。但是,您若中毒而不解毒,早早去世,阴太妃便无人依靠和保护,必定会步您的后尘,您怎能忍心……” 颈间突然一阵剧痛,令她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好快的身手,好强的力道! 她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但原本坐在一丈开外的狩王就像变戏法一样,突然站在她的身前,并用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她出身将门,自幼习武,虽称不上顶尖高手,却也是好手,眼力、耳力都强于常人,然而,她完全没有捕捉到狩王的行动,连一丝风都感觉不到。 而掐住她脖子的手,力道十足,绝对可以轻易地捏断她的脖子。 这一刻,她终于相信,狩王绝对不是浪得虚名,他就是一个深藏不露且喜怒不形于色的顶尖高手。 “我给你一个说服我的机会,否则,我立刻杀了你。”狩王原本灰暗无光的眼眸,突然就奇异地散发出光泽来,而且寒光煜煜,胜比银刃,哪里还有半点死人的病态? 传说中,狩王平时与常人无二,但在杀人时犹如死神附身,嗜杀如命,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这个传说,是真的。 017 狩王的弱点 “你给我机会,就是给你的姐姐一个逃过劫难的机会。”凤惊华没有抵抗,“你可以不必对我手软,但请你一定不要拿你姐姐的安全来冒险。我这次来找你,也赌上了我的一切,我的觉悟绝对不会输给你保护姐姐的觉悟。请王爷看在也许能救到你姐姐的份上,听我一言,将中毒的事情查个究竟,而后再决定要不要杀我。” 这一刻,她的手心里全是汗水。 她想拉拢狩王,自然知道他的底细。 狩王的父亲是镜国公,“镜”为“映射”之意,镜国公是刚正耿直的一代谏臣,虽为先皇器重,却也因此得罪了诸多权贵。 狩王六岁那年,镜国公夫妇外出途中被政敌所杀,留下狩王与长其八岁的姐姐相依为命。 阴家就此没落,虽有先皇庇护,无奈镜国公树敌太多,姐弟俩倍受欺凌,过得极为艰苦。 狩王十岁那年,他的姐姐为了让他过上好日子,主动进宫,以十八岁的青春年少和天姿国色,嫁予年过五旬的先皇为妃,听说极为受宠。 先皇爱屋及乌,对狩王也是照顾有加,知道他想从军建功后,不仅派当代名儒和大将指点他,还让他进入尚国最强的军队中任职,最终成就了狩王的“战神”之名。 因为这些缘故,狩王对姐姐的感情极为深厚,对先皇极为敬重,不屑于秋夜弦残杀手足、谋权攥位的行径,从而成为秋夜弦忌惮的存在。 先皇驾崩之后,秋夜弦便利用在宫里无依无靠的阴太妃控制狩王,狩王为了心爱的姐姐,不得不为秋夜弦卖命,即使这样,狩王也从来没有得到过秋夜弦的信任。 秋夜弦登基前几个月,就已经暗中实施除掉狩王的行动。 凤惊华会知道这个秘密,是前世里秋夜弦告诉她的,而在她被杀的前两个月,狩王果然“病重”身亡。 可惜的是,她在前世里不曾怀疑过秋夜弦,没有详问此事,既不知道狩王被何人下毒,也不知道狩王中的是何种毒药。 这一次她与狩王短兵相接,狩王的反应让她意识到,生死荣辱于他皆无意义,他唯一的弱点大概就是他的姐姐。 只有事关他的姐姐,他才会动摇这是她孤注一掷的豪赌。 狩王冷冷地盯着她,没有说话,她没有回避他可怕的眼神,她的眼神刚毅到无所畏惧。 半晌,狩王放开她的脖子,慢慢走到榻边,坐下,轻咳,似乎刚才的举动耗掉了他所有的力气,但凤惊华知道他随时都能杀了她。 狩王又喝了半杯茶后,才淡淡道:“军营不允许女子留宿,你敢来这里,一定想好如何解释了。” 为了姐姐,他什么都可以做。 这个女人说得太有把握,他不敢拿他姐姐的性命来赌。 凤惊华的目光,沉静如水:“我叫莲儿,乃是王爷在京中家里的侍妾,因为受到其他姬妾的迫害,被逐出家门,走投无路,只能前来投奔王爷。” 这里离京城很远,狩王已经两年未曾回京,其家中姬妾众多、争斗厉害又是出了名的,她以这样的理由出现在这里,能说得通。 就算军中有人对她的身份起疑,想去京城调查,来来回回也要两个多月,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保全狩王了。 狩王灰眸半垂:“你的真姓实名。” 莲儿?真是完美的身份。 阴府里那些闲置的所谓姬妾中,确实有一个叫莲儿的女人。 依她这般从容镇定的态度,真正的莲儿可能已经被赶出阴宅,查无去处,这才让她得以坦然冒充。 018 风险 凤惊华扫了帐内一眼,走到水盆边:“王爷,我借水盆一用。” 她拿出毛巾,沾水擦脸。 把脸弄干净后,她直视狩王:“我现在还不能说出我的来历。我只能说,我与王爷同仇敌忾,我们只有联手,才有活下去的机会。待王爷查明下毒之事后,我自会告诉王爷我的一切,否则,王爷恐怕不会信我的话。” 狩王看清她的脸后,眼皮子微微动了一下。 那本是一张极为端庄清艳的脸庞,但双颊却被划上了数道伤疤,看起来有些怪异,因为脸形和五官都不错的缘故,这张脸倒不显得丑,但美,真是说不上了。 这些伤疤说明她经历过常人难料的磨难,而刚毅的眼神,则在证明她没有被这些磨难打倒。 而“同仇敌忾”这个词,以及她先前出示的刀鞘,说明她认为她能与他平起平坐。 显然,她很有自信,只是不知这份自信出于无知,还是出于实力。 四目相对半晌后,狩王半阖灰眸,淡淡道:“既然你是本王的妾,就暂时与本王同住罢。但是,你若是给本王添乱,本王必定严惩不怠。” 凤惊华心里一松,抱拳:“王爷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庆幸遇到了我。” 狩王淡淡一笑,那一刻,他美如风雪停骤。 而后,他伸出苍白纤长的手指,拉了拉桌上的绳子。 铃声中,小厮推门跑进来:“王爷有何吩咐?” 他边说边瞪凤惊华,她有没有做什么对王爷不利的事情? “咳,咳咳咳,”狩王边咳边道,“她是我在京城的侍妾莲儿,以后就住在我的帐中,你们可称她为莲夫人。莲夫人现在要洗浴,你马上让人准备两桶热水进来,再去女兵的营帐拿两套衣服过来。” 小厮大吃一惊,结结巴巴地道:“侍、侍妾?王爷,军营不留宿外人,何况是个女人?” 依他跟随王爷走南闯北、阅人无数的经验,此女古怪,不得不防。 再说了,王爷乃是军中首脑,所有人的偶像,养个侍妾在帐子里,成何体统? 还有,他完全不能想象王爷跟女人抱在一起的情形啊……那么完美无缺的王爷。 狩王微微抬眼:“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呜”小厮一脸想哭的表情,转身跑出去。 凤惊华静默了一会儿后,低声道:“王爷,您现在中的毒也许还不深,但还是早点治疗比较好罢。” 此前,她从未见过狩王,却听说过他的无数传闻。 据说阴家没落以后,原本健康的狩王受了很多苦,患了重病,命悬一线,但家中没有足够的钱财为他治病,这才导致他的姐姐决定入宫为妃,以她的青春换取他的平安。 很可能就是小时候的病情,造成了狩王如今病弱的模样。 这样的体质,能早一日解毒总是好的。 狩王捧起书册,翻阅:“这事以后再说。” 凤惊华急道:“以后?还有什么事能比性命更重要?” 狩王抬头,灰暗的眼珠闪过一抹厉色:“你操之过急了。” 凤惊华心头一凛,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 她只有一年的时间可以改变悲惨的命运。 重生以后,她的身心就绷到了极限,疯了一样地自救。 这一个多月来,她不曾放松过片刻,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一项项计划,时刻担心和害怕着不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力挽狂澜。 拯救狩王是她的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眼看成功在即,她便失了冷静,恨不得一夜完成,却忘了严峻的形势。 她一介女子,突然夜闯军营求见王爷,不管她和王爷如何低调、隐瞒,都会引起军中关注。 她的长相、身份、性情、来意与王爷的关系等,都会引来无数的好奇与议论。 在所有人都盯着她和王爷的敏感时刻,王爷若是请人看诊,必定会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他的身上,如此一来,暗中毒害王爷的人会不注意到王爷的身体有异?会不担心东窗事发? 到时,下毒者如果停止行动,她和王爷再想找出下毒者,就难如登天了。 更冒险的是,一旦下毒者怀疑她,暗中调查她的身份或将她的事情报告给秋夜弦,她和王爷就有大麻烦了。 019 同眠 她冷静下来,冲王爷行了一礼,婉声道:“王爷教训的是,莲儿知错了。” 狩王低头看书,再不说一句话。 凤惊华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纱巾,将脸蒙住。 脸上有伤,是“凤惊华”的标志之一,她不可以让军中的人看到这些伤疤。 没过多久,小厮送了两套女装过来,几名亲兵也端了两大桶热水进来。 狩王有洁癖,虽没到吹毛求疵的程度,但只要条件允许,就会力求洁净。 凤惊华的身上太臭太脏,营帐里因为她的到来而弥漫着一股酸臭之味,不是一桶水所能洗清。 小厮和亲兵退出去的时候,看到狩王迟迟不动,都在心里嘀咕:莫非王爷要与这女人共浴? 想到那场面,他们皆是头皮一麻。 他们纤弱绝美、楚楚动人的将军啊,怎么能被这种女人玷污?王爷真是太可怜了…… 很快,只剩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凤惊华看着狩王,迟迟没有动作。 狩王仍然斜躺在榻上,挑灯看书,除了手指不时翻阅书页,眼都不抬一下,似乎她并不存在。 凤惊华于是苦笑,就她这样的身体,还担心他会偷窥或非礼? 而且她名义上是他的妾,又是久别重逢后的第一夜,她若洗个澡都要狩王避嫌,岂不引人怀疑? 想到这里,她的手指攀上衣扣,慢慢地解开衣服,一件一件地挂在椅子上,踩进水桶里,坐下。 女人都喜欢沐浴,喜欢对镜梳妆,但她不喜欢,因为这会让她一身的伤疤无处遁形。 手指从身上的伤疤划过,每一道,都是惨痛的人生。 她的精神和意志,便日复一日地被这样的伤疤磨至坚不可摧的境界,即使秋夜弦的背叛与绝情,也不能将她击败。 秋夜弦,你对我所做的一切,究竟是成全了你,还是成全了我? 她的心,经过惊涛骇浪的一个月后,已经不再为那个男人疼痛,即使那个男人曾经是她的一切。 营帐里很安静,只有偶尔一丝泼水的声音,伴随翻书的声音。 狩王始终没有看凤惊华一眼。 死亡和女人,都不能动摇他半分。 好久之后,凤惊华终于结束一个月来的第一个热水澡,披上睡袍,漱了口,拿软膏擦拭干裂的脸庞与双手。 再接着,小厮端了一大碗面进来。 面是热的,透着久违的香气,有肉有蛋有小菜,这是凤惊华一个月来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她吃得连一滴汤水都不剩。 然后,她无声无息地爬上软榻,躺在里侧。 没过多久,狩王熄了灯,躺在她身边。 原本陌生的男女,第一次见面,没说几句话,就这样睡在一张床上。 他们的呼吸和心跳都很平稳,没有年轻男女共躺一床的激动与暧昧。 软榻不小,但也不大,躺上两个人,勉强满了。 凤惊华嗅到了狩王身上淡淡的药香。 这样的味道令她安心,她一闭上眼睛,居然就睡着了,睡得很沉。 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顿安稳觉了。 020 考验 不知过了多久。 不知是生是死。 凤惊华睁开眼睛,眼前一片灿亮,亮到她什么都看不到。 她惊得呼吸停止了片刻:难道……她已经死了? 好久以后,眼前的亮光里慢慢出现了灰色的轮廓,这些轮廓逐渐变得清晰,勾勒出现实世界的原形,而她的呼吸,终于恢复了正常。 原来,她还活着。 她坐起来,抚着胸口,心有余悸。 一个月来,她时刻害怕被人盯上,皆以夜间赶路为主,必需的睡眠都尽量选在白天且幽暗无人之处,可以说,相比白昼,她更适应黑暗。 所以,刚才一睁开便是如此的雪亮,她才会受到惊吓。 但是,从现在开始,她不会再慌了。 慢慢地洗漱、穿衣、吃饭,这般的日常举动,都令她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吃完之后,她抱着身体,坐在榻边,感觉如此不真实。 她现在该做什么?危机紧迫,她却只能坐在这里发呆。 软榻的前面是书桌,书桌靠墙这边有书架,书架上装满了书,大多是史书和兵书,狩王的爱好倒与她一致。 她随手拿了几本,都是她看过的,她不带兵打仗,便无需钻研,翻了一下后便放回书架。 接着,目光落到书桌上,桌面摆着几叠文书。 几乎每一份文书上面都加盖“紧急”“机密”等印章,想来都是军机秘报。 她收回目光,再不看那些文书一眼,而是再次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安静地翻阅。 她一介外来的女子,在军中走动是很不明智的事情,没什么要事,她不会踏出这间帐篷一步。 时间,在她安静的阅读中慢慢地流逝。 整个下午,她没有出门,也没有任何人进来,直到傍晚,小厮才送晚饭进来,没有跟她说一个字。 再接着,天色暗了,又黑了,她没点灯,直接入睡。 此时,邻近的一间石屋里,狩王披着棉袍,正在批阅文书。 一名暗探无声无息地进来,低声道:“莲夫人已经入睡。她今天没有翻阅任何文件,只是安静地看书,并无任何可疑举动。” 一整天,他都在暗中盯着那个女人的一举一动,他能确定那个女人没有发现自己。 如果她做出任何可疑的举动,一定会被送进刑室,要么说出实情,要么死在刑室。 狩王头都不抬:“继续盯着。” 军营重地,他不会轻易相信一个神秘且陌生的女人。 他对这个女人的考验,从她踏进他营帐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要么通过考验,要么神秘消失,她没有第三种下场。 就这样,凤惊华一直呆在狩王的营帐里,什么都没做。 直到三天之后,她才蒙着面纱,第一次走出帐篷,去河边洗衣。 她穿着朴素,沉默寡言,低垂着头,给人的感觉是低调谨慎,安分守己。 除了狩王,没人见过她的面容,但看上去,似乎并不是什么绝色美人。 没过几天,军中将士便对这个没什么特别的女人失去了兴趣。 在他们看来,王爷身体不好,有个老实的女人侍候也是好的。 凤惊华单调安静的军中生活,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 很快到了四月中旬,北地的天气终于转暖。 这一天,阳光普照,冻地生暖,凤惊华像往常一样蒙了面纱,抱着一筐衣服,掀开帘子,往河边走去。 每隔几天,她就去河边洗衣服,除此之外,她绝不踏出营帐一步,将士们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四月的河水仍然冰冷,冬天的衣服又很厚实,需要反复漂洗和槌打,还要一一拧干,是件很费力气的活儿,当她终于洗完所有的衣物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手中的箩筐似有千斤重。 她抱着沉重的箩筐,摇摇晃晃地往主帐走去,只觉得头晕眼花,四肢无力。 021 中毒 将士们从她身边走过,皆是一脸暧昧,挤眉弄眼:她每天不过就是给王爷扫地洗衣,怎么会这么累?莫非是王爷晚上太凶猛,将她累坏了? 别看他们家王爷弱不禁风,但在战场上从未落败,床上之事,又算得了什么? “咚”的一声重响。 将士们转头看去,原来是莲夫人倒在地上,筐里的衣物散了一地,看起来不太妙。 他们赶紧跑过去,先蹲下来观察她的脸色,而后探她的鼻息,又试探地叫了好几声,见她双目紧闭,始终没有任何反应后,才赶紧大声叫道:“莲夫人晕过去了,赶紧叫大夫过来。” 军中不讲究那么多的繁文缛节,两名亲兵抬莲夫人进屋,放在榻上。 大夫很快来了,望闻切后,捋着胡子道:“老夫精通外伤,内伤方面并不擅长,莲夫人并没有明显外伤,但脸色发青,嘴唇发紫,双目涣散,似乎是中了毒。你们还是去请擅长解毒的文大夫来吧。” 文大夫是诊毒、解毒的高手,但凡军中出了疫情,没有他治不好的,只是,将士们多是遭受外伤,其次是内伤,少有中毒和患疫的,文大夫大展身手的机会并不多。 亲兵跑去请文大夫的时候,狩王回到帐中。 对于莲夫人中毒的事情,他只是淡淡的一句:“你们都出去,除了文大夫,谁都不要进来。” 众人便都出去了。 文大夫很快背着药箱进来:“文青见过王爷。” 狩王坐在桌后:“你走近一些,本王有话要说。” 文大夫微微惊讶,走过去,也低声道:“王爷有何吩咐?” 虽然王爷住的是营帐,但隔音效果相当好,营帐四周还有亲兵全天把守,绝不担心营帐里的谈话会透露出去,然而王爷却如此谨慎,看来必有要事吩咐。 狩王平静地道:“我要你仔细检查本王的身体,看本王是否中了慢性毒药。” 文大夫心头大震,惊疑不定地看着王爷。 不明就里者见到王爷,都不会怀疑王爷是病秧子,但他清楚得很,王爷的体质乃是后天形成,看起来病弱,实则健康,就算经常患些小病也对身体无碍。 因此,健康的王爷说出这样的话,他很意外。 狩王见他不动,淡道:“你为何还不动手?” 文大夫扫了躺在榻上的凤惊华一眼:“那莲夫人的病?” 狩王道:“她没有病。” 文大夫暗道,这么说来,莲夫人的病只是碍眼法? 他不再多问,走上前来:“我先给王爷望闻切问,而后再取一碗王爷的血用以验毒。” 狩王看似疲惫地往后一靠,闭上眼睛:“你尽管办吧。” 此时,凤惊华睁开眼睛,缓缓地坐起来,沉默地旁观。 刚才这场戏,是她与狩王策划的。 为了防止下毒者起疑,她掩饰了脸上的伤疤,故意服下普通毒药,以“中毒”的名义请来文大夫,如此,下毒者就不会怀疑到狩王身上。 那么,狩王是否真的中毒?如果答案是“否”,她很可能会前功尽弃。 022 机密病情 文大夫仔细观察狩王的脸色、舌苔、眼皮、指甲,而后把脉,而后闻嗅狩王呼出来的气味。 接着事无巨细地询问狩王最近几个月的身体状况。 最后从狩王的手臂上取出一碗血。 “王爷,我先拿这碗血下去,待检验清楚后再回禀王爷。” “今天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狩王还是阖着眼睛,“你就在这里全部办完。” 文大夫为难地道:“我可能要验上一天,恐怕会打扰王爷休息……” 狩王道:“无妨。” 说着,他倒下躺好,拉过毯子盖上,似乎睡着了。 文大夫也不含糊,他走到另外一张桌子边,从药箱里拿出几十只瓶瓶罐罐和插满各种试毒针的针套,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先用试毒针一一放进血中试毒,而后用小勺子舀出碗里的血,和着不同药罐里的药物,仔细观察血的变化。 等待所有的检验结果出来,是件漫长的事。 文大夫静静地坐在桌边,非常有耐心地观察。 天色暗下来了。 小厮在外头等了大半天,没听到任何动静,忍不住叫起来:“王爷,该吃晚饭了,小灰现在就端饭进去给您吧?” 看似在沉睡的狩王用高到恰到好处的声音道:“莲夫人中了瘴气之毒,现在不便见人。” 小灰只得道:“是” 营帐里,三个人还在静静地等待结果。 直到临近午夜,文大夫才站起来,拿毛巾擦了擦脸,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王爷,我已经验明,您中了巴豆油、曼陀罗、乌头碱、半夏、狼毒等数种毒物,因为每种毒的含量都很微弱,目前尚不致命,但已经对您的身体造成了一定的损害。” 狩王睁开眼睛,隐隐有寒光从他的眼底划过:“你认为本王中毒了多长时间?” 文大夫沉吟:“这些毒药原本就是药材,如若适量服用,于人体无碍。以王爷目前的身体状况而言,至少要用两个月以上时间,每日服下极其稀少的药量,才能达到今日的中毒效果。” 狩王道:“这些毒可能彻底解除?” 文大夫道:“这些毒并非稀罕难治之毒,但因为相互作用,入血已深,需得长时间慢慢治疗调养,方才彻底清除。” 狩王道:“本王让你来治,你需要多长时间?” 文大夫在心里算了算:“至少半年。” 狩王道:“太久了。” “王爷,”文大夫在治病的事情上从不让步,“若不是病情发现得早,您再过半年必定病入膏肓,无可救药。若是再过三四个月才发现中毒,即使能治,您也必定半身不遂,神志不清。幸好发现及时,且我又是解毒的行家,您才有了治愈的机会,还请王爷配合我的治疗,切勿大意。” 狩王盯着他。 他一脸坦然,与狩王对峙,没有半点胆怯。 半晌后,狩王收回目光,淡淡道:“本王依你就是。你记住,莲夫人从京城赶来找本王,原本就途中劳累,患了瘴气之毒,到了军营后又水土不服,导致身体虚弱,毒发晕倒,需要安心调养一阵时日,不便出门。你现在就去取治疗瘴毒的药材过来。” 文大夫心中一凛,拱手:“我明白怎么办,请王爷放心。” 以王爷的身份,身边的守备自然极为森严,但王爷还是中了这么久的毒,可见王爷的身边必有阴毒狡猾的内奸。 王爷中毒的消息若是传出去,不仅会打草惊蛇,还会引发军心不稳,所以,这件事绝对不能泄露半点风声。 狩王道:“那就去办吧。” “慢着。”凤惊华开口,“王爷每天的饮食中恐怕都含有毒素,王爷不吃,会引人生疑,但若是食用,岂不是影响治疗?” 023 解药 文大夫道:“这个好办。我给王爷开的解毒方子,不仅可以清除王爷体内的毒素,同样可以抵消饮食中的毒素。莲夫人煎药的时候,多煎一些,将药汁和在王爷的饮食中即可。” 狩王道:“就这么办。” 文大夫立刻提笔写了两份药方,交给凤惊华:“莲夫人,这份是治疗瘴气之毒的方子,用以掩人耳目,上面的药材可以去库房领取。这份是真正的解毒方子,不可让任何人知道,上面的药材由我亲自准备,还请王爷暗中派人过来领取。” 狩王道:“你去吧,拿药的事我自有安排。” 他手下的暗探可不是吃素的,神不知鬼不觉地去文大夫那里取药,完全能做得到。 凤惊华将方子收起来,躺回床上:“多谢大夫。” 文大夫离开以后,小灰终于可以把热腾腾的饭菜端进来了。 他一进门,就看到凤惊华奄奄一息地躺在榻上,王爷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面露忧色。 他的心立刻凉了半截,王爷对这个古怪的女人还真的有感情不成? 他将饭菜放在桌面上,大声道:“王爷,您一天没吃东西了,赶紧吃吧,饿坏了身体不好。” 王爷身体本就不好,晚上还要“侍候”这个女人,那得多累啊? 偏偏这个女人还病了,万一将晦气过到王爷身上,王爷不是更可怜吗? 不管怎么想,这个女人都是个累赘,他讨厌这个女人。 狩王抬眼,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小灰看他这么疲惫,很想留下来侍候,但这帐里多了一个女人,王爷就不那么需要他了,他只能一脸郁闷地出去。 凤惊华坐起来,与狩王一起用饭:“你打算如何找出下毒之人?” 狩王的目光有些冰冷:“我会找到,你不必过问。” 凤惊华不再说话了。 在她看来,这个内奸一定隐藏得极深,应该不容易找出来,但她并不了解狩王,也许对狩王来说,找出下毒者就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用完晚饭之后,已经是后半夜了,两人躺下,像以往一样,两人没有身体接触,也没有语言交流。 帐里帐外,一片黑暗和死寂。 突然,凤惊华睁开眼睛,心脏狂跳:有人!帐篷里不知何时出现了第三个人! 她听不到对方的脚步与呼吸,但她本能性地感受得到对方的存在。 对方是什么人?他想干什么?而王爷,是否感觉得到? 她的身体倏然绷紧,做好了随时出击的准备。 然而就在这里,她听到了狩王低低的声音:“去找文大夫,跟他要些东西回来。” 狩王在跟谁说话?是跟那个无声无息的第三人吗? 第三个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凤惊华很快就觉得气氛一松,那个人消失了。 她忍住了询问的冲动。 而后,再没有什么事发生,她昏昏沉沉地睡去。 早上,两人一起醒来,还是无话可说,只是,狩王出去的时候说了一句:“桌上的药,乃是文大夫准备,你要收好了。” 凤惊华的目光落到桌面上,那里放着一大包药材,她打开一看,果然是文大夫所列的解毒材料。 什么时候送来的?难道是昨天晚上? 她想起昨天晚上的“第三个人”,还有王爷所说的那句话,原来,是王爷在暗中安排人去文大夫处取药。 她笑了笑,王爷果然心思慎密,做事滴水不漏,下毒者一定不会发现黑暗中的秘密行动。 她将这包药材收好,走到门口:“小灰,麻烦你去库房拿些药材过来。” 她得将她中了瘴气之毒、需要日日服药这场戏给演到底。 024 下毒者 角落里有一只小火炉。 炉底烧着碳火,炉上放着一只炉子。 凤惊华熬好了药,将药汁倒进碗里,而后戴上手套,捧起碗来,细细地吹。 直到汤药不烫了,才端到狩王的手边。 狩王一手端药,一手批阅文件,没有看她一眼,没有说一句话。 两人同床共室将近一个月,对话却寥寥可数。 他们本就是陌生人,既谈不上了解对方,也未彼此信任,其实无话可说。 狩王喝完以后,凤惊华将药渣烘干,丢进碳火里烧毁。 狩王正在解毒的事情,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看出端倪,所以,所有的药渣都要彻底焚毁,不留半点痕迹。 她留起来让小灰拿去倒的药渣,是瘴气之毒的解药药渣,不会让任何人怀疑到狩王身上。 狩王解毒,已经半个月。 一切风平浪静。 狩王仍然不动声色,但她已经心急如焚,因为,她的时间所剩无多。 狩王是否在调查中毒之事?他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内奸?他到底打算怎么办?她是不是该亲自出马,将内奸找出来?…… 这些疑团,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她。 直到这天深夜。 帐里帐外,又是一片漆黑与死寂,军中物资紧缺,边境又暂无烽火,一到夜里,军营只保持最底限度的灯火,但在黑暗之中,却不知潜伏着多少危险的鬼魅狩王的鬼魅。 凤惊华睁开眼睛,又感觉到帐篷里出现了第三个人,但她已经不再紧张。 她已经知道,狩王习惯在这样的深夜与黑暗中与他的暗探密会。 狩王手下有一支神秘的暗探队伍,每个人的代号都以“阴”字开头,阴云、阴风、阴森等等,凤惊华没有见过他们的真面目,但她知道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是顶尖的高手。 黑暗之中,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来:“已经找到了。” 凤惊华心中一动,他所指的,可是下毒者? 暗探向狩王报告的一定都是秘密军情,若非与她有关,狩王不可能让她听到。 狩王:“说。” 暗探:“仓库老丁,孟军师。” 狩王:“知道该怎么做吧?” 暗探:“明白。” 狩王:“去吧。” 对话简短快速,暗探消失,而后,帐篷里恢复了沉寂。 凤惊华什么都没问。 她没有取得狩王的信任,狩王不说的,她绝对不会问。 至少过了一刻钟以后,狩王忽然开口:“下毒的是负责看管仓库的老丁,指使老丁并提供毒药的是军师孟进。别的将军多用荤油做菜,只有我用的是素油,老丁便在将军专用的素油里下毒。” 他说得简单,凤惊华却明白了:“对方下毒的方式确实高明。” 军中有专门的将军厨房,只为一定级别以上的将领做饭,所用的食材都严加检查。 打仗之人酷爱吃肉,如此才能保持良好的体力,即使军中没有足够的肉食,将领们也会要求厨房尽量用荤油做菜,只有狩王指定素油,因此,在素油中下毒,既能针对狩王,又不会令人生疑。 顿了顿,凤惊华问:“孟进此人如何?” 狩王道:“两分才能,三分谋略,五分野心。” 凤惊华道:“王爷可知孟进的背景?” 她从未听秋夜弦提过此人。 秋夜弦能从一个最没有可能的皇子爬到九五之尊的位置,手下自然拥有她不知道的能人异士。 如果能证明这个孟进是秋夜弦的人,那么,她便能说服狩王。 狩王道:“据说此人出身贫寒,无依无靠,凭着一股子狠劲在军中出人头地,又凭几分小聪明走到军师的位置。他现已年过四旬,升迁无望,想来对现状极为不满。” 因为这样,才会不择手段地想往上爬,包括除掉主将。 025 内幕 凤惊华道:“你可查到他的幕后主子是谁?” 沉默。 半晌后,狩王才淡淡道:“本王许你说出答案。” 凤惊华道:“我怕王爷不信我。” 狩王道:“本王不会追究你的言词之罪。至于信或不信,本王自会判断。” 凤惊华沉默良久,才长长地叹息,一字一顿地道:“秋,夜,弦。” 狩王没有任何动静,她不知道狩王现在是什么表情,又在想些什么。 她继续道:“秋夜弦认为你是被迫归顺于他,并不信你。你又手握重兵,他如今坐上龙椅,一定想将兵权握于自己手里,除掉你是必然。但以你的名望,他若是公然陷害你和除掉你,必定招来世人非议,甚至引发动荡。所以,让你病亡,是最好的办法。” 前世里,她的父亲,就是因为同样的理由被秋夜弦除掉。 面对她抛出的惊人内幕,狩王的声音却还是很淡:“你是何人,与秋夜弦是何关系。” 他不会问她要证据。 秋夜弦要暗杀他,不会留下证据,她若是有证据,也不会通过如此迂回曲折的方式说服他。 其实,就算没有她,他也知道秋夜弦容不下他,只是,他没有想到秋夜弦会这么快下手。 凤惊华缓缓道:“凤惊华,禁军统领凤翔空的长女,曾经是秋夜弦的情人。” 她与狩王同住一室这么久,却还是狩王第一次问起她的身份,这意味着他开始去了解她,考虑与她结盟的可能性。 她看不到狩王的表情,不知狩王作如何想。 半晌后,狩王的声音响起来:“证据。缘由。” 凤惊华知道他的意思,她是“凤惊华”的证据,她救他的缘由。 她微微地苦笑着,越过他的身体,下床,点燃一支蜡烛,站在他的面前:“你看好了。” 她转过身去,解开外衣,拉下。 她的背部,完整地暴露在狩王的眼前。 狩王抬眼,眼里隐隐闪过锋利的光泽。 她的背部,全是狰狞扭曲的伤疤,他是军人,一眼便知那是怎么样的伤口。 大部分是受刑留下的伤口,刀伤,鞭伤,烫伤,有些很深,有些很浅,大部分不致命,却足以让她生不如死。 他以前没见过凤惊华,却知道凤惊华是什么人。 她应该是被秋夜弦捧在手心爱护的女人,为何落下这样的伤痕?又为何与秋夜弦反目? 他隐隐能猜到缘由。 凤惊华缓缓地拉上衣服,缓缓地系上衣带,缓缓地道:“理由之一,他嫌我不美,所以他选择了新欢,除掉旧爱。理由之二,他容不下我的父亲,就如他容不下你。” 她相信狩王知道她父亲是怎么样的人。 她也相信狩王知道“凤惊华”曾经为秋夜弦做过什么。 狩王还是很冷静:“证据。” 她仍然没能证明她就是凤惊华。 凤惊华转过身来:“那把刀鞘所配的匕首,就是证据。” 狩王猛然睁眼,双眸哪里还有半点灰暗死气,分明犀利如刀,洞穿一切。 凤惊华唇边泛起淡笑:“你当然能看出那是皇室御造的宝物,除了皇室的核心人物,没有人能用得起这样的匕首。当年,我为秋夜弦出生入死,秋夜弦送我那把匕首作为防身之用。我被你的手下逮捕之前,就已经将匕首隐藏在一块石头下,我现在就可以找来,让你一辨真假。” 她一介女子,又非军人,擅闯军营本就令人起疑,若是再携带武器,更会被视为危险人物。 再且,那把匕首如此珍贵,若是被别人发现其是皇室之物,说不定会打草惊蛇,平白惹来灾祸,所以她被捕之前就悄悄地将匕首藏起来,只留下刀鞘。 026 同盟 狩王盯着她片刻,道:“地点。” 凤惊华报出匕首所在的详细地点。 狩王站起来,走到门外,跟亲兵说了什么,而后他就一直站在门边,不言不语,一动不动。 凤惊华也没有说话,现在是双方交底和摊牌的决定性时刻,两人都需要足够的冷静与分析。 很快,亲兵回来,将一把匕首交到狩王手上。 狩王握着匕首,走到烛下。 毫无疑问的绝世宝刀。定是名匠所制。刀刃薄如蝉翼,刀身寒光幽幽,削铁如泥。在烛光的映照下,刀身隐隐有一条龙在游动。 他出身名门,不仅是将军,也是皇亲,这样的刀,至少也是亲王、皇子才能使用的宝物。 半晌,他将匕首插进刀鞘,放在桌面上,盯着凤惊华:“你想做什么?又想得到什么?” 凤惊华接过匕首,知道他接受了她的说辞。 “秋夜弦不仅要除掉我,还要灭了凤氏一族,我不能坐以待毙。”她字字如铁,“我要寻找同盟,对抗秋夜弦。我想要的,是彻底击溃秋夜弦,保住凤氏一族。” 狩王道:“秋夜弦垮台之后呢?” 他没有去质疑她是否能做到,因为,她已经没有退路,他也是如此。 战场之上,你死我活,他们要做的,只是全力以赴,拼死求活。 但是,击溃秋夜弦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之后的事情同样重要。 凤惊华直视他的目光,一字一顿:“七皇子还活着。” “哦。”狩王终于动容,“他在何处?” 他也许能凭借武力与秋夜弦对抗,但若是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他将被视为谋逆者,难以服众。 如果他们能找到幸存的皇子,推举他为新皇,反对诛杀兄弟、谋权攥位的秋夜弦,那么,他们就有可能赢得舆论和人心。 只是,七皇子已经失踪四年,坊间都在传言他早已被秘密处死,尸骨无存。 凤惊华道:“三年前,二皇子杀害七皇子的母妃,七皇子下落不明。如果秋夜弦没有骗我,七皇子现在应该在莽山深处的矿洞里挖矿。” 前世,秋夜弦最忌惮的人,除了狩王,就是不知是生是死的七皇子。 狩王病亡时,她问秋夜弦七皇子会不会威胁到他的皇位,秋夜弦笑着说秋流雪正在莽山深处当矿奴,那里根本就不是人呆的地方,秋流雪不可能受得了那种苦,一定活不长,不足为虑。 现在,秋流雪可能还活着,她必须尽快找到和救出他,有他当旗帜,她和狩王才能招揽兵马。 狩王盯着她:“你能确定?” 凤惊华摇头:“不能,但只能赌了。” 狩王坐下来,阖上眼眸,指尖轻点桌面,陷入沉思。 良久才问:“你凭什么觉得你能与秋夜弦对抗?你又能为此做到什么程度?” 凤惊华目光野烈,声音透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就凭我要保护自己和家族的觉悟,就像你要保护你姐姐一样。你能为你姐姐做到什么程度,我就能做到什么程度!” 狩王缓缓地道:“说得很好。我信你。但你若是让我失望,我一定会剔掉你。” 秋夜弦如此急切地要除掉他,他自然也不能再等下去。 他可以跟这个女人联手,但她若是没有足够的能力与觉悟,他不会让她拖后腿。 为了保护他的姐姐,他什么都能做。 凤惊华笑,目光犀利如撕裂夜空的闪电:“彼此彼此。” 这一夜,两人几乎没有入睡,枕边私语说了很久很久。 三天以后,狩王派一名亲兵护送莲夫人回京。 “莲夫人”就此消失,她的到来与离去,就像一粒小石子落入深潭,除了一瞬间的微澜,没有引发一丝荡漾,整个军营很快就忘记了这个女人。 027 深山里的狂欢 莽山,位于尚国中部,绵延千里,渺无人烟。 世人并不知道,这里是尚国最重要的铁矿产地,数以万计的精壮战俘、死囚、流民、官奴……被秘密押进莽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挖矿,过着暗无天日、生不如死的生活,直至彻底倒下。 管理这些矿奴的,是朝廷秘密派驻的一支军队。 这支军队因为知晓莽山的秘密,很难调离,长年守在山中,除了凌虐矿奴,没有别的乐趣。 为了安抚这支军队,教坊司每个季度都会派营妓前来莽山慰藉这些血气方刚的军人。 对于这支军队来说,每个季度一次的狂欢是他们最重要的日子,而夏季的“慰藉”即将到来。 六月初六这一天,所有的将士均无心军务,翘首以盼。 清晨,山间还飘落着晨雾,就有一支长长的队伍出现在山梁上,缓缓地往莽山外围的军营前进。 一百多人的队伍中,绝大多数女子是第一次来这里。 身为营妓,她们已经习惯了吃苦和受辱,算不上弱女子,但这样的行路,还是令她们疲惫不堪。 然而,那些虎视眈眈的士兵可不会怜香惜玉,她们还没有踏进军营,早就按捺不住的士兵就如狼似虎地扑上来,抱起中意的女人就钻进营房里,肆意蹂躏。 不过,队伍中最为才貌双全的女人是留给将官们用的,在将官们享用完毕之前,普通士兵不能动。 此时,将官们齐聚议事大厅,大厅里准备了各种野味与烈酒,只差美人相伴便完满了。 教坊司的官员带着美人们走进议事大厅,跟这里的最高将领黑将军打过招呼后,拍了拍手掌,他带进来的乐女们便拨动十指,弹琴吹箫,。 伴随着丝竹之声,一群舞女蒙着面纱,身着轻薄的纱裙,翩然飘至,扬袖起舞。 她们身段曼妙,眼神勾魂,举止妩媚,无人不是美人。 将官们舔着嘴,眼中喷火,直勾勾地看着这些舞女,哪里还有心情欣赏歌舞? 但黑将军在场,他不用,他们再怎么猴急也不敢先动,配合黑将军玩“风雅”,假扮斯文人。 就见围成一圈的舞女散开,领舞的红衣美人飘至前方,扭动盈盈一握的水蛇腰,甩动长长的水袖,宛如众星捧月一般,瞬间吸引了所有男人的目光。 翻腾,跳跃,旋转,蜷曲,一个个高难度的动作被她演绎得美妙流畅,即使是门外汉,也能看出她的舞技不凡。 只是,在场的男人又有几个懂得欣赏这份高明的舞姿? 黑将军却是个例外。 他虽然从军多年,却出身名门,自认文武双全,有品味有修养,跟其他武夫的粗鄙无知不同。 所以这个时候,美色当前,其他人都在盯着这些女人的胸部与屁股,他却在认真地欣赏这些舞女的表演,尤其是领舞女子的表现,更令他赞赏不已。 美酒,美人,歌舞,这才是真正的享受。 领舞美人似乎也发现了他的与众不同,目光在他身上流连不去,眼里有着掩饰不住的爱慕与期盼。 对于远离女人太久的男人来说,女人的这种眼神,就跟女人脱光了站在面前一样明白强烈。 028 奴家云儿 黑将军笑了,心里有几分自得:果然,女人都抵挡不住他兼具了野兽与贵族的魅力! 对别的军人来说,母猪也许赛貂婵,但他可不会因为禁欲太久就随便睡女人,他可是很挑的,看来看去,也就那个领舞的美人能让他另眼相看。 一曲终了,领舞的美人香汗淋漓,双膝跪地,拱腰后仰,曼妙的身段勾勒成一个完美的半圆,长长的红色水袖垂在她的身侧,衬得她裸露的腰肢与手臂晶莹雪净,更是诱人。 她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前方高位上的黑将军,红唇轻启,似乎邀请他的品尝。 将官们的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到黑将军身上,如果黑将军不要这个女人,他们立刻将她带走。 黑将军盯着领舞美人笑了一笑,勾勾手指:“过来” 领舞美人的眼里闪过喜色,站起来,如云一般飘到他的身边。 黑将军握住美人的手,拉她坐下,给她倒茶,体贴得不像武夫。 众将官脸上闪过失望之色,知道自己没戏了,便上前扯住其他舞女,抱了就走。 议事厅里只剩下黑将军和领舞的美人了。 黑将军给美人挟点心:“累了吧,先吃点东西。” 美人眼里闪过感激之色,捧起茶杯,轻啜:“奴家谢过将军。” 她捧着茶杯的模样,真是优雅啊,估计也是哪家贵族的罪女吧? 黑将军在心里想着,问:“你年纪几何?叫何名字?” 美人微抖长长的睫毛,轻声细语:“奴家云儿,年方十七,一个月前才入行。” 才一个月?也就是说还没有太脏?黑将军心里一喜,拉起她的手来,轻轻抚摩:“你一定受了不少苦。” 这双手白净,好看,指腹和手心却相当粗糙,长着一层薄茧,显然经常干粗活。 而且她才十七岁,跟他的女儿同年,真是年轻啊,他这个年纪的男人,最喜欢这个年纪的少女。 “奴家已经习惯了。”云儿低低地道,“奴家只希望遇到的都是您这样的大人,如此便得安慰了。” 她的话令黑将军心头大悦,黑将军挟起一只饭团:“来,张嘴,本将军要喂饱你。” 将美人喂饱了,才有体力享乐嘛,他可不想像其他人一般不懂得怜香惜玉。 云儿脸上泛起羞涩的红晕来,微微张唇,将那只饭团一口含下,慢慢地咀嚼。 她吃饭的模样也招人喜欢啊,黑将军仔细打量她的脸,柳眉杏眼,白生生,净俏俏,宛如鲜花一般,并非绝美,却妩媚动人,艳而不娇,越看越好看。 这样的美人,需要欣赏和教导,才会绽放出最大的美丽,享受起来也才美味。 如此体贴,很快令云儿放松下来。 云儿软软地靠在黑将军的身上,给他倒酒:“将军好酒量,云儿只是闻着这酒香,就要醉了……” “酒还没喝,怎么就醉了?来来来,先喝了再醉……” “将军好坏喔,想将云儿灌醉不成?” “没错,本将军就是想将你灌醉。” “将军将云儿灌醉以后,想做什么呢……” …… 一杯又一杯,两人也不知喝了多少杯,黑将军有了五分醉意,云儿也有了三分醉意。 三分醉意的美人,目光迷离,双颊泛红,声音慵懒,娇躯无力,最是迷人,黑将军认为时机成熟,抱起云儿,回到自己的房间。 将美人放在榻上,忍了许久的黑将军扑上去,开始了自以为有品味的前戏。 美人很配合他,却动作青涩,慌慌张张的,显然对男女之事并不娴熟。 她的模样,却令黑将军血脉贲张,更起劲了。 然而,前戏完成,箭在弦上,黑将军却恐惧地发现他……废了。 029 将军的隐疾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可是强壮、正常的男人,怎么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他试了又试,却毫无作用,一时间又羞又愤,难堪不已。 “果然云儿不够讨喜,将军看不上吧……”云儿显然误会了,脸上露出失落的神情,而后强自微笑,“云儿入行的时间太短,不懂得侍候将军,还请将军莫要嫌弃……” 黑将军看她微显青涩的模样,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在她耳边道:“本将军哪里是嫌弃你?本将军只是看你太累,不忍心下手罢了。我看咱们今天就好好休息,晚上再办事。” 身为将军,他的自尊心比普通男人强得多,他可不想让任何女人看到自己无能的一面,这个女人看不出来,总算是挽回了他的颜面。 “原来这样。”云儿也松了一口气,嫣笑,“将军,不瞒您说,云儿也很累,就想好好休息……” 黑将军搂她躺下来:“好好,咱们一起休息。” 到了晚上,两人已经休息够了,黑将军还是雄风无力。 第二天也是如此。 第三天,黑将军憋不住了,去找别的女人尝试,却还是没有变化。 第四天,黑将军又试了很多办法,却还是徒劳无功,他开始感觉到了恐惧:他该不会真的不行了吧? 身为男人,又是将军,在这方面不行……绝对是天大的耻辱。 云儿却浑然不知他出了问题,只当自己不懂得侍候男人,在他的面前总是强颜作笑,背后却自责不已,黑将军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很庆幸自己遇到的是一个经验不足的新手。 但是,总是这样下去不行啊,黑将军心里慌慌的,却又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只能自己想办法。 然而,没有任何改变。 一连六天,云儿只侍候黑将军一人,足不出户,所有人都道黑将军享尽了艳福,只有黑将军自己知道,在这么多天里,他对怀里的美人,能看能摸,却不能动…… 他快急疯了,不仅因为看得到吃不到,也是因为担心自己的毛病。 过了今天,这些女人就会离开,难道他就这样什么都不做,让云儿看笑话? 云儿总会看出他出了问题吧?那时,云儿若将这件事情传出去,他的脸不就丢大了吗? 为了守住这里的秘密,教司坊基本不会带同一批营妓过来,云儿应该也不会来第二次,但是,这也不能保证这桩“丑事”不会传出去。 他要不要将云儿杀了? 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这一刻,他动了杀意。 对于他这样的男人来说,杀人如切菜,何况是要杀掉区区一个营妓?到时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打发,不会有任何人要他负责。 他喜欢美人,但这种喜欢也不过是喜欢美酒的程度罢了,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将军,云儿明天就要走了,您怎么还不碰云儿?”云儿忽然偎在他的胸口,眼睛红红的,隐隐有泪光闪烁,“虽然云儿很笨,但云儿若是就这样离开,一定会遗憾终生。云儿求您要了云儿吧,您让云儿做什么,云儿都愿意……” 她这副自责又自卑的模样,令黑将军有片刻的犹豫:是要顺着她的意思,将问题推到她的身上,还是将她杀掉,将问题彻底掩盖? 他一边想着,一边叹气:“你总是摆出这么一副可怜娇弱的模样,我如何提得起兴致?” 云儿泫然欲泣:“将军……” 黑将军挥挥手:“算了,我不怪你,就这样吧。” 他嘴上这么说,却没有放弃杀掉她的念头。 030 不传秘药 啪!她的脸上挨了重重一巴掌,瞬间红肿。 “你竟然敢对本将军用药?”黑将军沉脸,模样甚是吓人,“你以为本将军是什么人?岂是你们这样的贱奴可以引诱和戏弄的?” 莫说这些药物会损伤身体,就说他这样的男人,会需要药物才能像个男人? 这种建议,简直就是对他的莫大污辱! “将军恕罪,将军恕恩!”云儿吓得跪下来,“这种药物男女可用,对身体绝无害处,男的吃了壮阳健身,女的吃了滋阴补肾,乃是咱们姐妹的不传秘宝,云儿是因为仰慕将军,才会出此建议。将军若是不喜,就当云儿没说过……” 壮阳健身?黑将军心里一动,淡淡道:“你就这么想让本将军睡?” 云儿瞬间涨红了脸,支支吾吾,扭扭捏捏:“云儿招待的大人中,只有将军以礼待之,云儿自知身份低贱,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望能与将军春风一度,留作想念……” 她说得目盈泪光,情真意切,不为所动的男人,那真不是正常的男人了。 黑将军叹气,双手抚上她的下巴:“本将军喜欢美人,却不迷恋美色,本想就这样让你离开。但你既然这般痴心,本将军如何拒绝得了?那就试试吧。” 云儿大喜过望,抹了抹眼泪:“将军稍等,我这就去跟姐妹们拿。” 黑将军淡然:“本将军再问你一句,这药真没有害处?” 云儿使劲点头:“这种药很是珍贵,数量有限,姐妹们只有遇到心仪的大人才会使用,以求留一个美好的回忆。云儿愿意拿性命担保,绝不会害了将军。” 黑将军笑道:“难不成你要告诉你的姐妹们跟本将军的床弟之事?” 云儿红了脸,娇羞地道:“云儿要悄悄地把这药偷出来,才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这种羞人的事情。” 而后她跺了跺脚,跑出去了。 黑将军总算放下心来,看她丫头如此青涩害羞,又入行不久,应该不会把他“不举”的事情说出去,只要他这次吃了药后能雄风大振,令这丫头满意,这丫头应该就不会察觉他的不对了吧? 但是,他的眼里闪过杀气,如果这药没用,他会杀了这个女人。 没过多久,云儿鬼鬼祟祟地跑进来,把门关上,抹着汗道:“还好没被人看到。” 黑将军取笑她:“又不是做坏事,你这么慌张做什么?” 她悄悄地去取药,没让任何人发现,那就意味着他的秘密不会透露出去。 云儿嗔道:“虽然不是做坏事,但让姐妹们知道了,她们会笑话我的……” 黑将军笑道:“好好好,那咱们就不让任何人知道,权当这是咱们之间的秘密了。” 这丫头还算懂事,没把这种事传播出去,要不然,她绝对活不到现在。 云儿娇羞地笑笑,走到他的身边:“将军,咱们要不要现在就吃?” 黑将军点头:“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得抓紧时间。” 云儿从怀里掏出一枚药丸,正准备放进杯子里,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对黑将军低低地道:“将军,这药若是能配合童子血服下,更是滋阴壮阳的灵丹妙药。哪怕是五十岁的老妇和老头子,都能轻十几岁,您看……” 黑将军笑起来:“还有这种事,太扯了吧?” “云儿不是胡扯。”云儿很认真地道,“咱们有几位姐妹年老色衰,想卖人为妾,靠的就是这方法而获得老爷们的喜爱。如若咱们能一起服下这药,不知会是什么滋味……” 说着,她的脸红了,随即摇头:“这里怎么会有童子呢?云儿又胡说了,将军勿怪……” 031 染血少年 黑将军却道:“本将军是不信这说法的,不管你说得这般神奇,本将军倒是有几分好奇。你等着,本将军现在就去找一个童子过来。” 云儿大喜:“用十三四岁的童子现场取血,立即服用,效果是最好的!将军赶紧带人过来……” 黑将军笑道:“瞧你急的。放心,本将军不会让你等太久。” 说罢,他走到门口,传令:“马上去十号矿坑,把七百六十九号奴隶带过来。” 其实,身体瘦弱、年纪小的人根本干不了挖矿这种苦力活,加上这里地处偏远,押人进山不易,朝廷根本不会安排年纪小的奴隶进山挖矿。 但是,这里正好有一个例外,可以让他拿来取血。 在这个地方,矿奴的命不值钱,他想要一个矿奴的命,就跟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传完命令,他转身,就看到云儿一脸雀跃和焦躁的表情,心里又乐了:这丫头到底有多急啊? 只要这药有效,他就让她欲仙欲死,回味一辈子。 两人搂在一起,情浓意蜜,只待童子到场。 约莫一柱香后,门外传来亲兵的声音:“回将军,七六九号带到。” 黑将军大喜:“带进来。” 门开了,一个瘦弱少年被狠狠地踢进屋里,栽在地上。 黑将军挥了挥手:“出去,关好门,没有本将军的命令,谁都不能进来。” 亲兵出去,将门带上,暗想:将军该不会有某些嗜好吧? 房间里,黑将军走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少年跟前,踢了他几脚。 少年慢慢地抬头,静静地看着黑将军。 那种让人无法看透、黑暗无边的眼神,令黑将军心头一震,而后大怒。 他取下墙上的鞭子,狠狠地抽打在少年的身上,骂道:“区区一个奴隶,也敢瞪老子?猪狗不如的东西,看老子不抽死你” 别人不知道这个奴隶是谁,他却很清楚。 上头交待过他,一定要让这个奴隶死在这里,他今天就让这个奴隶死绝。 云儿站在黑将军的身后,静静地看着这个少年。 少年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枯瘦如柴,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身体似乎披了好几层污垢,又黑又脏又臭,连五官都看不出来,然而,那双眸子却是异常的漆黑和平静,既与他的年纪不符,也与他的身份不符。 少年的双手双脚都戴着铁打的镣铐,铐上血迹斑斑,他被鞭子抽打的身体每颤一下,手铐和脚铐就发出金属撞击的声音,声声如死神的欢笑。 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浓烈的血腥味,可以确定他受伤不轻。 即使是天牢里的重犯,也不会比他更惨。 这样一个孩子,竟然能活到现在,还能拥有这种波澜不惊的眼神,实在令她意外。 啪!啪!啪…… 鞭子一次次地抽打在少年的身上,发出惊心动魄的声音,似乎连他的骨头都要被打断了。 但是,少年始终抿紧双唇,始终看着黑将军,没有落泪,没有出声。 黑将军杀人无数,冷血无情,却还是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果然,这样的怪物还是早死了好,要不然这样的眼神……会让人做恶梦。 他决定一鼓作气,直接将这个奴隶打死。 但这时,云儿突然出声:“将军,别把他打死了,咱们还要取他的血呢。” 黑将军从嗜血的快感中回过神来,终于想起这里还有一位等待他享用的美人,赶紧转头,就看到云儿一脸惊恐的模样,想来被他吓到了。 他收起鞭子,哈哈一笑:“这奴才不听话,我才教训他,好了,咱们现在就办正事。” 032 药引 云儿哆嗦了一下,勉强挤出笑容:“将军,您先歇息,取血的事情让我来办就好。” 黑将军往床上一坐:“好,本将军等你服侍。” 云儿拿起桌上的毛巾、小刀和小碗,走到少年的面前,蹲下。 少年身上的伤口不断滴血,溅了一地。 云儿背对黑将军,抓起少年的手,用毛巾拭净他的手指后,拿小刀在指腹一划,鲜血滴入小碗中。 少年的眼神如寒冬暗夜,似乎要将一切吸入黑暗世界,常人见了定不舒服,但她无动于衷。 待滴下的血积了半碗后,她站起来,回头,嫣然一笑:“将军,已经准备好了。” 她拿起桌上的药丸,放进小碗里,用勺子搅拌过后先啜了两口,才走到床边:“将军,请用。” 黑将军看她先喝了,彻底放下心来,拿过小碗,大口服下。 云儿又捧起一杯茶:“将军请喝茶,去掉嘴里的血腥味。” 黑将军一口灌完那杯茶。 “将军,药效要过一会儿才会发作,您先躺下,云儿给您捶腿。” 黑将军躺下来,闭上眼睛,一边享受云儿的捶腿,一边等待雄风“再起”。 这药果然有效,没过一会儿,他就觉得小腹涌起一股暖流,慢慢延伸至四肢百骸,感觉身体正在慢慢飘起来,如同躺在云端一般舒服。 唔,说不定这药真能治好他的“问题”。 但是,在兽欲涌上来之前,睡意先涌了上来,他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还打起响亮的呼噜来。 云儿确定他睡死之后,取下两只耳环,捏碎,取出藏在耳环里的药丸,丢进茶水里,摇了摇后,走到少年的身边,蹲下,捏住少年的下巴,逼他把嘴张开,想把茶水灌下去。 少年咬紧牙关,与她的力道相抗。 云儿低声道:“这是治疗内伤的药丸,至少可以保证你熬过这个晚上。” 他早就受了重伤,刚才又被鞭打得极狠,伤口这会儿还在流血,再不救治,恐怕要活不成了。 少年冷冷看着她,没有任何反应。 云儿道:“我若要害你,不会用这种方式,不想死就听话。” 少年缓缓地松开牙关,艰难地把嘴张开。 不管她是什么人,不管她想做什么,他确实都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茶水灌进他的嘴里,他忍着咽喉的疼痛,把茶水一点点地吞下去。 随后,云儿脱下鞋子,用刀子将鞋底划开,里头,竟是凝固的绿色膏药。 “我给你上金创药,你给我忍住了。” 云儿拿毛巾沾了烈酒,擦拭少年身上的鞭伤,他身上的新旧伤痕太多,她只能选择刚刚鞭打出来的伤口处理。 少年直到这时才闷哼了几声,但也只是闷哼几声罢了。 云儿眼里又闪过惊异之色,这种疼痛可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这个孩子到底是什么人? 好久以后,她带来的膏药全部用毕,少年身上的伤口总算停止了流血,慢慢结痂。 “谢、谢……”少年的声音沙哑断续,恐怕咽喉也受了伤。 云儿倒了一杯水,慢慢地喂他:“我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主子不会无故救人,这份人情,这少年迟早要还的。 少年看着她,目光显然写着:你的主子是谁? 云儿淡淡道:“你若是能活下去,自然会知道一切。你睡吧,我们明天四更离开。” 说罢,她从床上扯过一条毯子,盖在少年的身上。 虽是六月,但山中的夜晚对于病人来说也过于寒凉了。 少年闭上眼睛,就这样趴在地上,睡着了。 他一身的伤,不便搬动,这样原地不动,对伤口更好。 而后,云儿也躺在床上,入睡。 时间慢慢流逝。 今天是狂欢的最后一天,没有任何人来打扰将军的“好事”。 033 逃离地狱 当四更的鼓声传来,云儿猛然睁开眼睛。 少年也苏醒过来,吃力地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云儿扶少年坐下,将茶水和剩饭剩菜挪到他面前:“吃点东西。” 之前,少年连进食的力气都没有,现在,他的状况稍微好转了一点点,也许能吃点东西。 少年哆嗦着手,抓起饭菜,一点一点地塞进嘴里,一点一点地咀嚼和吞下。 长期的营养不良、苦力活和折磨,令他极度虚弱,每嚼一口饭菜,他都得用尽全身的力气,并要忍受巨大的疼痛,但他还是把所有的饭菜都吞了下去。 云儿走到门边,拉开一条缝,用娇懒的声音对门外的守兵道:“这位小哥,奴家好渴,可否劳烦您打一壶温水过来?” 守兵暧昧地一笑:“等着。” 他刚离开,一条人影就鬼魅般从一侧的黑暗中闪出来,云儿往旁边一让,人影便闪进屋里。 这种时候,军营里只有最少限度的士兵值岗,其他人都在抓住最后的时间享欢,连黑将军的门前也只留了一名士兵看守,这便给了来人乘虚而入的机会。 来人走到少年面前,盯着少年几秒后朝云儿点头,表示“是这人没错”。 而后,来人掏出一根尖锐的铁丝,插进少年所戴镣铐的锁眼里,专注地拨弄。 少年盯着眼前这个神秘的男子。 神秘男子一身劲装,显然不是这里的士兵,肤色很黑,面容难辨,眼睛却是异常的清明敏锐。 这里有数以万计的矿奴,绝大多数矿奴都要戴镣铐,因为镣铐的用量太大,质量自然不高,神秘男子很快就撬开了镣铐。 而后,神秘男子将镣铐往怀里一塞,抱起少年,低声道:“我现在带你离开,你再难受也得忍着。” 少年缓缓地点头。 只要他能离开这里,他什么都能接受和忍受。 云儿守在门口,低声道:“快走。” 神秘男子抱着少年出去,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片刻之后,守门的士兵拿着一壶热水回来,云儿谢过以后将门关上。 又过了半柱香后,门开了,云儿收拾整齐地走出来,对守门的士兵道:“这位小哥,奴家要回去了,您看?” 守兵对这种事情很有经验了,走进屋里,检查现场。 屋里没有东西丢失,将军睡得正鼾,守兵走出来:“地面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他是后半夜过来轮值的,并不知道少年矿奴被带进屋里的事情。 云儿将少年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没提黑将军“不行”的事情,而后低低地道:“他就这样死了,当时将军睡得正好,我觉得尸体留在屋里不吉利,但又不敢打扰将军,便让那位小哥将他的尸体带走了。待将军醒来,劳烦您跟将军说说,想来将军是不会怪罪任何人的。” 守兵哈哈一笑,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你走吧。” 只是一个奴隶死掉而已,这算得什么事?将军才不会过问这种琐事。 云儿冲他行了一礼,隐入黑暗之中。 黑将军之所以“不行”,是她悄悄在他的酒水里下药所致,这种事情,哪个男人好意思说出去?更何况是黑将军这样的大人物?所以,黑将军无论如何也只能憋着。 而后,她以“重振雄风”的药方作诱饵,让黑将军将那个少年带过来。 没有哪个男人能接受自己“不行”,为了能“行”,男人什么都会做,所以,她现在的顶头上司,也就是刚才的神秘“男人”,就利用了这一点找出要救的目标。 她不是营妓,她是密探,她们利用了许多手段混进营妓的队伍里,再混到这里,伺机救出目标。 她刚才给黑将军服下的“血药”,其实是催眠药物,能让黑将军睡上一天,等黑将军苏醒时,她们早已经将少年藏在营妓队伍的箱子里,悄悄带他离开。 034 阴宅地府 阴府,很不吉利的名字。 阴府的主人也是灾难不断,但,还是有很多的女人想进入阴府,想成为阴府的女主人。 因为阴府的主人狩王,不仅是赫赫有名的战神,还是世所罕见的美人,这两点足以令女人趋之若鹜,所以,这所大宅子里住着很多别人送给狩王的美人。 即使狩王久驻边疆,极少回京,更有传闻说狩王绝非长命之人,这些女人也愿意独守空房,守着“狩王的女人”的身份不放。 这些貌美如花、来历不凡的女人们,一边斗得你死我活,一边望穿了秋水,等着狩王归来。 七月的一天,日头毒辣,大地被炙烤得隐隐冒烟,知了叫得异常喧闹,显示着这又是令人烦躁的一天。 一辆马车徐徐地行驶而来,停在阴府的大门前。 大门紧闭,高大肃穆,冰冷无情。 车夫下车,拿起门环,敲了又敲。 门洞打开了,一张无精打采的脸出现在后面,懒洋洋地问:“谁呀?” 王爷长期不在家,加上天气炎热,很少有人上门拜访,想来对方也不是什么要人,他懒得理。 车夫小心翼翼地道:“小的马奴,奉王爷之命,护送花夫人回府,还请小哥通报兰夫人一声。” 家丁皱眉:“什么马奴牛奴、花夫人草夫人的,你说清楚点。” 马奴只得解释:“小的名叫马奴,一直在军中给狩王爷看马。两个月前,王爷收了一名妾室,称为花夫人,因为花夫人不便呆在军中,王爷便差小的护送花夫人及其幼弟回阴府,并要小的转告兰夫人,请兰夫人务必好好照料花夫人……” 家丁粗鲁地打断他的话:“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王爷驻守边疆,带兵打仗,怎么可能亲近女人并纳妾?你这是在诬蔑王爷知道不?赶紧给我滚,要不然老子要你好看!” 王爷尚未娶妻,阴府现由右侧室兰夫人当家,兰夫人最是痛恨那些勾引王爷的狐狸精,而他是兰夫人的心腹,怎么可能放这种来历不明的女人进门? 马奴有些惶然:“这位小哥,小的怎么敢欺骗王府?这封信是王爷亲笔所写,加盖王爷的印章,可以证明小的所言不假,还请小哥将这封信交给兰夫人。” 他将信封递到门洞前。 家丁半信半疑地接过信封,看到信封上的“兰儿亲启”四个字写得极好,也不敢大意,便不耐烦地丢下一句“你们在这里等着”,便向兰夫人通报去了。 他不太相信对方所言,但是,万一对方真是王爷派来的而他弃之不理,后果会很严重。 王爷基本上不管内宅之事,但是,王爷极为厌恶欺瞒的行径,但凡发现,严惩不怠,他可不敢挑战王爷的规矩。 大门外,马车边,花夫人一手拉着羸弱的弟弟,一手抱着大大的包袱,局促不安,畏畏缩缩,脸上满是忧虑。 她出身低微,还带着一个身体不好的弟弟,王府里的各位夫人能容得下她吗? 如果王爷亲自带她回府,或者早点回来,那倒还好,可那是不可能的,她没有个依傍,心里真是愁死了。 马奴安慰她:“夫人请安心,有王爷的信,不会有事的。” 花夫人笑得很是勉强:“但愿如此。” 然而,事实证明她的担忧完全不是多余。 035 下马威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大门才缓缓打开,一名雍容华贵、美艳高傲的女子带着十几名花枝招展的姬妾出现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门外的人,口气冷淡地道:“谁是花夫人?” 花夫人拉着弟弟上前,道了个万福后,诚惶诚恐地道:“我、我就是……” 她猜这位美丽的贵妇人便是兰夫人了。 阴府再大,那名家丁也不至于用这么长的时间才通知到兰夫人,她在等待的过程中心里明了,对方是在故意拖延时间,给她下马威。 但她哪里又敢有怨言? “放肆!”兰夫人柳眉一竖,威严毕露,“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在本夫人的面前如此自称?太不懂得规矩了!来人,赏嘴,好好告诉她什么是规矩!” 话音刚落,她身边那个年轻娇美的女子便捋起袖子,冲到花夫人的面前,娇斥:“姐姐,我来帮你教训她。” 说罢,她毫不客气地扬手,啪啪几声,当场给了花夫人几记响亮的耳光。 花夫人一脸委屈和惊恐,眼里甚至涌出了泪水,却不敢吭声,也不敢抬手捂脸,只是结结巴巴地道:“请、请夫人赐教……” 众女幸灾乐祸地看着她,眼里都是厌恶和蔑视。 即使王爷很少回京,她们不得不独守空房,但她们还是痛恨每一个跟她们“争宠”的女人。 眼前这个女人,长相身段看起来还不错,但肤色黧黑,穿着简朴,举止畏缩,根本上不得台面,真不知王爷看上她哪点了。 难道是王爷久居军中,饥不择食? 但王爷并非多情之人,他住在家里时,跟她们这些如花似玉的姬妾也并不亲近,又怎么会挑上这种货色?难道是这个女人表里不一,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迷惑王爷? 想到这里,她们对这位花夫人更是厌恶。 娇美女子打了花夫人几巴掌后就手疼了,便甩着手,狠狠地踢了花夫人一脚,骂道:“记住了,这位是兰姐姐,是狩王府的女主人。你要称呼兰姐姐为夫人,在我们面前要自称贱妾。知道了吗?还有,你见到夫人竟敢不跪,想死不成?” “阴府”这两个字实在让人听着不舒服,所以她们都称阴府为“狩王府”。 兰夫人虽然不是王妃,却喜欢以王爷的“夫人”自居,最忌讳别人叫她“兰夫人”,也最恨别人与她平起平坐,如果有人称呼错了,一定会遭到她的报复。 花夫人拉着弟弟跪下:“贱妾记住了,刚才的不敬之处,还请各位、各位……夫人宽恕。” 咚。 她又被踢了一脚。 “什么叫各位夫人?”娇美女子骂道,“狩王府只有一位夫人,就是兰姐姐。” 花夫人怯怯地道:“是,贱妾记住了。” 众女看她受辱,在痛快的同时也感到很不舒服,说到底,她们最讨厌的还是兰夫人,兰夫人仗着娘家势力大,还是王爷看重的两位侧室之一,就摆出一副“我是狩王妃”的派头,凌驾在她们之上,她们不得不看她的脸色过日子,心里对她的怨恨是最深的。 娇美女子还想再训花夫人几句,兰夫人发话了:“凌妹妹,算了,她怎么说也是侍候过王爷的,别太为难她。” 凌姬哼哼两声,又踢了花夫人一脚,才走回兰夫人身边。 兰夫人看着花夫人,没让她起来:“说,你是什么人,和王爷是怎么认识的。” 众女都竖起耳朵,生怕漏掉了一个字。 036 弟弟叫骨寒 “贱妾姓花,字京儿,今年二十。”花夫人小心地道,“贱妾的故乡是北方的枫陵镇,家住幽河边上,靠搬运货物为生。一年前,幽河发生水灾,枫陵镇被淹,贱妾的父母被洪水冲走,下落不明。” 她的声音哽咽起来:“我带着弟弟离开家乡,流落到沙洲城,靠乞讨为生。没想到,弟弟患了重病,我没钱看病,幸得王爷相救……” “怎么救的?”兰夫人的声音突然就拔高,充满不悦,“是不是你主动勾搭的?说清楚!” “没有没有,我、贱妾怎么敢打王爷的主意?”花夫人惊惶失措,拼命摇头,“为了救弟弟,贱妾跪在大夫门前求大夫救弟弟一命,但贱妾拿不出钱来,大夫就让人把我们赶走。幸好王爷也来找大夫看病,看到我们……贱妾姐弟俩可怜,便出钱让大夫给贱妾的弟弟看病。” 原来如此!众女都在心里道,这女人的运气可真好啊。 王爷可不是什么心慈仁善之辈,绝对不会随便救人,但王爷在十岁左右时生了一场大病,受尽病痛的折磨,虽然逃过一死,却至今仍抱病在身,他看到这个贱人的弟弟后生出同病相怜之感,从而出手相救,也不是没有可能。 “王爷是贱妾姐弟俩的救命恩人,贱妾为了谢恩,情愿为王爷做牛做马。”花夫人继续道,“王爷见贱妾老实本分,又走投无路,可怜得紧,便让贱妾姐弟俩留在身边。夫人,这、这便是贱妾认识王爷的经过,贱妾绝对不敢对王爷有非分之想,贱妾只求能报答王爷的救命之恩罢了。” 众女听后又是一脸鄙视和厌恶,这贱人嘴上说得好听,但还不是顺势爬到了王爷的床上? 不过也好,这种出身低贱、无依无靠的女人主动送上门来,她们以后就不会无聊了。 兰夫人又追问了花夫人一些细节,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后才将目光转向躲在她身后的男孩:“这就是你的弟弟?将头抬起来,让本夫人看看。” 男孩探出头来,微抬下巴,目光却看着地面,似乎不敢正视这些高高在上的贵夫人。 众女看到他的模样后都暗暗皱眉,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拖油瓶怎么一身衰样啊?眼眶凹陷,颧骨突出,皮肤苍白,脸上有伤,只比皮包骨好那么一点点,一看就是短命的相。 这样的衰人,不会把厄运带进王府吧? 兰夫人看到男孩一脸的病容就觉得很不舒服:“他叫什么?他患的是什么病?” 花夫人怯怯地道:“贱妾的弟弟叫花骨寒,在水灾发生时患了疫病……” “啊!”众女惊呼,纷纷后退。 疫病,就是瘟疫,那可是会传染的,加上这孩子本就长得跟骷髅似的,还起了“骨寒”这么诡异的名字,感觉就跟个瘟神似的,哪怕只是打个照面,都会染上一身瘟病。 “骨寒的病不会轻易传染给别人的。”花夫人看出众女的顾忌,赶紧解释,“骨寒的病快好了,只要不是跟骨寒天天住在一起,绝对不会被传染的。我、我就没事儿,王爷可以作证……” “行了,别说了。”兰夫人一脸嫌恶,不想再跟这对瘟疫般的姐弟俩纠缠,“既然王爷要我好好照顾你们,你们就住进来吧。阳管家,你带花夫人和她的弟弟下去,好生安顿他们。” 王爷不管内宅之事,但他的命令是绝对的,她再怎么厌恶这对姐弟,也不敢置王爷的吩咐不理。 阳管家走出来,恭敬地道:“老奴遵命。” 花夫人则面露喜色:“多谢夫人。” 037 入住王府 兰夫人甩了甩袖,转身就走,一群女人犹豫了一下,有的跟上去,有的留下来看热闹。 阳管家走到花夫人面前,客气却疏离地道:“花夫人,请” “多谢阳管家。”花夫人拉着弟弟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阳管家的身后。 其他人看到花骨寒跟个婴孩似的路都走不稳,非要姐姐牵着才行,心里都是一阵腻味:王爷到底是哪根筋坏掉了,才会捡这么个病死鬼进门? 阳管家带花氏姐弟走向后院,一路上给她们讲解阴府的布局和规矩。 阴府再怎么说也是王府,风景自是极美,但花夫人心事重重,如履薄冰,完全没有心情欣赏,跟在她身后看热闹的女人们都在心里嘲弄,果然是乡下出来的贱人,没见过大场面,连府里的丫头都比她从容。 走了好久以后,阳管家停在一间幽雅的小院前:“花夫人,这里是莲香居,您以后就住在这里。院子里的物品一应俱全,晚些我会派一个嬷嬷过来侍候您,还会让人送些衣物过来。您若还有其它需要,到时再派嬷嬷跟我说。” 莲香居的风水不太好,前主人、前前主人都死了,屋里的物品都是那些女人的遗物,正适合这位从天而降的花夫人居住。 “多谢阳管家。”花夫人向他道谢后,犹豫了一下,怯怯地道,“阳管家,我有一事相求。” 阳管家面露不悦之色,却还是客气地道:“花夫人请说。” 就她这样还敢提别的要求?没有自知之明的女人,会很容易消失的哦。 花夫人感受到了他的不悦,更紧张了,搓着衣角,结结巴巴地道:“我弟弟需要静养,不宜与他人接、接触,您看能不能单独给他安排一间僻静的屋子?差、差一点没关系,只要不影响别人就行,要不然我怕、怕……” 她没好意思说完。 阳管家明白她的意思,她弟弟的病情有可能会传染别人,最好单独隔离起来,否则传染给别人,她和她弟弟的罪过就大了。 这女人还算懂事。阳管家的脸色好看了一点,伸手一指:“看到了吧,那边有一间屋子,长期无人居住,平时也都收拾得很是干净,花少爷可以住在那里,不会有人打扰。至于侍候花少爷的下人,我可能要过几日才能找到。” 这位“花少爷”出身低微,无依无靠,又患有疫病,哪个下人愿意侍候他?想到就头疼啊。 “打扫这等小事不敢烦劳管家,我自己来做就行。”花夫人赶紧道,“至于照顾我弟弟的事,让马奴一人负责就好。马奴是王爷派来照料我弟弟的,比较了解我弟弟的病情。” 马奴也赶紧道:“管家,王爷知道花少爷病情特殊,特地让我照顾少爷。” 阳管家的目光落在马奴脸上,仔细打量过后终于想起,这个马奴曾经跟随王爷回府,虽然没有什么地位,却也算是王爷的身边人,花夫人的话看来不假。 于是便道:“既是王爷安排,我听命便是。” 花夫人松了一口气,展颜一笑,黧黑的脸庞居然透出几分风情来:“多谢阳管家。我现在就带弟弟去那间屋子,让我弟弟先安顿下来。” 阳管家被她的笑容弄得微怔了一下,赶紧道:“我带夫人和花少爷过去罢。花少爷有什么需要的,我即刻让人补上。” 那间屋子离莲香居不远,建在一片幽暗的树林里,看起来很是陈旧和阴森,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038 姐弟俩的秘密 阳管家没有告诉花夫人这间屋子的来历,但花夫人却清楚这间屋子为何保留到现在。 阴府的前身是“镜国公府”,镜国公府没落以后,阴太妃为了赚钱给王爷治病,便将镜国公府出租,自己和弟弟搬进这间偏僻阴暗的屋子里居住。 因为这间屋子承载着狩王少时的记忆,狩王建功立业,重修阴府之后,这间屋子一直原样保留着。 狩王认为她的“弟弟”最适合在这间屋子里居住,也认定王府会将她的“弟弟”安排在这间屋子里,果然,兰夫人和阳管家就这么安排了。 花夫人客气地送走阳管家后,收敛笑容,扶花骨寒躺下:“马奴,烧水熬药。” 马奴应了一声,抱着装满药材的包袱下去。 花夫人小心而利落地解下花骨寒的衣服,衣服里面,全是白色的绷带。 从大门走到这里,花骨寒流了很多汗,绷带都湿透了,再不处理,未痊愈的伤口很可能会发炎。 花骨寒一动不动地躺着,微微喘着粗气,任由她将自己剥光,给自己擦拭身体。 他已经十四岁了,但长期的营养不良、重体力活和折磨,令他的身体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 花夫人拿着毛巾擦拭过他的身体,摸到的都是骨头。 他很瘦,很虚弱,遍体鳞伤,不堪一击,连路都走不好,但是,他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只要好好的静养,他总有一天会恢复健康,那时,秋夜弦将不再是唯一的皇室嫡正子嗣。 她,凤惊华,带着失踪已久的七皇子秋流雪也就是现在的花骨寒,回来了。 两个月之前,她和狩王拟定了潜进莽山、救出七皇子的计划。 她离开军营后,利用狩王的人脉和力量,带着狩王派给她的暗探,混入教司坊的营妓队伍之中。 她女扮男装为教司坊的侍卫,暗探阴云扮成营妓接近黑将军,在两人的合力之下,终于成功地引出和救出七皇子,同时,另外两名暗探已经在离莽山最近的小镇上准备了秘密住所和最有经验的大夫,七皇子一到小镇上就能得到最好的治疗。 当时的七皇子已经奄奄一息,内伤和外伤非常严重,还发了高烧,随时都有可能会死去,但最后,在强烈的求生意志和大夫的全力救治下,七皇子熬了过来。 原本,以七皇子的身体状况,根本不能远行,但她实在没有时间了,在小镇上停留了十数天后,她还是带着七皇子离开,一边慢慢地赶往京城,一边在路上继续给七皇子治疗。 她无数次地担心七皇子会撑不住,但这个被折磨得几乎不成人形的孩子却异常顽强,不仅平安地与她一起抵达京城,还第一次下地走路,完美地扮演“弟弟”的角色,没有在任何人面前露出半点破绽。 进了王府,他就能安心地养伤,而她,也能去救她的父亲了。 她将花骨寒的身体擦拭干净时,马奴也烧好了药水,她拿药水清洗花骨寒的身体,给他的伤口上药,缠上纱布,穿上轻薄透气的夏衣。 而后,她给他洗头,刷牙,洗脸,给他煮粥。 这些活儿马奴都能做,但一个大男人,哪里比得上女人来得细心体贴? 她就像一个母亲,无微不至地照顾病重的孩子,花骨寒总是波澜不惊、暗黑无边的眸子里,出现了淡淡的暖意。 039 教我杀人 忙完以后,凤惊华摸了摸“弟弟”的头,温柔地道:“你好好休息,姐姐先回去了,明天再过来看你。” 她的妹妹今年十四岁,与他的年纪一样,如果她失败,她的妹妹会落得跟他一样的下场。 所以她绝对不能失败。 花骨寒乖乖地闭上眼睛:“嗯,姐姐你也好好休息。” 凤惊华离开以后,花骨寒睁开眼睛,看着正在收拾桌面的马奴:“你是高手吧?” 马奴转头,微微惊讶:“是。” 如果他不是真正的高手,绝对不会成为王爷的亲信,所以,他没必要谦虚。 只是,这位“花少爷”打从一个月前清醒后只问过三个问题,“你们是什么人”,“你们为什么要救我”,“你们要做什么”,此外,他没有主动说过一句话,只是安静地配合花夫人的安排。 他没想到花少爷会突然主动开口,问的还是这么奇怪的问题。 花骨寒又问:“你会杀人吗?” 马奴微微一笑:“很会。” 他是照料王爷战马的马奴,更是王爷手下最可怕的杀手,这天底下再也没有比“杀人”更让他擅长的事情了。 花骨寒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若有若无的笑意:“教我杀人。” 马奴又微微一愣,忍不住重复问题:“杀人?你要我教你……杀人?” 花骨寒很平静:“是的。” 马奴道:“可你连站都站不起来。” 花骨寒道:“我可以先看先听,以后再练手。” 马奴:“……” 花骨寒强调:“我要学的是杀人,不是功夫。” 马奴:“……” 一个连蚂蚁都捏不死的人,居然说要学习杀人? 半晌他问:“您是说真的?” 他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花夫人和这位小少爷到底是什么人,王爷要他服从花夫人的命令,却没有说明花夫人的身份与来历,而花夫人给他的命令就是保护和照顾好这位小少爷。 这样一位被王爷和花夫人全力保护的小少爷,居然说要学习杀人? 杀谁? 花骨寒道:“真的。” 马奴笑了:“是。” 每天只是呆在这位小少爷的身边,侍候他吃饭喝药,穿衣洗澡,确保他不会被任何人伤害和发现秘密,是挺无聊的。 教小少爷怎么杀人,看小少爷能做到什么程度,还算有点意思。 很快,他脱掉全身的衣服,拿起他最喜欢的小刀,在身上的多个部位点了点,微笑:“想最大限度的杀人成功,首先一定要了解人体,知道人体的哪些部位最脆弱、最致命、最难防御,还要懂得根据对方的穿着、动作、习惯、性格等判断对方的身体状况,找出对方身上的弱点……” 凤惊华并不知道花骨寒在学这样的事情,她的心思,已经放在眼下最紧急的事情。 她刚回到莲香居,阳管家派来侍候她的老嬷嬷就捧上一叠衣服:“花夫人,这是阳管家派老身给您挑的衣服,您看看是否满意。” 凤惊华一脸感激:“我很满意,多谢管家和嬷嬷。” 老嬷嬷欠了欠身:“时间不早了,老身现在去给您准备晚饭。” 凤惊华道:“有劳嬷嬷。” 老嬷嬷步履蹒跚地走出去后,凤惊华拿起桌上的那叠衣服,展开。 都是旧衣服。 连嬷嬷都是旧的。 阴府的女人,果然把她视为眼中钉,从她出现开始,她们就已经着手收拾她。 她不将她们摆平,就不能专心地执行她的计划。 040 新妾受虐 天已经黑了。 她平静地收拾房间,用餐,沐浴,入睡。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她就起身,饭也不吃,梳妆整齐后往兰夫人所住的贵兰院走去。 按府里的规矩,新进门的妾在头一个月要每天早上向侧室夫人请安,说穿了,就是欺凌新妾。 凤惊华在贵兰院的后门站了很久,无人理会。 等到日上三竿,才有丫环走出来,懒懒地道:“进来吧。” 很快,凤惊华走进大厅,齐齐坐成两排的姬妾们令她大开眼界,她们就这么想看她出丑和受辱? 那么,她们要怎么欺凌她呢? 兰夫人光彩照人地坐在前方的主座上,一脸倨傲:“来得太迟了,掌嘴。” 没有问话,没有审判,她直接下判决。 一名嬷嬷上前,“啪啪”地给了凤惊华两个耳光,而后骂道:“站着干什么?还不跪下!” 凤惊华惶然地跪下:“贱妾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了。” 兰夫人把玩腕上的翡翠手镯:“本夫人最是好说话的,那就给你一个机会吧。” 凤惊华磕头:“贱妾谢夫人宽宏大量。”@^^$ 兰夫人给旁边的丫环一个眼色。 丫环会意,端着刚刚准备好的托盘走过来:“花夫人,请给夫人敬茶。” 凤惊华怯怯地抬头,小心翼翼地去端托盘上的茶杯。 在触到青花瓷杯的刹那,她的手指一阵颤栗好烫! 杯子里盛的竟然是开水!可能还是刚刚烧开的那种。而茶杯的瓷壁很薄,传热性很强,可以说,她端这杯茶,就像直接触摸开水一般。!$*! 茶杯没有手柄,杯底也没有垫子或托碟,这意味着她只能直接用双手捧茶。 没关系。她曾经受过严刑逼供,也曾经自残身体,眼下只是用双手端起一杯开水罢了,不算什么。 众女看到她稳稳地端起那杯茶并高举到兰夫人的面前,惊讶不已:那么烫的杯子,她怎么可能拿得稳?难道是倒茶的丫环弄错了? 倒茶的丫环一边摇头,一边拿起刚刚烧开的水壶晃了晃,表示自己没有弄错。 众女再惊,这么说,这个贱人真的稳稳端起了那么烫的杯子? 兰夫人正等着凤惊华出错呢,看到这场景,也是一脸疑惑:难道水不够烫? 她伸手去摸茶杯,手指一触到杯子就立刻缩回来,尖叫:“你想烫死我么?区区一个新妾,竟敢陷害本夫人!来人,给我灌茶!” 原来不是茶水不够烫,而是这贱人的皮肉够厚,不怕烫。 但皮肉再厚又怎样?一壶滚烫的茶水灌下去,她还能全身而退? 几名嬷嬷早有准备,一听夫人有令,立刻冲过来,两人按住凤惊华的肩膀,一人捏住她的下巴,想强迫她张开嘴巴,给她灌茶。 舌头,口腔,咽喉,肠胃,都是人体最柔软的部位,这么滚烫的茶水灌进去,人不会死,但这辈子恐怕都别想说话和正常进食了。 这样的场景,与她前世的最后一刻何其相似? 凤惊华低头,咬紧牙关,眼里闪过杀机。 为了复仇,她可以忍辱负重,但不值得的“辱”,她绝对不会忍。 041 紫夫人 “统统给我住手!” 就在她即将动手之际,一个动听而严厉的喝斥声,从身后传来。 原本窃笑不断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按着她的几个嬷嬷也停下手上的动作。 她听到身后响起若有似无的脚步声,抬头,转头,跟随众人的目光看过去。 一位端庄优雅的美人,摇曳生姿地走进来,硬生生将所有的姬妾都比了下去。 紫夫人。 狩王的左侧室,比兰夫人的地位要高那么一点点。 凤惊华没见过紫夫人,却听狩王提过,如今一见,便知是她。 紫夫人走到凤惊华的身侧,打量了她几眼后,微笑:“这位美人就是花夫人吧?我昨日进宫看望阴太妃,不在家中,没能迎接,还请花夫人切勿见怪。” 凤惊华惶然:“贱妾不值得各位、各位姐姐夫人劳驾,绝、绝不会见怪。” “花夫人真是位老实人,难怪会被兰妹妹捉弄。”紫夫人轻笑,在主桌的另一侧坐下,对兰夫人道,“兰妹妹,花夫人初来乍到,又是王爷嘱咐咱们姐妹要好好照顾的,她一时间有什么做不好的,咱们慢慢指点就是了,何必大动干戈?真把她吓坏了,咱们要怎么赔?” 兰夫人暗暗“呸”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道:“姐姐说的是,我听姐姐的。” 姓紫的贱人不愧是戏子出身,就爱装善人,还以为别人不知道她是什么货色呢。 紫夫人笑笑,对一侧的丫环道:“你们重新泡一壶茶给花夫人敬了,别让花夫人跪太久。”@^^$ 凤惊华做出疑惑的表情,看向紫夫人,欲言又止。 兰夫人带点尖酸地道:“这位美人是王爷最宠爱的紫夫人,她可是位大善人,你以后受了什么委屈,遇到什么难处,尽管找她就是,她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找吧找吧,尽管去找紫贱人吧,到时看紫贱人怎么弄死你。 凤惊华赶紧道:“贱妾见过紫夫人。” 她知道紫夫人不是善男信女,还知道紫夫人是阴府女人中最危险、最难对付的一个。!$*! 因为,紫夫人是秋夜弦送给狩王的眼线。 那时,秋夜弦还不是皇帝,紫夫人也只是宫里的一名歌女,拥有天籁般的嗓音和清雅脱俗的容貌,狩王参加宫宴,夸她歌声美妙,秋夜弦便将她送给狩王。 秋夜弦称帝之后,紫夫人的身价水涨船高,被狩王立为左侧室,成为阴府女人中地位最高的一个,众姬妾再不服气,也不敢公开跟皇上赏赐的女人作对。 因为这个缘故,出身四大家族的兰夫人对紫夫人极为忌恨和不服,总想找机会将紫夫人踩下去。 但秋夜弦挑中的棋子,怎会是平庸之辈? 紫夫人懂得观颜察色,收买人心,平素低调沉稳,绝不轻易让人抓到把柄,虽然她很少过问家事,但人缘却比兰夫人强上许多。 当兰夫人在内宅欺凌和迫害姬妾时,紫夫人早将目光放在了宅外,经常与京城的贵妇人走动,还常常进宫看望阴太妃,可以说,她是一个合格的眼线。 凤惊华绝对不会小看紫夫人。 紫夫人微笑:“花夫人不必客气,大家都是姐妹,以后有空多到紫音阁坐坐。” 凤惊华受宠若惊:“多谢紫夫人。” 紫夫人轻摇团扇,又是抿唇一笑:“还有,紫音阁离莲香居近一些,你以后就到紫音阁给我和兰妹妹请安吧。兰妹妹,你不会介意吧?” 兰夫人笑得很冷:“当然不会介意。” 来日方长,她没必要急着跟这个贱人一决胜负。 这时,丫环将重新泡好的茶杯端过来,凤惊华捧起茶杯,茶水的温度总算正常了。 很快,凤惊华完成敬茶请安的仪式,没有人再刻意刁难她。 接着她被赐座,众姐妹“其乐融融”地聊天,午时一起吃饭,随后散去。 莲香居空无一人,安静得就像无人居住。 凤惊华走进卧室,看到桌面上放着一个信封,打开信封,里面是几页文件,准确的说,是一叠情报狩王安插在阴府的暗探送来的补充情报。 042 三大势力 以狩王的身份和地位,自然有方方面面的势力或想拉拢他,或想除掉他,或想打压他,或想利用他,于是他的身边便布满了方方面面的眼线,即使在阴府,也是如此。 所以,狩王也在自己的家中安插耳目,暗中监视各方动静。 现在,这些耳目听她号令,为她所用。 所谓未雨绸缪,有备无患,阴府是她和狩王联手作战的重要据点,她需要在入住阴府之前就了解阴府的详细情况和势力分布,所以,早在拯救七皇子之前,她就派人通知阴府暗探准备相关情报。 而在赴京的途中,她就收到了阴府暗探阴影送来的情报,并预先做了布局。 阴影将阴府的势力分为三大派系,其一是以兰夫人为首的“兰派”,其二是以紫夫人为首的“紫派”,其三是以四位妾室联合组成的“无名派”。 “无名派”的四个人引起了凤惊华的注意。 兰夫人的后台是“四大家族”之一的兰家,紫夫人的后台是皇上,其他姬妾无论如何都无法与她们抗衡,所以,有四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妾室就结拜姐妹,立誓同甘共苦,一起争宠。 同一个男人的女人之间注定是死敌,绝对不存在真正的情谊,这四个妾室的结拜听起来很可笑,却很有效。 因为拥有同样的出身、同样的处境和同样的敌人,彼此的条件、兴趣又相差不大,这四位妾室居然相处得很是融洽,宛如未出阁的好姐妹一般形影不离,相亲相爱,从而形成了一股连兰夫人、紫夫人都不敢小看的势力。 她们之间,真的存在友情吗?她们真的能共同进退,不离不弃吗? 凤惊华想起前世里她与姬莲的“情谊”,对她们很有兴趣。 早在入住阴府之前,她就知道阴府的女人不会放过她,她可没有时间和精力跟她们玩那种无趣之至的内宅战争,而且,她绝对不能出面参与这种争斗,所以,“离间计”是她对付她们的最佳策略。 她早就想好了。只要挑起这三大势力之间的战争,让她们无暇顾及她这个小人物,她便能置身事外,专心执行她的计划。@^^$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要确保她的“离间计”成功,就需要更多的情报,阴影今天送过来的,就是补充情报。 充足的情报,加上她的观察,她一定能用最短的时间、最简单有效的手段收拾这些女人。 “我不会出手。”在她离开军营之前,狩王如此警告她,“如果你让她们发现我们的秘密,我会将你和她们彻底抹杀。” “最多半个月,我一定将她们收拾干净。”当时,她这么说。 不能轻松收拾这些深宅女人的人,没有资格成为秋夜弦的对手。!$*! 晚饭之前,凤惊华在水盆上点燃火折子,将这些情报烧成灰烬。 她默默地看着灰烬落入水中,不留半点痕迹,唇边泛起温柔无情的微笑:秋夜弦,我来了。 043 相亲相爱四姐妹 “花夫人,你去哪里了?咱们姐妹专门来看你,却到处找不到你呢。”四个女人从莲香居走出来,跟刚刚回来的凤惊华打了个照面。 凤惊华赶紧欠了欠身,解释:“我去看我弟弟,给他熬药去了。” “喔,你真是个好姐姐呢。”四人笑,眼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嫌恶,“你弟弟的病情怎么样了?” 那孩子赶紧死掉吧,王府虽然不缺钱,但养那种废物也很浪费啊。 “多亏府里关照,弟弟的状况好了一些。贱妾多谢几位姐姐夫人关心,几位姐姐夫人请屋里坐……” “不坐了。咱们是来送点心的,现在见到你了,就不久留了。” “贱妾怎、怎么敢劳烦姐姐夫人们……” “唉呀,大家都是姐妹,这么客气干什么?”一个女人打开食盒,笑道,“你照顾弟弟一定很累吧?来来,赶紧把这些点心吃了,别让咱们心疼。” “这、这些点心也太多了……” “一点都不多呢!你这么瘦,得多吃点才行。来,快吃,这可是姐姐们的心意,你不吃,咱们会伤心哦。”几个女人用手帕捏起糕点,送到凤惊华的嘴边,嘴上说得客气,却根本不容她拒绝。 她们果然是来找乐子的,凤惊华在心里叹气,张嘴。 嘴才张开,这些女人就像训练过一样,同时将手中的糕点往她嘴里塞,将她的口腔塞得满满的,她的脸颊生疼不说,连呼吸都很困难。 她转过身去,狠狠地咳嗽,喷出半口糕点,剩下的半口,她艰难地咽了下去。 她若是不吃,这些女人一定会纠缠不休。@^^$ “哎呀,花夫人,你怎么把咱们送你的点心给吐出来了?难道这些点心不好吃,你看不上么?”几个女人装腔作势,很是“委屈”的指控。 凤惊华边咳边道:“好吃,非常好吃,因为太好吃了,我吃得太快,呛着了……” “原来是这样啊。”几个女人娇笑,“既然你喜欢咱们姐妹送的糕点,那就一定要吃光光才行哦,要不然就是欺骗咱们,不把咱们当姐妹。” “就是就是,这些糕点是咱们亲手制作的,花了整整一个晚上呢,你不吃完,咱们就不走啦。” 这不是玩闹,而是威胁。!$*! 凤惊华拿过食盒,小心地道:“姐姐夫人们的心意,贱妾感激万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接下来,她就在这四个女人的欣赏中,将足够四个女人吃一天的糕点给吃了个精光。 这些糕点,有的很辣,有的很甜,有的很酸,很的很咸,有的很苦,有的什么味道都有,而且又干又硬,还有馊味,即使是灾民,也会难以下咽。 更别提这些糕点里可能还放了什么奇怪的材料。 四个女人看凤惊华真的将这么一大盒恶心的糕点给吃光了,乐得不行,嘻嘻哈哈地道:“花夫人,既然你这么喜欢吃我们做的糕点,那咱们下次再多做一些送你哦。” 凤惊华捂着咽喉,边咳边道:“谢、谢谢姐姐夫人……” 四个女人笑成一团,手挽着手,冲她挥了挥手帕:“那你好好休息,咱们逛街去喽,看到什么好东西,买回来给你啊。” 她们招摇着走了,凤惊华冲进屋里,抓起桌上的水壶就灌,然后冲到垃圾桶边,弯腰狂呕。 那些糕点不仅味道恶心,还放了药,她肚子疼得厉害,皮肤也搔痒难耐。 真是每一天都不得安宁啊,人人都抢着虐她欺她,没完没了。 而刚才的四个女人,就是阴府“无名派”的四个结拜小妾。 044 神秘的请柬 四人当中,有两人出身小有地位的官宦之家,一人出身书香之家,一人出身皇商之家,她们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打扮、逛街和嚼舌头。 阴府禁止姬妾随意出府,但四人仗着人多势众,加上娘家有些背景,想出门就出门,完全不将门禁放在眼里,兰夫人再怎么不痛快,也不想跟她们四人公开为敌,只要她们不针对她,她对此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四人出了阴府后,就近雇了一辆马车,往西市驶去,一路上打打闹闹的,好不快活。 兰夫人管得严,发的月钱很有限,她们擅自出门,自然没有马车相送,但她们不在乎,她们的娘家不缺钱,她们靠着娘家的支援就能过得舒舒服服。 到了西市后,她们像鸟儿入林,欢呼着钻进胭脂水粉一条街。 一个时辰后,她们心满意足地从小街里出来,走进路边的酒楼,要了一间包间,点了一桌美食,边吃吃喝喝边打打闹闹。 忽然,老三眼尖地发现地面上有一张质地极好、制作精美的粉色卡片,便好奇地捡起来,打开。 “三姐在看什么呢?我也要看。”老四凑过脑袋,念出声来。 “夫人,本店刚从海外进了一批名贵香料,京城仅此一家,数量有限,特邀您参加本店于七月十九日举办的秘香品鉴会。届时请持请柬入场。西市第九胡同,秘香坊。” “啊,这是香料店的请柬?你们听说过秘香坊吗?” “我没听过哦。不过这请柬上的香气真好闻,我好喜欢这味道。” “这张请柬可能是前面的客人不小心弄丢的。我看这秘香坊的意思,它家的香料似乎很名贵。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嗯,这请柬的香味确实好闻,我以前都没闻过。各位姐姐,今天正好是七月十九,咱们现在就去看看吧?有喜欢的咱们就买回去。” 其他人纷纷赞同,于是结账离开,往不远处的第九胡同走去。@^^$ 贵族女子没有不喜欢薰香的,而第九胡同汇聚了五湖四海的香料,是京城最有名的香料交易街,她们也算是这里的常客了,没费太多功夫就在街尾的一处四合院里看到了“秘香坊”的牌匾。 “这秘香坊居然设在院子里,也不在外头挂牌,要不是咱们有耐心,这四合院又开着门,还真的不容易发现啊。”有人叨咕。 “这才说明人家有身价啊。你看那张请柬,分明只有特定的客人才能进门,旁人是看都看不到的。” “哼,弄得这么神秘,我倒要看看它们卖的香料有什么特别之处,若是太过普通,我就砸了它们的招牌。” “别冲动。说不定这家店是祝家开的,你若是跟他们闹翻,得罪了祝家,那就不太妙了……”!$*! “哼,祝家再厉害,还能比咱们王府强?” 说是这么说,进了院子后,众女还是停止了议论,走向院子一侧的小店。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空气中却飘浮着清雅迷人的香气,院子的格局与布置也极为雅致有品味,如果这里隐藏着一家神秘的香料小店,不算意外。 店门挂着白色的纱帘,店里的摆设若隐若现,透着一股子神秘的气息。 掀开纱帘的那一刻,那股美妙的香气更盛,她们禁不住轻阖双眸,沉溺于香气的秘境。 “几位夫人请入座”一位俊俏的小哥走过来,恭敬地道。 她们醺醺然地跟着小哥,在手边的椅子坐下。 多么美妙的香气啊,令她们忘记所有的烦恼,闭上眼睛,飘然进入忘我的虚无之境…… 045 秘室囚禁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陌生的场景,不知身处何处。 片刻之后,她清醒过来,凄厉地尖叫:“啊” 其他人被吵醒了,茫然地睁开眼睛:“叫什么叫,见鬼了……” 看清眼前的状况后,她们也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啊啊” “怎么回事?这里是哪里?我们为什么在这里?” “发生什么事了?大姐你怎么了?啊,我怎么被铁链锁住了……” “我也被铁链锁住了,挣脱不开,天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我动不了,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连手都抬不起来……” …… 她们何止是惊慌失措,简直要疯掉了,要崩溃了。 她们居然被关在一间阴暗、简陋、陈旧、空空荡荡的屋子里,要么被锁住了,要么动弹不得。 屋子约莫两丈长,两丈宽,墙壁上插着火把,光线还算明亮。 老大和老二位于屋里一角,老大被系在柱子上的铁链锁住了脚踝,老二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 同样,老三和老四位于屋子最远的另一角,老三也被系在柱子上的铁链锁住了脚踝,老四也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 很显然,她们被囚禁了,就像犯人一样,不见天日。 她们拼命地尖叫和咒骂,拼命地呼救和挣扎,然而,锁住她们的铁链很硬很牢,非人力所能解开,而躺在地上的两人虽然没有受到束缚,却全身虚软,有心无力。 她们身上的物品,包括首饰、荷包等,全被搜走了,她们找不到任何可以挣脱束缚的工具。 “谁把我们关在这里?我们是狩王的爱妾你们知道狩王是谁吧?敢动狩王的女人,你们就不怕被诛九族吗?” “不管是谁做了这种事,赶紧放了我们!只要我们看不到你们的长相,你们就不会有事!如果你们扣着我们不放,我们不能按时回到狩王府,狩王府一定会派人找我们,还会报官,你们绝对逃不掉”!$*! “你们想干什么?要钱的话尽管报出来,要多少都给” …… 屋子是秘室,门口紧闭,没有窗子,她们叫得再凶,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她们从尖叫、质问,到怒骂、威胁,到努力自救,皆是徒劳无功。 她们并不是笨蛋,既然有人绑架了她们却没有杀她们,就说明对方留着她们还有用,不会对她们弃之不理,所以,对方也许就在哪里监视着她们,看她们吃苦受难。 于是,她们开始哭泣,开始求饶,试图和对方谈判。 突然,门边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个小洞,一个冰冷沙哑、分不清是男是女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来:“我会告诉你们逃出去的办法,你们听好了。” “你是谁?你想做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 “快放我们出去” …… “等你们安静下来,我再开口。”墙上的洞口关闭。 四个女人又开始崩溃地尖叫,咒骂,直到累了,倦了,没有力气了,才停下来。 终于,墙壁上的小洞又打开了,那个声音响起来:“想出去就闭嘴。” 四个女人心力憔悴,一脸泪痕,心里纵有千般不甘和疑问,却也不敢再开口了。 “老三和老四听好。脚链的钥匙在老四的肚子里。柱子后面的地面上有一个凹坑,坑里有一把小刀。老三想解开脚链,就拿那把小刀割开老四的肚子,从里面取出钥匙。” 四个女人彻底呆住了,脑子“嗡嗡”作响,根本无法接受和想象这种场景。 046 逃生游戏 “老四的肚皮上有记号,对准记号下刀,就一定能找到钥匙。门没有上锁,只要老三能及时找到钥匙,打开脚链,就能开门逃出去。医馆就在前面,那里的大夫很高明,只要救治及时,老四就不会死。” 老三尖叫:“我怎么可能做得到这种事情” 老四尖叫:“这太疯狂了,这根本不是人做的事情……” 她们的嗓子早就喊哑了,尖叫得再厉害,也没发出多大的声音。 对方没有理会她们的尖叫:“老大和老二听好。” 老大和老二正听得目瞪口呆,突然听到对方点到自己的名字,心里就是一紧,不祥的预感涌上来。 “铁链的钥匙在老二的肚子里。柱子后面的地面上有一个凹坑……” 两个人的脑中顿时一片空白,果然,她们的下场跟三妹、四妹一样,没有指望了。 然而,对方接下来的话却是:“凹坑里有一瓶泻药,只要让老二服下这瓶泻药,老二就会将钥匙拉出来。老大用这把钥匙打开脚链,就能开门逃出去。” 老大一听,心中大喜:这个简单!只要她能逃出去,就能找人救援,三妹和四妹就什么都不用做,所有人平平安安地逃出去。 老三和老四也是松了一口气,如此,她们只要依靠老大就够了,根本不用去干那么可怕的事情。 这时,对方又说话了:“作为奖励,第一个逃出去的人将获得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 四个人正疑惑,就看到一只戴着手套的手从那个壁洞里伸出来,打开下方垫在高椅上的锦盒。 瞬间,锦盒里莹光闪烁,幽碧迷人,几乎亮瞎了她们的眼睛。 “这套碧玉首饰乃是梦蝶大师的遗作,天下仅此一套,不为世人所知,堪称价值连城。第一个走到门边的人,就能带走这套首饰。” 即使身处困境,四个女人还是紧紧地盯着那套首饰,目露惊艳和贪婪之色。 梦蝶大师,首屈一指的首饰设计师和工匠,出自他手的任何一件首饰都能成为绝品,千金难求,拥有一件他制作的首饰,是天底下所有女人的梦想。 可惜这位大师已于两年前去世,留存于世的作品并不多,这套首饰若真是他的遗作,绝对是稀世珍宝,可遇而不可求。 “我、我们怎知你说的是真话?”出身皇商家族的老大结结巴巴地问。 这般珍贵的东西,岂是能轻易得到的?如果是真品,对方又怎么舍得拿出来当奖品? 对方没有感情地道:“你们都是识货之人,随便你们信或不信。” 四个人皆沉默。 隔着一定距离,她们不能仔细鉴定这套首饰,但仅凭她们看到的这套首饰的颜色、光泽、款式、做工都堪称完美,绝对是罕见的珍品,对方恐怕是说真的。 拥有这样的首饰,足以炫耀一生啊…… 在她们出神的时候,对方又开口了:“我要提醒各位,这份奖品的有效期为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如果还没有人逃出去,奖品便会消失。” “最后我再提醒各位,不会有任何人找到你们,你们除了按照我所说的办法自救,没有任何逃出去的机会。死在这里,还是努力逃出去,选择权在你们手中。我说完了,祝各位好运。” 洞口关上。 声音消失。 密室里一片死寂。 没有任何人说话。 每个人的内心都在进行天人交战。 047 宝物的诱惑 如果没有那套首饰作为奖品,老三和老四一定会叫老大马上行动,她们只管等待老大找人救援,但现在,她们犹豫了:如果老大成为第一个逃出去的人,就能得到那套稀世的首饰,而且得到的不费吹灰之力。 首饰对于女人,就如武器对于武人,武人为了一把绝世神刀可以杀个你死我活,六亲不认,女人何尝不是可以为了一件绝世首饰争个我活你死?何况摆在眼前的不是一件,而是一套! 老大则是不敢开口。 她能轻易地拿到钥匙,成为第一个逃出去的人,她也非常想成为第一个逃出去的人,但是她若主动自救,主动成为第一个逃出去的人,岂不是被三位妹妹认为她是为了得到“奖品”才这么积极? 所以她不能主动,只能耐心地等待妹妹们求她动手,到了那时,她会故意推辞,直到她们再三请求后才行动,从而既能得到首饰,又保全了自己的形象和姐妹间的情谊。 老二躺在地上,闭着眼睛,一直不说话,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因为心思不同,所有人都在等别人先开口。 如此,沉默便持续着。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饥饿、疲惫、困倦涌上来,她们度秒如年,恨不得马上逃出去,却又舍不得那套首饰。 焦躁,每个人的心里越来越焦躁,越来越沉不住气。 她们可以撑得更久一些,但那套首饰不能等啊,万一时间到了她们还没有逃出去,那套首饰就没了! 而她们根本无法判断现在是什么时间以及还剩下多少时间。 不管是谁,赶紧说句话吧,要不然这个僵局无法破解。 “三位妹妹,”老大终于第一个说话了,声音满是担忧,“我们已经在这里呆得太久,我看二妹和四妹的身体很虚弱,不能久留。如果你们没意见,就由我来取出二妹肚子里的钥匙,带大家一起逃走吧。” 她说得客气,似乎在征求大家的意见,但她心里也很清楚,只能由她成为第一个逃脱者了。 要不然,由老三割开老四肚子拿钥匙这种事,她们做得到? 老三和老四互视一眼,眼里满是不甘,凭什么大姐轻轻松松地就能得到那套首饰? 但她们实在做不到“破肚取钥匙”这种事,也只能认了。 磨蹭了一会儿后,她们正想开口说“好”,一直在装死的老二忽然睁开眼睛,激烈地道:“不行!绝对不行!我做不到!” 几个人愣住。 老三道:“二姐,你做不到什么?” 老二眼里满是嫌恶和惊恐:“我、我不要吃泻药,我不要在这种地方拉、拉那个……太恶心了,实在太恶心了,我真的做不到!” 其他三人恍悟,她们怎么忘了,老二出身书香门第,拥有很严重的洁癖,让她在这种地方出恭,根本就是要她的命。 随即,众人对老二的想法又复杂起来。 老大暗想,事态如此严重,你不考虑救大家,只考虑维持自己的脸面,这也太过分了吧?难道你想让三妹去割四妹的肚子吗?还是说,你只是不想让我得到奖品罢了? 老四暗想,二姐怎么这么冷血呢?你拒绝大姐的行动,难道要三姐来割我的肚子?你的那点洁癖比我的性命还重要吗? 老三暗想,二妹实在做不到的话,那也没办法,只能由她来动手了,虽然她这么做有点对不起老四,但她也是迫不得已,而且她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家…… 因为各自为营,众人又陷入沉默之中。 048 要感情,还是要大奖 时间又慢慢的流逝,众人的神经绷得越来越紧,体力与精力也在飞速的消耗着,因为,她们总感觉领取“奖品”的有效期很快就要到了。 那个墙洞随时都会打开,那只手会随时伸出来,将那套首饰拿走…… 那么珍贵完美的首饰,她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第二件了,就算是拼上性命,也要去争啊…… 潜伏在灵魂深处的贪欲,在时间和困境的催促下疯狂冒头和生长,逐渐将她们控制。 真的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再拖下去,我们会死在这里!”老大不愧出身皇商,精于计算,讲究实利,当机立断地道,“就算不死,等我们都饿得倒下去后,就算对方让我们走,我们也走不了,所以我们要趁还有力气时逃出去。” “二妹,”她看向地上的老二,“我会帮你脱掉裤子,用我的衣服帮你擦干净,你排泄钥匙的时候,我们都不会看的。为了你,也为了大家,你就忍忍吧,反正忍一下就过了。” “怎么可以这样?”老二失控地尖叫,“你们明知我最爱干净,最不能忍受肮脏,为什么还要强迫我做这种事情?我做了这种事,以后还有什么颜面活下去?明明还有其它办法,干嘛非得对我下手?我不干,我死都不干……” 别人也许很难理解她的这种心态,但对于有严重洁癖的人来说,她这样的反应很正常。 同时,她心里也很不服:真这么干了,她当众出丑,一辈子抬不起头,其他三人却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就能得获得自由,老大还能轻松赢得那套首饰,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她也想得到那套首饰啊。就算她注定得不到,也不想让别人轻松得到。 在她抗议的时候,老大已经义无反顾地找到了那瓶泻药。 老三灵光一闪,叫道:“大姐,二姐既然不愿喝泻药,那你把泻药丢给我,我喂四妹喝,这样问题就能解决了。” 这样,四妹就不用挨刀,她也能名正言顺的成为第一个逃脱者。 老四没吱声,心里却很不高兴:二姐死都不愿意做的事情,你却让我做?难道我就比二姐贱么? 老大扬了扬手中的药瓶:“这瓶子上也系了铁丝,解不开,没办法丢过去。” 老三心里一凉,对方全都算计好了,根本不给她们钻空子的机会。 “不要!我不要喝!”老二疯狂地尖叫,哭泣,“大姐你放过我吧,我做了这种事,会天天做噩梦,活不下去的……” 看到她哭得这么可怜,老大有点心软了,但想到眼下的处境和那套首饰,她还是狠下心来,捏住老二的下巴,声音悲伤地道:“二妹,我知道你委屈,但这是咱们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为了姐妹们,你就委屈一次啊。” 看到她来真的,老二真的要崩溃了,拼命挣扎起来。 也许是药效消退的缘故,她的身体居然能稍为活动了,于是,她剧烈的抵抗,令老大一时间没能得手。 老二边挣扎边哀求:“大姐,我死都不会喝的!如果你把我当姐妹,就罢手吧,我求你了……” 老大努力地压制她:“二妹,我都是为了大家,如果你把我们当姐妹,就救咱们这一次吧……” 两人都拿“姐妹情谊”为借口,互不让步。 049 自相残杀 老三看她们闹得这么凶,焦虑得心脏都要坏掉了。 她该怎么办?如果让老大得逞,老大就能拿到那套首饰,可是,自己也是最有力的竞争者,难道要什么都不做,平白放弃那套首饰吗?凭什么放弃? 再说了,大家都是平等的,为什么非要牺牲老二?牺牲老四就不行吗?老四虽然会受点苦,但只要救治及时就不会有事,而自己身手灵活,还会一点功夫,一定能及时取出钥匙并寻求救援…… 短短的时间里,她想了很多很多。 就在这时,老二又哭着道:“大姐快住手,等我药效过了,能爬能动了,再由我去开门也不迟,这样大家都不用受苦了……” 一语惊醒所有人。 本来,大家都没想过动弹不得的人能恢复体力,自动将老二和老四排除在首饰的竞争者之外,然而老二现在的状况却证明,她们身上的药效会慢慢消退,她们也大有机会赢得首饰。 老三慌了,如果老二和老四先恢复体力,被铁链束缚的自己就彻底失去机会了。 不行,她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慌乱之中,她看向老四,眼里闪过一抹狠色:如果老四不配合,她就硬上吧? 同时,老大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原本还有一点温情的目光瞬间变得疯狂起来。 她粗鲁地摁压老二:“二妹,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咱们等不到那时的!为了大家,我只能对你说声抱歉了……” 老二边哭边骂:“什么时间到了?你是说那套首饰的时间吧?你真虚伪,说什么为了大家,其实就是为了那套首饰!商户子就是不要脸,就是没人性,口是心非,恶心死了……” 她的话,将老大的那层遮羞布给揭了。 老大又羞又怒,到了这份上也不想再装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豁出去了:“随便你怎么说!总之让你拉出钥匙是最好的办法,我问心无愧,你不干也得干!” 她疯狂地摁住老二的脸,疯狂地硬灌老二喝药,老二疯狂地抵抗,咬紧牙关不松口。 她们的疯狂影响了老三。 老三冲到柱子后面,找到那把小刀冲回来,跪在老四面前,哑着声音道:“四妹,二姐太可怜了,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你就忍着点,让我把钥匙取出来,大家一起逃走……” 老四大惊失色,挣扎:“三姐你疯了不成?把肚子割开,这可是要死人的!你想杀了我吗?” 老三看到她的身体居然能蠕动了,双眼更是赤红:绝对不能给老四拿到首饰的机会!她一定要成为第一个逃生者! 想到这里,她扑上去,压坐在老四的双腿上,粗暴地掀起她的衣服,嘴里说着:“四妹,我也是迫不得已!二姐最疼爱你了,你难道要看着二姐疯掉吗?为了大家,你就忍这一次吧,我会很快结束,很快请来大夫,不会让你有事的……” 老四被吓疯了,拼死挣扎,哭得歇斯底里:“三姐,我最怕疼了,就是被蚂蚁咬一口都会哭,我真的受不了这种痛,你就放过我吧三姐,我求求你了!” 她的话并不是夸张。 她是四人当中年纪最小的,也是最娇气的,尤其害怕生病和疼痛,打个喷嚏都要请大夫,摔个小跤都能哭半天,要她活生生的承受肚子被刀子扎个洞……那根本不能想象。 她终究还没恢复足够的力气,肚子上的衣服很快被掀开了。 她平坦白皙的肚皮上,果然有一个用墨水画出来的小圆圈。 老三红着眼睛,双手握刀,哆哆嗦嗦地划了下去。 “啊”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间秘室。 050 出乎意料的结局 清晨,天还未明,薄雾朦胧。 四个人影踉踉跄跄地行走在晨雾中,停在阴府的后门外,不说话,只是剧烈的喘息。 半晌,才有一人抬手,敲了敲门。 门里传出一个没睡醒的声音:“大清早的,谁啊?” 敲门的人冷冷地吐出三个字:“薇夫人。” 门里沉默,而后,门打开了。 开门的下人看到眼前的女子真是薇夫人,而薇夫人的身后还站着另外三位夫人后,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地道:“四、四位夫人,您、您们怎么、怎么……” 他不敢问下去了,缩着脖子,等着这几位姑奶奶惩罚他。 四位夫人这个时候出现在后门,没有带任何丫环,而且灰头土脸,憔悴不堪,无疑是非常诡异的场景,这至少意味着她们昨夜未归,而且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他区区一介奴才,看到她们这副模样已是犯忌,再问就是找死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薇夫人看都不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过。 另外三位夫人也是鱼贯而过,没人理他。 他吃惊地看着那四位夫人的背影,回不过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令这位四位夫人如此异常? 这四位夫人平日情同姐妹,同住一个院子,据说还是正式结拜过的,怎么刚才却形同陌路,互不理睬? 他百思不得其解,敲着自己的脑袋道:“难道刚才是我看错不成?” 他没有看错。 平素情如姐妹的四个女人,保持着一定距离,个个冷着脸,沉默不已,一路走回她们共同居住的金兰院。 落月居的大厅两面,共有四个房间,每人一个房间。 四个人分别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昨天晚上,她们为了梦蝶大师的那套首饰自相残杀,老大强行给老二灌药,老三将刀子刺向老四的腹部,眼看就要酿成惨剧时,突然有一个声音说:“时辰已到,奖品取消。” 众人大惊,皆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望去,看到那个墙洞打开了,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来,一一将锦盒里的首饰拿走。 她们不甘,她们不服,她们恨不得马上冲过去阻止那只手,但她们还没有摆脱困境,无能为力。 首饰没有了,她们再争也没有意义了。 于是她们停止争斗,木然地坐在那里,久久说不出话来。 不知过了多久,老二和老四终于恢复力气,爬起来开门。 老二才被灌了一口泻药,老四的肚皮只是受了皮外之伤,她们的身体都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走出秘室后,她们敲醒对街的居民,在他们的协助下,终于撬掉了老大和老三脚上的镣铐,获得自由。 为了维护她们的声誉,她们拿绑架者放在门外的她们的财物送给救援者,让他们对此事守口如瓶。 此时已经是五更,街上已经允许行人活动,她们顶着茫茫夜色,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阴府走。 她们知道她们搞了一出闹剧。 在这出闹剧里,她们引以为傲的姐妹情谊,在足够大的利益面前不堪一击,而“姐妹们”在危急关头表现出来的自私与残忍,令她们不寒而栗。 所以她们一路上无话可说,都在考虑:还能信她们吗?还能跟她们相交吗? 然而冷静下来之后,她们还是清楚的意识到,即使她们再也回不到过去,她们仍然需要对方,否则她们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阴府里将举步维艰。 现实与利益,才是她们最需要、最重要的东西,为了这一点,她们什么都可以忍。 物以类聚。傍晚的时候,她们笑吟吟地走出房间,在餐桌边坐下,亲热地打招呼。 “大姐,你这件衣服好漂亮,我也要做一件一样的。” “四妹,你擦的是新买的胭脂吧?真好看啊,等下也给我试试。” “我让厨房做了你们最爱吃的干煸鱿鱼须,你们快尝尝看好不好吃……” …… 其乐融融,打成一片,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051 嫌疑人 然而晚餐结束后,热络的气氛就像出锅超过一刻钟的爆炒油菜,冷了。 她们搜肠刮肚,找不到可以暖场的话题。 又是良久的沉默。 终于,最有主见的老大从袖子里摸出什么东西,举到烛光边,低声道:“这是昨天晚上,我在放咱们东西的地方发现的。” 提到昨天晚上的事,众女都尴尬不已,纷纷看向她的手上。 她手上拿的是一枚小小的绣花银针,虽然心形的针孔跟常见的圆形针孔、椭圆形针孔不同,但也是区区一枚银针,有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 众女不解地看向老大。 老大道:“这种纯银的绣花针,普通人家可用不起,我怀疑这是凶手不小心弄丢的。” 昨天晚上,她们身上被搜刮走的东西就放在门外的墙脚下,她在拿自己的东西时,特地举起火把,仔细进行了检查和清点,于是就发现了这枚遗落在地上的银针。 凭她出身皇商的见识,这枚银针并不普通,便留了一个心眼,悄悄带走。 众女听后精神一振,新仇旧恨涌上来,咬牙切齿地道:“这针既然不是我们的,那就是一定是凶手的了,我们要好好研究这根针,找出凶手,报仇血恨。” “没错。我看这银针的设计很特别,很可能是独家使用,顺着这根针找下去,迟早会找到凶手。” 她们的友情已经彻底崩坏,不可能复原,但她们仍然需要维持这份虚伪的友情,所以,她们需要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凶手”身上,树立共同的敌人和目标,从而“摒弃前嫌”,团结对外。 老大低声道:“你们不觉得这根银针……有些眼熟吗?” 众女一愣,睁大了眼睛,仔细观察起这根银针来。 终于,比较擅长做女工的老二大叫:“我记得凌姬用的好像就是这种针。” 凌姬的身份很低,但因为很懂得讨好兰夫人,又做得一手好针线活的关系,得以成为兰夫人的心腹,在阴府耀武扬威,跟她们算是死对头。 听她这么一说,其他人都恍悟:“好像真的是哦。那个贱人经常给兰夫人做衣服鞋子什么的,还以此炫耀她跟兰夫人的关系有多好,我见过她绣花,用的好像就是这种针。” “我曾经请她帮缝补一件我很喜欢的裙子,还愿意给她一笔钱当辛苦费,但她宁可给兰夫人纳鞋底,也不愿帮我,我就跟她吵了几句,她居然想拿针扎我。仔细想来,就是这种针没错了。” …… 众女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认定这种针是凌姬的。 于是,凌姬成为犯罪嫌疑人。 老大冷静地道:“凌姬只是兰夫人养的一条狗,她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设计这出戏。” 这种话,她只说一半,剩下的让别人说。 “这还用问吗?”老三拍桌子,骂道,“肯定是兰夫人在幕后操纵这一切。虽然我不喜欢这个女人,但不能不承认她确实有点手段,凭她的本事,要搞这种把戏还是能做到的。” 要设计她们,得派人跟踪她们和诱导她们,还要事先准备好店铺、秘室、各种工具和各种人手,这可不是小角色能办得到的。 老四绞着手帕,恨恨地:“咱们去调查凌姬昨天在不在府里,自然就清楚了。” 其他人纷纷点头:“没错,咱们就从凌姬的身上着手调查,不信找不到线索。” 老大沉默了一会,道:“问题的关键在于,知道元凶后咱们该怎么办。” 其他人笑得有点狠:“还用问吗,当然要报复,狠狠地报复。” 昨天晚上的耻辱与损失,她们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不报这个仇,她们以后如何抬得起头? 再说了,她们现在急需非解决不可的仇人,否则,她们之间一定会成为仇人,而后自取灭亡。 052 隐蔽的策划者 她们的一举一动,都落入暗探的眼里,暗探又把看到的一切报给凤惊华。 凤惊华平静地咬断线头,收起针线,将刚刚做好的夏衫折好,放进篮子里,而后挎着篮子出门。 那四个女人的举动,全都如她所料的方向发展。 其实,她们完全可以毫发无伤地离开那间秘室,并带走那套珍贵的首饰。 如果她们珍惜彼此之间的友情,不肯伤害姐妹,一直撑着什么都不做或努力想别的办法,那么,中了软筋散而虚软无力的两个人将会恢复体力,从而顺利地开门逃出去。 至于那套首饰,“两个时辰”的领奖有效期纯属吓唬,如果她们不自相残杀,那套首饰就会保留到她们离开为止,而她们一旦开始厮杀,就会有人出现将那套首饰带走,免得场面不可收拾。 毕竟,她作为这出“秘室逃生游戏”的策划者,想要达到的目的是她们产生内哄并与兰夫人、紫夫人拼个你死我活,而不是要她们全军覆没。 若是她们现在就团灭,谁来对付兰夫人和紫夫人? 现在,她们如她所愿,已经怀疑和怨恨到了兰夫人的头上,接下来她们还会恨上紫夫人,三方之间将会出现混乱。 这样的发展很好,只是,凤惊华还是幽幽地叹息,那套首饰正好有四件,如果她们真能齐心协力,那么,她们就可以平分那套首饰,这不是皆大欢喜吗?为什么她们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她给过她们机会,但她们还是选择了利益最大化,和姬莲一样。 路上,她看到不远的地方,那四个女人的丫环正在鬼鬼祟祟地跟踪凌姬,随便她们怎么调查,最后都只会查到兰夫人和紫夫人的头上,绝对不会查到她的头上。 那间秘室是个废弃的仓库,早在她抵达京城之前,她就让暗探买下来,没有人能查到买家。 “秘香坊”同样是她让暗探提前租借并改造而成,暗探做得很高明,别人若是往死里查,只会查到她想让别人查到的人。 而在昨天,她让暗探玩了点手段,让凌姬悄然外出,直到深夜才回来,所以,凌姬是洗不掉嫌疑的。 总之,她抵达京城才几天,入住阴府也才几天,这几天没有走出阴府一步,也不曾与外人接触,没有任何人能抓到她的疑点。 很快,她来到“弟弟”的屋子里。 马奴蹲在灶台前,看着熊熊燃烧的柴火发呆,让他一个大男人熬药做饭,实在难为。 凤惊华走进厨房:“东西送来了吗?” 马奴站起来,指着一排罐子:“送来了,都在这里。” 凤惊华打开那些罐子,抓起里面的东西仔细查看:“辛苦了,你去忙吧。” 马奴立刻跑出他最不喜欢的厨房,去暗处站岗去了。 空闲阴暗的小屋,招人嫌恶的病童,隐藏着王爷天大的秘密,守好这个秘密是他最大的任务。 凡是王爷交待给他的任务,他从来没有失败过。 凤惊华一一检查过所有的货后,满意地点头,开始熬鸡汤。 053 有她在,不用担心 因为秋骨寒花骨寒病情特殊,需要单独开小灶,王府会给他提供茶米油盐、瓜果菜蔬和所需药材,但提供的都是劣等品,以秋骨寒的身体与身份,怎么能用这样的东西? 所以她表面上感恩戴德地接受这些物资,却暗地里让暗探去采购最好的食材与药材,自己精心地烹制每一份饭菜,只求秋骨寒的身体能彻底康复。 如果秋骨寒不能恢复健康,只能病恹恹的活着,纵使她和狩王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让他得到皇室和朝臣的认可,因为,秋夜弦实在太出众,让世人接受一个病恹恹的皇子而放弃一个近乎完美的帝王,太难。 在等待鸡汤熬好的时间里,凤惊华洗净切好了蔬菜,待鸡汤熬好后,她拿鸡汤煮粥,煮得很烂很稠后放进切碎的蔬菜,烹出一锅完美的粥。 她端着温度恰到好处的那锅粥走进秋骨寒的房间,秋骨寒躺在床上,静静地看书。 “可以自己吃吧?”凤惊华盛了一碗粥,放上勺子,端到他面前,温柔地问。 秋骨寒点头:“可以。” 他还是不能下床走动,但双手已经可以勉强举动。 凤惊华将碗放进他的手里:“我去熬药,你慢慢吃,有什么事叫我。” 秋骨寒低低地“嗯”了一声。 凤惊华离开房间,走进厨房,熬药。 照顾他,是她每天例行的工作,她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般细致繁琐的活儿。 半个时辰后,她熬好了所有的药汁,走进秋骨寒的房间,准备收拾碗筷。 一股古怪的气味迎面扑来。 很熟悉的气味了。她看向双颊憋得通红、艰难扭动身体的秋骨寒,柔声:“又失禁了?” 秋骨寒停止扭动,低着头,“嗯”了一声。 “没关系的。”凤惊华在床边坐下,开始脱他的衣服,脸色与口气没有半点变化,“我来处理就好,你好好躺着。” 秋骨寒闭上眼睛,乖乖地让她处理,薄被下的双手,却狠狠地抓紧了床单,因为抓得太用力,他的双臂又在隐隐生疼。 还不能行走的他,就像瘫痪的病人,吃喝拉撒都要人侍候,这样就罢了,偏偏他还受了严重的内伤,不能很好地控制排泄,经常失禁,需要他人清理。 马奴虽然是男人,不需要避讳,但他实在做不好这种活儿,说不定还会帮倒忙,所以基本上都是凤惊华在处理。 凤惊华的动作非常细心,没有人能挑出半点毛病。 秋骨寒偷偷地将眼睛挣开一条缝,观察她的脸庞,真的,她的脸上没有半点嫌恶和不耐烦,只有一如既往的从容与沉着,于是他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她能照顾他一个月,能照顾得了两个月? 照顾得了两个月,能照顾得了三个月,六个月? 在他总是波澜不惊的面容之下,是深深的疑惑,但他不会表现出来。 凤惊华处理干净后,捧起弄脏的被单与衣物出去:“等下我会你上药。” 秋骨寒阖上眼睛,如一般小船躺在晴空下的大海上,一脸安然。 有她在,什么都不用担心。 虽然他还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但他相信她。 054 秘密外出 “大姐,我让人暗中查过了,七月十九那天,凌姬早早就出去了,直到深夜才回来。她是独自出去的,没有人知道她去哪里、干了什么,怎么旁敲侧击她都不说,我看有问题。” 深夜,“无名派”的四位姐妹躺在同一张床上,窃窃私语。 “我找了个名目跟她借绣花针,她用的果然就是咱们捡的那种针,我问这种针是在哪里买的,也想去买一把回来,她说这种针是她专门拜托别人制作的,市面上买不到,普通人也用不起。说的好像她很了不起似的,真讨厌。” “我也暗中派人去调查了那间仓库和那家香科店的事情。仓库的主人早就搬走了,不知是谁买下来的。至于那家香科店,是由黑市中介代为租赁,同样查不出买主。” “哼,不用再调查了,我看就是兰夫人指使她干的,咱们还是想想怎么收拾兰夫人吧。” “没错,我早就看这个女人不顺眼了,不好好教训她,我咽不下这口气。” 老大听后很想问,兰夫人为什么要用这么复杂的手段对付她们?如果是想要她们自相残杀,为何到最后关头又喊停,没让她们受到实质性的损伤?难道说兰夫人搞这么多事就是为了吓吓她们,这可不像是她的作风啊。 但她看姐妹们义愤填膺,仇意汹涌,便将这些话给咽了下去,这种时候,不能再跟姐妹们产生了隔阂了。 于是,四个人私语到后半夜,研究着如何对付兰夫人。 接下来的数天,四个人用她们所能想到的一切办法,向兰夫人发起攻击。 凤惊华每天按部就班地在莲香居和幽林小屋来回走动,哪里都没去,只是安静地照顾“弟弟”,但那些女人的动静,还是一丝不漏地传进她的耳里。 女人在内宅玩的那些手段,无非就是栽赃陷害、挑刺找碴、拉帮结派、造谣中伤以及下药放狗、买凶害人、克扣财物之类的手法,不值一提。 总之,兰夫人天天被这四个女人抱团挑衅和找碴,又岂会坐以待毙? 于是双方闹得轰轰烈烈,没完没了,因为势均力敌的缘故,双方经常找紫夫人评理和仲裁,于是三方都被牵扯其中,暂时没什么人来找凤惊华的麻烦。 凤惊华终于能落得清静,耐心地寻找时机外出。 时机很快就来了。 七月二十九是祝贵妃的生辰,紫夫人早早就打扮齐整,带上准备好的大礼,带上几个心腹,坐着软轿进宫祝寿去了,阴府里只剩下兰夫人和四姐妹两派死对头。 没有紫夫人调停和干涉,这两派一定会斗得天昏地暗。 原本,祝家与兰家都是“四大家族”之一,同属皇上的嫡亲派系,在狩王妃尚未册立的情况下,兰夫人也有资格进宫祝寿,但兰祝两家的关系不太好,加上“七月二十九”是非常不吉利的生辰,兰夫人才不想去讨好祝贵妃。 果然不吉利啊,一直晴朗炎热的天气,在紫夫人刚刚出门就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然后风雨交加,天地陷入一片昏暗和混沌之中。 这样的天气,更不会有人来找凤惊华的麻烦。 凤惊华的房间里,光线幽暗,人影难辨。 一条人影,无声无息地从窗口跃进来,将手中的木牌递给凤惊华:“阴影见过夫人。” 阴影,潜伏在阴府的暗探,明面是一个负责打扫的丫环。 两人早有往来,却还是第一次见面。 凤惊华一身丫环的打扮,拿起木牌:“把床上的衣服换上,今天就拜托你了。” 阴影“是”了一声,利落地穿上她的衣物,打扮成她的模样,代替她呆在莲香居里。 凤惊华挎起篮子,拿起油伞,打开房门,走出去。 走到后门,她拿出刻有名字的下人木牌,说要趁着今天下雨不用打扫,去看望生病的家人。 天气昏暗,大雨滂沱,下人没有看清她的模样,也不想看清她的模样,直接放行。 她撑着油纸伞,一脚一脚地走在大雨里。 她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这个人关系着她父亲的命运。 055 停尸房来客 京城的西南方有一处世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火葬场。 虽然世人多喜欢土葬,不喜欢火葬,但不是每一个人都享受得起土葬,比如死囚、流浪者、横死者,尤其是最近几年的龙子夺权战,更是制造了大量无名死者,官府可不会专门劈块地、挖个坑埋葬这么多人,于是便设立了这么一处火葬场,专门处理无人认领的尸体。 火葬场原本是一片老旧的民居,因为一场火灾,民居被烧成废墟,只剩下一大片残垣断壁,再也无人居住。 这片废墟被改造成火葬场后,包括一片露天焚场、一间室内焚化炉、数间停尸房和数间住宅,几名无亲无故的差役住在这里,既在这里干活,也在这里生活,他们死的时候也将葬在这里。 这天的大雨,令这片火葬场更显得阴森诡异,透着黑暗与不祥的气息。 尤其是停尸房,即使无人出入,没有动静,也让人觉得鬼影绰绰,随时会有鬼魅冒出来。 忽然,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刹那的亮光中,一抹影子倏忽闪过,消失在最大的那间停尸房前。 如果有人看到这一刹那,一定会恐惧得魂飞魄散,那样的速度堪比闪电,根本不像人的所为,要么就是自己产生幻觉,要么就是见鬼了。 只有鬼,才会有那样的速度与气息。 鬼进了停尸间,要做什么? 此时,若有人看到停尸房里的场景,也许会被活活吓死。 因为,那些躺在简陋手推车上的尸体,一个个都坐了起来,无声无息地下地,身体站得笔直。 停尸房没有窗子,也没有点灯,鬼影闪进后将门关上,停尸房里一片黑暗。 黑暗之中,不知有多少只鬼在蠢蠢欲动。 “今晚的行动提前到午时,趁着天气的掩护,务必将祝巫给干掉。”一个低沉冷酷的声音说。 “是。”多人的声音齐声回答。 “你们依照先前制定的计划,分守各条路线,祝巫不会那么快出门,咱们一定能狙击到他。”先前的声音道,“如果天气突然放晴,行动就取消,但只要雨一直下,就务必截杀。” “是。”又是整齐划一的回答。 “若没有疑问,立刻出发。”先前的声音命令,口气强硬有力,显然发号施令惯了。 黑暗中,有“鬼”拉开门,正值一道闪电划过,门前竟然静静站着一人。 这人身穿蓑衣,头戴笠帽,背对闪电,面容隐在阴影里,看起来无比诡异。 “谁?”开门的“鬼”在说话的同时,手中的武器已经刺过去。 来人早有防备,见开一门立刻后退,声音足够清晰:“我是来协助你们的。” 女人的声音?众“鬼”意外。 闪电灭了,黑暗中响起闷哼和关门声,发生了什么事? 很快,火光一闪,停尸房里亮起一支蜡烛,映在来人的脸上。 一张微黑的、年轻的女人的脸,清晰地出现在众“鬼”的面前。 众“鬼”隐在烛光照不到的幽暗中,盯着她,她已经身处鬼魅的包围,逃不出生天。 火葬场,停尸房,昏暗雨天,众鬼环伺,这样的氛围足够吓死普通人,她却很镇定,目光从众鬼模糊的脸庞上划过,沉静地道:“我找连横,我要告诉他对方已经设下天罗地网,他绝对不能采取行动,否则将会全军覆没。 056 名为连横的猛兽 烛光中似乎有阴影闪过。 一把刀已经抵在她的咽喉上。 一个男人,黑衣蒙面,背对烛光的双眼就像深夜觅食的猛虎,在黑暗中也闪烁着犀利的寒光。 “你是谁?你为何知道连横在这里?”他的声音透着杀机。 “我叫花京儿。”凤惊华平静地道,“奉了一位大人物的命令,前来告诉你一个重要的消息。” 如果她没有猜错,眼前这个男人应该就是连横了。 前世,她见过连横数次,虽然没有打过交道,却印象深刻,高大、强悍、勇猛的男人,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野性不羁的气息,就像一头不受任何束缚的野兽,理应是我行我素的生物,然而他却对太子忠心耿耿,即使太子早就被杀,他仍然执着地要为太子复仇。 眼前这个男人虽然蒙了脸,但那股猛兽般的气息,却跟她记忆中的一致。 “把我应该知道的全说出来。”男人眯着眼睛,目光如两把薄薄的刀刃,时刻渴望着嗜血的快感,“本大爷赶时间,没空跟你闲聊。” 即使脖子上抵着刀尖,凤惊华还是微微倾身,凑近他的耳边,低低地说了几个字。 男人目光微变,她的话起到了作用。 “证据。”男人没有轻易相信她的话。 凤惊华的手伸进怀里,掏了一样东西出来,握在手里,举到他的眼前。 男人强硬地从她手里扯过那件东西,对着烛光细细地查看。 他看了很久,而后,他哼了哼,收回刀子,将东西丢给凤惊华,口气变得轻佻起来:“阴九杀为何知道本大爷在这里?又为何知道本大爷的行动?他想干什么?不把一切解释清楚,不出一个时辰,你将变成荷花池里的养分。” 凤惊华知道他并不是在吓唬她。 这个男人只对太子效忠,只对太子有人性,其他的任何人,一旦阻碍他或激怒他,他只有一种处理的手段清除干净。 停尸房的隔壁,就是室内焚火炉,停尸房后头不远的地方,就是荷花池,尸体被焚化以后的骨灰就倒进荷花池里。 据说那个荷花池是尚国帝都天洲最美丽的荷花池,池里的荷花比任何地方的荷花都鲜艳、美丽和芳香,但是,没有人敢来欣赏这里的荷花。 据说那个荷花池里的鱼也是天洲最肥美的鱼,味道独特,天下无二,但也没有人会想吃这里的鱼。 这些鲜为人知的秘闻,都是秋夜弦在连横所率领的太子近卫军被彻底清剿之后告诉她的。 她曾好奇地问秋夜弦:“你见过那里的荷花,尝过那里的鱼吗?” 秋夜弦笑:“怎么可能。” 现在想来,这种花、这种鱼恐怕才最对他的口味吧? 他也许天天吃着这个荷花池里养出来的鱼、莲藕和莲子,百吃不厌。 凤惊华想起前世的插曲,扯了扯嘴角,嘲讽地道:“以连大人的身份与本事,自然知道王爷与秋夜弦面和心不和。秋夜弦除掉连大人以后,接下来就会除掉凤翔空,而后是王爷。王爷早就看到了这一切,未雨绸缪,提早为自己找条生路。” 她本不想其他人知道狩王的事,刚才才低声告诉连横,但连横却毫不在意地说了出来,这足以证明他有多相信他的手下他比任何人都想杀掉秋夜弦,但凡他有一点点怀疑在场的手下,就绝不会明着说出来。 既是如此,她也不必再遮遮掩掩,干脆将一切都挑明了。 她也好,狩王和连横也罢,都是这场皇子夺权战的重要人物,都是最明白这其中的恩怨情仇、内幕真相的人,只要开口,谁都欺骗不了谁。 只是有一点,除了狩王,她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她的真实身份,是她最后的底牌,即使秋骨寒失败、狩王失败、连横失败,只要她能成功地保住这张底牌,不让秋夜弦知道她还活着,她就能保住一线翻身的希望。 所以,她不会让任何人掌握她最后的底牌。 除了自己,她不会完全相信任何人。 057 与兽共舞 连横盯着她片刻后,挑了挑眉,纵声大笑:“没想到阴九杀会在这节骨眼上对付秋夜弦,真是好极,好极啊!哈哈哈,如果我现在把你交给秋夜弦,会有什么结果?秋夜弦一定会干掉阴九杀,阴九杀一定还击,狗咬狗一嘴毛,本大爷便可渔翁得利,真是大快人心啊!哈哈哈” 确实如此。 如果狩王跟秋夜弦公开反目,必然两败俱伤,连横就可以从中得利,而凤惊华将全功尽弃。 连横这样的男人,只要能达到目的,没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局面对凤惊华显然很不利。 凤惊华却不为所动,仍然静静地看着连横,就像连横刚才说的只是“好暗,小心别摔跤”。 连横看着她那张处变不惊的脸庞,突然就觉得没劲了,收起笑声,盯着凤惊华。 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人? 一个女人,敢独自闯进这种地方就算了,面对他轻松就可以毁了她和阴九杀的危机,居然还能无动于衷?她当真不知道害怕? “你觉得本大爷不会这么做?”他冷森森地问。 “是的。”凤惊华答得毫不犹豫。 连横眯起眼睛:“理由。” 如果这个女人只是在故弄玄虚,没有真材实料,他立刻杀了她,焚尸灭迹。 凤惊华道:“一,我不会让任何人将活着的我交给秋夜弦。二,秋夜弦不会相信你……” 连横冷笑着打断她的话:“你以为我会亲自将你交给秋夜弦?” 他跟秋夜弦可是死敌,难道她会蠢得认为他会亲自出面做这种事? 凤惊华也冷笑:“第三方将我这种无名小卒的尸体交给秋夜弦,说我是狩王的亲信,代表狩王拉拢你,以此证明狩王谋反,你觉得秋夜弦听了以后会龙颜大怒,立刻派兵攻打狩王或剥夺狩王的兵权?” 连横:“……” 如果派兵攻打阴九杀或剥夺阴九杀的兵权是这么简单的事情,秋夜弦还会按兵不动,只用阴太妃作人质压制阴九杀? 他心里也清楚,在皇子们的夺权之战中,阴九杀稳守边疆,保持中立,犯了当权者的大忌,秋夜弦功成之后一定容不下阴九杀,不管有没有阴九杀谋反的证据,秋夜弦都会想办法除掉阴九杀,“谋反证据”这种东西其实并不那么重要。 甚至,秋夜弦恐怕早就想好了怎么秘密的除掉阴九杀,为了避免公开问罪阴九杀而引发兵变,还会销毁阴九杀的“谋反证据”并收拾呈上证据的多事者。 秋夜弦就是这样的男人,想利用他,简直跟利用魔鬼做善事一般高难度。 凤惊华见他不说话,又道:“三,你可以拒绝狩王,但你若是出卖狩王,你与狩王才是鹬蚌相争,秋夜弦才是得利的渔翁。我知道连大人不是这样的莽夫,否则王爷也不会看上你。” 这条理由,彻底让连横收了对她的轻视之心。 一个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有独闯这里并直面他的勇气,还有能权衡利弊、看透人心的脑子,都应该被他重视,否则他就犯了以貌取人、刚愎自用的兵家大忌。 他一向看不起女人,但这绝对不代表他不重视对手或盟友,当女人成为对手或盟友,他不会用男人的目光去看待。 他冷哼:“我凭什么相信阴九杀?” 凤惊华道:“凤翔空已经暗中布下陷阱,你若是带人出击,凤翔空会佯装抓捕失败,让你们逃走,暗中却派人跟踪到这里,然后率领大军将你们和这里的一切摧毁殆尽。你可以派一部分人手出击,看看局势如何发展,以此检测我所言是否可信。” 前世,秋夜弦每每遇到什么大事或好事,都会告诉她。 前世的八月初,也就是接下来几天,秋夜弦告诉她连横的“血月兵团”已经被她的父亲连根拔起,她父亲用的就是“先引蛇出洞,再放虎归山,后一网打尽”的办法。 她会知道这个地方和连横的秘密、父亲的计划,都是拜秋夜弦所赐。 058 血月兵团 连横不以为然:“这种老掉牙的手段,你觉得本大爷会上当?” 凤惊华淡淡道:“你这么想的时候,就已经小看了凤翔空,就已经一脚踏进了凤翔空的陷阱里。” 连横的眸光变暗,面罩下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 凤惊华却又自顾自地道:“千万不要小看凤翔空,否则你一定会栽大跟头。还有,凤翔空也是秋夜弦的棋子,秋夜弦迟早会除掉凤翔空,为了不让渔翁得利,你最好避免与凤翔空两败俱伤。” 连横盯着她:“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 他知道狩王与秋夜弦的过节,却不知道凤翔空与秋夜弦有什么仇,如果她所言属实,这可是一个天大的情报。 凤惊华道:“我并不知道,是王爷知道,王爷为了对付秋夜弦,做了很多调查和准备。” 连横的目光阴晴不定。 他知道阴九杀是个人物,他绝对不会小看阴九杀,但是,阴九杀的势力在军中,并不在京城。 在京城这巴掌大的地方,阴九杀的势力被秋夜弦盯得很紧,并没有太大的活动空间,阴九杀如何能在秋夜弦的眼皮子底下查到这么多机密的内幕? 不说别的,仅说这个火葬场的秘密,阴九杀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想到自己的秘密很可能都被阴九杀掌握了,他就浑身不舒服。 还有眼前这个女人,自称是传话的,但这份胆量、冷静和聪敏,绝对不是泛泛之辈,他可从来没有听说过阴九杀的身边有这样一个女人。 思忖半晌,他再度盯死眼前的女人:“我不信你只是一介奴才,你到底是谁?” 凤惊华沉默半晌后,缓缓地道:“被秋夜弦追杀的政敌之女,现在是王爷的妾。” 连横立刻追问:“哪一个政敌?” 凤惊华笑了笑:“如果连大人想调查我的来历,绝对什么都查不到,但我可以保证我不是连大人的敌人。我要说的就这么多,连大人信或不信,皆听尊便。” 而后,她优雅地冲他欠了欠身:“妾身就此告辞,但愿后会有期。” 当着一屋子阴恻恻的“鬼”的面,她转身就走,开门出去,如来时一般从容。 雨势小了一些,天色还是昏暗,不像白天,倒像晚上。 她走出废墟,走进树林,翻身上马,从容离开。 连横没有派人阻拦她或截杀她。 这说明连横多多少少听进了她的话,接下来将会核实她的身份以及她所言是否属实。 连横,前太子秋月明的侍卫长。 秋月明是先皇的长子,据说因为生于中秋,被先皇起名“月明”。 他拥有一支赫赫有名的近卫军,人数一千人,皆是大内侍卫中的精英,个个身手卓绝,视死如归,对他更是忠心耿耿,堪称秋月明的利齿忠犬。 连横就是这支近卫军的头目,秋月明败给秋夜弦之后,这支近卫军只剩下一百多人,继续由连横率领,以“血月兵团”之名暗中活动,誓死为太子报仇。 血月,血红的明月,秋月明就是在自己的生辰上被秋夜弦杀掉。 那一夜,天上圆月高挂,地上骨肉相残,血流成河,惨叫冲天,每个人的眼睛都是红的,看到的月亮便也是红的,所以,这支残存的近卫军叫“血月”。 那天晚上,她也是蒙面杀手之一,跟着秋夜弦冲进太子府,帮秋夜弦挡下了连横的致命一刀。 当年的死敌,现在却成了要结盟的败犬,世事无常,欲海无边。 她抬头,那天晚上,她看到的月亮也是红色的。 059 紫夫人的真面目 雨下了一天,直到傍晚才停歇。 雨停之前,凤惊华安静地回到阴府,没有人多看她一眼。 雨停之后,紫夫人也从宫里回来,四抬软轿进了阴府后直接往紫音阁行去。 紫音阁的门廊下,四姐妹等待已久,看到紫夫人回来,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她们要向紫夫人告状。 今天,兰夫人趁紫夫人不在,恶意刁难她们,以她们上次擅自出门、夜不归宿、败坏门风为由,罚她们禁闭佛堂、抄写经书一个月,扣半年例钱,她们爱玩惯了,哪里受得了这种苦? 而且说到底,还不是兰夫人害她们的? 她们当场顶撞兰夫人,拒不从命,甚至以死相抗,两派人马闹得不可开交。 兰夫人看她们这么嚣张,怒火中烧地放言:“明天给本夫人乖乖地搬进佛堂,否则逐出王府。” 她毕竟是主事的,这话说得那么严重,四姐妹慌了,决定找紫夫人主持公道。 软轿停在台阶前,两名丫环拿毯子铺在轿前,小心地扶紫夫人下轿。 四姐妹看了又是一阵嫌恶,不过就是卖唱出身的戏子,却摆出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妇之姿,真当自己是上等人呢?论出身,她们比她高了十个档次都不止。 因为这份不爽,她们互视一眼后顿住脚步,没有马上说话。 紫夫人下轿后,目光流转之间看到了她们,笑道打招呼:“四位妹妹,你们怎么来了?” 性子较急的老三冲上去,嚷嚷:“紫夫人,兰夫人……” 老大猛然拉住她,低声道:“你们都不要说话,一切由我来处理。” 老三看到她神情严肃,目光严厉,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老大上前,向紫夫人行了一礼,恳切地道:“紫夫人,咱们四人犯了大错,兰夫人要严惩咱们,咱们知错认罚,不敢抱怨,只是希望能换别的惩罚方式,但兰夫人不肯通融,咱们姐妹只能来找您,希望您能帮帮咱们姐妹。” 三女吃惊地看着她,她们不是来告状的吗,她怎么这么说? 因为天气昏暗,视线不好,紫夫人没有注意到她们的表情,奇道:“你们犯了什么大错?兰妹妹又想怎么惩处你们?” 老大便把七月十九这天,她们擅自出门、结果被绑架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她掩饰了秘室里种种不光彩或敏感的事情,将这件事情描述成纯粹的绑架、劫财、囚禁事件。 说完之后,她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假,还出示了自己和老三脚踝上的铐伤,以及老四肚皮上被“绑匪”刺伤的痕迹。 紫夫人听后震惊不已,一脸心痛:“你们擅自出门有错,但夜不归宿无错,兰妹妹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地严惩你们?我这就派人报官,再去跟兰妹妹交涉,绝不让你们受了那般折磨还被冤枉……” “咱们不敢告诉兰夫人实情,还求夫人帮咱们隐瞒此事。”老大跪下来,神情悲切,“咱们夜不归宿之事,若是传出去,咱们姐妹名节受损事小,王府声誉受损事大,万万不可报官啊。” 其他三女不知老大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老大一直在给她们暗示,她们便也跪下来,配合老大的演出。 紫夫人思忖了半晌后,长长地叹息,扶她们起来:“你们以大局为重,委屈自己,姐姐我也佩服得紧,定会守口如瓶,你们尽管放心。” 在老大的率领下,四姐妹纷纷夸赞紫夫人仁厚大度。 而后,紫夫人带四姐妹去见兰夫人,动之以情,加上四姐妹主动服软,兰夫人只得卖紫夫人面子,将惩罚改为扣四姐妹例钱三个月、闭门抄写《地藏经》一百遍。 四姐妹当场向兰夫人和紫夫人表示了感激之情,回到金兰院后却关紧门窗,破口大骂,并质问老大为何临场“变节”。 老大沉声道:“我们都上当了,绑架和折磨咱们的不是兰夫人,而是紫夫人。” 060 以毒攻毒 众女大惊,纷纷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一群蠢货!老大在心里骂了几句,道:“你们就没有发现紫夫人今天戴的首饰很不寻常吗?” 众女摸不着头脑:“她戴的首饰当然不俗,但咱们被姓兰的欺负成那样,哪里还有心情欣赏啊?” 老大叹气:“紫夫人的身上,戴着那套碧玉首饰。” 看到众女还是一副呆呆的样子,她只得恨铁不成钢地补充:“就是咱们被关起来时看到的梦蝶大师的那套首饰,包括一枝碧玉兰花簪、一对碧玉滴珠耳环、一串碧玉兰花项链、一对碧玉手镯。你们不觉得谁拥有这套首饰,谁就是真凶吗?至于那根绣花针,估计只是栽赃罢了。” 出身皇商的她从来不会忽视身边的宝物。 众女先恍悟,而后炸开了锅,尖叫连连,乱成一团。 老大冷冷地看着她们,心里道:我怎么会跟这些蠢货抱团?她们蠢成这样,别说区区四个人,就是四十人加一起,也成不了事。 吵了半天后,老三拍桌子:“事关重大,我现在就去确认。” “小心别让紫夫人察觉了……” “放心吧,我会拿钱收买消息,就算是紫夫人,也不是紫音阁的每一个人都喜欢她。” 她起身跑出去。 没过太久,她跑回来了,一脸怒气:“真的是那套首饰,大姐没有看错!姓紫的真虚伪,不仅设计咱们,还陷害兰夫人,让我们跟兰夫人闹,她坐山观虎斗,还装出一副老好人的样子,真恶心!” “有、有没有可能是兰夫人借给紫夫人的?” “借个屁!人家说了,紫夫人是最近才拿到那套首饰的,说是王爷送的,当成宝贝一般,根本舍不得戴出去,连丫环都不让碰。她是因为今天要进宫参加宴会,才特地戴出去炫耀的!要不是她回来时咱们恰好去找她,大姐又眼尖,咱们哪里知道这套首饰是她的?又怎么会看穿她的阴谋?” 众女都纷纷点头,觉得她说得有理,于是一起大骂和诅咒紫夫人。 骂了半天后,老三问:“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要不要跟兰夫人联手对付紫夫人?” “不可能。”老大摇头,“咱们跟兰夫人的关系本来就不好,加上现在闹成这样,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咱们若是去解释,去求和,只会被兰夫人认为咱们在玩阴谋,适得其反。” “那咱们怎么办才好?”老三一脸沮丧,“同时跟兰夫人和紫夫人作对,确实没有赢面,但是,咱们真的要忍受兰夫人的欺负,还要对紫夫人的陷害装聋作哑吗?” 众女都沉默,觉得进退两难,前途灰暗。 “那就将计就计,以毒攻毒。”老大突然冷森森地说话了,“既然紫夫人想要咱们跟兰夫人决一死战,咱们干脆投靠她,为她卖命!等咱们赢得紫夫人的信任后,再挑起紫夫人与兰夫人的战火,让她们拼个你死我活,咱们渔翁得利!” “这不就是当间谍嘛?”一直在擦拭茶杯的老二激动的叫起来,“这个主意好!虚与委蛇,煽风点火,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嘻嘻,太好玩了,咱们就这么干吧?” 她出身书香门第,喜欢看书和看戏,对这种戏剧化的故事颇有些向往。 众女面面相觑后,纷纷点头。 “那么,咱们今天夜上就好好研究吧。”老大笑得冷酷,“我已经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于是,四女又躺在同一张床上,深入研究她们的复仇计划。 061 紫重,兰轻 “夫人,咱们这几日闭门思过,愈发觉得咱们以前太过任性和无知,做错了很多事情,幸亏您大人大量,没与咱们计较。为了表达歉意,咱们姐妹特意准备了几匹响云纱送给夫人,还请夫人笑纳。” 闭门三日以后,相亲相爱四姐妹终于抄完一百遍《地藏经》,走出金兰院,恭恭敬敬地拜见兰夫人,并奉上六匹传说中的响云纱。 兰夫人眼睛一亮:“响云纱?真的是响云纱?你们从哪里弄到的?” 响云纱,堪称最昂贵、最高级的绸缎,因为制作工艺复杂、耗时费力、成本太高的缘故,产量稀少,基本上都是作为贡品生产,民间有价无市,即使她出身天下首富,也只是见过,并不曾用过。 四姐妹中的老大开口:“我娘家于前年向彩云山庄订购了一批响云纱,上个月才拿到货,因为家中暂时用不上这么多,我便跟家中要了几匹送给夫人,还请夫人莫要嫌弃。” 霞云山庄,江南最负盛名的丝绸作坊,所产丝绸大多进贡宫廷,很少接受民间委托,因为她娘家是皇商,跟彩云山庄算是同行,交情极深,才能以巨资并提前两年预订而拿到这批货。 这样的极品,绝对不会“家中暂时用不上”,她这么说,只是谦逊罢了。 兰夫人当然也明白这一点,高兴归高兴,却不会感动,只是放缓了脸色和口气:“既然你们这么有心,这些响云纱我就收下了,咱们都是好姐妹,以后有什么事好商量。” 虽然响云纱只有黑色,却黑得好看有档次,轻薄、柔软、透气的面料尤其合适夏天穿着,而且不掉色不起褶,确是好东西。 看在这些响云纱的份上,她就不计较双方之间的过节,收她们当狗吧。 “谢谢夫人。”四姐妹又是一脸感激。 而后,双方其乐融融地闲聊了一会儿,四姐妹起身告辞。 “这四个女人还不算太蠢,终于知道本夫人的厉害,要巴结本夫人了。”兰夫人嘴里哼哼着,迫不及待地拿起那几匹响云纱,展开来细细欣赏,心里盘算着要作成什么款式的衣裳。 还没想好呢,就有一个亲信丫环跑进来,对着她的耳朵道:“夫人,薇夫人她们送了九匹响云纱给紫夫人,紫音阁现在热闹得很呢,紫夫人还高兴得唱起了小曲……” “你说什么?”兰夫人瞬时没了笑容,口气冰冷,“她们真的给姓紫的女人九匹响云纱?一模一样的响云纱?” 那四个女人给她六匹响云纱,却给紫夫人九匹响云纱,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们觉得她比紫夫人“低一等”? 她讨厌的事情很多,但最恨的,还是“重紫轻兰”! 丫环低声道:“是真的,全府都传开了……” 兰夫人脸色铁青,牙齿都要咬碎了:“你好好地盯着紫音阁和金兰院,有什么风吹草动务必马上禀报,本夫人要弄清楚她们在干什么。” 凡是“重紫轻兰”者,全是敌人,她绝不饶恕。 丫环跑出去后,兰夫人就一直坐在桌边,黑着脸,心情沉郁到了极点。 傍晚,那名丫环回来,神秘兮兮地告诉她:“紫夫人真的得到了九匹响云纱。听说金兰院的主子本想给您和紫夫人各六匹,但紫音阁那边暗中传话,说左右一致,没有规矩,金兰院的主子才又多弄了三匹给紫夫人。” 她这番话,是拿了金兰院四姐妹的好处,故意嚼给主子听的。 062 签,还是不签 兰夫人听后悖然大怒,纤手成拳,狠捶桌面:“区区一个卖唱的,竟然敢看不起我!我一定要她身败名裂,滚回她应该呆的地方!” 她骂着骂着,目光变得阴狠起来,唇边也泛起阴狠的冷笑。 以王爷的年纪,早该立王妃了,王爷下次回来,应该就会处理此事。 在那之前,她一定要让姓紫的贱人彻底失去成为王妃的机会,即使这个女人根本没有资格竞争王妃,但她狡猾多端,善使阴招,她不得不防。 丫环见她动怒,缩了缩脖子,又低低地道:“我听紫音阁的人说,金兰院的主子觉得紫、紫夫人比您心胸宽广,前途无量,已经决定跟着紫夫人了,以后一切都听紫夫人的……” 这段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兰夫人怒得抓起那几匹响云纱,狠狠地砸在地上,跳上去,往死里踩。 边踩边骂:“贱人!一群该死的贱人!竟然敢看不起我!竟然说我比不上别人!我明明比所有人都强!我一定会让你们刮目相看,悔不当初……” 所有的丫环都战战兢兢地退到一边,生怕被她的怒火烧到。 兰夫人虽然来自天下首富、四大家族之一的兰家,却只是众多庶女之一,在兰家的地位并不高。 她被兰家送给狩王,当了狩王的侧室,一点都不丢脸,但她心气极高,并不满足。 对她来说,她在兰家时永远比嫡出的姐妹低一等,到了狩王府后还是比紫夫人低一等,这种感觉,令她倍受耻辱,如蚁噬心。 只有当上狩王妃,才能彻底洗掉打她出生起就如影随形的“低人一等”的耻辱感和愤怒感。 而她现在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紫夫人。 如何让紫夫人永远地失去成为狩王妃的可能?她再次认真地琢磨这个问题。 然而,她还没有想清楚,还没有开始行动,紫夫人这边就使出了一个惊人的大招。 金兰院四姐妹牵头,联络府里有点地位的姬妾们和管事们,开展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王妃请愿”活动。 这场活动的主题,竟然是联名请王爷册封紫夫人为王妃! 四姐妹准备了一本烫金册子,在序言上说紫夫人才貌双全、威仁并济、有口皆碑,王府上下、内外皆服,而且对王爷情深意重,感人肺腑,恳请王爷册封紫夫人为王妃,从而上下一心,成就王府繁荣。 兰夫人听说此事后几乎气晕过去,暗中放出风声,谁敢在这本册子上签字,就是与她为敌,她绝不饶恕,并让人警告四姐妹停止这场荒谬的闹剧。 然而四姐妹大概是仗着紫夫人撑腰,完全没有收手的迹象,到处游说“兰派”之外的人员,签名者不断增多。 凤惊华也被她们盯上了。 “花夫人,紫夫人对你不错,你一定会支持花夫人的吧?”四姐妹抬着下巴,三分客气、七分傲慢地看着凤惊华,眼神写着“谅你不敢不签”。 凤惊华吃惊地看着眼前的烫金纸皮,这种主意,她们居然能想得出来,做得出来? 果然,永远不能小看了女人的心机。 那么,她签,还是不签? 不签,得罪紫夫人和四姐妹,签,得罪兰夫人,而她的定位是“得罪不起任何人的小人物”。 在她思索的时候,老三不耐烦地拍桌子:“怎么还不签?你想当忘恩负义的小人吗?当小人可没有好下场喔!” “不是不是。”凤惊华赶紧摆手,“我在、在想,这样真的能、能帮到紫夫人吗?” 她们不会以为将一本签满了名字的“请愿书”交上去,狩王就会顺应“民意”,封紫夫人为王妃吧? 063 王妃的人选 “当然能!”老三很强硬,当她是懦弱无脑的土包子,“王爷最是重视民心的,只要大家都支持紫夫人,王爷一定会认真考虑。” 她当然知道这么干的作用不会很大,但她们本来就不是真心支持紫夫人当王妃,而是想借这样的手段取信紫夫人,恶心兰夫人,同时挑起紫兰之间的战火。 而且,越是有地位、有声望、有可能成为王妃的人,越是众矢之的,她们这么做有利无害。 凤惊华想说她不会写字,但又觉得她真这么说了,这四个女人大概会强迫她现场练字,练到会签名为止,这样得浪费多少时间? 老三看她还在犹豫,拍桌子:“怎么,你是不是也想当王妃,不甘心让紫夫人当啊?” 如果这个女人敢有那样的野心,她就直接干掉她。 凤惊华赶紧道:“贱妾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只是王爷曾经告诉贱妾,说他已经有了王妃的人选,让贱妾勿有非分之想,以后好好服侍王妃……” 此话一出,众女皆惊。 老三揪住凤惊华的衣领,急道:“王爷真的这么说过?他看上的女人是谁?” 如果真是这样,她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凤惊华一脸为难,结结巴巴地:“这、这个,王爷说、说要保、保密……” 她吭吭哧哧,目光飘忽,欲言又止,将自己“懦弱无能小人物”的角色演得灵活灵现。 老三给了她一巴掌,骂道:“叫你说你就说,这里又没有外人,只要咱们不说出去,谁会知道是你泄秘的?” 凤惊华似乎被打懵了,抽了抽鼻子,小小声地道:“王爷说、说是四、四大家族的嫡小姐……” 老三只觉得眼前一黑,下意识地又给了她一巴掌:“四大家族?姬、黑、祝、兰四大家族?” 凤惊华委屈地道:“贱妾刚来京城,并不知道四大家族是哪四家,只知道王爷是这么说的……” 就在刚才,她突然想到了这一招,随手就给四大家族招仇恨。 三个月前,秋夜弦正式册封姬莲为贵妃,同时受封贵妃的还有黑家、祝家、兰家的小姐。 如此,为秋夜弦登基立下汗马功劳的四大家族,都各有一名小姐受封贵妃,这一定是秋夜弦早就跟四大家族谈好的交易。 四大家族是秋夜弦的左膀右臂,想击溃秋夜弦,就一定要摧毁四大家族。 以她和狩王的现状,正面打击如日中天的四大家族几无胜算,所以,挑起四大家族之间的矛盾是最有效的手段,而这种矛盾,要先从四家之间的女人中挑起。 四大家族的贵妃一定为了争夺后位、生子先机而勾心斗角,阴府同样也有四大家族的女人,利用好这一点,她就开了一个好头。 金兰院四姐妹被她捅出来的秘密震得外焦里嫩,半天说不出话来。 最后,老大才冷冷地道:“如果你敢骗我们,你和你弟弟就死定了。” 凤惊华吓得眼泪都要飙出来了:“贱妾不敢骗人,还请各位姐姐夫人莫把我刚才说的话说出去,要不然、要不然王爷一定会赶我走的……” 她的模样,怎么看都是吓坏了的小兔子,不像在说谎,她又有什么理由说谎呢? 而且,战神王爷迎娶四大家族的嫡女为王妃,不是门当户对,天造地设吗? 064 独郁郁不如众郁郁 四姐妹沮丧不已,没有心情再玩签名的游戏了。 老大第一个转身走人,三女有气无力地跟在她身后,将凤惊华的事情丢在脑后。 她们清楚自己当王妃的可能性很低,但只要王爷一天不立王妃,她们就会抱着希望。 这种希望支撑着她们打扮自己、提升自己并战斗到底,但刚才花京儿的话,将她们浇了个透心凉。 又是四大家族!权势滔天,深得皇宠,连太子都肯定会从四家贵妃所生的儿子中选出,他们的荣耀令京城贵族望尘莫及,她们更是连边都沾不上。 明明四大家族中的三家,曾经是被世人轻视的存在,根本上不得台面,怎么不到十年时间,就变成高不可攀的皇亲国戚了呢?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晚上。 食之无味地用完晚餐后,四姐妹坐在书房里,空气凝滞得如同深海。 终于,最沉不住气的老三说话了:“咱们接下来怎么办?继续凑签名?” 老二和老四齐声道:“不要!” 而后三人齐齐看向老大。 老大淡笑:“咱们现在是紫夫人的狗,这事还要不要办,得看紫夫人的意思。但是,独郁郁不如众郁郁,等下咱们就把这事告诉紫夫人,再想办法通过别人的嘴告诉兰夫人,让她们跟咱们一起难受。” 众女抚掌:“不愧是大姐。” 老大笑得更诡异了:“但是有一点要稍加变化,紫夫人听到的是王爷看中了祝女的嫡女,兰夫人听到的是王爷看中了兰家的嫡女,这样,嘿嘿” 她不说了,只是阴阴地笑。 不愧是好姐妹,其他三女也“嘿嘿”奸笑起来,明了老大的意思。 兰夫人最恨别人看不起她的“庶女”身份和“侧室”身份,知道王爷想明媒正娶娘家的嫡姐妹,还不得吐血?还不得更加憎恨兰家和跟她抢男人的兰家姐妹? 紫夫人竭力巴结祝贵妃,上次还带了厚礼去给祝贵妃庆寿,知道王爷想明媒正娶祝家小姐后,会是什么心情?还会向祝贵妃摇尾巴吗? 想到就痛快。 她们很快分头行动,将这个“秘密”透露给紫夫人和兰夫人。 于是这个晚上,阴府三大势力的头儿都彻底难眠,心里如猫抓般难受,却无处发泄。 只有凤惊华的心情不错。 这些女人的破坏力超出了她的意料,她很乐意这样的形势继续发展。 沐浴过后,她穿着严严实实的睡衣,站在窗前梳头。 她始终不喜欢照镜子。 晚风吹来,捎来花木的香气,院子里那棵婀娜的西府海棠摇曳出婆娑树影。 树影从窗边掠过,也从她的脸上掠过。 突然,她身体一僵,拿着梳子的手停在耳侧。 有人闯进来了!而且还站在她的身后!她感受得到他的气息,却察觉不到他的动作。 莲香居并没有暗探守卫,她觉得隐在幕后的她还不需要保护。 然而,却这么快就有高手盯上了她,对方想干什么? 死寂。 对方没有动静,是在观察她,还是在等她先出招? 凤惊华很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梳头,维持“懦弱无能小人物”的形象。 但很快,她还是放弃了这种想法,对方一定已经怀疑到她,才会夜闯莲香居,而她刚才的僵硬、顿手已经泄露她有所察觉的事实。 她慢慢转身,微笑:“来者何人?” 065 我要你当我的女人 而后她失声低叫:“连横?” 对方黑衣蒙面,背对烛光,但一双在阴影里闪着野兽般幽光的眼睛,还是让她立刻认出他来。 连横盯着她片刻后,眼眸收了兽光,转身打量她的房间,慢条斯理地道:“像你这样的女人,居然独自住在这么简陋的屋子里,果然在谋划着什么惊天阴谋啊。” 有才能、有野心的人会甘心潜伏在黑暗里,一定是为了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就像他一样。 凤惊华已经冷静下来,站在窗边,看着他:“连大人找我何事?” 这个男人有多强,她早就领教过了,她不是他的对手。 但他绝对不是来杀她的,否则她刚才就已经死了。 连横在唯一的椅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一副我是你大爷的态度:“本大爷来和阴九杀谈交易。” 凤惊华波澜不惊:“王爷还在怒河边境,京城的事情由我全权负责,跟我谈就行。” 连横笑:“果然,你的身份绝对不止是阴九杀的女人这么简单,至少也是他的心腹吧。” 可能不仅仅是心腹,他总有一天会弄清这个女人的真面目。 凤惊华道:“可以这么认为。” 盟友与心腹的区别,应该不算很大。 连横道:“上次你提供的情报,确实很准,我们避免了团灭的危机,但是,仅仅几个情报,不足以让本大爷信任阴九杀,更不足以让本大爷跟他搭伙。” 凤惊华道:“那你想要我们如何证明我们的诚意?” 我们?连横在心里冷笑,这个词分明就是将她与阴九杀平起平坐,真是不同寻常。 连横的睛里,又闪过野兽般的欲念:“我要你。” 凤惊华眨了眨眼,重复:“你要我?” 什么意思? 连横的眼睛在笑:“我要你当我的女人。” 凤惊华没有动怒:“丧家之犬,四处躲藏,大业难成,却在这时候觊觎其他男人的女人,你是真心想为秋月明报仇吗?” 猛然,一股强烈的杀气与压力如雪崩般卷来。 连横被激怒了。 他的眼里再没有笑意,只有刀刃般的寒光:“你竟敢说本大爷是丧家之犬?你活得不耐烦了?” 还有,这个女人居然敢直呼太子的名讳,而且还叫得如此顺口,是胆大包天,还是习惯成自然? 凤惊华道:“连大人在这种时候还想着女人,才是活得不耐烦吧?” 如果他是来真的,那他注定成不了大器,不如早点团灭,免得连累到她。 连横的眼角跳了几跳,冷笑:“你真以为本大爷看上了你?本大爷可不信什么信物协议之类的约束,想让本大爷相信阴九杀,只有拿你当人质,牢牢地掌握在本大爷的手中,本大爷才会放心。” 给他一块王爷的腰牌,或者双方签个协议什么的,就能保证阴九杀可以信任? 哼,大家都不是什么君子或善人,他没有幼稚和愚蠢到这种程度。 想来想去,他觉得只有将这个女人押在自己手里,才能勉强保证阴九杀不会轻易阴他。 这个女人刚才的表现再度让他确信,她对阴九杀的意义远远大于她自报的身份,在某种程度上,她简直就是阴九杀的分身。 “连大人不愧有勇有谋。”凤惊华笑了一笑,“我确实比任何信物和协议都要可靠,但是,拿我作为人质,实在太浪费了,所以我不能答应。” 连横眯起眼睛:“这么说,你不想谈这桩交易了?” 066 以命为约 凤惊华道:“当然要谈。刚才的要求我虽然不能答应,但连大人可以想到别的办法吧?” “别的办法?”连横的眼里闪过狡黠之色,“那就让你的弟弟当人质如何?” 凤惊华觉得他在给自己下套,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道:“不行。” 她不相信连横能照顾好秋骨寒,也不相信连横能保护好秋骨寒,她的真实身份是她的底牌,秋骨寒却是她的王牌,战争尚未打响,她不可能将王牌交出去。 她果决强硬的拒绝,让连横又嗅到了秘密与阴谋的气息。 上次他带人狙杀祝巫,因为这个女人的情报而留了一手,结果发现凤翔空确实设下了“欲擒故纵”的圈套,于是及时撤退,避免了全团暴露的危机。 过后,他暗中调查“花夫人”的事情,并找到这里来。 她在阴府那种人畜无害、逆来顺受的表现令他很感兴趣,但更令他感兴趣的,却是那个被她养在僻静小屋、悉心照料的“弟弟”,他不信那个据说患了疫病、连路都走不了的男孩是她弟弟。 他在进入莲香居之前,曾经去那间小屋探秘,结果才靠近树林,就嗅到了顶尖高手的气息。 他不害怕任何高手,他相信自己不会输给任何人,但他不想无事生非,便临时撤离,直奔莲香居。 莲香居无人守卫,那间小屋却有高手潜伏,足以说明这个女人有多重视那个“弟弟”,而她如此强硬地拒绝让“弟弟”当人质,再次说明那个“弟弟”非常重要。 花骨寒到底是什么人?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在心里琢磨着,嘴上冷笑:“既然你否定了我所有的提议,那就由你来提议如何?” 她既然要找他结盟,就一定想好了如何取得他的信任。 凤惊华笑:“不如你给我服下独家毒药,定期解毒,否则我将暴毙身亡,如何?” 连横意外了。 她宁可将她的性命交到他的手上,也不愿当人质? 她一定有着非要实现但很难实现的目标,就这样将她的性命交给不知将来是敌是友的人,真的好吗? 但无论如何,她绝对不是有勇无谋之人,她所做的每一个计划和决定,一定都经过深思熟虑。 半晌,他才道:“你不怕我会要了你的命?” 凤惊华淡淡道:“我不是你的敌人,秋夜弦才是,只要连大人还记得这一点,就不会要我的命。” 连横:“毁约呢,你怕不怕?” 凤惊华唇角一勾,似笑非笑:“秋夜弦一日不除,我相信连大人就一日不会毁约。” 连横很想为她的这种胆识鼓掌。 他叹气:“这确实是很好的办法,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定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瓶,从瓶里倒出一粒药丸,丢给凤惊华:“独家毒药,每月服一次解药。” 凤惊华轻松接住药丸,毫不犹豫地丢进嘴里,而后拿起水壶,准备吞下。 “慢着!”连横却又说话了,眼神有些复杂,“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凤惊华摇头,闷着声音道:“不必。欲成大业,总要付出代价。” 连横更欣赏她了。 身形一动,他已经闪到凤惊华的面前,捏住她的下巴,目光魅惑:“其实跟着我不是更好吗?就阴九杀那副风一吹就倒的身子骨,能满足得了你的身体?看看阴府那么多寂寞得发霉的女人,你想成为其中一员吗?你若是跟了我,我保证你能尝到身为女人的所有妙处,你何必对那个废人死心塌地?” 凤惊华笑:“跟秋夜弦的人头相比,男人的下半身算得了什么?” 连横:“……” 他承认,到目前为止,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令他认同和佩服。 因为佩服,他无法将她当成普通的女人对待。 她是枭雄,真正的枭雄。 067 龙鳞甲与龙吟剑 凤惊华仰头,倒水,将嘴里的药丸一口吞下。 而后她道:“连大人,咱们从现在开始就是盟友,那么,我们来讨论下一步的计划如何?” 她这么干脆,连横自然也不会拖泥带水,挑了挑眉:“行。” 凤惊华走出房间,从外面拿了一把椅子进来,在桌边坐下,对连横微笑:“连大人,请坐。” 连横在她对面坐下。 凤惊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而后给他倒了一杯水,开门见山地道:“以你现在的实力,无法与秋夜弦对抗,所以,请你全面收敛暗杀行动,隐藏起来,待时机成熟再作打算。” 连横冷笑:“秋夜弦登基不久,局势未稳,不趁现在动手,待他日后巩固政权,我才是真的没有机会吧?” 她先坐,然后请他坐,她先给自己倒茶,然后给他倒茶,这个女人真没有把自己置于任何男人之下,她是把自己放在与阴九杀和他同等的位置上。 “即使这样,他仍然占据压倒性的优势。”凤惊华淡淡地道,“你和你的一百多人成不了气候,只能给他制造麻烦,却不足以撼动他的统治。想要击败他,就一定要招揽兵马,养精蓄锐……” 连横打断她的话:“我不是要击败他,而是要杀他!” 杀一个人,比打败一个人要容易得多。 凤惊华道:“想杀他,就要先击败他,否则你连他的身都近不了。就算你能近得了他的身,也还是杀不掉他,因为,他的实力绝不在你之下……” “荒谬!”连横又冷笑,“你当本大爷是傻子?我见识过秋夜弦的功夫,也跟他交过手,他确实是顶尖高手,但未必就在我之上,我绝对不信我没有杀他的机会!” “仅论功夫,他并不占绝对优势,但是,且不说他身边有多少高强的侍卫和凶险的机关,只说他身上的龙鳞甲与龙吟剑,就是你无力破坏的神器……” “龙鳞甲是什么东西?龙吟剑又是什么东西?”连横嗤之以鼻,“本大爷也是皇宫精英,从没听说这两件东西。” “龙鳞甲,世上最强的护身软甲,如龙鳞般坚不可摧。”凤惊华道,“龙吟剑,世上最强的攻击兵器,如龙吟般穿透一切。秋夜弦有这两件神器护身,你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种事?”连横盯着她,“你这么说,又有什么根据?” 太子殿下跟秋夜弦杀得你死我活,他身为太子殿下的心腹,自然也知道秋夜弦的很多秘密,却没听说过这回事,为什么这个女人却知道? 她到底还知道多少秋夜弦和皇室的机密? “我是怎么知道的,这不重要。”凤惊华缓缓地道,“这两件神器是黑家花了十几年心血才研制出来的集大成之作,去年才秘密交到秋夜弦的手里,你不知道很正常。可以说,现在的秋夜弦远比以前的任何时候都要强大,至少要拔掉四大家族,才能跟他决一死战。” 黑家,以机关术和兵器铸造术闻名天下,但他们没有正邪善恶之分,研制的并不是普通的机关与兵器,而是极力追求最强、最狠的杀人机关和杀人兵器,为此曾经不惜拿活人试炼,被世人认为是邪魔歪道,避之不及。 在过去的数十年间,黑家受到了朝廷的大力打压,差点灭族,后在现在的家主黑无常的率领下,幸存者潜入深山隐居,才避免了灭绝的命运。 秋夜弦为了实现霸业,不惜找到黑家,许以高官厚爵,换取黑家的支持。 秋夜弦功成之后,黑家终于走出黑暗,登上朝堂高位,成为时下最强的权臣和贵族之一。 068 天子有替身 连横冷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秋夜弦再强也是血肉之躯,只要我们能够近他的身,我还是不信我们没有机会杀他!还是说,你的目的根本不是杀掉他,而是要帮阴九杀坐上龙椅?” 每次跟这个女人交谈,他都觉得这个女人在谋划的事情超乎他的想象。 他想要的只是秋夜弦的人头,但这个女人想要的却似乎不止于此,如果她想让谁登上龙椅,那他可不会当她的刀子。 凤惊华双手慢慢地转动杯子,目光落在水面上,声音低沉:“秋月明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他小看了秋夜弦,如果你失败,也一定是因为小看了秋夜弦。我可以再告诉你一个秘密,秋夜弦至少拥有一个以假乱真的替身。就算你赌上性命杀掉秋夜弦,也不能确定死的是他。” 她前世的最后一年,秋夜弦把这个天大的秘密告诉了她,她当时吃惊得无以复加。 她追问他有没有派替身接触过她,他笑着说没有,然而现在想想,她能惊得汗毛直竖,他有做不出来的事情吗? 在她还爱着他的时候,如果他曾经派替身接触她而她没有看出来,那他的替身得与他如何相似? 连横没说话,但眼色真的很不好了。 自从他遇到这个女人,惊人的情报一件接一件,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而他偏偏还不能反驳。 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他制订的战略只是笑话。 只是,她说的到底有几分是真的? 凤惊华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淡笑:“我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我所说的一切,我也不会去证明。如果你不信,大可去核实或我行我素,我绝对不会干涉。只是,请连大人决定拼上自己的性命前将真正的解药给我,如此,连大人若是败北,我才能完成连大人的遗愿。” 连横再度无语。 这个女人将一切都说完了,他还能说什么? 半晌,他才缓缓地道:“按你的说法,秋夜弦简直天下无敌,我们要何时才能取下他的人头?” 凤惊华微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不是君子,十年更不晚。” 她顿了顿:“如果连大人需要核实我所说的话,就请先回去吧,待连大人相信后咱们再谈。” 很多事情,需要这个男人相信她刚才的话后才能继续,她再急,也只能等待。 连横给自己倒水,一口气喝了三杯,才将杯子往桌面上一顿:“我信,你有什么就说吧。”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直觉告诉他,她说的不会假。 凤惊华抬眼,沉声:“接下来,你可以继续进行暗杀,让秋夜弦知道你并没有放弃,但是绝对不要冒险,保存实力比什么都重要。另外,你务必避开凤翔空,他将会是我们的盟友,两败俱伤对我们百害而无一利。” 连横动容:“你想拉拢凤翔空?他可是出了名的耿直硬气,他的女儿又是未来的皇后,我实在想不出来你要怎么说服他。” 凤翔空可是禁军统帅,若能拉拢到他,绝对是如虎添翼,只是,这人若是能被他人拉拢,又岂会得到先皇和秋夜弦的重用,稳坐这么重要的位置? 凤惊华的心,突然就狠狠地抽痛起来。 她咬紧了牙,低垂着头,忍着这股心痛,直到平静下来,才微哑着声音道:“秋夜弦封了那么多妃子,其中却没有凤翔空的女儿,你没有看出不对吗?” 全京城谁不知道“凤惊华”与秋夜弦是至死不渝的情人? 登基之前,秋夜弦无数次的表示非“凤惊华”不娶,也不曾与其他女人传出暧昧,世人都认定“凤惊华”将来会是他的妻,然而他登基逾半年,嫔妃众多,“凤惊华”却销声匿迹,世人难道不起疑吗? 069 暂且听你的 连横却嘲讽地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凤翔空的女儿可是秋夜弦最喜欢的女人,迟早会封后。现在,秋夜弦先封其他女人为妃,待凤翔空平定局势后再迎凤女入宫,顺理成章得很。” 世人都称凤翔空的大女儿为“凤女”,说她天生凤命,大贵之人。 说到这个女人,他就恨得牙痒痒的,区区一个女人,不在家中相夫教子,非要抛头露面,为秋夜弦出谋划策、冲锋陷阵,硬是逆转了原本的权力格局,铺就了秋夜弦的帝王之路。 如果没有这个女人,秋夜弦很可能成不了帝,太子殿下也许就不会失败。 想到这里,他黯然长叹,看向眼前的女人。 无可否认,凤女确有大才,是他平生所见最强的女人,但眼前的女人呢,跟凤女相比如何? 他曾经见过凤女,但凤女在人前总是蒙着面纱,他至今不知凤女的面容,否则他一定会追杀凤女。 凤惊华此刻一脸惊讶,因为他刚才的话。 她以为“尚神帝的妃子不是凤惊华”会令世人意外,没想到,世人居然会如此看待此事。 然而,世人的看法,不就是秋夜弦当初骗她隐居翠兰山的理由吗?她当时不也相信了吗? 秋夜弦,真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骗子! 于是她笑:“你这么理解也对,但我可以告诉你,凤女只是秋夜弦控制凤翔空的棋子,一旦飞鸟尽,必定良弓藏。只要凤翔空意识到这一点,他就一定会成为我们的盟友,我有把握能说服他。” “关于这一点,没有证据,我绝对不会相信。”连横的态度强硬起来,目光咄咄逼人,“你既然知道那么多秋夜弦的秘密,又岂会不知凤女与秋夜弦的交情?你说秋夜弦对凤女虚情假意,根本没有说服力……” 是啊,世人怎么会相信秋夜弦其实对“凤惊华”无情无义,赶尽杀绝呢? 凤惊华突然觉得很累,累到神情有些恍惚,连横说了什么,她完全没听进去。 她不想再提“凤惊华”与秋夜弦的事,也不想作任何解释。 但她还是硬撑着,直到连横说完,才冷冷地道:“我收回我刚才的话。但是,避开凤翔空,保存实力,对你总没有坏处吧?说服凤翔空的事情由我来办,我若是失败,随便你要杀要剐。但你一定要等到王爷回京,到时咱们再作商议。” 连横看她态度如此坚决,沉吟片刻后,道:“行,我暂时都听你的,直到阴九杀回来为止。” 虽然他不甘心听从一个女人的建议,但她确实说的都有道理,他挑不出刺来。 他也不想去挑一个女人的刺。 凤惊华突然就心里一轻,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微微一笑:“连大人接下来应该会有一些时间,不如好好调查四大家族的情报如何?” 血月兵团是京城最危险的反叛势力,只要血月兵团存在,她的父亲对秋夜弦来说就仍然具备利用价值,就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连横哼哼,站起来:“本大爷的事,用不着你多嘴。” 然后他走到窗边,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跃了出去,转瞬无影。 凤惊华关上窗户,吹熄蜡烛,静静地躺下。 接下来,该由她去说服父亲了。 但愿父亲原谅她曾经的背叛。 070 骨生肉 八月初秋,炎热未减,还多了难捱的闷热。 凤惊华捧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药汤,走进秋骨寒的房间。 秋骨寒将手中的书卷放回桌面,躺下来,闭上眼睛,配合例行的药浴。 凤惊华将他的外衣解下,拿毛巾沾了药水,细心擦拭他的全身。 擦完之后,她从他的小腿开始,给他做肌肉按摩。 经过两个多月的治疗,秋骨寒已经拆除了全身的绷带,也许因为年少,他身上的伤口愈合迅速。 凤惊华的手落在他身上,能感受到他伤痕累累的皮肤之下终于有了明显的一层肌肉,之前,因为他太瘦的缘故,她的手一摸下去全是硌人的骨头,无法进行按摩和针灸。 他那张原本只比骷髅好那么一点的脸庞上,双目不再深陷,两颊也有了点肉,看起来总算像个正常的、只是特别瘦弱的孩子。 现在的他,也终于能控制身体,不再失禁。 他的康复速度远远超出大夫的预测,凤惊华对此感到很欣慰。 “疼吗?力道合适吗?”她边按摩边问秋骨寒。 以他骷髅般的身体,要长出这么一层肌肉来,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她祈祷他尽快多长点肉。 “不疼。很合适。”秋骨寒没有睁开眼睛,低低地说。 相处两个月余,他仍然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在地狱呆得太久,他尚未取回与别人交流的能力。 凤惊华微笑,温柔地道:“如果不舒服,就说出来。” 秋骨寒只是一如既往地配合她,顺从她,没有提出任何意见。 一个多时辰后,凤惊华终于结束按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站起来,已是全身大汗。 按摩可是体力活,马奴也可以做,但秋骨寒仍然太瘦太虚弱,承受不了马奴的力道,所以现在还是只能由她来做。 秋骨寒悄悄地睁开眼睛,看她擦汗的模样。 两个多月了,她还是没有显示出不耐和嫌恶的迹象,到底是什么让她坚持了这么久? 她还能坚持多久? 凤惊华擦了汗,喝了茶,吃了点心后,恢复了些许元气。 她打量秋骨寒的脸庞,伸手拨了拨他的刘海,微蹙眉尖:“你的头发又长了,我帮你剪吧?” 头发受之父母,本不能剪弃,但他是重伤病人,头上、脸上、脖子上都有伤口,加上天气炎热,头发越长,对他越是负担和累赘,所以她经常帮他剪头发,让他的头发保持洁净清爽。 “嗯。”秋骨寒应了一声,坐起来,转过身去。 凤惊华拿湿毛巾浸透皂角汁,覆在他的头上,慢慢地搓洗他的头发,反复搓洗数次后,才一手拿剪刀,一手挟着他的头发,一束束地剪落。 秋骨寒闭着眼睛,感受头发划过背脊落地的触感,心里一片宁静。 时值午后,窗外有风吹进,一室的清爽与清香,他的唇边泛起淡淡的微笑。 这个黑暗冰冷的世界,总还有一丝温暖与温柔。 没过多久,他带着这样的淡笑睡去,凤惊华无声地收拾好房间,离开。 071 父女相见 入夜,京城最有名的青楼绮花坞比大多数晚上都热闹。 热闹的原因,并不是来了新的花魁,而是首屈一指的武生末央离在守孝三年之后终于重返梨园,第一场演出就选在位于湖泊中央的绮花坞,吸引了大批武戏爱好者前来捧场。 凤翔空就是其中一个。 凤翔空耿直,自律,平生没别的嗜好,就是特别喜欢看武戏,尤其欣赏末央离的武戏。 他费了不少力气才弄到一张贵宾票,早早地换上便装出门,时间一到就出现在绮花坞的戏楼里,闷声不响地钻进二楼最边上的包间,吹熄蜡烛,边嗑瓜子边等待《三岔口》开演。 因为他的官职,也因为人人都认定他的女儿会成为皇后,处处都有人巴结他奉迎他,他烦不胜烦,能避则避,能躲则躲。 今夜他只想安静看戏,不想让任何人认出他来。 很快,《三岔口》终于开演,热门非凡的戏楼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戏台上。 末央离饰演的角色一出场,立刻赢得了满堂喝彩。 凤翔空看得十分投入,不断拍大腿,跟着观众高声叫好,完全没有半点铁面将军的味道。 但,即使是这种时候,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有人悄悄进了包间,并停在他的身后。 对方是练家子,而且功夫不弱,是敌是友? 他四处清剿叛贼,叛贼们自然恨不得剥他的皮喝他的血,他被跟踪和刺杀已是家常便饭。 今天晚上他很小心地、秘密地前来看戏,难道还是被人盯上了? 转念之间,他的手已经握在短刀上,随时准备出招。 “父亲,是我,华儿。”对方低低地说话了。 是女儿的声音没错!凤翔空大为惊讶,转头:“华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是住在皇上为她安排的秘密行宫里,在他平定京城局势之前绝不回京吗? 皇上舍得提前放她回京? 皇上跟他解释女儿为何要离开京城、入住秘密行宫时,嘴上说得委婉好听,但他心里清楚,皇上是在变相的威胁他,只有他平定了局势,女儿才会回京,否则他就别想见到女儿了。 他并不怕得罪皇上,只是,他不想让受过太多苦的女儿失望,他想成全女儿的幸福,所以他还是选择了为皇上卖命,努力想早点完成任务。 他想,女儿一定不知道皇上如此安排的真正用意,在女儿的眼里,皇上的一切行动都是合理的或被迫的,她只会盲目地支持皇上。 凤惊华像小时候一样,从背后搂住父亲的脖子,撒娇:“因为女儿想念爹爹了。” 她真的很想念父亲。 前世被杀的时候,她品尝到了家破人亡的痛苦,意识到了家人于她的重要性。 这一世撑着她屹立不倒的,便是这份保护家人的意志,这份意志甚至超越了她对秋夜弦的爱与恨。 凤翔空呵呵地笑,伸手拍了拍肩膀上女儿的手:“你的心里只有皇上,哪里还有爹爹?真想爹爹的话就回家去,鬼鬼祟祟地跑来这里,我看着就古怪。” 凤惊华沉默了一下,才道:“爹爹,女儿不能回家,也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女儿出现在京城……” 凤翔空的目光犀利起来,紧紧地盯着她:“出了什么事?” 凤惊华的声音忽然就哽咽起来:“我跟夜弦分手了,以后再也不会相好了……” 072 救父之道 凤翔空半晌不语。 而后才严厉地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立刻跟爹爹说清楚。” 凤惊华低低地啜泣起来:“我以为夜弦对我一心一意,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早就跟姬莲有私情,还被我看到了……” 这当然是谎言。 她太害怕父亲出事,所以她一点也不敢赌父亲知道真相后能沉得住气。 凤翔空长长地叹息,又拍了拍她的手:“爹爹早就说过,哪个帝王不风流,那个男人太有心机,不是你能看透和信任的男人,更不会对你痴心,可你年轻气盛,非要嫁他,无论如何不听爹爹的,你看,爹爹的话这么快就应验了……” 这个女儿刚烈,自尊心强,眼里容不下沙子,知道自己深爱的男人背叛了自己,定然不能容忍。 她和那个男人会变成这样,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他没想到发生得这么快。 凤惊华静静地听父亲训话,待父亲说完后,才把脸庞埋在父亲的肩窝里,哽咽地道:“爹爹说的是,女儿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女儿实在不能容忍男人的虚情假意,宁可一刀两断,也不要委曲求全!如今,女儿再也不想见他,只想离开京城,四处飘泊,直到找到更好的男人为止……” 凤翔空拍拍她的头:“你可是说真的?依我看,皇上虽然嫔妃众多,却也不是对你全无感情,你爱了他这么多年,又为他做了这么多,真的舍得离开他?” 如果早两年分手,那还好,但女儿为了那个男人已是身心俱伤,现在分手,女儿实在太吃亏了。 凤惊华声音闷闷的:“我心意已定,也已经跟他说清楚了。他说他不会放弃我,会给我一年的时间想清楚。我才不管他怎么想,反正我不会再要他了。我今晚偷偷来见父亲,是来跟父亲告别的。” 她不能告诉父亲秋夜弦的阴谋,免得父亲去跟秋夜弦拼命,她也不能说秋夜弦对她还有情有义,免得父亲对秋夜弦抱有幻想,所以她想来想去,便将秋夜弦描述成虽然对不起她、却也不是无情无义,从而让父亲更加讨厌秋夜弦,却不至于心生仇恨。 凤翔空叹气:“如果你心意已决,父亲也不勉强你,但你还是要跟家里说一声才好……” “不要!”凤惊华强烈地回绝,“除了父亲,我不要任何人知道这么丢脸的事情,包括家里!反正家里只有含玉,跟她说了她肯定想跟我一起走,说不定还把我的事情说出去,丢我和爹爹的脸,我才不要!” 她的事情,多一个人知道就多几分危险,事关全族存亡,她冒不起那样的险。 凤翔空无语。 这个女儿曾经把那个男人当成一切,跟那个男人白头偕老曾经是她唯一的梦想,如今受到这样的伤害,以她的刚烈,自然不想让别人知道。 而且,她跟秋夜弦的事情谁人不知?这件事情传出去,她一定会成为笑柄,她的自尊心可受不了。 为了女儿的名誉与尊严,这件事情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直到事情彻底解决为止。 此时,他的想法跟凤惊华希望的一样。 凤惊华顺势而上,异常强硬和决绝地道:“女儿知道父亲是最疼爱华儿的,不想父亲担心和被蒙里鼓里,才特地来见父亲。如果父亲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或者去质问夜弦,就是看不起女儿,就是害女儿成为笑柄,这样的话,女儿以后就不回来了!” 凤翔空:“……” 女儿的脾气,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至刚易折啊!这种脾气成就了女儿的勇猛,却也导致她情场失意,人生不顺。 然而,这样的女儿不是很像自己吗? 半晌之后,他长长地叹息,慈爱地道:“你要做的事情,即使父亲不赞同,又何曾阻止过你?又何曾阻止得了?你想去,就去吧,父亲向你保证,一定不会将你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绝对不能哦,包括含玉!”凤惊华再次强调,“也不许去问秋夜弦或姬莲或任何人!我要爹爹像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平时怎么过以后还怎么过。别人若是问起我的事情,爹爹统统说不知道就好,总之,绝对不可以让任何人看出半点端倪!” 她始终害怕,害怕父亲过问这件事,令秋夜弦提前下手。 “知道了,爹爹是出尔反尔的人么?”凤翔空又好气又好笑,“你再怀疑爹爹,爹爹就打你屁股。” 凤惊华不好意思地笑笑,又用撒娇的口气道:“谢谢爹爹,爹爹对华儿最好了。” 凤翔空拍拍她的头,一脸慈祥:“你是爹爹的女儿,也是爹爹的骄傲,爹爹不疼你,还能疼谁?” 凤惊华的眼睛红了,一脸悲伤,低低地道:“爹爹,你还怪我么……” 凤翔空奇道:“怪什么?” 073 最对不起的人 凤惊华几乎是哭着道:“兵符的事情……” 父亲重视礼法和国法,明面上虽然不参与皇权争战,心里却是倾向太子的,太子被杀以后,他保持中立,不支持任何皇子,但因为秋夜弦杀了太子和其他兄弟的缘故,他对秋夜弦全无好感,也反对她跟秋夜弦相好,只是她过去被爱情蒙蔽了头脑,完全听不下父亲的劝诫。 在那场战争之中,无论她如何哀求,父亲就是不肯出兵支持秋夜弦。 皇权战进入结尾后,秋夜弦和二皇子秋露霜进行了最后的厮杀,秋露霜占据优势,秋夜弦危在旦夕,是她在茶水里放药,迷晕父亲后偷了父亲的钥匙打开秘室,找出兵符交给秋夜弦,秋夜弦这才得以调动十万禁军,逆转形势,击败秋露霜。 她不会忘记那个改朝换代的晚上,秋夜弦如何扮演一个对她至死不渝的痴情皇子,一步步地诱导她去偷父亲的兵符给他。 同样在那天深夜,父亲知道她干的好事之后,又惊又怒又悲,拔出剑来,想要砍了她。 她跪在父亲面前,哭肿了眼,承认自己对不起父亲,却表示绝不后悔。 她永远记得,父亲的剑起起落落,却始终没有刺在她的身上。 最后,父亲老泪纵横,丢掉手中的剑,仰天长叹:“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做什么都没用了,你,好自为之。” 父亲就这样接受了现实,没再责怪她和惩罚她,只是那几天,父亲老了十几岁。 父亲头上的白发,至少有一半是她造成的。 现在想来,她痛悔不已,但她绝对不会崩溃,她要力挽狂澜,再不让父亲受创。 凤翔空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他就着外头透进来的光线,细细打量女儿的表情,即使在幽暗中,女儿的眼睛仍然泪光闪闪,悔恨和悲伤之色前所未有。 他第一次看到女儿出现这样的表情,女儿,是真的后悔了,而且万分后悔。 于是他知道,女儿跟秋夜弦一刀两断的事情已是铁板钉钉,再不回头了。 这样的女儿,该是如何的痛苦? 他拍拍女儿的手,长叹:“不怪了,早就不怪了。你现在的痛苦,比起为父当时的痛苦要深得多,父亲只想你以后好好的。你以后好好的,便是对父亲最好的弥补。” 因为女儿的行为,秋夜弦最终杀掉二皇子,成功登基,他知道以后心如死灰,几乎想告老还乡。 在那场兵变中,他并非支持二皇子,他只是拒绝成为迫害任何一个皇子的罪人,但是,他最终还是成为了杀害二皇子的帮凶,他觉得自己无颜面对九泉之下对他有知遇之恩和栽培之恩的先皇。 只是,皇室只剩下秋夜弦这一嫡系血脉,为了皇室,也为了凤氏一族,他不得不效忠秋夜弦,而且秋夜弦变相的拿女儿挟制他,他暂时还不能归隐。 他原本打算在女儿当了皇后、得到幸福以后就归隐的。 “爹爹,女儿对不起你……”凤惊华抱着父亲的脖子,嚎啕大哭,哭得肝肠寸断。 包间外,热闹的戏剧乐曲和武生的洪亮唱腔,以及观众们的喝彩声汇成一片,几乎震翻了天,她的哭声被彻底掩住。 凤翔空任由女儿放声痛哭。 他在心疼女儿的同时,却也松了一口气,秋夜弦绝非女儿的良人,女儿断了对他的痴念,未必是件坏事。 当第二出戏结束的时候,凤惊华也结束了这一场酣畅淋漓的痛哭。 她擦干眼泪,恢复平日的刚毅稳重,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道:“父亲,你放心,女儿一定会过得比以前更好,再也不会让你失望了。” 凤翔空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才是我的好女儿。” “还有,”凤惊华凑近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凤翔空很是意外:“真的有这么一回事?” 凤惊华点了点头:“千真万确,秋夜弦亲口告诉女儿的,父亲不必怀疑。还请父亲听进女儿的劝告,为了将来能够全家归隐山林,远离是非之地,暂且就先做出让步吧,哪怕是做做样子也好。” 凤翔空有些颓然地坐下,叹息:“我明白了,我会看着办的,你……去吧。” 凤惊华向父亲行了一个大礼,又看了父亲一眼后,转身离开,转瞬消失。 凤翔空静静地坐着,戏台上再热闹、再精彩的打斗场面也无法吸引他的注意。 女儿最后的低语,一直在他脑子里盘旋。 他该怎么办才好? 074 夜审 京城处于戒严之中,除了极少数指定的场合和街道,天色一暗,便家家闭户,路无行人,到处都有禁军巡逻。 凤惊华离开绮花坞后,蒙上面罩,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穿行,走走停停,绕开一批又一批的巡逻,直到后半夜才回到阴府。 她站在后门外,一动不动,直到四更的鼓声响起。 四更,是她和阴影约好的时间,阴影会在鼓声响起时引开守卫的侍卫,放她进去。 果然,后门打开了,凤惊华闪身进去,关好门,跟阴影点了点头,示意一切顺利后,两人没有任何交谈,迅速分开,离去。 后门恢复了安静,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凤惊华边往莲香居奔去,边解除身上的乔装,接近莲香居时她已经是花夫人的正常装束。 然而,事情却不太对劲。 因为莲香居居然灯火通明。 谁在莲香居里?又为何点燃这么多灯烛?看灯光亮成这样,恐怕不止一两人。 真不想进去啊!她在心里叹气,深吸一口气,还是摆出战战兢兢的样子,推门而入。 院子里全是人,侧躺在海棠树下的卧榻上,睡着颇酣的女人,是兰夫人。 兰夫人的两侧,坐着数名正在打盹的姬妾,她们的身后都站着丫环。 为了欣赏她如何受罚,她们竟然屈尊呆在莲香居里,不辞辛苦地等到这个时候,这样的毅力令凤惊华佩服。 还清醒着的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她,顺便叫醒正在打盹的人。 凤惊华一脸惶然地走到兰夫人的面前,行了一礼,想说话却又不敢打扰她,只得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兰夫人身边的嬷嬷。 嬷嬷脸色冰冷地给了她一个“你终于回来了,有你好看”的眼神,弯腰对兰夫人道:“夫人,花夫人回来了” 兰夫人没有反应,她连叫了五六声,兰夫人才慵懒地睁开眼睛,以手掩唇,打呵欠:“怎么了?” “花夫人回来了。” 兰夫人的目光来回游移,很快就看到了目标,顿时精神一振,从卧榻上坐起来,一拍床架,厉声喝道:“花京儿,你可知错?” 看到可以欺负人了,就这么来劲? 凤惊华心里哑然失笑,却不得不跪下来,怯怯地道:“贱妾晚上出去散步太久,没有跟夫人请示,犯了门规,还请夫人惩罚。” “只是出去散步吗?”兰夫人锐利的目光刺进她的脸庞,寻找蛛丝马迹,“说谎可是要拔舌头的。” “贱妾真的只是出去散步。”凤惊华赶紧道,“今天是贱妾父母失踪的忌日,贱妾睡不着,便一个人在后花园散步,直到现在才回来……” “竟敢当众撒谎!”兰夫人怒拍床架,“本夫人派人找遍了后花园,到处不见你的身影,你还能飞天入地不成?你说,你到底跑哪里去了?是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她近期憋屈得慌,决定整顿一下家风。 今天晚上,她实在难受得睡不着,便心血来潮,突发奇想地要进行一次突袭,调查那些姬妾们有没有乖乖地呆在屋里。 如果能抓到几个暗中聚赌、看禁书、下诅咒、跟下人偷欢等等的贱人,她就可以杀鸡儆猴,重振声威,让贱人们知道她的厉害。 结果,她带人从姬妾们的屋子一间间地搜过去,没发现任何出格的行为,最后只发现莲香居的花京儿不在屋里。 她哪里知道,她的身边也有其他姬妾的耳目,她刚带人出门,其他姬妾就收到了风声,及时做好了应对,根本不给她收拾自己的机会。 莲香居已经是她突袭的最后一站了,她哪里甘心就这样空手而回? 于是她派人四处寻找花京儿,久久找不到后便借题发挥,留在莲香居里,非要等到花京儿回来后进行现场夜审。 凤惊华脸色发白:“莲花池边有一座假山,贱妾爬到假山上坐着,不断回想父母的事,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刚刚才醒过来,真没有听到有人在找贱妾……” 这个女人分明就是故意挑刺,看来今晚想顺利度过,没那么容易。 “你有证据证明你说的话吗?”兰夫人早就打定主意要教训她,根本不接受她的解释。 075 突如其来的火灾 “没有……”凤惊华摇头,“可贱妾真的什么坏事都没做,也没有走远,还请夫人明查……” “哼,你自称老实本分,却夜间外出,久久不归,还说不清楚去处,这是正经女子会做的事情吗?我看你是不打不招啊!”兰夫人像县官审案一般,又拍床架,喝道,“来人,给我打板子,打到她说实话为止!” 院子里响起一片窃笑声,众人都在幸灾乐祸。 凤惊华的心一沉。 她并不怕被打,但是被打之后一般会有大夫过来检查伤势,一旦她身上的伤痕被发现,必定会引起他人怀疑。 原本,身上有几道伤口不算意外,但全身都是各种明显人为的伤疤,那就不正常了。 她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她身体的秘密。 怎么办? 她看着手执板杖,狞笑着走过来的嬷嬷,脑子高速运转:要不要拿出野狼的凶狠,吓她们一次? 啪!主罚的嬷嬷推倒她,一杖落在她的臀部上。 凤惊华鸦眉倒竖,眼迸唳气。 相比身体的秘密被发现,不如别忍了,该出手时就出手,出了事再善后! 就在她准备出手时,外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与尖叫声:“夫人,贵兰院起火了” 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气氛顿时就是一凝。 凤惊华唇边泛起微笑,这场火灾来得可真及时啊,兰夫人没有心情收拾她了吧? 只是,这场火灾是巧合还是蓄意? 跟自己的美宅相比,花京儿算得了什么?兰夫人跳起来,提起裙摆冲出去,气急败坏:“所有人都去救火快去!房子受多少伤,我就让你们受多少伤!” 有人追过来:“兰夫人,花夫人的事还没有解决呢……” 兰夫人转身就给了她一脚,接着继续狂奔。 除了去见王爷,她这辈子没跑这么快过。 话说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呢?近期没一件顺心的事,这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天干物燥,木质建筑一旦着火,岂是这么容易制止和扑灭的? 而且贵兰院的人几乎都被兰夫人带去收拾花京儿了,只留下一个年纪很小的和一个年纪很大的看家,她们反应迟钝,手脚不利,对火灾束手无策,待援军赶到时,贵兰院至少有一半已陷入火海中。 兰夫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美宅被烧,几乎要疯掉了,斥喝,咒骂,尖叫,听在别人的耳朵里,简直就是天籁。 莲香居里,凤惊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倚在门边,欣赏那边的火光。 看了一会,她忽然想起秋骨寒,赶紧熄灯关门,往幽林小屋走去。 幽林小屋融进黑暗之中,没有半点灯光。 他睡着了吗? 凤惊华站在小树林前,踌躇了一下,转身离开。 一抹轻风掠过,风停时,马奴已经站在她的面前。 她看着马奴:“骨寒睡了么?” 马奴摇头:“刚刚睡下。兰夫人早前派人过来,说是要找您,少爷觉得不对劲,就悄悄跑去莲香居看个究竟,刚刚才回来……” 凤惊华一震,急急地打断他的话:“他……能走路了?” 最近的一次,秋骨寒还只能拄着拐杖,摇摇晃晃地行走,走一会休息一会。 走到莲香居,又呆了很久才回去这种事,不像是他现在能做到的事情。 马奴微笑:“是的,少爷一个人走过去,没用拐杖,也没要小的搀扶。看到夫人被欺负,他还命令小的去贵兰院放了一把火。” 凤惊华真的吃惊了:“他还做了这种事?” 马奴点头:“真的。” 凤惊华:“……” 从小屋走到莲香居,隐在黑暗中静观其变,待她回来后,发现她遇到麻烦便当机立断,派马奴去贵兰院放火,调虎离山这一系列举动,秋骨寒干得真是漂亮犀利。 马奴见她不说话,便试探地问:“夫人可是在生少爷的气?” 凤惊华看了看他,眯眼微笑:“不,我很高兴。” 秋骨寒的身体比她想象的康复得快,脑子也比她想象的好用,这是好事。 为了他今晚的表现,她应该奖励他。 怎么奖励他呢? 076 阴太妃 贵兰院的火灾让兰夫人恨得吐血,但对别人来说,却只是遗憾她的损失不够大。 她的房间没烧到,所有的华衣美裳和珠宝首饰都还好好的,众女心里那个郁闷啊,都在心里道,放火的人怎么不先点她的房间呢? 所有的人都认定是人为纵火,以兰夫人的脾气,得罪的人太多,几乎人人皆有嫌疑,但也几乎人人都有不在场证明,所以,兰夫人的调查浩浩荡荡,却毫无进展。 一向跟兰夫人井水不犯河水的紫夫人向兰夫人表示慰问和支持后,打扮一新,又坐着四人软轿进宫去了。 她每隔四五天就去宫里看望阴太妃,这已经成了惯例。 王爷最重视的人是阴太妃,讨好了阴太妃,便是讨好了王爷,阴府的女人几乎都没有想到这一点,想到的也没有资格进宫,只有她例外。 皇上体恤阴太妃孤寂,特许她随时进宫看望阴太妃,只要她亮出刻有自己名字、身份的腰牌,守门的侍卫就会放她进宫。 阴太妃住在皇宫深处的缈香宫,身边只有两个嬷嬷侍候。 她很少走出渺香宫,也很少有人走进渺香宫,紫夫人是唯一一个经常来看望她的人。 她对紫夫人的到来并不冷淡,却也不会热情,只是亲切和蔼的招呼,就像对待熟稔的亲友一般。 紫夫人走进渺香宫的大门时,阴太妃正站在一丛缀满白色小花的银桂前,双手捧花,低首阖眼,沉醉于花香之中。 阴太妃已经不那么年轻了,可这样的阴太妃,仍然美如尘外之人,紫夫人顿住脚步,放轻呼吸,生怕惊扰了她。 阴太妃喜欢花,尤其喜欢花的香气,渺香宫里种满了各种香气充盈的花,春有瑞香牡丹迎春,夏有蔷薇栀子茉莉,秋有桂菊兰,冬有梅,多达数十种。 渺香宫一年四季都萦绕着花的香气,比任何一种名贵的薰香都更美妙宜人。 阴太妃听到她的脚步声,睁开眼睛,转头,微笑:“紫夫人来了。” 花荫下,已经准备好了茶几与茶炉。 每天坐在院子里悠然的烹煮花茶,听鸟鸣之音,赏花开之美,入花香之境,品花茶之妙,便是她的生活。 紫夫人微微咬唇,冲她施了一礼:“六儿见过太妃娘娘,太妃娘娘万福金安。” 她是王爷的“妻”,她希望太妃当她当成妹妹,直呼她的名字什么的,但太妃对她虽然亲切,却坚持称呼她为“紫夫人”,以客待之。 她失落,却没有放弃攻克王爷最重视的这个女人。 阴太妃坐下,微笑:“紫夫人坐吧,这株银桂刚刚开花,咱们正好一同品尝这桂花茶的妙处。” 她喜欢拿新鲜的花瓣泡茶,甚至会把花瓣也一起吃下去。 她的身上,也总是散发着淡淡的、新鲜的清香。 “谢娘娘招待。”紫夫人在她对面坐下,婉声道,“臣妾知道娘娘这时候最是喜欢桂花和菊花的,便做了几碟桂花糕和菊花糕,带给娘娘品尝,希望娘娘喜欢。” 丫环将食盒打开,双手捧上,她从食盒里取出几碟点心,摆在桌面上。 阴太妃一边烹茶一边笑道:“你心灵手巧,做的点心没有不好吃的,本宫岂会不喜欢?” 说罢,她拿筷子挟起一小块桂花糕,细细品尝后,赞叹:“清甜不腻,香味纯正,松软适中,妙极妙极。” 而后她又尝了一小块菊花糕,再赞。 高兴之下,她对两个嬷嬷唤道:“你们两个,将我去年埋的菊花酒与桂花酒拿出来,我今日要与紫夫人尽欢。” 紫夫人又微微咬唇,太妃跟奴才自称“我”,对她却自称“本宫”,她对太妃再好,太妃也还是不把她当自己人的。 这个太妃,怎么就这么巩固呢? 几杯花酒下肚,气氛就热络了不少,阴太妃脸现红晕,星眸泛雾,有了几分醉意。 紫夫人心中窃喜,却面露惆怅,拈起一片黄色的落叶,轻轻地转动着,轻声吟唱起李太白的《秋风词》: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她的丫环抿嘴偷笑:“夫人又在想王爷了,真不害臊……” 紫夫人作势要打她:“你这臭丫头,又胡乱嚼舌头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再说我罚你三杯。” 丫环双手掩嘴,双眼骨碌碌的转,一副“我再也不敢了”的憨样。 阴太妃颇为喜欢这个精灵可爱的丫环,看她这般天真烂漫的模样,也笑了:“莫说紫夫人,连本宫也很想王爷了。王爷已经一年又四个月不曾回京,也不知道现在过得如何,他再不回来,本宫就要去求皇上了……” 紫夫人长叹,一脸低落:“如果可能,臣妾真想自请去边疆陪王爷。王爷身体不好,身边没女人照顾,我真是放心不下……” 阴太妃叹道:“是哪,军中都是粗人,哪里比得了女子的温柔细心?” 紫夫人幽幽地道:“如果臣妾能亲自照顾王爷就好了,但凡是王爷的吃穿住用行,定会事无巨细,亲手操办……” “夫人想得美呢!”她的丫环又嘴快的打岔,“只有王妃能亲自照顾王爷,夫人可没有……啊!” 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懊恼不已,先捂嘴,而后打嘴:“丁香说错了话,还请夫人和娘娘恕罪!” 077 王爷看上的女人 “唉,小丫头不必这般惊慌。”阴太妃摆了摆手,示意她停止自罚,“王爷这样的男子,哪个女子不想长伴他左右?哪个女子不想为他缝衣泡茶?本宫是王爷的亲姐姐,听到这话,不会生气。” 丁香这才住手,束手束脚地站到一边,不敢再随便说话了。 紫夫人趁机道:“不知娘娘和王爷可有王妃的人选?如此臣妾也好极早做些准备,让王爷回京后能早些成婚,免了筹备之苦。” 她希望听到的是阴太妃夸她才貌双全、贤良淑德,虽然出身不够高尚,却是最合适当狩王妃的。 阴太妃低头,沉思。 紫夫人的心脏提到嗓子眼上,虽然握着杯子的双手看起来还是稳稳的,但杯子里的水却在微微荡漾,映得她那张脸支离破碎。 她长久以来的努力打动了阴太妃,还是阴太妃早有了人选? 王爷对女人向来冷淡,她相信在王妃的人选上,阴太妃的意见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半晌,阴太妃才抬头,对身边的嬷嬷和丫环道:“你们先下去。” 两人的侍女都下去后,阴太妃给紫夫人倒了一杯茶,柔声道:“本宫只有王爷这一个弟弟,只希望这个弟弟能娶一个真心爱他、对他好的女子,门第什么的都是其次。你对王爷的情义,本宫都看在眼里,你的人品,本宫也是信任的。在本宫看来,王爷与其娶一个了解不深的高门千金,不如娶一个知根知底的好女子为妻。” 她说得含蓄,但紫夫人却已经狂喜得指尖微微颤抖,几乎控制不住情绪了。 阴太妃的话,分明就是认同了她! “只是……”阴太妃话锋一转,紫夫人的心脏又冲上了高空,呼吸都急促起来。 “王爷曾经在去年的宫宴上见过祝家的一位小姐,对她的美貌印象深刻,暗中向本宫问起那位小姐的脾性、生辰与订婚与否,本宫觉得王爷可能对那位小姐有几分意思。” 紫夫人垂头,捧茶喝茶,借杯子与手遮掩脸上的妒忌与失落。 王爷不爱女色是出了名的,他会打听一个女子的事情,足以说明那个女子于他意义不凡。 喝完这杯后,她的情绪稳定了一些,这才笑道:“能让王爷感兴趣的女子,一定是极其出色的女子。不知这个女子是何人?臣妾也好跟她学学,若是将来有幸成为姐妹,那更是美事一桩。” 其实,她已经隐隐猜到那个女子是何人了。 祝家人长相普遍平庸,有些甚至还长得有几分怪异,能以“美貌”引起王爷注意的,仅有一人。 阴太妃笑笑,避而不答,只是道:“王爷当时只是随口问问罢了,过后也没有再问起那位小姐的事,恐怕已经忘了那位小姐。而且……”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压低声音:“那位小姐艳名远播,号称京城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坊间都说她那样的美人迟早会入宫,虽然未见宫中有所动作,但依本宫看,看她跟王爷的事至多只有五成可能……” 五成?也已经很高了! 紫夫人微微咬唇,觉得茶水都是苦的。 她已经确定那位美人是谁的。 她诅咒那位美人快点入宫为妃,虽然能当皇上的女人其实是件很幸运、很荣耀的事情。 这时,阴太妃忽然轻拍她的手背,微笑:“如果皇上真的看上了那位小姐,王爷当然不会跟皇上争的。所以,这事咱们就再看看吧。” 看来阴太妃跟她的心思是一样的,紫夫人这才稍微好受了一点,又聊了几句后,起身告辞。 她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地消化这个悲喜交加的消息。 然而天公不作美,她才说完,天上就下起急雨来。 078 前太子的画像 阴太妃赶紧拉她进屋:“你且进屋坐坐,本宫找把伞给你。” 一踏进门槛,紫夫人就看到了正对大门的先皇的画像。 先皇已经离开多年,但阴太妃仍然供奉着先皇的画像,日日上香。 紫夫人对此已经司空见惯,也冲先皇的画像行礼,上香。 这时,她才发现先皇的画像旁边挂上了一幅尺寸略小的画像,画像上是一名年轻的男子,面容长得与先皇极为相似,气质极为不俗。 “紫夫人,这两把油纸伞还是新的,就送予你和丁香罢。”阴太妃从里屋挑了两把伞出来,笑着道。 “谢娘娘。”紫夫人接过油纸伞,顿了顿,问道,“娘娘,这画像上的男子仪表不俗,可是先皇年轻时的模样?” “不是。”阴太妃摇头,面容有些忧伤,“这是太子殿下的画像。因为太子殿下的忌日快到了,本宫便将太子殿下的画像挂出来,一起祭拜。” 前太子秋月明的画像?紫夫人暗暗吃了一惊,阴太妃祭拜被皇上所杀的前太子,就不怕得罪皇上吗? 她迟疑不定地看向阴太妃,阴太妃一脸坦然,并没有因为被她发现这一点而有所顾忌。 她心里不禁有些许得意起来,这说明阴太妃还是信任她的,当然,她也不会拿这种小事去向皇上邀功。 她积极地表现出她对此事的接受和理解:“太子殿下长得与先皇好像呢。” 皇上是世间罕见的美男子,但听说长得像母亲,与先皇只有两三分相似。 她是皇上豢养的歌女,而皇上与前太子不合,她自然也就没有机会接近秋月明,并不知晓秋月明的容貌如何。 “确实很像。”阴太妃看着父子俩的画像,低低地道,“先皇有七位皇子,太子和七皇子是长得最像皇上的,也是最受皇上宠爱的。” “原来如此。”紫夫人点点头,也跟她一起看着这画像。 说起来,她见过的皇子长得都极其美丽,但容貌更似母亲而不太像先皇。 “夫人,时候不早了。”丁香在门外提醒。 紫夫人便跟阴太妃道别,和丁香各撑一把伞,离开渺香宫。 她们离开没多久,便有一名太监上门,将狩王的信交给阴太妃。 阴太妃接过信件,掂了掂,信件封得很好,没有任何拆过和破损的痕迹,但她知道,这信的内容一定已经传到皇上的耳里。 也就是说,她拿的这封信是重新封过的。 她和狩王的来信,都是。 皇上将狩王盯得很紧,对她也是一样,表面上恭敬,实则严加防范。 连她身边的两个嬷嬷都不能相信。 她脸上露出收到弟弟来信的笑容,迫不及待地打开。 上面只写了一行字:弟弟病情有些严重,但近期还不想回京,怕回去后太闲,请姐姐勿念。 很普通、很简单的招呼。 她捧起纸张,放到唇边,伸舌舔舐墨水,唔,有明显的咸味。 墨水原本是没有味道的,如果有味道,就代表字面上的意思与实际相反。 这是她跟弟弟的约定与秘密。 所以,这封信的实际意思是:弟弟病情并不严重,近期想回京了,回京后想继续掌权,请姐姐记着这件事。 看来,弟弟有了什么计划,打算在近期返京,到时可能需要她帮忙。 她默默地将这封信烧掉,皇上以为他暗中审查她和弟弟的通信,就能掌握他们的心思吗? 她的弟弟不是池中物,她也不是,她会拼尽全力保护她的弟弟。 刚才她告诉紫依依的事情,就是她弟弟留在宫里保护她的暗探转告给她的。 虽然暗探没有说明让她这么做的原因,但她猜,弟弟大概是想通过这个消息挑起紫依依与祝贵妃、甚至祝家的矛盾。 紫依依虽然只是歌女出身,没有背景和依靠,对皇上而言也只是一枚无足轻重的棋子,但她的心机与头脑并不比宫里的嫔妃差,不能小视。 079 不正常的祝贵妃 “夫人,这边是出宫的方向,那边才是若虚宫的方向。”丁香提醒紫夫人。 依照惯例,夫人每次进宫看望阴太妃,都会顺道去拜见祝贵妃。 紫依依面无表情:“天气不好,不去了。” 之前金兰院四女告诉她王爷对祝家女有意的消息,她并不怎么相信,但刚才连阴太妃都这么说了,她就不能不信了。 所以,她现在对祝家没有任何好感,自然也就没有心情去见祝贵妃。 但走了一会儿后,她停下,收伞,转身,微笑:“雨停了,还是去吧。” 她好不容易才跟祝贵妃成为“朋友”,绝对不能放弃这份“友情”。 至于祝家的那位大美人,只要其进宫为妃,问题不就解决了? 想让那位大美人进宫,除了皇上有心以外,祝贵妃的枕边风不是也很有用吗? 本来,让一个女人游说自己的丈夫娶自己的姐妹,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何况那位大美人比祝贵妃美上百倍? 但是,她正好知道祝贵妃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利用这个秘密,她就可以说服祝贵妃将自己的妹妹献给皇上。 走了好远,若虚宫才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祝家是很特别的家族,祝贵妃是很特别的妃子,若虚宫是很特别的宫殿。 别的妃子恨不得住在金碧辉煌、花团锦簇、明亮耀眼的宫殿里,祝贵妃却恰巧相反,她的审美观和生活习性很……怪异,喜欢那些让普通人看了……很不舒服的东西,也喜欢住在……封闭阴暗、远离人群的屋子里。 若虚宫的外形与别的宫殿没什么不同,但是色调灰暗,要么黑,要么灰,几乎没别的颜色。 若虚宫还建在全皇宫据说风水最不好的地方,被一片濒临枯死、散发着霉味的参天大树所掩映,地上长着杂草,四周种的花从来不开,阳光都照不进来。 若虚宫总是门窗紧闭,很少打开,看起来神秘、阴暗、诡异,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里没人住。 几乎没什么人愿意踏进若虚宫,也没多少人愿意亲近祝贵妃,即使祝贵妃地位很高。 紫依依也不想踏进这里,但她需要人脉,别人不愿意亲近的大人物,正是她极力拉拢的对象。 祝贵妃不喜欢与人打交道,对外界也没什么兴趣,平时,她要么把自己关在屋里,为皇上进行各种各样的卜算,或者研制一些奇奇怪怪的药物,要么就是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悄然无声地外出,进行一些莫名其妙的调查,或者采购一些很古怪的东西。 但祝贵妃再奇怪再孤僻,也还是年轻女子,也有需要找人说说话的时候。 紫依依对祝贵妃来说,就是可以偶尔说说话的对象。 若虚宫不轻易放人进去,但她是个例外,如果祝贵妃不忙,一般都会见她。 祝贵妃这次也肯见她。 紫依依踏进若虚宫那扇刻着古怪咒文的大门,一眼就看到院子里那些奇形怪状、甚至狰狞诡异的雕像与工艺品,立刻又有种踏进邪教禁地的感觉,心里发怵,头皮发麻。 没错,祝贵妃是巫女,据说还是能力最强的巫女。 祝家就是以巫术闻名,号称能看透天机、测算命理、逆转运程的家族。 这样的家族以及这个家族的人,几乎就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据说生活在天与地之间、阴与阳之间的夹缝中,自然跟普通人完全不一样。 不管踏进这里多少次,紫依依都觉得不习惯,不喜欢,但她不仅要忍着,还要装出很欢喜的样子。 她一脸欢喜地冲祝贵妃行礼:“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祝贵妃盘腿坐在蒲团上,全身包裹在绣满古怪图案的灰色斗篷里,只露出一张白生生、瘦巴巴的小脸,看到她只是点了点头,干巴巴地道:“坐吧。” 紫依依盘腿坐在一侧的蒲团上,跟祝贵妃闲聊了几句后,关切地道:“娘娘,您的气色不太好,是不是昨天晚上……又没睡好?” 祝贵妃的脸上闪过厌恶和痛苦之色,没有说话,只是点头。 080 娘娘的难言之隐 这里是她打坐修炼的秘室,没有别人在场。 紫依依低声道:“娘娘,我想到一个办法,也许可以消除您的苦恼。” 祝贵妃给她白眼:“你想到的办法多了,哪次是有用的?我不想听。” 身为贵妃和祝家能力最强的女子,她极其孤傲,目中无人,加上她打出生起就过着与外界隔离的生活,沉浸于对巫术的研究和修炼之中,导致她我行我素,不懂得人情世故。 即使入宫为妃,她也是关在自己的世界里,与身边的世界格格不入。 比如在称呼上,她经常忘记自称“本宫”“臣妾”,习惯自称“我”。 好在皇上懂得变通,因人而异,并不强求她恪守宫里的繁文缛节。 紫依依谦卑的微笑:“依依想为娘娘解忧消愁,不管失败多少次,也不管娘娘如何责怪,依依都不会放弃努力。娘娘,我这次想到的法子若是再没有用,我便自挖一目,献予娘娘。” 像祝贵妃这种心高气傲、与世隔绝又不懂人情世故的女人,其实很容易被利用。 她会亲近和讨好祝贵妃,就是从中看到了机会。 当然,要打动这样的女人并不容易,但她最擅长的就是观颜察色,投其所好。 祝贵妃心里微微有点感动,脸上有了一点暖意:“那你快点告诉我。” 大多数人看到她都会露出畏惧或厌恶之色,避她唯恐不及,她虽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但总是独自一人,偶尔也会感到寂寞。 特别是深宫如海,没有亲友相伴,她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只有这个身份不高的紫依依,崇拜她,尊敬她,喜欢她,经常进宫看她,奉她如神明一般。 被别人当成“神明”的感觉很好,毕竟在过去,巫术被认为是歪门邪道。 所以,她觉得紫依依是个可以聊天、信任的女人。 紫依依低声道:“娘娘何不给自己找一个替身?” 祝贵妃奇怪:“替身?什么替身?” 紫依依抿唇一笑:“您找一位女子来代替您侍寝,不就好了么?” 绝对没有人想到,祝贵妃最大的苦恼竟然是侍寝。 男欢女爱,乃是人性之本,世人没有不喜欢的,祝贵妃却是个例外。 即使皇上英俊如天神,又正值青春年华,想爬上龙床的女子数不胜数,祝贵妃还是对闺房之乐提不起性趣,甚至厌恶与皇上同房。 祝贵妃多次向紫依依倾诉了这种苦恼,紫依依对其中的细节很是好奇,深深怀疑是祝贵妃长得太抱歉又不解风情,皇上在那方面敷衍了事,这才导致祝贵妃感受不到任何愉悦。 然而事关皇上的隐私,紫依依从来不敢问,只敢默默地听,然后传授给祝贵妃一些提升闺房乐趣的技巧,但是,没有用。 偏偏皇上为了证明他对四位贵妃一视同仁,与她们同房的次数相差不大,祝贵妃每个月都要承受五六夜的痛苦。 每当这样的夜晚过去,祝贵妃都会萎靡上几天,一副便秘、失眠、食欲不振的模样。 因此,侍寝便成了祝贵妃的心病,但她害怕皇上不悦,不敢让任何人知道此事,在皇上面前总是强颜作笑,曲意承欢,心中苦不堪言。 直到紫依依一次次的知难而上,用“真心”赢得她的信任,她才把这个秘密告诉紫依依。 紫依依每次听到祝贵妃诉苦,都在心里偷笑:说不定皇上每一次宠幸你时也觉得很痛苦呢! 说实话,即使她没有拿身体侍候过皇上,她也绝对相信,皇上在那方面的能力衬得上他的容貌与身份,但祝贵妃就不一样了,常人喜欢的她不喜欢,常人觉得好看的她觉得不好看,包括对皇上也是如此她就没觉得皇上好看过! 这般不正常的祝贵妃,会讨厌男欢女爱也是正常,而且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喜欢。 080 妙计除情敌 回归正题。 祝贵妃听了她这一回的建议,叹气:“这个法子我也想过,但家中要求我一定要生下龙子,我没办法找人代我侍寝。” 紫依依顿时了然,祝贵妃能不能生下龙子,事关祝家的前途与未来。 祝家恨不得祝贵妃多生,怎么会允许她找别人代替她跟皇上同房? 紫依依想明白这其中的利益后,微笑:“娘娘,这个事情好办,您就从娘家挑一个凡夫俗子觉得美丽的女子进宫,让她代替您侍寝生子,不就一举两得了么?” 祝家只有一个世人觉得美丽的女子祝雪。 但祝贵妃觉得祝雪一点都不美,她认为祝雪长相俗气,还是个白痴,完全没有才能,觉得祝雪美的人全是庸俗之辈,她觉得自己这样才美。 紫依依觉得自己若是不强调“凡夫俗子觉得美丽的女子”这一点,祝贵妃一定会从娘家挑个长得更抱歉的姐妹进宫,如此,她“赶走”祝雪的目的就达不到了。 祝贵妃听了她的话后仔细琢磨:“这样啊……” 紫依依暗中观察她的表情,揣摩她的心思。 见她久久不语,紫依依低声道:“娘娘,果然还是自己生孩子比较好吧?即使是亲姐妹,就算可以同夫,但孩子,还是要自己生来得保险……” “这倒无所谓。”祝贵妃摇头,“不瞒你说,我们家的女人,失了处子之身就会降低巫力,只是降得不多,但生孩子就不一样了,至少会降低一半的巫力。如果可能,我不想生孩子。” 巫力主要来自天赋和潜能,巫术指的主要是技术与才能。 巫术可以靠后天的钻研、修炼达成,但巫力却是与生俱来的,如果她失去足够的巫力,巫术便会变弱,她便不能保持她在这个领域的最强者地位。 相较爱情婚姻家庭,她更重视巫术的钻研与提升。 可以说,她是名副其实的大巫师,也是狂热的巫术研究者,她这一生最大的梦想就是超越父亲,成为天底下最强的巫师。 紫依依听后心中一喜:“那您还有什么顾忌?” 祝贵妃苦脸:“我怕家里不答应啊。那个白痴雪既没有巫力,也不会巫术,家里应该不会让她进宫侍候皇上。” 紫依依在心里想,如果祝雪有巫力,会巫术,还轮得到长相抱歉的你进宫? 她心里这么想,嘴上说的却是另外一回事:“娘娘,这个好办,您就跟家里说您体质特别,不易受孕,如果家里想早点得到拥有祝家血脉的皇子,还是再派一个年轻、健康、招男人喜欢的女孩儿入宫比较好。” 祝家真正招男人喜欢的女孩儿,也只有祝雪了,其他男人亲近祝家女人,为了都是她们的能力。 祝贵妃听后大喜,拍了一下大腿道:“你说得没错!只要是祝家的血脉,谁生的不一样?那个白痴雪什么才能都没有,就是会哄男人,她这辈子只能靠出卖身体,讨好男人活下去啦。嫔妃这职业,再适合她不过了。” 她终于说出“祝雪”这两个字了! 紫依依心里大喜,脸上却很平静:“娘娘,这世上凡夫俗子太多,如您这般超凡脱俗的人物太少。祝雪小姐虽然样样不如您,向她求亲的男人却很多,您再不快点行动,她说不定就要被人订下来了。到时,再想找出一个像姬贵妃那般会哄男人开心的祝家小姐,恐怕就不容易了……” 有好事者曾经办了一个“京城四美”的调查与排名,姬莲、祝雪均榜上有名,且不分上下。 姬莲是最受皇上宠爱的妃子,能跟她争的,大概只有祝雪了。 祝贵妃也很讨厌、很看不起“以色侍人且长相太俗”的姬莲。 当下握了握拳头,踌躇满志地道:“没错,我会尽快找个时间跟皇上和家里提起这事,非让白痴雪入宫不可!” 紫依依一脸崇拜:“娘娘,您还是依依最仰慕、最喜欢、最强大的那个娘娘。” 祝贵妃很得意:“那当然。” 紫依依笑得优雅。 如何在谈笑间卖掉情敌? 她今天在若虚宫演的这一出,就是最好的教材。 081 九恩寺风波 中秋的前一天。 晨雾刚刚散尽,秋骨寒就裹着斗篷,趴在马奴的背上,跟凤惊华走出阴府。 后门停着一辆简朴的马车,马奴将秋骨寒抱进车厢里,待凤惊华也上马车后,他跳上驾座,一抖缰绳,马车缓缓驶开。 为了奖励秋骨寒的表现,凤惊华决定带他出去走走。 她再三请求兰夫人,说中秋节马上就到了,她想带弟弟去九恩寺为父母烧香,兰夫人看在她没有在推举紫夫人为王妃的名册上签字的份上,开恩准了这一次。 马车开动后,凤惊华将窗帘掀开一角,让秋骨寒看看如今的京城是什么样。 京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仿佛那场轰轰烈烈、血流成河的“三皇之乱”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秋骨寒靠在车壁上,静静地看着外面的帝都气象,黑黝黝的眼珠里没有半点情绪与波澜。 凤惊华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带他出门本是件很冒险的事情,但他现在仍然很瘦,远远没有恢复原本的容貌,不可能有人认出他是七皇子,想带他出门,只能趁现在。 她希望与世隔绝太久的他能快点适应这个世界。 马车慢慢地穿过一条又一条的大街,还从皇宫正前方的神佑大街经过,气派非凡的皇宫宛如从天上落到地面上的神境一般,铺开望不到边的庄严与神圣。 道上还有朝廷官员、王公贵族来来往往。 凤惊华转头看秋骨寒,秋骨寒还是没有任何情绪,也没有说一句话。 马车就这样一直驶到九恩寺。 九恩,包括父母对子女的养育之恩、师长对学生的栽培之恩、他人对自己的帮助之恩、高位者对低位者的知遇之恩、夫妻间的陪伴之恩、朋友间的相知之恩、兄弟姐妹之间的互爱之恩,以及天地对万物的滋润之恩和上天赐予每一个人的生存之恩。 因为每个人都在或多或少的享受这些“恩情”,到这间寺庙上香、还原、祈祷的百姓很多,寺庙的香火十分鼎盛。 早就做过乔装的凤惊华扶秋骨寒下车,跟着人群走进寺庙,烧香祈祷。 秋骨寒上香跪拜时的表情是虔诚的,但是,眼珠仍然深得望不到底,不现半点波澜。 给所有的菩萨都上过香后,秋骨寒有些累了,凤惊华便扶他在寺庙后院的百草园里休息。 百草园种植数十种草药,草药之间开辟小径和空地,设立凉亭桌椅,既能供香客休憩,又能采收草药帮助生活贫苦的百姓,是一处极受香客喜爱的清静之地。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新的草药香味,令闻够了香火味的两人精神俱是一振。 两人并坐在一棵银杏树下,阖上眼睛,一时间不舍离开。 突然,四周起了一阵骚动,很多人在抱怨和惊叫,还有人在咒骂。 “所有人听着,这里被我家主子包了,不许外人进入,你们赶紧离开” 凤惊华睁开眼睛,看到一群穿着光鲜但打扮统一的男子冲进来,冲着园里的香客们大声嚷嚷,态度极为嚣张粗暴。 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大户人家的家丁,在行欺压百姓之事。 一些香客不想惹事,忿忿地离开,一些香客则跟他们争起来,他们也不多话,直接动手赶人。 他们人多势众,又会功夫,没多大会儿,香客就被赶得差不多了。 凤惊华也不想惹事,准备叫秋骨寒离开。 但转头一看,秋骨寒竟然靠在她身上睡着了,一脸恬静。 凤惊华不忍叫醒他,犹豫了一下,没想到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有几名家丁冲过来,分别拽起她和秋骨寒就推。 “你们两个耳聋了?没听到我们说的话吗?快滚,再不滚就直接丢出去” “啊” 秋骨寒正在打盹,突然被人大力拉扯,猝不及防地栽到地上,惊叫一声后睁开眼睛,反应不过来。 “快走快走,再不走我家主子就生气了,到时你想走都走不了!”一名家丁粗鲁地抓住秋骨寒的手臂,往出口处拖拽。 凤惊华怒了,秋骨寒一看就有病,他们对待生病的小孩这么凶狠,还是人吗? 082 凶残美少女 她推开那名家丁,小心翼翼地扶起秋骨寒:“他是我弟弟,我会扶他出去,你们别碰他。” 几名家丁凶巴巴地催促:“就剩你们两个了,你们不想死就快点走……” 凤惊华也想快点走,但秋骨寒身体虚弱,小径又窄,她想快也快不了。 “哎呀哎呀,终于到了可以好好休息了,天气这么热人还这么多,还让不让人活了……” 两人走到拱门时,外面传来少女的声音,娇脆清亮,透着稚气,语速极快,活力十足。 紧接着,一条轻盈的身影冲进来,重重地撞在……秋骨寒的身上。 秋骨寒闷哼一声,仰面倒在地上,几乎晕厥过去。 凤惊华又惊又怒,但也顾不得计较,俯身去扶秋骨寒:“弟弟,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受伤?不舒服的话就跟姐姐说啊,姐姐马上找寺里的师父……” “哪里来的狗啊?竟敢挡本小姐的路!” 随着极其无礼的娇斥声,凤惊华背上挨了一脚。 她抬头,想看看什么样的小姑娘这般凶残,没想到,目光所驻,竟是一张美得不似凡人的脸蛋。 姬莲,京城四美之首,天生一张无可挑剔的脸蛋,但眼前这张脸,丝毫不比姬莲逊色。 而这张脸的主人,却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没有比她更白净细致的肌肤,没有比她更清亮有神的眼眸,没有比她更乌亮柔软的头发,没有比她更粉嫩嫣红的嘴唇,没有比她更齐整的眉、更长翘的睫毛、更挺俏的鼻子、更优美的脸部线条…… 而她的身段,并不输给她的脸蛋,细腰长腿,不胖不瘦,线条起伏。 她已经生得很美了,但还在成长之中,这份美丽未达极致。 不敢想象,再过二三年,她将长成何等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 就连姬莲、祝雪都会被她彻底比下去吧? “喂,你直勾勾的看什么?本小姐是你那双狗眼能看的吗?”美少女从腰间抽出一把尺子,打她,“快滚,不要挡本小姐的路,要不然就剃光你的头发!” 她最讨厌长得丑的人了! 准确的说,她讨厌所有长得不好看的人,不管男女老少! 眼前的女人五官不丑,但皮肤黑黝黝的,看了就不舒服,就像杂草一样,令她想清除干净。 凤惊华收回目光,迅速抱起秋骨寒退到一边:“姑娘请先进来,我们马上就走。” 拱门就那么点大,美少女及其随从堵在门口,她没空隙出去。 美少女哼了哼,趾高气昂地从凤惊华的面前经过。 突然,她身体一僵,顿住脚步,转头盯向秋骨寒,双颊被怒火烧得通红,目光也被怒火蒸得怒气沸腾,尖叫声更是响彻整间寺庙:“你、你干什么?竟敢拿你的脏手碰我?” 凤惊华这才发现,秋骨寒居然伸手抓住美少女的衣角,目光还紧紧的盯着对方。 太令她意外了! 总是异常安静的秋骨寒居然会做出如此……不合常规的事情? 他到底怎么了? 她来不及多想,迅速抓住秋骨寒伸出去的那只手,严厉地低喝:“快放手!” 秋骨寒对她的话毫无反应,那只手仍然揪得紧紧的,目光一眨不眨,只是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又似乎没说。 美少女见他如此嚣张,气得浑身发抖,声音都是哆嗦的:“丑、丑八怪竟、竟敢调戏我!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把他的手给我砍了!” 她可不是说着玩的。 立刻,她身边的一名女侍卫抽刀,挥手就砍。 凤惊华脸色真的变了,秋骨寒居然如此愚蠢,这小姑娘居然如此狠毒! 她要不要出手?显然是必须要的,但是只要她出手,就有可能令对方起疑! 短短瞬间,念头闪过,她不得不冒险动手。 就在这时,一条人影闪过,挟起美少女就跑。 他的动作快如电光火石,美少女的随从都没有防备,就这样让他得手了。 “啊”美少女叫得惊天动地,“救命你们快来救我” 众随从看主子被劫持,哪里还顾得上凤惊华姐弟俩,丢下他们就追。 083 没有第二次机会 凤惊华松了一口气,抱着秋骨寒迅速离开。 到了停车处,她没等马奴,将秋骨寒放进车里后就驾马离开。 将那个狠毒小姑娘挟走的蒙面人是马奴。 她能认得出马奴的体形与气质。 如果不是马奴及时出手,这次,恐怕要惹祸了。 直到离九恩寺很远了,她才将马车停在一间热闹的茶铺前,进去吃点东西。 她吃得很慢,因为她要等马奴回来。 去九恩寺的时候,她就在这间茶铺前停过一次,马奴是聪明人,应该会知道来这里跟她汇合。 约莫半柱香时间后,马奴换了件衣服,若无其事地出现在马车边,坐上驾座。 凤惊华终于起身结账,并带了几个包子给马奴,趁马奴大口啃包子的时候,她低低地问:“刚才怎么样了?” 马奴边吃边低声道:“没事,成功甩掉了,绝对没露馅。” 凤惊华问:“那个女孩是什么人?” 能让秋骨寒如此失态的女孩,她应该重视。 马奴道:“夏梨梨,桃李侯夏沐泽的独生女。” 凤惊华眼里微微闪过诧异之色:那个“京城四美”之一的夏梨梨? 如果她没有记错,“京城四美”是文人们在四年前评出来的,当时先皇尚在,众皇子的夺权战争还没有摆到台面上。 虽然这样的评选没什么意思,却在当年轰动一时,堪称全民活动。 帝都美女如云,想在这么多美人中选出最美、最有代表性的四人,实在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但众好事者还是非常轻松且毫无争议的先评出了姬莲和祝雪两人,剩下的两个名额则充满了争议,男人们的意见迟迟无法统一。 最终,当年只有十岁的夏梨梨成为“第三美”,她的入选之所以倍受争议,并不是因为她长得不够美,而是因为她年纪太小,反对者认为她还没有长开,应该参加下一届的评选,支持者则认为美丽与年纪无关,她美成这样了都选不上的话,那“京城四美”则名不副实。 可见,夏梨梨的美貌是公认的。 但令凤惊华真正惊讶的,并不是夏梨梨有多美,而是在担心,秋骨寒与夏梨梨的年纪一般大,他该不会对夏梨梨动心了吧? 莫怪她多想,夏梨梨绝对拥有这样的魅力。 另外,她隐隐记得夏梨梨的父亲夏沐泽跟皇室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秋骨寒会不会也跟夏梨梨有什么瓜葛? 秋骨寒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情或生事! 短短瞬间,凤惊华想了很多,但她没再说什么,上车。 车厢里,秋骨寒盘腿打坐,看起来极为平静,已经没有了在百草园的失态。 听到她进来,秋骨寒睁开眼睛,于是四目相对。 凤惊华的目光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的锐利与直接,秋骨寒的目光却仍然暗黑无边,波澜不惊。 半晌,凤惊华冰冷的开口:“之前,是怎么回事?” 她的表情严厉,冷酷,强势,宛如君临天下,无人可违。 她绝对不容许秋骨寒再度违逆他!绝对不容许秋骨寒坏了她的计划! 如果他是扶不起的阿斗,或者是与她作对的反骨,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丢弃他! 这一世,她一定要达成她的计划,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或破坏! 秋骨寒的眸里终于有了一点波澜,似乎有点不安,有点慌乱,动了动唇,半晌才低低地道:“她、她长得有点像、像我母妃……” 凤惊华盯着他:“仅此而已?” 秋骨寒低头,看着地面:“嗯。连摔两次,脑子不清醒,一时冲动……” 马车开动。 凤惊华久久不语。 气氛凝滞得有些可怕。 好久,凤惊华才缓缓地道:“你可知错了?” 她知道他有所隐瞒,但她不打算追问和追究。 他仍然处于她的观察和考验期,在他通过考核之前,她不会跟他牵扯太深。 秋骨寒的声音低低的:“嗯,知错了,我以后不会再犯第二次了。” 凤惊华淡淡道:“记住你现在说的话。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别人也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这里是京城,更是敌营。 敌强我弱,敌众我寡,危机重重,步步杀机,稍有差池便万劫不复,她不能冒这种险。 秋骨寒抬头,握紧拳头:“是。” 他一直很有危机感,但这一次,这种危机感前所未有的强烈。 刚才,有那么一瞬,他感受到了她的失望以及……放弃,他不能再让同样的事情发生。 084 统帅身边的叛徒 无论如何,秋骨寒的第一次出门有惊无险地结束了。 回到阴府后,凤惊华让马奴送秋骨寒回屋,自己带了在街上买的礼物去见兰夫人,向她备报。 兰夫人对凤惊华的谦恭顺从很是满意,说了她几句后,让她回去了。 凤惊华回到莲香居,觉得很是疲惫,随便吃了点东西,便烧水沐浴。 八月十四,月近圆满,月光从窗口撒进来,也是满地银霜。 这种时候,烛光是多余的。 她靠坐在大大的木桶里,舒服地喟叹一声,闭上眼睛,思索起下一步的计划。 细微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里。 不是风的声音,有人进来了? 她不慌不忙地睁开眼睛,看到窗前站着一条高大的人影。 人影背着月光,面容不清,但她一眼就知道是那头野兽来了。 “你来得正好。”她淡淡道,“我正好有重要的事情找你。” 连横看着她,口气有些不满:“为什么我要听你的?” 凤惊华笑笑,拿手指点点自己的脑袋:“因为我说的有道理,咱们要讲道理对不对?” 连横悻悻的:“目前为止都还算有道理,但你说的也不会永远是对的,小心点。” “所以我才需要盟友,不是吗?”凤惊华笑笑,“过去这么多天了,你有什么发现和收获?” 连横沉吟了一下:“凤翔空患了风寒,这几天都不打头阵了,换了神武将军左魅主持城中的搜捕。” 凤惊华微微一笑:“我说过,我一定会说服凤翔空,他不会再像以前那般拼命,但是,左魅很可能是秋夜弦的人,他只怕比凤翔空更玩儿命,你们小心点。” 左魅本是父亲的心腹。 前世里,以她父亲手握重兵的地位,居然会落得那样的下场,说明秋夜弦一定在禁军中选好了父亲的继任者,这位继任者暗中架空了父亲的权力,才导致她父亲无力自保。 那么,是谁背叛和出卖了她的父亲? 禁军很难认同和接受外来的将领,只有在军中任职多年,有才能、有声望、有功绩者方能胜任,如此推敲,这个出卖了她父亲的继任者只能是长年跟随父亲的几个心腹将领。 她反反复复地回忆、推敲前世里秋夜弦在最后一年跟她说的话,隐隐发现了蛛丝马迹:秋夜弦曾经有几次夸赞左魅有大才,识时务,能成大事,将来也许可以接任她的父亲。 所以她推断,左魅很可能就是秋夜弦选中的下一任禁军统帅。 上次,她暗中去见父亲时,告诉父亲的就是:“因为父亲搜捕逆党不利,皇上担心父亲再这样下去无法胜任现在的职位,加上人人都以为我会当皇后,担心凤家独大,朝中大臣对父亲很是忌惮,暗中想抓父亲把柄的人很多。女儿恳请父亲退出前线,将机会让给年轻一些的将领。” 然后她补充一句:“对了,皇上似乎对正值英年的左将军颇为赞赏,如果父亲觉得左将军不错,不防考虑让他担当重任。” 看来父亲是听从了她的告诫。 让秋夜弦的人上位,当然是件冒险的事情,但是,前线是最容易立功的,却也是最危险的。 想在不引起任何怀疑的情况下谋杀一个将军,还有什么比让他死在战场上最正常的呢? 连横听了她的话就是一悚:“你又知道了这种秘密?” 凤惊华笑笑:“秘密总会有用光的一天,所以我才建议连大人化明为暗,多搜集一些有用的情报和秘密。总有一天,这些情报和秘密会成为我们最强大的武器之一。” 连横叹气:“什么都让你说了,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凤惊华神秘一笑,双眸在月光中闪动着诡异的光泽:“接下来我将告诉连大人一个惊人的秘密。” 连横精神一振,向前两步,站在浴桶边,魅惑着声音道:“说,我最喜欢听秋夜弦的秘密了。” 085 皇上的秘密金库 洗澡时被男人在旁边看着,凤惊华一点也不慌乱,低声道:“你可知道四大家族之一的兰家为何能成为天下首富?” “当然知道。”连横哼哼,“不就是因为兰家资助了秋夜弦,秋夜弦当上皇帝后投桃报李,给兰家封爵,让兰家在生意上赚大钱,加上兰家与其他富商联姻,短时间内就成为了所谓的天下首富嘛。” 秋夜弦原本无权无势,想跟其他兄弟争,不仅需要兵,也需要钱。 不得不说,秋夜弦很有远见,早在锋芒未露时就暗中联络了江南巨富兰家,跟他们达成了交易。 皇子争霸期间,兰家暗中向秋夜弦提供了大量资金,从而立下从龙之功。 凤惊华微笑:“不愧是连大人。但你可想过,秋夜弦为何能容忍兰家成为天下首富?兰家就不担心会落得石崇的下场么?” 史上,手握重兵者,皇帝忌,手握巨富者,皇帝也忌。 总之,不管是权还是钱,皇帝都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比自己拥有得更多,就算是差不多也不行,必须要差很多才行。 “这个啊,”连横抚着下巴,皱眉,“本大爷一心只想杀了狗皇帝,倒没有去想这些。现在听你这么说,本大爷真觉得秋夜弦对兰家也太大度了些。” “这就是秋夜弦的高明之处了。”凤惊华淡笑,“兰家成了天下首富,世人都赞他有恩必报,胸怀大度,其实,兰家就是他的私人金库,兰家的财富有一部分是属于他的。” “妈呀,果然是大秘密!”连横大跌眼镜,“这秋夜弦已经是皇帝了,竟然还搞这么大一笔小金库?你也很牛啊,秋夜弦的事情有你不知道的么?” 凤惊华装作没听见第二个问题:“秋夜弦没有母妃的家族作靠山,又是通过杀害兄弟登基的,即使他当了皇帝,反对他的人当然也不会少。除了像你这样的公然反抗者,还有很多像我这样的暗中反抗者,以及敢怒不敢言者,他要维持形象和稳定局势,就不能公开杀掉所有反对他的人,所以,他需要秘密的资金进行秘密的清理。兰家最大的作用,就是满足了他的这种需求。” 前世的最后一年,秋夜弦跟她说过这个秘密。 秋夜弦的秘密真的很多,一定还有她不知道的秘密,即使她今世能预知很多事情,却还是处于弱势。 连横半晌才道:“你又说得有理。那么,你告诉我这个秘密,想要我做什么?” 他可不傻,他只是喜欢用最直接、最简单、最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不想玩权谋罢了。 凤惊华道:“你知道中原最大的连锁赌坊和最大的连锁青楼吗?” 连横想都不想:“知道。夜夜发和夜夜欢嘛,哪个有本事的男人没去过?本大爷曾经横扫这两家馆子,无往不利,财色大发,堪称传说级别。” 他说得还挺自豪的嘛。 凤惊华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夜夜发和夜夜欢的幕后老板就是兰家,而这两家连锁店的利润,三分之二属于秋夜弦,你想想,这得是多大的一笔财富?” 连横直了眼,还真的估算了一下:“一年得有三四十万两雪花银吧?” 凤惊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继续道:“夜夜发和夜夜欢只是兰家在中原经营的、最大的两桩秘密生意,此外还有一些规模较小但利润也不错的地下生意,这些生意每年赚的钱,应该不下五十万两。” 因为帝都天洲地处江南的缘故,朝廷对江南的赌博业管理得很严,想在江南发展赌坊赚大钱,可能性不大,所以,人口稠密、富饶程度仅次于江南的中原就成了赌博业最发达的地区。 连秋夜弦都盯上了这块肥肉,兰家有他支持,想成为中原地区赌博业的老大,还不是信手拈来? 至于青楼业,天洲的青楼业太发达,竞争太激烈,没有人能成为绝对赢家,加上青楼这种地方人多嘴杂,好事者众,容易泄露各种情报与秘密,秋夜弦不想冒这种险,也把青楼业选在了中原。 在帝都争权,在中原争钱,秋夜弦这个皇帝,确实是天才。 086 没钱就抢 “乖乖,”连横咋舌,“我听说国库的钱不够用了,狗皇帝还在私底下大发横财,他也不怕国家变穷,他的位子坐不稳啊。” “国家是穷是富,跟他的位子稳不稳没有关系。”凤惊华道,“关键在于想推翻他的力量够不够强大。你不能否认,在世人面前,秋夜弦是完美的,是神一般的存在,他现在的地位相当稳固。” 说到这个,连横只能叹息:“在装好人这一点上,他确实是天才,无人能及。” 最初,皇权之争只是太子殿下和二皇子才玩得起的游戏,秋夜弦根本没有参与的资格,他也表现得兄友弟恭,与世无争,堪称皇子典范,没想到,不叫的狗才是牙齿最利、咬人最狠的那只。 当秋夜弦打着“维护父皇遗愿,阻止兄弟相残”的旗号,向二皇子发起攻击时,他表现出来的才能与野心,以及他不知何时组建起来的强大势力,震惊了朝野。 只是,二皇子直接或间接地干掉了三个弟弟,秋夜弦也冒充他杀掉了太子殿下,外加六皇子早夭,有可能当皇帝的只剩下他们两位了。 然后,残暴嗜血的二皇子被迫自焚,始终表现得大义凛然的秋夜弦自然而然地当了皇帝,还被世人奉为神明。 连横每次想起秋夜弦那张普度众生、爱国爱民的嘴脸就想吐血。 “他要当好人,那我们只能当最恶的恶人了。”凤惊华诡异的笑,“今天是八月十四,离年底不远了,如果我猜得不错,兰家应该会在近期将中原那些秘密生意的利润送回天洲。你只要打听到他们的运送路线,就能中途打劫,毕竟,我们也很需要资金啊。” 钱,太重要了!没钱万万不行啊! 她苦恼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后,终于想到了这一招。 她要找连横谈的,就是这件事。 听说连横本是土匪头子,还是最强悍、最可怕、祖祖辈辈都是土匪头子的那种,是秋月明带兵围剿他家,将他给治服了,他才成为秋月明的利刃与忠犬。 这样的男人,应该很擅长打劫吧? 连横看着她,这个女人……太可怕了,幸好不是敌人。 凤惊华挑眉:“怎么,你做不到?” 连横哼了哼:“这么大一笔钱,兰家应该会换成银票带回天洲吧,想查出银票放在谁的身上、走哪条路线,你觉得可能性有多大?” 换了他,就把银票分成几部分,交给不同的人,让他们走不同的路线回京,顺便再放出一大群人冒充持钱者,混淆视线,血月兵团再厉害,也不过百人,怎么追查? “不,他们不会换成银票。”凤惊华说得很肯定,“虽然不少钱庄都设有匿名银票,兑现时只看凭证,不问身份,但是,只要是巨额银票,不管是否匿名,有心查的话,或多或少都能查到一些线索。” 任何一家钱庄,对于收到的巨额现银都会严加审查和保管,金主再怎么掩饰身份,钱庄也会多留几个心眼,免得不小心收到赃款,出了事无法脱身。 她顿了一顿:“另外,官府对黑钱和洗钱查得很严,钱庄更是重点监管的对象,钱庄里突然出现来路不明的巨额现银,官府岂会毫无察觉?一旦查到兰家的头上,兰家的名声与地位必定受损,秋夜弦也将不得不严惩兰家。对于秋夜弦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将现银运到天洲后,秘密藏匿起来,分批、分量的使用或换成银票,才能无声无息地花掉这笔巨款。” 仕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最低,科考、当官、封爵、从军等等都会受到很大的限制,兰家还是江南首富的时候,就没得到过世人的尊重,更是处处被贵族排挤,那得有多郁闷和难受? 好不容易,兰家跟秋夜弦勾搭上了,因为立下从龙之功而成为皇亲国戚,外加升官封爵,扬眉吐气,成为真正的贵族。 明面上,兰家近年从事的都是光明正大、利国利民的生意,声誉变好了许多,若是传出他们暗中经营大规模的赌场、青楼等等不光彩的行业……大概再也没有人看得起他们,兰贵妃就算生十个儿子,这些儿子恐怕也抬不起头,没机会争太子。 总之,严守这笔财富的秘密,是兰家最重要的职责之一。 连横听了她的分析,问:“你可有把握?” 凤惊华摇头:“莫要问我有没有把握。这种事情一定要亲自调查才有用。你若是想要这笔钱,立刻兵分两路,一路留在京城盯死兰家,一路前往中原调查夜夜发、夜夜欢和中原的各大钱庄。如果兰家通过钱庄转钱,一定能查到,若是查不到,那就一定是直接将现银运到京城。这么大一笔现银,只要有心,总会发现蛛丝马迹的。” 连横沉吟片刻后,当机立断:“好,我会带上七八十名兄弟去中原,剩下的留在京城监视兰家,由你负责。有什么消息,咱们立刻互相通知,务必一起拿下这笔银子。” 这笔钱太有用了,只有真的存在,他就一定要拿到手。 凤惊华点头:“就这么说定了。王爷手下有一支秘密的暗探队伍,个个都是顶尖高手,绝对可靠。我回京时,王爷调了四人给我,其名为阴云、阴风、阴森、阴阳。我晚些会让他们去找你。报上我的名号与他们名号,便能确定身份。以后,就由他们四人在我们之间传递信息。” 连横笑:“阴九杀果然也在暗中培植自己的忠犬。我很想知道,他们更强些,还是我的血月兵团更强些,唔,到时得试试他们的身手。” 凤惊华淡笑:“谁活到最后,谁就是最强的,何必争一时。” 连横脸黑了一下:“你这女人,说话就不能可爱点吗?” 凤惊华不理他的废话:“你去中原之前,记得把足够份量的解药给我,我若是死了,你也活不长。” “你真的是女人吗?”连横走到浴桶边,低头,很认真的看,“我怎么没看到女人该有的东西……” 她的脑子与别的女人不一样,她的身体呢?是不是与别的女人也有所不同? “滚!”凤惊华拍打水面,溅他一脸,骂,“夜夜欢有你想要的,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现在真不是调情的时机啊! 连横遗憾的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丢到床上:“这是六个月的解药,够你用了。” 凤惊华冷冷道:“希望你能活到六个月以后。” “放心吧。”连横突然伸手在她露出水面的肩膀上拍了拍,“我对你很有兴趣。在弄清你所有的秘密之前,我一定不会死。” 这个女人一定有很多秘密,他好奇死了。 说完之后他就“嗖”的一声,不见了。 凤惊华翻个白眼,从浴桶里出来,披衣,睡觉。 好奇心会害死猫的,就算他是老虎,也一样。 087 花夫人的秘密 八月十五,阴府被各种花灯装点得宛如仙境,但气氛一点也不好。 兰夫人下令,在这一天里,所有的姬妾都不能出门,务必呆在府里一起过节。 皇上登基已有大半年,城中乱党几被铲除殆尽,天洲已经正式取消了晚上的戒严,中秋这天的晚上,城中多处将举办花展和庙会,香洲河畔更有盛大的花灯游行、美食大赛和“香洲女神”选美大会,据说皇上也会携众妃出席,引爆了因为戒严而夜生活沉闷已久的天洲百姓的热情。 可以想象,这一天晚上将是全城狂欢。 阴府的女人们平素不能出门,早就闷坏了,也指望着中秋晚上能痛痛快快的出去玩一番,结果却收到兰夫人这样的命令,焉能不恨? 有人求紫夫人出面,紫夫人便带着一群姐妹去找兰夫人,兰夫人没给她面子,说女人就该恪守妇道,夫君不在家,还敢夜间出门玩乐,非高门妇人所为。 中秋晚上结伴出门逛庙会,怎么有违“妇道”啦? 再说了,兰夫人向来还不是想出门就出门,想干嘛就干嘛,凭什么连一次机会都不给别人? 众女都清楚兰夫人是在故意打压她们,心里无不在诅咒兰夫人。 因为这份愤怒,众女开始集体冷落和忽视兰夫人,一整天,除了兰夫人的几个心腹,没人主动去搭理兰夫人。 晚宴开始后,众女对兰夫人的排斥更加明显。 全府二十多名姬妾,只有四五个人跟兰夫人同桌,其他人都围在紫夫人身侧,有说有笑,拼酒,玩骰子,猜灯谜,闹得好不开心。 自始至终,“倒兰派”没有看过兰夫人一眼,没理会她的任何提议,更没有过来给她敬酒,就当她不存在一般。 现场明显分成两个阵营,紫夫人的阵营人多势众,兰夫人的阵营冷冷清清。 兰夫人将这样的场面看中眼里,恨得想掐死她们:区区贱人,也敢故意无视她! 但她们并没有做错什么,她也不能在这样的时刻去找她们的碴。 晚宴结束后,一大群人拥着紫夫人逛花园,赏花灯去了。 兰夫人死死的盯着她们的背影,眼里喷着明显的怒气之焰。 她知道有很多贱人对她不满,她从来不当回事,但这一次,她们如此公开的挑衅她的存在和权威,令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耻辱。 她们都认定紫夫人比她强,比她有前途,比她值得巴结是吗? 围在她身边的几名姬妾义愤填膺地骂:“夫人,那些贱人竟然反水,咱们一定要她们好看!” “你瞧瞧紫夫人那骚样,都没过来跟夫人打声招呼,她当她是王妃呢……” “我看,不如将其中几个人送出去算了,反正她们不见了,王爷也不会注意到的……” …… “滚!统统给我滚!”兰夫人完全不觉得好受,只觉得她们很烦,开口就骂,“本夫人要一个人静静,你们离我远一点!” 她们还不是用羡慕和犹豫的目光看向紫依依那边? 如果她真的失势,她们一定也会毫不犹豫地投奔紫依依,她现在不想看到她们。 几个女人互视一眼后,也懒得再侍候她了,行过礼后纷纷离开。 花前月下,兰夫人半趴在酒席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喝酒,嘴里骂骂咧咧。 “夫人,您喝得太多了,不能再喝了。”一个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小心地夺过她手里的酒杯,给她倒茶,“您喝些茶,解解酒。” “你、你谁啊?敢管本夫人的闲事……”兰夫人转头看过去。 视线有点模糊,看了一会儿才看清,原来是那个皮肤黑黑的花夫人。 “贱妾不敢管夫人的事。”凤惊华低眉垂眼的道,“贱妾只是见夜晚有些凉,夫人又喝了酒,担心夫人身体不舒服,所以提醒两句。” “呸!”兰夫人吐到她脸上,骂道,“你装什么好人?你跟她们一样,脸上对我客客气气的,心里还不是骂我笑我,恨不得我早点死了?这种伎俩瞒不过我,你赶紧滚,不然我要你好看。” 凤惊华抬手,拿袖子擦了擦脸上的唾沫,还是谦恭地道:“贱妾走投无路的时候,是王爷救了贱妾。贱妾到京城的时候,举目无亲,是夫人收留了贱妾姐弟。夫人昨天还让贱妾姐弟出门为父母上香。这些恩情,贱妾铭记在心。不管夫人如何讨厌贱妾,贱妾都视夫人为恩人,有恩必报。” “报恩?”兰夫人冷笑,“我是王爷的女人,你也是王爷的女人,同为王爷的女人,谁能真的喜欢谁和感激谁?我可是恨透了所有跟我抢王爷的女人,也没少给你穿小鞋。我不信你例外!” 有时候,并不是别的女人有什么错,而是因为大家都是王爷的女人,枕边不容他人觊觎,所以她才要对别的女人下狠手。 争,苦;不争,更苦。 凤惊华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贱妾明白夫人的心情,所以贱妾从未怪过夫人。另外、另外贱妾只是王爷名义上的妾,与王爷并没有夫妻之实……” “你说什么?”兰夫人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紧紧地盯着她,“你再说一次。” 王爷对花京儿这么好,却没有跟她睡过? 花京儿跟王爷独处的时间应该不短,又会舍得放过这种机会? 凤惊华有些尴尬:“贱妾与王爷没有夫妻之实。贱妾貌平,难得王爷欢心,而且贱妾只求留在王爷身边报恩,不敢贪心。跟王爷同、同房的事,贱妾从来没想过,以后也不会的……” “我不信!”兰夫人说得斩钉截铁,“空口无凭,我绝对不信!你休想骗我!” “贱妾真的没有骗夫人!” 凤惊华急了,左右看看,见丫环们都离得有点远,便将左手的袖子拉起来:“夫人,这便是证据。” 她的脸虽然黑,手臂却挺白的,衬得手肘上方一枚黄豆大的红痣分外鲜艳。 守宫砂。 经验丰富的兰夫人一眼就认出来了。 凡是别人送给王爷的女人,只要没跟王爷睡过的,她都会验身,没有守宫砂的,不管对方是没点上还是用没了,一律赶走。 她伸手,搓了搓那枚红点,唔,是真的。 也是啊,王爷那样的绝色奇男子,怎么会喜欢一个又黑又土气又没有任何背景的女人呢? 她的心情突然就变好了,脸上现出笑容:“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啊。” 凤惊华迅速将袖子拉下来,怕她追问手臂上的伤疤从何而来,嘴上道:“王爷说贱妾最好的一点就是有自知之明,与世无争,留下放心。不瞒夫人,贱妾虽然卑微,没有资格过问夫人的事,但是,贱妾真心希望夫人能当王妃。” 088 引鱼上钩 “王妃?”兰夫人又冷笑连连,“是你告诉金兰院的四个贱人,说王爷有意迎娶兰家的嫡小姐吧?” “是贱妾说的。”凤惊华一脸无奈,“贱妾不想紫夫人当王妃,只得搬出王爷的话拒绝签名,还望夫人恕罪。” 兰夫人看过那份签名册子,知道她确实没签,心里又舒服了一些,声音缓和了许多:“我知道你没签。不过,既然你已知道王爷另有人选,又何必再说这样的话?” “夫人,”凤惊华放低声音,“虽然贱妾不知道王爷看上的是兰家的哪一位小姐,但贱妾相信没有任何人比夫人更在乎王爷,夫人当王妃,才是真的对王爷好。贱妾恳请夫人想想办法,别让王爷娶别的女子。” 她这话,都说到了兰夫人的心坎上。 兰夫人不敢认为自己比所有女人都美貌、都出色,但自认是最爱、最在乎王爷的,并坚信,一个男人只有娶最爱他、最为他着想的女人才明智。 所以,她并不怀疑凤惊华这番话的真实性。 但她还是不动声色:“你不觉得本夫人心狠手辣么?不管怎么看,都是紫夫人亲切和气,胸怀宽广,适合当王妃吧?” 凤惊华躇踌了一下,才低低地道:“紫夫人确实很亲切,从不欺负人,而夫人有时候是挺凶的……” 兰夫人柳眉一竖,准备拍桌子骂人。 但凤惊华接下来却道:“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贱妾并不怕夫人,反倒有些怕紫夫人……” 兰夫人心里一动,淡道:“紫夫人有什么好怕的?” 凤惊华摇头,一脸苦恼:“贱妾笨,也不知道原因,就是觉得、觉得紫夫人太好了,反而不知道紫夫人在想些什么,贱妾每次见到紫夫人都心里发毛。夫人则是爽快人,高兴就笑,不高兴就骂,感觉更容易明白……” 她这话,又说到了兰夫人的心坎上。 如果她一个劲地说紫夫人、兰家的嫡小姐们如何不好,兰夫人一定不会相信,但是,她自始至终没有说过别人半点坏话,也没有往死里夸兰夫人,反而“实事求是”的指出兰夫人的缺点,就显得很真诚,很没有心机了。 兰夫人一向也认为自己狠是狠,却不虚伪,也不矫情,比紫夫人好太多了。 这个花京儿再怎么平庸,至少会看人,而且不势利不做作,比那些女人真是好太多了。 她可以考虑收花京儿作心腹。 想到这里,她长叹一声,拍拍身边的椅子:“坐下来说话吧。” 凤惊华乖乖地坐下。 两个人就这样谈起心来。 兰夫人幽幽的道:“我在兰家是庶女,家中还有几个未嫁的嫡出妹妹,也不知道王爷看中的是哪个,我想争,也不知道从何争起啊。” 哪个大富大贵的男人不是三妻四妾? 她爹爹也有十几个如花似玉的妻妾,这些妻妾又生了一堆如花似玉的女儿,嫁都嫁不完。 凤惊华很认真的听,很认真的思考,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夫人,虽然我不懂大户人家的事情,但是,胡思乱想也不是办法。您何不回娘家走走,探探家里的风声呢?跟王爷联姻这么大的事情,如果您的娘家若有这意思,一定会有动静的,你总能打听出来。” 兰夫人想了想:“说的是这个理。只是、只是我跟家里的感情不太好。你知道,我心直口快,不爱巴结人,出嫁以后就很少跟家中联系了。” “夫人,”凤惊华说得语重心长,十分诚恳,“血浓于水,一家人之间,哪里真有什么仇怨?为了王爷,您就主动示弱,跟父母和兄弟姐妹好好相处,就算受些委屈,也都忍了好不好?” 兰夫人默不作声。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忍”字头上一把刀啊。 半晌她才道:“就算我肯服软,也未必有用……” “怎么会没用呢?”凤惊华劝诱,“王爷是好人,又不贪恋美色,如果他看中的女子另有意中人,或者已经订亲,王爷一定不会夺人之爱,就此放弃这份情意。而夫人一直陪在王爷身边,为王爷打理王府,对王爷百般体贴,王爷一定能看到您的好,到时,您不就有机会了吗?” 兰夫人眼睛一亮,看着她:“没想到你挺聪明的嘛。” 她怎么没想到呢?只要王爷看上的女人有了婚约,或者不愿嫁,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而要让那个女人不愿嫁或不能嫁,似乎并不是那么难的事情。 她陷入沉思之中,手指快速地敲打大腿,脑子转得飞快。 半刻后,她有了决断,对凤惊华道:“你好好休息,后天跟我去兰家走一趟。” 凤惊华恭敬的道:“是。” 顿了顿,她压低嗓音:“夫人,王爷想娶您娘家姑娘的事儿,只是王爷私下说的,并没有跟您的娘家提过,您千万要保密这件事情啊,暗中探探口风就好。” 兰夫人想了一想,点头:“我明白了。” 而后她站起来,笑道:“今天是中秋,咱们也去看看花灯吧。” 凤惊华恭顺地跟在她的身后,眼底,是得逞的诡笑。 没想到兰夫人会带她去兰家。 这正是深入敌营,刺探“军情”的好机会。 089 打入兰家内部 八月十七,早上。 兰夫人准备了几十份厚礼,只带上凤惊华和从小照顾她的莫奶娘,坐上马车回娘家。 三人共乘,一向嚣张的兰夫人居然有点紧张,有事没事地找凤惊华说话。 不管兰夫人说什么,凤惊华都一脸懵懂,只会傻傻的点头,接不上腔。 只有兰夫人不经意地提到兰家的事情时,凤惊华才会说上几句,于是,兰夫人便下意识地聊起兰家的事情来,包括很多连暗探和血月兵团都打听不到的内情。 于是,两人有了共同话题,兰夫人总算放轻松了。 就这样,马车抵达兰家时,凤惊华已经将兰家的人际关系、权力分成搞明白了七七八八。 兰家作为天下首富,又是新晋贵族,主宅自然被修建得很是华丽,占地面积也极广,下人更是泛滥成灾,凤惊华低眉垂眼,小心翼翼,完全不敢乱看,但眼睛和耳朵却在敏锐的观察身边的一切。 兰夫人之前已经派人送信过来,兰家对她的到来并不意外,不算热情但客气地接待了她。 刚过完中秋,兰家的长辈和大多数少爷、小姐都在,兰夫人先给父母和祖母请安,然后向哥哥嫂嫂们问好,接着去看望弟弟们,最后去跟妹妹们打招呼,并将带来的礼物送出去,人手一份。 这次回娘家,她可是下了血本,投其所好的礼物令兰家人颇为满意,他们对她的态度好了一些。 兰夫人放下架子,主动示好,跟妹妹们聊得热火朝天。 女人们凑到一起,必定要聊到男人的。 兰夫人聊到自己的夫君时满脸自豪,说王爷如何了不起,对她如何如何的好,一众妹妹都取笑她。 她正色道:“我家王爷就是这般出色的男子,我可没有吹牛!你们当中不是有人跟王爷见过面吗,赶紧出来帮我作证啦!” 她这一招很高明,立刻有几位小姐笑嘻嘻地跳出来,夸赞王爷长得如何好看。 她做出得意的样子,然后好奇地问她们何时、何地见过王爷。 这几位小姐立刻回忆。 她很快确认,真正跟王爷有过接触的妹妹们中,有两个是嫡出的。 这两位嫡出的妹妹中,哪一个是王爷看上的人? 她笑着问起她们的亲事,然后跟家中的女眷们用餐时,又向母亲和嫂嫂们打听起妹妹们的婚事来。 这种事情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兰母也希望她帮妹妹们找好夫婿,便将几位适婚小姐在亲事方面的意向、动静说了,兰夫人没听到与王爷有关的消息。 她有些失望,午眠时精神恹恹的。 凤惊华伺机给她出主意:“要不然您向几位少爷打听打听?几位少爷人脉广泛,也许跟王爷有交情,知道王爷意属哪位小姐也不一定。再说了,小姐们的亲事除了父母作主以外,哥哥们也可以作主的,说不定几位少爷已经为几位嫡出小姐找好了婆家呢?” 她这么说,只是为了接近和观察几位兰家少爷罢了。 兰家在中原的那些秘密生意,只能交给兰家的重要人物打理,要么就是兰父,要么就是几位少爷。 在运钱回京的事情上,她算过了,盘点所有生意的账目与利润、筹集信得过的人手、集中现银、检查装车、乔装出发等准备工作至少要半个月时间,加上负责人往返京城与中原的时间,总耗时为一个半月至两个月。 兰父在朝为官,身居要职,不可能离京这么长时间,所以,这么重要的活儿应该会由兰家少爷负责。 兰氏一族颇为宠大,即使兰家让重要的亲戚负责这件事,兰家少爷们按理也会参与,从兰家少爷身上下手调查,这个方向总不会错的。 兰夫人的想法当然就单纯多了。 她兴奋的夸奖凤惊华:“你说得对,哥哥们认识人多,又喜欢牵线搭桥,在三位嫡妹妹的亲事上,他们没有不清楚的。” 商人最重人脉,通过姐妹们联姻,搭建关系网,是兰家男人们都重视的事情。 凤惊华微笑:“夫人,如果三位嫡小姐若还没有婚配,您可要请几位少爷多多留心和走动才行。” 兰夫人明白她的意思,很满意地拍拍她的手:“没想到你这么聪明,我以前真是太小看你了。” 凤惊华摇头:“并不是贱妾聪明,而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贱妾又是最看重家庭感情的,所以才会看得特别明白。” 兰夫人点头:“看你对你弟弟那么好,就知道你是个重感情的人。你啊,以后就是我妹妹,别再贱妾贱妾的叫了。” 凤惊华浅浅一笑:“嗯,妹妹听姐姐的。” 兰夫人道:“说到你弟弟,他住的那间屋子到了冬天特别冷,我回去后就给你弟弟换间好的屋子。” 凤惊华摇头:“谢谢姐姐的好意,不过我弟弟的病还没有全好,搬到别的地方我怕讨人嫌,而且他也住习惯了,换新的环境反而不好。” 兰夫人沉吟:“这样啊,那我让人给那间屋子添些东西,绝不委屈了你弟弟。” 凤惊华一脸感激,欠身:“谢谢姐姐。姐姐果然是面冷心热,妹妹没有看错人。” 这句话又让兰夫人很受用,终于能睡着了。 睡醒之后,兰夫人去拜见几位在家的兄弟,跟他们聊起妹妹们的亲事。 他们表示已经帮一位嫡妹妹物色了夫婿,这位妹妹见过对方后也颇为满意,现在就差跟父母提了。 而这位妹妹,就是见过王爷的两位嫡小姐之一。 如此说来,只有另外一位嫡小姐婉妹妹,存在嫁给王爷的可能了。 兰夫人心中得意的同时,佯装关切地道:“四哥,你们这段时间可要为妹妹们多多留意,有什么好的人选可千万别错过了。” 庶出的兰四少爷随口就道:“我和大哥准备出一趟远门,若有什么好人选,一定介绍给咱家妹妹。依我看,只要嫁得好,外地的也可以嘛。”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凤惊华一听,就暗暗道:他们不会是去中原吧? 090 王爷不能人道 兰夫人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心满意足地走了。 这天晚上,兰夫人就住在兰家,一门心思地琢磨如何让婉妹妹嫁不成王爷。 她问凤惊华可有什么办法,凤惊华道:“当然是赶紧给婉小姐找一个好婆家了。婉小姐这么美丽,一定有很多男人抢着要,不愁嫁不出去。” 兰夫人本来还担心她太聪明,结果听她这么一说,就哑然失笑,觉得自己多虑了。 且不说从物色人选到下聘定婚,正常情况下需要几个月时间,单说这位婉妹妹在兰家也是有地位有脾气的,她若是不愿嫁,家里也不敢随便逼她。 这个花京儿是从小地方出来的,终究不知道高门大户的事情,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所以,她还是决定自己想。 在她冥思苦想的时候,凤惊华悄悄在水里放了点药,端给她喝。 兰夫人喝下没多久就犯困,上床歇息去了。 奶娘年纪大,早就睡着了。 屋里再没有别人。 凤惊华吹熄蜡烛,蒙上面纱,悄悄潜出屋子,往兰父和大少爷所住的方向窜去。 兰家应该会在这几天派人去中原,所以,他们应该会暗中讨论这件事情。 她要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上他们召开秘密会议,就算没打听到,近距离观察这些注定是她非打败不可的对手,也是件好事。 她一直观察到他们入睡为止。 这样的观察加深了她对兰家男人的了解,但她没有听到最想听到的消息。 难得打进“敌营”内部,她可不会就这样离开。 于是第二天,兰夫人就病了,不是什么严重的大病,就是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有气无力。 凤惊华担心地劝兰夫人多住一两天,待身体好一些再走。 兰夫人也需要时间对付情敌,便向母亲请求多住两天,兰母答应了。 接下来的两天,凤惊华白天诱导兰家众主仆聊兰家的事情,晚上暗中观察兰家的男人,结果,还真听到他们讨论到了去中原办事的事情,虽然没听到具体内容,但她觉得应该就是那件事了。 她对这样的收获感到满意。 同时,兰夫人也想到了让婉妹妹拒绝嫁给王爷的高招。 凤惊华知道女人为了铲除情敌、独占情郎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但是,兰夫人这次用的手段,还是让她叹为观止。 首先,兰夫人用不值一提的小手段,让婉小姐单独留下来陪她。 然后她装作不小心的样子,将一杯热水洒到凤惊华的左臂上,没等凤惊华说话,她就一脸抱歉地拉起凤惊华的衣袖:“快让我看看你的手臂怎么样了。” 接着,她盯着凤惊华的上臂,大惊小怪地叫:“这里好红啊,是不是烫伤了?你赶紧去擦点药。” 凤惊华知道她是故意这么做的,有点好奇她为什么这么做,假装走开后悄然折返,偷听。 猜猜她听到了什么? 她居然听到兰夫人惊慌失措地对婉小姐说:“婉妹妹,刚才你看到花夫人手臂上的守宫砂了吧?姐姐求求你,千万别把这件事说出去,要不然、要不然王爷以后就没脸见人了……” 她居然还低声哭了起来。 凤惊华当场石化。 为了让想象中的情敌知难而退,这个女人居然不惜“证明”自己的夫君……不能人道? 她是见过大场面的,历过刀霜血雨的,但兰夫人玩的这一招,还是让她想大叫一声“好狠!好绝”。 婉小姐也呆了,嘴形定格在张开说话的形状,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说实话,她刚才是瞥到了一颗显眼的红痣,但没想到是守宫砂,她比较奇怪的是那个花夫人的手臂上怎么会有那么多伤痕。 其实,就算她知道那是守宫砂,也不会多想,结果被姐姐这么一嚷后,她的注意力就转移了,还下意识地进行邪恶的联想。 兰夫人看她发呆,急得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边摇边解释:“婉妹妹,你听我说,王爷只是前年打仗的时候受伤,才会在那、那个方面出了问题,大夫说只要慢慢调养,总有一天能治好的!你千万不要误会,也千万不要说出去,姐姐求求你了……” 她说着,居然就跪了下来。 凤惊华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个女人向来最恨向嫡姐妹低头,没想到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这个女人,真是豁出去了啊。 婉小姐终于回过神来,面红耳赤、手忙脚乱地扶起兰夫人,期期艾艾的:“你、你快点起来,我、我不会说出去的啦……” “你发誓?”兰夫人紧紧盯着她,不肯起来。 婉小姐硬着头皮,举手发誓:“我发誓。” “婉妹妹,谢谢你。”兰夫人松了一口气,站起来,再次强调,“王爷真的没有问题。我相信他总有一天能治好的,说不定还能生育……” 她这么说,还有谁觉得王爷没有问题呢? 凤惊华暗中叹气,女人的妒忌心,就男人对权力的欲望一样,真是太可怕了。 但不管怎样,她和兰夫人都达成了目的,可以开开心心地回去了。 091 打劫的补充说明 “怎么又有事找我?” 晚上,一阵风刮来,连横鬼魅般出现,口气很不爽。 因为要去中原干大事,他特地赶在出发之前干了几票,杀了几个看不顺眼的官员,正准备明天五更出行呢,就收到了这个女人要见他的紧急讯息。 凤惊华捏着发簪,轻挑灯芯,目光很专注:“让你的人重点盯好兰家大少爷兰进源和四少爷兰进鸿,他们很可能会在这几天去中原,我怀疑他们就是去收钱的。如果可能,我建议你亲自跟踪他们。” 连横瞪着一双豹眼,半晌才道:“为什么你又知道这种事情?” 这个女人,也太能干了吧? 他都快觉得自己没用了。 凤惊华道:“王爷的右侧室兰姗姗出身兰家,我这几天跟她去了一趟兰府,夜夜当梁上君子,偷听来的。” 连横翘起大拇指:“你行。” 凤惊华笑:“我只管动嘴,动刀子的事情,还得靠你。” 连横笑,眼里闪过嗜血的光泽:“当然。如果你有想杀的人,尽管报上来,我全帮你杀了。” 凤惊华又狡猾狡猾的笑,表情很诡异。 连横心里响起警报,赶紧道:“我明白你想说什么,别说了,当我没问。” 她一定会说她想杀的人是秋夜弦。 凤惊华确实是想这么说的,但被他阻止了,便道:“还有一件事,你跟兰家‘借钱’的时候,尽量不要杀人,更不能让人怀疑到你的头上。” 连横不乐意了:“不杀人,抢劫皇帝的钱还有个毛意思?” 凤惊华道:“知道这批钱的人不多,我希望你们做得干净些,让秋夜弦怀疑他自己的人。” 连横道:“你说吧,让我们冒充谁,兰家还是黑家?” “千万不要玩这种花招。”凤惊华摇头,“秋夜弦的心思太慎密,你们越是冒充秋夜弦的人,越容易被秋夜弦看出破绽,所以你们所要做的,就是单纯的劫财,非迫不得已不要杀人。我个人认为做得像江湖人或雇佣兵下手是最好的。” “江湖人?雇佣兵?”连横抚着下巴,“你想让秋夜弦认为有人暗中雇人劫财?” “嗯。”凤惊华点头,“所以手法越干净,目的越纯粹越好。秋夜弦查不到明显的主谋后,自然会怀疑到知情人身上。对付他这样的聪明人,点到为止就好,千万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职业化的江湖人或雇佣兵,在“工作”上最重要的两条原则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和“绝对不能暴露雇主的身份”,她相信土匪出身、原本就是江洋大盗的连横能做好这一点。 连横还是抱怨:“如果秋夜弦就是不怀疑自己人呢?” 凤惊华叹气:“如果真是这样,那也没办法,至少我们得到了一大笔钱,是不是?” 连横也叹气:“好吧,我再次听你的。” 凤惊华抬头,将手中的银簪插回发上,对他微微一笑:“你去吧,希望你们凯旋而归,无人战亡。” 烛光下,她黧黑的脸上贝齿生光,星眸闪闪,居然颇有几分风情。 连横呆了一呆,皱眉:“我很想问你一件事情。” 凤惊华颌首:“问吧。” 连横指指自己的脸:“你就不想知道我长什么样吗?” 他一直戴着面罩,她跟他接触那么多次了,为什么对他面罩下的脸似乎一点都不好奇? 他觉得自己的男性自尊心有点受不了。 凤惊华摇头:“我就是看到你的背影,也知道是你,所以没这个必要。” 其实,她早知道他长什么样。 连横道:“你不会以为我长得丑吧?” 她可以对他的脸不感兴趣,但他绝对不允许她抱有这种想法。 凤惊华差点失笑:“世人都说连大人相貌堂堂,很有阳刚之气,我当然也听过这样的传闻,自然不会这么想。” 连横终于满意了:“你能这么想很好。还有什么事交待不?没有的话我走啦?” 这么问,既像儿子出门时问母亲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又像丈夫出门时问妻子还有什么补充的。 凤惊华哑然失笑,友好地冲他挥挥手:“没有了,等你回来。” 连横于是很满意地走了。 凤惊华吹熄蜡烛,走出莲香居。 马奴突然现身,低低叫了一声:“夫人。” 凤惊华淡淡道:“你现在就出发,暗中跟着连横,什么都不要做,也不要让他发现,只要知道他做了什么就行。他若是不小心留下痕迹,你可以帮忙收拾。” 她相信连横能完成这次任务,但那么大一笔钱,她得防备连横独吞或暗中做手脚。 狩王给她的暗探只有区区数名,她没有足够的人手去盯连横,想来想去,她只能派马奴去了。 马奴抱拳:“是,我现在就去。” 凤惊华低声道:“连横是绝顶高手,小心点。” 马奴点头:“是。” 而后他迅速离开,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夫人已经将连横此次的行动告诉了他,他在惊讶之余,再度对夫人产生了敬意。 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知道这么多惊人的皇室秘密? 凤惊华随后走进莲香居,静静地坐在黑暗中,宛如一具孤独的雕像。 马奴走了以后,秋骨寒需要其他可靠的人保护和照顾。 从兰府回来以后,她借着兰夫人要“奖励”她的机会,指了指“正好”在附近打扫的阴影,说:“马奴要回军中服侍王爷,我觉得那个丫头挺勤快本分的,能不能让这个丫头照顾我弟弟?” 只是一个扫地丫头罢了,兰夫人很爽快地答应了她。 阴影去照顾秋骨寒后,就没有专人盯着阴府的动静了,但凤惊华已经成为兰夫人的心腹,想知道府里的事情了如指掌。 而且狩王未归,王府只是个空壳子,闹不出什么么蛾子来,她还不需要为阴府的事情担心。 她现在最担心的,是父亲的事情。 已经八月下旬,秋夜弦一定已经着手准备父亲的“罪证”,她也必须使出狠招了。 坐了很久以后,一条人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面前,低低地道:“阴云见过夫人。” 凤惊华缓缓的道:“姬恒的夫人即将在家中举办赏菊宴,招待京城贵妇,你混进宴会,将凤惊华已神秘死亡的消息传出去。” 阴云道:“遵命。” 凤惊华又低低叮嘱阴云几句后,阴云离开。 凤惊华这才躺下来,指尖深深地掐进掌心,心脏跳得很厉害。 为了救父亲,她这次可谓是以毒攻毒,铤而走险,能否成功皆在这一举。 这个夜晚安静的过去。 接下来的三天,也平静地过去。 然后,一个惊人的消息引发全城哗然:皇上的情人、凤翔空的长女、最有可能成为皇后的传奇女子凤惊华神秘死亡,尸骨无存! 092 谁说凤女死了 凤女死了? 她真的死了?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在哪里死的?是人为还是意外?尸体在哪里?皇上不是派人保护她吗?接下来皇上和凤家会怎么做?谁能成为皇后…… 无数的疑问,迅速引爆全城,朝野皆在热烈的议论此事。 即使这个世界由男人主宰,也存在一些不同凡响、足以载入史册的传奇女子,尤其在卧虎藏龙的帝都,这样的女子并不少见,比如凭己之力解决家族危机的阴太妃、据说能看透天机的祝贵妃、引领兰家踏上天下首富之路和高级贵族之路的兰老太太等等。 但是,没有哪个女人比凤惊华更神秘、更特别、更受争议和更具有传奇性。 她的出身、容貌与才能固然令她脱颖而出,但在这些方面不输给她的女人并不少,令她超越所有女人的一点,是她成就了如今的尚神帝。 在尚神帝还是弱势皇子,不被世人看好的时候,她就看到了尚神帝的才能与未来,义无反顾地选择他,支持他。 在尚神帝一次次被对手逼入绝境时,是她出生入死,浴血奋战,帮他化解危机。 如果有人从背后袭击尚神帝,她就是他的后盾,如果有人从前面袭击尚神帝,她就是她的挡板。 她既是尚神帝的影子,也是尚神帝的幸运女神 她对尚神帝的作用也许不是最大的,但没有他,尚神帝成不了大业,更不会活到现在。 这样一个成就了帝王与神明的女人,谁人能及? 可是,她成就的帝王登基之时,她忽然神秘消失,如今一年未到,她就被传神秘暴毙? 任何一个关注政局的人,都会关注这个消息,都会浮想联翩。 更多的人,已经在担心局势将因此变得不稳。 凤翔空爱女如命,知道这个消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想到就令人不安。 但在凤翔空知道这个消息之前,尚神帝已经在第一时间收到了秘探的报告。 “是谁造的谣言?”秋夜弦大怒,拍案而起,“说!朕要治他的死罪!” 凤翔空的罪证尚未准备齐全,这个绝密的消息怎能泄露出去? 如果因此坏了他的大事,他饶不了捣乱的混帐! 知道这件事的人寥寥无几,还都是他的心腹,传出消息的人是胡编乱造,还是真的知道内情? 密探额头冒出冷汗:“回皇上,消息的来源还在调查,目前未有结果,小的只知道消息是从太傅府的菊花宴上先传出来的。” 秋夜弦眼睛一眯,冷静下来:“姬太傅家里?” “是。”密探道,“姬夫人今日举办赏菊宴,共有五十六位名门女眷受到邀请,上门做客。宴会举办得很是成功,并无任何异常,但宴会结束后,就有多位女眷讨论这个消息,而后一传十,十传百,刹都刹不住。” 现在是晚上,夜还未深,可以说,这些密探的消息很是灵通,反应也非常及时,绝无失职之处。 他们并不知道这个消息是真是假,但受过严格训练且经验丰富的他们知道,这种消息对皇上极为不利,是务必第一时间报给皇上的级别。 秋夜弦道:“既然知道消息是从宴会上传出来的,且宾客不过数十人,要查出源头有何难处?” 密探道:“小的详细追问了第一批议论此事的女眷……” 消息最初是这样传出来的。 姬府后院的菊园里,女眷们说说笑笑,走走停停,沿路赏菊。 有人羡慕的道:“姬府的荣宠更胜从前,如果姬贵妃诞下龙子,必封皇后啊。” 有人摇头:“未必。你们忘了,皇上的心里还有一个凤女呢,凤女归来之时,后位非她莫属。” 几名女眷纷纷点头称是。 这时,有一个声音不以为然的道:“凤女早就死了,永远不会回来了,她成不了皇后的。” 几名女眷暗惊,纷纷看过去:“无凭无据,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惹祸的……” 那个女子哼哼:“她这么久没有消息就是证据!信不信由你们,反正她绝对不会再出现了。” 几名女眷想多问她几句,但那个女子似乎知道说多了,迅速捂嘴离开,很快就没了影儿。 几名女眷不好追上去问个究竟,也不敢当场议论,便压下惊讶与好奇,待宴会结束后才跟友人、姐妹、心腹等说起此事,这些人回去后又告诉家人和别人,消息就此疯了一样散播开来。 说起第一个透露消息的女子,几名女眷都表示那名女子容貌普通,面生得很,她们并不认识,而且,那名女子说话时正好弯腰站在一丛金菊之后,低头嗅花,她们根本看不清她们的面容。 不管她们如何回忆,都说不出那名女子是何人或可能是何人,只知道那名女子作丫环打扮,对姬府的环境似乎很熟悉,离开时走得很快,绕了几个弯就消失,不像是初来乍到者。 至于其他宾客和下人,对这名女子更是没有任何印象,连姬夫人都说不出来。 这些,就是密探目前所查到的结果。 秋夜弦听完之后,摆了摆手:“下去吧,继续调查,任何线索都不可放过。” 密探下去之后,他召来贴身大太监和远:“立刻派人放出风声,凤女神秘死亡之事乃是逆党造谣,意在动摇局势,引发混乱,军机处正在暗中调查造谣者和传谣言,已经有不少人被请去喝茶,并受到了处罚。不想被逆党害的,千万莫听、莫信、莫传谣言。” 对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他可不能公开说明和解释,更不能公开采取行动,否则,就显得他的反应太大,更令人起疑。 不动声色地将这个消息压下去,让消息迅速消弥,是最好的办法。 和远领命,迅速退下。 夜,真的深了。 秋夜弦觉得心里郁闷得慌,无心处理公务,也不想见姬莲,便回到上神宫,独自坐在窗边,把酒看月。 会是姬莲干的吗? 姬莲有这个胆子吗? 093 姬贵妃的告白 他曾经允诺立姬莲为后,但姬莲背着他杀掉凤惊华,他便以她尚未诞下龙子、封后难服人心为由,无期限拖延此事,姬莲明面上顺从,却还是掩饰不住她内心的失落与不满。 如今,兰贵妃怀了身孕,坊间又认定凤惊华很快就会回京并封后,姬莲会不会在内忧外患之下,放出凤惊华已死的消息,让所有人都知道“内定”皇后已经不存在,而她作为出身、才貌、名声、地位最高的妃子,最有资格成为皇后? 姬莲绝对有这样的心,但她明知他在封锁这个消息,还敢跟他对着干吗? 他觉得姬莲的胆子没那么大,但除了当初监视凤惊华的二十名暗卫,只有他、姬莲和青荷知道这个秘密,而青荷没那么大的本事,不是姬莲干的,还会是谁干的? 还是说,姬莲将这个秘密告诉了姬家的人,姬家的人有心说出去或无意说漏嘴? 如果真是这样,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姬莲的行为都无法原谅。 他该再次惩罚姬莲吗? 他正在沉思,太监的声音就传进来:“皇上,姬贵妃娘娘求见” 他冷声道:“不见,让她回去!” 她现在来,是为了他今晚没有依例去她那里过夜,还是为了今天这场风波? 不管哪样,他现在对她不满,不想见她。 外头传来太监的惊呼声:“娘娘,您不可以擅闯皇上寝宫……” 同时,秋夜弦听到了关门声,以及身侧轻盈而急切的脚步声。 他面无表情的转头,看到姬莲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卜通”跪在他面前,一边磕头一边道:“皇上,请饶恕臣妾擅闯之罪。可臣妾有重要的话要跟皇上说……” 他扳回头,继续望着月亮喝酒,看都不看她一眼。 姬莲知道他在生气,而且在生自己的气,急得泪眼汪汪,声音哀哀:“皇上,凤、凤姐姐已经死掉的消息,绝对与臣妾、与姬家没有关系!臣妾发誓,臣妾没有将这个消息告诉任何人,连臣妾的爹娘都不知道!一定是有人想陷害姬家……” 秋夜弦还是没有任何表情和反应。 姬莲咬了咬唇,又道:“或者有人乱说,唯恐天下不乱!还请皇上明查!” 她知道皇上正在暗中“收集”凤翔空通敌叛国的证据,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凤翔空,绝对不可以让凤家察觉这种危机或对皇上生出异心。 在这种关头,凤惊华神秘死亡、连尸体都找不到的消息传出去,万一惊动和激怒凤翔空,还不知道凤翔空做出什么事情来,皇上的计划若是失败或受挫,一定不会饶恕破坏他计划的人。 偏偏她是极少数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之一,偏偏这个消息还是从她家传出去的,偏偏没有人认识和找到传出这个消息的女人……她不笨,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是首要嫌疑人。 加上皇上今晚没有过来,她更是意识到了危机,也顾不得不合规矩了,赶紧跑来向皇上解释。 只是,她解释完了,皇上却没有任何反应。 “皇上,”她又慌又怕,低低的哭了起来,“莲儿一心只想你好。凡是对皇上有利的事情,莲儿什么都肯做,凡是对皇上不利的事情,莲儿死都不会做的!像造谣生事之类的事情,显然对皇上不利,莲儿真的不会去做,请皇上一定要相信莲儿……” 秋夜弦给自己倒酒,继续喝,还是不理她。 他的冷酷、无情,令姬莲愈加害怕,害怕到隐隐有点绝望。 他就这么不信她?她可是从三岁起就爱着他啊! 为了能跟他在一起,她能忍十几年,还会在已经与他厮守的时候,会忍不住做这种蠢事吗? 她看着皇上冷漠的侧脸,抹了抹泪,咬了咬牙:“臣妾没用,找不到散布谣言之人,没有证据证明臣妾的清白!臣妾想不到别的办法,只能、只能以死明志了……” 说完之后,她微微起身,低头,朝桌角冲去。 她不想死,但也不是作作样子,而是抱着碰运气的想法去撞桌的。 运气不好或皇上对她无情,那她不如死掉算了…… 一只有力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在她的额头撞到桌角之前,让她停止下来。 她的眼睛,顿时落泪成珠。 皇上……对她还是有情意的。 秋夜弦终于看向她,目光多了几分温柔和疼惜:“别再做这种傻事了。” 他相信她。 并不仅仅是因为她居然会以死自证,也是因为,他了解她有多爱他。 她是可以为他去死的女人,向来如此,所以,他要对她好一点。 姬莲跪坐在地上,仰头看他,美丽的脸庞在烛光下晶莹剔透,泪光点点,楚楚动人。 没有男人不为这样的她动心动情。 “皇上,您相信莲儿和姬家没有造谣传谣么?”她忍着哭音,低低地问。 这般柔弱悲伤的声音,连佛祖都会心疼的。 秋夜弦的拇指,印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地拭去她的泪珠:“嗯,我信你。” 他的声音很温柔,瞬间治愈了姬莲的心伤。 她抱住皇上的腿,将脸庞埋在他的大腿上,像只小猫一般眷恋他的温暖与温柔。 秋夜弦轻抚她的秀发,待她的情绪彻底平静后,才道:“这个消息传出来的时机很不妙,我要专心处理此事,今天晚上,你就先回去吧。” “嗯。”姬莲抬头,“还请皇上保重龙体,切勿过度操劳。” 秋夜弦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我会很快处理好的。” 姬莲不再多留,起身,行了一礼后退下。 寝室又安静下来。 秋夜弦把玩着酒杯,目光深沉难测:消息只怕也传到凤翔空的耳里了,凤翔空会怎么做? 凤翔空不认同他的为人与手段,他也并不信任凤翔空,凤惊华死亡的消息突然传出去,虽然打乱了他的计划,但同时,这不也是考验凤翔空的大好机会吗? 凤翔空是否怀有异心,是否会背叛他这个皇上,很快就能验证出来了。 094 将军犯险 这一夜,几乎全城都听说了凤女死亡的消息,但凤翔空却到次日中午才知道。 因为,他前一天出去办事,回来的路上发现几个可疑人物,便悄悄地追上去,一直追到某间偏僻的老宅子里,没想到中了陷阱,昏迷过去,直到次日中午才醒过来。 醒来的时候,他毫发无伤,不见目标的身影,想来对方可能只是小毛贼,只求甩掉他,不求杀人。 于是,他略为收拾衣装,离开那间老宅,判明方向,往家里走。 途中走进一间看起来不错的茶馆,点了几碟小菜,大吃起来。 就在这时,他听到邻桌谈起凤女神秘死亡、连尸骨都找不到的事情。 当场,他嘴里咬了一半的包子掉下来,手中的筷子也掉下来,整个人全僵住了。 而后他像疯了一般冲过去,揪住一人的衣领,咆哮:“你说谁死了?你他娘的说谁死了?” 接下来就是纷争,但凤翔空身为老将,已经过了冲动任性的时期,虽然失态,却没有失控,很快就镇定下来,问明了怎么回事后向对方道歉,就地掏钱跟路人买了一匹马,往皇宫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要去问皇上究竟怎么回事。 上个月,女儿还来找过他,他不相信女儿死了,但是,女儿说她要独自离开,浪迹天涯,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遇到什么事,发生意外也不是不可能…… 再说了,女儿的处境其实并不太妙啊,听说宫中的娘娘们开始勾心斗角,而女儿是最有可能成为皇后的,难保那些女人不会暗中对她下手。 女儿还在皇上的羽翼之下时,安全能得到保障,但女儿若是独自离开,就防不胜防了。 皇上到底是怎么对待华儿的? 他到底有没有好好保护华儿? …… 一路上,他越想越是忧心,越想越是懊恼,暗暗悔恨上次没有强行把女儿留下来。 就这样,他以旋风般的速度冲到皇宫前面,下马,深吸一口气,准备闯进去。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男人冲过来,拦在他的面前,也不等他做出反应,就低声道:“将军稍安勿躁,凤大小姐让我递张字条给你。” 凤翔空吃惊,激动地道:“华儿?是华儿吗?” 男人点了点头,打开手中的字条:“请看。” 凤翔空定睛一看,字条上面写着:女儿平安,请父亲勿信谣言,勿惊扰皇上,勿透露女儿行踪,免得女儿被人盯上。 确实是女儿的字迹,没有任何疑点。 他松了一口气,却还是不太放心,盯着神秘男人问:“华儿现在何处?她过得如何?” 神秘男人摇头:“无可奉告,还请将军保重。” 而后,他将手中的字条塞进嘴里,转身就跑。 凤翔空没想到他的举动如此怪异,没来得及阻止他吞食字条和离开,但他反应也快,立刻追上去。 然而那人轻功极其高明,很快就跑出老远,然后跳上早就准备好的马,全速离开。 凤翔空没能追上,心里有些郁闷,但想到女儿无事,心里甚感欣慰,也就不再纠结此事,打马回家。 他到家不久,秋夜弦也掌握了他之前的种种举动。 “你们可查到在皇宫前面拦住凤翔空的是何人?”秋夜弦问秘探。 果然,凤翔空听说凤惊华已经死亡的消息后反应十分激烈,直接骑马往皇宫冲来,明显就是来质问他的,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到时会否定一切,更不会答应将凤惊华交出来。 他还会故意激怒凤翔空,如果凤翔空情绪失控,向他拔剑什么的,侍卫便能名正言顺的将凤翔空拿下或当场击残,凤翔空的名声与力量因此将大受重创,以后更无还手的余地。 他都计算好了。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凤翔空眼看就要闯进皇宫大门了,斜刺里突然杀出个程咬金,短短片刻,也不知道这人跟凤翔空说了什么,凤翔空居然就冷静下来,迅速离开,直接回家。 这么好的将凤翔空拿下的机会,就没有了。 他心里相当遗憾。 095 疑心与试探 秘探道:“属下离得较远,看不清那人的面容,而且那人也做了乔装,难辨身份来历。但可以肯定,那人的轻功极为高明,也早有准备,须臾间就甩开了凤将军与咱们好几个兄弟。另外,那人似乎拿了一张字条给凤将军过目,随后吞下。” 皇宫大门前是开阔的广场,暗探们不可能近身监视和窃听凤翔空与神秘男子的对话,只能装作路人,隔着一定距离,轮流从两人的四周经过。 两人的声音很低,因此,他们什么都没听到。 秋夜弦背负双手,欣赏墙壁上的水墨名画:“凤翔空在回家途中,可曾与人接触?可曾停留?可曾收取或丢弃任何物件?可曾有任何异样和举动?”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很明显,除了他之外,至少还有一股势力在暗中保护凤翔空,要不然,那个神秘男人不可能这么巧、这么及时的阻止凤翔空贸然进宫。 那股势力一定极为了解凤翔空,才能准确预测到凤翔空的举动。 那股势力是什么来头,居然连他的暗探都察觉不到? 秘探道:“凤将军直接骑马回家,途中不曾与任何人接触,不曾停留,不曾收取或丢弃任何东西,行为没有任何异样。” 秋夜弦问:“他的情绪看起来如何?” 秘探说得很肯定:“相当稳定,全然没有之前的焦躁激动。” 秋夜弦问:“凤翔空昨日下午到今日中午的行踪呢?” 凤翔空昨天下午去追人后就消失无影,连秘探都被甩掉了,所以在这段时间里,凤翔空行踪不明。 凤惊华已死的消息刚刚传出,凤翔空就神秘消失,会是巧合吗? 会不会是凤翔空听说这个消息以后,暗中躲起来骂他这个皇上或策划些什么? 秘探道:“属下还在调查,暂时没有任何消息。” 秋夜弦问:“依你之见,凤翔空突然消失,是巧合还是蓄意?” 秘探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摇头:“属下无法判断,只能说,皆有可能。” 秋夜弦的目光,蓦然锐利起来:“你们的行踪,可被凤翔空发现了?” 如果是这样,问题就大了。 秘探惊出一身冷汗:“属下可拿性命担保,绝对没有被发现。” 秋夜弦还是认可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秘探们的能力,放缓口气:“下去吧。” 而后,秋夜弦又坐了好久。 他将凤惊华已经死亡的秘密被泄露、凤翔空突然消失将近一日、神秘人物阻止凤翔空冒险这三件事情,反反复复地进行了分析与推敲,隐隐得出一些推论,却始终不能定论。 思量良久,他招来侍卫:“你即刻出宫找姬太傅,让他好生看望和慰问凤将军。” 他要让姬恒去探凤翔空的口风和心思。 至于凤翔空,他知道女儿没事之后就恢复了正常,该喝就喝,该睡就睡,该练兵就练兵,该抓人就抓人。 当然,他还是有点担心女儿可能真的被人盯上了,但知道女儿已经有所防备,也就不去想了。 不是他自夸,他这个女儿拥有将相之才,不会轻易败给任何人,他若是太为女儿担心,反倒是小看了女儿。 他的“正常”,在禁军众将士看来,却很不正常。 别看凤惊华是个女子,她的勇猛与谋略可是公认的,加上她的父亲又是禁军统帅,禁军上下听闻她的死讯,哪个不吃惊?哪个不关心? 然而,爱女如命的凤将军却表现得如此从容,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这不是很奇怪吗? 众将士努力观察,想找出凤将军在强装淡定的证据,却失败了。 终于,有人憋不住了,试探凤翔空:“将军,您也听到那个传闻了吧?您就不担心凤大小姐的安危么?” “唉,谣言,都是谣言。”凤翔空有滋有味地喝着小酒,一脸舒坦,“华儿不知活得有多潇洒,五十年内都不会死的。你们啊,怎能听信那样的谣言?想去军机处喝茶么?” 众人无语,就算是造谣,将军也该关心一下,去查证什么的吧? 有人又问:“凤大小姐真的没事?您怎么知道她没事?” 凤翔空哈哈一笑:“父女之间,是可以感应得到的嘛。再说了,我女儿时不时托人给我捎口信,我当然知道她过得好好的。” 有人继续问:“那凤大小姐现在何处?在做些什么?什么时候回京?” 凤翔空不耐烦了,吹胡子瞪眼:“这是秘密,能告诉你们的么?去去去,统统去操场上跑一百圈。” “怎么这样……”众人哀嚎。 因为问不出所以然,还要受罚,禁军上下便不再谈论凤女的事情了。 军中不谈了,但这么大的事情,凤翔空的亲友还是要过问一下的。 比如姬恒,就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上凤家看望凤翔空。 凤家与姬家曾是多年的邻居,可以说是很相熟了,虽然姬家后来搬进新宅,两家来往少了,但两家的交情还是在的。 凤翔空是武人,对十四岁就成为状元、桃李满天下的三朝太傅姬恒还是很佩服的,见他上门,很是高兴地拿出埋了十年的竹叶青,与他对酌。 寒暄数句之后,姬恒小心地提起凤惊华已死的传闻。 凤翔空不以为意的大笑:“都说谣言止于智者,我以为你是智者,但你怎么也信起这种无凭无据的事情来?” “我当然不会轻易相信这种传闻。”姬恒拈着美髯,一脸严肃,“但华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又是莲儿的好友,我听到这样的事情,如何能无动于衷?不问一下,心中不安哪。” 凤翔空看他一脸关切的模样,突然就想起女儿告诉他,说她亲眼看到皇上跟姬莲亲热的场景,心里顿时不舒服了,暗道:你们家还是百年大族,书香世家呢,养出来的女儿居然这么不知廉耻? 要不是你的女儿做出那种丑事,我的宝贝女儿又怎么会大受刺激,离京出走? 想到这里,他就看姬恒不那么顺眼了。 他压下这份情绪,淡淡道:“多谢姬兄关心,华儿真的没事,我前几天还收到她的口信,她说她好得很,让我不要相信谣言。姬兄也莫再提再说了。” 096 提前的杀机 姬恒是条老狐狸,听了这话后暗暗惊讶:他是在说真的还是在演戏? 所谓无风不起浪,如果凤惊华真的没事,别人为何要编造这样的谣言? 编造凤惊华病重、伤残、失踪之类的消息,会显得更真实可信,也容易圆谎,而捏造她死亡的谣言却很容易被戳破,毕竟,只要本人出现,一切就都清楚了。 另外,如果凤惊华真的没事,皇上为何要派他来探凤翔空的口风? 所以,他隐隐察觉,这个消息恐怕并不是空穴来风。 他细细观察凤翔空的表情,追问:“真的?你具体是何时收到的口信?华儿可有写信给你?” 凤翔空有点不耐烦地道:“就是谣言刚刚传出来的时候吧,具体时辰我记不清了。至于信件,半封都没有,只有口信,说完就走。” 姬恒会这么关心华儿?哼,八成是为了他女儿,才来打探华儿的下落吧? 华儿对姬莲这么好,姬莲却抢华儿的男人,他鄙视姬家,不想跟姬恒好了。 姬恒见他面露不悦,也不敢多问,便打哈哈:“华儿没事就好。说起来,莲儿想她想得紧呢,常常说不知道凤姐姐现在在哪里、什么时候回京,她好想跟凤姐姐说说话之类的。” 凤翔空也打哈哈:“她被皇上保护得很好,连我都不知道她在哪里。你们想知道的话就去问皇上吧。” “哎哎,没这必要。”姬恒笑,“华儿迟早会回来的,到时她就是皇后娘娘了,我就预先恭喜凤兄当国丈了。哈哈哈,喝酒喝酒,为未来的皇后娘娘和国丈干杯” 凤翔空也笑:“哪里哪里。如果莲儿诞下皇子,她也有可能成为皇后娘娘嘛,来来,我也敬你。” 他才不信姬恒说的是真心话,不过他女儿聪明,知道皇上靠不住,已经决定甩掉皇上了,他没必要跟姬恒争当国丈。 姬恒又喝了两杯后,笑嘻嘻地道:“含玉今年十五了吧?我记得她是最黏她姐姐的,如今华儿不在家,她岂不是闷坏了?有空的话,让她多多进宫陪莲儿聊聊天吧。” 听起来他是在关心凤含玉,实则还是在隐晦地打听凤惊华的事情,并观察和琢磨凤翔空的反应。 说实话,他很希望那个消息是真的,也很希望凤翔空因此失去理智,做出什么傻事来。 毕竟,只要凤惊华活着,他的女儿想当皇后,难啊。 凤翔空哈哈一笑:“这丫头古灵精怪的,最会找乐子了,我一点都不担心她会无聊。” 他并没有察觉姬恒在套他的话,但他牢记大女儿的告诫,坚决不谈、不说大女儿的事情。 接下来,任凭姬恒如何诱导,他就是不上当,只是,他的口气里多多少少透着对皇上的不满。 姬恒没能问出太多凤惊华的事情,却捕捉到了他对皇上的不满,这一点,足以大做文章了。 喝到三四分醉的时候,姬恒起身告辞。 刚离开凤府,他就赶赴宫中,将他与凤翔空的对话详细告诉皇上,没有漏过凤翔空对皇上的不满。 秋夜弦静静的听完以后,没有任何表示,只是让姬恒回去。 而后,他背负双手,来回踱步,陷入沉思。 从各方面传来的情报看,凤翔空不仅情绪稳定,还坚称收到女儿的平安报信,并不相信女儿死了。 但是,凤翔空不可能收到其实已经死亡的凤惊华的口信,他是在撒谎吗? 应该不是。凤翔空绝对不知道女儿已经死了,那么他自然认定女儿还活着,因此他根本没必要通过撒谎来证明女儿没死,他说他收到女儿报平安的口信应该是真话。 那么,凤惊华派人传给凤翔空的口信是怎么回事? 秋夜弦想到了最大的一种可能:有人伪造了凤惊华的口信。 想想凤翔空在皇宫前面被神秘人拦住的事情,神秘人一定是向他出示了凤惊华的信物、口信之类的东西,让他确定女儿没死,他才会恢复理智,临时撤退,逃过一劫。 凤翔空跟凤惊华父女情深,他不可能认错女儿的信物、笔迹等等,他会相信神秘人的说辞与信物,一定是因为神秘人出示的东西能够以假乱真。 如果神秘人一方能够成功伪造凤惊华的信物、信件,那么,他们就能伪造更多,以此取信凤翔空。 或者说,那些信物根本就不是伪造,而是真的,那么,那些人很可能知道了凤惊华已死的事情。 那些人会不会也是杀害凤惊华的凶手之一,想以此事利用凤翔空? 如果真是这样,他们为什么不直接说出凤惊华已死的真相?反而极力隐瞒,甚至还在暗中保护凤翔空? 因为凤惊华的尸体已经被焚毁。 没有尸体,仅凭女儿的信物,凤翔空怎么可能相信女儿已经死亡? 所以,他们干脆装成凤惊华的人,取信和利用凤翔空…… 秋夜弦的脚步踱得越来越快,觉得自己隐隐抓到了关键。 凤惊华到底是被谁杀的,究竟有多少人知道凤惊华死亡的真相,是谁将这个秘密传出去,其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些问题已经很难查个明白,而且也不那么重要了。 真正重要的问题只有一个,他该怎么处理凤翔空的事情? 现在,他能明确的事情只有三件:第一,凤惊华已经死亡的事情,已经被他和姬莲以外的人知道了,这些人想利用这个消息挑拨凤翔空。第二,有人在暗中保护凤翔空,并利用凤惊华的信物取信凤翔空。第三,凤翔空对自己的不满日愈加深。 不管这些事情存在多少疑点,又有多么复杂,只有一点是绝对的凤翔空手中有十万兵权,只要是反对自己的人,都想利用和得到凤翔空的力量!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却失去了可以控制凤翔空的人质,那么 秋夜弦猛然刹住过快的脚步,停在窗前,抬头,眼里,尽是凛冽的杀机。 与其让别人利用凤翔空来对付他,不如他早点除掉凤翔空! 凤惊华早就死亡的秘密被神秘人物掌握以后,就变成了一颗危险的炸弹,没有人知道它会在何时引爆凤翔空的反意,所以,他必须提前下手! 097 兵围凤府 原本,凤女神秘暴毙的消息可以闹得很大,但因为凤翔空坚称这是谣言且不予理会,坊间便迅速对此事失去了兴趣。 毕竟,当父亲的都没当一回事,皇上也没有什么动作,他人闹个什么劲? 所以,沸沸扬扬地闹了十来天后,“谣言”终于平息。 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轨。 同时,天洲已经连续大半个月没有叛党作乱,官府也没有发现叛党的踪迹,朝廷于是宣布,叛党已经被消灭,京城恢复了和平。 消息一出,全城欢喜。 禁军就此闲了下来,凤翔空也不那么忙了。 重阳节这天晚上,凤翔空被一群将领拉去喝酒。 众将领知道他喜欢看武戏,特地请了一个小有名气的戏班子来助兴,凤翔空高兴之下,跟众人拼起酒来,拼着拼着,一个个就醉倒了,凤翔空也醉倒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就在这天午夜,皇宫大门突然打开,一大批全副武装的大内侍卫手举火把,骑着战马,浩浩荡荡地冲出来,全速往京城的东面奔去。 “得得得”的马蹄声宛如惊雷落地,响彻死寂的半边城市。 无数百姓从睡梦中惊醒,纷纷走到窗边和门后,偷窥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瞬间,火光下军人冷酷严峻的面容,寒光闪烁的铠甲和武器,以及万马奔腾、杀气腾腾的气势,将他们吓得全身哆嗦。 这分明、分明就是战争的前奏啊! 百姓们都想起了不足一年以前发生的战争与杀戮,难道,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 可叛党不是已经悉数被剿,京城已经恢复和平了吗,还有什么战斗需要出动军队? 不对,这些人不是禁军,而是大内侍卫。 一般说来,清剿叛军、保护京城是禁军的职责,保护皇上、保护皇宫则是大内侍卫的职责。 大内侍卫会全副武装,倾剿而出,只有一种情况奉旨抓捕犯了重罪的朝廷重臣、王公贵族。 这个认知令无数百姓惶然不安,彻底难眠:是哪位大人物犯事?这京城……会不会又要乱了? 没过太久,答案揭晓。 大内侍卫这次要对付的,竟然是凤翔空大将军! 数不清的大内侍卫将凤府团团包围起来,连只老鼠都休想逃出去。 大内侍卫总管剑穿云亲自指挥今晚的行动。 他一边下令将凤府包围起来,一边带人砸开凤府大门,带着大批手下直闯进去。 “你们迅速将凤府所有人集中起来,切不可让他们销毁罪证,若有人反抗,就地打晕。” “你们仔细的搜,任何一处都不可放过,若是发现可疑之物和危险之物,立刻带过来。” …… 很快,整个凤府灯火通明,凤家上上下下一百多口被惊醒,哭泣声、尖叫声、求救声、斥喝声、打斗声响彻天空,但是,这些人在数以千计、全副武装的大内侍卫面前毫无反抗能力。 “你们是何人?这里是凤将军的府邸,岂是你们能够擅闯和搜查的地方……” “我等大内侍卫,奉旨搜查凤府!你们再闹就是抗旨,我等可以就地格杀!” “奉旨”和“抗旨”几个字令凤家上下又惊又惧,加上将军不在,他们再不敢轻举妄动。 凤二小姐尖叫:“我们家做错了什么事,皇上凭什么搜查我们家?” 剑穿云冷冷地道:“有人举报凤将军通敌叛国,证据就藏在凤府里。” 凤二小姐激动得跳起来:“胡扯!实在太胡扯了!我爹爹精忠爱国,战绩彪炳,天下谁人不知?一定是有人陷害我爹爹,皇上这般英明,才不会相信这种鬼话!你们是不是假借皇上的命令欺负我们家?告诉你们,我们家才不怕你们,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剑穿云嫌她吵,给手下使了个眼色。 手下会意,几步上前,一个手刀毫不客气地劈下去,凤含玉立刻晕了过去。 以他们的经验,皇上若是没有足够的把握,怎么可能会弄出这么大的声势? 虽然皇上交待在凤家被定罪之前不可杀人,但他们也不必对凤家客气,反正凤家注定要完了。 剑穿云环视众人,声音没有半点温度:“本将军已经警告过了,如若有人妨碍公务,定不轻饶。” 凤府上下再也无人说话。 他们跟军人打交道多了,知道这些人杀人不眨眼,加上奉旨办事,杀他们毫无压力。 他们只能期待这些人什么都没搜出来,赶紧结束这场噩梦。 他们当然相信将军,然而,他们心里的不祥之感是怎么回事?他们又为何感到如此恐惧? 将军可是大功臣啊,大小姐又是未来的皇后,皇上会轻信谗言,连夜包围和搜查凤家吗? 恐怕皇上是铁了心,才会下这样的命令…… 将军迟迟没有归来,会不会已经出事了…… 这种念头,令处在火光之下的他们,看到的只有黑暗。 偌大的将军府,到处都是人,却没有说话声,只有火把燃烧的声音和到处翻找的声音。 这些声响,就像磨刀声,听在每一个凤府下人的耳里,都是折磨。 好久之后,接二连三的侍卫跑过来,向剑穿云报告搜查结果。 “咱们在书房里发现一个秘室,在秘室里发现大量可疑书信……” “咱们在水池底发现一批来自费国的贵重礼物……” “咱们在练功房里发现一把刻有费国皇室图案的宝刀……” …… 凤府下人们看着这些被搜出来的、连他们都不知道的东西,脸色煞白,双腿发软。 为什么府里会有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是将军合法收藏的?还是被人栽赃的?还是真的有这么一回事? 疑问很多,但这些疑问轮不到他们去提出、去调查、去解释。 天色泛白的时候,大内侍卫终于结束了搜查。 凤府被搜了个底朝天,他们搜出不少可疑信件与物品。 剑穿云下令查封凤府,留人看守,并将凤府一百多号人押送衙门候审。 而后,他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和罪证返回皇宫,一路上引发无数百姓围观,议论纷纷。 同时,凤翔空勾结费国、计划刺杀皇上后投奔费国的消息也传遍了整个天洲,引发的轰动不亚于山崩地裂。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凤家的命运,将是虚惊一场,还是在劫难逃? 凤惊华隐在人群中,用一双黑夜般的眼眸看着凤家所遇到的一切,指甲狠狠地掐进手心里。 虽然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但亲眼看到的时候,心脏还是狠狠的被砸痛了。 098 将军被捕 凤翔空不知道,在他沉醉不知归处的时候,凤家正面临着一场灭顶之灾。 当他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大亮。 他茫然地看着屋顶好一会儿,才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一拍额头,嘀咕:“居然醉成这个样子,实在太不像话了……” 再看看四周,他忍不住一脸黑线。 房间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一群人,都是昨天晚上拉他来喝酒的将领,一个个睡得正酣,身上的酒气仍未散去,酒杯、酒瓶什么的满地都是。 要不是他们包下的这间花厅铺着厚厚的地毯,门窗也关得很严,众人躺这么一个晚上,非得着凉不可。 “喂喂,太阳晒到屁股上啦,都给老子起来”凤翔空走过去,一脚脚地踹众人的屁股。 “这么快就天亮了?老子正梦到抱老婆呢……” “嘁,抱女人有什么好的?来来,咱们继续喝……” “我头好疼,你们是不是偷偷揍我啦?” …… 众将领或伸懒腰,或打呵欠,或打酒嗝,一个个乱没形象的。 凤翔空正想拿出头头的威风训他们几句,门外突然传来一片杂乱、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花厅的门被狠狠地踹开了,一大批全副武装的大内侍卫冲进来,将屋里的人团团围住,并亮出兵器,齐刷刷地直指凤翔空。 为首的那人,竟是凤翔空很熟悉的大内侍卫总管剑穿云。 剑穿云的表情异常冷峻,手持那把赫赫有名的穿云剑,剑尖指着凤翔空的胸口,口气凛冽:“凤将军,我等奉皇上之命,前来请你入宫议事。” 他说得客气,但这阵势,谁都知道大事不妙。 在场的将领哪个不是有头有脸、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怎么受得了莫名其妙的被别人包围? 当场就有将领按捺不住,跳出来指着剑穿云骂道:“剑穿云,你这是什么意思?就凭你也敢在老子面前充大爷?再不把剑收起来,老子就对你不客气了!” 剑穿云冷冷的道:“我乃奉旨行事,各位有什么意见尽管跟皇上说去,莫要妨碍我等执行公务!再说了,我等要找的是凤将军,与你等无关,你等切勿多管闲事。” 那名将领吃软不吃硬,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心头起火,卷着袖子就道:“我就妨碍公务怎么了?你小子还敢把老子砍了不成……” “住手!谁都不许醉酒闹事!”凤翔空上前一步,将这名将领喝住,而后看向剑穿云,冷静的道,“皇上要找我,我去便是了,剑总管何必这般兴师动众?” 剑穿云淡道:“将军身份高贵,我怕人少了,请不动。” 凤翔空问:“不知皇上这么急着找我,是因何事?” 请?这分明就是抓捕! 明显没有好事啊,但任他想破头,也想不出皇上有什么理由要费这么大的功夫抓他入宫。 剑穿云面无表情:“将军见到皇上以后,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凤翔空微笑:“我一身酒气,衣着不整,待我回府沐浴更衣,再去面见皇上如何?” 他身经百战,自然看出形势不妙,心里隐隐觉得可能要出大事了,有必要回家看看或交待两句。 剑穿云的眼神蓦然尖锐起来,口气更是咄咄逼人:“皇上下令,务必请将军马上进宫,不得耽搁,还请将军切勿为难我等。” 凤翔空知道没办法拖延和套话了,只得摊了摊手:“那就请剑总管领路吧。” 剑穿云收剑回鞘,侧身,做了一个请他走在前面的手势:“将军请” “将军,我们也跟您一起进宫吧!”在场将领都是凤翔空多年的战友兼亲信,见他就这样被带走,心生不祥之感,纷纷叫道。 “皇上指名要见我,没说要见你们,你们跟去干什么?不想干活啦?不想当将军啦?”凤翔空一边训斥他们,一边冲他们眨眼,暗示他们帮他照顾家中,“统统给我滚回去,该干嘛就干嘛。待我从宫中回来,发现有谁偷懒的,严惩不怠。” 说罢,他就大步往外走。 刚走到外面,就又听到剑穿云道:“将军,请解下兵器,暂由我等代为保管。” 凤翔空目光闪了几闪,沉默片刻后摘下佩刀,丢给剑穿云。 剑穿云接过他的佩刀后,抽出刀来,检视几眼后插刀回鞘,又道:“就我所知,将军平时都随身带有小刀,也请由我代为保管。” 凤翔空扫了四周两眼,一大批侍卫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他们的眼里满是戒备和冷意。 没办法,他只得从怀里抽出一把小刀,接着弯腰,从马靴里抽出另一把小刀,丢给剑穿云。 剑穿云这才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馆外已备好马车,请将军安心进宫。” 安心?连兵器都要没收,怎么可能让人安心? 凤翔空心里想着,也不说话,大步往酒馆大门走,一路上发现酒馆竟然已被清空闲杂人等并被大内侍卫团团包围。 他暗暗心惊:酒馆是何时被清场的?又是何时被包围的? 显然是在他们喝醉以后。 这些大内侍卫趁他们醉倒之后,悄然包围这间酒馆并清场,待他清醒后再实施逮捕这是有预谋的行动吧? 可是,他们想抓他的话,趁他醉倒时直接带走不就好了吗?为什么非要等到现在? 他们在等什么? 他睡着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事? 到酒馆外面后,凤翔空又发现,酒馆门前已经被大内侍卫清场并划出一片禁区来,禁区之外聚集了不少百姓,一个个缩头缩脑,指指点点,他能感觉到他们同情和怜悯的目光。 他的心脏蓦然收缩起来:会不会是军中或家中出了什么事? 这些大内侍卫直到现在才对他动手,不会是趁他睡死的时候,对军中或家中做了些什么吧? 一时间,他冷汗涔涔,恨不得揪住那些百姓问个清楚。 然而,铁制的马车就在眼前,身边全是带刀侍卫,根本不容他停留和提问。 他不得不坐进马车,被押往皇宫。 同时,酒馆的花厅里,那些将领也发现了酒馆不对劲,恨不得立刻离开去查个明白。 但他们刚走到门口,数名大内侍卫就架刀阻拦,口气不冷不热的道:“皇上有令,在凤将军的事情处理完毕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酒馆。” 皇上不仅知道他们在这里,还要连他们都囚禁起来? 众将领互视一眼,目光愈发深沉严峻。 有人道:“凤将军到底惹了什么事,需要你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侍卫面无表情:“无可奉告。” “凤将军的事情估计什么时候才处理完?” “无可奉告。” “喂,我们都是将军,你们知道什么是将军吗?没有将军带兵管兵,这兵营就要乱了,你们承担得起这样的责任吗?” “我们只是奉旨行事,请各位将军切勿为难我们。” “我们被关在这里,吃什么啊?喝什么啊?怎么拉啊?你们想饿死我们么……” “我等自会准备饮食和夜壶给各位将军,绝不会让各位将军受苦……” …… 总之,任这些将领平时怎么威风,现在也只是被关在笼子里的老虎,无法踏出花厅一步。 他们焦躁的看着窗外,急得毛孔都冒火泡了:一定是出事了!出大事了! 将军到底惹了什么事?皇上到底想把将军怎样? 这两个问题,全城的人都想知道。 099 天子审案 被押去皇宫的路上,他坐在三面无窗的铁壁马车里,身边各坐着一名大内侍卫,他想看看外面的动静,想听听外面的议论,却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 于是他只能闭目养神,慢慢地思考和琢磨着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想来想去,都没想出自己做了什么需要皇上兴师动众抓自己进宫的事情。 直到马车停下来,铁铸的车门从外面打开,他听到“金鸾殿到了,请凤将军下车进殿”的声音时,才突然想到四个字:功高震主。 接着他又突然想起,曾经在不那么久之前,就有人这么暗示过他,但他听过即忘,不以为然。 因为,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功”很高,而且光明磊落,问心无愧,根本没必要担心那种事情。 然而这个时候,他却只想到了这种可能。 所有的人,除了神一般的皇上,不论是民间百姓,还是朝堂众臣,想的都跟凤翔空一样。 凤翔空踏进金鸾殿,金鸾殿跟平时的早朝没什么两样,文官百武分列两边,皇上端坐于正前方的龙椅上。 等待凤翔空的并不是龙颜大怒,也不是机关刑具,仿佛他真的是来上朝一般。 只是,殿里的气氛很凝肃,很压抑,明明今天的阳光很温暖,照进来的光却是冷的。 还有,虽然所有的官员都是眼观鼻,鼻观心,面容严肃,但凤翔空还是强烈的感受到了他们的同情、怜悯、担忧、不安以及得意、嘲弄、窃喜等情绪。 这种出奇的平静,是暴风雨来临的预兆。 但凤翔空的心里已经冷静下来。 即使这场战争没有千军万马和刀光剑影,他也会闲庭信步,英勇面对。 “臣凤翔空见过皇上”他跪下来,不卑不亢。 “凤将军平身。”秋夜弦微笑,看起来与平时也没什么不同,“朕紧急召开朝会,并宣你进宫,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查个清楚,而你是第一当事人,必须配合这次调查。” 凤翔空道:“是,臣一定配合。” “朕相信你。”秋夜弦点头,“朕在此向百官承诺,朕一定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罪人,也绝对不会冤枉任何一位官员,务必令所有人心服口服,绝无异议。” 他说得从容,却令所有大臣心头大震,气氛又凝肃了许多。 凤翔空如标杆般站在殿堂中央,面容还是平静,心里的不祥之感却更重了:罪人?他是罪人? 秋夜弦说完之后就注视凤翔空,好久不语,凤翔空坦然与他对视,也是好久不语。 皇上在等他说什么?招供罪行?可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 错嘛,他到是犯过,但他知道皇上不会因为这些小错而抓他。 金鸾殿这么大,人这么多,却没有半点声音,就像所有人都是死人,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终于,秋夜弦缓缓的开口了:“凤将军,朕实在很难告诉你这个消息……” 凤翔空不得不给皇上继续说下去的台阶:“请皇上说明,臣什么都能听进去。” 秋夜弦叹气:“有人向朕举报,说凤将军与费国皇室暗中来往,意图行刺朕后逃往费国。” 凤翔空的眼睛蓦然睁大,呼吸急促起来,手指微微颤抖。 他想过他可能会被陷害,可能会被挑刺和小题大做,甚至有可能被诬与叛党勾结什么的,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等待他的竟然是最大、最可怕、最严重的两项罪名行刺皇上和通敌叛国! 太荒谬了!实在太荒谬了! 因为震惊和愤怒超出了极限,他差点想纵声大笑。 但他没有笑。 只是过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冷静地道:“举报我者可有证据?若无证据,臣要他以死还臣的清白。” 咒骂?辩解?反驳?否定?没有用。 皇上会做到这种程度,一定已经有了相当的把握,他要做的就是见招拆招,以不变应万变。 他就不信了,他明明没有做过、也想都没有想过的天大的事情,别人还能凭空造出来! 他的镇定,令文武百官佩服。 不愧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平时看着挺糙,真到了危机关头,却能如此镇定,其定力和魄力远超普通官员啊。 连秋夜弦也对他刮目相看,正常人遇到这种事情,至少也要怒骂两句或大喊“冤枉”。 秋夜弦说得也很是和颜悦色,一点都不像在查案和审判:“举报者已经抓到了人证,朕定会给你与人证对质的时间。至于物证,朕派人昨夜搜查凤府,搜到一些来自费国的信件与礼物,待会还请将军解释。如若举报者诬陷将军,朕答应你,定让他以死谢罪。” 在世人眼里,凤惊华是他内定的皇后,凤翔空是他登基的功臣。 他登基不足一年,就传出凤惊华神秘死亡的消息,接着又传出凤翔空企图行刺皇上、通敌叛国而被逮捕搜家的消息,世人一定会猜测凤家功高震主,他这个帝王容不下凤家,暗中加以迫害。 为了消除世人的疑虑,维护他身为英明帝王的名誉,他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公开、公正、公平的亲审此案,以此证明凤翔空真的犯下滔天大罪,死有余辜,他绝对没有刁难和迫害凤翔空,一切都是凤翔空咎由自取。 100 荒谬的证人 凤翔空又惊又怒又忧,半晌才道:“臣愿与人证对质,并核对那些信件、礼物的真伪……” 凤家被抄了?就在昨天晚上,他酩酊大醉,睡得死沉的时候? 原来如此! 难怪他昨天晚上被包围,却到天亮才被带走,原来是大内侍卫需要搜到“证据”后才能抓他。 家里怎么样了?含玉有没有出事?夫人有没有受到牵连? 种种情绪涌上来,令他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但他必须得忍,必须得撑下去,凤家现在就靠他了。 秋夜弦拍了拍手,朗声道:“带人证” 几名侍卫押着六七个人进殿。 凤翔空认得其中两人,一人是被费国放逐的费国八皇子巴甸,一个竟然是他的贴身亲兵小关。 小关的出现,令他的脸色又变了:小关以“人证”的身份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说,小关背叛了他?他一手栽培起来的、自称视他为父亲的小关要置他于死地? 秋夜弦道:“凤将军,你可认得这些人?” 凤翔空压下震惊:“臣只认得两个。一个是臣的亲兵小关,另一人是费国八皇子巴甸。” “不错。”秋夜弦道,“这位证人就是费国八皇子沙甸。他说他被费国皇室放逐只是假象,真实意图是借机潜进我国,说服你背叛朕,投奔费国,而你于今年五月接受了他开出的条件,与他达成交易。” 凤翔空恶狠狠的瞪着巴甸。 一年多前,巴甸因为与父王的妃子私通,被逐出费国,一路流落至尚国。 尚国与费国是敌国,本不该容纳巴甸,但尚国当时正处于内战之中,皇子们都不想横生枝节,加上巴甸已经脱离费国皇室,并向尚国上缴了一笔数目不菲的保护费,还向尚国透露了一些费国的机密,所以尚国并没有为难巴甸,只是将他圈禁起来,让他在一定范围内活动。 因为这个缘故,凤翔空与巴甸打过交道,但绝对没有单独或私下见过面,更没有谈及任何违法犯罪的事情。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巴甸居然如此坑他! 他早该杀掉巴甸才对的! 巴甸面容憔悴,衣衫褴褛,伤痕累累,显然受过严刑。 面对凤翔空的怒视,巴甸苦笑不已,看起来还真有那么一股“东窗事发,无奈投降”的意味。 秋夜弦继续道:“巴甸招供,他曾经多次暗中与你会面,共同商议刺杀朕的计划,并列出他曾于何时、何地与你会面,每次都谈了什么,还说送给你大量钱财与礼物。另外这几位证人,都说曾经亲眼见到你与巴甸单独会面,秘谈许久,但没听到你们在谈些什么。” 顿了顿,他道:“和远,将证人签字画押的供词交给凤将军过目,而后再交给其他大臣看看。” 和远应了一声,从侍卫捧着的托盘上拿起一叠厚厚的供词,捧到凤将军的面前,恭敬的道:“凤将军,请过目。” 凤翔空拿过供词,低头细看。 才看了几页,饶是他千锤百炼,也气得目眦尽裂,浑身发抖。 这些供词详细的记录了从今年五月起,他与巴甸的十多次秘密会面,时间、地点、会谈内容等无一不全,部分记录还附有目击证人的证词,外加当事人的手印。 当然,这其中也有小关关直的供词。 诬蔑!明目张胆的诬蔑!上面的记录没一样是真的! 这些证词居然编得有板有眼,合情合理,就像真的一样,到底是谁如此费尽心思的陷害他? 他再次愤怒地看向巴甸。 巴甸一脸无奈和悲苦,哑得声音道:“对不起,凤将军,我实在熬不住酷刑,只能招了。你也认了吧,至少不用遭受酷刑……” 凤翔空忍下骂人的冲动,看向关直。 关直本是孤儿,是自己收养了他,教他识字和练功,并让他在军中磨练,最后让他成为自己的贴身亲兵,自己对他可谓不薄,他为何做得这么绝? 关直穿着军服,还是一脸正气,正气中还带着深深的痛惜:“将军,我一直敬您精忠爱国,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但您再怎么敬慕大殿下,也不能投奔敌国,还想行刺皇上啊” 他说得掏心掏肺,无奈之极,仿佛正在承受着巨大的心灵上的痛苦。 凤翔空听得几欲吐血。 关直不过十六七岁,竟然这么会演戏? 亏自己征战几十年,识破敌军阴谋无数,砍掉的敌人头颅无数,居然没看出这个孩子是条白眼狼! “将军”关直双眼发红,声音悲切,就像在呼唤自己快死的亲爹,“您太糊涂了,太糊涂了啊!就算我再怎么爱戴您,再怎么把您当成父亲一般,也不能看着您越陷越深。为了国家大义,我只能对不起您了,请您快些悔悟,莫毁了自己的一世英名……” 说着他跪下来,冲凤翔空磕头,哭着道:“将军,回头是岸,您莫要一错再错……” 凤翔空的脑里“嗡嗡”作响,什么都看不清楚,也听不清楚了。 震惊,愤怒,悲哀,无力感,齐齐涌上来,令他哭不出,也骂不出。 这他妈的都是些什么破事啊!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事情! 101 罪证如山 接下来,凤翔空一言不发,只是冷冷的看着眼前这群跳梁小丑如何演戏,如何指证他。 秋夜弦也很有耐心,始终没有发怒,没有逼问凤翔空,更没有急着给凤翔空定罪,也严禁任何大臣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辱骂、指责凤翔空。 他的表现,完全符合雄才大略、英明磊落的完美帝王形象。 待证人全部交待完毕,最重要的十几名大臣也看完那些供词后,秋夜弦才道:“凤将军,你对这些证人和证词可有异议?” 凤翔空昂首挺胸,屹立如山:“全是一派胡言!巴甸乃是敌国皇子,陷害臣对费国有益无害,他的话岂能相信?至于关直,他对臣的小女儿情有独钟,曾经多次向臣提亲,但臣的小女儿对他无意,臣便回绝了他,他因此怀恨在心,暗中放言说要让凤家后悔,有报复臣的动机,他的话同样不能信。” 关直的事情,他并没有说谎,只是稍微夸张了一点。 不懂得变通又心慈手软的男人,成不了将军。 关直如此阴险恶毒,欲置他全家于死地,他不想对这只白眼狼客气。 “至于其他证人,完全可以收买或要胁,其证词没有说服力。”他铿锵的道,“总之,只靠这几个人的片面之词,就定臣的大罪,臣不服。” “凤将军说得有理。”秋夜弦颌首,示意众臣安静,“仅有人证,确实不足为信,还需要物证相佐,方可定论。传物证。” 和远立刻拉长声音:“传物证” 一群侍卫捧着所谓的物证,鱼贯而入。 凤翔空看着那些物证,目瞪口呆:这些东西,都是从他家里查出来的? 他家里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些东西? 是对手偷偷放进去的,还是临时弄出来的? 为什么他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的人给暗算到这种程度? 早有太监搬出一张长桌,摆在大殿中央,侍卫把物证放在桌上,整齐地排列放好。 秋夜弦道:“剑总管,你向凤将军说明这些物证的内容。” “臣遵旨。”剑穿云大步走到长桌前,先向凤翔空抱了抱拳,而后道,“我会一一说明这些物证的内容,若与事实不符,还请将军指出。” 凤翔空眼里也闪过一抹狠色:“有劳剑总管。” 陷害他的人显然做足了准备,这些证据应该都是经过精心炮制的,恐怕不容易戳穿。 但他相信,假的便是假的,永远成不了真。 只要让他抓到一丝漏洞,他一定要让陷害他的人付出最重的代价。 剑穿云首先打开几只匣子:“这是在凤夫人和凤小姐的房间里搜到的首饰。一对羊脂玉佩,两对翡翠手镯,一对黄金臂环,四枝玉制发簪,四对宝石耳环,经验证,件件皆是极品,价值百金。巴甸供认这些首饰乃是费国皇室所赠。” 凤翔空盯着这些首饰,不说话。 他对女人的首饰没有任何兴趣,也不知如何品鉴,只能看出这些首饰十分精美,估计价值不菲。 剑穿云接着打开一只长长的盒子,里面赫然是一把弯刀。 他将弯刀取出来,拔刀出鞘,瞬间,一片银亮的寒光令众人眼睛生疼。 好刀!凤翔空在心里大喝。 军人没有不爱刀的,也没有不懂刀的,他是将军,当然更爱,更懂。 只消一眼,不必验证,便知是绝世好刀。 剑穿云举着这把刀,道:“巴甸招供这把刀乃是费国皇室的宝物,名为虎牙。刀的一侧刻有‘巴氏’两字,另一侧刻有‘虎牙’两字。此刀堪称天下最锋利的兵器之一,足可断金削铁。” 说罢,他挥刀一划。 众臣只见一道寒光如流星般闪过,桌上放的一只砚石瞬间被斩成两截,断口十分整齐,刀口也没有丝毫损伤。 果然是好刀啊!众臣无不赞叹。 凤翔空还是没有说话,只是脸色愈发铁青和冰冷。 说这把刀是费国皇室的宝物,他相信。 民间做不出这样的刀,而且“巴”是费国皇族的姓氏,费国皇室在御用的兵器上都会刻上“巴氏”两字,加上这把刀造型独特,明显的费国风格,他不需要怀疑这把刀的真实性。 但他此前没见过这把刀,更不可能在家里藏有这把刀。 陷害他的人,才是真正与费国皇室有勾结的人,否则不可能弄到费国皇室的宝物。 剑穿云将“虎牙”放回去,拿起一叠银票:“这是尚国十三家钱庄和费国六家钱庄的银票,皆是从凤将军府上的秘室里搜出,面额从一万两到十万两不等,总计一百万两。这些银票都是假名办理。就我所知,凤将军一年的俸禄为1200两,加上各种赏赐和补贴,一年总收入绝对不会超过一万两。还请凤将军解释这些银票的来历。” 凤翔空狞笑:“待你说完后,本将军一定会解释。” 解释个屁! 说不定就是那些大内侍卫在搜查凤府时趁机栽赃。 他现在必须冷静,再冷静,先看看对手准备了多少证据再说。 剑穿云将银票放回去,拿起一叠信件,道:“这也是在凤府秘室发现的信件。绝大部分信件用费国古文字所写,经翰林院翻译,内容为费国皇室许给凤将军的种种好处,以及指示凤将军做的事情。另有数封为凤将军写给费国皇室,但尚未寄出的信件,内容涉及朝廷、军队的机密,与费国来信相对应。” 他的另一只手拿起几份奏折:“这些是凤将军亲笔所写的奏折。经翰林院鉴定,奏折上的笔迹与银票上的签名、信件上的笔迹相同。” 凤翔空继续狞笑,眼里的杀意更盛。 对手连笔迹都能模仿到这种程度,真是好生厉害的人物,难怪敢陷害他。 他今天若是不死在这里,一定会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剑穿云最后打开几个箱子:“这是在凤将军府中水池里发现的全套极品铠甲。头盔、铁甲、护肘、护膝等一应俱全,厚薄适中,刀枪不入。巴甸招供,这套铠甲的材质乃是费国皇室的不传之秘,是费国皇族的核心人物才能使用的宝物。” 说完之后,他道:“这些就是全部的物证,请凤将军解释这些物证的来历。” 全场无声。 这么多证据,绝对够定凤翔空的灭族死罪了,除非他能证明这些证据是伪造的或是别人栽赃的。 但,怎么证明?证明这些东西不是大内侍卫在凤府发现的,而是大内侍卫们现场栽赃的? 怎么想都没可能翻身啊。 众臣看向凤翔空的目光,就像看着死人一样。 102 将军的反击 凤翔空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罪证”,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时,秋夜弦说话了,声音很是低沉:“凤将军,虽然人证物证俱全,但朕还是很难相信你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朕现在就给你足够的时间,请你解释和反驳这些指控。” 他说得很好听,表情也颇为感人,若让普通百姓听了,定会觉得他是明君,在这么充足的证据面前还能信任着自己的重臣。 凤翔空突然上前两步,抓起那些信件,很认真的看。 那些信件看起来挺多,其实不过十几封,而且内容简短,他看得再慢,也没用太长的时间。 看完信件之后看银票。 看完银票之后又去看信件。 反复看了五六遍后,他大笑起来:“皇上,臣要求御医为臣证明一件事情。” 秋夜弦道:“太医院院使长留生可在?” 一般说来,太医院院使的官阶不足以上朝,但今天的朝会是个例外。 皇上为了做到审判公开、公正,要求所有机构的最高长官都到场旁听,并强调长留生务必出席,免得现场出现意外而来不及叫御医。 很快,长留生从队伍的后面走出来,行礼:“微臣在” 秋夜弦道:“凤将军,你想要长院使为你证明什么,尽管提出来。” 凤翔空走到长留生面前,将右手手套脱下来:“长院使,请你仔细检查我的右手手指,看看有什么问题。” 长留生不明所以,一手握住他的右手手腕,一手拿捏他的右手手指,仔细观察。 很快他就道:“凤将军的右手拇指和右手中指骨折,尚未痊愈。” 凤翔空道:“你是治疗骨伤的好手,你就说吧,我这两根手指的骨折是什么时候造成的。” 长留生想了想:“三个月以前。” 凤翔空道:“你敢肯定?” 长留生点头:“我以我独立从医三十载的名声担保,绝对没错。” 凤翔空道:“你觉得我右手的拇指和中指伤成这样,这三个月来能正常写字么?” 长留生想都不想就道:“绝对不可能!将军的这两根手指伤得相当严重,彻底恢复至少需要半年时间,现在也许能勉强握笔写字,但一定写得不好。” 他刚说完,立刻明白了凤翔空要求御医出场的用意。 众臣也随即恍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长院使不愧是一代名医。”凤翔空冷笑两声,抓起那些银票和信件,甩得啪啪作响,“皇上,这些银票和信件几乎全是六月、七月、八月写的,而这三个月里,臣的右手拇指和中指严重骨折,连笔都拿不稳,如何能写出与以前一样的笔迹?” 秋夜弦:“……” 众臣:“……” 他们都看过那些银票与信件,落款上有明确的日期,几乎都是在六七八月里写的。 如果凤翔空在那三个月里不能写字,自然能说明那些银票与信件是伪造的。 那么,右手拇指和中指受伤,不能动,靠其它三根手指能写字吗? 众人下意识地试了又试,结果只有一个:不可能! 凤翔空直视秋夜弦,大声道:“皇上,这些银票和信件可以被认定是伪造的吧?” 秋夜弦沉默。 他的面容还是淡定的,但心里,已经是怒火滔天。 “与敌国的通信”可以说是最关键的证据了,他让人模仿凤翔空的笔迹写信时,亲自检查、对比过十几遍,确定没有任何纰漏后才让军机处将这些银票、信件藏进凤家。 这是多么完美的一招?但,为什么那么多秘探,都没有发现凤翔空的右手受伤,不能写字? 现在,他要如何驳回凤翔空的要求? 说凤翔空在这三个月里都是用左手写字,而且写得跟右手一模一样? 说凤翔空其实是让人代笔,而别人的笔迹与他一模一样? 说这些银票和信件其实是凤翔空在右手受伤之前就已经写好的,只是落款为最近罢了? 如果他是“昏君”,他就可以这么干,但他是“明君”,不能当着众臣的面刻意刁难凤翔空。 半晌后,他暗暗咬牙,将满腔的不甘与怒火压下去,露出欣慰的微笑:“暂且可以这么认为。” 既然他要塑造一个完美的明君形象,只能演到底了。 剑穿云万万没想到凤翔空只是露出右手,就将银票和信件的事给化没了,愣了一会后,道:“这些贵重的礼物,凤将军又如何解释?” 凤翔空这回是真的要冒汗了。 他要怎么证明这些东西不是他的? 他拿起那些首饰,又拿起那把宝刀,再拿起那副铠甲,仔细地看,反复检查,认真琢磨。 越看头上的汗越多。 他完全看不出这些东西是假的,也完全看不出这些东西有什么问题。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金鸾殿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盯着凤翔空。 就算银票和信件是假的,但剩下的证据,以及证人,仍然能证明他有罪。 怎么办?凤翔空的脑子里一片混沌,找不到任何头绪和出路。 与他交好的大臣们忧心忡忡,想帮他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与他对立的大臣们则暗暗得意,在心里想道: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了吧?看你怎么办! 秋夜弦真的很有耐心,始终没有催促凤翔空。 但是,当日头西斜,时间临近傍晚时,他双手猛然往扶手上一按,清了清嗓子,准备结束今天的庭审。 众臣听到这一声嗓子,身体震了两震,疲惫顿消:看来皇上要下定论了!凤翔空没得救了! 一代名将凤翔空,即将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103 绝处逢生 “皇上”这时,一名大臣突然站出来,颤着声音道,“臣、臣可以证明凤将军是被冤枉的……” 现场,再度陷入更深沉的死寂。 所有人都盯着这名不要命的大臣。 这人居然是以微小谨慎出名的户部尚书沈隶。 沈隶与凤翔空的交情不错,但是,他有能力救凤翔空吗? 如果救人不成,他将被视为凤翔空的同党,惹上杀身之祸,他是疯了才会做这种蠢事吧? 秋夜弦很想一脚将沈隶踩进地里,但他还得表示支持:“你想如何证明,尽管说来。” 沈隶冲皇上行了一礼:“臣谢龙恩。” 而后他慢慢走到长桌边,先定了定神,再做几个深呼吸,勉强让颤抖的双腿停下来后,才拿起那几件首饰,仔细的观察。 他不知道自己的下场是什么,但是,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因为,他没有选择。 他全家的性命都捏在别人的手里,他若是不站出来帮凤翔空,他全家就要死定了。 本是孤身作战的凤翔空非常感动:“沈兄,你何苦呢……” 在这么多的人证和物证面前,他完全能理解那些跟他交情不错的同僚们有心无力的苦处,并不责怪他们。 但他没想到,真的会有同僚站出来帮他,而且还是这个存在感很淡、总是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沈隶。 想想关直,再看看沈隶,他在心里长叹,只有到了这种时候,才能看出谁是真正的朋友、谁是真正的敌人。 沈隶摇摇头,示意他不必在意,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 所有人都在看着沈隶,心情各种复杂:他还能看出什么?还是说,他真的看出了什么? 其实,沈隶什么都没看出。 他其实吓得腿都软了,只是佯装镇定罢了。 看了半天后,他终于吐出一句话:“这些首饰,全是假的。” 全场哗然。 这些首饰可是费国皇室所赠,看起来如此高贵精美,怎么可能是假的? 沈隶看到众人的反应,心里好慌,好怕,简直要晕过去了。 秋夜弦问:“沈隶,你说这话有何依据?” 沈隶战战兢兢地道:“微、微臣现在就、就证明……” 想到全家的性命,他狠下心来,抓起“虎牙”就朝那些首饰砍下去。 当第一件首饰被他斩成两截时,他无声地哭了,心中满是绝望,知道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他完全不敢看那些首饰,闭上眼睛,就像切菜一样,乱砍一气。 如果首饰是真的,他的下场将跟这些首饰一样,被劈成碎片…… 算了,砍完这些首饰后,他还是顺便拿这把刀砍死自己吧,免得受刑…… 突然,他听到一片惊呼声。 难道是侍卫们见他发疯,拿刀乱砍证据,准备砍死他了吗? 他更绝望了,举刀,横刀,准备抹自己的脖子。 但这时,一只手抓住了他握刀的手腕。 凤翔空惊喜的声音传进他耳里:“沈兄,这些首饰果然是假的!” 咦咦咦?沈隶猛然睁开眼睛,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你你说什么……” 凤翔空满脸兴奋,将他手中的刀拿下来,指着桌面上的首饰道:“你看,这些首饰看起来很高贵,但里面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沈隶低头一看,那些首饰已经被他砍得七零八落,露出里面的材质来。 连他都能看出,制作这些首饰的材质其实很普通,根本不是皇室会看得上的等级。 凤翔空将这些首饰的残片扫进一只盒子里,先走到十几名最重要的大臣、王公跟前,让他们看清楚材质后,才上前几步,朗声道:“请皇上过目,这些首饰乃是平庸之物,绝非费国皇室所用。” 和远走过来,接过盒子,递给皇上。 秋夜弦盯着这些首饰,很显然,这些首饰不是玉石或宝石所制,其材质看起来像是各种粉末的混合物,根本不值什么钱。 如果费国皇室将这种东西当成宝物,还想用其收买凤翔空,简直就是个笑话。 但是,他让人准备的首饰可是真正的皇室极品,他检查好后才让军机处放进凤家。 为什么现在摆出来的,不是他准备的那些首饰,而是这样的赝品? 真正的首饰去了哪里?是军机处贪污真品,以假充真,还是另外有人偷天换日? 他现在就想对军机处动刑,问个清楚。 “皇上”凤翔空见他久久不语,便大声道,“这些廉价首饰显然不是费国皇室之物,不能成为罪证吧?” 秋夜弦深吸一口气,不得不继续扮演好皇帝:“凤将军说得是,这些首饰不能成为证物。” 此时,最兴奋的不是凤翔空,而是沈隶。 沈隶精神大振,一扫之前的死人气息,再度拿起宝刀虎牙,仔细观察起来。 看来“别人”没有骗他,这些物证全是伪造的! 只要他按“别人”说的去做,一定会让凤将军和自己逃过这一劫。 很快,他指着虎牙上的“虎”字,大叫:“这把刀也是假的!你们看,这个虎字中间,多了一点!堂堂的费国皇室,怎么可能会在御用的宝刀上刻错字?这把刀一定是依照真品仿制,才会不小心犯下这种错误!” “绝对不可能!”巴甸激动的大叫,“这把刀乃是费国国王最爱的宝刀之一!是他亲自交给我,再由我转交给凤将军的,绝对不可能是仿制品!” “哼,证据确凿,你再辩解也没用!”看到生存希望的沈隶,向众人展示这把刀的错处,“各位大人请看,‘虎’字中间的‘七’字的右边下格,是不是多了一个明显的点?” 众人定睛一看,可不是嘛。 因为“虎”字笔划众多,刻得又小,又没有颜色,如何不是看得非常仔细,根本不可能注意到那个多余的“、”。 现在注意到了,只是觉得那个“、”很碍眼啊。 沈隶将弯刀呈给皇上:“皇上,臣相信这是把好刀,但绝不相信这是费国皇室的宝物。” 和远接过这把弯刀,奉给皇上。 秋夜弦拿过弯刀,“虎”字中间多出来的那个“、”,怎么看怎么可恨。 104 生死逆转 他很想说“就算是皇室宝物,也会存在瑕疵,这个多余的点,不能证明这把刀是假的”。 但他心里也清楚,正常情况下,皇室宝物绝对不能存在瑕疵,存在瑕疵的东西绝对不可能成为皇室宝物。 而且,皇室宝物上出现错别字绝不是什么小事,他若说这是小事,一定会被世人笑掉大牙。 费国崇武,国人爱刀如命,巴氏皇族自然也不会犯这种可笑的错误。 所以,他不得不否定这把刀,即使他很清楚这把刀是真正的宝刀虎牙。 那么,为什么这把刀的“虎”字突然就多了一个“、”呢? 他锐利的目光,看向沈隶。 沈隶是有备而来,早知这些证据被动过手脚,还是恰巧发现这些证据存在问题? 观察沈隶出场后的表现,并不像是胸有成竹,而像是不小心中了大奖。 秋夜弦是聪明人,事情变成这样,他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一些讯息:恐怕有人早就察觉到了他的计划,釜底抽薪,暗中将他准备好的这些证据给调换或破坏了。 是不是那些在暗中保护凤翔空的人干的? 如果真是这样,对方一定都算好了,他今天是无法给凤翔空定罪了。 他在心里想着,脸上却露出笑容:“没错,这样的刀不可能是费国皇室的宝物,不足以成为证据。” 此刻他的心情很复杂,众大臣的心情也很复杂。 这么多证据都被否定了,现在只剩下一套铠甲,靠那套铠甲就想给凤翔空定下滔天大罪,难! 而且,这些多证据都出了问题,估计这套铠甲也是一样吧? 果然,沈隶去检查那套铠甲后,又发现铠甲内侧的金属片上刻了很多不显眼的、超级不雅的图案,因为图案很不雅,所以……不便明说。 皇室宝物,怎么可能会刻有这种下流的图案? 终于,秋夜弦看过那些铠甲上的图案后,大笑着宣布:“这些物证与人证的供词不符,不足以成为证据。朕在此宣布,凤将军勾结费国、企图行刺朕的罪名不成立” 他笑得很开心,但嘴里、心里都是苦的。 比黄连还苦,偏偏半点都不能显露出来,还要装作很高兴的样子。 他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这种苦涩了。 他以为他当了皇帝以后,就不会再经历这种滋味了。 文武百官,有欣慰的、开心的,也有郁闷的、失望的,但在这种时刻,众人只能跟皇上一起开心,一边高赞皇上英明,维护了臣子的清白,一边庆祝凤将军洗清冤屈,不愧爱国名将。 只有凤翔空的脸上没有半丝笑容。 他很冷静,甚至比之前身陷绝境时更冷静。 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事情可能比表面上看起来的更为复杂。 待众人的欢呼声略为平息时,他突然上前数步,跪下来,大声道:“皇上,臣虽然得洗冤屈,但有人恶意诬陷臣,还编造了这么多证据,收买了这么多证人,欲置臣全家于死地,其心可谓万分阴险恶毒!臣恳请皇上当众严惩此人,既还臣一个公道,也为国除害!” 他说得这么大声,且义愤填膺,瞬间将所有人的声音给压了下去。 大殿之上,瞬间又安静下来。 众大臣看着皇上。 是啊,诬陷一个为国征战几十年、立下彪炳功绩的大将军通敌叛国、行刺皇上,那同样是滔天大罪,同样要满门抄斩的。 何况这位大将军还为皇上登基立下过汗马功劳,如果皇上不严惩诬陷者,支持皇上的人定会心寒。 秋夜弦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凤将军说的极是。”他扫视脚下的众位大臣,面容冷峻,声音严厉,“朕说过不会冤枉任何臣子,也绝对不会放过任何罪人。如今凤将军已被证明是受人诬陷,诬陷者还不速速出来认罪?” 皇上怒了! 众臣没有不怕的。 众臣低下头,看着地面,气都不敢喘。 到底是谁,敢弄出这么多证人和证据,诬蔑手握重兵、声名赫赫的凤翔空? 终于,有人冲出来,跪在地上,边磕头边哭着道:“皇上,臣有罪,臣有罪啊” 众人这才微微抬头,竟然是兵部尚书柳定山。 柳定山原本也是将军,打过十几年仗,还算有些威望,因为数年前负伤的缘故,再也不能打仗,便被调到兵部任职,皇上登基以后他升任兵部尚书,颇受皇上信任。 众所周知,柳定山与凤翔空有过节,如果说他恶意陷害凤翔空,不算意外。 秋夜弦重重地拍了拍扶手,厉声喝道:“朕如此信任你,你却诬陷精忠报国的同僚,简直罪不容诛!你说,你为何要如此诬陷凤将军?又是如何收买证人,伪造证据的?” 柳定山哭着道:“全、全是臣的错……” 说着,他就痛悔万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交待他的犯罪动机和犯罪过程。 凤翔空冷冷地看着柳定山的表演。 他相信柳定山参与了这场诬陷,但是,柳定山的背后一定还有人。 他了解柳定山,柳定山是有点本事,却不足以策划和操纵这么大一盘棋,而现在,柳定山将所有的罪名全揽到自己名下,显然是在保护背后的主谋。 但他不会去追究。 他能逃过这场浩劫,已经是个奇迹,如果再穷追猛打,只会逼得真正的主谋全力反扑。 如果那个主谋比他更有身份、地位、权力,且比他狡诈和狠毒,他的穷追猛打只会给自己再次招来杀身之祸。 当然,他不会就这么放过对方。 只是来日方长,他一定会找出对方到底是什么人,然后寻其弱点,一击杀之。 接下来的审判,几乎就是走过场。 柳定山交待完自己的罪行以后,也不等皇上下旨,就一头撞死在金鸾殿的柱子上,当场气绝身亡。 不管他的招供中存在多少疑问,随着他的死,都无法再追究。 皇上念在柳定山曾经为国效力、又当场自尽的份上,饶他全家不死,只是下旨抄柳家,柳家男丁流放三千里,柳家女子充为官奴。 接着,皇上下旨将巴甸、关直等人关入天牢候审。 至此,这桩惊天动地的大案,就这么干净利落的落幕。 众人都觉得这桩案子看似审得清清楚楚,一气呵成,但又觉得来得太快、去得也太快,完全不具备一桩惊天大案应有的复杂性、牵扯众多、影响巨大、审理时间长等特征,有总意犹未尽之感。 但是,天色已经暗了,所有人都累了饿了,实在没有精力去想多余的事。 再说了,想得再多,又有什么用? 于是,皇上宣布退朝,众臣各自散去。 105 是天救,还是人救 一走出金鸾殿,凤翔空就追上去,拍拍沈隶的肩膀,低声道:“沈兄,大恩不言谢,这份恩情我日后定会报答。” 有仇报仇,有恩报恩,这是凤家的家训之一。 沈隶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不太自然:“凤兄客气了,你本就无罪,我只是顺应天意罢了,你莫要太往心里去。” 凤翔空摇头:“我知道沈兄不图报答,但这份恩情,凤家一定会记在心里。另外,我想问问沈兄,你是如何得知那些……” “嘘”沈隶眼角到处乱瞟,低声道,“你什么都不要问,就是对我的报答。” 凤翔空道:“可是……” 沈隶又低声道:“今天早上,你的家人被关进衙门,也不知现在放出来没有,你还是赶紧回去看看吧,别再问了。” 凤翔空只得无奈地点头,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跟其他同僚也打过招呼后走了。 至于沈隶,他一点都不敢邀功,敷衍围拥他的同僚几句后就找了个理由,匆匆往家里赶。 他心里也有一个天大的秘密:他今天会救凤翔空,全是被逼的。 今天早上,他收到命令,坐车往宫里赶的时候,突然有一枝飞镖从车窗外射进来,落在他的跟前。 飞镖的尖端,插着一张纸。 他捡起飞镖,打开纸张,上面的内容令他几欲昏厥 凤将军有难,请沈大人务必救之。切记,证物皆是伪造,首饰的材质有错,劈开即可;刀上的刻字有误,铠甲里侧有不雅图案,指出即可。若沈大人见死不救,家人必陪葬之。 他很想当这张字条是恶作剧,很想立刻派人回家里看看,但皇宫已在眼前,不容他调查内容真伪。 于是,他撕毁字条,决定不当一回事。 然而,当金鸾殿上,那些作为罪证的首饰、宝刀、铠甲被抬出来时,他就惊了,慌了,深深觉得那张字条恐怕不是在说着玩。 而后,他看着凤翔空被那些证据逼入绝境,心里很纠结,迟迟不敢出面。 直到最后,皇上准备结束庭审时,他才猛然意识到;写字条的人连朝堂上发生的这一切都能预测,那要控制和杀掉他全家什么的,岂不是易如反掌? 想到他爱之如命的妻子儿女,他终于不顾一切地冲出去,依照字条上的要求救人。 所以,他根本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实在没脸受到皇上和同僚的称赞。 话说回来,他的事虽然不值一提,但那个写字条给他的人,却是神秘莫测的可怕啊! 他不想惹事,所以不敢去想那张字条的主人是什么来历。 但他相信,诬陷凤将军的人与营救凤将军的人,还会继续纠结、斗争下去,引发更大的风暴。 莫看他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户部尚书,为官这么多年,他还是能看得出来,柳定山可能不是主谋,柳定山的背后应该还隐藏着什么大人物。 想到这些神秘的大人物和他们的阴谋,沈隶就觉得毛骨悚然,背脊全是汗水,在心里祈祷着千万不要再让自己碰上这种事情了。 他在祈祷中回到家里,家里一切如常。 爱妻为他做好了美味的饭菜,女儿得意洋洋地向他夸耀自己今天认了多少字,刚会走路的儿子一看到他就伸出双手要他抱,他一手搂住女儿,一手抱住儿子,问爱妻今天家里有没有出什么事。 爱妻嗔道:“只有一件,就是你回来得太晚了。” 沈隶于是哽咽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 这一夜,他抱着爱妻,彻底难眠。 凤翔空也是如此。 今天这一天,他身心俱惫,比打仗还累,但他无法入睡。 他回到家里时,在大门前与刚从衙门回来的小女儿撞了个正着,父女俩俱是热泪涟涟,凤家下人更是哭出声来,惹得围观的邻居与百姓也跟着落泪。 短短一天,他们就像经历了一场漫长的生离死别,好不容易才团聚。 因为这份喜悦,凤府上下一直庆祝到深夜才安静下来,分头睡去。 然而,喜悦过后就是后怕。 凤翔空躺在床上,左手抚摩着右手的拇指与中指,心里想得最多的,除了幕后主谋到底是谁,就是:今天他能洗清冤屈,是幸运还是人为? 六月初的一个深夜,他在练功房练功时遇到意外,昏迷过去,醒来时发现右手拇指和中指严重骨折,当时正是清剿乱党的重要时刻,他忙得很,而且他的左手同样能使用兵器,这两根手指受伤于他并没有太大影响,所以他自行找大夫治疗后就忘了这事,也没有向任何人提起。 现在,他越想越觉得他手指受伤的事情很古怪。 为什么他在练功时兵器架突然掉下来,轻轻松松就将他砸晕过去? 他记得他晕过去的时候,并不觉得右手手指疼痛,怎么醒来时却发现那两根手指被铁器压住,还骨折得这么严重? 手指这么小的东西,能这么轻易的被砸到吗? 再说了,怎么偏偏就是这两根呢?拇指和中指的差距挺大的吧,同时被砸到的机率应该不高…… 恐怕,那根本不是什么意外,而是人为! 有人故意设计机关,把他的拇指和中指弄伤,让他写不了字! 所以,他今天才能完美的戳穿莫须有的银票与信件。 还有其它的“罪证”,看起来如此完美,却如此简单的就被沈隶全盘否定,太诡异了吧? 纵观整个阴谋,策划者应该是个高手,精心准备的证据怎么可能存在那么多破绽? 总觉得,那些破绽也像是人为,目的是为了摧毁这桩惊天的大阴谋…… 想到这里,他猛然坐起来,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犀利的光泽。 是谁救了他?是谁那么早就知道有人在暗中陷害他并置凤家于死地?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彻底摧毁这桩惊天大阴谋?对方救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但无论他怎么想,想到的都只有问题,而没有答案。 106 狩王有难 一夜过去。 宫中传来消息,关直在天牢中畏罪自尽,巴甸一口咬定他只和柳定山合作,没有别的同谋。 至于其他目击证人,都是被巴甸和柳定山收买的小人物,说不出什么内幕,已经被处决。 巴甸再怎么说也是邻国皇子,皇上不能轻易杀了他,便留他作人质,作为将来与费国谈判的筹码。 就这样,凤翔空被诬通敌叛国、行刺皇上的案子就此结案。 京城百姓奔走相告,夸赞凤将军正气浩然,邪不能胜,凤翔空的名声与威望再度提升。 然而,凤翔空的心情却如深秋的天气一样越来越凉,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南征北战几十年,为的到底是什么? 亲信背叛,同僚陷害,皇上没有事先打招呼就直接搜他的家、抓他的家人,事后也没有追究到底的迹象,这些都让他心灰意冷。 皇上才智过人,会认为区区一个柳定山和没有实权的巴甸就能撑起这么大一个阴谋? 不说别的,单说巴甸是费国皇子,他会选择和一个三品尚书合作,妄图灭掉手握重兵的大将军? 不管怎么想,巴甸至少也是和王、公、一品大员这种等级的贵族或官员合作才对。 皇上明显不愿再追查下去了。 所以说,皇上嘴上说得好听,终究也不是真心护他的。 再想想皇上对华儿的不忠,他更是对秋夜弦没有好感。 他的后半辈子,真的要继续为秋夜弦卖命吗? 他以后还能有这一次的好运吗? 凤翔空一连几天都闷在家里,哪里都不愿去,谁都不肯见,每天只是借酒浇愁。 如果华儿在就好了。 她比任何人都强大,比任何人都值得信任,有她在身边,他也许就不会被身边的人蒙蔽,也许就不会让别人暗算他到这种程度,也许就不会让凤家遇到这样的灾难…… 一阵秋风吹进来,几片黄叶落在他的桌面上。 不,不仅仅是黄叶,还有一个纸卷。 他抬头看向窗外,什么都没看到。 他于是拿起纸卷,展开,竟然是华儿的笔迹。 纸卷上写了不少字,内容令他大为意外。 他以为他看到的至少是大部分的事实,其实,他看到的也许只有冰山一角。 他看完后将纸卷塞进酒杯里,看着纸卷慢慢融化,心情十分复杂。 没想到竟是这样……他该听从女儿的劝告吗? 接下来的几天,凤翔空又陷入纠结当中,只是他不再闷在家中,而是正常出勤,正常干活。 除了他的心情之外,京城看起来并没有任何改变。 凤翔空再度感叹,就算自己死了、凤家没了,这个世界,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的啊。 他口口声声说要忠君报国,要维护太平盛世,其实,他也许连自己的家都维护不了。 这一回的事情,就是警钟。 在他的纠结中,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宛如海啸一般狠狠地冲击和撼动了整个天洲。 “狩军军营深夜被费国军队偷袭,经全军奋战,损失不大,但狩王身中奇毒,昏迷不醒,军中无法可解。另,副将伍燃右腿被砍断,再不能战。” 这个消息,是以飞鸽传书和八百里加急快报的方式,同时报给朝廷。 朝廷想封锁这个消息,但是,消息传到天洲才两天就已经泄露,瞬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长年驻扎在怒河南岸的狩军,是尚国最精锐、最强大的军队,没有之一。 狩王是尚国最强、最有威望的将军,没有之一。 狩王出事,就相当于狩军出事,而怒河北岸的费国军队,也是费国最精锐、最好战的军队,所谓此消彼长,狩王和狩军受损变弱,便代表着费国军队受益变强。 费国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号称天底下最好战、最崇尚武力的野蛮之国哪。 虽然最近几十年,尚国对费国的战斗胜多负少,但尚国百姓还是打心底忌惮这个野蛮好斗的邻居。 如今听到狩王出事,百姓焉能不紧张,不关注? 再说了,狩军的副将伍燃,是狩军的第二号人物,也是尚国最年轻、最有才能、最有前途的将军之一,还被认为是狩王的接班人,连他都不能打仗了,这狩军……岂不是元气大伤? 所以,消息一出,全城关注,街头巷尾无不议论纷纷。 甚至还有所谓的内幕不断曝出来,说狩王的情况很不妙、很可能会有性命之忧等等。 不管朝廷如何解释,百姓们都不能安心。 京城的气氛,宛如眼下的天气一般,阴气沉沉,寒风嗖嗖。 怎么办?秋夜弦连夜召集文武重臣,商议对策。 虽然朝廷跟百姓说狩王只是身体不适罢了,并没有性命之忧,且很快就会康复,北疆局势无需过于担忧,但事实上,狩军每隔两三天就发来急报,催朝廷想办法救狩王。 狩王的病情其实非常严重,全军调集当地所有大夫,都查不出狩王中了何毒,狩军恳求朝廷派最好的解毒高手过来,或者尽快接狩王回京救治。 然而,狩王举足轻重,牵一发而动全身,事情再紧急,也不能轻易做决定。 107 临危受命 这夜的紧急会议,凤翔空也在列。 但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手中的茶杯。 他在想女儿在秘信里对他说的那些话。 十几名大臣各抒己见,讨论了很久都没能达成共识。 突然,凤翔空将手中的茶杯往桌面上一顿,站起来,大步流星地走到皇上面前,单膝跪下,口气坚定地道:“皇上,臣请求调去狩军任职,镇守北疆,誓死捍卫我大尚帝国的每一寸土地!” 众臣皆惊:他是不是老糊涂了? 他在边疆打了二十年的仗后才调回京城,现在已经年过五旬,还想去守边疆,并对付最凶残的费国军队? 他都快当国丈了,还舍得放弃京城的舒适生活和禁军统帅的高位? 狩军作为尚国最精锐的军队,有着身为精英的骄傲与自尊,未必认他这个外来的将领,他去了,未必能建功立业,说不定还会死在边疆,他思考过其中的得失与忧患么? 秋夜弦也深感意外。 他希望狩王出事,死了最好,但他一点都不希望伍燃出事,因为,伍燃是他挑中的人才。 在他的计划里,狩王“病亡”之后就由伍燃接替狩王的位置,如此,他除掉了心腹大患,狩军也能顺利地完成权力交接,维持住了军心和局势的稳定。 然而,这次变故打乱了他的计划。 伍燃失去了一条腿,虽然不意味着失去了指挥的能力,但是,不能骑马打仗的残足名将,从古至今只有一个孙膑罢了,伍燃并不是孙膑,断腿的他无法取代狩王。 同时失去狩王与伍燃的狩军,要对付费国的精锐,不妙! 连他都想不出好的办法。 凤翔空突然在这时提出这样的要求,令他意外的同时,也让他意识到,这说不定是个办法。 于是他冲凤翔空颌首:“凤将军请起,此事待朕与各位爱卿商议后再作定论。” 而后他环视众臣:“各位爱卿,你们觉得凤将军的提议如何?” 众大臣立刻又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这时,门外传来和远悠长的声音:“禀皇上,阴太妃娘娘跪在御书房外,求见皇上” 众臣皆惊,都已经是后半夜了,露重风寒,阴太妃还跑来找皇上? 一定是为狩王的事情了。 只是不知阴太妃想要皇上如何安排狩王? 众臣看向皇上。 秋夜弦站起来:“你们稍等片刻,待朕先见过阴太妃。” 御书房外的台阶下,阴太妃静静地跪在那里,纤弱的身体像严冬白梅,虽寒不凋。 秋夜弦快步走到她面前,虚扶:“阴太妃快快起来,有话但说无妨,切不可跪坏了身子。” 阴太妃摇头,不肯起来:“皇上,哀家听闻狩王身中奇毒,昏迷不醒,且无药可解,不知可是真的?” 秋夜弦犹豫了一会,才点头:“是的,但这已经是大半个月前的消息了,说不定狩王的病情现在已经好转……” “不会的。”阴太妃一脸哀伤,“狩王身体本就不好,冬天尤其容易生病。他这次中了奇毒,就算军中能救,恐怕也会伤及根本。哀家求皇上立刻调狩王回京,待他身体康复后再回北疆……” 说着,她低低地哭了起来,冲秋夜弦不断磕头。 她的哭声,就像小孩子在睡梦里的呜咽,声音不高,时断时续,却比嚎啕大哭更令人心酸。 秋夜弦为难地道:“朕明白太妃的心情,只是狩王乃是狩军的主心骨,如今尚国与费国两军对峙,如若调狩王回京,朕担心北疆局势不稳……” 其实,狩王应该已经病入膏肓,呆在哪里都无所谓,他调狩王回京也无不可。 但是,就算他要调,得有充分的理由,如此,日后狩王死在京城,便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皇上,病重昏迷的狩王,打不了仗,守不了疆,只是军中的累赘罢了……” “太妃此言差矣。不管狩王身体如何,他永远是狩军的精神支柱,绝对不会是累赘……” “皇上”阴太妃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声音愈发悲切,“狩王还年轻,就让他回京好生休养一两年,待身体康复后再回边疆,不是于军于国更有用么?何必逼他病重的时候还要镇守边疆,令他的身体更加虚弱呢?万一他、他有个三长两短……” 她的低泣声转成“呜呜”的哭声。 这样的深夜,原本异常安静,她如此哭,如此说话,就显得特别大声。 御书房里的众位大臣都听到了她的哭声与说话声,心里都有些同情:阴太妃说的也没错,就让狩王回京休养一两年如何? 虽然狩王还年轻,但早到了生儿育女的年纪,再不让其回京休养,到时真有个三长两短,阴家还不得断后? 秋夜弦知道所有人都听到了阴太妃的苦苦哀求声。 于是他顺势而下,柔声道:“太妃快快请起,其实朕也很担心狩王的病情。你先回去,朕现在就与众位大臣商量调狩王回京的事情,如若众位大臣没有异议,朕明日就下旨调狩王回京。” “多谢皇上!”阴太妃终于安心了一些,颤悠悠地站起来,一边抹泪一边冲他行礼,“哀家知道哀家适才无礼了,还请皇上恕罪。” 秋夜弦摇头:“太妃关心狩王,何罪之有?还请太妃注意身体,莫让狩王担心才是。” 阴太妃这才谢过皇上,在两名嬷嬷的搀扶下回去了。 秋夜弦回到御书房,对众臣道:“你们都听到阴太妃的请求了吧?不知各位爱卿意下如何?” 众大臣哪里说得出狩王即使病重也要驻守军营的话来? 当下纷纷道:“这是应该的。将军为国身负重伤,却不能回家养病,于情于理都不合哪。” “不仅狩王爷,我看伍将军也该一起回京。这两位将军都是国之栋梁,可不能让他们带病带伤作战,免得折了他们的寿命。让他们安心养病,留待后用,才真正利我大尚江山。” “如果狩王爷和伍将军都回京,军中便缺乏足以领军的大将,我看就让凤将军前去怒河,暂时接手狩王爷的职责如何?” 这几条意见,都得到了多数大臣的赞成。 就看皇上的意见了。 秋夜弦陷入沉思。 凤翔空又跪下来:“皇上,臣年轻时曾经与费国军队多次交手,且怒河北岸的狼军统帅沙绝是臣的老对手,臣对他相当了解,一定不会输给他。在狩王康复之前,就让臣与沙绝大干一架罢。” 秋夜弦道:“你的心意让朕很是感动。但你乃是禁军的主心骨,地位无人取代,你去了,禁军这边恐怕不好安排……” 凤翔空道:“京城局势已稳,臣不在京城,也无大碍。至于臣现在的职务,皇上不妨在禁军之中,或在京畿之地选一名有经验、有才能、有威望的将军接管即可。” 秋夜弦沉吟,半晌后才轻叹:“边疆重地,不可无大将,朕明日就下旨,让你暂且接管狩王之职。” 凤翔空磕头:“臣遵旨。” 秋夜弦道:“平身罢。朕问你,关于你现在的职务,你可有合适的接替人选?” 凤翔空道:“臣刚才就想过了,左魅倒是不错。” 秋夜弦点头:“左魅确实是个人才,只是威望不足,要领导十万禁军,可能还欠点火候。” 凤翔空又想了想:“京城已经太平,臣觉得可以考虑让狩王和伍将军在京期间接管禁军,禁军上下对这两位将军极为崇敬,两位将军又是为国受伤,相信禁军上下绝无不服。” 此话一出,众臣又是意外。 但随后想想,这样也无不可。 眼下,禁军冲锋陷阵、骑马打仗的机会并不多,狩王和伍燃虽然伤病在身,但以他们的才能和威望,担任只下命令、无需战斗的禁军首领,绰绰有余。 秋夜弦沉吟一会后,道:“凤将军的意见,朕会好好考虑。时间不早了,这会就先散了吧。” 于是众臣归去,御书房归于平静。 次日,尚神帝下旨,召狩王阴九杀和狩军副将伍燃回京养伤,狩王的职务暂时由禁军统帅凤翔空代理,同时免去凤翔空禁军统帅的职务,禁军统帅一职由朝廷另行派人接任。 “代理”和“接任”的意思大不一样。 前者的言外之意为“你只是暂时代替正主干这活儿,正主回来后就没你什么事了”,后者则意味着“我受朝廷任命,正式接管你的职务,这个岗位没你什么事了”。 这么算起来,凤翔空的风险就大了,待狩王病好回到军中,他就要离开,但那时他已经失去禁军统帅的职位,想再回去,禁军还有他的位子吗? 而且他都这把年纪了,不可能再造辉煌,再回京时就真的只能养老了。 其实这就是秋夜弦的算盘,他要的就是名正言顺、一步步地解除凤翔空和狩王的兵权。 在京城百姓的眼里,凤将军虽然比狩王差了那么一点,却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绝不输给费国那些野蛮人,所以消息传出以后,京城百姓相当高兴,觉得皇上干得好,一举解决了狩王和狩军的危机,并让费国的野蛮人知道他们尚国多的是人才。 只有同僚和下属都替凤翔空担忧。 凤翔空却很高兴,大声道:“大丈夫就该征战沙场,流血杀敌,我若能马革裹尸,平生将无遗憾。” 众人听后无不敬佩他的豪迈与情操。 世人于是又夸赞凤将军乃真英雄,是大尚帝国的骄傲和风骨。 但对凤翔空来说,他这次的行动不过是听从女儿的建议,暂离京城、以退为进、明哲保身罢了。 是的,他现在所说、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依照女儿的计划进行。 108 黑暗的真相 收到圣旨后,凤翔空迅速收拾行装,三天后带着小女儿上路。 在通往北方的官道上,他与前来送行的同僚和下属饮酒告别,而后翻身上马,离开天洲。 走了约莫一刻多钟后,一名侍卫打马跟上来,与他并骑而行。 “父亲,我来给你送行了。”那名侍卫突然道。 “华儿?”凤翔空大惊,转头,打量眼前这名英俊的侍卫,“你、你怎么在这里?” 若不是女儿开口,他真认不出她来。 凤惊华微笑:“父亲此行万里,不知何时才会归来,女儿自然是要来送父亲一程的。” 凤翔空拧眉:“你不是说你在沙洲城吗?难道你又骗了父亲?” 女儿在秘信里说她现在沙洲城,说狩王的病情不妙,可能将于近日回京休养,狩军将位空缺。 女儿说她知道京城有人想对父亲和凤家不利,父亲若是留在京城,一定会继续灾难不断,希望父亲记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句古语,若有机会就请缨去北疆,避开京城险地。 女儿说,如果父亲决定去北疆,记得建议皇上,让狩王和伍燃回京后去禁军任职。 女儿还说,父亲身边的人已经被对手收买,任何一人都有可能背叛父亲,希望父亲在敌我分明之前按兵不动,离京时谁都不要带,免得被白眼狼谋害。 女儿最后说,如果父亲去北疆,她便能和父亲、妹妹团聚,再也不用担心骨肉分离。 女儿前面说的话令凤翔空心惊,女儿最后的一句话令凤翔空心动。 刚刚经历的那场阴谋,差点令凤家满门抄斩,他劫后余生,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渴望全家平安。 所以,他开始考虑去北疆的事情。 沙洲城是尚国最北的城镇,离怒河不远,他若去狩军任职,便能与大女儿相聚,而有大女儿相助,他定能如虎添翼,将躲在幕后谋害他的人抓出来。 因此,他听到狩王身中奇毒、昏迷不醒的消息后,终于下定决心去北疆。 结果……他刚刚出发,就发现女儿其实不在沙洲城,而是在京城。 真是有够气闷的。 凤惊华笑道:“父亲勿怪,女儿若是不这么说,父亲恐怕下不了决心离开天洲。” 凤翔空狠狠地瞪着她:“你这丫头到底在搞什么鬼?” 要不是女儿已经长大,他一定揍她。 凤惊华往后瞄了一眼。 因为要照顾初次远行的凤二小姐,队伍行进得并不快,此刻就她和父亲走在一起,离前方和身后的侍卫都隔着一段距离,可以放心的说话。 “父亲,”她低低道,“你已经被最可怕的对手盯上,不能再留在京城,但女儿的存在还没有暴露,得留在京城对付那个人,所以,女儿只能用这样的办法引你离京。还请父亲体谅女儿的苦心。” “你、你……”凤翔空险些气晕,低声骂道,“你一个女孩儿居然想单独留在京城对付敌人?这不是自寻死路吗?你快告诉父亲,想灭了凤家的人到底是谁!” 听女儿的口气,她似乎知道陷害他的幕后主谋是何人。 但是,既然女儿一直躲在京城,又怎会知道狩王那边的事情? 凤惊华道:“女儿尚未查出。女儿只能肯定,这人可以只手遮天,绝非我们能够抗衡。不过女儿已经找到了一批盟友,联手对付那个人。” 凤翔空觉得自己像在听天书:“盟友?什么盟友?” 凤惊华微微一笑:“父亲,你觉得女儿为什么能预测狩王会出事,还能预测狩军会空出将位?” 凤翔空的脑子飞快转动半晌后,双目一圆,震惊地看着女儿:“难道你的盟友是……阴九杀?” 最后三个字,他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 “是的。”凤惊华低声道,“他也被同样的对手陷害,差点丧命,所以女儿与他同病相怜,暗中联手。待他回京之后,女儿有他庇护,绝对不会有事。” 凤翔空又是一惊:“难道……他其实并没有中毒?” 凤惊华道:“中是中了,但没那么严重。当然,这是秘密。” 狩王中毒、伍燃断腿的事情,其实是她和狩王的阴谋。 前世,狩王死后,伍燃接替了狩王的职位,成为秋夜弦的心腹,由此可见,伍燃是秋夜弦的人。 今世,狩王在她的暗示下调查伍燃,发现伍燃与京城暗中来往频繁,并在军中培植自己的势力,还参与了对自己下毒的行动,是个很大的隐患。 她和狩王商量以后,认为伍燃不能留。 但杀掉伍燃,可能会引起秋夜弦的警觉,而且死了一个伍燃,秋夜弦还会扶持其他人,与其让秋夜弦扶持他们所不知道的新人选,不如让秋夜弦继续使用已经暴露的伍燃。 所以,她和狩王认为弄残伍燃,令他削弱战斗力和威胁性,是最好的办法。 于是八月下旬,狩王玩了点手段,引诱费国军队夜袭狩军军营。 乱战之中,狩王安排的暗探冒充费国刺客,砍掉了伍燃的一条腿。 想谋杀一个将军,没有比让他在战争中死亡更好的办法这个道理,秋夜弦懂,狩王也懂。 为了名正言顺的回京,并避免任何人起疑,狩王还让自己在这次夜袭中“身中奇毒,无药可解”。 这些内情,凤惊华现在还不敢让品性耿直、身边眼线太多的父亲知晓,只能暗示父亲。 凤翔空良久才道:“你到底是怎么跟阴九杀联络上的?你又如何知道阴九杀被人谋害?” 他这个女儿从小就巾帼不让须眉,他对此很是欣赏,但是,女儿究竟背着他干了多少大事? 女儿又有多少秘密瞒着他? 凤惊华无法向父亲解释前世的事情,便道:“事关狩王的秘密,我不能告诉父亲。总之,狩王也像父亲一样,身边的人已经被对手收买,敌我不明,所以狩王不能留在军里,必须回京对付主谋。父亲进了狩军后,最重要的是明哲保身,切勿急于杀敌立功。” 凤翔空再度心惊:“按你的说法,那个神秘的对手竟然想同时除掉我和阴九杀?在这尚国,谁有这么大的胆量和能耐?” 十万禁军,加上二十万狩军,加起来就是三十万兵力,几乎占了尚国全部兵力的一半。 “对手”想除掉他和阴九杀,应该就是为了这三十万兵权吧? 想要这三十万兵权的人……野心得有多大? 他有点不敢往下想了。 凤惊华缓缓地道:“我不好说,父亲也是老将了,自己好好想想吧。” 凤翔空突然就冷静下来,盯着她:“这些事情,皇上可知道?” 她长期呆在皇上身边,离开皇上也还没有多久,她知道的事情,皇上会不知道? 皇上若是知道,怎么会任事态发展成这样? 109 幕后的博弈 凤惊华笑了一笑:“也许知道吧。” 凤翔空摇头:“不可能!皇上若是知道有人盯上了这三十万兵权,怎么可能不出手?你为何不把这些事情告诉皇上?” 女儿的气量没那么小,不可能因为儿女私情而刻意报复,连发现有人想谋反也不告诉皇上。 凤惊华没有明说,只是反问:“父亲为何如此肯定皇上不知情?又怎知皇上没有出手?” 凤翔空:“……” 皇上若是知情,怎么会不深究觊觎三十万兵权、谋害他和狩王的人? 除非,连皇上都不敢动这个人。 然而,事关皇权,皇上却不敢动的人,他一个都想不到。 慢着,还有一种可能,比如那个人就是……就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他脑海里闪过,狠狠的惊到了他,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父亲,”凤惊华看到他脸色大变,微微一笑,带点安慰的道,“有些事情你知道得越少越好,所以就不要再问了,女儿总有一天会全部告诉你的。但女儿可以向你保证,女儿不会有事,你也不会有事,凤家更不会有事。” 她的微笑令凤翔空好受了一些。 凤翔空缓缓的道:“那父亲就不问了。但你必须告诉父亲,前阵子,是不是你在暗中帮了父亲?” 女儿一个人也许做不到那么多事情,但有狩王相助,她就有可能做到。 凤惊华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移到他的右手上,低低地道:“父亲,你的手指,好些了么?” 一时间,凤翔空百感交集:果然是女儿救了他,救了凤家! 他戎马一生,立功无数,本该是女儿头顶上的遮天大树,然而大难临头,却是女儿救了他。 长江后浪推前浪,也许,真的到了更新换代的时候。 想着,他的脸上流露出心疼:“已经好很多了。待我抵达怒河,右手就能握刀了。” 凤惊华红了眼睛,低声道:“狩军的将领中,只有几个人是狩王能信任的,请父亲记住他们的名字。除他们以外的人,谁都不要相信。” 她将几个名字,念给父亲听。 父亲前阵子遭遇的那场灾难,其实也可以说是她造成的。 准确的说,是她逼秋夜弦提前对父亲动手。 她让阴云潜入姬府的赏菊宴,透露自己已经死亡的消息,诱使父亲向秋夜弦发难。 阴云放出消息之后,她让人引走和弄晕父亲,制造父亲神秘失踪将近一天的谜团,令秋夜弦怀疑父亲是不是在玩什么阴谋。 同时,她让人在皇宫门前埋伏,及时劝走意图闯进皇宫的父亲,加深秋夜弦对父亲的猜忌。 以上种种,会令秋夜弦觉得父亲的行为难以琢磨,担心父亲抢在自己之前闹事,从而提早下手。 为什么她要做这种看起来很冒险、很危险的事情? 前世,父亲是秋夜弦登基一年后被杀的,对应今世的时间,是在三四个月以后。 也就是说,秋夜弦还需要三四个月的时间才能准备好,但现在,他准备的证人与证据还不够完美,如果他现在就动手,她就有可乘之机,暗中破坏那些“罪证”。 而她会想到这一招,是因为她很早之前就一直在思考,如何才能阻止秋夜弦诬陷父亲? 答案是,无法阻止。 所以她想到,与其“阻止”秋夜弦的行动,不如全力“破坏”秋夜弦的行动。 早在今年五月,她还在狩军军营时,就请狩王派人潜回天洲,暗中监视凤府,提防秋夜弦派人在凤府隐藏“罪证”。 她并不知道秋夜弦具体会用什么样的方式诬陷父亲,但“与敌国的通信”绝对是必不可少的证据,所以她指示那些高手弄折父亲右手的拇指和中指,令父亲暂时写不了字。 虽然这样有点对不起父亲,但要对付秋夜弦这样的人物,不付出代价是不可能的。 她回京之后,监视凤府的高手发现了秋夜弦藏在凤府里的“罪证”。 她让暗探将这些“罪证”找出来,逐一进行破坏。 她带着那些首饰,找梦蝶大师的关门弟子梦蝶小生帮忙,梦蝶小生利用他高超的技术仿制了外形一模一样的赝品。 她带着那把宝刀,找到兵器铸造大师,请对方在那个“虎”中加一个“、”。 她带着那套铠甲,请人在铠甲里侧不显眼的地方刻上不雅图案。 而后,她让暗探将这些“罪证”放回原处。 秋夜弦开始抓人后,她又准备了飞镖传书,暗中射给沈隶,逼沈隶在现场帮助父亲。 父亲洗清冤屈以后,她又派人送秘信给父亲,哄父亲离开京城,前往北疆。 这就是她拯救父亲、保护凤家的一系列计划。 这是一场不能出任何差错的博弈。 有了狩王和连横的帮助,她最终完成了这个计划。 眼下,费国大军虎视眈眈,狩军却失去了首领和二号人物,父亲的存在显得尤为重要,所以,秋夜弦暂时不会再对父亲下手。 同时,因为父亲刚刚熬过了一场诬陷,暂时也不会有任何人再去诬陷他。 也就是说,父亲暂时是安全的。 至于以后,她更不会让任何人谋害她的家人。 她做的这一切,凤翔空并不知道,但他知道,女儿为了救他,必定拼尽了全力。 而且,女儿现在的处境应该相当危险,他现在所要做的,便是支持女儿,让女儿安心。 所以,他记下女儿告诉他的那些名字后,叹息:“你现在还不能说的,父亲就不问了。父亲已经这把年纪,已经没有别的奢望,只求全家平安,莫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便已足矣。”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事,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凤惊华同样想起了悲伤的往事,忍住眼泪:“父亲,快入冬了,北疆天寒地冻,您注意身体。” 凤翔空点了点头:“父亲记住了。你若没别的事情告诉父亲,就赶紧走吧,别让人发现了。” 他很想拍拍女儿的肩膀,甚至想抱抱女儿,但是,他很可能正在被很多双眼睛盯着,他不能做这么奇怪的动作。 特别是,如果那个神秘的“对手”如他猜想的一般,那女儿的身份和行踪就绝对不能暴露。 凤惊华就像普通的侍卫一样,冲他抱了抱拳,一扯缰绳,掉转马头,退回护送的队伍中。 接下来,她不动声色地退出队伍,返回城内。 狩王很快就会回来,她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110 狩王归来 马车里,躺着一名年轻男子。 他的身下铺着厚厚的毯子,他的身上盖着轻软的被子,只露出脸庞。 非常美丽的脸庞,眉目如画,峰鼻瓣唇,五官和脸部的线条完美如顶级画师的精工细绘。 任何见过他的人,都不会忘记他的美貌。 连最美丽的女人在他面前,也会放低傲慢的下巴。 只是,他的肌肤毫无光泽和血色,苍白中还透着青灰,甚至连呼吸似乎都停止了。 跟死人没有什么两样。 这个男子,就是闻名天下却又极为神秘的狩王阴九杀。 十月中旬的这一天,他终于被送回京城,尚神帝带着数十位朝廷重臣,前来驿站迎接他。 他又陷入昏迷之中,不能亲眼见证皇上来迎接他的这份荣耀。 秋夜弦看着阴九杀,在心里想:如果他就此长眠不醒,就皆大欢喜了。 但他还得一脸悲戚地立誓:“爱卿受苦了,朕寻遍天下名医,用尽天下名药,也一定救活爱卿。” 几位重臣在他的身后悄悄探出脑袋,得以瞄到狩王的面容之后,都吓得不轻:这、这样都没死? 不过,狩王长得真是美丽啊,“京城四美”都未必比得上他,只可惜,越美的东西,生命越是短暂。 不管怎么看,狩王已经病入膏肓,现在只是苟喘残延罢了。 秋夜弦看过狩王后,走向另一辆马车,看望伍燃。 伍燃明显还能活很久,只是,他的右腿失去了三分之二的长度。 因为右腿被砍断之后他失血太多,又昏迷了很长时间,现在虽然没有大碍了,但身体很是虚弱,无力下车。 面对皇上的迎接,他只能撑着身体坐起来,拱手:“臣伍燃见过皇上,请皇上恕臣不能行礼之罪。” 他的面容很平静,并不存在残疾之后便自暴自弃、怨天尤人的负面心理。 他并非不在乎那条腿,只是,他拒绝就此倒下。 他要的是胜利,不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人生里,他都要成为真正的强者。 “伍将军何罪之有?”秋夜弦做了一个虚扶的手势,“你为国负伤,朕感动于心,现在只希望你能安心养伤,待身体康复后再为国效力。” 他细细观察伍燃的表情,伍燃的顽强与淡定令他暗自点头。 如果伍燃因为这种小事一蹶不振,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丢弃伍燃。 他秋夜弦的亲信,必须是意志强大的人物才行,如凤惊华一般。 伍燃的目光很沉定,口气也很沉定,就像在陈述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现实:“是,臣一定会再接再厉,为国效力。” 这是他对皇上的表态与明志。 秋夜弦微笑:“朕相信你。” 这是他身为帝王的表态。 他会继续重用和信任伍燃,伍燃不会因为失去了一条腿就失去了前途。 伍燃微微动容,眼睛隐隐泛红:“臣谢皇上。” 秋夜弦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即刻进城!” 他骑着高马,走在队伍的前头,亲自送两位将军回家。 一路上,无数百姓夹道欢迎。 只是两位受伤的将军回京养伤,场面看起来却像是凯旋而归。 依礼,皇上先送狩王。 阴府大门前,紫夫人、兰夫人带着所有姬妾,跪地迎接。 皇上当众肯定了狩王的才能与功绩,叮嘱阴府众人好好照顾狩王后,留下擅长解毒的两名御医陪护狩王,这才离去。 凤惊华跪在人群的后面,看着光风霁月的秋夜弦,心脏先是重重的痛了半晌后,便如止水。 她与秋夜弦,只剩下对立的关系。 她不会对敌人心慈手软。 皇上离开以后,侍卫们小心翼翼地抬着车厢进府,而后把狩王抬到床上。 直到这时,紫夫人、兰夫人才看到了狩王的面容,当即惊得花容失色,低声抽泣起来。 狩王的模样,跟尸体几乎没什么两样。 她们当然知道狩王还活着,但是,她们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王爷,应该活不长了! 她们的哭声传到门外,令众姬妾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硬闯进去看个究竟,然而她们身份低微,没有允许不能入内,免得打扰王爷。 凤惊华混在人群中,也装作焦急的模样,直到兰夫人出来赶人,她才离开。 回到莲香居后,她就一直坐在房间里,默默地推敲着她要对狩王说的计划。 这一天,因为狩王归来的事情,阴府炸开了锅,吵吵闹闹的直到晚上才停消。 深夜,阴府沉寂而冰冷,无人在外走动。 凤惊华却在这时行动了。 她一身侍卫的打扮,翻墙而出,隐在最深的黑暗中,往狩王所住的浮云阁潜去。 浮云阁门窗紧闭,黑暗压顶,似乎阁内无人居住。 凤惊华潜到浮云阁的大门前,只是一推,门就开了。 她直奔狩王的房间,房门也是一推即开。 房间里不仅点着灯,狩王也没有睡着。 就像她初见他那样,他斜靠在床上,手里握着一本书,似乎正在细细品味这本书的妙趣。 凤惊华将房门关紧,走到床边,坐下。 狩王将书放下,一手支着下巴,一手随意搭在腿上,先抬眼,后阖眼:“说吧。” 凤惊华将她离开军营以后,所做的一切,所知道的一切,都详细做了汇报。 两人一直都有书信来往,但因为内容过于敏感,每每都写得极短极隐晦,不能道明详情。 她说了将近半个时辰。 狩王问了不少细节,句句皆切中要害,凤惊华皆从容应答。 而后狩王睁开眼睛,脸上还是没有半点情绪:“下一步怎么做,你可想好了?” 凤惊华微笑:“我是想了很多,还请王爷裁决。” 她将她的计划详细道来,然后等狩王决定要不要做。 狩王不可能屈于她之下,所以,她得退后一步,将决定权交给狩王。 直到四更时分,两人才结束这次秘密会谈。 凤惊华离开浮云阁,潜回莲香居。 狩王喜欢清静,从来不让浮云阁安置侍卫,但事实上,那只是因为他不需要侍卫罢了。 他就是最强的高手,他绝对有能力独自守护自己的领域。 何况这里并不是军营,他也拥有足够的时间处置每一个闯入者。 这便是凤惊华今夜能轻松潜入浮云阁的原因。 没经过狩王的允许,没有人可以踏进浮云阁一步。 只是跟狩王谈了一个多时辰,凤惊华却觉得很疲惫,回到莲香居后倒头就睡。 她刚睡下,离她不远的另一个人已经起身,也不点灯,就这样盘腿坐在床上,打坐运功。 半个时辰后,他睁开眼睛,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锋利的小刀,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 111 第一次交手 房间外就是院子。 院子角落有间柴房,他走进柴房,拎了一个稻草人出来,置放在树干上。 而后,他挥动手中的小刀,从不同方向刺向稻草人。 每一刀都刺向稻草人的要害。 脑门,眼睛,咽喉,脖子,心脏,档间,膝盖,不管他从哪个角度刺出去,都刺得极准,极狠。 无星,无月,无灯。 风寒,雾重,夜冷。 院子里很暗,普通人一定看不清,但他的眼睛似乎能看透黑暗,行动自如。 他就像夜间觅食的小兽,黑暗不是他的敌人,而是他的朋友。 一刀又一刀,他不知刺出了多少刀。 直到稻草人变成碎末,他才停下来,收起小刀。 然后他将院子打扫干净,用冷水洗了澡,回到房间,看书。 每看完一本书,他就烧掉。 别人不需要知道他看过什么书,看过多少书。 他看过的书,该记住的都已经记住,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不需要留着这些书。 此时,天已亮,阴影做好了早点,端进房间。 他看到阴影,眼里闪过一抹失望,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吃,吃得一滴都不剩。 吃完以后,他无声无息地走出屋子,走出小树林,隐在草丛中。 阴影远远地看着他,她的职责是保护他和照顾他,并不是教导他和管理他。 他也不曾惹过任何麻烦,她看不出自己有制止他的必要。 草丛前方,来来往往的姬妾和下人们谈论着王爷的事情。 他默默的听,默默的记在心里。 没有人发现宛如一只小虫子的他。 午后,浮云阁传出好消息:在两位御医的努力下,狩王终于苏醒,并吃了两碗粥。 姬妾们惊喜万分,人人哭着喊着要见王爷。 兰夫人想将她们赶走,狩王却低低的道:“让她们进来吧,莫要吵闹就行。” 兰夫人只得让那些女人进来。 众姬妾已经很久没见到狩王,有人甚至还没见过狩王,这次得见狩王,她们就跟独守空闺多年的妻子见到解甲归田的军人丈夫一般,就差没有哭出声来。 见到狩王的第一眼,她们跟所有人一样惊艳,觉得眼前的男人太美,美得走火入魔,不似常人。 但第二眼以后,她们就被吓到了:王爷这不是、这不是要死了么? 虽然所有人都说王爷一定会没事,但王爷这副模样,明显就是随时会死掉的样子好吧? 如果病成这样还能救活,那绝对是起死还生,更不正常了…… 狩王看到她们进来,只是艰难的冲她们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什么话都没说。 他的笑容很美,却跟死人临死前对生者的安慰一般。 他那种苍白里透着青灰的脸色,也很美,却也是属于死亡的美丽。 众姬妾呆呆地看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么美丽的人,却这么快就要死了? 而她们,注定要成为寡妇了…… 狩王什么都没做,只是这样躺着,却很快就一脸疲惫,闭上眼睛,声音轻如秋叶落地:“我累了,你们先回去吧……” 闭着眼睛又不说话的他,跟死人有什么两样? 众姬妾个个低着头走出去,心情沉重,脸现忧伤。 她们来到阴府,不是为了守寡,不是为了过这种被关在高墙里、没有男人与孩子的生活。 兰夫人看出她们的心思,又气又恨的同时,心里也有几分悲苦:她好不容易才盼到王爷回来,王爷却只有两三个月的活头了! 是的,王爷绝对活不过三个月,这是她无意中听到两位御医私下说的。 即使她没有听到御医的对话,她也觉得王爷活不长,因为,王爷睡着的时候,几乎没有呼吸和脉搏的,再看看王爷的脸色,谁都能看出毒已深入骨髓,如何能救? 王爷走了以后,她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真是愁肠百结。 紫夫人也是这么想。 傍晚,她端着红豆汤,体贴地喂王爷吃下,心里想的是:如果她能为王爷留下一儿半女就好了。 如此,王爷走了以后,她至少有孩子相伴,阴家也能延续香火。 可是,王爷病成这样,能行吗? 她盯着王爷那张宛如死人、却美得不行的脸庞,很有强行压倒他的冲动。 只要能让她怀上孩子,王爷就算立刻死去,也是值得的吧? 毕竟,有后为大啊。 狩王似乎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喝完红豆汤后,他咳了几声,缓缓道:“明天开始,就让花京儿侍候我吧。她出身民间,吃苦耐劳,且长年照顾病人,比较有经验。” 换了以前,兰夫人和紫夫人绝对不会把侍候王爷的机会让给别人,但是,照顾动弹不得、病入膏肓的王爷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王爷生活不能自理,又有洁癖,还极度厌恶陌生人,照顾好他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她们对王爷的吩咐没有异议,立刻派人去通知凤惊华,让她明天搬进浮云阁,全心侍候王爷。 凤惊华接到命令后,立刻收拾东西。 而后她来到小树林里的小屋,给秋骨寒做了一顿美味的晚饭,还陪着秋骨寒一起吃。 因为太忙,加上秋骨寒已能自行做事,她现在已经很少给他做饭,也很少陪他吃饭。 秋骨寒还是不说话,只是默默的吃,慢慢的吃。 凤惊华等他吃完之后,才道:“王爷已经回来了,但他病得很厉害,明天开始,我就要搬进浮云阁照顾王爷,可能短期内都没法过来了。你要好好听影姐姐的话,切勿惹事生非,知道么?” 秋骨寒低着头,拿毛巾慢慢擦拭嘴角,乖乖的“嗯”了一声。 凤惊华笑笑,站起来,伸手摸摸他的头:“如果觉得闷,就多看点书,多学点东西。” 秋骨寒还是乖乖的“嗯”了一声。 凤惊华对他的乖巧和懂事很是满意:“那姐姐就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保重身体。” 秋骨寒还是乖乖的:“嗯,姐姐也保重身体。” 凤惊华起身离开。 直到这时,秋骨寒才抬头,看着她的背影,眼眸愈发幽深,暗黑无边。 这天的深夜,阴府又笼罩在黑暗与死寂之中。 一条人影,宛如一只敏捷的豹子,在黑暗中快速潜行。 他停在浮云阁一侧的大树下,攀爬,跳跃,稳稳落在高墙上,而后纵向跃下,稳稳落在地上。 浮云阁里里外外没有半点灯火,黑暗无边。 狩王一定很喜欢黑暗。 恰巧,他也喜欢。 他无声无息地推开正屋的房门,闪进,站住,环视,很快判断出狩王的房间,推门而入。 房间里黑峻峻的,连一丝呼吸声都没有。 听说狩王病入膏肓,看来是真的? 他手腕一翻,一柄轻巧锋利的小刀已在他的手中。 他摒住呼吸,放缓脚步,慢慢靠近床边。 床上躺着一个人,一定就是狩王了。 他停在床头半步之外的地方,冷静的观察猎物,无声的调整角度。 准备好后,他举高手中的小刀,猛然朝狩王的脖颈刺下去。 相当的快,相当的准,相当的狠。 但是,眼看刀子就要刺中目标时,他的右手手腕突然被抓住了。 被抓住的瞬间,他就知道对方的力气很大,他挣脱不了。 他的反应非常快。 左手伸出的同时右手一松,小刀落下来的瞬间已经被他的左手握住。 他左手一抬,准备接着刺下去。 但另一只手以更快的速度抓住了他的左手。 如此,他的两手手腕都被紧紧地抓住了。 这一切的发生,只是眨两次眼的功夫。 他暗暗吃惊,对方的速度、反应、力道远在他之上。 他努力挣扎,却徒劳无功。 但他还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抗争到底。 对方显然感受到了他的反抗,也加强了力道。 他觉得自己的手腕就像是被蟒蛇缠住一般,他越是挣扎,那两条蟒蛇缠得越是厉害,非要将他的骨头勒碎不可。 手腕真的要断了……但他还是没有出声。 突然,手腕一松,对方放开了他的手腕。 他受到惯性的影响,整个人向后退了两步,差点摔倒。 “匹夫之勇,无知之辈。”一个没有任何起伏和情绪的声音响起来。 紧接着,烛光亮起,一张精描细绘、精雕细琢的“面具”,出现在烛光之中。 就像是从黑暗中生出来的魔鬼一般。 都说魔鬼丑恶,他却觉得真正的魔鬼一定是长得最美丽的,因为,美丽的皮相最能蛊惑人心。 他盯着这张极其美丽却没有半点人气的脸庞,这就是传说中的狩王? 看起来像死人,但,只是看起来像而已。 狩王也在盯着他,灰色、无光的眼珠子跟他见过的死人的眼睛一模一样。 “秋骨寒?”狩王问。 “是。”秋骨寒道。 他是皇子,但狩王并没有流露出半点敬畏和意外,口气依然不咸不淡:“下不为例。” 秋骨寒也并不傲慢,只是平静地道:“我只是来看看你还能活多久。” 没有人愿意跟短命的人合作。 狩王淡淡道:“我一定活得比你长。” “那就好。”秋骨寒转身就走,半句废话都没有。 不管是她,还是狩王,现在都不会跟他说任何事,他呆下去,问下去,只是浪费时间。 狩王吹熄蜡烛,慢慢躺下,又无声息。 这个男人确实还能活很长时间孔,想要他死没那么容易这是秋骨寒今夜得出的结论。 这个孩子的身上果然流着秋家的血这是狩王今夜得出的结论。 112 兽与狩的交锋 又是深夜。 月黑风高,万籁俱寂。 一条人影,宛如鬼魅,游走在阴府的黑暗之中。 没有人能发现黑夜里的鬼魅,但黑夜里的鬼魅总能发现黑夜里的人。 连狩王布置在宅子里的几个暗探,都被他发现和避开了,于是他嗤之以鼻:这些暗探是挺厉害,但跟本大爷比起来,还差得远呢!如果阴九杀的本事跟这些暗探差不多,那可不够看! 他很快潜到浮云阁,无声无息地跃上墙头,无声无息地落下,接着大刺刺地走进狩王的房间。 居然没有呼吸声? 是房间里没有人,还是房间里的人内力太强,连他都听不到对方的呼吸声? 他走近床边,露出微笑:还是有呼吸的,只是很慢、很弱罢了。 所谓艺高人胆大,目标就在眼前,他可不会小心翼翼,束手束脚,而是直接拔刀,挥起一片刚猛霸道的刀风,以劈山裂海的气势砍下去。 莫说血肉之躯,就是石头,也被被他这一刀砍成两半。 叮! 没有血肉之躯被劈开的声音,只有金属激烈相撞的声音。 黑暗中,除了他刀光隐隐,还有剑光隐隐。 他心中一凛,对方居然是如此高手! 招架他的这一剑,论反应、速度、力量、技巧、经验,未必在他之下。 因为这份意外与惊讶,他更来劲了,眼里迸出嗜血的兴奋,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好久没遇到这样的高手了,非得大干一场不可! 叮!咚!锵!当!呼呼 黑暗中,没有人说话,只有兵器快速相击的声音,以及兵器砍在各种物体上的声音,以及挥舞兵器时产生的风声。 这些声音快而短促,频率高,可见打斗之惨烈。 约莫半刻钟后,一个声音不咸不淡,不高不低地道:“连横?” 连横虽然没落下风,但久攻不下,心情很不好,声音恶狠狠的:“阴九杀?” 狩王道:“可以停止了吧?” 连横道:“还没弄死你呢。” 狩王道:“你想与我两败俱伤,让秋夜弦捡便宜?” 连横:“……” 他最讨厌别人跟他说这句话了,只要听到这句话,他就没法打下去了。 于是他后撤,收刀。 狩王挥到一半的剑立刻止住,收回,这样的反应速度也很令连横火大。 紧接着,烛光亮起,狩王一袭白袍,手提长剑,静静的站在烛边,美如幽魂艳鬼。 连横爱色,但不恋色,他见过形形色色的美女,早就对美人拥有了强大的免疫力,但面对初次见面的阴九杀,他还是惊异不小。 这个男人,还真是跟传说中一样,美得不正常啊。 狩王似乎对自己的美貌没有自觉,对别人的惊艳与注视也没有感觉。 面对连横的死盯,他只是淡淡的道:“请坐。” 连横收回目光,重重地坐下来,双手抱胸,翘二郎腿,自以为比阴九杀有男子气概地哼了哼,傲慢地道:“你其实是女人吧?” 问男人这种问题,基本上都是刻意污辱。 狩王坐下,单手支腮,淡道:“夜深,本王病重,无力与你闲聊,请连兄有话快说。” 连横磨了磨牙,继续挑衅:“这可不是闲聊。你长得如此妖娆秀丽,连京城四美都要甘拜下风,如果你是女人,我们就可以使用美人计,让你去勾引和暗杀秋夜弦,绝对效率省事。” 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看阴九杀非常不顺眼。 是,阴九杀没有害过太子殿下,也没有帮过秋夜弦,但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讨厌阴九杀。 阴九杀手握重兵,如果他肯帮助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应该不会死,也应该能坐上龙椅。 相较之下,他觉得凤女还像样一些,至少凤女有立场有干劲,不像阴九杀这般没血性。 如果有机会,他真的想将阴九杀踩到阴沟深处。 这时,听到动静的凤惊华从门外走进来,一眼就见证了他幼稚的表现。 这样的挑衅和污辱,对狩王来说,什么都不是。 果然,狩王只淡淡地说了四个字:“连兄高见。” 连横的脸立刻黑了:“……” 妈的,读书人就是这样,骂人不带脏字的。 凤惊华忍住爆笑的冲动,走过来,先给两个男人倒茶,而后坐下:“看来两位已经认识,我就不介绍了。连大人,事情办得如何?” 已经过了将近两月,想来那笔银子已经落入连横的手里。 连横道:“本大爷出马,自然是马到成功,至于那笔钱,一共三十五万两,全是现银。”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撕成三份,拍在桌面上:“我把钱藏在一个很隐秘的地方,没有地图根本找不到准确地点。这就是藏宝图,仅此一份,我们每个人拿三分之一,只有拼在一起才有用。如何?” 凤惊华盯着他片刻后,随手拿起一张残图,看了数眼后收起来:“就这么办吧。” 连横的脑子,真的一点都不差。 但是,他的话能信吗?或者说,能信几分? 狩王没有说话,只是随手拿起一张残图,看都没看一眼,就夹进一本书里。 连横恶狠狠地盯着阴九杀,这么重要的东西,这装死鬼竟然放得这么随意?而且瞄都不瞄一眼,看不起他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和辛辛苦苦画出来的藏宝图是吧? 安静。 狩王见他们不说话,便开口了:“连兄若是说完了,我有一事相求。” “我没说完!”连横立刻大叫,而后阴笑,“不过我是绅士,让女先说。” 狩王道:“我要你挑四个人给我。要懂得观颜察色,要懂得收买人心,要具备领导才能。” 连横立刻警觉:“你要这样的四个人干什么?” 他手下的人,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甚至千里挑一的高手,这样的高手如果还具备阴九杀所列的三个条件,那可是不得了的人才。 这样的人才,就是军队里也没几个,阴九杀居然一开口就要四个,诡异!太诡异了! 狩王道:“本王病重,阴府侍卫不足,准备补充一批护院,我要从新招的护院中挑选四名可靠的人才作为侍从。而后,我会带这四名侍从加入禁军,把他们培养成将领。” 他说得简短,连横却听得暗暗心惊。 “你想在禁军中培植自己的势力?”连横问,“你在军中应该有很多亲信和心腹吧?何必多此一举?” 一个已经成名多年的大将军,还需要挑选新人,放进军中培养?这并不常见。 狩王道:“我不能完全确定我身边的人,谁被收买,谁没有被收买。即使能确定,我也不能把任何人带在身边。如今,只有你的人最可靠。” 连横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阴九杀带在身边的人都是没有被收买的,那么,秋夜弦就能看出他可能已经识破了自己的阴谋,形势对阴九杀不利。 如果阴九杀把背叛自己的人带在身边,无异于在身边安装炸弹,形势同样对他不利。 在这种处境下,阴九杀选择谁都不带,另外挑选新人进行培植。 而血月兵团中没有背叛者如果有,哪怕只有一个,早就团灭。 阴九杀,很会想,也很会做。 连横没有马上答应,而是问:“你如何确定你一定能进入禁军?” 狩王回京之后也许会在禁军任职的事情,秋夜弦与众臣讨论过,但尚未成文下旨,属于朝廷机密,连横不知道很正常。 狩王道:“我想做的,就会做到。” 连横不想反驳这种言论,那太累了。 于是他又问:“就算我给你四个这样的人才,你就不怕他们出人头地之后会阴你?” 他跟阴九杀现在是盟友,但不代表他们将来也是。 如果双方日后翻脸,这几个人说不定会反咬阴九杀。 阴九杀搞这种投资,是有风险的。 狩王道:“到时再解决。” 连横又盯着他半晌后,笑:“你愿意为我培养将才,我何乐而不为?” 这四人若能成将,当然会成为阴九杀的助力,但,更是属于他连横的势力。 狩王道:“三日以后,阴府开始招收护院,你让那四个人做好准备。” 连横道:“放心,我挑的人一定包你满意。” 凤惊华担心他大意,便道:“那四个人成为王爷的随从后,秋夜弦也许会查这四个人的底,你一定要洗清他们的来历,绝对不能让他们露出任何破绽。” “你把我当傻瓜吗?”连横不满的瞪她,“这种事情,你以为本大爷不知道?” 凤惊华一脸抱歉:“我是女人,难免小心眼,还请连大人包涵。” 连横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哼笑:“一个说自己是病人,一个说自己是女人,装孙子呢?” 凤惊华微笑:“纠正一下,我装孙女。” 狩王对寒暄没什么兴趣,又道:“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请连兄帮忙。” 连横嘲弄:“不要动不动就说兄,我不是你的胸!话说,你根本就没有胸吧?” 狩王道:“我要你派人暗中盯住禁军所有的将领,确定他们都投靠了谁。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能让秋夜弦的人发现。” “喂!”连横拍桌子,“你在指挥本大爷吗?你眼瞎了是不是,也不看看本大爷是什么人,凭什么听你的!” 狩王道:“我要将禁军拿在手里。分清敌我是最重要的事情。我独自回京,人手有限,这件事就靠连兄了。” 他“苏醒”以后,就命令送他进京的亲兵全部返回北疆。 现在,他除了几十名暗探,没有别的人手可用。 “将禁军拿在手里?”连横抽气,“你的野心够大啊。” 狩王道:“比起除掉秋夜弦,这点野心算不了什么。” 连横道:“那狩军呢?你又打算怎么办?” 狩王道:“狩军本就是我的。” 连横:“……” 他还能跟这种闷骚狂妄的家伙说什么? 半晌,他才悻悻的道:“行。我自己会安排。” 在现阶段,血月兵团能做的,确实只有收集情报了。 狩王面露疲色:“我说完了。连兄若是无事,请回。” “你他妈的又装孙子……”连横很想骂到太阳出来。 但随即想想,他今晚就是来会会阴九杀,看看阴九杀是不是真的快死了、值不值得合作,现在他已经达到目的了,还留在这里何用? 而且,他实在很讨厌阴九杀那张死人脸,不如早点走比较好。 于是他起身就走。 走了几步,他停下来,看向凤惊华,邪笑:“他一定不能满足你,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而后他自以为很帅的消失。 凤惊华没说话,随后也离开房间。 浮云阁里发生的这一切,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 113 狩王的气数 同一个夜晚,御书房。 “东西上个月被劫,你却现在才禀告朕?”秋夜弦喜怒不形于色,问庆丰侯兼内务府副总管兰久芳。 上月二十,兰家将中原的秘密收入送回天洲时,在半路遭遇不明人物劫走。 过去这么久了,兰久芳才趁今天进宫办事时,将这件事禀告与他。 兰久芳跪在地上,战战兢兢:“臣不敢隐瞒。臣是想找到贼人并拿回银货后再向皇上请罪,然而臣无能,查了一个月都没有收获。臣自知罪大,愿拿兰家的库银补充,还请皇上恩准。” 说是这么说,但他也是费了一番周折,才从家里拿到这笔额外的钱。 三十五万银子对兰家来说不算大数目,但兰家能成为天下首富,在理财、管帐方面自有一套严格的做法,这笔银子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支出,得有合理的名目,而且兰家的绝大部分人,包括老太太都不知道中原的秘密生意,要说服全家人并不容易。 因为终于从家里拿到了这笔钱,他才敢让皇上知道这个消息。 秋夜弦还是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一点线索都查不到?” 兰久芳磕头:“臣无能。对方似是江洋大盗,约莫四五十人,个个武艺高强,似乎极有经验。他们先用蒙汗药迷晕押运队伍,而后劫走所有银货,不留任何痕迹。臣派人四处打听消息,甚至暗中开出重金悬赏,皆没有线索。” 夜弦静静的听完之后,冷冷地道:“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吧,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 只是三十多万两银子罢了,最重要的并不是谁劫走了东西,而是谁走漏了消息。 对方能轻轻松松、不留痕迹的劫走这么大一笔现银,一定掌握了极为详细的情报。 而中原的秘密生意,他只交给兰久芳负责,如果消息泄露,只能是兰久芳的人出了问题。 兰久芳最怕的就是这个问题了。 皇上大概还不会将这点钱放在眼里,但是,皇上最是厌恶叛徒的。 他汗不敢擦:“臣、臣在自查中,尚、尚未有线索。此事乃臣之错,臣愿接受一切惩处。” 本来,他还想着拿钱赔偿,大事化小,但皇上恐怕不这么想,他还是乖乖的主动求罚吧。 否则,皇上若是因此迁怒怀有身孕的兰贵妃,损失就太大了。 秋夜弦不说话。 兰久芳大气不敢出,惶惶地等待皇上的决定。 良久,秋夜弦开口了:“事出意外,朕就不追究了,但下不为例。另外,你切不可放弃追查,务必查出是谁泄露了消息。” 如果兰家出了内鬼,他绝不会姑息。 兰久芳并不觉得放心,但还是有几分窃喜:“臣谢皇上隆恩。臣保证不会再出这样的事。” 老太太管帐管得极严,绝不允许兰家子女胡乱挥霍,他名义上是家主,但能调用的家财并不多。 这次,他求了兰贵妃好久,兰贵妃才答应以她的名义跟兰家要这笔钱帮他。 没想到皇上居然不要这笔钱,那么,这笔钱就可以收入他的囊中了。 他好歹也封爵当官,手里没有足够的钱支取,总是不方便。 秋夜弦摆摆手:“下去吧。” 兰久芳在想什么,他还是能看出来的,但兰久芳对他还算忠心和卖力,他就开恩,让兰久芳对他多一次感恩戴德又何妨? 果然,兰久芳千恩万谢地退下去了。 秋夜弦又坐了一阵以后,召和远:“传朕口谕,明日让祝贵妃微服,陪阴太妃出宫看望狩王,并当场为狩王作法祈福。” 祝贵妃是他御用的占卜师,绝无为他人占卜、祈福之理,而且宫中嫔妃不能出宫,他这么安排,可以说是不合常规,却能显示他对狩王的重视,而且以狩王的地位与功绩,也配得上这样的恩赐。 次日,阴太妃和祝贵妃换上便服,低调出宫,前去阴府看望狩王。 阴府事先并不知道此事。 直到阴太妃准备到府,兰夫人和紫夫人才收到阴太妃派人先行传来的口信,顿时慌了起来,恨不得马上敲锣打鼓,叫上所有人出门迎接。 前来报信的嬷嬷道:“太妃娘娘出宫看望狩王的事情,虽是经过皇上恩准,却是极不合规矩的,传出去不好,还请两位夫人切勿声张。太妃娘娘还说了,她从后门进府即可,请两位夫人务必谴开闲杂人等。” 兰夫人和紫夫人不敢怠慢,立刻将后门通往浮云阁的小道进行清场,低调地迎阴太妃进府。 祝贵妃打扮成宫里的女官,面纱遮脸,兴奋的观察和打量阴府。 她是来为狩王祈福的,也是暗中来给狩王卜算的。 为人卜算,最忌闭门造车,须亲近其人,知悉其过去现在,观其内外四周,方能洞察其人未来。 这次,皇天不负阴太妃的心意,她到达浮云阁时,狩王刚好醒过来。 姐弟相见,执手对视,皆是双眼发红,无语凝噎。 阴太妃很想哭,很想问很多很多的问题,但弟弟病重,她不敢哭,不敢生悲,生怕弟弟受她影响而大喜大悲,影响病情。 好久,她才轻抚弟弟青白的脸庞,微笑:“姐姐相信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狩王原本灰暗无光的眼眸,终于出现了活人特有的生气与光泽,微笑:“嗯,弟弟一定没事的,姐姐放心。” 在场的众人,尤其是兰夫人和紫夫人,大为惊讶:王爷怎么就、就活过来了呢?这种感觉,就像临死之人突然得到神迹,起死回生一般…… 姐弟俩低声说话,叙旧,谈心,互相安慰,不时落泪。 众人见状,纷纷退出去。 祝贵妃一直呆在房间里,既是奉旨监听姐弟俩的对话,也是为了仔细观察狩王及其房间。 待阴太妃的情绪平复之后,祝贵妃亲自给狩王看相。 巫术是问广博的学问,内容十分庞杂,每个巫师擅长和钻研的重点各有不同,有的擅长巫医巫毒,有的擅长驱邪除秽,有的能看透阴阳生死……她则擅长占卜,在看相方面也不错。 给狩王看完面相之后,祝贵妃又在浮云阁作法,为狩王祈福。 此时的浮云阁已经被封锁,无关人等不能靠近,她做的这一切,只有狩王和宫里的人知道。 忙完之后,她安慰阴太妃:“太妃不必担忧,依我看,狩王吉人天相,命中有贵人相助,定能逢凶化吉。” 她并没有胡谄,但说的也并非全部属实。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气数”,就像杀气、怒气、元气一样,是无形却真实存在的东西,只是,“气数”比起杀气、怒气、元气等“气”要隐晦得多,普通人很难看出。 她是大巫师,她能看到别人的气数。 狩王的印堂透着不祥的灰气,这本是厄运缠身、气数将尽的预兆,但是,在这种灰气之中,又隐隐夹着一丝吉祥之气,但是,那一缕祥气实在太淡,若有似无,她不能肯定。 但不管能不能肯定,她都必须这么安慰阴太妃。 她这次来阴府,可以说是代表皇上来的,她不表现得体贴、周到,岂不有损皇上的美名? 阴太妃知道她的厉害,听后面露喜气,拉起她的手道:“娘娘,哀家谢你吉言。哀家相信,你这么说了,王爷就一定不会有事。” 祝贵妃赶紧道:“王爷本就是贵人,贵人自有天佑,娘娘大可放心。另外,娘娘与王爷情深义重,心有灵犀,您若能开心,有信心,就能感染到王爷,令王爷受益。” 阴太妃听后,灿然一笑:“贵妃娘娘说的是,哀家以后再也不哭了。” 接下来,阴太妃果真强忍心疼,笑语盈盈,狩王受到她的感染,脸上也出现了罕见的笑容。 这样的笑容,若是让别人见了,定会惊艳无边。 但祝贵妃还是兴致勃勃的观察狩王的“气”,对姐弟俩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 之前,她听说了狩王命途多舛却又命格强硬的传闻,觉得他一定是个有趣的研究对象。 果然,初见狩王,她就看到了狩王身上那种时清时浊、时浓时淡、时有时无、时凶时吉的气。 她看不透这种“气”,所以更有兴趣。 只是,时间过得太快,她还没有看够这种奇怪的“气”,就要回去了。 阴太妃命人端上饭菜,与弟弟一起用过膳后,终于依依不舍地走出浮云阁。 凤惊华站在浮云阁对面的花丛后,看着她们。 她们是宫里的人,跟秋夜弦接触颇多,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特意回避,只在暗中观察。 祝贵妃从浮云阁出来时忘了蒙面纱,边走边打量四周,不经意间就与凤惊华打了个照面。 两人俱是微微一怔。 祝贵妃怔,是因为她从凤惊华的身上隐隐看到了迷雾般飘渺的“气”,她想多看几眼,却被身边的宫女拦住,只好作罢,走了。 凤惊华怔,是因为她觉得对方的张脸有几分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阴太妃一行消失以后,凤惊华走进浮云阁。 狩王貌似睡着了,但她知道他清醒得很,问:“跟在阴太妃身边的古怪女人是谁?” 狩王眼都没睁:“祝幽,祝贵妃,祝家五女。” 凤惊华“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她想起来了,她曾经见过祝家长女祝慈,祝慈与祝幽长得极为相似,她才会觉得祝幽有些眼熟。 说到祝家的三位小姐,颇有几分传奇,常为文人津津乐道。 114 祝家三姐妹 传说女性的体质为“阴”,天生就比男性拥有更强的巫力,所以祝家更重视女子而不是男子。 祝家现在的家主、号称“天下第一巫师”的国师祝巫膝下有四子三女,长女便是祝慈。 祝家连续几代都是阳盛阴衰,到祝巫这一代时,族中女子寥寥无几,而且全是老弱病残,不足以成为大巫师,因为这个缘故,祝慈还在娘胎里时,祝家就对她抱有很高的期望,耗尽全力养胎,满心希望她日后能成为最强大的女巫。 然而祝慈出生后巫力平平,巫术平庸,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无法成为大巫师,令祝家失望之至。 在她之后,祝巫连得四子,直到第六胎,才又盼来一个女儿。 祝家又把希望寄托在这个女儿身上,这次,祝家为了防止同样的悲剧发生,在这个女儿还是胎儿时,就想办法给她“灌输”各种力量。 这个女儿没有令祝家失望,生来就具有强大的潜能与天赋,经严格修炼后更是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巫师她就是祝幽。 祝幽之后,祝家又迎来第三个女儿,那就是祝雪。 祝家对祝雪也抱有极大的期待,希望她能成为祝幽那样的顶级女巫,遗憾的是,也许是因为祝家的巫力都集中在祝幽身上了,祝雪基本上没有巫力,自然也就掌握不了巫术,可以说是比祝慈还“没用”,但是 祝雪却拥有一样祝家人都没有而世人都渴望的东西美貌。 而且是无与伦比的美貌。 这样的美貌没有令祝雪得到祝家的尊崇,却得到了世人的追逐与爱慕,因为这个缘故,祝家对祝雪还算不错。 相较之下,才能差祝幽太远、美貌差祝雪太远的祝慈,就成了祝家最不受重视、可有可无的存在。 凤惊华曾经在一次际遇中救过祝慈,祝慈对她十分感激,口口声声说以后一定会报答她,所以她对祝慈有点印象。 不知道祝慈现在怎么样了?她们算是分属不同的阵营,将来会不会成为敌人? 这样的心情只是一闪而过,凤惊华很快忘了祝慈的事,心里想的是:祝贵妃会出现在这里,是奉了秋夜弦的命令,前来监视狩王与阴太妃的举动,同时也给狩王算一卦吧? 听说祝贵妃算得很准,那么,她这次算出了什么? 凤惊华淡笑,她是信天的,但她更信自己。 如果祝贵妃算出狩王就要死了,那狩王就一定会死吗? 她不信。她相信狩王也不信。 秋夜弦也是一样,信天,但更信自己。 这几天,他一直在想,为什么近期诸事不顺? 凤惊华已死的秘密被泄露,除掉凤翔空的计划落空,伍燃遭受重创,秘密资金被劫,都是偶然? 暂且不提伍燃的事情,另外三件事都明显透露出一个讯息:有人知道他的秘密,并在暗中算计他! 他要如何将这个人或这些人找出来? 他还想不到好的办法。 不过,相比这件事,现在最重要的是除掉狩王。 根据那两名御医的秘报,狩王确实中了奇毒,体内似乎存在多种毒素,这些毒素已经融合并相互影响,他们很难查清这些毒究竟都是些什么毒,无法对症下药。 现在,他们只能想办法克制和缓解这些毒素,令狩王活得久一些,轻松一些。 据他们分析,狩王最多只能活三个月,在这期间,狩王的病情也许会暂时好转,但无法根治。 这就是秋夜弦想要的结果。 看来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费国军队在夜袭中对狩王施毒,成功地掩盖了他之前让人给狩王下的毒药,更显得狩王中毒、病重、死亡是如此正常。 但在狩王真正死掉之前,他不会掉以轻心。 他这次派祝贵妃跟去阴府,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让她给狩王占卜。 晚上,他驾临若虚宫,听取祝贵妃的占卜结果。 祝贵妃刚刚结束占卜,看起来很疲惫。 她的第一句话就是:“臣妾无能,不能确定结果。” 秋夜弦目光一凝,淡笑:“但说无妨。” 祝贵妃道:“狩王是大贵之人,他的命很硬,气也很强,超出了我的能力,我无法看透他。我只能隐隐看到,他身上的死气很重,本该早死,但死气之中暗含生气,凶气之中暗含祥气。如果没有意外,他应该活不长,但也不能排除会出现什么因缘际会,令他转危为安。” 世人常用“看透天机”形容行内高手的厉害,但事实上,“天机”是无法看透的,至多只能窥视一二。 如果一个人的命格足够强大,比如“天子”这种等级,她们就无法看清,也无法施加大的影响。 狩王之事,她绝对不敢让皇上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她隐隐觉得狩王的命格之强,甚至能与皇上相较。 也就是说,狩王可能也有天子之命,这种等级,超出了她能看清其“命”的程度。 当然,一个人有天子之命,并不代表他就一定能成帝,比如曾经跟皇上争夺帝位的二皇子秋露霜,同样也有天子之命,但他输了。 这便是“命运”的奥妙。 有这个“命”还不够,还得有这个“运”才行,皇上就是两者兼得,而秋露霜则有前无后。 至于狩王,目前看来活不久,大概也没有那个“运”,所以,事关重大,她能不说还是不说吧。 秋夜弦沉默。 这样的卜算结果,并不那么让他意外。 如果狩王是那种遭遇大难后就让人觉得“必死无疑”的人物,就不会成为他的心腹大患,也就不会活到现在。 果然,对狩王这样的人物,即使所有大夫都断其必死,他也不能安心。 他没有再追问狩王的事,而是换了个问题:“朕近期诸事不顺,你认为原因何在?朕接下来的运势又如何?” 其实,祝贵妃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为他占卜,几乎天天都为他算这算那,对他近期的运程自然有所了解。 但她还是谨慎、细致地观察皇上的气色。 好一会儿后才道:“皇上接下来的运势恐怕也不太顺利,但对皇上自身并无伤害。待我闭关静养几日,做好准备后就为皇上祈福。至于皇上近期不顺的原因……” 说到这里,她灵机一动:“臣妾只知家事,不知天下事,如果皇上指的是天下事不顺,那臣妾就说不出所以然了。但说到家事不顺,臣妾觉得宫里的女人争得太厉害,把宫里弄得乌烟瘴气的,影响了皇上的心情与运气,这定是原因之一。” 兰贵妃的怀孕,点燃了嫔妃们的妒忌、怨恨与恐惧,各种争斗和争宠开始上演,甚至已经有嫔妃被打入冷宫,就差还没有死人了。 所谓天地人和,“天地”指的便是环境,环境不好,人如何“和”? 人不“和”,事如何“顺”? 秋夜弦笑道:“你倒是说得直接,但也不无道理。” 他会诸事不顺,主要是因为有人在暗地里跟他作对,原因他清楚得很。 但是,宫里这段时间确实闹得厉害,令他每每看到那些女人就心生厌烦,情绪不佳。 祝贵妃道:“我想向皇上提个建议,也许能让皇上的运气变好一点。” 秋夜弦道:“说。” 祝贵妃长得不美,也不懂得讨男人欢心,他对她没有情爱,但正因她不谙世事,不爱情事,醉心于巫术,才让他最信她。 可以说,她于他更像是助手,而不是女人。 祝贵妃道:“我有一个妹妹叫祝雪,世人都夸她长得美,皇上也应该听说过吧?但世人并不知道,我这个妹妹最强的不是长得美,而是她的运气特别好。真的,祝雪的好运气在祝家是公认的,简直就跟神魔附体一般神奇。皇上随便派人去打听一下,就知道她从小到大,就没有倒过霉的。就算再糟糕的事情落到她头上,她也会逢凶化吉……” 比如路上狗屎很多,别人不管怎么小心都会踩到,她闭着眼睛乱跑却一泡都踩不到。 比如她很蠢,容易被人骗,还经常遇到色鬼调戏和非礼,但每到关键时刻,必有好人出来救她。 比如她出去买东西,钱不够,随便在地上找找,就能捡到钱,刚好够她买下想要的东西。 比如她吃坏了肚子,几乎就要拉在裤子上了,却总能及时找到茅厕,而茅厕里还恰好没有人。 等等。 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她看不起白痴雪的容貌,但更讨厌白痴雪的好命。 秋夜弦对女人的事情并不感兴趣,但听她说得这么神奇,不由来了兴趣:“那又如何?” 祝贵妃道:“我认为我妹妹的运气会这么好,是因为她的巫力都化为运气保护她的缘故。有她这种天生好运的人陪在皇上身边,皇上的运气也会变得好起来的。真的。所以我希望皇上能纳我妹妹为妃。” 她说得很认真,因为,她真的很想让白痴雪代替她去跟皇上睡觉,给皇上生孩子,而她只要能专职为皇上占卜就好。 身为大巫师,能为“天子”重视和效力是种荣耀,她只有拥有这种荣耀就够了。 之前,她数次想向皇上推荐祝雪,但皇上对纳妃没有兴趣,她没敢明说。 这次,她抓到了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极力推销。 秋夜弦听后哈哈大笑:“听你说得这般神奇,朕还真想见你妹妹了。” 祝贵妃喜上眉梢:“那我明天就派人通知家里,让家里送妹妹进宫,让皇上先看看喜不喜欢。” 秋夜弦笑道:“不必这般着急,再过几日吧。” 祝贵妃强压下心头的喜悦:“是。” 晚几天也好啊,这样她才能好好准备和安排,让祝雪第一眼就将皇上迷得神魂颠倒。 就这样,祝雪后来进了宫,得以跟皇上相见,再然后就是正式入宫,封妃。 也就这样,姬莲拥有了她在宫里的第一个劲敌。 祝雪到来引发的种种波澜与悲剧,远超祝幽此时的预料,但那都是后话了。 115 动她者,死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飘渺空灵的歌声,和着缠绵婉转的琴声,宛如天外仙音。 下人纷纷停下脚步,望向浮云阁,下意识的阖上眼睛,沉醉美妙的歌声与琴声之中。 不知时间流逝,不知岁月几何。 直到歌声终了,琴音散去,众人方才如梦初醒,意犹未尽。 此歌只应天上有!紫夫人何时再轻歌一曲,带他们入天外仙乡,忘尘世烦恼? “妙极!实在妙极!”浮云阁的回廊上,两面垂纱,狩王斜卧美人膝,衷心赞叹,“歌舞琴无一不绝,配合默契,天衣无缝,天上人间,莫过如此。” “谢王爷夸奖。”三位美人婷婷施礼,“王爷喜欢的话,咱们天天唱(跳)(弹)给王爷听。” 也许是阴太妃的探望起了效果,狩王的病情居然有了起色,不仅大部分时间都能保持清醒,甚至还能下地行走。 消息传出,全府惊喜若狂,众姬妾们不断涌进浮云阁看望狩王。 而狩王也没有拒绝他的女人们的关心,精神好时或与众女品茗下棋,或赏众女吹弹唱舞。 众姬妾抓住这个机会,使出浑身解数,想一举博得王爷欢心,成就日后富贵。 “就这样吧。”狩王道,“每天这个时候,你们过来。” “王爷,”枕着他的美人笑道,“虽然紫姐姐的歌,兰姐姐的琴,薇姐姐的舞都妙极,其他姐妹望尘莫及,但姐妹们还是想知道,王爷最喜欢哪位姐姐的才艺?” 众姬妾都竖起耳朵。 紫夫人的歌喉,兰夫人的琴音,薇夫人的舞蹈,都是名扬京城的绝艺,世人久闻其名,却无机会欣赏,只有王爷才能想听就听,想看就看。 那么,王爷最喜欢谁的才艺? 狩王道:“依依的歌声。” 他从来不讨好任何人,尤其是女人,所以他想说就说,没有任何顾虑。 果然是她!众姬妾皆暗暗叹息。 能进狩王府的女人,哪个不是才貌双全,至少拥有一门过人的才艺? 但论知名度,真没有人能与紫夫人的歌喉相比。 紫夫人微笑,不卑不亢,不骄不躁:“王爷喜欢,依依一定会唱得更好。” 其他女人心里,满心不是滋味。 有一位美人鼓足勇气,站起来,娇声道:“王爷,妾身不会唱歌,但会唱戏,臣妾给王爷唱一出可好?” 众女一看,哦,梨花院的老女人。 住在梨花院的女人是最早入府的一批,要么曾是名伶,要么曾是名妓,论年纪她们最大,论出身她们最低,论人品和人缘,她们也是最差的。 没想到她们沉寂了这么久,原来还对王爷抱有幻想啊。 想主动献艺的美人眼里充满了期盼,然而狩王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疲惫的阖上眼睛:“本王累了,你们都回去吧,依依留下来即可。” 美人咬唇,目泛泪光,很想再争取一番,但她终究不敢,只得委屈的跟众姬妾离开浮云阁。 “二十好几了吧?还妄想得到王爷的恩宠?就是因为蠢成这样,才没入王爷的眼……” “我觉得不是年纪问题,而是干不干净的问题,王爷有洁癖嘛,哪能受得了……” “是哦,从青楼和戏班子出来的,有哪个是干净的?这样的人呆在王爷身边,呸呸呸,想到就恶心……” “你们知道王爷为何那般喜欢花夫人,连晚上都要花夫人在床边服侍?因为啊,花夫人虽然出身不好,但好歹是黄花闺女,比她们干净多了……” “跟她们相比,花夫人的出身已经算很好啦,嘻嘻……” 众姬妾毫不掩饰她们对梨花院的鄙视,说说笑笑,一点也不避讳。 兰夫人没有阻止她们的冷嘲热讽,因为紫依依也是戏子出身。 梨花院的几位美人听到这些议论,俱是咬紧牙关,眼喷怒火,恨不得将那些女人的舌头给拧下来,然而她们的身份确实是最低的,而且从未爬上过王爷的床,她们拿什么跟别人吵? 再怎么愤怒,她们也只能在私底下诅咒那些女人。 还没有走到梨花院,她们见四下无人,就忍不住破口大骂,将那些嘲笑她们的女人骂成猪。 骂着骂着,有人道:“竟敢说我们连花京儿都不如,真是气死我了!” 这句话引来其他人的强烈附和:“花京儿长得那么黑,穿得那么土,什么才艺都不会,天生就是当奴才的命!居然拿我们跟她比,还说我们不如她?简直忍无可忍。” “她是黄花闺女又如何?就她长成那样,就算不想当黄花闺女,也只能当一辈子了吧?我才不信王爷能看得上她。” “哈,王爷当然看不上她,但别的男人就不一定了,比如那个年过三十还没有老婆的王五……” “这个我赞成。那个王五不挑女人,只要是母的谁都成啊,我觉得他跟花京儿挺合适的。王爷不如发发善心,将花京儿赏给王五好了。” “王爷说花京儿很会照顾病人,一定舍不得的,咱们私底下撮合撮合还成,要不然花京儿一辈子当黄花闺女,那多可怜?” 她们原本只是说来发泄,但说到这里的时候,她们突然都住,一个看着一个。 她们都从别人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邪恶。 如果花京儿被别的男人破身,王爷还会要她?还会有人说她们不如花京儿? 只不过是区区一个花京儿,莫说她跟下人有私情,失了贞洁,就算她突然暴毙,也没有人会当一回事吧?在狩王府,这种事情并不稀奇。 很快,几个女人的脑袋凑到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她们不知道,在她们身侧的大树后,一个人静静的将她们的对话都听了进去。 第二天,狩王进宫看望阴太妃,没带任何姬妾同行。 王爷晚上没有回府。 王爷不在,众女就像寒流来袭的花儿,一个个都蔫了,天黑就入睡,独自度过又一个漫漫长夜。 这夜的王府,特别的黑暗,特别的清冷。 莲香居笼罩在黑暗之中,里里外外一丝灯光都没有。 一条壮实的人影,隐在黑暗中,鬼鬼祟祟地摸到莲香居门口,左右看看后,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插进门缝里,将门后的木制插销一点点推到一边。 没过多久,插销就被彻底挪开,他推门而入,将门关上。 他慢慢往花夫人的房间摸去。 他来过这里几次,莲香居也没有多大,就算在黑暗中,他也能准确地摸进花夫人的房间。 之前,莲香居的老嬷嬷已经在花夫人的饭菜里放了蒙汗药,还说花夫人已经吃了,估计花夫人这会儿已经睡死,完全可以由他为所欲为。 花夫人的房间里,床的方向隐隐传来轻微的呼吸声。 果然睡着了! 他搓着双手,不断咂嘴,不断舔舌,眼里全是色欲,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王府里到处都是年轻貌美又寂寞难熬的美人,他每天看着这么多寂寞的美人,全身痒得难受,恨不得将她们搂在怀里狠狠折磨。 但他只敢想,不敢做。 直到今晚,他终于有了机会,早就迫不及待。 “喵喵喵”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低低地叫了两声。 他叫得很像。 床上的人没有反应。 他可以放心地上了。 他的呼吸猛然间就粗重起来,嘴里发出“呼呼”的声音,而后他大叫一声“美人我来了”便以饿虎扑食的气势扑上去。 突然,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迎面扑来,覆住了他的脑袋,似乎是毯子之类的东西。 而后,他被人迎面推了一把,倒在地上。 “啊”他大叫一声,条件反射地去扯盖在脸上的东西。 然而,什么尖锐的东西透过蒙在他头上的毯子,刺进他的咽喉。 刺痛!要命的刺痛! 他凄厉地大叫起来,但脖子已经被刺坏,他根本发不出高的声音,只发出“咕咕咯咯”的怪声,也不知这是他的求救声,还是颈骨被刺断的声音。 他想挣扎,却痛得没有力气。 他感到咽喉上冒出温热的、黏稠的液体,还透着血腥味。 他知道,他被刀子扎了,他要死了。 是谁杀了他? 为什么要杀他? 今晚的事情没几个人知道,他本该好好享受一把后,将染血的床单挂在莲香居前面的树枝上就离开,而后什么事都没有才对,但为什么事情却演变成这样? 突然,他隐隐看到有烛光亮起来。 而后,他头上的毯子被掀开,他看到一个人,手持点燃的烛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的眼睛蓦然睁大,震惊地盯住对方,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怎么会是……这个人? 怎么可能?怎么会是这个最不可能的家伙? 他怎么会死在这种家伙的手里?不甘心!太不甘心了! “动她者,死。”对方静静的看着他,只说了这四个字。 对方没有任何表情,看他的样子,就像屠夫在看一只被割断脖子的鸡,并在等待这只鸡彻底断气。 太可怕了…… 短短几秒,利落杀掉一个大活人,还平静地看着对方死去,这根本就不是正常人会做的事情…… 男人抽搐着的四肢慢慢僵硬,然后不动了。 他在痛苦、恐惧和后悔中断了气。 对方还是静静的看着他,直到他的脖子不再冒血才蹲下来,拔出刀子,在毛毯上擦拭干净后放进怀里。 而后他将男人的尸体挪到一边,拿毛毯擦拭流到地面上的血迹。 地面上的血并不多。 杀人的时候,如果不想让血溅得到处都是,那就给目标蒙上厚一点的布料再刺,这样,死者喷出的血只会溅在布料上。 另外,不要急着拔出刀子,要等死者不再流血后再拔,这样,出血量不会太多。 他很快将地面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然后他吹熄蜡烛,抓住男人的一只手,就像拖着一头死猪,慢慢地拖出莲香居,扔在一个地方。 再然后,他将染血的毯子烧掉。 忙完后他返回莲香居,在外室里打坐,直到天色泛白才离开。 这一切,他都做得很安静,就像梦里的场景。 116 家贼难防 他离开莲香居没多久,青藤院的方向就响起凄厉的惨叫声:“啊” 有人循声跑去看个究竟,也被吓得魂飞魄散,尖叫连连:“啊,死人,死了啦!” 青藤院的大门前,赫然躺着一具狰狞的男人尸体。 男人长得五大三粗,约莫三十来岁,喉间被捅出一个血洞,双眼瞪得很圆,脸上满是震惊、恐惧和不甘,表情相当骇人。 “大清早的就咒我们死?你们才不得好死呢!”青藤院的大门打开了,几位美人走出去,一边打呵欠,一边不耐烦的骂。 “快滚,再不滚我们就赶啊啊啊啊” 她们马上就看到了地上的尸体,尖叫得比任何人都厉害和凄惨。 紧接着她们转身跑进大门,关起来,躲在门后尖叫。 因为她们叫得太厉害,围观者反倒不那么害怕了,连神色都放松下来,心里道:呸,你们几个平时尖酸刻薄,欺负人欺负得那么厉害,结果看见个死人就吓成这样?真是脓包! 众人哪里知道青藤院这几位的心情! 昨天,她们收买这个男人,让他深夜去莲香居夺走花京儿的清白,然后将“证据”挂在莲香居的门外,从而让花京儿身败名裂。 同时,她们还收买莲香居的老嬷嬷,让她在花京儿的饭菜里下药,确保花京儿晚上睡得死死的,没有挣扎和呼救的机会。 只是对付一个区区的花京儿罢了,她们觉得不会有什么问题。 结果,一夜过去,这男人的尸体就出现在她们的大门前…… 她们焉能不怕?焉能不疯? 紫夫人和兰夫人闻讯赶到,不慌不忙地保护现场,一面让人检查尸体,一面让人调查死者的情况。 死者王五,是个护院,在王府干了两年,无妻无子,无亲无故,平时干活还算老实卖力,但据下人反应,他经常纠缠和调戏府里的丫环,满口下流话,还经常用色迷迷的目光盯着府里的姨娘们,边看边流口水,为人极为猥琐恶心。 不过,他也就是嘴上讨点便宜,偶尔摸风骚的丫头们的屁股一把,此处并未做出什么过火的事情,也没有仇家,为什么他的脖子会被人刺出个洞? 他为何会出现这样的表情?又为何被抛尸在青藤院的门前? 然而,他平时与别人没有深交,这几天的行为也没有异常,兰夫人派人查来查去,都没能查出什么线索。 最后,疑问集中到一点:王五昨夜并未轮值,住处离青藤院也远,尸体却出现在这里,是不是跟青藤院有什么关系? 兰夫人紧紧抓住这一点,审问青藤院的几个女人。 几个女人已经被吓破了胆,语无伦次,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坚决否认她们认识王五。 兰夫人审半天都没审出所以然。 青藤院这边乱成一团,真正的案发现场莲香居却是一片宁静。 凤惊华今天起得比平时晚。 她像平时一样先练功,后做饭,接着沐浴更衣,然后坐在窗前看书。 只是,随着薄日的爬升,屋里大亮时,她突然发现地面上有数滴淡淡的血迹,血迹大致呈直线,隔着一定距离,从她的房间门口延伸到门外,然后消失。 她不是大意之人,心里立刻警觉起来:这应该是人血吧?谁的血?什么时候溅在这里的?如何溅的?之前发生了什么? 看这些血的颜色,应该是昨天晚上留下来的。 昨天晚上? 她的脸色微微一变,她昨晚睡得很沉,沉到没有任何意识这不对劲! 昨天,因为狩王不在府里,她便去陪伴秋骨寒,然后回莲香居。 一整天,她没干什么累活,身体也没有任何不适,却比平时都要早的感到犯困,有问题! 第二个疑点,长年处于危险之中的生活,让她养成了即使睡眠也会保持警觉的习惯,但她昨晚却睡得特别深,连鸡鸣声都听不到。 第三个疑点,她晚上一般只睡三到四个时辰,但昨天晚上她竟然睡了五个时辰。 在她昨晚睡得死死的时候,莲香居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她惊出一身冷汗,在莲香居四周搜索起来。 她什么都搜不到,但听到了青藤院传来的动静。 她跑过去,很快就明白青藤院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她马上想到了莲香居里的几滴血。 会是这个男人的血吗? 因为青藤院的大门前没有血迹,众人都能看得出来,青藤院门口绝对不是案发现场,因此,兰夫人派人搜索全府,重点搜查青藤院内部,却都毫无发现。 凤惊华现在是兰夫人的亲信,轻轻松松就知道了案情的进展。 案情的进展就是,没有进展。 凤惊华的心沉下来:王五很可能是昨天晚上在莲香居被杀的,但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想到了一件事情。 于是默默回到莲香居,将侍候她的王嬷嬷揪进厨房里,冷冷地问:“你对我做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了。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若老实交待,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否则,我要你活不过今天。” 温驯的病猫突然变成凶狠的猛虎,那是什么感觉? 混日子惯了的王嬷嬷,只有一个感觉:见鬼了,吓死人了! 她连反抗的念头都没有,就双腿发软,结结巴巴地道:“老、老奴只是受青藤院几位主子的命令,放了一些药末在厨房的油盐酱油里,绝、绝对没有害夫人……” “没有害我?”凤惊华笑得阴森,冷酷,“你在府里混了这么多年,会不知道她们是什么人?她们要你在我的饭菜里下药,放的会是补药?她们要做好事,还用得着这么偷偷摸摸?你这么不老实,是认定我不敢宰了你吗?” 王嬷嬷哭着道:“老奴、老奴真的没有害夫人啊,她们说这是对身体好的药,不会有事,而且老奴哪里敢违抗主子的命令,只得从了。老奴真的不敢害夫人,若是要害,也是青藤院的害,与老奴无关啊……” 眼前这个花夫人,真的是花夫人吗?怎么跟头狼似的,吓死人了…… “你还在狡辩。”凤惊华狠笑,“我平时待你不薄,你想怎样就怎样,连活都不用干,过得比我这个主子还轻松,却还要在背后谋害我?我平生最恨的,就是你这种小人!” “夫人,冤枉啊,老奴……” 凤惊华不想再听她的狡辩了,将她一推,抬脚往她的膝盖踩下去。 没有留情。 咯嚓,王嬷嬷的膝盖发生骨折的声音。 老嬷嬷倒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痛得全身抽筋,叫得哭天抢地。 “你、你竟如此对付一个老人,真是心狠之至,心狠之至啊……”她控诉凤惊华。 “是,我确实心狠。”凤惊华面无表情,“对害我的人,不管是老人还是小孩,我都不会手软。” 因为老了,所以谋害主子就不用付出代价?真是笑话。 人不犯她她不犯人,人若犯她她必还之,天经地义,无可厚非。 她若真遭了暗算,青藤院和王嬷嬷都得死。 “我我我一定会告诉两位夫人,还有王爷,说你心如蛇蝎……”老嬷嬷哭着道。 凤惊华盯着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她有的是手段让别人不相信王嬷嬷的控诉,但这个嬷嬷若是乱说话,而这些话万一不小心传到秋夜弦的耳里,说不定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这种可能性很小,但跟秋夜弦这样的人打交道,一万个小心都不为过。 想到这里,她大步走出去。 王嬷嬷以为她怕了,心里一喜,边哭边叫嚣:“姓花的,我一定要告诉所有人,让所有人知道你有多狠,让王爷赶你和你那个拖油瓶弟弟出去,死在外头喂狗……” 凤惊华大步走进来,蹲下,捏住她的下巴,逼她张开嘴巴,将一瓶药水倒进她嘴里。 王嬷嬷猝不及防,将药水全吞了下去。 吞完之后,她抠着喉咙,惊惧地盯着凤惊华,哑着声音道:“你、你喂我喝了什么……” 凤惊华淡淡道:“让你再也不能说话的药。” 王嬷嬷眼睛不好,不会认字和写字,再加上不能说话,别想再到处乱说,破坏她的名誉。 “你你你这个恶、恶毒的女人……”王嬷嬷抠着喉咙,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再也说不出话来。 凤惊华走出去,没再理她。 下午,王嬷嬷因为不小心食物中毒,导致嗓子受损并摔断了一条腿,被儿子领回去了,好在花夫人好心,给了王嬷嬷一笔钱,足够王嬷嬷养老了。 不仅是王嬷嬷的儿子,全府下人都夸花夫人心地善良,是难得的好主子。 晚上,狩王回到府里,听说了王五的事情,眼皮都没抬:“你们处理就是了,不用问本王。” 兰夫人和紫夫人出去以后,凤惊华走进来,将莲香居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狩王。 狩王还是眼都没抬:“谁要害你?” 凤惊华道:“青藤院的女人要害我,不值一提,但我查不出是谁杀了王五。是不是暗探干的?” 她之前乔装打扮,蒙头蒙脸,悄悄潜进青藤院,用恐吓的手段逼那几个女人说出了实情。 她听完就走,并没有对她们做什么,但她们随后主动提出要离开阴府,兰夫人准了。 狩王道:“不是。他们并没有监视莲香居。” 他回来之后在府里安插了数名暗探,但他们只监视几个人以及几个重要的地方,并不包括“花夫人”和莲香居。 凤惊华沉默一会,又道:“我需要一个至两个可靠的丫环,你可有人选?” 她一直觉得自己只是个“小人物”,不需要丫环侍候,但王嬷嬷的事情令她意识到,她没有可靠的丫环帮她处理日常杂事和看家看门,只靠自己一个人,远远不够。 只是,以她的身份和处境,想找个能干可靠的丫环,谈何容易? 狩王道:“没有。” 凤惊华叹气,转身就走:“我知道了,我自己找吧。” 她可不敢从阴府里挑人。 至于狩王的女暗探,本就人手有限,而且来历不明,放在她的身边有些浪费,也不好洗底。 那么,要去哪里找呢? 她站在屋檐下,看着阴沉沉的天空,想到她百般小心,却还是差点着了那些女人的道,再度惊出一身冷汗。 而那个神不知鬼不觉杀掉王五的人,是谁?是敌是友? 117 新的统帅 这天深夜,浮云阁突然灯火通明,人声嘈杂,气氛异常凝重。 原来,白天还好端端的王爷突然病情恶化,还咳出好几口紫红色的血来,吓得花夫人惊惶失措,赶紧把两位御医叫醒。 两位御医不敢怠慢,赶紧给王爷把脉,放血,扎针。 兰夫人和紫夫人也闻讯赶来,陪在王爷身边,不敢说话,只是默默流泪。 其他姬妾听说浮云阁出事,也顾不得夜寒风冷,自发围聚在浮云阁大门外,焦急地等待进一步的消息。 兰夫人想封锁消息,却已经来不及阻止,只得命令那些姬妾切勿吵闹,切勿乱嚼舌头。 卧室里,狩王昏迷不醒,一度还停止了呼吸,吓得花夫人都哭出声来。 门外的姬妾们听到如此悲戚的哭声,更是觉得不祥。 幸好两位御医医术高明,一百多针扎下去,外加几副猛药灌下去,狩王终于又有了呼吸。 然后,两位御医就坐在床边,一边擦汗,一边耐心地等待王爷苏醒。 “王爷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花夫人边抹眼泪边问。 “这、这个,大概天亮的时候吧……”两位御医说得吞吞吐吐。 花夫人抚了抚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两位御医的脸色却更不好看了,别人都以为这是他们太累的缘故,其实他们是心理压力太大。 如果狩王天亮的时候还没能醒来,那么……以后就不会再醒了。 接下来的时间,对浮云阁内外的众人来说,都是度日如年。 终于,天亮了。 一脸死相的狩王慢慢睁开眼睛,看着众人:“你们……怎么在这里?” “王爷”兰夫人拉起王爷的手,眼泪落下来,“您昨天晚上吐了血,还昏迷过去,咱们、咱们担心得快要死了……” “快要死了?”狩王想起昨晚的事情,露出奇怪的笑容,“本王不喜欢人多,你们都出去罢,两位御医留下来陪本王就好。” 几位夫人互视一眼,心里纵有千般不舍和得以,也只得出去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 狩王直视两位御医,开门见山:“本王是不是大限到了?” 两名御医心头一震,面面相觑,他们能说实话吗? 犹豫片刻之后,两人都不约而同地下定决心:事关重大,绝对不能说实话! 不说别的,单说费国大军在怒河北岸虎视眈眈,王爷活不长的时间若是传出去,必动摇我军军心而令费国军队精神大振这万万不可! 所以,这个事实能瞒一天是一天。 当下,一名御医道:“王爷,您的病情确实严重,身体时好时转乃是正常,但总体仍在好转之中。只要您能撑过去,一定有痊愈的希望。” 另一名御医道:“我们研究毒药几十年,绝对不会诊断错误,还请王爷相信我们。” 狩王盯着他们,灰暗的眼珠没有半点光泽,却似乎能看透他们的心思。 两位御医都觉得如处酷暑,额头冒汗。 “我相信两位。”狩王忽然又微微一笑,阖上眼睛,“本王累了,你们退下吧。” 两名御医面面相觑,觉得王爷的举动有些诡异,但王爷这样的人岂是他们能看明白的? 只要王爷不再追问“死”的事情就行了。 浮云阁终于安静下来。 直到这时,一众姬妾方才离开。 离开的时候,她们一直在想:王爷的病情反反复复,昨晚还吐了血,这病……真的能治好吗? 下午的时候,王爷又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备轿,本王要进宫。” 兰夫人吃惊:“您的身体才好一些,天气又这么冷,您这时出门,只怕对身体不好……” 狩王淡道:“我再不出门,以后就再也出不门了。” 兰夫人脸色一折,手中的药碗掉落地上。 她慌得跪下来:“妾身失态,还请王爷恕罪。” “起来,给本王更衣。”狩王淡道,“本王现在就要出去。” 兰夫人想阻止却又不敢,只得给王爷穿上衣物,送王爷上轿。 轿子被抬出阴府的时候,众姬妾站在门口,目送王爷远行的轿子,脸上都是忧戚。 那种表情,就跟送亲人出丧一般。 王爷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进宫?该不会是去见太妃和皇上最后一面吧? 秋夜弦也希望这是他最后一次见狩王。 听到狩王求见的通报后,他立刻中断正在召开的会议,快步走出御书房。 众大臣看皇上都亲自出去接人了,哪里敢坐在屋里等着,也赶紧跟出去。 御书房门口,好不容易才走上台阶的狩王一见到皇上,立刻跪下来:“臣有一事相求,请皇上务必应允。” 秋夜弦赶紧扶住他:“王爷正在养病,不宜出门,若是有事找朕,写封奏折,派人送进宫里即可,怎能亲自过来?” 狩王跪得身体挺直,口气强硬:“臣要回怒河与费国死战到底,请皇上立刻下旨,让臣离京。” 秋夜弦惊,众臣也惊:他病得路都走不稳,还要上战场? 秋夜弦定了定神:“待王爷身体康复,朕一定让你去。” “臣活不久了。”狩王居然在笑,灰暗的眼眸迸出犀利的光泽,“臣是将军,岂能死在华堂锦榻之上?要死也要死在战场,方不枉此生到这世上走一遭!” 众臣又是倒抽一口冷气。 狩王的病情,一直是京城关注和议论的焦点。 有人说他的病情正在好转,有人说他肯定活不长,有人说他能治好但会成为废人,但真实的病情如何,也许只有皇上知道。 给狩王看病的御医,乃是皇上亲自挑选,对病情自然是严格保密,旁人根本打探不到。 就算皇上和朝廷口口声声说狩王一定会没事,但是,见过狩王的人没一个这么乐观。 现在,狩王当着皇上和同僚的面说出这样的话,至少不会是空穴来风。 秋夜弦脸色一凝:“王爷何出此言?御医听说王爷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朕相信御医的医术,也相信王爷的运气,所以,请王爷切勿再说这般没有根据的傻话。” 狩王又笑,脸上尽是看透一切的从容:“皇上不必哄臣。臣对自己的身体最清楚,而且臣并不畏死。臣心意已决,若皇上不允,臣绝不起来。” “朕、朕说过你能康复,就一定能康复!”秋夜弦气急败坏,情绪都有些失控了,“还有,朕要你马上起来,否则朕就亲自抓你起来!” 永远都是镇定沉着的皇上,居然会如此激动和失态? 众大臣都是观颜察色、琢磨龙心的高手,这会儿将皇上的态度看在眼里,都暗暗惊异:狩王自称活不长,恐怕说的是实话,而皇上,恐怕也已经心知肚明…… 狩王淡道:“如果皇上不答应,臣就自己去!皇上拦得了一次两次,还能拦得了十次八次?” 秋夜弦:“……” 众臣:“……” 莫看狩王弱不禁风的模样,实则说一不二,他们对此很是清楚。 狩王抱病进宫,长跪不起,还说得如此决绝,恐怕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半晌,秋夜弦才无奈地道:“王爷先回府中,待朕与众臣商议过后,再回复你如何?” 狩王摇头:“皇上不答应,臣绝不回去。” 秋夜弦又是无语片刻,才道:“事关重大,你给朕一点时间,容朕好好考虑如何?你不妨先去缈香宫陪太妃说说话,朕现在就与众臣商议,无论如何今天一定给你答复。” 皇上已经让步,狩王也不好逼皇上当场决定,慢慢地站起来:“如此,臣便去缈香宫等消息。” 他离开以后,秋夜弦叹气,转身走进御书房。 “各位爱卿,狩王的请命你们都听到了,你们说,朕该如何是好?” 众大臣面面相觑,陷入沉默。 让病重的狩王去北疆打仗?就算狩王相逼也万万不可,否则,百姓的唾沫足以淹没帝宫。 但狩王如此决绝,谁能说服他改变主意? 良久,秋夜弦拍桌子:“你们都是狩王的同僚,就不能为狩王想想办法?” 终于,一名大臣道:“朝廷在召狩王回京养病之前,皇上曾与咱们讨论过狩王的事情,当时,凤将军提议让狩王在京时担任禁军统帅。臣现在想来,觉得凤将军所言有理。狩王虽病重,但威名赫赫,臣认为足以镇军!” 众臣听后纷纷点头。 断一条腿的伍燃已经担任禁军副统帅,狩王为何不能? 看狩王刚才的气势,连他们都被镇住了,还怕狩王压不住禁军? 秋夜弦陷入沉思之中,半晌才道:“朕再好好想想。” 原本,让狩王担任禁军统帅并无问题,只是伍燃现在担任禁军副统帅,表现不错,他想让伍燃一年以后正式担任统帅,彻底取代凤翔空。 如果他让狩王当禁军的头,狩王却又拖着不死,他岂不是失算? 这时,和远的声音传进来:“皇上,阴太妃求见” 秋夜弦头疼:“太妃一定又要为了狩王的事前来求情。” 果然,他走出御书房,一眼就看到阴太妃跪在台阶下,泪水涟涟。 “皇上,”阴太妃开口就是,“狩王说不愿在京等死,非要回北疆战死沙场,哀家怎么劝都劝不住。哀家没有办法,只能求皇上给狩王找些正事做,每日上朝议政也好,担任文官也罢,哪怕让他执行什么任务,也比让他呆在府里胡思乱想强!” 她的眼睛又红又肿,显然刚刚哭过,而且哭得很厉害。 前有阴太妃,后面朝廷众臣,外加狩王还在等着,秋夜弦很是无奈:“朕理解太妃的心情,只是狩王病重,如若去军中任职,说不定会加倍劳累,于养病无益,太妃可想清楚了?” 阴太妃低泣:“哀家也舍不得,但狩王脾气固执,无法劝服,与其让他擅自回北疆,不如顺了他的意……” “既是如此,朕就成全太妃和狩王!”秋夜弦见戏已经演足,也不再嗦,爽快地道,“请太妃回去告诉狩王,朕明日就下旨让他担任禁军统帅,但朕要跟他说清楚,他若是玩忽职守,工作不力,朕定会依法处置,绝不会因为他是病人而特殊对待。” 既然狩王非要没事找事,那他就让狩王病上加累,早死早解脱。 阴太妃并未露出悦色,只是感激地道:“皇上对狩王恩宠有加,哀家和狩王铭谢于心。” 她回缈香宫去了。 而后,狩王又来御书房,跪谢皇上之后才回去。 如此,新的禁军统帅诞生。 118 抱病迎战 狩王要去禁军上任了! 消息传出,全城轰动。 虽然狩王的具体病情是机密,莫说外人,就是阴府的人都不清楚,但他病得很重的事情却是举城皆知,所以说,病成这样的狩王当个有名无实的统帅就得了吧,居然还要正式上任? 不能骑马。不能打仗。不能练兵。或许能动动嘴皮子、看看文件签签字什么的,可又听说狩王经常昏迷,病情反复,这要怎么干活啊? 全城百姓都为狩王捏了一把汗,十万禁军更是拭目以待。 天洲的十万禁军分为神武、神威、神佑、神勇四营,每营二万五千人。 神武营、神威营驻扎在城中,营地分别位于城东、城西,主要负责城内的安全;神佑营、神勇营驻扎在城外,营地分别位于天洲的东南方、西南方,主要负责城外防备和城内应援。 每营设一位主管将军,四营将军分别为神武将军、神威将军、神佑将军、神勇将军。 四位将军的指挥权有限,每次最多只能调动五千人,而禁军统帅是禁军的最高将领,不仅能直接调动、指挥四个营,也能直接干涉、处理四个营的内部事务,四营将军对统帅负责。 可以说,统帅的权力很大。 权力大,便意味着对权力掌控者的要求高,不够强大的统帅很难服众,还有被手下架空的危险。 那么,要怎么判断一个将领强还是不强呢? 有勇有谋才是好将领,不过“谋”这种东西,一时半会看不出来,所以只能先看“勇”。 那么,怎么才能体现“勇”?很简单,干架。 禁军有一个传统,凡是新来的将领都要接受手下的挑战,向手下展示自己的实力。 将领的级别越高,面对的挑战也越大。 狩王作为新任统帅,按理说也要接受挑战,问题是,他病成这样,打得了吗?他又有勇气接受挑战吗?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如果狩王不接受挑战,或在挑战中惨败,就算名头再响,也很难被禁军认同这便是狩王被禁军万众瞩目的原因。 上午,当狩王坐着马车踏进神武营时,所有的禁军将领和所有的神武营士兵,齐刷刷、密匝匝地盯着这位传说中的战神……的马车。 坐着马车上任……全军流汗,虽然他们能理解,但,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统帅,就该威风凛凛,跺一跺就能让大地振三振才对,坐着马车进军营,这算什么?娘们吗? 当然,将士们是不会把这种心里话说出来的。 全军注目中,马车停了,车帘掀了,狩王扶……着车把手,慢慢走下车来,不紧不慢地扫视全军。 全军惊艳,呼吸都要停止了。 太美了!即使一脸死相,也还是美得冒烟!完全与传说相符!这样的美貌,几可征服千军万马! 不过,这也只是全军一瞬间的想法而已,他们再怎么说也是职业军人,而狩王还是个男的,他们不可能被任何人的美色迷得失去理智。 回到现实中的将士们深深怀疑:这么弱不禁风的狩王,真能当得了统帅? 当然,并不是他们看不起战神,只是,他们有充足的理由质疑现在的狩王。 狩王扫了全军几眼后,第一句话是:“所有将领跟本王开会,其余人等散去。” 没有人动。 狩王缓缓地道:“没听到本帅的话?还是不将本帅放在眼里?” 将领们互视几眼后,神武将军左魅上前几步,抱拳:“王爷,属下想问,迎战会还要不要办了?” “迎战会?”狩王想了想,“哦,你们想办就办吧。” 他长期在外驻军,不太清楚禁军的内部规矩,只是隐隐听过有这么一回事。 偌大的神武营,还是沉默。 全军都在想,您……这样能打吗?您是想让我们装怂输给您,还是您真的有勇气有信心? “咳,咳咳咳”忽然,狩王手背抵唇,重重的咳了几声。 现场太安静,这样的咳声,就显得特别响亮清晰。 众将士听得心惊肉跳:您再怎么说也是赫赫有名的战神,是咱们的新统帅,别当着大家的面咳成这样行不行?很破坏“战神”在大家心中的形象啊! 左魅犹豫了一下:“王爷,所谓迎战会,就是新来的头儿要接受手下的挑战。军中都是粗人,出手不知轻重,还请您、您……” 他想说“请您手下留情”,但又觉得这么说,也太看不起兄弟们了。 狩王淡道:“本王会手下留情。” 他说得这么自然,好像他不手下留情的话,挑战者就会死得很惨一样。 就这么一句话,激起了众将士的血性。 众将士都在心里想,管你是战神还是死神什么的,拳头底下见真章,嘴上吹得再厉害也是屁话! 左魅也不客气了:“请王爷上擂台。” 擂台早就准备好了,就在操场中央,一目了然。 擂台下摆着武器架,架上插满各式各样的武器。 狩王一言不发地走到擂台下,从武器架上拿起一把方天画戟,慢慢地踏上台阶,走上擂台。 然后他站在擂台中央,淡淡道:“要上的,赶紧上。” 全军:“……” 他走得像个姑娘家,缓慢,优雅,飘忽,似乎风一吹就倒,再用“上”这种词,感觉……很奇怪,让人有点想入非非。 还有,他这么弱,怎么偏偏挑了方天画戟这种重量不轻、操作难度很大的强悍兵器呢? 他真的拥有自如操作这种兵器的力量与技巧吗? 狩王也不说话,还是静静的站,时不时咳两声。 想挑战“战神”的人很多,但万一不小心弄伤或弄死“战神”,结局就不好收场了。 在众人犹豫的时候,一个大汉挥舞着一对流星锤,跳上擂台,吼得众人耳朵嗡嗡响:“听说王爷战无不胜,我鲁莽今天就不自量力的会会王爷!” 众人看到他皆冒汗:这厮可是神武营的第一力士,拥有单手举起石狮的力量,而且凶狠好斗,尤其喜欢折磨落败的对手,他对上王爷,一定不会手软的,王爷……保重啊! 狩王淡道:“上吧。” 鲁莽将一对吓人的流星锤挥舞得呼呼生风,吼道:“那我就上啦。” 狩王不说话。 鲁莽打过招呼后也不嗦,如野牛般冲上去,两臂张开,一高一低,挥着流星锤往狩王一夹。 流星锤虽然很重,但他的速度一点都不慢,动作一点都不笨拙,这一招上下、左右夹击的威力,相当强悍。 流星锤上面长满尖刺,王爷若是被夹到或扫到,这小命……不死也得再趴三个月。 几乎没有人看到狩王闪避。 人群下意识地发出惊呼声,心中有那么一点点不忍看下去,却又舍不得不看。 所以,他们还是睁大眼睛,想将狩王的下场看个清楚。 天啊,他们都看到了什么? 鲁莽突然就僵住了,像中了定身咒一样,保持着流星锤夹击的姿势,定定地站在那里。 狩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半丈的地方,方天画戟一侧的月牙刀,就抵在他的颈侧。 死寂。 全场皆沉默。 绝大部分看不到狩王动作的将士,震惊;一小撮看到的将领,也震惊。 如若狩王有心,杀掉鲁莽只是举手之劳,而鲁莽,绝对不会弱者。 换了自己,能杀掉鲁莽吗?大概要用多少招、多少时间才能杀掉鲁莽?众人自问。 不管答案如何,只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绝对做不到一招击杀。 “咳,咳咳咳”擂台上,狩王一边收回方天画戟,一边咳嗽,“下一个。” 众人:“……” 他是真的很虚弱吗?他是真的在咳嗽吗?他真的不是在扮猪吃老虎吗? 鲁莽转身,不服地道:“刚才是我太大意,不算不算,我要重来……” 突然,一条人影拦在他面前,淡淡地道:“鲁莽,是男人就愿赌服输!你已经输了,现在轮到我了,你若是不服,就与我干一架再说。” 鲁莽看到这个人,脑袋一蔫,跳下擂台:“俺不是你的对手,你打吧。” 众人看到第二个挑战者,又擦了一把汗。 这个人是神武营的第一教头,外号“鬼风”,以动作敏捷、速度超快、出招诡异、下手无情闻名。 士兵们都很讨厌跟他干架,因为他出手总是令人捉摸不透、防不胜防,跟他打架光有功夫还不够,还得用脑子,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基本上,鬼风算是“有勇有谋”阵营中的一员,狩王跟他打,不可能像刚才那么轻松。 鬼风客气的向狩王抱拳:“鬼风讨教了。” 狩王淡道:“嗯。” 鬼风笑笑,也不说话,左手挥大刀,右手握短匕,身化成风,朝狩王卷去。 眼看就要冲到狩王面前时,他忽然一跃而起,举刀朝狩王的脑袋劈下去,动作快而凶猛。 狩王不动,只是扬起手中的方天画戟,欲要架住他的刀。 王爷中计了!鬼风在心中冷笑着,猛然收刀,在落地的同时将左手的大刀朝狩王心口掷去,而后从狩王左侧滑过去,转身挥匕,朝狩王右侧的空档刺去。 这一系列的动作非常快,足以用“电光火石”来形容。 他刚才跃起腾空做劈砍状,只是为了引开狩王手中那把方天画戟。 在他的计算中,狩王动作再快,要收回那么长、那么重的戟,也会比他的动作慢上一点点,来不及拿戟挡住改掷向自己心口的大刀。 狩王为了避开那把刀,一定会朝右闪,所以他提前一秒往狩王右侧刺去,让狩王自投罗网。 这一招,就叫虚实难测,料敌先机。 他对自己的智慧感到很满意。 然而,他刺了个空。 因为,狩王根本就没有往右边闪避。 狩王确实来不及收戟挡住飞掷过来的大刀,所以,他直接用左手捏住那把刀。 真的是“捏”他用左手食指和中指夹住了大刀的刀刃。 119 将死之前 全场目瞪口呆,这是怎么样的眼神和反应?又是怎么样的力量? 大刀在狩王的指缝中略顿,落地。 落地的“咣当”声,宣告了鬼风的惨败,也宣告了那些想看狩王出丑的人的失败。 死寂。 如果说鲁莽有勇无谋,轻敌作战,输得太冤的话,那鬼风的惨败,就真的没有任何借口了。 仅此一招,鬼风就知道狩王的实力是压倒性的,他没有任何胜算。 他长长地叹气,抱拳:“王爷不愧战神,鬼风心服口服。” 狩王淡道:“你是个人才,好好努力。” 鬼风点头,跃下擂台。 狩王又提着方天画戟,站在擂台中央,边咳边道:“下一个。” 台下看着他的目光,再也没有任何怀疑和轻视。 没有人上台。 狩王咳了两声:“没人的话,那就……” “左魅前来讨教。”伴随着中气十足的声音,左魅提着长枪,走上擂台,“请王爷不吝赐教。” 狩王颌首:“上吧。” 左鬼侧身,欺上,举枪,手腕翻飞间,枪尖抖出无数寒芒。 点点寒芒皆刺向狩王的要害。 狩王举戟反击。 这回,总算不再是狩王的压倒性表演,两人真刀实枪、我来我往地打起来。 众将士看得津津有味,虽然才打了一会,他们就看出左魅也不是狩王的对手,但是,这确实是一场高水准的战斗。 人群的后方,二楼的廊下,伍燃坐在轮椅里,死死地盯着擂台上的狩王,双手握得青筋爆起。 狩王都病成那样了,还能强到这种程度? 跟这些禁军不同,他已经跟狩王打了几年的仗,心里非常清楚狩王的实力。 很多人都说他是狩王的接班人,但事实上,他与狩王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当禁军中有人质疑病重的狩王,还想在迎战会上看狩王出丑时,他默不作声,既不阻止,也不支持。 不阻止,是因为他也想看看病重的狩王行不行;不支持,是因为他知道狩王病倒了也不会是病猫。 只是,他万万想不到现在的狩王还是这么强。 这个人的底限到底在哪里? 他要怎么样才能超越狩王? 难道非得狩王病亡,他才有超越狩王的机会? 这种念头,有那么一瞬,令他心里升起绝望的感觉,但,只是一瞬。 他很快就平静下来,心里涌起的,只有强烈的斗志。 因为狩王太强,强到他望尘莫及,所以他才要努力,才要坚持,才要不断前进,不是吗? 擂台上,左魅败。 而后,神威将军、神佑将军、神勇将军先后上台,与狩王切磋。 结局是,三位将军全败。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四位将军并没有拼尽全力,但狩王大概也是如此,而且狩王还在病重之中,所以,狩王是当之无愧的最强者。 在最强者面前,没人敢不服。 迎战会就此结束,众人看着狩王的目光,已经隐隐有了对待统帅的敬畏。 大获全胜的狩王没有废话,直接命令众军散去,而后与众将领开会。 直到深夜,狩王才离开军营。 接下来三天,狩王又先后去其它三营巡视。 上任的这四天,狩王的精神状态极佳,不曾缺勤,不曾失职。 武艺高强,博闻强记,能谋善断,杀伐果敢这是短短四天里,禁军对狩王的印象与评价。 非常高的评价。 秋夜弦听完伍燃送来的报告以后,陷在宽大的龙椅里,阖上眼睛,掩住眼里的情绪。 没想到,病重的狩王仍然势不可挡,威震万军。 他知道狩王厉害,但他长期在京谋权,而狩王长期驻守边疆,两人以前并没有太多的接触,他对狩王的了解主要源于传闻,并没有真实的感触。 直到现在,他才算是真正见识了狩王的强处。 原本,他应该亲自送狩王上任,但狩王强硬的拒绝了,理由只有一个:“臣不需要。” 他以为只身上任的狩王会受挫,但是,狩王成功的让所有人停止质疑。 即使病重,即使身处陌境,狩王也没有失去身为将军的骄傲与尊严,这一点,连他也很佩服。 连他都禁不住要想,会不会是狩王其实没病,只是在装病罢了? 咯嚓,他捏碎了手里的佛珠。 而后,他睁开眼睛,微笑。 不管狩王有病没病,现在,狩王就在他的掌心之中,他是审判者。 生杀予夺,均由他说了算。 至于“武艺高强,博闻强记,能谋善断,杀伐果敢”,这不也是他的写照吗? 所以,他虽然不太放心,但无需忧心。 他的疑惑,也是禁军上下的疑惑:狩王,真的病得很重吗? 然而,才过了四天,狩王就向他们证明:他真的病得很重,重得快要死了! 那天,狩王又去神武营出勤,在议事厅听取众将领的报告时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而后吐血不止,吐的血还带着紫色,将桌面溅得血迹斑斑。 他从阴府带来的侍从听到里面的动静,飞速从外面跑进来,掏出药丸给狩王服下,狩王这才停止了咳嗽和吐血,却又昏迷过去。 众将领被吓得不轻,赶紧请军医过来看诊。 几名军医看过以后皆摇头:“将军中毒太深,伤及五脏六腑,咱们无药可治。” 他们倒是老实,没有因为狩王身份敏感而隐瞒事实。 狩王的侍从急道:“王爷这几天都还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们是大夫,不可能一点办法都没有吧?军营离阴府这么远,你们几个好歹得让王爷先醒过来,咱们才能送王爷回府啊!拜托你们赶紧想想办法……” 一名军医为难地道:“也不是没有办法,但这种办法纯属以毒攻毒,乃是权宜之计,将军吃了那些药,也许能熬过这几天,但病情以后定会更加严重……” 侍从咬了咬牙,跪下来:“就算是权宜之计,也请大夫救王爷这一次!御医说了,绝对不能让王爷昏迷的时间太长,否则、否则就、就……” 他说不下去了。 但在场的将领们心里明了,他想说的是“就再也醒不过来”吧? 想到这里,他们暗暗叹息,他们就说嘛,王爷的“死亡之相”如此明显,怎么可能还有那样的精力与体力? 原来,只是回光返照啊,可惜了王爷一身盖世的才能。 几名军医又面面相觑半晌后,年纪最长的军医果断道:“就这么办吧,先熬过眼前的难关再说。” 他们都是大夫,见多了军人的伤病生死,很多时候形势紧急,他们也只能采取这种只管眼前、顾不得以后的手段了。 于是,几名军医迅速商量出一副含毒的药方,派人煎了药后,喂狩王服下。 果然,狩王服下以后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而后喷出几口血来,终于转醒。 他看到众人忧虑和同情的目光,心知自己的病情瞒不住了,也不慌乱,更不解释,只是淡淡的道:“本王不得不休养几日,暂且不能出勤,请各位将军多多用心。” 诸多将军赶紧道:“请王爷安心养病,我等一定会打理好军中的事务。” 狩王点点头,吃力地坐起来,对侍从道:“走罢。” 两名侍从小心翼翼地搀扶他,慢慢地走出去。 营中将士看着王爷蹒跚的步态和虚弱的背影,无不摇头叹息:王爷,到头了…… 至于狩王,他回到阴府后就将自己关在浮云阁里,谁都不见,连御医也不予理会。 第二天,狩王在处理军务时吐血昏迷、军医不得不用毒药将他救醒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闻者无不摇头,长叹:自古美人多薄命,自古天才多早逝…… 奇怪的是,此事传得那么厉害,朝廷却反常的没有出来辟谣。 皇上对此事避而不谈,众大臣也很有默契,无人主动提及。 京城百姓看到朝廷如此反应,想法只有一个:纸包不住火,连朝廷也不敢再拿“狩王定会安然无恙”来安慰世人了! 阴府呢?自然也是人心惶惶。 众姬妾的心七上八下,晚上都睡不好,时刻担心外头的传闻会变成真的…… 惶惶中,阳管家突然派人通知:所有夫人和姨娘立刻前往浮云阁,王爷有重要的事情要交待。 这是王爷第一次主动叫众位姬妾过去,本该是件好事,然而此事实在过于反常,众姬妾听后心脏“砰砰”的狂跳不断,觉得一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她们低着头,步履沉重,心情更沉重的走向浮云阁。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们觉得此时的浮云阁死气笼罩,就像坟墓一般…… 狩王优雅地坐在大厅里,目光温和的等着她们,看着她们。 这是她们第一次见到如此柔和的狩王。 愈反常,愈妖。 众姬妾心里更慌了。 “都坐吧。”狩王的声音也比平时温和许多,“给各位夫人和姨娘上茶。” 众姬妾如坐针毡,完全不知道王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本王长年不在家中,这么久以来,委屈各位了。”狩王忽然说出这么一句极富人情味的话来。 众姬妾悚然,无不侧目,有人甚至惊得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王爷到底想干什么? 120 安排后事 狩王很快解答了众人的疑惑:“不足两个月便到年关,你们有亲友的,就投奔亲友去吧,莫要再回来了。没有亲友的,本王可以为你们安排去处,绝不让你们孤苦一生。” 众姬妾震惊得彻底石化,无法言语。 王爷……在说什么?要将她们统统休了的意思么? 狩王接着又道:“凡是愿意离开阴府的,本王会补偿银子三千两以及丫环一名。” 众姬妾还没有从前一个震惊中恢复,又被新的震惊给击傻了。 原来不是错觉?王爷真的要将她们遣散出府? 但为什么这么突然?她们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想是这么想,但她们并不是傻瓜,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狩王见她们久久不语,又道:“要走,便现在走。现在不走,以后不会再有机会。” 这话听在众姬妾的耳里,相当于:“你们若是现在不走,待我死后,你们就只能关在这里一辈子。” 没有人说话。 因为太震惊太意外,她们仍然无法做出反应。 还是兰夫人率先回神:“王、王爷,您、您为何如此安排?是不是姐妹们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 她算是多此一问,却还是问出了众姬妾都想问的问题。 狩王嘴角一勾,非笑似笑:“你们没什么不好,是本王不好。” 众姬妾心里俱是一骇:果然是这样啊…… 兰夫人也不知是装傻还是糊涂,居然还追问:“不好?王爷有什么不好?” 狩王的脸色突然就冰冷起来:“你说呢?” 兰夫人大惊,立刻跪下:“妾身有错,请王爷宽恕。” 她觉得自己明白王爷的意思,可这种事情,王爷不说清楚,她、她不敢乱猜啊。 但,果然,王爷的事情不是她能过问的。 狩王不理她,环视众位姬妾:“本王希望你们回娘家,不想你们孤零零的过年,你们就没有想回去的吗?” 他说得含蓄,但意思其实很清楚。 他大概活不到过年了。 众姬妾沉默,心里天人交战。 王爷已经说到这份上,她们不可能再对王爷抱有任何希望了。 只是,就这样离开王府,重新开始,真的好吗? 她们全是被别人送给王爷的棋子,身负任务,有的有娘家,有的有主子,有的已经没有归处,离开王府对她们来说,是一次巨大的冒险。 但留在王府里,等着她们的,将是一无所有和一生孤寂。 王爷没有子嗣,阴太妃也没有子嗣,王爷一死,阴家就绝后了,王府也将成空宅,到时,还有谁会在乎空宅里的女人? 一时间,众人都悲从中来,但同时,“三千两银子加一名丫环”的待遇,也给了她们一线希望。 她们都还年轻,才貌双全,手中有点钱,还有人侍候,怎么想也不至于会陷入绝境。 事关前途,有人战战兢兢的问:“王爷说能帮咱们安排去处,不知、不知如何安排?” 狩王道:“你们若愿再嫁,或甘为贵人妾,本王可以帮你们安排,虽不能保证你等一定富贵,但必定衣食无忧。” 闻言,不少姬妾的脸上微现喜色。 她们当然不可能嫁给能与王爷相比的男子,但能过上生儿育女、衣食无忧的日子,也比呆在死了王爷的阴府好啊。 而且,现在的日子虽然舒适,却也跟守寡没什么区别。 当场有姬妾出列,下跪:“妾身自知无福侍候王爷,愿意回娘家。” 狩王颌首,对侍从道:“记下来,待她收拾好后送她离开。” 侍从问明她的姓名、去处、带谁离开、何时离开、要现银还是银票等等,一一记下来。 有人带头,其他女人也就不再矜持,纷纷出列,逐一表明自己的意思。 有人想要王爷帮找夫家的,需要在府里多住几日,待王爷安排好后送过去。 这一天,王爷的精神不错,也很有耐心,没有中途离席。 直到没有姬妾表态了,他才站起来:“你们回去好好收拾,穿的用的戴的均可带走。本王定会按时派人送你等离开。你们若有其它难处,可以让花夫人转告本王,本王能帮的,一定会帮。” 这次会面,是狩王跟这些姬妾说话最多、表现得最有人情味的一次。 众姬妾不管之前对王爷是什么想法,这会儿都只想哭。 王爷对她们从来就没有过半情意,但王爷这样的男子,是她们这辈子见过的最美貌、最出众、最特别的男子,她们此生再也不会见到、遇到如他一般的男子。 他是她们所做过的最美丽、最飘渺的梦,而现在,到了梦醒的时候。 二十多位姬妾,走了大半,只有紫夫人、兰夫人、花夫人、凌姬和金兰院四姐妹留下来。 这八个人为什么不离开,只有她们心里明了。 紫依依走出浮云阁,沿着凋零的花径慢慢散步。 她是不可能离开阴府的。 她是皇上塞在王爷身边的眼线,没有皇上的命令不能离开,而且,她真心喜欢王爷。 像她这样的女人,已经遇到和得到了最好的男人,哪里还能看上和接受不如他的男人? 所以,她无论如何不会离开,还要给王爷生孩子。 不错,她现在唯一想要的,而且必须要得到的,就是王爷的孩子! 王爷虽然病重,但也有回光返照的时候,前几天,王爷不是还在军营连挑几员大将吗? 这么勇猛的王爷,会没有能力让女人怀孕? 当然,王爷平时对女人就没有什么兴趣,病重中的他更是如此,但她只要掌握好机会,在王爷病情好转时下几贴“猛药”,一定能让王爷成功地留下“种子”。 那么,她要怎么办呢? 王爷精神好的时候,她要如何才能与王爷独处? 她该穿什么衣服?薰什么香?用什么药?多少药量才合适? 她这一天都在思考这些问题,接下来的很多天,她也在思考这些问题。 因为她出身低微,因为她无依无靠,因为她曾经一无所有,所以,当她想要得到某些东西的时候,就会比别人更执着,更不择手段,更不计代价。 仅仅过了一天,狩王遣散众多姬妾的事情就传遍了全城。 那么多貌美如花的女子,说放弃就放弃,还附送钱财和丫环,甚至还帮她们找男人,这种事情,是正常男人会做的事情吗?当然不是。 感觉就像是万念俱灰,散尽家财,断情绝爱,准备出家一般。 当然,狩王绝对不会出家,那么,他就是在安排自己的后事了。 同时,坊间还流传着一个绝密消息,说是阴太妃整日以泪洗面,甚至还病倒了,病中还喃喃着什么“别丢下姐姐”“阴家还要靠你”之类的。 都说阴太妃平素吃斋念佛,无欲无求,能让她这般伤心欲绝的,除了狩王的病情,还能是什么? 连阴太妃都绝望了,狩王的大限,看来真是到了啊! 因为这种疯长的猜测与议论,阴府和狩王的一举一动都倍受瞩目。 狩王办事向来利落,不过三四天功夫,阴府就将决定离开的十多位姬妾打发和安排妥当。 而后狩王病情恶化,昏迷了两三天才好转。 苏醒之后,狩王就挣扎着出门,去军营巡视。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巡视得太晚,下午就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马车经过一条热闹的巷子,他难得的让马车在一间有名的酒楼前停下,而后独自进酒楼小酌。 他在酒楼里呆了很久,足足大半个时辰后才出来。 这应该不算什么大事。 但秋夜弦收到密探的报告以后,还是上了心:“狩王在酒楼里都做了些什么?” 密探道:“当时正是生意清淡的时候,酒楼里没什么客人,王爷进去后就将酒楼包下来,酒楼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属下担心会引起王爷的警觉,就没有进酒楼看个究竟,直到王爷离开以后才暗中调查。” 他顿了顿:“据伙计说,王爷包下酒楼后就一直呆在包间里,只点了一壶最贵的杏花春,其它的什么都没点,也不让任何人打扰。包间的门一直关着,没有任何人出入,无从得知王爷在包间里做了些什么,但包间里一直很安静,没有任何异常。” 秋夜弦轻轻转动手中的大颗佛珠:“狩王喝酒了吗?” 密探道:“王爷离开时,酒壶里的酒已经空了,也不见地面上有酒迹,估计是喝完了。” 他们确实很细心,连这种细节都调查过了。 秋夜弦道:“还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吗?” 密探摇头:“没有了。” 秋夜弦阖上眼眸,陷入沉思:“你们继续调查那间酒楼和那条巷子,看看与狩王是否有什么关系。” 他收集并研究了大量与狩王有关的情报,即使正面接触不多,他自认对狩王也有五六分的了解。 狩王有洁癖,喜欢安静,不喜与人接触,不做无谓或多余的事情,而那条小巷很热闹,人多嘈杂,那间酒楼也称不上特别洁净,实在不像是狩王会喜欢的地方。 而且,那条路线并不是回阴府的路线,狩王显然是特意前往那条巷子。 另外,狩王此前没有独自去酒楼的经历。 所以,狩王这次去酒楼,很是奇怪。 狩王这一次的举动,是心血来潮?还是有意为之?是真的独自喝酒,还是暗藏玄机? 秋夜弦很想知道真相,也一定要知道真相。 121 巫医祝冥 十荒巷是一条很奇特的巷子。 作为天洲最古老的巷子之一,十荒巷并不算出名,但对这条巷子的老顾客来说,它简直就是圣地一般的存在,因为,这里只有你想不到的店,没有别人不敢开的店。 比如,专卖染过血、不吉利的古董珍玩的黑店,制作各种动物、包括死人标本的秘店,提供一些普通人不敢吃的食物的饭馆,专售各种禁书的书坊,售卖邪恶玩偶的玩具店等等。 据说,这条巷子原本叫拾荒巷,是流浪者、拾荒者的聚集之地,这些人为了生存,什么东西都敢收,什么东西都敢卖,慢慢使这条巷子形成了现在的风格与特色,而后才改名为好听一些的十荒巷。 因为这条巷子的特殊性,吸引了不少客人前来淘宝、猎奇,所以,巷子一年到头都颇为热闹。 狩王就是在这条巷子里,第一次独自去酒楼喝酒。 自那以后,他又来过两三次,每次都是神神秘秘的,进入什么死人衣饰铺、不祥古董店后就出大价钱,把自己关在里间久久不出来,连伙计都不知道他在里面干了些什么。 秋夜弦的秘探们不管怎么查,都查不出狩王到底去那种地方干什么。 当然,从表面上看,狩王只是来这里坐坐、喝喝、看看、玩玩、买买,并没有什么出格的行为,但对秋夜弦来说,狩王出现在这种地方就很不正常,绝对有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终于,秘探们追踪了十来天后,终于发现了狩王的秘密。 那天,狩王离开军营时天色已暗,但他并没有直接返回阴府,而是半途又拐去了十荒巷。 晚上的十荒巷,虽然不比白天热闹,但大多数店铺都会通宵营业,只是不开门、只点烛罢了。 狩王的马车停在一家客栈前,狩王裹着斗篷,在侍从的搀扶下进入客栈中,要了一间客房。 没过多久,从那间客房里走出一名裹得严严实实、连脸都不露的女子。 女子独自离开,往巷子深处走去。 秘探立刻察觉到这名女子乃是狩王装扮,于是暗中跟上去。 已经进入十一月,天气转冷,晚上尤寒,十荒巷的行人并不多,但此时仍在巷里出没的,大多是不愿暴露来历和目的的神秘客人,狩王这种一身黑的打扮反倒符合这里的风格,并不显得奇怪。 很快,狩王停在一间门帘很厚且垂得很低、看起来极为古怪的小店前,敲了敲门后,进去。 密探们没有贸然跟进,过了好一会儿后才佯装路人经过,看到小店门上挂着一个陈旧的牌匾,上面只有两个字幽冥。 这是什么店?听起来就很古怪。 “据属下调查,这家店干的是给人看相算命、解忧消灾的生意,已经在十荒巷经营了五年,颇有些名气。此店只有店主一人,自称幽冥主人,从不在人前露脸,无人知其来历、身份。” “开店时间不固定,有时白天,有时晚上,但大雨天一定会开张,想找店主,要么挑大雨天去,要么碰运气,要么得事先预约。此外,此店收费十分昂贵。门上有小窗,客人想进店,先交一千两银子,店主方才开门接客。” “跟客人谈过之后,店主会根据客人要求决定收取的报酬,而且拒绝讨价还价。据说幽冥主人之所以开价这么高,是因为他自称高人,只解决疑难杂症,普通的相和灾,他是看不上的。” “属下就先查到这么多。至于幽冥主人的底细,狩王在店里都干了些什么,属下还在调查当中。” 这是第二天晚上,密探当面向秋夜弦口述的报告。 秋夜弦沉思片刻后,下令:“你们派人盯紧那家店,务必将店主找出来。” 看相算命,解忧消灾? 他不认为狩王是信“命”的人,更不可能去“算”命,狩王在病情告急的时候光临这种奇怪的店,一定有更深的理由。 然而接下来数天,“幽冥”一直关门,没有任何人出入,狩王也一直没有出现,秘探毫无收获。 在这几天里,狩王又昏迷了数次,每次都是经过御医全力抢救,方才苏醒。 但狩王没有再吐血。 随后的一天深夜,狩王突然乔装打扮,只身走出浮云阁,秘密从阴府后门离开。 皇上的密探立即激动了,赶紧暗中跟上。 狩王显然在王府附近准备了一匹矮马,出门没多久就骑马离开,直奔十荒巷。 “幽冥”居然透出灯光,狩王轻敲店门,门立刻开了,他闪身进去,而后关门灭灯。 狩王在里面做了些什么,不得而知。 但是,密探们终于有机会探清“幽冥主人”的真面目。 只要知道幽冥主人到底是什么人,就能查明狩王来这里的目的。 直到鸡鸣时分,狩王才从店里出来,怀里似乎多了什么东西。 密探们分成两路,一路继续跟踪狩王,一路跟踪幽冥主人。 幽冥主人纵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躲过皇上的密探的调查。 两天以后,密探将幽冥主人的底细报到皇上面前。 只有一句话:“幽冥主人名为祝冥,乃是祝国师的兄长,因为涉及祝家,属下不便查下去。” 祝家是个很奇怪的家族。 这个家族有很多奇怪的规矩:重女轻男,无嫡庶之分,以巫术高低决定一个人在家族中的地位,只与具备巫力的人通婚,与世隔绝,不与外人接触,不得透露任何祝家的事情,不得随意暴露自己的祝家人身份,等等。 当然,随着祝家立下从龙之功而被封为贵族,祝家没以前那么神秘了,但还是相当封闭,外人想调查祝家的内部情况,不容易。 但密探们并不是真的查不到祝冥的事情,而是事关祝家,他们需要谨慎,问过皇上的意见才行。 “居然是祝家的人。”秋夜弦一脸玩味,将手中的两颗大佛珠转动得很快。 狩王找上祝家人,果然不是为了“看相算命”这么简单啊。 毕竟,祝家最强的巫师是祝巫,其次是祝幽,狩王想要祝家人为自己看相算命,完全可以请他出面,由他安排祝巫、祝幽给狩王算。 但狩王从来没有向他提出这样的要求,是非要祝冥不可吧? 祝冥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让狩王非要找他不可? 沉思片刻后,秋夜弦下令:“和远,把祝巫叫来。” 没过太久,祝巫就出现在御书房里。 “祝冥?”祝巫听到这个名字,很是意外,“他是臣的大哥,已被逐出祝家多年,臣与他早就没有联系。是不是他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冲撞了皇上?” 秋夜弦微笑,没让他看出自己的半点心思:“朕向来爱才,听说他颇有几分才能,也不知深浅如何,所以找你来问问。” “才能?”祝巫脸上露出不屑之色,“他就喜欢学什么巫医巫毒,其它的巫术一概不精,算不上大巫师。” “巫毒”这两个字,触动了秋夜弦那根敏感的神经。 他不动声色,啜了一口茶,淡道:“精通巫医巫毒不好吗?” “也不是不好,只是用处不大罢了。”祝巫也不玩文字游戏,有话直说,“不管怎么研究,巫医和巫毒都比不上医术强大,派上用场的范围也有限,所以,真正的大巫师都不学这个。祝冥原本也是天才,家中对他期望极高,他却铁了心要钻研巫医和巫毒,还四处奔波,与外族同行互通有无,令祝家很是失望,祝家便将他赶出去了。” 本来吧,祝冥喜欢研究巫医与巫毒并不是什么大事,但他偏偏爱找同行交流,甚至不惜拿祝家的巫术交换对方的成果,犯了祝家的大忌。 祝家若是不将他赶出去,只怕再无秘密和优势可言。 时至今日,他提到祝冥,还是极为不满。 秋夜弦不动声色:“他的巫医与巫毒很强么?” 祝巫想了想:“应该挺强,但是,依臣看,还是不能跟宫中的御医比。” 巫医也好,巫毒也罢,虽然有个“巫”字,但本质还是医术范畴,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巫术,在祝家看来,这就是旁门左道。 祝家很不认同祝冥的选择与才能。 秋夜弦道:“祝冥与祝家是否还有联系?他现在何处?又在做些什么?” 祝巫道:“祝家与他早就没有了来往,但他与祝家的一小撮人也许还在暗中有联系,臣对此并不清楚。至于他的现状,臣听说他好像自己开馆子做营生,至于开了什么馆子,在何处开的,生意如何,臣就不知道了。” 秋夜弦沉默一会后,笑了笑:“朕对祝冥颇有些兴趣,想见见他,如若他回祝家,或有他的消息,你务必带他来见朕。” 如果祝家能抓到祝冥并送进宫里,那是最好的。 就算祝家没抓到,他也算跟祝家打过招呼了,到时祝冥暗中回祝家或与祝家的人联系,他的秘探就能出面抓住祝冥。 祝巫恭敬地道:“臣遵旨。”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直打鼓:皇上为什么对祝冥这么感兴趣?该不会是想任用祝冥吧? 他才不会给祝冥这种机会! 有一件事,他觉得没有必要告诉皇上。 其实,祝冥的巫力与他不相上下,最初也是研究看相、观星、测命之术,曾经是家主的有力竞争者,两人为此争得头破血流,水火不容。 后来,祝冥改学巫医和巫毒之后才被祝家轻视,自己得以上位,祝冥对此耿耿于怀。 也就是说,他跟祝冥其实是死对头,怎么可能帮助祝冥获得圣宠? 这些内情,都是祝家绝对不会朝外界透露的,秋夜弦日理万机,耳目再多,也不会去查祝家内部的这种陈年旧事,自然也就不知道这么一回事。 122 紫夫人的狗 接下来数天,祝冥却像人间蒸发了一般,连密探们都找不到他的影儿。 但密探们有了其它收获。 他们终于查到,狩王前几次去十荒巷,都是借酒楼、店铺的掩护,暗中从窗子或后门离开,独自前往“幽冥”,也就是说,狩王与祝冥的接触,早在十几天前就开始了。 秋夜弦由此推测,狩王上次深夜从“幽冥”带走的东西,很可能是药材。 基本可以确定,狩王想让精通巫毒的祝冥为他解毒。 那么,祝冥能解得了狩王身上的毒吗? 他在等待密探抓到祝冥的时候,狩王突然态度强硬的送两名御医回宫,说他已经不需要他们了。 两名御医当然不敢离开阴府,然而狩王决心已定,他们无力抗拒狩王的决定。 而后狩王就抱病在床,闭门不出,除了几名侍从和几位夫人,外人根本无法踏进浮云阁一步。 同时,坊间纷纷传言,说狩王从民间找到了解毒的偏方,正在尝试解毒,说不定有效。 秋夜弦看到、听到这种事,哪里还坐得住? 他立刻指名几名御医,带他们去阴府看望狩王。 但是,令他郁闷的是,他抵达浮云阁时,狩王正处于昏迷之中,他下令御医:“你们几个立刻想候办法,务必让王爷清醒过来。” 几名御医检查了半天,告诉他:“狩王昏迷的原因不明,微臣想不出办法。” 秋夜弦道:“那你们说,王爷的病情是变好了还是变糟了?” 几名御医又低头讨论了半天,才低声道:“恕微臣直言,王爷的病……无可救药。” 他们也听说了王爷找到民间偏方治疗的事情,心里很不以为然:当他们这些御医是浪得虚名么?王爷无救是铁定的事实,岂是民间能够治得好的?世人愚昧,愚昧啊! 秋夜弦这才放下心来,问狩王的侍从:“王爷现在在吃什么药?” 那名侍从跪在地上,道:“王爷现在吃的是他从民间找来的土药……” 秋夜弦盯着这名侍从:“你把那些药材拿过来,朕让御医带回去,检查这些药是否有害。” “是。”侍从立刻弯着腰爬起来,跑出去拿药。 拿到药材后,秋夜弦也不停留,嘱咐众人好好照顾狩王后,回宫。 当夜,那几名御医就将药材中的大部分成分都判了出来,但有几味,他们问遍了所有的御医,也不知道是什么药。 秋夜弦收到报告以后,命令密探:“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都要把祝冥找到。” 他不怕祝冥能解得了那么复杂的毒,但是,他要以防万一,不能给狩王任何机会。 阴府里,狩王这次昏迷就足足昏迷了三天。 这三天里他再次吐血,吐得很厉害,但清醒以后,精神状态却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好,甚至还去军营走了一圈,令全军将士惊异不已。 本来,王爷这么有精神,众将士应该觉得欣慰,但是,他们脸上在笑,心里却都在叹息:王爷的精神实在太好了,只能又是一次超常的回光返照,过了这一次,恐怕就真的没有下一次了! 至于民间偏方什么的,他们是不信会有用的。 特别是阴府的人,都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已经在暗中谋划出路。 不少下人已经提出离府,狩王一律应允。 只有几位夫人,看起来还是颇为镇定。 紫夫人觉得王爷这次“回光返照”,是她能为王爷留种的最好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了。 她不认为狩王下次昏迷以后还用这样的精神,所以,她该下手了。 她披着红色斗篷,站在一株红梅树下,微仰枝头,看着枝头刚刚开花的花朵。 今年的梅花,开得好早呢。 她不要当花朵,她要当花树,年年开花,长盛不谢。 忽然,一只大手伸过来,折下花枝,递到她的面前:“夫人,这花送给您。” 她转头,冷冷看向眼前这张英俊的脸:“你竟敢跟本夫人搭话?” 这个男人叫什么,她不必记住,因为他只是被狩王挑去当侍从的四名新招护院中的一人。 这个男人打进府以后,目光就在她的身上流连不去,虽然他竭力掩饰这一点,但她还是很快就察觉到了他对自己的迷恋。 这个男人长得不错,二十多岁,面容英俊,身材匀称,强壮有力,很受府里丫环的喜欢,但跟王爷相比,他还是地里的泥,入不得她的眼。 但他有一点点利用价值。 获准住在浮云阁里的,除了花夫人,只有这四名侍从。 她若想暗中了解王爷的病情与举动,利用他是再好不过的了。 所以,她偶尔也会摆出公事公办的表情,问他几句王爷的事情,每一次他都会急切而详细的说出他所知道的一切,含蓄地向她表达他对她的忠诚。 在她眼里,他就是一条主动向她摇尾巴的狗。 “小、小的知错了。”面对她的斥喝,男人很乖。 “知错了就滚。”她骂。 “小的马上就滚。”说是这么说,男人并没有走,而是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夫人,小的想告诉您一件事儿。” 紫依依心里一动,嘴上道:“跟王爷无关的,不用说。” “小的明白。”男人低声道,“小的听到王爷跟花夫人说、说他时间不多了,他可以帮花夫人找个合适的男人,不会让她跟她的弟弟没有依靠……” 紫依依一惊:“他什么时候说的?” 男人道:“昨天晚上,我躲在王爷门外听到的。” 紫依依口气凛冽起来:“你竟敢去偷听王爷的谈话?” 男人脸色一慌:“小、小的并非有意,小的只是听到卧室里咳得厉害,才过去看看的,结果就在门口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觉得有必要让夫人知道。如果小的做错了,请夫人惩罚小的……” “若是无意,还能原谅。”紫依依的口气缓和起来,“你回去吧,王爷出了什么事,再来告诉你。” “是。”男人点头,转身就走,才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低低地道,“夫人,小的劝您还是及早做打算罢。无论如何,小的都听夫人的,什么都肯为夫人做。” 然后他大步离开。 紫依依盯着他的背影,唇边泛起得意的笑容:有这样一条狗也不错! 她果然很有魅力,莫说这个男人,就是王爷的其他三个侍从,哪个见了她不是这样? 以她的条件,她不信办不下王爷! 想到这里,她走出梅园,对丫环道:“你们赶紧收拾东西,本夫人要搬进浮云阁照料王爷。” 而后她去找兰夫人,说明了她的决定。 兰夫人很是不满:“我对王爷的关心也不比你少,我也一起搬进去得了。” 紫依依第一次搬出“左侧室”的权力,强硬的回绝:“皇上不喜人多,有我与花夫人轮流照顾足矣。再说了,家事由你打理,连你也搬进浮云阁照顾王爷,家事由何人来处理?还是说,你要将王府交给我打理?” 兰夫人:“……” 她总觉得紫依依没那么好心,八成是想借这个机会最后赢得王爷的好感,让王爷留给她什么好东西,她不放心紫依依呆在王爷身边。 但是,让她交出管家的权力,她又万万舍不得。 紫依依轻轻的叹息,眼里流露出悲伤之色:“都是为了王爷好,你就体谅体谅我,如何?” 她这样的表情,连小猫小狗都会动容。 兰夫人也觉得自己在这种时候了还要跟她争,实在没意思,便道:“既然你要亲自照顾王爷,就务必照顾周到,莫让王爷困扰。” 紫依依郑重的道:“我定会尽我所能,至死不会让王爷出半点意外。” 而后她就独自搬进浮云阁。 搬进去的时候,王爷的那四名侍从又在暗中偷瞟她,一个个跟春心荡漾的毛头小子似的。 紫依依心里得意,暗想,她要不要把这四名侍从都收为自己的狗呢? 毕竟他们四人的条件,确实比其他下人和护院都好得多,而且一个个都很好控制呢,不过,她还得好好观察他们,看他们对自己够不够忠心。 这么想着,她拉起凤惊华的手,亲切地道:“以后,你负责白天照顾王爷,我负责晚上照顾王爷。我比较娇惯,而王爷晚上一般都在安睡,照顾起来没那么辛苦。” 真是会说话啊!凤惊华暗暗称赞,温驯的点头:“我听夫人的安排。” 紫依依又暗暗得意:“那我现在去睡了,免得晚上泛困,不能好好照顾王爷。” 择日不如撞日,她今天晚上就要王爷“留种”。 凤惊华一脸理解的表情:“请夫人好好休息。” 紫依依睡到临近傍晚才起身。 吃过一些香甜的水果和点心之后,她亲自准备花瓣洗澡水,将自己从头到脚,从每一根发丝到每一根脚趾,都洗得光滑洁净。 王爷有洁癖,她当然要把自己洗得纤尘不染。 为了完美展现自己的魅力,她把阴太妃送给她的花瓣全部泡进水里,水面飘浮着几层厚厚的花瓣,花香随着热气散开,十分宜人,将房间营造得简直宛如春天的花园一般美妙。 这些花瓣,可是阴太妃在当季鲜花开得最好、最香的时候摘下来,晾在干燥通风的地方,待其风干到最合适的程度时再贮藏到花丛中,让其浸染上其它花香的味道。 这样的干花瓣,不仅香味持久,而且在温水里泡得越久越香。 突然,她感到有灼热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123 美人蛇心 她本就是利用男人往上爬的,早就把男人的心理琢磨透彻,加上独守空房很久了,对男人的注视与欲望很是敏感。 她抬腕,拿毛巾擦洗头发,眼角透过发丝瞄向窗子。 窗纸被戳开了一个洞,有双眼睛在那里偷窥,那目光烫得能引发火灾。 偷窥她的人还能是谁?当然是那条狗。 看在那条狗长得还不错,对她也很迷恋的份上,她就让他一饱眼福吧。 毕竟,王爷死了以后,她带着王爷的孩子守这么大一个家,还是需要多些心腹的。 她足足泡了半个时辰,才从浴桶里走出来,完美无暇的肌肤散发着清雅的花香,宛如细雨春花化成人形,连她都叹为观止。 尤其是她身上的香味,更是她的杀手锏。 对王爷来说,这个世界上,真没有什么香味比他姐姐所种的花更好闻了。 她擦干头发,披上白袍,飘着花的清香,踩进王爷的房间。 王爷喜欢白色,因为白色最显洁净,若是染上一点点污渍,也会清楚的反映出来。 所以,她现在穿的就是最纯粹的白袍,衬得她青丝如墨,白里透红,香嫩可口。 从她的寝室走向王爷的房间里,她感受得到身后火热难耐的目光。 这种目光,令她更有自信。 狩王今天的状态也极好。 他斜躺在榻上,一手支腮,一手翻书,美如墨画。 这样的画面,令她看得又痴了。 王爷,生得实在太美,连她都自愧不如,只是,这么美丽的王爷就要随风而去了,只留传说在人间,令世人唏嘘和想象…… 所以,王爷一定要留下子嗣,留下同样美丽特别、无与伦比的子嗣! 进房间以后,她也不打扰王爷,而是像只猫咪般走到茶几边,面对王爷,跪坐在地毯上,优雅地烧水,优雅地泡茶。 她用的是阴太妃送给她的桂花、茉莉、荷花、兰花四种干花瓣,浸于雪水之中,用小火慢慢地煨一会儿后静置,让其慢慢泡开。 花的清香,在室内弥漫开来,也不知来自于茶水,还是来源于她的身体。 待花茶泡好,她微翘兰花指,倒了一茶杯,轻轻地放在王爷的手边,然后跪坐榻边,给王爷捶腿。 片刻后,狩王抬眼,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几秒后收回来,端茶,喝了半杯。 紫依依心里暗喜,只是王爷喝下去,那就什么都好办了。 她可是当着王爷的爷煮水泡茶,没动什么手脚哦。 有问题的是干花瓣,上面抹了药汁。 药的份量并不多,药性发作很慢,但后劲很足,以王爷现在的病情,不会察觉到缓慢发作的药性。 茶快凉时,她俯身,往茶杯里添开水。 屋里燃着火炉,温暖如春,她只披了一件白袍,腰间松松地系条腰带,俯身时,胸口大露。 她对自己的胸很有信心,不信王爷会一眼都不看。 果然,她感觉到王爷的目光从她的胸口上扫过,虽然只是一瞬,也够让她得意了。 时间慢慢的流逝,王爷一共喝了三杯茶。 终于,王爷合上书册,打个呵欠:“本王要睡了,把所有的蜡烛都熄了。” 他喜欢在黑暗中入睡,最好一丝光都没有,这点,紫依依是知道的。 她站起来,把房间里的蜡烛一一吹熄。 火炉里的碳火太亮,她想了想,搬过一扇屏风,遮在火炉面前,这才满意了。 然后她摸黑回到榻边,给王爷盖上被子后,静静地跪坐在一边。 半个时辰又过去了。 她听到王爷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粗重,甚至还发出难受的低喘声,不时翻来覆去,把被子踢开来。 紫依依扯掉腰带,光溜溜的从衣袍里钻出来,再光溜溜的覆在王爷的身上。 王爷只穿了件薄袍,薄袍底下,王爷的身体异常滚烫。 她的身体是冰凉的,就让她给王爷降降体温吧。 黑暗中,狩王紧紧地抱住了她,喉间发出焦灼难耐的呓语。 她很有耐心的唇手并用,努力提升王爷的欲望。 如她所愿,王爷的身体发生了超出她预期的、好极了的变化。 眼看她就要得偿所愿时,王爷突然推开她。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一阵低低的咳嗽,而后,什么温热的东西喷在她的脸上身上。 血腥的味道? 王爷又吐血了? 她大惊失色,迅速下榻,点燃一枝蜡烛,而后脸上瞬间血色全无。 王爷半个身子趴在榻沿外,嘴里喷出来的鲜血,溅得床单红色斑驳。 “王爷,您怎么了?”她急得额冒冷汗。 狩王没有反应。 “王爷您到底怎么了?”她轻推王爷。 狩王还是没反应。 她小心地把王爷的身体翻过来,王爷的脸色惨白到令她想崩溃。 她张嘴,准备叫人,但话到嘴边又咽下:王爷变成这样,该不会是被她下的药所害吧? 如果是这样,她把人叫进来,岂不是东窗事发? 她算计王爷的事情被发现……她不敢想。 她试着探了探王爷的鼻息和脉搏,又被吓到了,这分明就是要死的预兆啊! 怎么办啊啊啊 她双手捧着脑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陷入疯狂之中。 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她对王爷做了什么! 但,更重要的是,王爷死了而她没有子嗣,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守一辈子的寡?不顾名节的去攀附其他男人,看别人的脸色度日? 不要!她好不容易才爬到这个位置,她不要掉下去! 但,要怎么做呢?王爷彻底坏了,她还能怎么办呢? 这一刻,她无比怨恨王爷,坏掉就坏掉吧,但不能留下种子后再坏吗?他就这样坏掉了,对得起他早逝的父母和孤苦的太妃么?对得起她的青春年华和花容月貌么? 想到这里,她突然冷静下来,捡起衣袍穿上,然后扶王爷躺下,收拾染血的现场。 笃笃笃,门外忽然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她心头一凛,走到门边,打开一条缝,不动声色的道:“谁?何事?” 是那个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小哥。 小哥低声道:“夫人,我听到屋里有咳嗽声,是不是王爷出了什么事?” 她盯着小哥的眼睛,缓缓的道:“王爷今晚真出了什么事,就是我的错了,你要怎么对付我?” 小哥愣了一下后,小声道:“王爷病得这么重,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很正常,大伙早有心理准备,怎么会怪夫人?而且夫人一定是最伤心的,小的只会保护夫人,哪里会对付夫人……” 她心里一松:“你真的这么想?” 纸包不住火,王爷出的这档事,最迟只能捂到天亮,若是这男人肯帮她,她还能自保。 小哥坚定地点头:“是,小的就是这么想。” 她盯着小哥的脸,脑子飞快地转动。 突然,她飞快地把小哥揪进来,一脚把门踢上,而后将小哥压在墙壁上,在他耳边吹气:“我要你睡我,现在就要!” 她迫切需要一个孩子! 既然狩王不能给她,那她就找别的男人,只要守住这个秘密,谁会知道孩子不是狩王的? 如果这个男人不肯干,她就大声呼救,说这个男人非礼他,让他掉脑袋! 如果这个男人从了她,相信他也不敢把这个秘密说出去。 待她怀孕之后,若是觉得这个男人靠不住,就暗中将他干掉;若是他靠得住,就让他一辈子为她卖命好了。 总之,不管怎么算,她都不吃亏。 小哥面红耳赤之余,目瞪口呆:“您、您说什么?” 紫依依紧紧贴在他身上,媚眼如丝,吐气如兰:“你不是喜欢我吗?我现在很寂寞,你陪陪我嘛……” 说着,她很有技巧的上下其手。 小哥年轻气盛,又未成婚,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美人投怀送抱,当即就全身起火,无法自持。 但他还是保有一丝理智:“您、您是夫人,而、而且王王王王爷还在这里……” 紫依依的脸上,忽然就落下泪来,声音像小猫在哭:“我是夫人,可王爷已经三年没碰过我,而且王爷很快就要死了,我、我好怕,好孤独,好寂寞……” 这么说的时候,她的衣袍滑落下来,美丽的身体暴露在幽暗的烛光之中。 烛下,美人如玉,楚楚动人,乞求怜爱,何等诱人的景色? 若有男人还能把持得住,那绝对是不正常啊! 而这位小哥很正常。 所以,小哥失去了理智,猛然抱住紫依依,一阵狂风骤雨般的狂吻。 然后,两人滚到地面上,纠缠不休。 房间的另一端,王爷静静的躺在那里,就像死了一样,任由他们为所欲为。 在狂野的欢爱之中,紫依依想,这才是一个女人应该得到的生活啊…… 还有,这么剧烈的运动,她一定会怀上孩子,以后就不用担心无依无靠了…… 不知过了多久,小哥终于尽兴,紫依依也早就筋疲力尽,不知不觉就靠在小哥怀里睡着了,忘了她的处境其实也很不妙。 直到房门被推开,一双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的身边,紧接着一个震惊的声音响起来:“你们、你们都干了什么?” 124 美男计 这个声音的出现,击碎了紫依依的春梦。 她猛然睁开眼睛跳起来,想都没想就道:“什么都没干什么都没发生,一切都是……” 她想说一切都是误会,反正王爷已经坏掉了,王府就数她最大,她想怎么说都行。 然而,她马上就看清了眼前的情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花夫人,还有另外一个侍从,就站在她的面前,震惊地看着她。 而她呢,光溜溜的,刚才跟她抱在一起的男人也是光溜溜的,若说是误会,猪都不信。 她尖叫一声,抱住胸口蹲下来,扯起地上的毯子包住身体,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夫人,你好棒,咱们再来一次……”另一个光溜溜的男人觉得身上有点冷,咕哝着睁开眼睛,伸手就去捞她。 “方白,你都干了些什么?还不快点醒过来!”他的同伴邢昆气急败坏地踢了他一脚,骂道,“你闯下大祸了,要杀头了,还敢做梦?” 他这一脚踢得极狠,方白大叫一声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几个人后立刻想起昨晚的事情,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跪下来,冲着紫夫人和花夫人磕头:“小的昨夜喝醉了,冒犯了紫夫人,小的罪该万死,请两位夫人将小的砍了……” 紫夫人心里乱成一团麻,理不出头绪,只管“嘤嘤”的哭。 凤惊华板起脸,刚想说什么,邢昆就跪下来,冲她拼命磕头:“花夫人,我这个兄弟并不是坏人,他从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昨天晚上他只是喝醉了一时糊涂,才会犯错。他是该严惩,但是夫人,大家都知道您是菩萨心肠,求求您放过我这个兄弟一次吧……” 凤惊华:“……” 邢昆看她犹豫,猛然跳起来,冲着方白就是拳打脚踢,边打边骂:“你这个畜牲,王爷和夫人对你这么好,你却做出如此猪狗不如的事情,还算是人吗?你也不想想,咱们家乡前几年遇到旱灾,爹娘和兄弟姐妹都死了,咱们不得不背井离乡,四处流浪,受了多少欺凌和苦难?好不容易遇到王府肯收留咱们,还让咱们侍候王爷,你却、却干出这种事情……你你你还是死了算了!” 他可不是说着玩玩,而是真的下了狠手,重点招呼方白的俊脸。 很快,方白就被打成猪头,鼻血横流。 邢昆看他的脸没一寸好的地方了,又去狂殴他的身板。 方白没穿衣服,邢昆每一拳下去,都发出“卟卟”的声音。 很快,方白就浑身青紫,再无平时的半点俊朗。 凤惊华有些不忍心,喝道:“王爷还在养病,你们别吵了!” 邢昆这才收手,跪下来:“夫人,只要您肯放我兄弟一条活路,咱们日后定会做牛做马报答您,为您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如果若夫人不能原谅方白,我愿代他去死!” 方白大惊,冲凤惊华拼命磕头:“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去死就好,还请花夫人放过紫夫人和邢昆……” 凤惊华:“……” 紫依依看她似乎心软了,也跪下来,低泣:“花妹妹,你不知道,王爷已经三年没碰过我了,我昨天晚上坐在王爷身边,看着王爷病成这样,心如刀绞,便多喝了几杯酒,就、就做了这般糊涂的事情。你若放过我,我感激你一辈子,你若不能原谅,我现在就悬梁自尽,只求你别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现场明明半滴酒和半点酒气都没有,但所有人似乎都忽略了这一点。 凤惊华看看眼前的男女,又看看床上的王爷,低低地叹了一口气,道:“夫人,你是真的犯了大错,但自我进王府后,你待我不薄,我一直想报答你。而且王爷也说过可以放所有的妻妾离开,你的过错,依我看并不是不可原谅,不如你现在就跟方白离开王府如何?” 死寂。 她的提议,显然令几个人都吃惊不已。 紫夫人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陷入沉思当中。 半晌后她还是摇头:“我明白妹妹是为了我好,但我心里只有王爷,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离开王爷,死了也不会……” 跟一个低微的侍从离开?开什么玩笑! 她从一个在青楼受训的歌女,一步步登到王爷侧室的位置,这得有多不容易? 让她轻轻松松就放弃现在的一切,还太早了! 凤惊华露出感动的表情:“夫人对王爷如此情深,我也很是感动,所以、所以刚才的事情,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狩王和自己都给了紫依依脱离苦海的机会,但紫依依放不下这点富贵,到这份上了还要拼死一搏,那就没有回头路了,她将为她的贪婪付出巨大的代价。 紫夫人的眼里流下泪来,冲她磕头:“好妹妹,姐姐感激你一辈子,呜呜……” 但在心里,她已经在估算除掉眼前这三个知情人的可能性。 凤惊华扶起她:“夫人,我要照顾王爷,不能扶你回房,你就一个人先好好休息罢。” 紫夫人裹着毯子,抹着眼泪出去了。 方白和邢昆随后也离开王爷的卧室。 他们刚回到自己的房间,另外两名侍从就从外头跑进来,把门关上,挤眉弄眼的问方白:“喂,昨晚感觉怎么样?是不是玩得很痛快?” 方白已经没有先前的可怜样,拿出药膏擦拭脸上的伤口:“执行任务,没有感觉。” “屁!”众人很想揍他,“昨天晚上那女人叫得厉害,你说你不爽?” 方白道:“我又没叫。” 众人骂:“既然没感觉,你还玩那么久?” 他们真没有刻意偷听,但他们都是高手,听力超强,浮云阁那么点大的地方,他们想听不到都难。 说到这个,他们不得不佩服狩王的定力啊,在同一个房间里,听这种声音听了一晚,居然没得内伤,只能说狩王果真不是凡人。 方白道:“不狠一点怎么能够制住她?” 众人道:“你小子可别动了真情,坏了大事。” 他们可都是老大派来跟狩王去禁军卧底的,昨晚的事情也是计划中的一环,不能出差错。 方白抬眼,目光森冷的看着他们:“如果老大或王爷下令,我现在就去杀了那个女人。” 其他三人哆嗦了一下下,挤出笑容:“开玩笑开玩笑,咱们什么交情,还能不信你?” 别看这小子长了一张女人都喜欢的俊脸,扮演的“方白”还这么老实纯情,但他的本质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在血月兵团中算得上是第二号人物。 “老邢,你怎么把方白的脸打得这么狠?我瞧了都心疼得,啧啧……” “我妒忌不成么?好不容易有一次机会揍他,不往死里揍,我不傻么?” “方白,他故意欺负你,你赶紧揍他。” 方白却只是淡淡的道:“他不过是在执行任务罢了,何错之有。” 众人无语,不愧是冷血的主,对别人、对自己都是这么狠。 如果让紫依依知道她想除掉的人,全是在扮猪吃老虎,她一定会吓得跑去告诉皇上。 但凤惊华等人搞的这一出,本就是为了彻底控制她,让她不敢出卖狩王。 杀掉她是很简单的事情,但杀了她,问题就能解决吗? 紫依依在阴府里的表现无懈可击,若是突然暴毙,秋夜弦大概会起疑,就算不起疑,秋夜弦也会派其他耳目潜进阴府,所以,留下紫依依这个眼线,加以利用,才是上策。 紫依依很狡猾,想控制这么狡猾的女人,并不容易,要做就必须够狠,绝对不能给她脱离掌控的机会。 紫依依还不知道她现在要算计的人是如何可怕的存在。 她暂时逃过这一劫后,开始担心她对王爷下药的事情败露。 一整天,她都惴惴不安,甚至有了逃跑的冲动。 傍晚时,她战战兢兢地走出房间,向花夫人打听王爷的病情。 凤惊华道:“王爷昨晚虽然吐了不少血,但吃过药后已经好了许多,现在睡着了。” 紫依依试探:“那、那王爷打算如何处置我?” 凤惊华摇头:“王爷对昨天晚上的事情没有任何印象,夫人不必担心。” 紫依依抚着心口:“妹妹,谢谢你……” 没想到,这么大的劫难都能让她轻松逃过,果然,上天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夫人,”凤惊华话题一转,含蓄的道,“您这几天好好休息,熬夜照顾王爷的事情,就由我包办如何?” 紫依依并不觉得自己昨天晚上犯了多大的错,毕竟王爷活不长了,但她一心想成为贵族的自尊心还是令她觉得羞愧,委实不敢见王爷,便顺势而下:“嗯,有劳花夫人了。” 而后,她在门外瞟了王爷几眼,走了。 自这天起,狩王就没有踏出房间一步,紫依依也没有踏进过王爷的房间一步,她偶尔问花夫人,花夫人都忧心忡忡的说王爷都是昏迷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 随便王爷怎么样了!紫依依想,她还是一边祈祷自己怀孕,一边谋划如何除掉知情人吧。 如果只有一个知情人还好,偏偏是三个人,而这三个人说不定还会告诉别人,真是麻烦啊! 她在入冬后的第一场雪中散步,烦恼的想。 突然,一名下人从假山后冒出来,与她擦肩而过,她听到对方说:“三爷让你调换药材。” 同时,她的怀里被塞了一包东西。 三爷?她大吃一惊,转头想问对方,但对方走得很快,转瞬消失,她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楚。 三爷就是皇上,三爷的命令,就是皇上的命令。 125 双面刃 皇上把她送给狩王的时候,对她说:“你好好侍候王爷,务必支持王爷忠君报国,如此我便安心了。日后你若与王爷产生嫌隙,可派人通报我。” 皇上说她心窍多,心窍多的她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王爷若是“忠君”和“报国”,你便支持他,否则你就告诉我。说白了,就是让她监视王爷对他有没有异心。 那个时候,皇上还是三皇子,但口气里却已经透出他必定成为“君主”的强势。 她跟了王爷三年,王爷绝大部分时间都在边疆,她没有机会去发现王爷是否有异心,现在王爷回京了,但病成这样,也不太可能有什么异心。 所以说,她基本上没有向皇上报告过王爷的事情,皇上也没有要她对王爷做过什么。 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皇上竟然会让她……换药? 换药,当然是指将王爷的药换过来。但王爷不是快要病死了吗,为什么要换? 皇上是想救王爷还是想要王爷……死? 前者的可能性,恐怕不是很大。她在权贵圈子里混了这么久,还是能隐隐揣摩到权贵们的心思。 然而后者……她同样想都不敢想。 一时间,她脸色煞白,站都站不住了,赶紧扶着假山坐下,半天无法动弹。 半天以后,她终于能动了,脸色还是白,却已经面如死灰。 除了服从皇上的命令,她没有别的选择。 所以这天晚上,她悄悄溜进浮云阁自备的药间,将那些药材里的其中一味,换成皇上派人交给她的药,这两种药的外观完全一样,根本看不出差别。 她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做完以后,她觉得很害怕,彻底无法入眠,第二天就染上严重的风寒,病倒了,被送回紫音阁养病。 接下来数天,她没有踏出紫音阁一步,浮云阁的人也没有来看过她。 她所听到的消息是,王爷仍然卧床不起。 再然后,她病好了。 而王爷的病,似乎已经有所好转是真的好转,据说体内的毒素正在慢慢清除。 消息传出,全城百姓心头又燃起希望,纷纷奔走相告,祈祷着奇迹会出现。 消息传进秋夜弦的耳里,秋夜弦震怒,拍桌子:“朕不是让紫依依换过药了吗,为何狩王的病情还会有所好转?紫依依到底换了没有?” 秘探呐呐地道:“属下暗中联系过她,她说她确实已经换了,但是、但是……” 秋夜弦骂:“但是什么?有话就说,没长舌头吗?” 秘探道:“属下听到一个消息,说紫夫人一直在努力,想为狩王生子。” 秋夜弦:“……” 半晌他才低咒:“狩王已经病至如此,她还在打这种主意。” 他了解紫依依这种女人,他的身边几乎全是这样的女人。 狩王尚无子嗣,如果她能为狩王留下一儿半女,儿子将会继承狩王的爵位,女儿将会是郡主,而她,将是狩王府最有权力的人,终生富贵。 她很懂得为自己打算,为狩王留种是她最有好处的事情,为此,她阳奉阴违,想保住狩王的身体,并不是没有可能。 他能信紫依依吗?紫依依敢违抗他吗? 他很快冷静下来:“祝冥呢?” 密探道:“已经发现他的踪迹,正在全力抓捕。”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了。 秋夜弦下令:“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尽快将他带到朕的面前。” 狩王必须要“正常死亡”! 他要知道狩王的病情到底如何,能不能治好,或者说还能再拖多久。 而一切的关键,就在祝冥身上。 然而,才过了一夜,京城就传出一个惊人的消息:祝家最精通巫医的成员祝冥搬入阴府,正在全力为狩王解毒,而且祝冥已经放出豪言,说他有绝对的把握能解毒成功! 之前,世人并不知祝冥是何许人,但消息传出以后,祝冥一夜成名。 有关祝冥的种种传说,传得沸沸扬扬。 据说,他是天底下最强的巫医,擅长制作和化解各种奇毒,只是他长年奔波,到处寻找和研究各种药材,不参与世事,所以才不被世人所知。 据说,他比国师祝巫更有天赋,本该是祝家这一代的掌门,但因为祝家看不起巫医,加上祝巫妒忌他和排挤他,他在祝家失去了立足之地,不得不在外流浪。 据说,他很敬佩狩王,听说狩王身中奇毒、无法可解之后主动找上门,要求为狩王解毒。 据说,狩王的病情已经有根本性的好转。 这些传闻,令祝冥成了天洲眼下最热门、最受关注的人物。 而对秋夜弦来说,想要在阴府抓走这么一个倍受关注的人物,难!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秋夜弦又捏碎了手里的佛珠。 为什么他总是晚了一步? 这是巧合,还是人为? 巧合,他不信!人为,他也不信!但是,这其中一定出了什么问题,就像他的心思与行动都被别人看透,别人抢先一步堵死了他的路。 他在御书房里反复踱了半天后,下令:“备马,朕要出宫去看望狩王。” 这一次,狩王不仅没有昏迷,还能亲自出府迎接皇上。 秋夜弦看到,狩王的脸色还是异常苍白,却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青灰之色。 他的心在下沉,唇角却在上翘:“听说王爷的病情正在好转,朕特地前来看望,果然,王爷的气色好了不少,可喜可贺。” 狩王笑道:“不瞒皇上,臣于上个月遇到了一位精通巫毒与巫医的大师,在他的全力救治下,臣身上的毒已经解掉了三分之一。大师说再过几个月,臣就能康复。” 秋夜弦惊讶:“天下竟然有此等奇人!不知祝大师现在何处,朕想见见他。” 不等狩王开口,就有一个人从狩王身后走出来,跪下:“祝冥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祝冥四十多岁,面容与祝巫有几分相似,身上散发着祝家人独有的阴沉、孤僻之气。 秋夜弦没想到他这么主动,心里有些玩味:“祝大师请起。” 祝冥磕了一个响头后站起来,恭敬地立在一侧。 他也想为皇上效力,却苦无机会,而祝家绝对不会帮他。 好在天生我材必有用。上个月,赫赫有名的狩王居然悄悄找到他,请他不较生死,为其解毒。 他并没有看出狩王具体中了什么毒,但他凭借自己的医术,配合占卜测算,先后尝试了几种药方,推荐给狩王服用,结果其中一副药居然起了效果。 他大受鼓励,在那副药方的基础上不断改进,狩王的病情得以慢慢好转。 终于在昨天,狩王派人接他来王府,让他专心给狩王治病。 这可是他扬名立万的机会啊!只要他救得了狩王,这天底下,就没有人敢再小看他和巫医了! 说不定,他还能因此被皇上看上,成为皇上身边的红人,让祝家人为驱逐他后悔! 秋夜弦笑道:“外头风大,咱们进府说吧。” 路上,秋夜弦当然要问起狩王的病情,狩王道:“臣现在已经不再吐血,也不再动不动就昏迷,再过两天,便能回军公干。” 秋夜弦道:“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只是朕有些好奇,不知你到底中的是什么毒,怎会如此难解。” 狩王笑道:“这些问题,就由祝大师来解答罢。” 祝冥立刻上前两步:“草民这就向皇上详细说明。” 于是,他很详细地向皇上说明了他是如何为狩王看诊和治病的。 他说得滔滔不绝,有板有眼,专业术语挺多,秋夜弦听得并不是很明白,看向他带来的御医。 那几名御医听得一愣一愣的,似乎连他们也搞不清祝冥说得是否有理。 秋夜弦将御医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恨不得将祝冥给杀了。 到了浮云阁后,他与狩王、祝冥不按规矩地围桌而坐,有说有笑,君臣其乐融融。 凤惊华隐在暗处,默默地盯着秋夜弦。 狩王的病情越是好转,处境就越是危险。 因为,秋夜弦可以容下一个病重或者将死的狩王,但绝对容不下一个身无大碍的狩王。 当狩王的病情得到“根治”之时,也许就是秋夜弦直接杀掉狩王的时候。 她和狩王都明白这个道理。 这几个月来,他们一直在利用狩王的“病情”获得利益。 狩王利用病情回京,利用病情介入禁军,利用病情遣散府里的耳目,利用病情挑拨别人的矛盾,利用病情掩人耳目,等等。 如果可能,他们也想让狩王继续伪装“病入膏肓”的状态,然而,狩王的“病情”是把双面刃,在令秋夜弦放下戒心、放松杀意的同时,也令世人,尤其是禁军对狩王失去耐心与信心。 禁军本就与狩王没有瓜葛,不管狩王有多强,禁军也不会接受一个随时会病死的新统帅。 利用“病情”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狩王该“逐步痊愈”了。 那么,面对逐步痊愈的狩王,秋夜弦会做什么? 会是暗杀吗? 她的眼里闪过一抹忧虑。 半个时辰后,秋夜弦起身,嘱咐狩王好好养病,并勉强祝冥一番后,离开浮云阁。 刚走出阴府,他就收敛了笑意,脸上寒如冰窟。 不管狩王是否有救,他都要考虑采取其它更直接、更有效的手段除掉狩王了。 狩王现在已经是禁军统帅,如果他真的康复,禁军岂不是落入他手中? 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126 要动手了 四更。 黑暗而冰冷。 秋骨寒准时睁开眼睛,掀被而起,打坐运功。 半个时辰后,他一身热气,起身下床,摸出枕头下的小刀,只穿了单薄的睡衣,走到院子里。 现在,他已经不需要稻草人,院子里那棵光秃秃的梅花树成了他的刺杀目标。 他握紧小刀,从不同的角度,以不同的姿势刺出去。 每一刺,都能稳狠地扎进树干里。 不曾停歇。 又过了半个时辰后,他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盯着那棵树。 结实的树干已经被戳出无数孔洞,这是他天天练习的结果。 现在,他很想一口气将这棵树干彻底刺成碎片,但他没有力气了。 不甘心的感觉又涌上来,他靠在树干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直到气息稳定下来,他才默默地走进房间。 这时,阴影已经起床,正在厨房里做饭。 火炉上正在熬煮少爷每天必吃的药粥,她在一边揉面团,准备做包子。 面团揉到一半的时候,她停下双手,侧耳聆听外面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后,她丢下面团,连手都不擦,就疯了一般冲进寒少爷的房间,抱起正在床上打坐的寒少爷跑出去。 她听到了有人想闯进来的声音。 会这样偷偷摸摸闯进来的,绝对不是自己人,她不能让寒少爷遇到任何危险。 她会功夫,听力出众,但她并不是绝顶高手,没有把握面对闯入者,她只能带寒少爷逃走。 钻出树林后,她边跑边尖叫:“救命” 她听到了背后有人追赶的声音。 但她已经跑到了有人的地方,不断有人围拢过来,她勉强算是安全了。 同时她听到别人的惊呼声:“着火了,木屋着火了” 她下意识的往后扫了一眼,树林里的那间木屋,已经陷入熊熊火光之中。 对方居然还放火? 她收回目光,抱着少爷继续往浮云狂奔。 在半路上,她与同样狂奔而来的凤惊华撞了个正着。 凤惊华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种时候她早就醒了,一听到树林那边传来的呼救声,立刻飞奔过去。 秋骨寒绝对不能出事! 这几天,因为狩王“病情”好转的缘故,她时时提防秋夜弦暗中对狩王痛下杀手,神经绷得很紧,浮云阁四周也潜伏了好几名暗探,但她万万没想到,浮云阁这边没出事,反倒是秋骨寒那边先出事了。 她不断祈祷,秋骨寒那边只是出了意外,而不是被人盯上了。 阴影喘着粗气,低声道:“有人擅闯木屋,我担心少爷出事,就抱着少爷跑出来了。” 凤惊华看她累得厉害,接过她怀里的秋骨寒:“寒少爷没事吧?” 阴影道:“少爷没事。” 凤惊华放下心来:“去浮云阁说话吧。” 她抱着秋骨寒跑进浮云阁,将他放在自己的床上,细细打量。 确定他没有受伤后,她才松了一口气:“我去跟王爷说,让你以后也住在浮云阁好了。” 浮云阁是阴府的中心,不知被多少双眼睛盯着,把秋骨寒放在这里,并不明智。 但是,浮云阁同时也是阴府守备最强的地方,如果秋骨寒已经被人盯上,不如将他放在这里。 除了她,浮云阁的人全是顶尖高手,如果这么多人连秋骨寒都保护不了,那就真的没有任何人、任何地方能保护他了。 “嗯。”秋骨寒蜷成一团,身体微微发抖,似乎很害怕的样子。 凤惊华有点心疼,扯过被子盖在他的身上:“你在这里等着,别让任何人发现你在这里。” 而后她让方白陪秋骨寒,自己带上阴影去见狩王。 狩王斜靠在榻上,单手支着下巴,半阖眼眸:“对方几人?功夫如何?如何闯进木屋?你跑出来时可发现有何异样?火灾又是如何引起的?” 阴影仔细回忆:“当时我正在厨房揉面团,忽然听到院墙外面传来落叶被踩到的声音,我便留心倾听。过了一会儿后,我又听到同样的声音,便确定有人想翻墙进来,于是我不敢耽搁,赶紧冲进少爷的房间将少爷抱走。因为跑得很快,我什么都没有注意到,我只记得我冲出去的时候,除了厨房,屋子里都很暗,没有任何火光。” “至于对方的功夫,我不好说。”她顿了顿,“但轻功十分了得,若不是地面上的落叶太厚,我一定听不到。” 除了门前,木屋三面都覆盖着厚厚的落叶,长年无人打扫,就算是顶尖高手,也不可能踩在这些落叶上不发出任何一丝声音,而她是暗探中“听力”最强的人,所以她听到了。 这实在是万幸。 狩王问:“你觉得他们的轻功跟阴风相比如何?” 阴风是暗探中轻功最高的一个。 阴影想了想:“不相上下。” “哦。”狩王睁开眼睛,眼底有了冰冷的光泽,“你和寒少爷搬去阁楼住,别让二少爷跟外人接触。” “是。”阴影应了一声,出去。 卧室里只剩下狩王与凤惊华。 狩王道:“是秋夜弦的人吗?” 凤惊华道:“我觉得是。我认为他不会再拖下去了,很可能已经在找人杀你。” 狩王道:“我只在意两点,他们为何要对小鬼下手,又为何要放火。” 秋夜弦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意外,但对那个小鬼动手,不合常理。 除非秋夜弦知道了小鬼的身份,或者是,那个小鬼暗中做了什么不应该做的事情。 凤惊华皱眉:“你的想法是?” 狩王道:“那个小鬼,可不是什么老实孩子。” 凤惊华脸色沉下来,一言不发地走出去。 她的房间里,秋骨寒正在慢慢的吃东西,看到她进来,抬头冲她一笑:“姐姐,吃早点。” 凤惊华心里一怔,一段时间没注意,这小孩……居然长了这么多肉? 他还是瘦,但只是正常范围内的比较瘦,他的脸上也还有病容,但已经不再是没有血色。 现在的他,就是一个普通的瘦弱孩子,而不是得了绝症的孩子。 难怪她会觉得这么累,原来是因为之前抱着他狂跑了一段路的缘故。 “方白,你先出去。”而后她盯着秋骨寒,“你是不是被人盯上了?” 秋骨寒咬了咬唇,想否认。 但面对她严厉而犀利的目光,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的道:“这几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屋里闷得慌,就偷偷跑出去走走。我不敢去有人的地方,专门往没人的地方,无意中看到有几个人一动不动地躲在暗处,也不知在干什么。我很好奇,就天天晚上去没有人的地方找他们,可能是他们发现我了……” 他的头垂得低低的,似乎很怕被她骂的样子。 凤惊华是很想骂他,但现在不是时候:“他们有几个人?作什么打扮?功夫如何?” 秋骨寒认真的想了想:“因为是晚上,到处黑乎乎的,我看不清楚,也不敢靠近,只隐隐看到他们蒙着脸,轻功很厉害,也很沉得住气,能趴着久久不动,也不说话。我以为他们是王府里的暗探,跟阴影和马奴一样,就没有告诉任何人……” 凤惊华问:“昨天晚上,你也看到他们了?” 秋骨寒点头:“嗯。我是六更时练完功后才出去的,可能不小心发出声音,被他们发现了。” 凤惊华道:“你还有什么隐瞒我的吗?” 秋骨寒摇头:“真的没有了。” 凤惊华蹙眉,严厉的道:“现在的形势很危险,你以后就住在阁楼里,没有我或王爷的允许,绝对不能外出一步,明白吗?” 很可能是秋夜弦派人潜入阴府,被秋骨寒无意间发现后想杀人灭口。 虽然这有点不太妙,但至少,并不是秋夜弦发现了秋骨寒的身份。 秋骨寒点头:“嗯,我一定会做到的。” 凤惊华轻叹一声,摸摸他的头,出去:“方白,送寒少爷上阁楼。” 方白走进房间,二话不说,把秋骨寒丢在肩膀上,扛他上楼。 秋骨寒脑袋朝下,脸对着方白的背部,没有人发现他嘴角边的笑意。 啊,没错,他是被那几个神秘的夜行者给发现了,但是,是他主动让他们发现他和追到木屋的。 凌晨的时候,他趁阴影在厨房忙碌时悄悄溜出木屋,往那几个人出没的地方潜去,故意发出声音,将他们引过来。 他并不想被他们干掉,所以回到木屋以后,他故意在院墙跑,发出动静引起阴影的注意,接着迅速溜回房间,换上鞋,等待阴影带他逃走。 阴影抱他冲出房间的瞬间,他点燃手中的火折子,往床上一丢,阴影背对房间,跑得又快又急,哪里会注意身后的琐事。 他对“姐姐”说他以为他们是王府的暗探,但实际上,他发现他们时就感觉到了他们身上的杀气,于是知道他们并不是暗探,而是敌人。 他主动挑衅敌人,非常危险,但是,只有这么做,才能让她注意到自己,才能让她把他带在身边。 她的心思都放在狩王身上,已经忽视他很久。 而他,只有她了。 127 国师的暗示 祝冥今天得意非凡。 因为他收到了祝家送来的请帖,请他回去参加祝太君的九十寿宴。 祝太君,他的祖母,祝家古董级的大巫师,因为过于年迈的缘故,已经归隐多年,连祝家人都很少见到她。 祝家这次为祝太君举办九十寿宴,只邀请了族中的十几名强者出席,他一个被驱逐的巫医,能够被祝家邀请,足以证明祝家对他的态度发生了转变。 哈哈哈哈,祝家终于知道他的厉害了,开始巴结他了,他祝冥可以扬眉吐气了。 他想到就笑得合不拢嘴。 狩王微笑:“我已让人备好轿子和礼物,并派人护送大师回祝家,还望大师快去快回。” 这番话让祝冥很是受用。 祝冥笑道:“多谢王爷厚爱,不过护卫就不用了,本师不会有事。” “非也。”狩王摇头,“在这京城,想要本王死的人也不少,而大师是唯一能救本王的人,难保那些人不会对大师下毒手,还请大师小心为上。” 祝冥摆摆手,不以为然:“哼,本师不仅擅长巫医,也擅长巫毒,谁敢害我,我定让他好看。” 他钻研巫医与巫毒几十年,不知研制了多少独门毒药,别人想害他?哼哼,先掂量自己有几条命才说。 “我相信大师的本事。”狩王还是坚持,“但大师为本王辛苦,本王理当保护大师,还请大师让本王尽己之职。” 堂堂狩王说得这么客气,祝冥不禁飘飘然:“那本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而后,他就坐着狩王为他准备的八抬大轿,带上狩王为他准备的重礼,外加十几名侍卫护送,场面颇为气派的朝祝家进发。 一路上,他没有遇到任何麻烦,这让他有点遗憾。 如果有人因为他救了狩王而意图加害他,他便能用他研制的巫毒狠狠的教训对方,一来可以向世人表明他为救狩王做了多少牺牲,二来可以向世人展示他的巫毒有多厉害。 不过,来日方长,随着他的名气越来越大,迟早会有人出于妒忌和怨恨想加害他,到时他再让别人见识他的巫毒也不晚。 他想得很美,然而,现实却很残酷。 他回到祝家老宅后,完全没有收到他想象中的欢迎,所有人对他的态度都很冷淡,就连宴席开始后,也没有人搭理他。 至于祝老太君,已经老得不成样子,眼睛不好,耳朵不好,话都说不清楚,全身包裹在黑衣里,只露出一张干干瘦瘦小小、布满皱纹的脸,跟具干尸似的,别指望她还会记得自己。 所以说,他受到了明目张胆的忽视。 于是他很愤怒:明明是祝家请他回来的,凭什么对他这么冷淡?耍他么? 他揪住一位堂兄弟:“我只不过上了趟茅厕,你就撤了我的碗筷和座位?” 这位堂兄弟一脸傲慢:“这里本来就没有你的位置,你识相的话就快点滚,这里不欢迎你!” 他眼里喷火:“明明就是你们请我回来,我给你们面子才回来的……” “哈,”堂兄弟一脸嘲弄,“是当家非要请你回来,其他人可没这个意思。” 祝冥忿忿地丢开他,去找祝巫:“我给你面子才回来,你却不给我面子?” 祝巫叹气:“我是诚心请你回来的,但其他人不这么想,我也不能强迫他们是不是?” 祝冥很有给他下蛊的冲动:“既是如此,我回王府了。” 他祝冥是最强的巫医,不需要任何人施舍,祝家人看不起他,是祝家的损失。 祝巫却在他背后道:“我当你是大哥,现在才劝你一句,切勿逆天而行。” 祝冥停下来:“你什么意思?” 祝巫道:“你非要救狩王,就是逆天而行。” 祝冥微微眯眼,眼里冷光闪动:“我救狩王有什么不对?你救不了,就想阻止我?” 祝巫摇头:“狩王患了绝症,命数已尽,本该无法可救,但你却用非常手段去改变定好的命数,这便是逆天而行。” 祝冥大怒:“你说我的医术不是正道?” 祝巫冷笑:“是不是正道,你心里清楚。” 如果巫医使用的都是正常药物和正常的治疗手段,那就不是“巫医”,而是“医”了。 巫医也好,巫毒也罢,使用的材料、手法大多是常人无法想象或难以接受的,比如巫医爱用的换血之术、巫毒所用的尸毒,等等。 祝冥也冷笑:“因为技不如人,就诋毁别人的本事,你这种手段,我真是看腻了。” 祝巫道:“就因为你这么想,皇上才不敢选你。” 祝冥皱眉:“这关皇上什么事?” 祝巫道:“皇上找了无数名医为狩王看病,所有大夫都说狩王救不了。因为你要救狩王这件事,皇上很高兴,特地请得道高僧为狩王施法祈福,高僧却说狩王命中注定要英年早逝,如若用非常手段给狩王续命,狩王也许会堕入魔道,毁了一世英名。所以,我劝你赶紧中止逆天之行。” 祝冥嗤之以鼻:“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操什么心呢。” 祝巫道:“但你若强行为狩王续命,这辈子就没有机会为皇上所用了。” 这句话令祝冥犹豫起来:“皇上他……提到我了?” 巫师不受世人欢迎,再强的巫师空有一身高明的本领,也难有用武之地。 能为皇上所用,那是巫师所能得到的最高荣誉,他也渴望得到这一切。 “你救了狩王,皇上对你的才能很是赏识,说你能做到他人所不能之事,堪称绝世高人。”祝巫步步引他入局,“但是,你这种才能若是不能顺应天意,恐怕会走火入魔,皇上哪里敢用?” 祝冥辩解:“狩王乃是国之栋梁,我想救狩王,也是为国效力,并非想逆天而行……” 他也许真是天才,但他数十年醉心术业,不谙世事人情,哪里知道权术这种东西有多么可怕。 在他的想象里,他救狩王是好事,皇上应该赏识他和感谢他才对,哪里想过这招了大皇的怒火。 “大哥!”祝巫多年来第一次这么叫他,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天意不可违啊。皇上这么欣赏你的才能,你想为皇上效力,就千万不要误入歧途。” 祝冥动摇了,半晌才道:“那、那我该怎么办才好?” 祝巫道:“王爷的病,就顺其自然吧。你想想,王爷若是英年早逝,虽然可惜,却留美名在人间,未尝是件坏事。但你若是违背天意,强行为王爷续命,万一导致王爷性情大变什么的,不仅会毁了王爷的名声,也会毁了你的前途,不值啊。” 祝冥沉默半晌,才道:“这件事情,我会好好想想。” 他使用的一些药材确实超出了常识,连他都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祝巫和皇上的顾虑,并非杞人忧天。 祝巫拍拍他的肩膀:“只要皇上赏识你,家里自然也就重视你,你千万别错过这个机会。” 说罢他便离开,留下祝冥自己想。 没过多久,祝冥就告辞,匆匆返回狩王府去了。 祝巫远远地看着他的轿子,眼里全是冷意。 他一点也不想邀请祝冥回祝家。 但皇上把他召去,含蓄地问他:“祝冥能救狩王,朕深感欣慰和佩服,但朕请高僧为狩王作法,高僧说狩王命数已尽,若用旁门左道强行为狩王续命,恐怕会令狩王堕入魔道。朕现在很为难,要保全狩王的性命,就不能保全狩王的名声,要保全狩王的名声,就不能保全狩王的性命。你是朕的国师,你说朕该怎么办?” 他能成为皇上的红人,多少能揣摩皇上的心意,也多少懂得朝堂之争,一听这话,心里便“噔”了一下,暗道:原来如此…… 当下,他故作为难的思考许久后,才一脸心痛的道:“若换了常人,定会觉得只要能活命,气节名声皆可以抛弃,但王爷不是贪生怕死之徒,让他为了活命而弃名声于不顾,臣认为万万不可能。” 皇上定定的看着他:“国师真的这么想?” 他的口气很坚定:“臣真的这么想!如果王爷是贪生怕死之辈,就不会在病危之时还请缨去北疆,立志战死于战场之上!臣请皇上抛却个人私情,保全王爷一世英名!” 皇上转过身去,沉默良久,才幽幽地道:“朕现在心如刀绞。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了。” 他会意:“臣立刻去办。” 所以他才会借老太君的寿宴之名,找祝冥出来,向他进行暗示。 其实,他挺希望祝冥继续去救狩王,从而彻底得罪皇上,但他又担心祝冥真这么做了,皇上会迁怒祝家,连他和幽儿都无法独善。 为了祝家,他也只能帮祝冥一把了。 祝冥没想那么深,他只思考选狩王还是选皇上的问题。 其实,这个问题并不那么难选。 王,怎么能跟帝比呢? 回到狩王府的时候,他已经下定决心:绝不逆天而行! 就在这天晚上,他调整了配给狩王的药材,这些药材没有害处,但也没有好处,狩王靠着这样的药才,绝对不能痊愈。 而后他亲自煎药,亲眼看着王爷服下去,才放心离开。 他的药方里有很多独门药材,只能由他秘密配制和提供,狩王并不过问,所以,他到底用了什么药材,连狩王都不知道。 128 十二月十九,大凶 但他也不知道,他一出去,狩王立刻从抽屉里拿出一只浅口坛子,将刚刚喝下去的药汁全吐了出来。 他事先服过催吐的药丸,不管吃下什么东西,都能吐得干干净净。 这么久以来,他就是用这个方法瞒天过海。 凤惊华走进卧室,在他榻边坐下:“看来秋夜弦真的出手了,祝冥也投靠他了。” 当然,这一切都在她和狩王的意料之中。 狩王拿手帕轻拭嘴角:“盯紧他,别让他出事。” 他的身体本就没有大碍,但他既然假装身患绝症这么久,就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病愈”,而祝冥就是那个能让他“病愈”的人,所以,在他“病愈”之前,祝冥不能出事。 凤惊华点头:“我明白。但秋夜弦不会就此放心,我看,你这段时间还是不要去军营了。” 狩王已经正常去军营公干,她很担心秋夜弦会趁机对他下手。 “非去不可。”狩王淡道,“再过几日,我还会搬进军营。” 他“痊愈”之时,就是秋夜弦不择手段除掉他之时,而他赖以自保的,就是那支禁军。 所以,他必须尽快收服禁军,不能再拖着不去。 凤惊华也明白其中的难处,长叹:“请务必小心,再小心。” 狩王的眸底,有冷光流转:“放心。” 凤惊华不再多说什么,开始收拾房间。 这个时候,离年关很近了,天气越来越冷,路上行人渐少。 这一天,天气糟糕到了极点,天空阴暗,寒风呼啸,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还夹着冰冷细雨。 因为太冷的缘故,凤惊华晚上睡得太过舒适,居然睡过了头,醒来时已是上午。 她去看望狩王,但狩王已经前去军营。 她想了想,便走进厨房,为秋骨寒准备午饭。 然而,不知为什么,她今天的运气很不好,做什么都不顺手。 出门时被门槛绊倒,升火时被火苗烧到头发,切菜时不小心割到指头,炒菜时被烫油溅到手背,放调料时将酒和醋弄错,试吃时咬到舌头…… 一顿饭做下来,她居然累得气喘吁吁,想喝茶喘口气,却又被呛到了。 真是见鬼了今天!她无力地倒在椅子里,看着外面风雪雨交加的鬼天气,发呆。 好暗,明明是大白天,怎么会这么阴暗呢?有种末日来临的感觉。 她伸手去点蜡烛,却发现手指抖得厉害,怎么点都点不燃,于是她随口问道:“方白,今天是几月几日?”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只是觉得很不安。 方白道:“十二月十九。” “十二月十九,十二月十九……”凤惊华喃喃着,怎么觉得这个日期听起来很耳熟呢? 今天是不是什么特别或重要的日子? 她下意识地找出黄历,翻到十二月十九这一天,上面赫然写着:大凶,忌出行,谨防血光之灾。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中的黄历掉在地上。 她记起来了,前世,狩王就是在这一天病亡,而前世的这一天,也是大雪纷飞,冷雨绵绵,寒风刺骨。 虽然这一世,狩王成功的逃过了“中毒死亡”这一劫,但是,他就一定是安全的吗? “呼呼”的风声传进她的耳里,就像恶魔的狞笑。 她突然站起来,一拍桌子:“方白,你马上收拾,我们要出去。” 方白不太明白:“收拾什么?” 凤惊华道:“王爷也许会出事,咱们可能要打上一架。” 方白立刻道:“明白。” 凤惊华冲进房间,迅速换上男装,而后画粗眉毛,抹黑肌肤,贴上小胡子,拿上一把刀,悄悄从浮云阁的屋顶上溜出去,离开阴府。 狩王带上祝冥和其他三名侍从邢昆、赵开、王川去了军营,她再带方白离开,浮云阁就只剩下阴影和秋骨寒,如果有人想对秋骨寒下手,秋骨寒就危险了。 但她已经顾不上这些,阴府里还有不少护院,浮云阁四周还有几名暗探盯着,但秋夜弦如果挑这一天对狩王下手,狩王就真的孤立无援了。 方白牵了两匹马出来,两人乘马,飞速离开。 街上几乎没有行人。 四处军营,狩王去了哪一营? 两人先赶往最近的神威营,狩王早上的时候来过这里,但神佑营出了严重的中毒事件,狩王已经赶过去处理,也不知道处理好了没有。 凤惊华听到“神佑营”三个字,心里就“噔”了一下。 神佑营位于城外东南郊,地处偏僻,骑快马进城至少也要一柱香时间,如果秋夜弦派人在进城的路上埋伏,狩王就难防了。 她抬头,这种天气,不是很适合埋伏和行刺吗? 想到这里,她挥动马鞍,全速往神佑营狂奔。 她边跑边对方白道:“你去找你的兄弟,让他们兵分两路,一路去神佑营,一路去神勇营,若发现狩王遇袭,务必全力全救。” 方白“是”了一声,立刻打马离开。 他会听命行事,但在心里,他却不以为然:这个女人是不是想多了?真不知道老大为何那么重视她,还叮嘱他们四人若有机会就去查查她的底细,但有什么好查的? 凤惊华冲出东城门时,天色更暗了,张目望去,除了雪还是雪,见不到半个行人。 她放缓马速,沿路查看两边是否有什么异样。 这么大的雪,就算地面上有什么痕迹,也会很快被覆盖。 路过一片竹林时,她特地下马,进入竹林里一看究竟。 这片竹林是这条路上最适合埋伏的地方,她以前经常去各处军营给父亲送东西,父亲教过她这些知识。 她才在竹林里转了一会儿,就发现了一辆被砍成几截的马车,以及几匹被射死的驾马。 是狩王的马车! 最糟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竹林到处都是被砍削的痕迹,可见战况之惨烈,她跟着这些被破坏的痕迹往竹林深处找去。 终于,她听到了剧烈的打斗声。 因为风声很大,风吹竹林的声音也很大,掩盖了打斗声,她听到打斗的声音时,人已经站在战场的边沿上。 眼前的战况,令她的心沉到了低谷。 十几名蒙面杀手正在围攻狩王,地面上躺着十几具尸体,有蒙面杀手的,也有狩王的护卫。 因为看不清楚,她也不知道邢昆、赵开、王川三人是否已经变成尸体,但他们三人既然是连横从血月兵团里挑出来的精英,会那么快被杀吗? 还是说,这场打斗已经持续了很久? 危急的场面不容她去想这些问题。 狩王功夫再高,也没有能力独立对付这么多杀手。 凤惊华看得出来,这些杀手全是顶尖的职业杀手,足以与狩王的暗探、连横的血月兵团一较高下,狩王虽然还能再战,但明显处于下风。 她要怎么办?她是会功夫,但多她一个人,也没有办法救得了狩王。 再过一阵子,方白找的援兵也许会赶到,但狩王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答案是,撑不到。 不说别的,单说城门再过不久就要关了,如果血月兵团的人不能及时出城,就只能等到明天了。 她要如何才能救出狩王? 在她思索的时候,场上的形势发生了变化。 那些蒙面杀手中的一人突然吹了声口哨,其他人听后立刻后撤,围成一个大圈,将狩王包围在中央。 吹口哨的蒙面人显然是这些人的头目,他没有后退,而是挥着一把寒光四溢的剑,与狩王单打独斗。 秋夜弦?龙吟剑?凤惊华几乎惊叫出声。 她绝对不会认错秋夜弦的身形与气质,即使他把头和脸都蒙了起来。 而他手中那把连风雪雨都能劈开的宝剑,一定就是龙吟剑! 前世,秋夜弦拿到龙鳞甲与龙吟剑后十分兴奋,特意拿来给她欣赏,还说会给她订制一套女性所用的软甲与宝剑,她见过那把宝剑后也是十分惊艳,印象深刻,不会认错。 为了杀掉狩王,秋夜弦甚至不惜亲自出马? 看来这一次,秋夜弦对狩王的性命是势在必得,这份强大的决心和行动力,连凤惊华都叹服。 这也说明,狩王处境十分凶险。 而两人的这场厮杀之惨烈,堪称凤惊华平生之仅见。 两人皆是冒着风雪雨战斗,但两人的速度仍然快如旋风,凤惊华就没有看清楚他们动作的时候。 双方兵器用力、快速且反复相击的声音,声声惊心动魄。 她能想象,只要任何一人中了对方一剑,可能都是致命的。 在她的焦虑与祈祷中,一刻钟过去了,场上两人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凤惊华终于看清两人的状况,几乎又要失声大叫。 狩王没有受到致命伤害,却已经伤痕累累,血迹斑斑,而秋夜弦头发凌乱,衣衬褴缕,受了几处伤害,伤势却比狩王轻得多。 两人仍然绞杀在一起。 凤惊华知道,再这样下去,狩王只有死路一条。 并非狩王技不如人,而是秋夜弦的装备占了太大的优势,尤其是他身上那副龙鳞甲,不知挡下了狩王多少致命的攻击。 狩王也看出了这一点,没有恋战,而是想逃离这个对他极为不利的战场。 然而,秋夜弦都亲自出马了,怎么可能让他有逃走的机会? 狩王刚显示出想逃的迹象,其他杀手就封堵住他的去路,他根本无路可逃。 就在这个时候,凤惊华出手了。 她将手指放进嘴里,发出响亮的口哨声,吸引那些杀手注意的同时,丢出两个烟雾弹。 在这种天气,烟雾弹能发挥出来的烟雾并不大,但是,只要能给狩王创造一丝逃走的机会就行。 那些杀手立刻兵分两路,一路过来追她,一路继续包围狩王。 129 亡者归来 凤惊华当然不会跟他们纠缠,撒腿就往狩王唯一能逃走的方向奔去。 狩王如此精明,没有让她的努力白费。 趁着这份小小的骚动,他以中了一剑为代价,杀出包围圈,往竹林后面的群山逃去。 为了给狩王争取时间,凤惊华不断朝追击狩王的杀手放飞镖。 在风雪雨之中,她放的飞镖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但多多少少能令对方的速度受到影响。 在这种争分夺秒、生死一线的搏杀中,对方的动作慢上半拍,就是自己的机会。 终于,狩王与秋夜弦拉开了一段距离。 秋夜弦没理会凤惊华,专心追杀狩王。 凤惊华也不敢去拦他,只管往山林深处狂奔,想多引走几名杀手。 论武功,她不是那些杀手的对手,但胜在她之前没有参加打斗,体力比较充沛,而且她对这片山林比较熟悉,再加上轻功在这种地形里发挥不出太大的作用,所以,跑了一阵以后,她居然甩掉了追她的杀手。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一面避开那些杀手,一面寻找狩王,看看有没有机会跟狩王逃走。 这片山并不高大险峻,但地形却相当复杂,可以藏身的地方很多,加上风雨雪影响了所有人的视线和行动,那些杀手不便集体行动,便分散开来,开始搜山。 眼下,秋夜弦一边占据了绝对优势,狩王只要被他们找到,就插翅难逃。 凤惊华小心翼翼地潜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寻找狩王的身影。 会是她先找到狩王,还是秋夜弦先找到狩王? 她当然希望是自己。 但是,秋夜弦果然不是那么容易被甩掉的人,还是他先找到了狩王。 凤惊华找到狩王时,两人已经杀到了一起。 狩王已经精疲力竭,受伤累累,空有一身本事,现在也无法跟拥有最强兵器与最强防具的秋夜弦抗衡,但他还是能撑,秋夜弦短时间内也拿他没有办法。 凤惊华焦虑得都要揪头发了。 待那些杀手找到这里,就算她拼尽自己这条命,也无法帮狩王逃走。 她现在该怎么办? 多她一个,就能干掉秋夜弦吗?答案是,不可能。 不提功夫和武器。她一路狂奔也很累了,而秋夜弦有这么多手下,并不需要事事亲办,体力自然是最节省的,她非要冲上去,大概也只是送死。 “叮”的一声,将她的注意力给拉了回去。 狩王手中的剑居然被秋夜弦的龙吟剑给击断了,断飞的那截撞到石头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一声响,简直是判了狩王的死刑。 没有武器的狩王,丧失了进攻的能力,唯有全力防守。 但他怎么防守得了体力仍然足够,而且装备精良的秋夜弦? 秋夜弦眼里的杀机更盛。 他早就想跟狩王一较高下。 特别是听说狩王在重病之中仍然能连挑禁军数名将领之后,他更加蠢蠢欲动。 而且他新得的龙鳞甲与龙吟剑还没有用过,他迫不及待地想想它们有多强。 当然,他绝对不会小看狩王,所以,他带上军机处最强的杀手,亲自伏击狩王。 交手之后他暗暗惊讶,狩王名不虚传,如果双方在同等条件单打独斗,他可能不是狩王的对手。 因为这份认知,他更意识到,狩王非死不可。 所以,狩王越是落下风,他越是出手无情。 眼看他马上就能杀掉狩王这个心腹大患了,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里:“弦夜弦” 他的身体微微哆嗦了一下,刺向狩王的致命一剑速度变慢,狩王借机往旁边一滚,避开这一剑。 秋夜弦挥剑追刺,脑里却“嗡嗡”作响。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在这种时候听到凤惊华的声音? 一定是这战打得太艰难,他产生了幻觉。 “夜弦” “我好想你” “我一直在找你,可到处找不到你,你去哪里了” “我终于找到你了,你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不看我” 悲伤、凄婉、飘渺的声音,被寒风吹得在山坳里到处飘落,声声入他耳,字字刺他心。 一定是幻觉! 他一边疯狂地挥剑狂劈,一边疯狂地告诉自己:凤惊华已经死了!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她的声音也已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听到了! 他听到的一切,都是幻觉! 但是,为什么他现在会产生幻觉?明明她已经死了这么久…… “呜呜呜,弦,你为什么不理我?你不爱我了么?我明明一直在找你,一直在等你……”凤惊华的声音在哭,哭得如此绝望,“弦,我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不能没有你……” 他终于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瞬间,他如遭雷击,呆呆地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站在那里的女子。 惊华?真的是她? 凤惊华就静静的站在那里,山风吹得她的头发狂乱飞舞,她的脸庞如此惨白,两道鲜血,分别从她的眼角流下来,将脸庞分成几截。 她静静的看着他,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流泪血泪。 四目相视,飘舞的雪花遮挡不住她眼里的悲伤。 他第一次看到如此悲伤、绝望而脆弱的她。 这样的她,令他心痛。 “惊华……”他喃喃着,像着魔一样,慢慢朝她走过去。 他不想看到她这么悲伤无助的模样,他想将她拥在怀里,让她再也不会流泪。 “弦大人”突然,他的身后响起几声急切的叫唤,“您可还好?” 这些声音,令他回过神来,他下意识地朝身后看去。 几名手下飞快的朝他冲过来。 他猛然想起正事,回头,前方哪里还有凤惊华的影子? 果然是幻觉么?是啊,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喃喃着,目光又变得犀利无情,扫视四周。 狩王不见了! 糟糕,因为他出现幻觉,一时失神,竟然让狩王跑了! “狩王一定就在附近,给我仔细地搜!”他下令。 手下散开,在四周搜索起来。 雪很快停了。 天也暗了。 众杀手燃起火把,继续搜山。 秋夜弦找不到狩王,有些心浮气躁,便举着火把,下意识的在刚才“凤惊华”站着的地方细细搜索起来。 他也不知道他在找什么,毕竟刚才的一切只是幻影。 可他还是想找到她留下来的……哪怕只是一缕魂魄。 他没有发现她的魂魄,却发现石头上有几滴淡淡的血迹。 为什么石头上会有血迹? 是他和狩王厮杀时,两人溅上去的吗? 他们有打到这里吗?那么激烈的厮杀,根本无暇顾及周边的状况,他记不得这些细节了。 但是,她刚才就站在这块石头后面,会是她眼里流下来的血吗? 他的心脏突然就狂跳起来,难道那并不是幻影? 可是,她分明已经死了!难道有人在冒充她?可是,那分明就是她的脸,他不会看错!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他一向清晰冷静的脑子,有点乱,有些晕,他不能很好的思考。 “啊啾”他突然重重的打了一个喷嚏,手中的火把落下来。 “弦大人,您怎么了?”几名手下跑过来,“您是不是染了风寒?” “没事,你们继续搜……”秋夜弦摇头,但随即他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连续的嗽。 “弦大人,请恕小的斗胆。”军机处杀手营的统管伸手覆上他的额头,而后急道,“您的额头很烫,请您务必立刻回宫!” “拿不下狩王的人头,我绝不回去……”秋夜弦坐在石头上,昏沉沉的道,“你们好好搜,哪里都不要放过……” 统管无奈,只得命人扫掉地面上的雪,升火,而后找来几件干燥的衣服,披在皇上的身上。 秋夜弦没有因为身体不适而放弃追杀,一直在等,十几名顶尖的杀手则满山寻找狩王的身影。 山中一处黑暗深沉的小凹洞里,凤惊华紧紧抱着狩王,将外衣覆在他的身上,用自己的身体给他取暖。 狩王既伤痕累累,也没有了逃走的力气。 好在她带了金创药,摸黑给狩王抹上了,希望能撑到救兵到来。 这么大一座山,光靠十几个人就想搜遍每一个角落,谈何容易? 加上夜深风大,火把根本无法持久燃烧,十几名杀手无奈返回去向皇上复命。 秋夜弦也没有责怪他们,只是道:“立刻调人手过来,务必封锁这座山头。这样的天气,我们行动不便,狩王行动更不便,他一定还在这座山里,守住这座山,就封住了他。” 统管立刻派人去叫人手。 而后,他低低的道:“弦大人,咱们的人很快就能过来,您还是先回去吧?您这样等着,也不是办法……” 秋夜弦看看眼前的黑暗,咳了两声,无奈的道:“我就先回去吧,你们绝不可让狩王逃掉。” 统管道:“请弦大人放心,小的定不辱使命。” 而后他立刻派人送皇上离开。 接下来,整座山就陷入死寂当中。 这个夜晚很难熬,对每一个人的身体与精神来说,都是巨大的考验。 他们都在等待天明,都在等待援手。 谁先撑不住,谁就输了。 130 拼死也要救你 这么晚了她还没有回来,一定是出事了! 不能这样傻等! 秋骨寒猛然站起来,冲到外间,抓起已经入睡的阴影:“马上出去找我姐和王爷!把所有的暗探都带上!马上去!” 阴影点起蜡烛,惊讶:“可都这么晚了,又不知道他们在何处……” “不知道就找!把全城翻过来也要找到他们!”秋骨寒大吼,“王爷只可能会去军营,你们去军营问问,总会找到的!” 阴影道:“可我们的任务是保护你,我们都走了,你怎么办?” 秋骨寒:“我跟你们一起去!” “绝对不行!”阴影一口回绝,在这点上绝不让步,“你的安全最优先!不管发生事,你都不能……” 她的声音蓦然顿住。 因为一把小刀已经抵在秋骨寒的咽喉上。 是秋骨寒干的。他拿刀尖抵住自己的脖子,冷冷道:“好,我不去,但你们必须去!如果你们不去,我现在就有生命危险。你自己挑!” 阴影瞪着他:“……” 这个瘦巴巴,风一只就倒的小屁孩,是这么强势、咄咄逼人的人吗? “你还犹豫什么,想要我死吗?”秋骨寒直视着她,手指没有半点犹豫的扎下去。 他的咽喉,立刻出现了一个红点,一缕鲜血冒出来。 一向沉静的阴影被他吓得不轻:“好好,我现在就出去,你先住手,我帮你包扎伤口就出去……” “马上走,带上所有的暗探!”秋骨寒命令,“我会自己包扎伤口,也会自己保护自己。” 阴影看他的眼神不是在开玩笑,轻叹一声:“我们走了,你自己小心。” 而后她离开阁楼,叫上几个在王府里潜伏的暗探,悄然离开阴府。 秋骨寒独自一人,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踱步,始终静不下心来。 于是他从床上拿出一根木头,摆好,刺出去。 一刀又一刀。 这一天的深夜,特别漫长。 “起来,我们要走了。”凤惊华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就听到狩王在叫她。 她睁开眼睛,看看天色:“现在还这么暗,根本看不清山路,还不能走吧?” 狩王却已经站起来,将她的外套丢到她身上:“我大概能看到,不会有事。” 他喜欢黑暗胜过喜欢白天,所以,他的眼睛能适应这样的夜色。 凤惊华穿上外套,也站起来,把自己的刀递给狩王后,左右看看,一指:“往那边走。翻过这座山就是花甲镇。到了人多的地方会好一点。” 天洲四周没有高大险峻的山岭,便滋生出很多附属的漂亮小镇,花甲镇就是其中之一。 京城好不容易恢复和平,秋夜弦一定也不希望他养的那些顶尖杀手在小镇上公然追杀别人,引发骚动和恐慌。 狩王道:“那就往那边去吧。” 他对这一带的地形完全不熟悉,听她的总不会有错。 走了几步,他停下来,待凤惊华走近以后,握住她的手腕:“小心。” 她的眼神在黑暗中定然比不上他,他得照顾她。 凤惊华笑笑:“走吧。” 雨雪早停了,只有风声呼啸。 他们走路时发出的声音,彻底被风声掩盖。 凤惊华边走边捡石头,不时往前方看不清楚的地方丢过去。 如果四周埋伏有杀手,这些杀手听到那种声音,一定会有所反应,如此便会暴露身形,他们便会及时避开。 这一招颇为有效,一路走过去,他们避开了四五处蹲守点。 待他们翻过三四个小山头时,天色终于泛白,视线大清。 他们已经到了这片山的山脚处,前头有小溪潺潺,再往前面不远,就是花甲镇。 凤惊华心里大喜,加快脚步:“咱们走快点,赶到镇上就没事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狩王大喝一声“小心”,随后她被狩王重重的推开,摔到地上。 一枝利箭,就射在她的身侧。 她惊出一身冷汗,如果不是狩王及时推开她,她一定已经被射穿。 几名蒙面杀手从四周冒出来,完全不理会她,只管全力围攻狩王。 狩王一人独挑四人,显得相当吃力。 凤惊华爬起来,抽出马靴里的匕首,朝功夫最弱的那名杀手刺去。 她看得出来,这几名杀手的身手跟昨天那些杀手差了一个档次,很可能是秋夜弦找来的援手。 如果是昨天那种程度的高手,她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这一次,她也是拼了。 当她终于杀掉这名杀手时,狩王也已经杀掉了其他三人。 然而狩王也受了重伤,奄奄一息地卧倒在溪边的石头上,动弹不得。 她冲到狩王身边,蹲下:“你哪里受了伤?可还能走动?” 虽然狩王的脸上一向没什么血色,但这次,他的脸比平时都要惨白,目光涣散,嘴唇发青,连说话的声音都如风中枯枝,颤抖:“我毒发了……” “毒发?”凤惊华愣了一下后,终于明白过来,“解药呢?你不是把解药放在身边吗?” 为了让所有人相信他“身中奇毒,无药可解”,狩王让他信任的大夫为他配制不同的毒药,轮流服用,导致他体内的毒素、脉象、表现出来的症状反复变化,让所有的军医、御医都摸不着头脑,就此得出“看不出是中了什么毒,无法清除”的结论。 为此,狩王也在不停地服用相应的解药。 如果不能及时服下解药,他将会毒发,很可能会赔上自己的性命。 她现在追问的,就是狩王现在所服毒药的解药。 狩王正在慢慢陷入昏迷:“应该是刚才打斗的时候,掉进溪里……” 他身上的衣物被兵器损毁得不成样子,放在身上的解药掉落,很正常的事。 凤惊华转头,看到一名被杀的杀手倒在溪水里,便伸手一指:“是掉在那处吗?” 狩王努力集中视线:“可能罢……” 凤惊华立刻冲到溪边,飞速的脱下鞋袜,卷起裤脚,踩进冰冷刺骨的溪水里,在那一处摸索起来。 十二下旬的山里的水,又刚刚下过大雪,会有多冷? 但她顾不上了。 她照顾狩王这么久,知道解药都放在小瓶子里,不会因为掉入水里就化掉。 狩王的情况很糟糕,再不快点找到,她就只能给狩王收尸了。 她已经费了这么多心血救狩王,怎么能让前世的悲惨再度发生? 狩王视线模糊,却还是看到她在水中摸索的身影,唇边,泛起苦头。 何必呢?何必为他做到这份上呢? “你走吧。”他努力拔高声音,“他们的人很快就会追来,你不必赔上自己的性命……” 凤惊华没有听到。 真的没有听到。她只是执着的,专心的,拼命的搜寻解药。 除非她死,否则,她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线希望。 “咳,咳咳咳……”狩王剧烈的咳嗽,唇边冒出一缕鲜血。 以前,他口喷鲜血都是假的,那是他事先服下新鲜的鸡血,而后利用药物和内功催吐,但这一次,他吐出来的,是真正的血。 为了做到逼真,他服下的毒药可不是什么普通毒药,发作起来,可是要命的。 反反复复的服毒,解毒,再服毒,再解毒,对身体的伤害极大,但他不在意。 战争,永远以生命为赌注。 愿赌服输,如此而已。 他的视线和神志越来越模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正在迅速降低,他的呼吸和脉搏正在变慢。 这一次,他真的要死了,他并不害怕,也不在意。 只是姐姐……他死了,他的姐姐怎么办? 不过,他若是死了,秋夜弦应该不会对已经没有任何依靠、也没有任何力量的姐姐下毒手。 姐姐会很孤独吧?也许,姐姐会自尽,随他而去吧? 其实,如果可能,他是想好好的娶妻生子,让姐姐在这个世上多几个家人和亲人,不必再日夜为他忧心,孤老一生…… 因为这份遗憾,他的心里,涌起淡淡的悲伤,眼里,甚至有温暖的液体在凝聚。 那是眼泪吗?他是想哭吗?临死之时,他居然也有悲伤和不舍的时候? 突然,下巴一痛。 他的嘴被两只手捏开,而后一粒东西塞进他嘴里。 再然后,一双冰冷的唇覆在他的唇上,冰冷的水流进他的嘴里。 好冷!好冰!他下意识的想吐,但是,对方的唇强势的堵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吐。 他只得将冰冷的水咽下去。 “好了。”对方放开他的唇,他听到对方的声音说,“你已经服下解药,应该不会死了。” 他涣散的目光,稍微又凝聚了一点:“你……真的找到了解药?” “嗯。”凤惊华对他笑笑,“我说过,我是你的贵人,有我在,你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他的心里忽然微微有了点暖意,想对她笑笑,却虚弱和疲惫得晕眩不已。 “我背你去镇上。”凤惊华利落地擦干脚,穿上鞋袜后,俯身将他扯到自己背上,“咱们一定不会死的!” 阴九杀就这样趴到了她的背上。 这个女人,还真的是什么都能做到啊,他忽然又想笑了,这样也算是女人吗? 凤惊华只会往前看,为达目的排除万难,不屈不挠。 然而,她淌过小溪,走过沙地,刚刚踏上通往小镇的小道时,她就再也无法往前一步了。 因为,十几名蒙面杀手,就从天而降一般,堵在前面。 狩王已经无力再战,她也疲惫不堪,她无论如何都过不了这一关。 131 救命之恩女汉子 她觉得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都冻结了。 离目的地只有一步之遥,却功亏一篑? 不!她接受不了这种结果! 她恶狠狠的咬了咬牙,将狩王放下,握刀在手,眼里迸出嗜血的寒光。 拼死一战!努力撑下去!也许就在她被杀的前一秒,救兵就赶到了! 誓死不放弃!誓死不屈服!她就是这样的女人! 杀手们的眼里都流露出惊讶之色,这人已经是垂死的困兽了,还能有这样的斗志? 不过,他们不会因此放慢追杀的脚步。 为首的一挥手,所有杀手就扑上去。 只有一人扑向凤惊华,其他人全都扑向狩王。 他们的目标是狩王!身为职业杀手,他们始终记得最重要的事情。 凤惊华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她不得不架住迎头劈来的那一刀,并眼睁睁地看着其他杀手将手中的兵器全往狩王的身上招呼。 狩王已经陷入半昏迷之中,没有还手的余地。 眼看他就要被刺到要害…… “啊”凤惊华仰头长啸,双眼赤红,声音凄厉,像愤怒的垂死的野兽,杀意全开。 那就杀到疯掉吧!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 因为这份极度的愤怒,她的力量和速度在那一瞬间超越了极限,这超越极限的一刀,竟然成功地插进了对手的腹部。 那名杀手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不敢相信她一招就杀了自己。 也在同时,一枝箭,深深地射进了那名即将杀掉狩王的杀手的后背上。 明明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能杀掉狩王……那名杀手不甘的倒下。 其他杀手发现有人要救狩王,没有分心,而是以更加疯狂的姿态向狩王发起最后的攻击。 狩王成了刀俎上的鱼肉,似乎只有被乱刀砍死的份。 但是,一枝又一枝的利箭从草丛中射出,劲头极准的刺在那些杀手的身上。 那些杀手无法再集中攻击,只得兵分两路,一路继续围杀狩王,一路去迎战射箭的人。 凤惊华看到机会,立刻冲过去,挡在狩王面前。 拼尽全力挥出一片刀风以后,她将刀掷出去,逼退最近的一名杀手,而后背起狩王,狂奔而去。 她很疲惫,全身的血肉、筋骨似乎都在分崩离析。 双脚因为之前在冰冷刺骨的溪水里站了许久,似乎已经冻成了冰棍,而严寒的天气导致她的体力与体温迅速下降,原本并不那么重的狩王此时就像一座山,压得她随时都会垮掉。 但她还是以相当快的速度跑走。 要么立刻就死,要么继续冲刺! 那些杀手原本可以很快追上她,但草丛中射出的箭,成功地阻止了他们的追击。 凤惊华没有浪费这个机会,全力狂奔到小镇入口。 因为今天天气放晴,又临近年关的缘故,镇上还算热闹,人来人往的。 很快有人注意到了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她停下来,回头,后面没有追兵了。 她松了一口气,觉得全身的力气瞬间都被抽光了,双腿一软,就跪倒在地上。 狩王从她的背后滑落到地上。 她喘着粗气,想把狩王拉起来,但是,双手双脚就像断掉了一般,怎么都拉不起来。 到极限了啊…… 她无力地趴在地上,想,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谁在最后关头拉她一把? 一双脚停在她的身边。 她抬头,看到一张也许还谈不上光彩照人却令人过目难忘的脸庞。 那张脸庞对她微笑:“你们的运气真好。” 她和狩王的运气确实很好没过多久,凤惊华就泡在热水里,按摩着仍然麻痹冰冷的双脚,这么想。 因为,她和狩王被那个女子救了。 那个女子正好带人在那里练箭,被她气势惊人的长啸所打动,出手救了她和狩王。 她有很多的问题想问那个女子,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但她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对方将她和狩王抬回客栈,给她准备热水,并请大夫给狩王看伤。 她暂时放下了戒心。 些人如果想对现在的她和狩王动手,易如反掌,她根本无力反抗。 所以,她只能选择相信她们,只能利用这个机会尽快恢复力气。 其实她已经染了风寒,估计接下来好几天都要卧床休养,但是,在她和狩王安全之前,她会保持斗志。 水温慢慢下降。 她不能再泡了,便用双手撑住桶沿,想站起来。 然而,严重透支体力的她根本站不起来,四肢一软,她跌回水里。 她又努力了几次,还是爬不起来。 “还是我来帮你吧。”门帘掀开,外室的女子听到水花飞溅的声音,走进来。 凤惊华下意识地把肩膀缩进水里,警惕地盯着这个救了她和狩王的女子。 仔细打量对方,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英武不凡又美丽优雅的女子。 那个女子长得高挑匀称,头发微卷,浓眉大眼,总是昂首挺胸,目光凛然,没有江南女子的娇小温婉,却有一股胜过男子的洒脱、气概与不怒自威的风范。 那女子见她一脸警惕,笑:“你担心我会算计你们?” 凤惊华摇头:“不是。” 这个女子绝对不是普通人,而她一身触目惊心的伤疤,若是让这女子见了,一定会有很多想法。 “那行。”女子也很爽快,“我就不勉强帮你了,你若有需要就说。” 她转身走出去。 凤惊华没办法了,只得硬撑着从浴桶里爬出去。 虽然房间门窗紧闭,还点了碳炉,但她忽然之间离开温暖的浴水,还是冷得一阵哆嗦,双脚一个不稳,整个人摔倒在地上,发出好大的声响。 “喂,你到底怎么了?”外室的女子听进动静,大步走进来,“不行就说,干嘛要硬……” 她的声音卡在喉间,吃惊地看着凤惊华。 凤惊华觉得很尴尬,撑着双臂坐起来,咳了数声后,扯过棉袍,手忙脚乱地想穿上。 双手却哆嗦得穿不上。 “还是我来帮你吧。”女子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过来,帮她把棉袍披上,然后扶她到床上躺下。 “不要说出来。”凤惊华抓住她的手腕,直视着她,口气强硬,“我身体上的秘密,绝对不要告诉任何人!” “秘密?”女子愣了一下后,笑起来,“你是说那些伤?刚才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不想让我帮你?唔,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连我的同伴都不说。” 凤惊华还是盯着她:“你能保证?” 女子收敛笑容,很郑重:“我说话绝对算数。” 凤惊华这才松了一口气:“多谢你和你的同伴救了我们,这份恩情,我会铭记在心,来日再报。只是刚才我太过虚弱,没得来得及问姑娘如何称呼?日后我该去何处找你报答?” 这个女子,就是之前在山脚下救了她和狩王的那些人的小姐。 她们虽然是女子,却个个高挑英武,身手不凡。 女子一脸玩味:“如果你真想报答我,那就告诉我你们是何人,我要看看你们是否有能力报答这份恩情。如果你不便透露你们的身份,或者没有能力报答,那就算了。” 好大的口气,但是,却自然到让人无法讨厌。 因为,这女子拥有与这种口气相对应的气魄。 凤惊华沉默了一下,缓缓道:“刚才你们救的那名男子,是狩王。” 如果不是这女子相救,她和狩王必死无疑,这绝对是天大的恩情。 她凤惊华向来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绝不含糊。 “狩王?”女子惊讶,而后挑眉,“你说的是那个叫阴九杀的狩王?” 凤惊华点头:“就是狩王。我是她的侍女花京儿。” 昨天,她为了救狩王,不惜抹去脸上的妆容,以原本的面貌出现,动摇秋夜弦的心情,从而借机救走狩王。 随后,她扮回男子模样,免了露馅的可能。 直到刚才,她才又暴露了女子身份,好在对方也是女子,无需顾忌太多。 女子坐下来,与她对视,目光很认真:“如果你没有骗我,那我需要要你给我一样东西作信物。” 凤惊华愣:“什么信物?” 女子道;“我确实很需要狩王报恩,但我现在还不会提出要求,所以,你要你给我一件狩王的东西,将来有需要时,我会提出要你们如何还这份人情。” 凤惊华:“……” 虽然很多人都说她常做惊世骇俗之事,但眼前这个女子,同样也很特别。 女子也不催她:“我救你们乃是路见不平,并非为了要你们报答,但你们若是要报答,这就是我的要求。” 凤惊华半晌才道:“你把王爷的扳指拿去吧,他若还未醒,我会跟他说的。” 她不想欠人情,而且还是这么大的人情,她相信狩王也是如此。 “很好,这才是好汉。”女子笑得,似乎很是欣赏她的样子,“你敢把阴九杀的身份告诉我,很有勇气。我就喜欢这样的女汉子。现在,我很满意我们冒死救了你们。” 她说的并不夸张。 那些杀手个个都是顶尖高手,她们一行四人打得很是辛苦,其中两人还受了不小的伤。 凤惊华点头:“我也很敬佩姑娘的仗义。不知狩王现在如何?可是醒了?” “还没醒。”女子笑道,“不过他不会死的,你放心吧。知道他是阴九杀以后,我会誓死保护他的。” 凤惊华:“……” 誓死保护?会不会太夸张了? “你们记着我这份恩情,别忘了。”女子拍拍凤惊华的肩膀,走出去了。 凤惊华突然觉得很累,倒头就睡。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 她没那么累了,却觉得头晕眼花,嗓子疼痛,还是没什么力气。 “你醒了?”门帘掀开了,那个女子走进来,将一碗热腾腾的汤药放在她面前,“你染了风寒,很严重,赶紧喝了吧。还有,有高手正在镇子上找人,我估计是你们的人,我已经暗中联络了他们,他们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所以,我们要走了。”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什么人。”凤惊华道。 132 还没到死的时候 “放心吧,咱们一定会再见的。”女子笑得有几分高深,“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凤惊华看她说走就走,潇洒如风,赶紧道:“你救了狩王的事情,最好保密。” 救了狩王,必定得罪秋夜弦,所以最好守口如瓶。 女子冲她眨眼:“多谢提醒。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这可是我与阴九杀的秘密。” 然后她就出去了。 凤惊华:“……” 这女子……真是不同凡响,简直就像微服私访的女王一般。 喝下汤药后,凤惊华又躺了一会,感觉没那么难受了,才起身走进隔壁的房间。 神秘女子一行已经离开,房间里静悄悄的。 狩王躺在床上,身上缠着绷带,似乎正在沉睡。 他的气色很不好,嘴唇都是苍白的,但呼吸很平稳,没有中毒的迹象。 至少可以确定,他没有性命之忧了。 凤惊华长长地吐气,坐在椅子里,裹紧身上的毯子,就这样打起盹来。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她刚睁开眼睛,就有几个人冲进来,双方对上了眼,同时松了一口气。 来人是邢昆、赵开、王川三人。 邢昆道:“王爷,夫人,你们没事吧?” 凤惊华疲惫地指了指身边的椅子:“先坐下来吧。” 待三个人坐下以后,她问:“你们怎么现在才出现?” 邢昆叹气:“昨天下午,我们护送王爷回府时,在竹林道中遭到埋伏。我们想跟对方拼命,但王爷不许我们暴露真功夫,让我们去神佑营搬救兵。我们只得丢下王爷,往神佑营的方向赶,没想到前头有人截住我们……” 凤惊华听后,心里了然。 神佑营离竹林最近,正常情况下,狩王肯定会派人去神佑营求救,秋夜弦肯定想到了这一点,提前派人断了狩王的后路。 此外,依她所见,神佑营发生的中毒事件很可能是秋夜弦在幕后策划,目的是引诱狩王出城。 狩王从神佑营返回途中,发现自己被伏击后,很可能意识到了这是秋夜弦的阴谋,知道秋夜弦不会给他向神佑营求救的机会,但他只能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派邢昆三人去神佑营求救。 邢昆三人在场的话,狩王的处境会好一些,但是,他们的身份是“阴府新招的护院”,理应武功平平,他们若是展示出卓绝的身手,秋夜弦一定会察觉到狩王在暗中招揽人才并加强防范,从而怀疑狩王早就在暗中对付自己。 狩王为了不让秋夜弦察觉自己的秘密,选择了让邢昆三人离开,独自对抗所有杀手。 她就说呢,狩王怎么会没有逃走的机会,原来是把顶尖高手给赶走了。 邢昆继续说明:“我们很想干掉对方,但王爷命令我们一定要装孙子,所以我们只能到处逃窜。这些人也厉害,不断追我们,我们逃到天黑以后便改头换面跟他们打,这才把他们给干掉了。然后我们到处找王爷,就这样拖到了现在。” 凤惊华点头:“辛苦你们了。” 话峰一转:“我和王爷被四个武艺高强的女子给救了,你们可知道那四个女子是什么人?” 邢昆摇头:“我们在山里转了半天,认为王爷若是逃走,一定会逃到花甲镇来,所以来到花甲镇,暗中打听王爷的消息。奇怪的是,有人射了一张纸条给我们,说王爷在这间客栈里,我们才找到这里来。至于夫人说的那四个女子,我们并未见过。” 凤惊华若有所思:“你们留两个人保护王爷,一个人去镇上打听这四个女子的事情。她们之前就住在这间客栈里,个个身材高挑,武艺高强,为首的女子容貌美丽,气质不凡,说不定镇上有人知道她们的来历。” 亲和力最强的邢昆站起来:“我去吧,你们两人保护王爷。” 凤惊华随后阖上眼睛,又陷入沉思之中。 如果秋夜弦不肯放手,一定会追到这里,完全可以趁夜下手。 另外,从花甲镇到城里,有一个时辰的车程,这么长的距离,足够秋夜弦再设一次埋伏了。 她和狩王不能战斗,只靠邢昆三个人,还是不足以抵抗秋夜弦养的那些杀手。 处境仍然危险,但现在,她只能静静地等待救兵。 连横的人,终究没有让她失望。 傍晚的时候,方白带着十几名高手,找上门来。 方白表示:“我带人赶到城门时城门已经关闭,无法外出。我们只能等到今天早上才出城,一路找过去,发现竹林里有打斗的痕迹,我们沿着痕迹找到山中,在山里跟一批蒙面高手打得昏天黑地。打完以后,咱们收拾好了现场,才找到这个镇子上来。” 他说得简洁,但他们在山里跟那些蒙面高手一边躲猫猫,一边互下杀手,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对方死了将近半数,他这边也死了好几个兄弟,战况极其惨烈。 凤惊华暗道,她就说呢,那些蒙面杀手怎么会放弃对狩王的追杀,原来是被方白带来的人给拖住了。 她问:“你们的身份没有暴露吧?” 方白等人的出现,明显就是来救狩王的,如果让秋夜弦知道他们是血月兵团的人,后果将不堪设想。 现在,在秋夜弦看来,狩王只是不支持自己罢了,还不至于反对自己,但狩王若是跟前太子的党羽结盟,那就等同于谋反,他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引发战争,也要除掉狩王。 方白道:“没有。遇到那伙蒙面人时,我们也是蒙了面的。厮杀结束以后,咱们也处理了兄弟们的尸体,不会让对方发现咱们的真实身份。” 每一个血月兵团的成员身上,都刻有特殊的标记,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时,一定会处理掉尸体或抹掉标记。 凤惊华对他们的能干感到欣慰:“辛苦你们了。你们好好歇息,接下来咱们轮流值夜,务必确保王爷的安全。” 晚上是行刺的好时间,他们不能掉以轻心。 令她意外的是,天黑的时候,阴影带着几个本该守在王府里的暗探,也出现在了这间客栈里。 她很吃惊:“为什么你们也来了?” 阴影道:“寒少爷逼的。” 她把寒少爷的惊人之举说了一遍,而后无奈的道:“我们不知道王爷的行踪,只能先在城内的两所军营里打听,天亮以后才出城去神佑营。听神佑营的人说王爷昨天下午已经回城后,我们便知事情不妙,沿途仔细查找,最后才在山里发现了蛛丝马迹,找到这里来。” 凤惊华:“……” 她很惊讶,秋骨寒居然会有那样的魄力与决断,她照顾他那么久,还真看不出来。 半晌她才道:“今天晚上,务必一切小心,吃的喝的也要仔细验过有没有毒。” 这一夜,众高手如临大敌。 明明所有的房间都一片黑暗,但黑暗中,无人入睡。 除了凤惊华和狩王。因为,两人都发了高烧,喝了药后都睡得一片死沉。 天明之后,方白等人准备了两辆马车,护送狩王和凤惊华回城。 为了避免注目,大部分高手都伪装成行人,或前或后地暗中进行保护。 这一天,秋夜弦收到狩王获救的消息以后,没有追究军机处杀手营的责任,只是轻叹:“天意难违。” 军机处杀手营的统管谢魈道:“皇上,我们可以派人在花甲镇通往京城的道路上埋伏。他们不过二十余人,咱们多派些人手,一定能够成功击杀狩王。” 他不甘心。 昨天晚上,他调了这么多人手去封山,没想到还是让狩王给逃了。 他想不明白,狩王的救兵怎么会来得这么快?明明这次的行动如此隐秘。 秋夜弦摇头:“狩王的援手也许不多,但一定都是高手,朕总不能派成百上千的高手前去狙击。马上就要过年了,百姓都盼着今年能过个和平的好年,而且眼下各国使节齐聚京城,与朕共贺新年,朕不想在此时生出波澜。” 这几年来,京城战火不断,百姓连过年都不能安心。 这次新年,是他登基后的第一个新年,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事情闹大。 谢魈道:“臣不甘心。” 狩王这次大难不死,必定心生警觉,加强防范,以后他们再想动手,就不容易了。 秋夜弦淡笑:“‘运’不在朕这一边,朕也只能等待下一次机会了。” 欲成大事,除了实力,还得看“运数”。 这次暗杀狩王,他只需要再刺出一剑,就能杀掉狩王,偏偏那个时候……“她”出现了,于是他的心神乱了。 这片刻的心乱,令“运”转到了狩王那一边,接下来不管他的人如何追杀狩王,都差了那么一点点。 差一点点,便意味着失败。 这一次是他杀掉狩王的最好机会,如果他连这么好的机会都没能抓住,只能说狩王没到死的时候。 既然没到那个时候,他就只能等。 但是……为什么那个时候,“她”会出现呢? 是幻觉?还是真的存在鬼魂?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想到“她”淌血的眼睛,他突然一阵心痛,剧烈的咳嗽起来。 此次行动让他染了严重的风寒,身体极其不适,但临近年头,国事繁忙,他并不能好好的休息。 就算他想早点休息,也无法入眠,因为一闭上眼睛,就看到“她”流着血泪的脸庞。 真是奇怪,凤惊华死的时候他并没有太大的感觉,怎么过去了这么久,他只是看到了她的幻影,却隐隐生起心痛之感呢? 是因为他以前没有亲眼看到她的死状,没有感觉,而现在看到她如此悲伤绝望,才会心痛吗? 他摇摇头,无法理解自己的心情。 谢魈看他状态不好,赶紧道:“皇上,您还是先去歇息吧,龙体为重啊。” “你下去吧。”秋夜弦疲惫地按了按额头,“去查救了狩王的人是什么人。” 当御书房安静下来,他倒在宽大的龙椅里,闭上眼睛,脑里浮现的,居然都是过去与凤惊华相遇相识的点点滴滴 他以为他已经忘了她,但原来,他并没有忘记吗? 133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回到阴府后,凤惊华就一病不起。 染了风寒倒还是小事,真正要紧的,是她在体力透支的状态下强行使力,导致经脉、肌肉受损,外加双脚严重冻伤。 而且,她的伤情不能透露出去,因为她是呆在内宅的“花夫人”,不可能有机会患上冻伤、经脉肌肉受损这些病。 当然,她外出去救狩王的事情,同样是不可告人的内情。 所以她只能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对外只说染了严重的风寒,不能出门。 阴影熬好了药,走进她的房间,准备给她喂药。 秋骨寒无声无息地走进来,低声道:“我来吧,你去照顾王爷。” 阴影愣了一下,放下药碗,走出去。 秋骨寒在床边坐下,看着脸色蜡黄的凤惊华,握紧了拳头。 她差点就死了!而且是为了狩王而死。 在他的追问下,阴影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他,他突然后悔,他应该想办法弄伤自己,让她留下来照顾他才对,而不是让她去救狩王。 但是,她不会告诉他她的事情,他只是她救的一只小狗,她保护他照顾他,但绝对不会将他当成对等的同伴。 他不足以成为她的力量与依靠。 “该喝药了。”他说。 凤惊华浑浑噩噩的睁开眼睛,含糊的应了一声:“哦。” 她发着高烧,眼涩喉痛,神志不太清楚。 秋骨寒俯身,将她抱起来,让她靠躺在床头上,这才慢慢地喂她喝药。 她的全身没有半点力气,哪怕抬抬手,也觉得整条手臂酸疼不堪。 这就是透支体力的下场。 她一口气喝了三碗药。 秋骨寒偷偷的尝了尝她的药,好苦,当然,同样苦的药他天天服用。 喝完之后,凤惊华觉得好受了一点,视线没那么朦胧,也看清了眼前的人。 “为什么是你?”她哑着声音,瞪着秋骨寒,“这是你该做的事情吗?” 秋骨寒没想到她会生气,有点手足无措,结结巴巴的道:“听、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凤惊华面无表情:“现在是白天,你被别人看到怎么办?还有,你看一眼就够了吧,怎么坐这么久?马上回去!我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你绝对不允许下楼,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看到!看到王爷的侍从!你又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吗?” 不说紫夫人、兰夫人是皇上的人和四大世家的人,就说方白那几个人,他们可是连横的人,而连横是前太子的心腹,严格说来,他们原本都是秋骨寒的对立者。 若是让他们发现秋骨寒的疑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狩王有自保的能力,但他呢?他有什么能力自保?他靠着她或狩王,够吗? 秋骨寒想解释:“我下楼的时候很小心,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看到的……” 一只碗砸到他的头上。 凤惊华砸的。 虽然她的手动一下都会疼得要命,但她还是恼怒地抓起一只茶杯砸到他头上。 这一砸,令她疼得五官变形,哀哀的低叫两声。 秋骨寒吓得赶紧托住她的右臂,将那只手臂小心地放进被子里,低低地道:“我知错了。我这就回去,你不要生气,我不会再犯了……” 凤惊华狠狠地瞪他:“你记住,你还在养病,理应卧床休息,不能见风,不能见光,你若是再这样走来走去,我就打断你的腿,让你真的爬不起来!” 这一次,她和狩王差点赔上性命,如果他因为大意而出事,她无法护他! 她费了这么多心血救他照顾他,可不是为了让他冒险。 秋骨寒站起来:“你好好休息,我这就回去了,在你说可以之前,我不会再出门。” 他无声无息地走出去。 没让任何人看到他出入和上下楼。 他真的很小心,他的眼力、耳力、观察力和触觉在矿山为奴的那三年,被他磨练到了极致。 尤其是晚上,他的感觉更是敏锐,他不会在被人看到的情况下贸然下楼。 但是这些,她一定不会听的,也不会信的。 回到阁楼后,他坐在黑暗里,久久不动。 然后他站起来,将被子覆在那根木头上,隔着被子对着木头拳打脚踢。 因为他太弱了,所以才被她视为累赘吧? 那么,只要他慢慢变强,比所有人都强,就没问题了吧? 漫漫长夜过去。 漫漫白天过去。 又一个长夜到来。 凤惊华还是全力酸痛无力,但风寒的症状,减轻了许多。 门被推开了,狩王披着白色的狐毛大氅进来,坐在床边,看着凤惊华:“身体可好了一些?” 凤惊华点头,声音还透着一些沙哑:“好多了。王爷呢?” 狩王道:“无碍。” 顿了顿,他缓缓道:“这次,是你救了本王,本王欠你一条命。” 他的伤并不轻,但主要是外伤,外伤易治,上了药,包扎了伤口,基本上就能下地。 而且他长年驻扎北疆,习惯了严寒的天气,江南最冷的这种时节,于他并无太大的挑战。 所以,休息了两天后,他已经能下床走动。 凤惊华淡笑:“唇寒齿亡,王爷无事,我便无事,王爷有事,我便难全。何来欠我命之说?” 她跟狩王,就是这样的关系。 为了自己,他们都需要全力保护对方,如此而已。 狩王沉默:“即使如此,本王也会记得你这次的人情。” 毒发和受伤之时,他的意识不那么清楚,但她为他做的一切,他仍然都看在了眼里。 “说到人情,有一件事,我与王爷都该记住的。”凤惊华将他们在花甲镇上被四个神秘女子给救了的事情,原原本本地道来。 狩王张开五指,看到那枚碧玉扳指果然不见了,淡道:“既是这样,这份人情定然是要还的。” 被救的那时,他已经昏迷过去,对这件事情完全没有印象。 醒来以后他也没有注意到那枚扳指不见了。 凤惊华道:“日后若有带着那枚板指的人出现,便是我们报恩之时。” 狩王点头,缓缓道:“我明日会正常去军营办公,跟你说一声。” 凤惊华讶然:“这么快?不多休息几日么?” 狩王道:“现在至少可以确定,神佑营已经在那个人的手里,其它三营现在还不能肯定。我少一天出勤,便少一分机会。” 凤惊华明白他的意思,一时间沉默下来。 神佑营已经在秋夜弦的控制之中,所以神佑营才会爆发严重的中毒事件,将狩王引出城去。 方白是在早上找到那片竹林的,当时竹林的后山已经被封锁,也就是说,秋夜弦在一夜之间就增派不少人手封锁了那片山,而那些人手,应该来自最近的神佑营。 秋夜弦搞的是暗杀,在那样的深夜,即使他是皇上,也不太可能从城里调那么多人手出城,但暗中从神佑营调出百来人封山,却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另外,阴影去神佑营打听狩王的下落时,神佑营只说狩王回城,其它的事情一概不管,对狩王的下落显得漠不关心。 这一切,都在说明神佑营很可能已经在秋夜弦的控制之中。 神佑将军范江也是老将了,跟父亲南征北战多年,却还是选择了投靠秋夜弦,想来,她也不禁为父亲感到悲哀。 而其它三营,哪营已经被秋夜弦控制,哪营还没有,这些都是狩王要面对的问题。 凤惊华只能说:“请王爷更加小心,再小心。” “那是当然。”狩王的眼眸,突然就闪烁出噬人的光芒来,口气也挟带上了一股杀气,“既然本王此次大难不死,就有足够的理由加强防备,连皇上也不能再说什么。” 堂堂的狩王被暗杀,差点丧命,那么,他在身边布置一群顶尖高手,就名正言顺了吧? 危机也是“机”,同样可以从中找到机会。 凤惊华点头,笑了笑:“如此,我便放心了。” 狩王看着她:“你没事,本王便放心了。” 而后他不再说话,起身离开。 凤惊华躺下来,闭上眼睛。 那时,为了救狩王,她不惜现出真容,与秋夜弦打了个照面。 秋夜弦那时是什么心情? 她不知道。但是那个时候,她的悲伤、绝望、质问,并不都是假的。 而她流下的红色的眼泪,虽是她从身上的伤口里沾了鲜血后画到脸上,但那一刻,她是流泪了。 闭上眼睛,她关住了差点又要流出来的几滴泪。 次日,狩王带伤出勤。 这一次,他的身边不再只有零星几个侍从,而是一群全副武装的护卫。 同时,他被费国派来的杀手行刺、差点丧命的消息传遍了全城,全城百姓一边愤怒的谩骂谴责费国的卑劣行径,一边夸赞狩王如何英勇、战无不胜。 狩王对被行刺的事情闭口不谈,只说这是“将家常事,不值一提”,不知内情的百姓便添油加醋,自行想象狩王如何身处绝境、如何单挑费国刺客、如何将费国豺狼吓得屁滚尿流的场景,将狩王描绘成神一样的人物。 禁军上下再度对狩王刮目相看,狩王的威名再升。 至于阴府加强人手和防备,狩王在身边带了一群高手护卫的事情,更是获得了百姓的理解与支持。 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形容的,也许就是狩王眼下的形势。 134 祝七小姐 “狩王狩王,狩强敌,守江山” 短短几天,这句话传遍了天洲,大街小巷都有孩童在传唱。 消息传到秋夜弦耳里,秋夜弦叹息一声,从手中的牌里随意抽了一张出来。 吊倒者。 逆转吗? 他闭上眼睛,又随意抽了一张出来。 死神。 生可以死?死可以生? 他将两张牌放回去,将手中的牌放进盒子里,不再把玩。 这叠花色奇怪的纸牌,是祝贵妃送给他的玩具,据说是从遥远西方世界传来的神奇占卜之物,根据抽到的纸牌可以测算占卜对象的运气。 对于这两张抽出来的牌,他只是一笑置之,并非不信,只是他更信自己罢了。 既然这次行动失败,再重新策划和准备一次就好。 他向来很有耐心,在创造机会、等待机会、把握机会之上,他堪称天才。 “和远,把黑无量叫来。”他下令。 黑无量,黑家的第二号人物,军机处首领,直接对皇上负责,是个神秘的存在。 黑无量很快赶到御书房。 秋夜弦与黑无量商谈到深夜,方才结束。 两人都谈了些什么?凡是涉及到军机处的事情,皆是机密,除了他们,无人可知。 秋夜弦很累了,黑无量离开以后,他也结束今天的公干:“备辇,回上神宫。” 他刚刚踏出御书房的门槛,旁边的一个太监就连咳了两声,低声道:“皇上,今晚是姬贵妃侍寝。” 秋夜弦目光锐利的从这名太监的脸上划过,脚步没有停留,也没有说话。 “皇上,姬……”那名太监看皇上似乎没听到,急了,又想出声。 “还不快闭嘴。”和远从他身边走过,真想抽他两个耳刮子,“不会看皇上的心情吗?” 这个蠢蛋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弟,怎么就这么不会察言观色呢? 那名太监不敢吭声了,但他觉得他没错,按照惯例,今天是皇上去仙霞宫的日子,皇上忘记了,他有责任提醒。 前头,龙辇里,秋夜弦脸色冰冷。 姬莲连他身边的太监都收买了? 那名太监跟了他几年,算是他的身边人之一,却这么轻易的就被姬莲收买了? 他这份不悦尚未消失,前头就有太监来报:“禀皇上,姬贵妃正在前头的路口等您。” 秋夜弦皱眉,掀开龙辇的帘子一角,果然看到前方的路口上,姬连带着两个宫女,来来回回地走动,显然正在等他。 这样的深夜,天寒地冻,一向怕冷的她竟然等到现在,可见她有多想见他。 然而,秋夜弦对此并没有感到喜悦或感动,而是怒了。 这种怒气,就像被点燃的炸弹一般来得突然而强烈。 他这几天染了风寒,身体不适,宫里哪个不知道?她却还想着他去躺她的床? 因为兰贵妃怀孕的事,她一心想生子,只要有机会就缠着他不放,也不管他的心情如何,这令他有些厌烦。 而且马上就要过大年了,他公务繁忙,日日忙到深夜,她难道不知? 这种时期,她应该为他着想才对,但她却只顾自己的利益,甚至收买他身边的太监,还深夜拦路,怕他跑掉是吧?他身为帝王,还得照她的意思行动? 他口气冰冷地道:“就说朕病了,睡着了,谁都不见,让她立刻回去。” 传话的太监立刻往前跑,向姬贵妃传达了皇上的意思。 姬莲呆呆的站在路边,美目含泪的看着皇上的龙辇从面前经过,希望皇上能被她感动。 但是,龙辇没停,皇上没探出头来,也没说对她说半句话。 直到龙辇走远了,她才委屈的抹了抹眼泪,回仙霞宫去。 秋夜弦的怒气却并没有消。 回到上神宫后,他越想越是恼怒:姬莲越来越不懂事了! 当初要不是她过早的杀掉凤惊华,说不定他这次暗杀狩王的行动就不会失败! 不让她受点教训,他这口气咽不下来。 “和远” 和远跑进来:“奴才在。” 秋夜弦道:“将御书房那个奴才调走,不要让朕再见到他!” 和远绝对不敢为自己的徒弟说话:“是。” 皇上所说的“那个奴才”就是不会看皇上的脸色,为姬贵妃卖力的御书房太监。 秋夜弦接着道:“你亲自去跟祝贵妃说,年关到了,她可以请她的姐妹入宫陪她过年。” 他这后宫才建了多久?一年都没到,这些女人就让他不得安宁,他不如换个新鲜的、未成精的陪他好了。 和远领命,退下去。 没过太久,祝贵妃收到了皇上的口谕,高兴得在床上打了几个滚。 虽然皇上前段时间表示可以见见白痴雪,但过后一直很忙,几乎没来她这里,她算过之后,知道皇上近期仍然诸事不顺,也不敢拿这种小事打扰皇上,这事就一直拖着。 现在,皇上提起这件事,看来她可以着手准备了。 她爬起来,顺手算了一把,唔,卦象显示,白痴雪这次运气不错。 大年三十这天,天气放晴,还有薄薄的冬阳撒在地面上,将积雪映出晶莹的光泽。 临近午时,一辆软呢小轿停在后宫东侧的小门外,领路的嬷嬷敲开小门,出示祝贵妃的令牌后,侍卫放行。 软呢进门,顺着长长的、两边都是高墙的通道前行。 走了好长一段路后,前面豁然开朗,无数华丽的宫殿错落有致地向远处铺开,在积雪的映衬下,这些宫殿真是宛如琼楼玉宇一般美丽。 “哇,这里就是皇宫啊?”轿帘掀开了,一张脸蛋探出来,惊奇地打量四周,“你们快停轿,我要下去玩。” 领路的嬷嬷赶紧道:“七小姐,这里是皇宫,要守规矩,不可以随意乱跑……” “不管不管!”少女探出上半身,“我就要现在玩!反正这里又没有人,不会出事的。你们不停轿的话我就自己跳下去了哦,万一我摔断了腿,你们担当得起吗?” 嬷嬷吓到了,赶紧道:“停轿,快停轿。” 轿子一停,少女就跳下来,在雪地上疯跑,边跑边惊奇的道:“哇哇,这是什么草?长得好漂亮,大冷天的叶子这么绿,好神奇哦,我要跟六姐说,也要几株回去种!” “哈,池里好多鱼喔!哇哇,居然还有紫色的鱼?我还是第一次见呢,不知道能不能吃,我也想养几条喔,等下也跟六姐要吧……” “咦,小兔子?我看到小兔子啦!小兔子你别跑,我要跟你玩……” …… 少女在御花园里跑来跑去,不断嚷嚷,玩得不亦乐乎。 众侍女头疼不已,这是可是皇宫,她这样乱跑,万一惹到了哪位娘娘或主子,就不好收拾了。 她们正担心呢,就听到前面传来几声惊慌的“哎哟”声。 紧接着,有人斥喝:“你是哪里来的奴才?竟然敢冲撞兰贵妃娘娘!来人,拉下去……” 领少女进宫的嬷嬷脸色一变,赶紧奔过去,朝兰贵妃下跪:“娘娘恕罪,这位是祝家七小姐。七小姐受了祝贵妃的邀请来宫里过年,无心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看在祝贵妃的面子上,饶了七小姐这一次!” 说着,她扯了扯七小姐的裙子:“七小姐快跪下,见过兰贵妃娘娘” 七小姐有点被眼前的阵势吓到了,赶紧跪下来,随后又抬头,好奇地打量眼前穿着华丽的女子:“呀,你就是兰贵妃么?哇,你肚子好大哦,是不是要怀宝宝啦……” 她说得天真烂漫,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然而,众人的脸色全变了。 她的侍女们是因为她口无遮拦,如此打量和评论贵妃娘娘,犯了大忌,而兰贵妃这一边,却是被她的美貌给惊到了。 是的,惊到了! 宫里美女如云,绝色佳人不在少数,然而,眼前这个少女跟宫里所有的美人都不一样! 这种女人,绝对是为男人而生的,还是为最有钱有势的男人而生! 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几乎都是女人不喜欢的类型,比如眼神太媚、嘴唇太诱惑、声音太酥骨、胸部太招摇、腰肢太细太妖娆、屁股太挺太圆…… 但是,女人所不喜欢的这一切,却都是男人喜欢甚至梦寐以求的一切! 这个少女,汇集了男人想从女人身体上得到的一切! 她对男人来说是灾难,对女人来说更是! 兰贵妃双手抚着肚子,死死的盯着少女,因为教养良好而总是温婉的眼眸,掩饰不住妒火和防范。 这样的女人,绝对不可以让皇上见到! 她回过神来,严厉的道:“本宫怀了龙胎,差点被她撞倒,按理是死罪!本宫看在祝贵妃的面子上可以饶她不死,但这般莽撞无礼之人,不可呆在宫里!来人,将她赶出宫去” 如果这女子不是祝家的人,她一定将其杖毙! 几个宫女立刻上前,准备拖祝七小姐出去。 七小姐跳起来,撒腿就跑,边跑边嚷:“你们太不讲理了!我又还没撞到,你凭什么赶我?再说了这里又不是你家,我是来看六姐的,我六姐也是贵妃,又不比你差……” 兰贵妃听得更加火大,怒道:“你们都给我上,抓到后掌嘴!” 十几个宫女从不同的方向包围过去,将祝七小姐围在中间。 一名宫女揪住祝小七姐的胸口,扬起手掌,准备朝她那张足以吸走男人魂魄的嘴唇打下去。 祝七小姐吓得闭上眼睛,尖叫:“救命” “打!给我狠狠的打!”兰贵妃眼里的杀机一闪而过,就算杀不了,也要好好教训这丫头。 “住手!”突然,一个低沉、威严的男子声音响起来。 兰贵妃身体一颤,闭上眼睛,双手下意识的抚了抚腹部,心里怆然:完了!还是让皇上看到了! 以后,她们这些当嫔妃的,日子要难过了。 135 天生媚骨 她微微屈膝,行了一个小礼:“臣妾见过皇上” 其他人也纷纷跪下。 七小姐左右瞅了瞅,跟着众人跪下,但她没有低头,而是抬着下巴,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秋夜弦的目光一扫,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而后落在兰贵妃的脸上:“发生了什么事?” 兰贵妃不想让他注意到那个小妖精,嫣然一笑:“没什么,本宫只是差点被奴才撞到罢了,幸好胎儿没事。皇上,梅园的梅花开得正好,在这儿都能嗅到梅花的香气呢,咱们一起去赏梅可好?” 秋夜弦还没开口,七小姐突然就不满的嚷嚷起来:“我才不是奴才!我是祝雪,是祝贵妃的妹妹!” 要不是皇上在场,兰贵妃一定会打歪这小妖精的嘴,但皇上在场,她必须是完美的贵妇。 她故作惊讶的看向祝雪:“原来是祝七小姐!本宫看你一个人在御花园里横冲直撞,大声嚷嚷,还以为是哪个刚进宫的宫女不懂规矩,真是失礼了。”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那个恨啊,这小妖精是故意这么说,吸引皇上注意吧? “哦,你就是祝雪。”秋夜弦听后上前几步,亲切地道,“我听祝贵妃说你今天入宫,还想晚些时候去若虚宫看看你,没想到这么巧就遇上了。你起来吧,不必跟朕这般见外。” 祝雪利落的从地上站起来,一边拍着裙子上的雪,一拍好奇地看他:“你就是皇上姐夫吗?” 秋夜弦点头:“嗯,朕就是。” 他的眼底,闪过几分意外和几分惊艳。 他知道“京城四美”的名号,但无太大的兴趣,现在见到祝雪,才发现她果真名不虚传。 “天生媚骨,毁人无形”,文人才子如此评价祝雪。 仅论长相,她未必就无人能及,然而,她的身上完美融合了孩童特有的天真、纯稚与妖姬才有的妩媚、诱惑,既让男人喜欢和心疼,又令男人血脉贲张,恨不得将她吃掉。 既像女儿和妹妹,又像情人和娇妻的女人,哪个男人不为之疯狂? “皇上姐夫长得真好看!”祝雪呆呆的看着秋夜弦,就像看到了什么特别好吃的东西一样,不断舔唇,就差没流口水了,“雪儿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人,都看傻了。” “哈哈哈”秋夜弦被她的话给逗乐了,“你应该说,你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男人吧?” 被他的容貌所倾倒的人千千万万,赞他容貌出众的人也千千万万,但是,他还是第一次被女子如此纯粹的看着和夸着。 更难得的是,这丫头并不是刻意诱惑他和讨好他,她只是出于本能的这么做,这么说他能看得出来。 这种孩童般的诱惑,才是女人最致命的武器。 “才不是呢!”祝雪微微嘟嘴,强调,“皇上姐夫比雪儿见过的男人与女人都好看!真的!雪儿才没有骗人!” 她微微翘起的、丰盈鲜润的唇瓣,像一枚熟得微微裂开的红果子,鲜甜香洌的果浆随时都会滴出来,令人很有一亲芳泽的冲动。 众女看得无不咬牙:红颜祸水! 秋夜弦逗祝雪:“那你说,皇上姐夫长得比较好看,还是你长得比较好看?” 祝雪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苦恼:“雪儿不知道哦。有的人说雪儿长得好看,有的人说雪儿长得不好看,雪儿也搞不太清楚,但皇上姐夫一定是人人都觉得好看的。” 秋夜弦的眼底闪过几分温柔:“你当然长得很好看,好看极了。” 她并没有在装傻,她是真的搞不清楚。 长得异常美丽、诱惑而不自知,这又是她的一大杀手锏。 “皇上姐夫是皇帝,说的一定没错。”祝雪双手捧着红通通的脸庞,笑得灿烂,眼波潋滟,“以后雪儿就不用再为这个问题烦恼啦。” 既可爱又妩媚,既纯真又诱惑,连秋夜弦在这一瞬间都有些心旌摇荡。 兰贵妃挤出笑脸,打断他们的对话:“皇上,咱们去梅园吧,臣妾让人准备了梅子酒和梅子糕……” “雪儿也去雪儿也去!”祝雪高高地举手,“雪儿最喜欢赏花了!皇上姐夫,你带雪儿一起去好不好?” “有何不可?”秋夜弦笑着牵起她的手,“咱们走吧。” “皇上姐夫真好!”祝雪开心死了,像只小鸟一般在他身边蹦蹦跳跳,“皇上姐夫,皇宫好大好漂亮,雪儿想全部玩一遍,皇上姐夫可以带雪儿去玩吗?” 秋夜弦道:“可以是可以,不过宫里的规矩多,朕公务繁忙,得有时间才行。” “没关系。”祝雪拍拍胸口,“雪儿会乖乖的跟六姐呆在一起,皇上姐夫什么时候有空就带雪儿去玩,好不好?。” 秋夜弦笑:“好。” 祝雪伸出小指头:“拉钩钩,谁骗人就是小狗。” 已经听得怒火中烧的兰贵妃,终于找到了由头,斥道:“君无戏言!你竟然敢质疑皇上的话,还敢说皇上是、是……总之那般说法实在不敬,理应受惩!” “无妨。”秋夜弦不以为意,跟祝雪拉钩,“雪儿天真烂漫,心无城府,你不必这般计较。” 兰贵妃将一腔的苦涩往肚子里咽,微笑:“皇上说的是。臣妾怀孕已经五个月了,身体容易疲累,情绪有时难免急了点,以后会注意的。” 秋夜弦随口道:“嗯,你心情好了,孩子也才会好。” 兰贵妃心里一紧,皇上该不会在暗示她的脾气不好吧? 但她自认不曾恃宠而骄,难道皇上是在怪她刚才训了祝雪几句? 才第一次见面,皇上就这么偏袒那个小妖精了? 在她琢磨皇上的话时,祝雪已经跑进梅园,娇笑着挥手:“皇上姐夫,你快来抓雪儿,抓不到哦” 秋夜弦笑了,像个少年般跑进梅花丛中:“你等着,姐夫一定会抓到你!” 兰贵妃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小妖精公然勾搭皇上,自己却束手无策。 很快,皇上与祝雪的身影消失在梅园深处。 兰贵妃跺了跺脚,冲侍女道:“你们在这里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皇上!” 找皇上做什么?她不管,她只知道不能让那个小妖精单独跟皇上在一起。 几个侍女赶紧走进梅园,很快也没了影儿。 她们这一去,就去了颇长时间。 直到兰贵妃几乎要骂人时,她们才回来,一个个低着头,神情尴尬,半晌不说话。 兰贵妃骂道:“你们是哑巴啊?皇上呢?” 一个侍女红着脸,结结巴巴地道:“皇上和七小姐在、在暖阁里,咱们不敢进去……” 梅园很大,其中有一间暖阁,专供主子们赏梅时休憩。 “有什么不敢进去的?”兰贵妃训斥,“你们就说本宫准备了梅子酒和梅子糕,请皇上和七小姐过来品尝就好……” 她的声音猛然顿住,死死盯着那几个侍女:“总不会是七小姐被宠……幸了吧?” 就祝雪那妖媚入骨的身体,皇上迟早会被勾上,但是,不可能那么快吧? “应该是、是的了……”侍女低声道。 兰贵妃如雷轰顶,跌坐在锦椅里,半天回不过神来。 祝雪才来了多久?半个时辰都没到,就爬上了龙床? 皇上根本就不是贪恋女色之人,这个祝雪……也太有本事了吧? 她应该在初见祝雪的时候,立刻将其赶走才对! 不过,就算她真这么做了,也只是挡得了一时罢了。 兰贵妃冷静下来,仔细琢磨着该怎么办。 半晌后,她站起来,微笑:“走,本宫要去仙霞宫跟姬贵妃聊聊天。” 姬莲与祝雪同为“京城四美”,如今祝雪上了龙床,跟姬莲就是好姐妹了,她要向姬莲庆贺才行。 高兴的事,她一个人高兴就好;难受的事,必须得大家一起难受。 很快,祝雪承宠的消息,就像冬风一样刮遍了整个后宫。 整个后宫在震惊、愤怒、妒忌、怨恨的同时,祝雪正享受着跟皇上相亲相爱的快乐。 “皇上姐夫,刚才那是什么……”她全身泛红,香汗淋漓,目光迷离,气喘吁吁,“感觉好棒,就像飘上了云端一样,雪儿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事情……” 秋夜弦覆在她的身上,即使已经战斗了两次、三次,却还是被勾起了欲望。 这个女人,是上天为男人,不,是专为帝王打造的顶级玩具! 她就像一把最精美、最锋利、最上手的宝剑,普通男人根本无力驾驭,如若非要驾驭,一定会被剑刃伤得体无完肤,只有最强的男人,才能用得起,也才保护得起这样的宝剑。 他的手在祝雪身上游移,每动一下,都能令祝雪娇喘连连,惊叫不断。 “这么喜欢的话,朕以后经常陪你做。”他低沉的笑,被祝雪的反应给取悦了。 “雪儿超喜欢跟皇上玩这种游戏……”祝雪睁大眼睛,眼神纯真又妩媚地看着他,双手下意识地攀上他的肩膀,抓出血痕来,“皇上姐夫,雪儿还想玩……” 在这种时候,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声音,每一个动作,对男人都是致命的诱惑。 秋夜弦再度冲锋陷阵。 直到傍晚,他才抱着祝雪从梅园里出来。 这天晚上,祝雪就住在上神宫里。 第二天,祝雪被封雪妃,赐住琼雪宫。 从这一天起,原本最受宠爱的姬莲知道并恨极了漫漫长夜、寂寞刻骨的滋味。 136 花夫人的秘密 大年二十九。 离大年还差那么一点点,但阴府已经全体动员,准备在这一天过大年。 因为王爷已经搬进军营数天,连年都不打算在阴府过,只在今晚回来吃顿饭,住一宿,明早就回军营,下次再回来可能要到十五了。 所以,今晚这顿饭就是阴府的团圆饭。 一大清早,紫夫人和兰夫人就分头忙碌,指挥下人打扫、装点全府。 浮云阁只有侍卫,没有仆佣,兰夫人让凌姬带几名手脚利落的嬷嬷前去浮云阁收拾,特别说明王爷的卧室和阁楼不允许任何人动。 凌姬带着嬷嬷们来到浮云阁,里里外外地忙碌起来。 凌姬身份低微,入府至今,只进过浮云阁两次,这次进了浮云阁,心里颇为好奇,将活儿交给嬷嬷,自己则好奇地打量四周。 王爷从没正眼看过她,她与王爷也不曾有过肌肤之亲,但对她来说,王爷就是她的夫君,她对王爷也有着深深的仰慕和眷恋。 她想更多的了解王爷,更近的接触王爷,现在,她就站在她美得不似常人的夫君的卧室前。 空气中似乎充斥着王爷的气息,她闭上眼睛,想象着被王爷拥抱的感觉,身体微微战栗。 她好想进王爷的卧室,躺在王爷的榻上,更多的感受着王爷的气息…… “吱呀”,王爷卧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她往旁边一闪,躲在高大的盆景之后,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刚才发痴的模样。 凤惊华抱着王爷的被单出来,锁上门,走进院子的洗衣房。 凌姬瞪着她的背影,眼里有不可掩饰的妒意。 为什么貌不惊人的女人可以住在浮云阁里?可以随意进出王爷的卧室?可以日日夜夜陪在王爷的身边? 如果说前阵子王爷病重,需要这个女人照顾,她能忍受,但是,现在到处都传王爷即将病愈,而且王爷都搬去军营了,为什么这个女人还留在浮云阁里? 她曾经向兰夫人提出应该让花京儿搬出浮云阁了,兰夫人却叹着气说,王爷已经习惯让花京儿侍候,不想换人。 她心里很不是滋味,花京儿的身份虽然还是侍妾,却似乎比兰夫人和紫夫人更受王爷信任,兰夫人和紫夫人就不在意吗? 看吧,王爷的卧室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但花京儿不就从里面走出来了吗?而且还拿着王爷卧室的钥匙,将王爷的卧室锁死了,她本想偷偷溜进去扫两眼,拿件王爷的贴身衣物作纪念什么的。 因为这点不甘,她眼珠子转了一转,看看四下无人,转身跑进旁边的花京儿的房间里。 既然她不能偷拿王爷的东西作纪念,那她就偷走花京儿的东西作为报复好了。 现在,浮云阁里里外外忙成一团,她就算被发现了也可以用“打扫和检查房间”为由解释。 花京儿的房间很普通,放的都是生活必需用件,没有多余的装饰,真是寒酸死了。 她扫了房间几眼,停在梳妆台前。 她就不信花京儿没有几件值钱的首饰什么的。 她才刚拉开抽屉,就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她一惊,赶紧躲到屏风后面,缩在屏风与墙壁的夹角里。 凤惊华湿漉漉的走进房间,换衣服。 躺了七八天,她的风寒终于痊愈,也可以下床走动了,但是,她还没有力气。 刚才她给狩王洗床单,才洗了一会儿就腰酸背痛,全身无力,舀水的时候手一抖,将自己溅了一身,只得回来换衣服。 原本,她应该能察觉到房间里躲着一个人,但她太疲惫,外面又不断传来鞭炮的声音,混淆了她的听力与感觉,她没有发现凌姬躲在屏风后面。 她就这样脱掉了外衣。 凌姬从屏风与墙壁的空隙里偷视,就这样看到了她一身的伤疤。 啊?凌姬吃惊得几乎叫出声来,赶紧用手捂住嘴。 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疤痕? 即使她没有受过太多的伤,也能看得出来那些伤疤是人为造成的,而且还可能是受过……重刑! 花京儿不就是北方一个小镇上的平民吗,为什么会受过那么多刑罚? 在她的印象中,只有重刑犯人才会遭受这样的事情。 一时间,她的思绪无法控制地蔓延开来。 花京儿该不会是从哪里逃出来的囚犯吧?或者她曾经经历过什么非人的待遇?或者她是敌国的奸细之类的?她一直以来是不是都在撒谎?还有她那个弟弟也很古怪,这姐弟俩会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王爷知不知道花京儿的身体是这个样子的?王爷该不会被花京儿给骗了吧? 凌姬越想越觉得花京儿有问题。 而凤惊华浑然不觉自己正被人盯着,换好衣服后坐下来,拿膏药擦拭冻伤未愈的双脚。 凌姬看到她生了冻疮的双脚,又是惊讶不已:这个女人天天呆在浮云阁里,怎么会遭受这么严重的冻伤? 该不会……花京儿偷偷跑出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不得不说,会被送进阴府的女人,没有一个是傻子。 凌姬虽然只是一个靠讨好兰夫人而在阴府立足的、不受宠的妾,但她好歹也在风尘中打滚多年,见多了尔虞我诈和迎来送往,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见识的。 凤惊华上完药后,出去了。 凌姬蹑手蹑脚的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在凤惊华的房间里小心翼翼又仔仔细细的搜查起来。 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终于,她在插了一大束梅花的立地大花瓶里发现了一把刀。 一把约莫手臂这么长的刀,刀刃很锋利,刀柄上隐隐还渗有暗色的血迹。 正常的女人,会在房间里收藏这种能杀人的刀吗? 凌姬在心惊之余,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花京儿有问题! 她将刀放回去,继续在房间里搜。 结果,她在衣箱底部发现了一个暗格,暗格里有几套男装和男鞋,还有一个盒子。 打开盒子,猜猜里面是什么?假眉毛,假胡子,黑色的胭脂。 这些东西,根本就是乔装成男人的必需品啊。 凌姬又是吃惊又是狂喜:花京儿,你藏着这种东西做什么?如果我把这些东西曝光,你就完了吧? 她就说呢,这花京儿要才无才,要貌无貌,要背景靠山什么的更是没有,怎么会这么受王爷待见呢,原来这个女人表里不一啊! 哼,她要向王爷告发这个女人,让这个女人身败名裂,死出阴府! 但随即,她转念一想:万一王爷知道花京儿的秘密呢?或者说,不管花京儿的真面目是什么,王爷都不在意呢? 想到王爷,她就一筹莫展,因为,她完全不了解王爷,只知道王爷不是会受世俗影响和束缚的男人。 既然不了解王爷,她就无法判断她若是向王爷告发她现在看到的一切,王爷会有什么反应。 万一王爷不仅不追究花京儿的问题,反倒追究她擅闯花京儿的房间并乱翻乱搜的罪责,那她就得不偿失了。 可是,她好不容易才发现花京儿的秘密,就这样放弃吗? 凌姬不断思考着这些问题,同时将东西原样放回去。 不如,先暗中告诉兰夫人,让兰夫人拿主意? 恐怕不妥!她随后摇头,兰夫人跟花京儿现在的关系极好,甚至还把花京儿当心腹,她若是向兰夫人告发,兰夫人未必会信,或者会偏袒花京儿也不一定。 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呢? 她咬着唇,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突然她的眼睛一亮,不如告诉紫夫人好了! 花京儿跟兰夫人亲近,就相当于跟紫夫人作对,她将这件事情告诉紫夫人,紫夫人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别看紫夫人似乎对谁都不错的样子,但她心里清楚得很,紫夫人才是“咬人的狗不会叫”。 论心机,兰夫人差了紫夫人不止一个档次,她趁这个机会讨好紫夫人,对她未必有坏处。 打定主意后,她小心翼翼地走到门边,拉开一条缝,往外偷视。 看到外头没人,她才飞快地窜出去,把门关上,然后装作忙碌打扫的样子。 她没有发现,通往阁楼的木梯顶端的黑暗之处,一双眼睛在冷冷的看着她。 这个女人从“他姐”的房间里跑出来,样子就像偷吃了油的老鼠,鬼鬼祟祟,不怀好意又得意洋洋。 她该不会做了什么对“他姐”不利的事情吧? 不!一定是做了! 秋骨寒微微眯眼,居然敢对“他姐”下手,活得不耐烦了? 凌姬心里揣着一个很大的秘密,心不在焉的指挥嬷嬷们干活,恨不得马上就去找紫夫人。 午后,浮云阁终于打扫完毕,大红灯笼挂上了,喜庆的年画、剪纸、对联等都贴好了,浮云阁也透出过年的喜气来。 凌姬检查一遍后,很是满意的带着几个嬷嬷离开,去厨房帮忙。 此时,厨房忙得热火朝天,正在精心准备今晚的“年夜饭”。 凌姬在厨房转了一圈后,问明紫夫人的所在,独自找紫夫人去了。 后院人来人往,极为热闹,她以为没人注意到她。 其实,有人一直在跟着她,只是她没有发现,别人也没有发现罢了。 137 要命的小丫环 紫依依正在盛装打扮。 她要让王爷看到她最美丽优雅的一面。 因为做了见不得人的丑事,她好长一段时间没敢去浮云阁,但是,眼看着王爷似乎真的会病愈,她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只要有一线机会就要紧紧抓住,她是她的爬升之道。 “夫人,凌姬求见。”丫环进来通报。 紫依依漫不经心:“本夫人在忙,不见。” 丫环又道:“凌姬说有急事。” 紫依依道:“那就让她在门后面说吧。” 难得王爷今晚会回来,兰姗姗一定也会使尽全力打扮,而凌姬是兰姗姗的人,说不定是来刺探“敌情”的,她可不想让凌姬靠近她。 凌姬被领到紫夫人的房间门口,房间没关,但隔着帘子。 凌姬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夫人,我发现某位姐妹在房间里藏有不可告人的东西,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觉得应该让您知晓。可否与您单独说说?” 紫依依淡淡道:“就这么说吧,她们不会说出去的。” 凌姬没有办法,只得道:“我刚才去浮云阁打扫,不小心发现花……” 突然,外面传来丫环的尖叫声:“有刺客” 紫依依立刻高声道:“快过来保护本夫人!” 几个丫环涌进来,如临大敌般挡在紫依依面前,凌姬也是心慌意乱地跟那些丫环挤在一起。 王府近期出了不少事情,先是花夫人弟弟所住的木屋起火,后来王爷出门遇袭,都在透着一种王爷和王府被贼人盯上的意味,现在听到有人这么喊,没有人敢不当一回事。 紫音阁外面一阵骚动,护院们边搜边喊:“刺客在哪里?” 有人大声喊:“往那里去了,快追” 一会儿后,有一个丫环在门外急急的道:“紫夫人,兰夫人担心您在这里不安全,让您去花厅避避。花厅人多,比较安全。” 紫夫人想了想,对几个丫环道:“你们把这些带过去,到了那边再弄头发。” 花厅有几个隔间,在那里同样也可以打扮。 而后她就披上斗篷,带着丫环离开。 凌姬犹豫了一下,没敢跟着紫夫人,而是落在后面。 她现在还是兰夫人这一边的,跟紫夫人太亲近的话,被兰夫人看到,可不好。 走了没一会,紫夫人身后的丫环中有一人停下脚步,左右看看后朝她跑过来,低声道:“凌姨娘,紫夫人让我问你,你发现了花夫人什么秘密?” 凌姬愣了一下,她还以为紫夫人没把她的话当一回事,已经忘了呢,没想到还记着。 只是,告诉丫环好吗?而且这个丫环好像有点面生啊。 丫环低着头,小声地道:“你有什么就快说吧,王爷就今晚会回来,紫夫人要处理的话,也只有今晚的机会了。” 凌姬下了决心,低声道:“之前,我去浮云阁打扫,不小心进入花夫人的房间,发现……” 她把她看到的可疑之处,详详细细地告诉了这名丫环。 小丫环听得不断点头:“确实很可疑,我等下会转告紫夫人,紫夫人可能会先探探王爷的口风再做处理。万一王爷早就知情,紫夫人却要追查的话,就犯了王爷的大忌。” 凌姬听得直点头:“嗯,你说得有理。” 她希望王爷并不知情,这样,花京儿的秘密暴露之后才会倒大霉。 小丫环道:“在紫夫人处置之前,就请你暂且保密了。” 凌姬点头:“嗯,我明白。” 小丫环笑笑,转身往紫夫人的方向跑去。 凌姬看到这名丫环跟紫夫人说了什么,可能是把自己的话转告给了紫夫人,这才稍微安了心。 她很想回住处打扮一番,但又怕被刺客盯上,便慢吞吞地往花厅走去。 “凌姨娘,这边” 路过假山时,她听到有人在叫她。 她转头,看到之前的小丫环从假山后面探出头来,冲她招手:“夫人有话让我转告你,快过来。” 凌姬不疑有它,小跑过去。 哪料到她刚跑到假山后面,那名小丫环就站在她身后,拿一条腰带勒住了她的脖子。 她大惊失色,极力挣扎,并想呼救,然而那名丫环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力气却极大,下手也极利落,勒得她无法反抗。 很快她就喘不过气来,意识逐渐模糊,身体慢慢瘫下。 她要死了……这是她唯一的意识。 她还年轻,她不想死…… 她失去了意识,她认为她死了。 但她没有死,她只是……变成废人罢了。 不过知了多久以后,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的房间里,不由欣喜若狂,但她随即发现,她全身虚软无力,而且嗓子沙哑,根本发不出声音。 她想大声喊“救命”,想大声喊“来人”,却只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而花厅的方向传来响亮的鞭炮声,还有众人的欢呼声。 她看向窗外,天色已经微暗,王爷回来了?晚宴开始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她也想跟王爷一起吃团圆饭,不想一个人被抛弃在这里…… 然而,她一直没能发出声音,一直没能爬下床,也一直没有任何人来找她。 连她唯一的一个丫环都没来找她。 她就这样被人遗忘。 花厅里,其乐融融,欢声一片。 在过年的气氛中,即使是平素无喜无悲、无欲无求的狩王也难得多了一份笑意,与众姬妾饮酒作乐。 “王爷,”兰夫人有些担心,“虽然这些酒都是果酒和花酒,不会伤身,但您身体才好转了一些,喝这么多,真的不会有事么?” “无妨。”狩王淡淡道,“本王的病好得差不多了,莫说区区几杯,就是几壶也不会有问题。” 众女心里升起狂喜:王爷说的是真的吧? 之前王爷独战数十名费国刺客都没有败,怎么看都不像是将死之人能做到的,而且王爷近期都没有再病发,她们可以相信王爷真的得救了吧? “本王今天心情好,就舞剑助兴吧。”狩王说着,站起来,手一伸。 一名侍卫立刻拔剑递上去。 狩王握剑在手,走到花厅中央。 所有的人都呆呆地看着他。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之前还无光无色无生气的王爷,为什么在拿到剑以后,就彻底变了个人? 就像一块灰暗冰冷的铁片,突然之间就变成了一把寒光四射、无坚不摧的宝剑! 他凝视着手中的剑,慢慢举手,而后挥剑。 瞬间目光如电,剑气如虹! 而后动若脱兔,翩若惊鸿! 本是密封的花厅,突然就出现了风,而且是一丝丝、一股股的风,围绕在王爷的身侧,随着他的一举一动而变幻,流泻,就像有生命与意识一般,配合着王爷起舞。 众人看不清王爷的动作,只看到一道道寒光闪烁如流星乱坠,只听到风声丝丝。 墨发张扬,白衣飘舞,宛如月下花影,随风而动,撩人心弦。 忘了呼吸,忘了思绪。 突然之间,风消影失,王爷静静地站在那里,双手握剑,剑立身前,就像他不曾动过,方才的一切,只是众人的梦境。 他的呼吸很平静,连一滴汗也没出,完全看不出他刚刚舞了一出惊艳绝伦的剑术。 面对众人的痴视,他忽然微微一笑,将手中的剑抛给侍卫,优雅地走回座位,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地酌饮。 众人回过神来,都望着王爷,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对王爷的爱慕崇拜。 兰夫人双颊通红,手指哆嗦着给王爷倒酒:“王、王爷的剑剑剑术好高、高明,妾身万、万分仰慕……” 果然,她没有离开王爷真是太好了。 这样的男人,值得她耗尽一切去追逐。 紫夫人也回过神来,给王爷倒茶:“王爷,还是喝茶吧。” 她不懂功夫,但她还是会看的,就凭刚才那一手,她就能确定王爷就算要死,也绝对不会是病死。 她还在王爷的身边,她还是王爷的侧室,所以,她还有机会。 狩王笑笑,一手接过酒杯,一手接过茶杯,全喝了。 其他人看到,也纷纷倒酒倒茶,过来敬王爷,王爷概不拒绝。 隔间里,低垂的帘子后面,秋骨寒从帘子的缝隙中看到了狩王刚才那一出惊艳的舞剑,目光幽深,暗黑无边。 狩王没有敷衍,刚才那一出舞剑,是狩王的真本事。 非常高明的剑术,没有负了“战神”之明! 狩王,名不虚传。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十指,仍然瘦削的十指,不足以轻松挥动那样的一把剑。 他与狩王的差距,原来是那么的大。 他盘腿坐下,打坐。 他不能见人,“姐姐”让他打扮成小厮,呆在这个隔间里,感受过年的气氛。 至少,他还有时间吧? 花厅里,狩王舞剑之后,每一位姬妾都欣然献艺,歌舞琴箫,好不热闹。 直到深夜,这场宴会才算是结束,众姬妾都希望王爷能让她们侍寝,但是,王爷只字不提。 看着花夫人跟王爷走向浮云阁,众女皆咬牙:为什么王爷只留花夫人在身边? 以前,王爷病重,不近女色,但现在王爷病愈,花夫人还会无动于衷? 紫夫人心里也很不舒服,她什么时候才能再得王爷的宠恩? 走到紫音阁时,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凌姬呢?凌姬今晚怎么没来?” 一名丫环道:“听管家说她病了,不能出席。” “这样啊。”紫夫人若有所思,转身,“我去看看她,你们去弄点好吃的,一起带过去。” 她记得凌姬之前来找她,说有什么秘密要告诉她,她现在还没有睡意,不如去看看凌姬,当当好人,顺便看看能听到什么好消息。 138 紫夫人起疑 半刻之后,她站在凌姬的床前,看着扭来扭去却说不出话来的凌姬发呆。 才过了半天,凌姬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转头,对丫环道:“赶紧找大夫来。” “唔唔嗯嗯……”凌姬拿手捂着咽喉,想告诉紫夫人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她就只能发出这种声音。 因为拼命挣扎,她的五官都皱在一起,很是难看。 紫夫人让丫环扶她坐起来,给她倒了一杯水,喂她:“不要急,慢慢来。” 紫夫人的镇定让凌姬冷静下来,凌姬不再强行说话和动作,慢慢地喝水。 紫夫人看她连杯子都拿不稳,也不指望她能写字,问:“你说不了话,就不要说,我问你,你只要点头或摇头就行了。” 凌姬的表情,分明就是急着想告诉她什么吧? 凌姬使劲点头。 紫夫人开始发问:“是不是有人加害于你?” 凌姬点头。 紫夫人:“是你认识的人吧?” 如果是,她只要将府里的人都叫过来,让凌姬一一辨别就是了。 凌姬很苦恼的想了又想,目光在紫夫人身边的丫环脸上来回扫视后,先是点头,而后摇头,反反复复。 那个丫环应该是府里的人,但她并不认识,而且紫夫人也没有带在身边,她说不好算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慢着,她突然想到,那个丫环不会是紫夫人派来害她的吧? 这个念头令她脸色发白,浑身颤抖。 紫夫人看她的反应如此奇怪,有些不耐烦了,干脆略过关心她的问题,直接道:“你今天下午跑来找我,是想告诉我什么重要的事情,是吧?” 她就记得凌姬提到“浮云阁”,如果是跟浮云阁有关的事情,确实都很重要。 凌姬盯着她一会儿后,慢慢地点头。 就算她变成这样是紫夫人害的,但她还是能确定,紫夫人绝对跟花夫人不是一伙的,如果紫夫人有机会踩死花夫人,一定不会放过。 所以,她还是要出卖花夫人。 紫夫人转身,对丫环挥了挥手:“你们出去。” 丫环都出去后,她低声问凌姬:“这件事情跟王爷有关?” 凌姬说她去浮云阁后发现了一件事情,那应该就是跟王爷有关吧? 凌姬想了好一会儿,点头。 她回答得太慢,让紫夫人开始思考,要怎么样才能问到点子上。 凌姬发现某个跟王爷有关的秘密时,王爷并不在浮云阁里,而且凌姬应该是不能进入王爷卧室里的,浮云阁的人也不会随意嚼舌头,那么凌姬就应该是在浮云阁的其它地方看到了什么。 于是她问:“你是不是在王爷卧室之外的地方,发现了什么东西?” 凌姬激动地点头。 紫夫人果然聪明,一问就问到了要害。 紫夫人又想了一会儿:“你发现的东西,是王爷的东西吗?” 凌姬摇头。 紫夫人开始变得敏锐了:“侍卫们的东西?” 浮云阁里只有几个侍卫,外加一个花夫人罢了。 凌姬摇头。 紫夫人顿了顿:“花夫人的东西?” 凌姬又激动地点头。 紫夫人也有点兴奋起来:“她该不会是带有什么会害到王爷的东西吧?” 她立刻想到了药物之类的东西。 凌姬想了好久,微微的点头,又微微的摇头,表示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紫夫人于是换了个问法:“你在她的房间里发现的?” 花夫人做事很小心谨慎,不太可能带什么不好的东西在身上,那就只能是在其房间里了。 凌姬很激动的点头。 紫夫人笑了:“你觉得花夫人有问题?” 凌姬拼命点头。 “我明白了。”紫夫人不再问了,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脸,“你好好休息,我会去调查清楚的。” 而后她没再理凌姬,只是叮嘱刚刚赶到的大夫好好诊治,便离开了。 这一夜,她都在思考着凌姬的话,想着花京儿的事情。 次日五更,天色还朦胧着,她便早早地穿好衣服,前来浮云阁给王爷送行。 没想到,她才跟王爷说了几句,兰夫人和金兰院的姬妾就来了,每个人都围着王爷轻声细语,依依不舍,她不禁感慨,会想的女人,果然不止她一个啊。 但她比别人都多了一个心眼。 在凤惊华、兰夫人等人送王爷出门的时候,她不动声色地落在最后面,并隐在暗处。 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王爷身上,天色又还暗着,浮云阁里几乎也没点灯,她故意隐身,别人还真没注意到她。 众人刚走出浮云阁,她立刻闪进凤惊华的房间,双眼精锐地扫视四周。 她的段数,高过凌姬不止一两个级别。 她并没有急着翻找,而是先观察哪里最适合隐藏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东西。 也怪凤惊华的房间东西不多,她的目光很快锁定那只插满梅花的立地大花瓶。 她走到那只花瓶旁边,抓住瓶口,准备检查瓶里有没有东西。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咳嗽声:“咳,咳咳……” 她身体一僵,花京儿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姐姐?你在不在?我的衣服破了,想让你帮缝一下……” 原来是花京儿的病痨弟弟。 紫夫人松了一口气,躲到屏风后面。 秋骨寒走进房间,看到房间里没人后,自言自语:“姐姐不在啊?我就在姐姐的床上躺一会儿,等姐姐回来吧。” 说罢他就躺到床上,翻过身去,拉过被子盖上。 很快,他就发出轻微的鼾声。 只是一个小孩子罢了,果然容易对付!紫夫人就这么想着,悄无声息地站起来,溜到门边,闪身出去。 她刚出去,秋骨寒就坐起来,盯着门口。 之前,狩王准备去军营,楼下吵得很,他便隐在楼梯口,静静看着楼下的一群女人围住狩王说个不停。 只要有机会,他会观察狩王。 狩王以后也许会是他的盟友,也许会是他的敌人,一切皆有可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个道理他是很清楚的。 幸好他这么做了,才会看到那个叫紫依依的女人悄悄地退到角落里,再悄悄地潜进“他姐”的房间里。 他不需要知道紫依依是什么人,他只需要看上一眼,就知道她是需要提防的女人。 她的身上,散发着跟秋露霜、秋夜弦同类的气息善于伪装,城府深沉,杀人无形。 他跟太多这样的人打交道,也被太多这样的人折磨得生不如死,他对这些人的味道太熟悉了。 于是他借故走进房间,赶走紫依依。 虽然他不知道紫依依到底想干什么,但他知道紫依依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那个叫凌姬的女人被他灌药变成废人后,还是将“他姐”的秘密告诉了紫依依,他必须要提防紫依依。 如果真是凌姬出卖了“他姐”,那他对凌姬还是太手软了? 紫依依不敢在浮云阁逗留,遮遮掩掩地跑走了。 跑远之后,她停下来,开始思考之前发生的一切。 想着想着,她突然发现一个细节:花骨寒的那张脸,她怎么看着有点熟悉? 刚才在花京儿的房间时,她担心被发现,可是死死的盯着花骨寒,将他的脸看得还算清楚。 之前没多想,现在仔细想来,真的觉得那张脸……有点惊人。 花骨寒的脸原本就“惊人”,至少,她们第一次见到他的脸时都被吓到了,因为那张脸太瘦太白,比骷髅好不了多少,看不出原本的面容,但令她们印象深刻。 而这一次,她所看到的花骨寒的脸,竟然……竟然极其漂亮。 即使房间里光线有点暗,不能让她将他的五官看得透彻,但是,还是能看出是张漂亮的脸啊。 这么漂亮的脸,她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她思索着这个问题,不知不觉就回到了紫音阁。 受她叮嘱,已经先回来的丫环赶紧迎她进去,给她沏茶,准备早点。 有一个丫环道:“夫人,您已经很久没有进宫看望太妃娘娘了,您看,要不要过几天进宫看看,给太妃拜个年?” 太妃?紫依依只觉得有一道灵光劈过脑海,她猛然站起来,一拍桌子:“我想起来了!” 她想起来了,她有一次去看望阴太妃时,正好遇到阴太妃在拜祭先皇和太子,她看到了太子的画像,画像上的太子温文尔雅,仪表出众,令她过目难忘。 刚才她见到的秋骨寒的脸,似乎与太子的脸颇为相似。 她还记得当时阴太妃说,先皇的七子中,就数太子和七皇子长得最像先皇,也最受先皇宠爱。 秋骨寒与太子……她摇摇头,不敢想。 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能乱想的领域! “夫人,您想起什么了?”丫环看她的反应有些奇怪,问。 “没什么。”她勉强笑笑,“我想起该送太妃娘娘什么礼物了,你们提醒得好,我过两天就去看望太妃娘娘。” 那种事情不能乱想,但也不能真的一点都不想。 她是女人,是王爷的女人,但是,她最本质、最重要的身份,是皇上的耳目啊。 说穿了,就是奸细,而且还是皇上从无数女人中挑出来并加以培养的人才,如果她不称职,她将会失去一切。 所以,只要发现任何情报,只要有可能存在价值,她就会追查到底。 接下来,她一定要拿到那张太子的画像! 139 前太子的党羽 大年初二这天,紫依依带上金兰院四姐妹,去宫里给阴太妃拜年。 这是她第一次带阴府的女人去宫里,说是人多热闹,金兰院四姐妹也没有多想,打扮一新,高高兴兴地跟着去了。 阴太妃是王爷最重要的人,有机会亲近和讨好阴太妃,谁舍得错过这个机会? 宫里过年时也有很多活动,但太妃基本上都不参加,一个人是怪冷清的,此时进宫拜年,并不唐突。 五个人进宫后,跟平民百姓的拜年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傍晚时分,五个人回到阴府,分别散去。 紫依依一进自己的房间,立刻对丫环们道:“本夫人累了,要歇息一下,你们先出去吧。” 丫环一出去,她立刻关上房门,走到灯前,从宽大的斗篷里面取出一幅卷轴,小心翼翼地展开。 画像上,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身穿明黄蟒袍,头戴金冠,负手而立,其容皎皎,其仪彬彬,浅笑间自有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与傲气。 落款上写着两行小诗:明月中天照,九州遍生辉。 加盖太子印章。 果然是前太子秋月明的画像!紫依依仔仔细细的观察画像上的太子,尤其是太子的五官,她更是反反复复地研究了几十遍,努力与秋骨寒的面容进行对比。 乍一看是挺像,但多看几眼后又觉得不那么像。 毕竟画像只是画像,不是真人,而秋骨寒才十二三岁,瘦巴巴的,她也才见过现在的秋骨寒一面而已,这样进行比较,情报不足。 看了半天后,她将太子的面容牢牢记在心里,而后收起画像,暗道:她一定要找机会见见秋骨寒,将他的脸看清楚! 次日,她带着礼物来到浮云阁,直接往阁楼走去。 凤惊华正坐在房间里看书,忽然听到外头的脚步声,跑出去,一眼就看到紫依依走上了楼梯,心里大为惊讶,赶紧道:“紫依依来了,我没注意到,还请紫依依原谅。” 紫依依顿步,微微转头,浅笑:“都在自己家里,花夫人不必客气。” 一句“自己家里”就表明她来这里、去哪里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凤惊华微笑:“紫依依先坐坐,我给夫人泡杯茶吧。” “不用了,我马上就回去了。”紫依依提了提手中的礼盒,笑道,“过年了,我是来看看骨寒的。说起来惭愧,这孩子进府快半年了,我还没有看望过他,实在是太不应该。” 凤惊华心里一紧,走过去,既感激又担心的道:“多谢紫依依关心小骨。只是小骨的病还没有完全康复,不便见人,万一让紫依依沾染了晦气,我和小骨的罪过就大了。” 为什么紫依依会突然想来见秋骨寒? 紫依依绝对不是什么好心人! “不用担心。”紫依依不以为然的笑笑,“王爷跟你弟弟住在同一栋小楼里,都不怕会沾染晦气,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话,几乎让凤惊华无法拒绝。 凤惊华很想擦汗:“这段时间天气特别冷,小骨受寒了,紫依依不如明天再来?” 她真没想到会有人想见秋骨寒,完全没有准备,能拖上一天半天的,让她做做准备也好。 紫依依却已经抬脚上走:“不用。我只是看看他,给他新年礼物罢了,用不了多少时间。如果因为我看望他而让他病重,我会负起全部负责的。” 她都这么说了,凤惊华知道自己再阻拦,就显得反应太大了,便笑道:“紫依依肯来看小骨,是小骨的福气,小骨的病只会好得更快,不会加重的。” 说罢,她跟在紫依依后面,大声道:“小骨,紫依依来看你了” 紫依依已经走到阁楼的小门前,想推开。 门却自己开了,秋骨寒出现在门后:“紫依依新年好……” 他穿着厚厚的棉衣,戴着厚厚的帽子和口罩,整个人裹得跟只蚕茧似的,只露出上半张脸。 这样,根本看不到他的面容。 紫依依却也是淡定,笑着将手中的礼盒放进他怀里:“小骨新年好!这么久不见,你身体可好了?” 秋骨寒不得不伸手去接她递过来的礼物:“嗯,好多了,谢谢紫依依关心。” 就在这时,紫依依非常自然地伸手解开他的口罩:“唔,让我看看你的脸又没有长肉。” 两人离得这么近,解开口罩能用多少时间? 凤惊华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做,秋骨寒也防不到她这一手,口罩就被解开了。 两人当即怔住了。 紫依依俯身,仔细打量秋骨寒的脸蛋,甚至还伸手轻轻地捏了捏他的脸,笑道:“你的气色还不错,脸上的肉也长出来了。记得你刚进府的时候,瘦得跟皮包骨似的,连我都被吓到了……” 她絮絮叨叨,说得亲切又温柔,就跟真正的长辈似的。 秋骨寒感觉很不舒服,很有将这个女人的手打掉,并将她踢下楼梯的冲动。 这个女人的言行几乎无可挑剔,但他完全感受不到她的善意,甚至还感受到了隐藏在这张笑脸之下的狡猾。 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她为什么要亲近他?为什么要这样打量他的脸? 但他还是很好的扮演自己的角色:“嗯,都亏夫人收容姐姐和小骨,让小骨吃好穿好住好,小骨才会好得这么快,小骨会记得夫人的恩情。” “真是好孩子。”紫依依轻轻捏他的鼻子,“你要快点好起来,这样,才不枉费你姐姐这么疼你哦。” 而后她笑道:“小骨,我可不可以去你的房间坐坐?我想看看你住得好不好,用得好不好。” 她说得这么大方自然,回绝她的话,倒显得不通人情了。 凤惊华在心里叹息:“小骨,还不快请紫夫人进去坐坐。” 不管怎么样,她现在都得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在紫夫人直接去见秋骨寒时,金兰院的几姐妹也来到紫音阁前,说是要见紫夫人。 守门的嬷嬷道:“紫夫人去浮云阁找花夫人去了,现在不在。” “这样啊。”几姐妹互视一眼后,塞了几粒碎银进嬷嬷的手里,然后趁着嬷嬷开心的当儿将她拉到一边,低声道,“嬷嬷,我们有一件事情想求紫夫人,想请你帮忙说几句好话……” 嬷嬷收了好心,自然会认真听。 她没注意到,她被几位姨娘包围的时候,四姐妹中的大姐薇夫人趁机溜进紫音阁,消失在她的身后。 四姐妹投奔紫夫人后,经常来紫音阁,薇夫人对紫音阁的布局清楚得很。 她观察四周,绕开一个坐在客厅里打盹的丫环,溜进紫夫人的房间,小心翼翼地查找起来。 哼,她又不是傻子,紫夫人会带她们四姐妹进宫给阴太妃拜年,一定有什么企图。 所以,她进宫以后一直暗中观察紫夫人的举动。 如同紫夫人所说,阴太妃看到人多热闹,颇为高兴,立刻让人安排酒菜,跟她们吃喝闲聊,席间气氛十分热络。 席间,紫夫人说要去解手,走出小厅。 她觉得紫夫人心不在焉的样子,便留了个心眼,要说去院子外摘几朵梅花来泡茶,随后跟出去,瞥到紫夫人鬼鬼祟祟地走进一间绝对不是茅厕的房间里。 她在院子里摘了几枝梅花后回来,在进小厅之前偷偷跑到那个房间门口往里偷瞄,隐隐看到紫夫人在找什么东西。 她当时就想:紫夫人带她们四姐妹来这里,不会是为了让她们缠住阴太妃,自己则去找(偷)阴太妃的东西吧? 阴太妃的身边就两个嬷嬷,两个嬷嬷要招呼这么多客人,根本不可能走开,这就给了紫夫人可乘之机。 她落座才一会儿,紫夫人也进来了。 紫夫人出去一趟的时间差不多也是解个手的时间,加上她神态从容,并不显得可疑。 但她已经怀疑上了紫夫人,于是暗中打量,越看越觉得紫夫人可疑,不说紫夫人刚才的举动,就说小厅里这般暖和,紫夫人还紧裹着厚厚的斗篷,这不是很奇怪吗? 她就坐在紫夫人的身边,发现紫夫人桌底下的手不时摸向怀里,于是她怀疑,紫夫人是不是在斗篷底下藏了什么东西? 离开缈香宫的时候,她又一路留意紫夫人的举动,越看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了。 紫夫人到底在缈香宫里找什么东西?应该已经找到了吧?紫夫人到底想做什么? 回到阴府时,她就下了决心:一定要查出紫夫人在搞什么鬼! 她可没有忘记紫夫人设计陷害她们四姐妹的事情! 她们四姐妹投靠紫夫人,含屈忍辱的讨好紫夫人,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抓到紫夫人的把柄,报她们被囚禁、被凌辱的仇! 现在,她觉得她抓到了机会。 她一边在紫夫人的房间里找,一边琢磨:紫夫人大概是将东西藏在斗篷底下,那么,东西应该不会很小,否则直接藏在袖袋里、怀里、靴里就好。 那么,需要藏在斗篷底下,体积不会太小的东西,会藏在房间的什么地方呢? 她顺着这个思路找,没过多久,就发现了藏在大花瓶里的那幅卷轴。 所以说,聪明人都有共通之处,藏东西的眼光都差不多,薇夫人就这样发现了紫夫人的秘密。 薇夫人当即将卷轴打开。 画像上的绝美男子,令她惊艳不已,而后,她马上注意到了那两行“明月中天照,九洲遍生辉”的题诗,以及太子印章。 “啊?”她被吓得不轻,画像落在地面上。 她担心自己是看错了,赶紧捡起画像,仔细的看,双手微微哆嗦。 她没见过画像上的男子,但是她认得出“大尚太子”的印章,也知道前太子叫秋月明,还看得出这幅画像的水准很高,明显是宫廷画的风格。 这幅画……真的是前太子的画像? 为什么紫夫人会有前太子的画像? 前太子与尚神帝是竞争对手,前太子被杀后,太子党羽仍在作乱,尚神帝一直在全力追剿太子党羽,而私藏前太子的画像,可以视为支持前太子,赞同于反对尚神帝! 紫夫人……会是太子的党羽? 140 画像争夺战 这个念头真是把她吓得不轻。 但她随即又想到,这幅画是紫夫人从阴太妃那里偷来的,难道阴太妃…… 不会不会!她用力摇头。 这幅画未必就是紫夫人偷来的东西。 再说了,王爷不可能跟太子的党羽有关,她没必要这样疑神疑鬼的吓自己。 那么,这幅画怎么办呢? 她沉吟半晌后卷好画像,当机立断地跑到窗边,打开窗子往外看,确定下方无人后将画轴丢进花丛里,而后关上窗子,鬼鬼祟祟、遮遮掩掩地溜出紫音阁。 无论如何,私藏前太子画像都犯了皇上的大忌,她不能当没看到这幅卷轴。 她要利用这幅卷轴扳倒紫夫人。 因为事关重大,她没敢告诉其他三位“妹妹”,只说自己什么都没发现,私底下则将那幅卷轴收起来。 而紫夫人见过秋骨寒后,觉得他与太子至少像了五六分,而且隐隐从他的面相里看到了贵族特有的那种精致和高雅,普通人家的孩子长得再好看,养得再好,也很难有这样的味道。 她从青楼一路打拼到王府,还在皇宫呆过几年,见过三教九流、形形色色的人物,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 从浮云阁出来以后,她就一直在琢磨:这样的长相与面相是巧合,还是秋骨寒真有什么来历? 她细细推敲花京儿姐弟出现后的点点滴滴。 王爷救人能说得通,但王爷让花京儿当妾,还让花骨寒在王府里休养,就有点过了吧?依王爷的性子,让花京儿当丫环,或将姐弟俩留在沙洲城的别府里,更说得通吧。 花京儿看起来那般平庸,却可以贴身侍候王爷,王爷对她似乎极为信任,叫是让人不服气啊。 还有,王爷居然允许花骨寒住在浮云阁,现在想来也有点奇怪啊。 王爷和花京儿是不是在极力保护花骨寒? 花骨寒是个病重的孩子,需要细心照顾,但是,“照顾”不等于“保护”吧? 谁会想去伤害一个病重的、没有任何威胁的孩子呢?而且,这个孩子似乎还不能见人。 越想疑点越多啊。 她要不要把她的发现告诉皇上呢?到底是她想多了,还是真的值得怀疑呢? “紫夫人,有贵客到访,兰夫人请您过去,一道接待。” 她还在想着,兰夫人的丫环就出现在面前,请她去前庭。 她只得将心头的疑惑压下去,见兰夫人和贵客去了。 虽然王爷不在府中过年,但王爷很有可能会病愈的消息传出去以后,无数的达官贵人纷纷上门,竭力想跟王爷拉近一点关系。 一般说来,兰夫人是不愿将这种出风头、树地位、建人脉的好事分给她,但也会遇到一些需要她出面的情况,她对此很无所谓。 兰姗姗自视甚高,但她没打算跟兰姗姗这种未曾见识过世事艰难的女人一般见识。 她这一去,就持续到晚上。 回到紫音阁时已经很累了,她没有去想画像的事情,沐浴过后便睡了。 于是她没能及时发现前太子的画像不见了。 金兰院里,薇夫人辗转反侧,想了一夜之后,决定将此事告诉兰夫人。 其实她最想的是亲自将画像交给王爷,但她一来无法见到王爷,二来紫夫人应该很快就会发现这幅画像不见,这幅画像留在她手里就是个烫手山芋,还是早早交出去的好。 除了王爷,唯一能跟紫夫人抗衡的只有兰夫人了。 想好以后,第二天早上天才泛白,她就带上那幅画,独自前往贵兰院,找了个光明正在的理由见兰夫人。 她低声告诉兰夫人,她无意中看到紫夫人在房间里欣赏一个男人的画像,担心紫夫人做了什么恶习难改的事情,便悄悄找出那幅画像看个究竟,结果发现紫夫人竟然跟前太子有瓜葛。 她半点没提这幅画也许是阴太妃的东西。 兰夫人的脸色微微的变了,让丫环出去后,紧紧地盯着她:“你可有依据?” 薇夫人可是紫夫人那边的人,能信吗? 薇夫人拿出那幅画:“请夫人过目。” 兰夫人打开那幅画,细细看过以后,脸色微微变了,低骂道:“不管什么理由,紫依依私藏这种东西,害死她自己就算了,说不定还会连累王爷和整个阴家!她到底想干什么?” 薇夫人趁机把紫夫人去给阴太妃拜年时的诡异行为,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而后忧心忡忡地道:“紫夫人经常出门,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我们每每问起都被训斥。加上这件的事情,我真担心紫夫人会不会对王府不利。夫人,不瞒你说,我们几个跟紫夫人走得亲近,很怕会被连累,还请夫人帮帮我们……” 说罢,她咬咬牙,跪下来,以示自己的诚心。 别看她平时对紫夫人有些卑躬屈膝,但她也是很骨气和傲气的,她这一跪,令兰夫人很是满意。 兰夫人拍拍她的肩膀,低声道:“你们以后离紫夫人远点就好,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我会帮你们说话的。至于这画像,就先放在我这里,我会跟王爷说的……” “夫人!”薇夫人抓住她的手臂,低声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不见了,紫夫人一定会很快发现,还请夫人抓紧时间处理。” 兰夫人微笑:“放心吧,我不会拖延的。”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将紫夫人踩死的机会,她怎么会给紫夫人喘息的时间? 薇夫人放心了,当下站起来:“那我就先回去了。” 兰夫人点头:“嗯,这件事我只告诉王爷,不会告诉任何人。” 薇夫人离开没多久,兰夫人就披上斗篷,带上那幅画来到浮云阁。 兰夫人太得意,迫不及待地要找人分享这个重大的收获,但这么敏感的事情,她不能随便找人说是不是? 她想了想,就只有低调谨慎、与世无争、不喜欢嚼舌头的花京儿能告诉了,而且花京儿对王爷死心塌地,又有一个病重的弟弟要依靠王府,知道了这件事也只会极力维护王爷和王府。 于是,她神秘兮兮地拉凤惊华进房间,将太子画像的事情告诉了凤惊华。 凤惊华诧异:“不会吧,紫夫人那般高贵,怎么会做这种事?” 她奇怪的是,紫夫人是皇上的人,为什么却留有前太子的画像? “你啊,就是太老实了,不会看人。”兰夫人嗔道,“紫夫人这人鬼得很,相信她的话,被她卖了还帮她数钱!你没见过太子吧,也没见过宫廷画吧,我现在就让你开开眼界。” 她将画像展开,让凤惊华看个清楚。 凤惊华看清画像上的男子的面容后,倒抽了一口冷气,而后脸色大变,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并不是被太子的容貌与威仪吓到,而是惊觉,太子的五官,与秋骨寒的五官也太像了吧? 她以前也见过太子,太子被杀的事情她也有份,但她跟太子见面的次数并不多,而且太子都死了几年了,她对太子的印象已经模糊。 现在看到太子的画像,她才联想到秋骨寒正在慢慢恢复原本形貌的脸庞。 如果秋骨寒彻底恢复容貌,再年长两三岁的话,简直就是太子的翻版。 如果让熟识太子的人见到秋骨寒……后果不堪设想! 兰夫人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暗暗得意,低声道:“被吓到了吧?告诉你,紫依依一定跟太子余党有勾结,这件事我必须要告诉王爷,让王爷将紫依依给除了,要不然整个王府都会受到牵连。” 凤惊华调整心情,严肃地点头:“夫人说的是。我看事不宜迟,你就写一封信,让侍卫带上信和这幅画给王爷,请王爷尽快处理,如何?” 说到这里,她用力拍自己的脑袋:“不好不好!万一这封信和这幅画被别人看到,别人趁机诬陷王爷,王爷恐怕三张嘴也说不清楚……” 兰夫人想想也是,便道:“不如这样,我让人去请王爷回府一趟,就说府里出了急事,非王爷亲自处理不可。” 凤惊华拉起她的手:“夫人,还是你聪明,这样最好了。” 随即她又担忧的道:“但我们也不知道王爷现在在哪个军营,来来去去的,也不知王爷什么时候才回来。万一紫夫人发现画不见了,或者这幅画不小心被别人看到,那可怎么办才好?” 她现在是真的急了。 绝对不能让别人再看到这幅画,也不能再让别人看到秋骨寒,要不然隐患就太大了。 兰夫人想了想,道:“不怕!现在府中杂事极多,我会想办法拖住紫依依,让她忙不过来。至于这幅画,只要收好即可。” 凤惊华做得急得团团转的样子:“这东西被人看到了,那可不得了,要砍头的!能藏在哪里呢?” 兰夫人踌躇:“是啊,藏在哪里呢?要不然放在我那里……” 虽然她有把握不让任何人发现这幅画,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真的有人看到了这幅画,伺机诬蔑她,她有一万张嘴也解释不清啊。 她在府里的人缘本来就不好,真出了那样的事,就是将这幅画交给她的薇夫人也会撇清责任的,到时她要怎么办? “夫人,交给我吧!”突然,凤惊华抓紧她的手,目光坚定,视死如归的道,“这幅画就交给我收藏。如果被人发现了,一切责任由我担着,随便要杀要砍,我绝对不会出卖王爷!” 她一定要拿到这幅画! 141 杀,还是不杀 兰夫人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反握她的手,诚挚地道:“妹妹,那就拜托你了。我身边人多眼杂,实在不宜拿着这东西,你这边人少,做事又谨慎,我相信你!” 如果真出了什么事,就把一切推给花京儿好了。 反正花京儿的命不值钱,拿她换王爷和王府的安全,划算得很。 “夫人你放心!”凤惊华用力点头,“我死都不会让人发现这幅画。夫人,你赶紧写信,让方白送给王爷,这事不能拖延。” 说罢她就铺纸磨墨,让兰夫人写信。 兰夫人也不含糊,很快写完后,将方白叫进来:“你马上去军营,将这封信交给王爷,请王爷务必尽快回府。” 凤惊华站在兰夫人身后,对方白点点头,并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表示事态紧急、王爷赶紧回来一趟。 方白不着痕迹的点头:“小的现在就去。” 他现在算是王爷的亲信,去军营跑腿传信什么的,基本都由他出马。 随后,兰夫人道:“妹妹,我去找紫依依了,你自己小心点。” 凤惊华道:“嗯,夫人也请小心。” 兰夫人离开后,凤惊华定定地盯着那幅画,心里想着:为什么紫依依会有这幅画?紫依依藏着这幅画想做什么?紫依依前几天专程跑来看秋骨寒,到底又有什么目的? 想着想着,她抬手,重重地拍在桌面上。 紫依依该不会是察觉了太子和秋骨寒之间的相似之处吧? 如果真是这样,事情真的棘手了。 要解决这个麻烦,只有两个办法:除掉紫依依,或者彻底转移秋骨寒。 然而,除掉紫依依可能会引起秋夜弦怀疑,移走秋骨寒则会引起紫依依怀疑,不管哪种方法,都有风险! 但在头疼如何解决这个麻烦之前,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需要弄清楚:紫依依为什么会怀疑到秋骨寒身上?秋骨寒明明一直在深宅养病,不与外人见面和接触,任何人都不会怀疑上他才对。 除非……有不该见到他的人,见到了他,并联想到前太子。 那么,秋骨寒什么时候见到不该见的人,或者被不该见的人见到? 反复思索之后,她将画像塞进怀里,大步上楼,推开阁楼的门。 秋骨寒正在看书,听到开门声,抬起头来,看到是她后,漾出笑脸:“姐,你怎么来了?” 虽然他们就住楼上和楼下,但“姐姐”很少上来看他。 凤惊华有些心不在焉:“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说起来,她似乎好久没有过问他的病情和身体状况了。 在她看来,他的身体应该已无大碍,只是在慢慢静养罢了,无需她时时看着。 秋骨寒乖乖的道:“嗯,大夫说好得很快。” 凤惊华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肃穆的道:“有一件事情,我想你需要知道。” 秋骨寒的眼神很平静:“嗯,姐姐请说。” 凤惊华拿出太子的画像,展开:“紫夫人前几天突然跑来阁楼看你,她这么做着实奇怪,而今天,又有人发现她私藏着秋月明的画像。我在想,她是不是对你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秋骨寒的情绪没有什么波动,而是低头,专注的欣赏画像。 半刻之后,他才赞赏:“画的很好,神韵有了。” 凤惊华拿过镜子,放在他的脸前:“镜子里的脸,和画像上的脸,相当像吧?” 秋骨寒淡淡的“喔”了一声:“好像有点像。” 他是最近几个月才开始照镜子的,在这之前,他至少有三年的时间没照过镜子,也不需要照镜子,对于早就死去的秋月明,他几乎没什么印象。 凤惊华道:“紫依依有秋月明的画像,又仔细看过你的脸,我想她应该是怀疑上你了。” 秋家的皇帝皇子都具有让人过目难忘的美貌,世人想轻易就能遇到长得像他们的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而狩王府又是一个很敏感的地方,但凡有些见识和心机的人在这里看到相似的脸庞,都难免会多想。 秋骨寒沉默半晌后,摸了摸自己的脸庞,喃喃:“我是不是该在自己脸上划两刀?” 凤惊华严肃的道:“想都别想,这张脸务必好好保管,千万别弄伤了。” 长得像秋月明和先皇,这简直就是天赐的身份证明,她需要秋骨寒这张脸。 秋骨寒乖乖的:“嗯。” 凤惊华收起画像:“我问你,你除了跟我、王爷、阴影和马奴见过面之外,还跟什么人见过面?” 秋骨寒认真的想了想,摇头:“没有。” 凤惊华追问:“真的没有?” 秋骨寒很肯定的点头:“没有。” 凤惊华捏住他的下巴,往上抬,死死地盯住他的脸;“我怎么觉得你没有说实话?你还住在木屋的时候,晚上就经常偷偷溜出去,还暗中跟踪神秘的夜行者。你敢确定你没有在无意之中被别人看到吗?” 秋骨寒:“……” 难道他暗中做的事情被发现了? 其实,凤惊华更多的是靠直觉,觉得他可能隐瞒了些什么而已,并没有证据认定他在隐瞒。 凤惊华一字一顿的道:“你好好想想,你有没有可能被别人看到过,这很重要。” 秋骨寒这才道:“大年三十那天早上,王爷出发去军营,我站在阁楼门口看王爷离开。王爷刚刚走出浮云阁,我就看到紫夫人走进你的房间……” 他隐瞒了大年二十九那天,他打扮成丫环溜出浮云阁,暗中引开凌姬后勒晕她、用自制毒药将她变成废人的事情,只说了紫夫人的事。 即使他是为了她才这么做,但还是不想惹她生气。 凤惊华听后吃惊不已,半晌才道:“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现在才告诉我?” 秋骨寒呐呐:“她刚进去,我随后就进去了,我觉得她并没有发现什么或拿走什么……” 其实,他是想暗中对付紫夫人。 紫夫人防着谁,也不会防着他,他觉得他很有机会对紫夫人下手,但也许就是那个时候,紫夫人注意到他的容貌也不一定。 凤惊华看着他的脸,她是不是该给他一巴掌,让他牢牢的记住这次教训才好? 但是,这张脸也许是未来的一国之君的脸,她不管心里怎么想,都得对这张脸表示出最起码的敬意。 半晌她才道:“你可不可以答应姐姐,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一定不要擅自行动,而是马上告诉姐姐或暗探?” 秋骨寒下意识地握紧双手,乖乖的:“嗯,我记住了,以后不会再擅自行动了。” 果然,她觉得自己还不行,是吧? 凤惊华轻叹一声,站起来:“我会和王爷商量怎么办,在商量出结果之前,你务必小心谨慎,若发现不对,就让暗探带你离开。总之,你绝对不能再让别人看到了。” 秋骨寒只能点头。 凤惊华回到自己的房间,思来想去后,将自己的房间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一遍,看有没有多出什么东西,或者有什么东西应该赶紧毁掉。 她没发现房间多出什么东西。 但她把乔装成男人所需的物品全部烧掉,并把房间里的刀和随身携带的匕首另外藏起来。 紫夫人偷偷溜进她的房间,不是为了放东西,就是为了找东西或偷东西也就是说,紫夫人连她都怀疑上了! 如果只是看她不顺眼或想找她麻烦什么的,紫夫人根本不必自己出马,所以说,这次的麻烦,大了! 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管怎么想,都想不出自己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紫夫人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如此怀疑自己。 像紫夫人这种女人,一定怀疑上什么人,不会轻易罢手的。 她和紫夫人,大概到了有你无我的地步。 还好,这天晚上,狩王回到了阴府。 他是夜深之后悄悄回来的,阴府的人都不知道。 两人对面坐下,桌上只点了一支小小的蜡烛,两人的面容在不甚明亮的烛光中显得有点模糊。 凤惊华一开口就叹气,而后道:“紫依依怀疑上我和骨寒了,这次的事情,可能大了。” 她把她所知道的一切,包括秋骨寒告诉她的事情,详详细细地告诉了狩王,最后道:“我想,紫依依只能死了。” 狩王缓缓道:“要紫依依死很简单,但我怀疑,她会不会暗中留一手。” 凤惊华道:“我自信我和骨寒没有把柄在她的手里,她就算有什么猜测,也不会当成情报传上去吧?” 狩王凝视着烛光:“她也许在暗中作了记录,或者告诉了可信的人,如若她死亡,她的猜测很可能就被当成真正的情报报上去。” 凤惊华想说“这个女人有这么厉害吗”,但她终究没说。 姬莲给她的教训已经足够惨痛,她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她只能说:“如果不能杀掉紫依依,那我和骨寒必须离开阴府。” 只是,两人忽然离开的话,紫依依难免又会更加怀疑。 狩王还是盯着烛光,没有说话。 凤惊华知道他在沉思,也不打扰,只是默默地想着。 良久之后,狩王抬眼,缓缓地道:“你无需离开,小鬼离开就够了。” 凤惊华吃惊:“就他一个人?没有我们保护?这怎么可能!” 就秋骨寒那样的身体和长相,没有她和狩王保护的话,不管放到哪里都会很危险吧? 142 两个间谍的较量 狩王没有回答,而是看向门口,拔高声音:“进来吧。” 有人在门口?凤惊华又是一惊,转头。 门被推开了,秋骨寒慢慢走进来,坐下,客气地道:“骨寒见过王爷。” 狩王淡道:“都听到了?” 秋骨寒摇头:“没有听到。” 卧室的隔音效果很好,两人说话的声音一定也很低,他什么都没有听到。 只是,狩王的内力和听力未免也太强了,他轻悄至此,却还是被狩王察觉了。 狩王淡淡道:“既然你已经被盯上,不如死了吧。” 凤惊华刚想问这是什么意思,秋骨寒就平静地道:“嗯,花骨寒确实该死。” 凤惊华:“……” 她当然不会认为他们的意思真是要秋骨寒去死,只是对他们打哑谜的行为感到无语。 狩王看着烛光:“已经归隐多年的史官司马承是我父亲的好友。他有一个孙女,今年刚满十五岁,名为司马蓉。司马蓉从小体弱多病,有大师断言其活不过十八岁。司马家的孙辈就只得这一个女孩,自然十分心疼,便在司马蓉五岁时送她去天竺的寺庙修行,希望她能得福延寿。十年以来,尚国不曾有人见过司马蓉,也不曾听说过她的事情。” 凤惊华听到这里,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 狩王道:“骨寒少爷的年纪与司马蓉相仿,身体也不太好,我想,骨寒少爷不妨扮作司马蓉,暂时住在司马家,直到时机成熟为止。” 凤惊华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我相信司马老先生的为人,只是,不知他家里的人可能相信?” 司马承的官职和地位虽然不算高,却也是天下闻名的清官和才子。 他手持一枝记录当朝风云变幻的笔,实事求是,公正不阿,既不偏袒徇私,也无惧强权利诱,虽令一众官员恨得牙痒痒,却深得先皇信任。 因为这样的秉性,司马承与狩王的父亲镜国公成为莫逆之交。 镜国公去世后,司马承尽其所能的照顾狩王姐弟,是当时极少数还敢跟阴家有来往的官员之一,怎奈清官无钱又无势,他所助有限,为此常常自责。 这些事情,凤惊华都是听说过的,心里对司马承也是颇为敬重的。 狩王道:“司马老先生已经年过六旬,夫人与儿子皆已去世,家里只有儿媳和孙女,以及几名相随多年的佣人,我想都还信得过的。” 凤惊华点头:“既然王爷这般说了,我也信司马老先生一家。” 司马老先生为官时不知得罪了多少权贵,又无钱无势,能跟着他到现在的,定然不会是贪婪自私的小人。 狩王看向秋骨寒:“骨寒少爷意下如何?” 秋骨寒平静地道:“我觉得如此极好,还请王爷安排。” 狩王道:“我今夜就秘密去拜见司马老先生,请他务必帮这个忙,我想老先生不会拒绝。你想成为司马蓉,就必须熟识天竺的寺庙生活,最好懂得一些梵语。你这几天好好准备,我也会暗中请梵语老师教你。” 秋骨寒道:“王爷所言极是,我会好好准备。” 狩王道:“你去司马家后,我会让阴云和阴风随你一起过去。” 而后他看向凤惊华:“十五快到了,你联系连横,让他派人入府刺杀我,再让骨寒少爷在这行偷袭中被杀。做得干净些。在此之前,一定要堵死紫依依的嘴。” 凤惊华点头:“我明白了。” 而后,三个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分别散去。 狩王吹熄烛火,换上夜行装,无声无息地离开浮云阁,又无声无息地离开阴府,身影始终与黑暗融为一体,即使是在夜间出没的野兽,也绝对无法发现他的身影。 第二天上午,狩王出现在阴府时,是一副刚刚回到阴府的模样,阴府上下都不知道他其实昨晚就回来了。 王爷回府,紫夫人当然得随身侍候,无暇顾及太子画像和花骨寒的事情。 待他陪王爷说过话,用过饭,回到紫音阁时,已经是午后了。 她一进房间,就对丫环们道:“你们都出去吧,本夫人要歇息。” 这两天,兰姗姗自称身体不适,将所有的家事都推给她处理,下人们不管大事小事全来找她,她虽然聪明能干,却没有多少处理家事的经验,忙得晕头转向,连补眠的时间都没有。 每每疲惫不堪的回到紫音阁时都已是深夜,她倒头便睡,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事情。 不过,王爷今天回来了,兰姗姗的“病”也好了,她可以喘口气了。 她关好房门,走到大花瓶边,看看太子画像是否还好。 忽然,一个轻佻的声音传进她耳里:“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房间里怎么会有男人?她心里一惊,转身,看到方白手里挥着一幅卷轴,正在微笑地看着她。 “你、你怎么在这里?”她结结巴巴的道,心里又惊又疑。 惊的是这个男人为何出现在这里,疑的是这个男人看起来相当冷酷,完全没有平素的老实温驯。 “听说你手里有一件宝贝,我当然要来看看。”方白走到她面前,“你藏东西的手法可不高明啊。” 紫依依脸色一沉,顾不上理会他,先去检查花瓶里面。 花瓶插有竹枝,但没有卷轴。 她心凉了半截,看向方白,目光冰冷:“你……偷了我的东西?” 方白笑:“这东西本来就不是你的,何来偷?” 紫依依直视着他:“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 小小一个护院,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胆量? “我要杀你易如反掌,所以我也不怕告诉你实话!”方白猛然将手中的卷轴打开,“我乃是太子以前的侍卫,潜入王府,是为了杀掉狩王!” 紫依依倒抽一口冷气:“……” 他是说真的?这样的反转到底是怎么回事? 半晌她才道:“你想杀了我?” 如果他说的是实话,那她知道了这样的秘密,一定会被杀掉。 但身为间谍,越是死到临头,她反而越是冷静。 “这个嘛,”方白慢条斯理地道,“这要看你的表现了。说,你是如何得到这幅画,又为何藏着这幅画!” 短短的片刻,紫依依已经想到了对策。 她深吸一口气,眼里流露里淡淡的忧伤和思念之色:“这幅画……是太子殿下送我的礼物。” 她太入戏,连她都相信了真的有这么一回事。 这回,换方白无语了:“……” 如果他不是早就知道了紫依依是怎么样的女人,说不定会被她的表情所迷惑。 这个女人,他妈的太会装了。 紫依依道:“我在宫里当歌女的时候,曾经为朝中的大人献唱,有一位大人喝醉了,欲图非礼我,幸好太子出面救了我,从那以后,我对太子殿下倾心不已。当然,太子殿下不会记得我,我也不敢对太子殿下有非分之想……” 她没有哭,声调也不是很悲切,只是双眼发红,忧伤绵绵,却更显哀伤动人。 “直到三年前,我无意中在宫里见到望月悲叹的太子殿下,一时无法把持,为太子殿下献唱一曲,倾诉我的思慕之心。太子殿下也许被我的歌声所打动,说他可能时日无多了,无法回应我的心意,便把这幅画像送给了我……” 方白看着她,心里很是震惊。 这个女人……真是表演得无可挑剔,他若是有一点凡心或不明就里,八成就会信了她。 之前他还想着,只是一个有点心眼的女人罢了,玩点手段弄死她不就成了,现在,他才发现这个女人相当恐怖,跟宫里的那些妃子们相比,毫不逊色。 难怪王爷和花夫人会如此提防这个女人,叮嘱他不可大意。 紫依依继续道:“我当然不敢收这么重要的东西。太子殿下却道,他死了以后,这世上的人大概很快就会忘记他,如果有像我这样的女子还能记得起他的模样,也不枉他来世上一遭……” 紫依依的声音微微哽咽,眼角有一滴泪流下:“于是我便收下这画像,暗中带在身上,进了王府也一直好好的收藏和保管着。” 她擦了擦眼泪后,声音和眼神都恢复了平静:“这些话,随你信或不信。只是,你若要杀我,能不能将这幅画烧了,让我带着上路?” 方白的目光有点复杂,半晌才道:“这幅画就由我带走了。至于你,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被我杀了,要么帮我杀掉狩王!” 他当然知道这个女人是秋夜弦的人,让她去杀狩王,根本不算是什么胁迫和惩罚。 但,“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守”,他逼她“攻击”狩王,那么她就不会再向主子告密,狩王就能暂时“防”住她。 紫依依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条件,愣了半晌后,才道:“你觉得我会……受你控制?” 这个男人,是不是太天真了? 让她活下去,就不怕她会出卖他? 方白笑了:“那天晚上过后,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吧?” 紫依依心里一紧:“你、你是什么意思?” 方白的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你上个月或这个月的月事,有没有来?” 紫依依脸色瞬间惨白,久久说不出话来。 因为这段时间都在想画像和秋骨寒的事情,她都忘了这回事。 说起来,她的月事确实没有按时到来,虽然才一个多月,不足以证明她有孕,但是,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如果她真的怀了这个男人的孩子……就算给她天大的荣华富贵,她也无法享用。 何况这个男人还是前太子的人。 143 花骨寒之死 方白又笑,但笑意始终未达眼底:“紫夫人,我劝你别想着出卖我。我可是你亲自挑进王府的,又有人亲眼看到我跟你做了会生孩子的事情,我连你身上有几颗痣都清清楚楚,你还怀了我的孩子。我若是出事,你也一样犯了死罪。” 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狩王和花夫人要派他对付这个女人了。 这个女人狡诈之至,根本不是一般男人能对付得了的角色,只有对女人真正无情无欲的男人,才能压制得住。 而他是真正的死士,不管发生什么事,没有女人能让他动摇。 紫依依仍然无话可说:“……” 除非她能轻易杀掉这个男人,让这个男人永远无法暴露她的丑闻,否则,她还真没有办法对付他。 方白又道:“你一定在想着如何杀掉我吧?告诉你,我在王府里的同伴,不止一人,有男有女,要不然你以为我如何知道你手中有这幅画?我跟你的事情,他们都知道得清清楚楚,除非你能同时杀掉我和我的所有同伴,否则,你的丑事一定遮掩不住。” 紫依依:“……” 方白接着道:“你大概还想着暗中将这个胎儿打掉,从而掩饰自己的丑闻吧?我劝你不要冒险。我的同伴盯着你,你若是玩这种手段,很容易被发现的哦。” 紫依依:“……” “当然,”方白慢条斯理的道,“你若是能让自己尽快跟王爷睡上一两次,假装这个孩子是王爷的,那我也没意见,毕竟,我的孩子能继承狩王的爵位,我也觉得很不错。不过,你大概做不到这一点吧?” 紫依依:“……” 她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这种挫败感和无力感了。 这个男人的话,让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看不到她能彻底摆脱他和这种困境的机会。 方白最后问:“怎么样,要不要帮我干掉狩王?” 紫夫人终于问:“你想怎么杀掉他?” 她迷恋狩王,真心的,所以她不想伤害狩王。 但她隐隐察觉得到,皇上可能是希望狩王死的,毕竟狩王不曾支持过皇上,手中又握有重兵,哪个有野心的帝王能包容得了这样的臣子? 她若是暗中帮助这个男人除掉狩王,皇上一定不会怪罪于她,也许,这真的是一个摆脱困境的方式。 方白道:“再过几天就是十五,王爷一定会回府中过节,那时,我会和同伴里应外合,取下王爷的首级。” 紫夫人被他的计划和胆子吓得不轻。 但她没有反驳,只是问:“你贴身侍候王爷也有一段时间了吧,难道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么?” 方白道:“你不知道吧,王爷的四周一直埋伏有暗探,这些暗探个个武功高强,时时在暗中保护王爷,我没有把握,不便下手。万一我下手失败,以后再想混进王府,就难了。还有,你以为王爷上次在城外被伏击,真是费国奸细干的么?” 紫夫人心里一惊,是这样吗? 上次王爷在城外遇袭,人人都说是费国奸细干的,但是,费国的奸细怎么会这么了解王爷的行踪?再说了,当时人人都说王爷病入膏肓,时日无多,费国奸细应该也听到这样的风声,怎么还会急着对王爷动手? 现在听方白这么一说,还真觉得这像是前太子、皇子余党会干的事情。 她定了定神,又道:“那十五那天,你们就有把握么?” 方白道:“不是有你帮忙么?再说了,王爷现在都住在军营中,几乎不回王府,我们也不能这样拖延下去,要下手,只能趁十五了。” 紫夫人沉默一会,又问:“我怎么确定你不是在骗我去害王爷,让我自寻死路?” 方白冷笑:“要杀你易如反掌,我犯得着搞这么多事骗你?” 他的话音刚落,紫夫人只觉得耳边有一道劲风划过,而后她听到身后传来两声轻响。 她转头一看,目瞪口呆,一枚小指大小、长短的飞镖,稳稳地刺在花瓶里一根竹枝上。 耳朵似乎有什么不对?她顺手摸了摸耳朵,原来是她的耳环被那枚飞镖给射断了。 而她,根本没看到方白出手。 她瞬间沉默。 她不会功夫,但她知道,这绝对是顶尖高手的水准。 这样的高手,不可能没有来历,要杀她也确实易如反掌,而且,她感受得到他的冷血。 半晌,她长长地叹气:“你说吧,你想要我怎么做。” 她虽然舍不得王爷死,但她更舍不得放弃自己的前程。 王爷死了,她还有机会和未来,但她的丑事若是暴露,她就真的身败名裂,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方白笑:“果然是聪明的女人。” 一刻多钟后,方白无声无息的离开。 紫夫人沉默的躺床休息,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过年的气氛还在持续,阴府看起来很正常,没几个人感受得到平静之下的波涛汹涌。 很快,正月十五来临。 因为王爷会在府里过节的关系,这一天对于阴府的人来说,简直才是真正的春节。 从早上开始,王府就异常忙碌,打扫,收拾,准备晚宴,装点花灯。 为了庆贺王爷病情不断好转,紫夫人表示:晚宴结束以后,除了侍卫和侍候王爷的人,所有人都可以自由出门去参加庙会,看花灯。 消息一出,下人们欢呼不已。 长期以来,阴府都执行严格的门禁,无事、无允许不能外出,下人们想出门走走逛逛什么的,简直就是做梦,所以,能得到这个机会,下人们自是欣喜。 因此,下人们干活更卖力了,阴府这一天都喜气洋洋。 临近傍晚的时候,王爷回到府上。 鞭炮燃尽之后,王爷与众姬妾入席宴饮,听歌抚琴,其乐融融,而后又与众姬妾逛后花园,欣赏王府自制的花灯,气氛也极好。 月上柳梢头的时候,王爷回浮云阁歇息去了,紫夫人、兰夫人、金兰院四姐妹带上丫环和护院,难得一起出门的看花灯去了。 阴府瞬间少了大半人员,只有一些护院四处巡视。 但因为王爷回来的关系,浮云阁的守备比平时严上许多,十几名侍卫在浮云阁四周巡视,浮云阁内也有多名侍卫守护。 这样看起来,王爷算是相当安全的。 前半夜一直很平静。 直到将近午夜的时候,这份平静才被打破了。 首先,是后门响起几声轻轻的敲门声。 而后,看守后门的护院悄悄地打开后门。 接着,一群蒙面黑衣人无声无息地潜进来,在幽暗的月光下,人人形如鬼魅。 这群黑衣人约莫二三十人,他们潜在树影里,飞速向浮云阁靠近,而后以一对一的方式偷袭那些侍卫,多出来的黑衣人则冲进浮云阁,直奔狩王的卧室。 就这样,一场血腥的厮杀就此展开。 狩王府的位置相当僻静,四周并没有多少人家,加上留在府里的人员很少,也都不是什么能打的高手,浮云阁的那些侍卫没有高声呼救,只是拼死相抗。 这一场战争,杀得相当安静。 直到紫夫人、兰夫人领着众人回来,发现了浮云阁的厮杀,才出现响彻夜空的尖叫声。 终于,整个阴府都乱了,吵了。 紫夫人冲下人喊:“能打的赶紧拿上武器去帮王爷!不能打的赶紧去报官快去!” 护院们抄起武器,硬着头皮加入战局,其他人则抱成一团,躲得远远的,祈祷着王爷能获胜或者官兵快快到来! 但是,这场战争并没有再持续下去,因为,刺客们发现人越来越多,己方的处境不利以后,没有恋战,而是迅速撤离。 撤离的时候,他们还带走了同伴的尸体。 浮云阁一片狼藉,只差被拆了。 在众人的尖叫声中,狩王手持宝剑,一身是血地走出来,对众人道:“没事了。护院留下来善后,其他人都回去。” 众人如获大赦,纷纷跑了。 紫夫人、兰夫人执意留下来处理,狩王也没有拒绝。 紫夫人看到了数名侍卫的尸体,以及一大群伤员。 “王爷”阴影突然抱着一个人出来,哭着跪在狩王的脚边,“寒少爷、寒少爷死、死了……” 其他人对这个孩子的死并没有太大的反应,紫依依却是大吃一惊。 花骨寒死了?这怎么可能?王爷和花京儿不是全力保护他吗,他怎么就轻易死了? 她上前几步,蹲下来,仔细观察花骨寒的尸体。 花骨寒软趴趴地躺在侍女的怀里,胸口显然中了一刀,鲜血渗透了衣服。 紫依依装出震惊和悲痛的样子,失声道:“怎、怎么可能?他们怎么能对一个孩子下手?我不信,我不信这孩子就这样死了……” 她说着就去拉秋骨寒的手,试探他的脉搏。 花骨寒的脉搏已经停止跳动。 她又颤抖着双手去摸他的脸庞,试探他的鼻息。 花骨寒没有呼吸。 而且,花骨寒的肌肤异常冰冷,不像活人的体温。 难道,这孩子真的死了? 就在这时,一个颤抖而凄厉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里:“弟、弟弟” 紧接着,一条人影冲过来,抢过花骨寒的尸体,紧紧地抱在怀里,边哭边拍他的脸:“弟弟你醒醒你快醒醒!姐姐在叫你,你听到没有?你再不睁开眼睛,姐姐绝对不会原谅你……” 是花夫人! 144 仙子司马蓉 花夫人也受了伤,身上血迹斑斑,但她全然忘了周遭的一切,只是不断地喊弟弟快快醒来。 她的声音很悲怆,眼神透着疯狂。 紫夫人拿袖子拭泪,目光却借着袖子的掩护观察花京儿。 她没看出花京儿在伪装。 那种濒临崩溃的眼神和哭声,也许真的有人能演得出来,但,一定会非常非常的难,而且需要足够的准备,否则,连她都做不到。 “本王累了,今晚就去紫音阁歇息。”狩王对花骨寒的死没有什么感觉,淡淡的下达命令,“今晚的事情,本王自会调查,任何人不得擅自猜测和议论。” 他身为将军,杀人无数,见过无数同僚、手下和百姓惨死,对死人早就无动于衷。 花骨寒于他远远谈不上亲友,他不可能因此动容。 他甚至没有多看花夫人一眼,就这样走了。 很多人都说他似乎没有感情,这是真的。 紫夫人看王爷走了,赶紧随他而去。 兰夫人受不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也看不得死人的那种鬼样,早就受不了了。 看到王爷去了紫音阁,她心情更加糟糕,交待管家好好招呼官差和处理现场后,也走了。 浮云阁里,除了侍卫们在善后,只有花夫人的哭声在回响。 慢慢的,这种哭声越来越小,却还是断断续续,呜呜哀哀,令所有人都心烦不已。 除了她,其实没人在乎那个病小鬼的生死。 甚至,大多数人都觉得那个病小鬼死了还好,毕竟他活着只是累赘。 府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参与昨晚那场厮杀的善后,待天色大亮,浮云阁的伤者与死者已经处理好时,他们才听说除了花骨寒之外,一共死了六个侍卫,其他侍卫也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至于那些闻讯而来的官差,不过是走走形式罢了,侍卫传达了王爷那句“不过是费国刺客上门找碴罢了,不值一提”以后,他们便一脸崇拜的回去了。 随后,六具侍卫的棺材被运出阴府,送去火葬场处理。 同时,城中又在流传着费国奸细贼心不死,又派人夜半潜入阴府想行刺狩王,却赔了夫人又折兵,狩王神勇无敌什么的。 狩王从这件事当中,又提升了名声,只有花夫人是悲苦的。 花骨寒的棺材被安置在阴府一角的废屋里,废屋被布置成一个小小的灵堂,由花夫人一人守灵。 身为侍妾,进府不久,无儿无女,连侍寝都没有经历过,莫说是她的弟弟死亡,就算是她死了,也未必能设灵堂,所以,她弟弟能得到这样的待遇,已经算阴府开恩了。 花夫人在灵堂里守了一天一夜,不曾离开半步。 至于狩王,天一亮就回军营,不再过问昨晚的事情。 紫夫人、兰夫人都来看过她,陪她守一会儿就离开了,说到底,还是她一个人自己守。 紫夫人又暗中的、认真的观察过,花京儿的悲伤很真实,连每一根发丝都透着忧郁。 她觉得花京儿跟花骨寒确实感情深厚,也许真的是亲人,她可能真的想多了。 其实,凤惊华只是在面对花骨寒的“死亡”时,想到了前世里妹妹的悲惨下场,悲从心来,这种感情的流露自然是真实的。 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游戏里,要演,就要演足。 按计划,方白逼紫依依协助刺杀狩王,紫依依在昨天晚上将绝大多数人引出王府。 昨天晚上杀进王府的蒙面黑衣人都是连横的人,而守在浮云阁的那些侍卫,大半也是连横的人,小半是狩王的暗探,双方算是自己人。 虽然是自己人,但这场厮杀却是货真价实的打斗,并没有随便玩玩,只不过,狩王从一开始就立下“不可伤及他人要害”这一条规则,在这条规则下,众人打得不可开交,伤员无数。 而那些被杀的“侍卫”,是血月兵团从火葬场送来的、货真价实的死人,连紫依依都看不出任何不妥。 因为戏做得很足,紫依依被骗过了。 隔天,花骨寒在城外的平民墓地下葬,花夫人送葬回来后就将自己关在莲香居里,谁也不见,似乎每天都在怀念早夭的弟弟,以泪洗面。 王爷不在府里,众位夫人和姨娘们意兴阑姗,也懒得去管她。 又过了几天以后,春天突如其来,大地在一夜之间似乎就变得清新浓绿了起来。 天气没那么冷了,枝头和地面纷纷冒出绿芽,花枝也开始有一两只花骨朵准备偷偷绽放,连小鸟也掠过天空,啾啾鸣叫。 人们纷纷走出屋子,闲逛也好,访友也好,总之,都不爱窝在屋子里了。 于是,街上的行人多了。 连城外的风景名胜之地,也开始有了游客。 这天午后,久违的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淡淡的撒在归云山上,空灵秀逸、云雾飘渺的归云山因此多了一层暖意。 一辆四人抬的绿呢小轿悠悠而来,直抵山脚。 进山的路都是上下迂回的石阶,轿子无法进山,只得停下来,丫环掀起帘子,小心扶轿里的少女下轿。 少女披着在这个时节里显得过于厚实的湖蓝色斗篷,只露出一双眼睛,也不知道面容如何,但身姿堪称弱柳扶风,其中自带一份优雅沉静,偶有行人与游人经过,无不侧目。 这一定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吧? 仅瞧这份风姿,就令人浮想联翩,想来定是美人。 丫环扶着少女走上台阶,少女走得很慢,身体显然不是很健朗。 另有一名劲装男子付了帐,让轿夫返回之后,紧紧地跟在少女的后面,显然是少女的护卫。 游人都以为这名少女是来游玩的,但少女并没有中途停下赏景,而是往山林深处走去。 归灵山是文人士大夫最喜欢的归隐之地,在山林深处,就有不少这样的隐居者。 众游人心中了然,这位少女是住在这里的? 确实如此。 少女停停走走了半个时辰,才来到一处山间老宅前,尚未敲门,门就已经打开了,两名佣人扶着一个中年女子走出来,欣喜地道:“孙小姐回来啦,快去告诉老爷” “蓉儿”中年女子快步上前,拉住少女的手,泪眼涟涟,“真的是蓉儿吗?你真的回来了吗?娘亲不是在做梦吧?” 少女将帽兜摘下来,露出一张苍白消瘦却极其精致的脸庞,哽着声音道:“娘亲,我是蓉儿,我回来了……” “我的乖女儿啊……”中年女子颤着手,轻抚少女的脸庞,“娘亲、娘亲已经十年没见过你了,想死我的乖女儿了……” “蓉儿也是,蓉儿没有一天不想娘亲的……” 母女俩抱头大哭,一干佣人无不暗自抹泪。 直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来:“都进屋说话吧,外面风大,又冷,蓉儿身体不好,不宜久呆。” 母女俩这才放开对方。 “蓉儿,这是你的爷爷,快来见过爷爷。”中年女子牵起女儿的手,拉到司马承面前。 “蓉儿见过爷爷,愿爷爷康乐长安”司马蓉说着就要下跪。 “你身体不好,切勿下跪。”司马承赶紧扶住孙女,“快进屋,让爷爷好好看看你。” 司马蓉跟着爷爷和母亲进屋,一家三口少不得又是一番互祈衷情,半天都说不完。 最后,全家上上下下十几口人一起用了一顿美味的团圆饭,司马蓉这才回房间休憩去了。 她是病人,热不得,冷不得,累不得。 安静下来以后,她坐在床沿,拿起镜子,打量自己的脸庞。 这就是自己的、真实的脸。 表面上是司马蓉的脸,其实是秋骨寒的脸。 秋骨寒从这张脸里,忆起了当年的自己。 几乎没有什么好的回忆。 他喟叹,放下镜子,解开外衣,盘腿运功。 没有人知道,他能熬过三年的矿奴生涯,是因为他一直在修炼内功。 他还是住在皇宫里的秋流雪的时候,虽然不怎么学武,却一直跟着武功师傅修习内功,还学得相当不错。 被送进莽山以后,他常常利用晚上别人都已经入睡的时间打坐运气,以此抵抗恶劣的气候、监工的毒打和极度的疲惫,否则,以他打出生起就娇生惯养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那种折磨。 他被“花京儿”救走以后,身体会好转得那么快,也是坚持修炼内功的结果。 一个时辰后,他练完内功,拿起一本书,躺在床上,细细地读起来。 他曾经病重和昏迷了太久,好不容易逃过死神的纠缠之后,他就不喜欢老是躺着,一天只睡两到三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看书、运功或练习杀人。 山里很平静,司马家的人都是好人,没有任何人怀疑他的身份,包括他现在的母亲黄夫人。 只有司马承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而司马承很可靠。 他住在这里,安全,平静,自由。 只是,他还是会想念他的“姐姐”。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几天以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初春的上午,他抱了一张琴,第一次走出老宅,在附近的亭子里坐下,拔动十指,弹起琴来。 他还是秋流雪的时候,学过琴,但几年没碰琴,技艺有些生疏。 他并不在意弹得好或不好,他只是有点想念在阴府的日子,而这些,他无法告诉任何人。 琴声幽幽,虽不娴熟,却透着灵气和忧伤。 他不知道,有游人和住客循声而来,没有被他的琴声吸引,却被他的美貌所倾倒。 “归灵深处有仙子”这句话,就这样慢慢地散播开来。 145 去梨香院找姑娘 三月终于来临,草长莺飞,桃红柳绿。 春雨尤其缠绵,温柔到了极致,天洲处处都散发着醉人的风情。 三月三那日的午后,春困席卷阴府,放眼望去,无人出没。 凤惊华身穿黑衣,蒙了面纱,挎着一个竹篮,走到后门,说自己要去给弟弟上坟。 莫说这个时节正是踏青和扫墓的时候,看守后门的侍卫也是王爷的人,自然给她放行。 凤惊华走到附近的街口,雇了一辆马车,直抵东市后下车,进入一家热闹的香烛店,在买了一篮子香烛纸钱的同时在店铺的内室换了装束,而后神态自若的走出来。 这家店铺是血月兵团的联络点之一。 她这次出门是要去见连横。 消失已久的连横让人给她传信,说今天无论如何一定要见她。 以前连横都是上门找她,这次却例外,她觉得很是不同寻常。 她离开香烛店后走去东市,绕进一条普通的巷子里,打开一间普通的宅子。 刚进门,就有人搂住了她的腰,还有一个庞大的身躯压上来。 她也不惊慌,只是冷冷的道:“连大人,放开你的手。” 屋子里很暗,她看得并不清楚,但她能感受得到连横的气息。 反正连横说会在这里等她,钥匙都是他让人送给她的,不是他也没有别人了。 连横邪笑:“如果我不放呢?” 凤惊华淡淡道:“那我一定不会配合你的行动。” 连横找她,一定是有事要她办,她现在可是有恃无恐 连横:“……” 半晌,他放开凤惊华,摸着鼻子转身走,嘀咕:“真是一点情趣都没有,阴九杀对女人的品味有够烂的。” 凤惊华跟在他身后,淡淡道:“你还不是一而再的调戏我,对我这种女人有兴趣得很。” 连横纠正:“我不是对你有兴趣,我是对阴九杀重视的女人有兴趣。”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光线明亮的后院。 连横转头,摩着下巴,邪笑:“怎么样,我的脸是不是很英俊?”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蒙脸,在凤惊华的面前露出真容,很得意的样子。 凤惊华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后,淡淡道:“是很英俊,不过我一点都不心动,让你失望了。” 如果她还是十四五岁的女孩儿,大概会心跳脸红,然而现在的她,就是看到不穿衣服的再英俊的男人,也不会再有那种感觉了吧。 “真的一点都不心动?”连横将脸凑过来,紧贴她的脸,一只手还覆在她的胸口上,“不脸红?心跳没有加快?” 凤惊华冷冷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无聊的小孩的恶作剧。 半晌,连横悻悻的收手,坐下来:“真是扫兴,还是说正事,说正事!” 凤惊华坐下来,自顾自地给自己倒茶。 连横本来还想跟她调调情什么的,但看她这样子,没了兴趣,直奔主题:“我要你今晚陪我去一趟梨香院,哦,这么说不准确,应该说请你带我去一趟梨香院。” 凤惊华脸色微微一黑:“难道那里有男色出售,你想请我去享受?” 梨香院,文人雅士最爱去的青楼,她一个女人去哪里做什么? “女人怎么能够说这种话?”连横板起脸,“你这样丢阴九杀的脸,真的好吗?” 凤惊华道:“哦,还是说你长了一张无法无天的脸,却只敢在这种地方调戏我而没有胆量独自去逛青楼?” “你这张嘴还真是刻薄啊。”连横皱眉,“我还以为你真的不爱说话呢。” 凤惊华客气一笑:“谢谢连大人夸奖。” 连横又觉得无趣了:“我要去那里找一个女人,但我这张脸实在太出名,不便单独前去,所以需要你这样的脸带我去,我给你当随从就好。” 凤惊华道:“你的手下不是有很多男人吗,他们就不能带你去?” 连横叹气:“多是多,但一个个都习惯了杀人,两个以上出现在那里,实在太显眼。而你不一样。你稍微打扮一下,就是完美的衣冠禽兽,很符合那里的气味。” 梨香院的客人以文人雅士为主,而血月兵团全是一等一的杀手,不管如何掩饰,他们那种长年浸染在血腥中的凶气和杀气都消除不了,他独自一人去就够显眼了,再带一个去,更加显眼。 凤惊华半晌才道:“多谢夸奖。说吧,你想要我怎么做。” 她是女人,也算出身名门,从小没少读书,装扮成男人的话,确实显得斯文俊俏,跟那些文人雅士混在一起,就融洽得多。 连横笑着,跟她大致说了自己的计划。 接下来,凤惊华就在这间屋子里小睡了一下,而后仔细打扮,暮色时分带着连横出门。 天一暗,梨花院就活了。 门户大开,里里外外点起造型雅致的灯笼和花烛,打扮得千娇百媚的美人站在楼廊上招揽客人,高墙和阁楼之后有丝竹之声悠扬飘出,吸引行人驻足聆听。 梨花院跟其他有名青楼的共通之处是美人如云、品质极高,不通之处则是这里以卖艺为主、卖身为辅,除非这里的美人自愿陪寝,否则客人绝对不能强买。 所以,喜欢这里的客人大多是以斯文体贴、懂得怜香惜玉的文人居多。 但梨花院有一个强大的优势是天洲公认的这里的美人最有才艺,无论是琴棋书画,歌舞词赋,这里的美人都能拿得出极其专业的水准。 在某种程度上说,“梨香院”就等同于“品味”,很多有钱人都喜欢附庸风雅,不时来这里装斯文人,梨香院根本不愁没生意。 这天晚上的梨香院,一如既往的顾客盈门。 天色彻底变黑的时候,街道的尽头走来一高一矮、一武一文两名男子。 他们一走到灯光映到的范畴之内,站在二楼游廊的美人就注意到了他们,随着他们渐渐走近,美人们的眼睛就亮了。 这两位客人,好人物啊! 尤其是走在前面的男子,一身月白锦衣,头束玉冠,手持折扇,身姿挺拔,步态从容,虽看不到面容,举手投足间却散发着优雅的气息。 待男子走到梨香院前,众美人不住惊叹:好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 佳公子以折扇遮脸,停在梨香院前,抬头看了看。 与楼上的美女对视以后,佳公子两眼弯弯,拿开遮脸的扇子。 众女皆睁大了眼睛,既惊艳又遗憾。 惊艳的是这名公子真是五官俊俏,英气逼人,遗憾的是他的脸上划有数道浅红色的疤痕。 但他绝对不丑。那数道疤痕虽是美中不足,却也令他多了几分男子气概,并令他惹人怜爱。 这位公子显然并不以脸上的疤痕为耻为羞,大大方方的走进梨香院,一路浅笑着回应冲他招呼和行礼的美人,走到后院。 每天晚上,梨香院都会在后院大厅的“一品艺台”举行才艺表演,各色美人轮番登场,弹唱歌舞、杂耍戏法无所不有。 此时,大厅已经高朋满座,大多作羽扇纶巾打扮的文人雅士三三两两,分别占据一张张雅致的桌子,喝茶品酒,谈诗论词,有几分才子聚会的气氛,与普通青楼的声色犬马大为不同。 那位公子一走入大厅,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这里的俊俏才子倒是不少,但如这位公子一般英气逼人的基本没有,加上他脸上的疤痕和身后高大英武的护卫,更显特别。 “两位公子这边坐。”一个中年美女走过来,笑得极为得体,“奴家是艺娘,专管这一品艺台的,不知两位公子如何称呼?” 脸疤公子一开折扇,遮住脸庞,颇有几分桃花的眼睛眨了眨:“叫我华公子就好。至于我身后的男人嘛,保镖罢了,不必理会。” 艺娘领他们入座,笑道:“华公子是第一次来吧?以公子的相貌气度,以前若是来过,奴家一定不会忘记。” “嗯嗯,是第一次来。”华公子眼珠子转来转去,一边好奇的打量四周,一边指自己的脸庞,“我爹娘说我生得太好看,容易犯桃花劫,喏,你看我的脸,就是以前招小人妒忌害的,所以我爹娘不让我随便出门。我今晚是偷偷来玩的,你不要问我太多,也不要告诉别人我的事情哦。” 艺娘有点信他的话:“奴家明白。咱们梨香院只求客人开心,让客人不开心的事情,咱们一件都不会做的。” “我果然没来错地方。”华公子点点头后,道,“有我们可以坐角落不?我坐这里也太显眼了吧?” 艺娘笑道:“我给公子在角落里加一张桌子罢。” 客人大多不喜欢坐角落,所以所有的桌子都集中在中央。 待艺娘在角落里准备了一张桌子后,又问:“不知华公子想要唱得好的姑娘陪,还是想要说得好的、画得好的、写得好的姑娘陪?” 华公子想了想,拍手:“我想要最能喝的姑娘。” 艺娘笑道:“华公子好生豪气,很少有客人点能喝酒的姑娘陪呢,您稍等片刻,我现在就去叫最能喝的姑娘来。” 华公子坐下来,悠然的嗑瓜子,好不逍遥。 他的护卫站在他身后的盆景边,一身普通的青衣打扮,脸色黧黑,五官也极为端正,若不是有玉树临风的华公子占尽风头,他应该也极为显眼,但在华公子身侧,他也只能当绿叶了。 艺娘很快领着一个娇小的女子过来。 女子看起来真不像是会喝酒的样子,但酒水一倒,她的眼睛就亮了,简直跟看到琼浆玉露一般。 “十年的女儿红?”她低呼,“酒儿喜欢喝这个!华公子,您真会点酒。” 146 缺乏常识的男人 华公子抿唇一笑:“你这么会品酒,难道真的是酒痴?” 酒儿很用力地点头:“嗯,我最喜欢喝酒了,酒对我来说就像水一样,只是好喝的酒太贵,酒儿喝不起,来咱们院的客人也不爱能喝酒的姑娘,我很少能喝到好酒。” “哈哈,那你遇到我,就是你的运气了。”华公子哈哈一笑,“我会点很多好酒,而你能品出多少种酒,我就请你喝多少种,喝到你痛快为止,如何?” 酒儿大喜:“好哦好哦,酒儿喜欢这样,公子你真是太好了。” 华公子嘿嘿一笑,擦了个响指,叫来侍女:“把你们院里所有的好酒,不论价钱,每样都拿一瓶上来,不准藏私。” 侍女立刻跑去拿酒。 此时,一品艺台开始演出,客人们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台上,一边欣赏演出,一边给上台的姑娘进行评分和打赏,气氛好不热闹和欢愉。 角落里,华公子一边看演出,一边跟酒儿品酒。 桌上摆了几十个精美的酒瓶,每个酒瓶装一种酒,酒儿一一尝过,居然将每瓶酒的种类、年份、成分等猜得丝毫不差。 华公子惊讶不已:“酒儿姑娘好厉害,想我爹爹是个大酒鬼,家里藏酒无数,可以算是品酒高手了,但跟酒儿姑娘相比,只怕还要逊上几分。” 酒儿一边换着不同的酒喝,一边得意地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喝酒,少一天不喝就难受,而且还千杯不醉,我家里穷,说养不起我,就把我卖给青楼。其实呆在青楼也不错,经常能有酒喝,我呀,只要天天有酒喝,时不时能喝上一点好酒,就心满意足了。” 华公子的眼睛,也跟十年陈酿的女儿红一般波光醉人:“你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的姑娘,你真是太有趣了!来来来,尽管喝,使劲喝,千万别客气,本公子不差钱,你想喝多少都成。” 酒儿一点都不客气地牛饮:“本公子看着就是爽快,酒儿就不客气了。” 她每喝完一瓶,华公子就多叫一瓶,桌面上始终摆满装得满满当当的酒瓶子。 酒儿再能喝,十几二十瓶灌下去,也有了两三分醉意。 华公子有点担心了:“酒儿姑娘,你也喝太多了,还是别再喝了吧?” “喝,怎么不喝?”酒儿长得不算很漂亮,也没有别的长处,平时没什么机会喝这么多的好酒,难得这次有机会,当然要拼命享受,“我还好着呢,我要喝到醉为止!” “好,酒儿姑娘豪气!”华公子朝她翘起大拇指,给她拿酒,“君子有成人之美,我这次就让酒儿姑娘喝到醉去!” 酒儿又喝下一瓶后,华公子惊叹:“酒儿姑娘真的太厉害了!我说啊,这天底下还有比你更能喝的女子么?应该没有了吧?” 酒儿微醉,笑眼朦胧:“谁说没有?我们梨香院的幕后大老板,比我还能喝呢!” “不可能!”华公子摇头,“比你还能喝的女人,那、那还是女人么?你故意吓我的吧?” “酒儿才没骗你。”酒儿确实有些醉了,有什么说什么,“我千杯不醉,但我们的大老板可是万杯不醉呢!还有啊,我们的大老板可是个大美人,比台上那、那些都好看,才不是不像女人呢……” “我还是不信!”华公子还是摇头,“我见过你们的老板,不算什么大美人吧,我也没看出她很能喝的样子。酒儿姑娘,你一定是醉了,现在在说醉话呢。” 喝醉的人,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喝醉了。 酒儿摇头,很固执地道:“除了老板,我们还有一个幕后的大老板呢,幕后的那个大老板,真的是大美人……” 华公子嗤之以鼻:“那你见过你们的幕后大老板嘛?” 酒儿摇头:“没见过……” “那你还敢说得这么肯定?” “可是我听嬷嬷她们说过啊。我有一次陪客人喝酒,客人们全部都醉倒了,我也喝晕了,是嬷嬷扶我回房的。我听到嬷嬷跟艺娘说我的酒量比不上大老板什么的,还说什么近期生意不好,如果大老板能出来撑下场面就好了,还有什么绮花坞的花魁都比不上大老板长得美之类的……” 华公子双手托腮,听得有些出神:“没想到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奇女子,如果我能见上一面就好了。酒儿姑娘,要花多少钱才能见到你家大老板呢?” “不可能的。”酒儿摇头,“我跟嬷嬷问过大老板的事情,嬷嬷却说咱们院没有什么幕后大老板,让我不要乱说。所以说啊,幕后大老板一定是隐藏在幕后,不会见人的啦,要见也是见大人物来这,客人们是见不到的。” “这样啊。”华公子叹息,给她倒酒,“那我就不见了,省得惹什么麻烦,再被别人在脸上划几刀。” 两人又吃吃喝喝起来。 此时,台上表演正酣,台下看得入迷,现场热闹非凡,也没什么人听到他们的对话。 而他们的后上方,二楼回廊上的一间包间打开了,几名衣着不凡的客人走出来,站在栏边,看台上的演出。 “好香的酒气……”站在中间的黑衣男人嗅到一股很强烈、很浓郁的香气,微微蹙眉,低头下看,就看到了华公子与酒儿这一桌。 区区两个人,居然喝了一桌子的酒? 这样的酒量确实惊人,男人不禁多看了几眼,看着看着,目光就落到了那名锦衣佳公子的脸上。 然后,他的目光就再也无法移开了。 楼下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爆棚的喝彩声,原来是台上有几位美人在表演高难度的顶碗杂技,她们那一身功夫虽然不是武功,但最厉害的武林高手都演不出那种技巧和技术,客人们看得十分沸腾。 但黑衣男人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只是看着下方的锦衣公子。 “无涯,”他旁边那名油头粉面、看起来也油嘴滑舌的男子调笑,“你的老相好马上就要上台了,你还不快些下去捧捧场么?” 黑衣男人仿若未闻,还只是盯着下方。 “喂,你在看什么呢?”粉面少年好奇地随他的目光看去,而后以袖掩唇,笑得一脸暧昧,拿手肘捅了捅他的腰,“原来你看上那喝酒的姑娘了么?简单,我现在就让她上来陪你……” “不是。”黑衣男人终于有了反应,没有看他,却一本正经地说话了,“我要旁边那个。” “哪个?”粉面少年从凭栏上探出身去,细细张望,“她旁边没别人啊?哇,总不会是那个端菜的丫头吧?我说你的口味也忒重了吧,就这种粗使丫头,你也看得上?” 其他同伴附和:“无涯是美人吃腻了,想换普通点的尝尝吧?” 几个人猥琐的笑成一团。 “不是。”黑衣男人加强语气,“那个拿扇子的。” 众人皆探身下看,而后惊倒一片:“无涯,你你你你想换口味就口味吧,但不至于连男人都要吧?” “男人?”黑衣男人终于收回目光,“他是男人吗?” 众人又差点全倒:“那当然是男人!你的眼睛到底是怎么看的啊?难不成你还以为他是姑娘?” “哦。”黑衣男人没有半点惊讶或失落什么的,又把目光投下去,“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我就想要这个。” 同伴们面面相觑,都觉得头很疼:他们要怎么跟他解释男人跟男人……也不是没有啦,但是,这是“规矩”所不能容许的,而且,人家又不是卖的,不是他想要就能要的! 有人硬着头皮道:“无涯,他是男人,你是不可能得到他的。” 黑衣男人转头看他:“为什么不可能得到?” 众人在心里哀嚎,果然,就知道他一定会这么问!对这个缺乏常识的家伙,解释不了哇! 死寂半晌后。 粉面少年握起拳头,鼓了鼓腮梆子:“好吧,为了无涯兄弟,我临风公子豁出去了!我现在就去问他肯不肯跟你,你等着啊!” 众同伴目瞪口呆:“喂,你说什么鬼话呢……” 但临风公子已经噔噔噔地跑下楼了。 而后,众同伴就继续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跑到下方那桌摆满了酒瓶的桌子边,跟那名手摇折扇的美青年说着什么。 折扇美青年抬头,目光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后收回去,冲临风公子摇摇头。 啧啧,那头摇得叫一个用力啊,果然没戏! 众同伴在窃笑的同时,也很佩服临风公子的勇敢,这种事情都敢问。 临风公子抬头,冲黑衣男子耸耸肩,摊摊手,作了一个“无能为力”的姿势。 而后他噔噔噔地跑回来,微喘着气,对黑衣男子道:“你的老相好上台了,依我看,你的老相好有魅力多了,你就忘了那男人吧……” 黑衣男子却问他:“他怎么说?” 临风公子不明白:“谁怎么说?” 黑衣男子下巴往楼下点了点,道:“他怎么说?” 众人很想崩溃,敢情他没看出折扇美青年的摇头是什么意思,也没看出临风公子刚才的姿势是“人家拒绝了”的意思? 虽然他们应该对此早就习惯了,但是,果然,还是无法习惯啊! “天哪!”临风公子一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而后顺势抹了一把脸,无奈地道,“人家不干,说对男人没有兴趣。” “为什么?”黑衣男子又问,“为什么没有兴趣?” 众人已经很有跳楼的冲动了:“……” 147 三月三,忆故人 只有临风公子很有耐心的回答:“我也不知道。” 黑衣男人微微偏头,想了想道:“那我亲自去问他。” 这次,连临风公子都石化了,这种事情……真的那么难理解吗? 在众人石化的时候,黑衣男人已经大步下楼,走到华公子面前,看着他,直截了当地道:“我想要你。” 华公子无语:“……” 但他很快定了定神,微笑:“你想要我做什么?” 黑衣男人道:“跟我吃,跟我住,跟我睡,跟我做。” 华公子还在笑,但笑得一点都不好看:“跟你做什么?” 黑衣男人道:“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想做也可以,跟我在一起就行。” 换了别的男人,要么早就怒得跟他拼命,要么早就吓得逃走,但华公子还是很镇定:“不好意思,我拒绝。” 黑衣男人问:“为什么要拒绝?” 华公子道:“因为我不喜欢你,对你没有兴趣。” “没有兴趣啊……”黑衣男人喃喃,而后问,“那你想要什么?钱,地,衣服,首饰,房子,地位,我都可以给你。” 已经赶到的他的同伴:“……” 他还真的将对方当成可以用钱买下来的女人啊,这下要怎么收场呢? 华公子以扇遮脸:“不好意思,这些东西我都不缺,你死了这条心吧,你一定得不到我的。” 黑衣男人却还是道:“我不会死心,我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 华公子额冒黑线:“你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强抢良家妇男吗?” 众人:“……” 黑衣男人还想说什么,临风公子却抢先道:“这位公子,不好意思,我这位朋友并无恶意,只是对你一见如故,想跟你交个朋友,却因为不懂世故,表达不当,还请你切勿介意。” 华公子还是拿扇子遮脸:“我现在还不介意,但你们再不走,我就真的介意了。” 临风公子笑咪咪,人畜无害又人见人爱的模样:“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府上又在何处?今日我等多有烦扰,心中愧疚,想改日到府上道歉,还请公子不吝留名。” 众同伴都在心里道,果然还是这小子精明,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先弄清对方是什么人再说。 华公子很不想理他们,但看这黑衣男人似乎要纠缠不休,干脆就顺势编了个假名假地址:“顺昌大街,华府。” 临风公子抱拳:“原来是华公子,我等改日定会登门道歉,今天暂且告辞。” 说罢,他拉住黑衣男人就走。 黑衣男人道:“我要带他走……” “按照规矩,不能在这里带走他,否则要犯事的。”临风公子低声道,“我已经知道了他住在哪里,晚点就派人去打探他的底细,到时你再上门勾搭他也不迟。” 黑衣男人虽然没有常识,但也不笨,听了他的话后想了想,点头:“就照你说的做。不过,为了防止他逃跑,我还是要派个人盯着他。” 说罢,他招招手,对随从道:“你暗中盯着那个人,别让他跑了。” 随从苦起脸:“是。” 黑衣男人这才放心地走了。 华公子眼角瞟到他走了,才拍拍胸口,而后勾勾手指头,让身后的护卫靠近,低声道:“他们是什么人?” 护卫低声道:“穿黑衣的是黑家年轻一代的佼佼者黑无涯,长得很娘的那个是姬临风。” “姬临风?”华公子喃喃,“这个名字有点熟啊。” 护卫道:“姬贵妃的堂弟,姬恒的侄子。” “喔。”华公子点头,眼神有点玩味,“天洲还真是小啊。” 护卫在她耳边吹气:“你可千万不要被木头人给迷住了。” 木头人?华公子想笑,黑无涯确实像个木头人,脸部肌肉就像僵硬了一样,做不出任何表情,明明说得那么认真。 他低低笑了两声,声音有点嘲弄:“我连你都不迷,又怎么会迷他。” 护卫的嘴角抽了抽:“很好,希望你不要有迷上我的那一天,要不然定让你跪下求我。” 华公子哼哼,以示不屑。 护卫也不跟他吵这个,低声道:“黑无涯派人暗中盯着你,你自己小心点。” 华公子道:“功夫很厉害吗?” 护卫道:“还不错,当然还是远远不如我。” 华公子一脸放心的表情:“那就没啥大问题了。” 而后他就坐直身体,看向舞台,有滋有味的吃起点心来,再也不看护卫一眼。 此时,酒儿喝下四五十瓶不同的好酒后,已经有了六七分醉意,趴在桌上嘟嘟嚷嚷的,也不知在嘟嚷什么。 华公子叫了她好多声,又捏了捏她的脸,见她都没法清醒后叫来艺娘,说想要个房间,还让酒儿陪他。 艺娘笑吟吟的:“这敢情好,不过一品艺台的帐是单独结的,您看……” 华公子立刻拿出一叠银票,往桌面上一拍:“你看够了没?” 艺娘拿起银票,飞速的一张张看过以后,笑得像老树回春:“够了够了,您这边请” 华公子跟着她走进一间房间,随后酒儿被送进来。 房间里只剩下华公子,酒儿,护卫三人。 华公子拿出一枚药丸,放进茶水里,喂酒儿服下。 这是安眠药物,份量很浅,够酒儿睡到天亮。 随后他吹熄蜡烛,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护卫走到窗边,无声无息地跃出去,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华公子,也就是女扮男装的凤惊华,独自坐在黑暗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慢慢酌饮。 今天是三月初三。 去年的这一天,是她诈死逃亡的日子;前世的这一天,是她被害身亡的日子。 如果秋夜弦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这几天,应该就是她和他的大婚之日。 大婚?她笑了,那真的只是前世所做的一场华丽盛梦。 这一世,她不会再爱任何男人,也不会嫁给任何男人。 她对于男人的所有向往与追逐,已经在前世被摧毁殆尽,留给这一世的,只有冷眼旁观,无动于衷。 外面细雨纷飞,清凄孤冷。 这一年,她拼尽全力,救了父亲,救了全家,救了狩王,救了秋骨寒,一切看起来似乎还顺利。 但她心里很清楚,接下来的道路,才是最艰难的。 因为,她从前世带来的记忆,只能让她预见到这一年的事情,往后,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不确定什么做才能保证自己和自己重视的人能有一个好的下场。 也就是说,她现在和秋夜弦站在了平等的对立面上,接下来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春雨从花叶上滴下来的声音,轻轻的,低低的,温柔的,认真听时听不到,却又无处不在,一滴一滴的撩人心弦。 秋夜弦的目光从奏折上移开,落到窗外的白色海棠花上。 海棠花开得很盛,其中一簇从窗前横斜而过,一滴一滴的春花从花瓣上慢慢滴落,伤感如诗。 秋夜弦的心,随着花瓣上每一滴滴落的春雨,一揪一揪的。 “和远,今天是什么日子?”他问。 和远恭敬的道:“三月三日,踏青扫墓的时节。” “扫墓”这两个字,重重地击在秋夜弦的心上,他捂着心口:为什么这里这么疼呢? 他想起来了,去年的这一天,凤惊华被杀,尸体被抛下悬崖,找到时已经面目全非,支离破碎,而他下令将她的遗骸焚化,她连一根头发都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他看着在春雨中落泪的海棠花良久以后,下令:“摆驾,朕要去仙霞宫。” 姬莲已经几天没见到皇上,在这种细雨缠绵的雨夜,她对皇上的思念如这春雨一般,绵绵无边。 她听到皇上要过来,立刻检查妆容。 每天,她起床后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将自己打扮得完美无缺,直到晚上入睡时才会洗掉妆容。 她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会过来,也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见到皇上,所以,她要时时刻刻保持最完美的容颜,让皇上不论何时见到她,看到的都是最完美的她。 她走到仙霞宫前,浅笑着站在檐下,秀发与衣袂,在春风中微微荡漾。 说不尽的风姿,道不尽的风情。 秋夜弦一下轿子,看到的就是打扮得千娇百媚的她,心里就是一愣:今天并不是他会过来的日子,她为何打扮得如此细致华丽? 她不会是在庆祝凤惊华死亡一年整吧? 姬莲以后他是为自己的妆容惊艳,娇笑着挽起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肩上:“我与皇上真是心有灵犀呢,我今天就觉得皇上会过来,便准备了酒菜,一直等皇上过来。结果,皇上真的来了,莲儿好高兴……” 秋夜弦挽着她进去,微笑:“你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啊,”姬莲很认真的想了又想,好一会儿后脸泛红晕,微微踮脚,在他的耳边道,“皇上,您说过天下太平之时,便是我成皇上的妻子之时,如今,天下已经太平……” 她没再往下说,但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秋夜弦微笑,不动声色:“春季已到,怒河即将融冰,费国大军随时会打过来,而在天洲,行刺将军的事件层出不穷,这天下哪里算得上是太平?朕还得操劳,你呢,也还得继续为朕分忧啊。” 姬莲心里的失望,再次如夜色蔓延。 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皇上什么时候才会兑现封她为后的诺言呢?为什么皇上迟迟不册封呢? 但她还是盈盈浅笑:“皇上说得是,莲儿见识太少,让皇上见笑了。” 接下来,两人边小酌边说话。 秋夜弦提起过去的事情,姬莲欢笑不已,不断地说她和皇上以前是如何的开心、恩爱。 148 思人、杀人与找人 秋夜弦一直在等,等姬莲提到凤惊华,再怎么说,凤惊华用她的生命成全了他和姬莲的大业,他和姬莲还是要承认她的功绩。 但是,他们聊了半个多时辰,姬莲一次都没有提到过凤惊华的名字,就像她并不曾认识凤惊华这个人。 秋夜弦先是失望,而后失落。 难道姬莲还在视凤惊华为不可原谅的情敌? 他要凤惊华死,并不是他有多讨厌或多恨凤惊华,而是因为凤家对他心怀芥蒂,因为凤惊华对他咄咄逼人,他无法顺她的意,但是,凤惊华对姬莲并没有大的威胁,无非就是两女共侍一夫罢了,姬莲就痛恨凤惊华至此? 哪个皇帝没有三宫六院,姬莲若是连凤惊华死了都还介意着,又岂能容得下其他嫔妃? 想当一国之母,没有容人、容天下的胸怀和气量,如何担当得起? 终于,他放下酒杯,打个呵欠:“时候不早了,朕该回去了。” 姬莲的笑容顿时凝固:“皇、皇上,这么晚了,您、您还要回去么?” 秋夜弦站起来:“朕公事繁重,就不留在这里过夜了。” 然后他就离开,多一秒都不留。 姬莲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送起身相送都忘了。 皇上这么晚来仙霞宫,不是为了与她共度良宵,而是纯粹为了与她说说话? 什么时候,她存在的作用只是陪皇上说说话? 她看着窗外凄风苦雨,觉得心里也湿漉漉的。 不知过了多久,亲信侍女跑进来,在她耳边低声道:“娘娘,皇上没回上神宫,而是去琼雪宫了。” 姬莲身体哆嗦了一下,猛然抬头,死死地盯着她:“你,再说一遍。” 侍女道:“奴婢送皇上出去,看到皇上的轿子不是往上神宫的方向,便留了一个心眼,悄悄跟在后面,发现皇上去了琼雪宫。” 姬莲抓住她的手腕,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皇上只是去坐坐,很快就走了吧?你只是看到皇上进去,又没有看到皇上久留,不要乱说话!” 侍女被抓得很疼,心里也很委屈,但又不敢流露出半点不满:“奴婢不知道皇上打算呆多久,但皇上进琼雪宫以后,皇上的轿子就走了,和远公公也离开了……” 这分明就是皇上要留宿琼雪宫的迹象。 姬莲放开侍女的手,无力地瘫在榻上。 皇上若是想跟那个小妖精睡,直接去琼雪宫就好,何苦再来仙霞宫?何苦让她升上云端后再跌下来?这样戏耍她很有趣吗? 突然,她问这名侍女:“今天是什么日子?” 她细细琢磨了皇上刚才的反应,觉得自己隐隐错漏了什么。 “今天?”侍女努力想了想,呐呐道,“也不是什么大日子,只是三月三罢了。” 宫里有些娘娘和侍女、太监什么的会搞些活动,所以她记得这个日子。 “三月三?”姬莲喃喃,“这是什么节日吗?” 侍女道:“踏青和扫墓的日子……” “扫墓?”姬莲突然就想到了她最讨厌的死人凤惊华。 凤惊华就是在去年三月死的……难道,皇上还没有忘记凤惊华? 这种想法令她双目圆睁,面容扭曲,美丽与优雅瞬间荡然无存。 她抓下头上的簪子,狠狠地戳,戳一切她能戳的东西,脸上全是狰狞的杀意与恨意。 都过去这么久了,凤惊华还阴魂不散,还在皇上的心里盘旋不去,还在跟她争 争什么争啊?连渣都不剩了,还怎么跟她争? 她把簪子戳到断掉以后,就冷静了下来,恢复了美丽优雅,跟侍女道:“荷妃不是月事不调么,你暗中跟宁御医说一声,让她去看看荷妃,去的时候和回来的时候,务必从最近的琼雪宫经过。还有,本宫做好事不留名,宁御医是受了荷妃所请前去看诊的,跟本宫和雪妃没有关系。” 凤惊华已经尸骨无存,她再恨也无法将凤惊华鞭尸,但是,要收拾雪妃、荷妃什么的,还是做得到的。 侍女听后低声道:“是,奴婢明天早上就去办。” 她能被娘娘选在身边,自然能琢磨到娘娘的五六分心意。 宁御医是太医院唯一的女御医,精通妇科医术,尤其擅长验胎、保胎和接生,若是嫔妃们有孕,她便是首选,可以说,宁御医出现在哪位娘娘的住处,很可能就意味着那位娘娘有了身孕。 宁御医若是出现在赏荷苑,宫里众人一定会怀疑荷妃是不是有了身孕,如此,荷妃便成所有人的眼中钉,日子将会变得更难过。 另外,按照常理,像荷妃这种既不受宠爱、又没有任何势力的妃子是请不动宁御医的,而赏荷苑离琼雪宫很近,宁御医若是从琼雪宫经过,故作出入琼雪宫的模样,一定会有人怀疑是不是雪妃怀孕了。 自从雪妃入宫以后,皇上至少有一半的晚上都留宿在琼雪宫,雪妃成了所有嫔妃最妒恨的存在,她若是再传出怀孕的消息,不必姬贵妃出手,自会有人在暗中收拾雪妃。 宫里人不知道,宁御医其实是姬贵妃的人,定会依照姬贵妃的暗示行动。 姬贵妃要收拾对手,从不会亲自出面,甚至不会参与,她只会暗中点燃火苗,丢到身上装有炸药的对手身上,然后静静的看着对方被炸成碎片而已。 姬莲安排下去以后,上床睡了。 她抱着皇上枕过的瓷枕,在锦被里辗转反侧,全身的骨头像被猫爪子挠一样,痒得难受。 皇上现在是不是在抱着雪妃那吸人精血的身体,欲罢不能? 确实如此。 秋夜弦抱着雪妃那具能秒杀英雄好汉的身躯,刚刚被灭掉的欲望,又升了上来。 “雪儿,你喜欢朕吗?”他第一次问自己的妃子这个问题。 雪妃目光迷离,波光荡漾,声音娇酥入骨:“喜欢,喜欢极了……” “你喜欢朕的什么地方?”秋夜弦问。 雪妃的手,先摸他的脸,而后一路往下:“这里,这里,这里,这里……” 她不懂得掩饰自己的心情、喜好与欲望,单纯得令人发指。 祝幽总叫她白痴雪,但她其实并不是白痴,她只是在十二岁时脑子停止了成长,用最好理解的说法,就是她的脑子只有十二岁,虽然她的实际年纪是十八岁。 诱惑女人的身体,十二岁孩子的脑子,这就是祝雪的本质。 秋夜弦又笑着问:“你想当皇后吗?” 雪妃问:“当皇后好玩吗?好玩的话,雪儿就想当。” 秋夜弦道:“当皇后不好玩,但很厉害,就像你父亲一样,在家里人人都要听他的。” “这样啊。”雪妃皱眉,“那雪儿不想当。父亲一点都不好玩,雪儿不想像父亲那样,怪吓人的。” 秋夜弦抚摸她的脸庞,笑了:“你们家里这么多人,那你最喜欢谁?” 还是跟这种简单的女人在一起比较放松。 这后宫,大概只有她不想当皇后,不想要更大的权力了。 雪妃想了想,道:“我比较喜欢大姐。大姐喜欢收集奇怪的花花草草,雪儿也喜欢,而且大姐从来不骂人,对雪儿怪好的,雪儿觉得大姐很好。” “你的大姐……”秋夜弦想了想,“是叫祝慈吧?” 雪妃点头:“嗯,大姐叫祝慈,很少出门,如果出门的话就去很远的地方。” 秋夜弦吻她:“你喜欢你大姐的话,随时可以让你大姐进宫陪你。” 他心里明白,宫里没人喜欢这丫头,这丫头也没什么野心,就是喜欢玩,不断地寻找和追逐快乐,时间久了,这丫头一定会觉得宫里无聊。 若是她喜欢的亲友能经常入宫陪她,她会过得开心许多。 “皇上你真好。”雪妃的双手搂上他的腰,回吻他。 她的脑子虽然年幼,但身体对于欲望的忠诚与领悟却是超强,她学到和掌握的亲热技巧,连他都几乎都受不住。 两人又一起沉沦在欲望当中。 与此同时,梨香院。 五更到来的时候,花飞飞才结束了这一天的活儿,回到寝室。 因为太累,也因为不想看到自己年老色衰的容颜,她没有御妆,脱了衣服,梳了头发后就睡。 才掀开被子,她就察觉到床上藏了一个人。 她一点都不惊慌,转身就想跑并想大声叫人,然而,对方的动作比她张嘴发声的动作还快。 她才转身,她的上半身连同双臂,就被一只手给紧紧地箍住了,紧接着,冰冷而锋利的刀刃抵在她的颈侧。 “不想死就别动。”对方说得很淡,也没有半点着急和慌乱。 花飞飞感觉得到对方身上的杀气,以及平稳匀称的呼吸。 对方是说真的。 见多识广的她处变不惊,乖乖的没有动。 对方道:“告诉我秦楚合在哪里,我就放过你。” 花飞飞心脏狂跳,眼皮子也狂跳,心思有片刻的惊慌。 颈侧一疼,她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来。 “你一定知道秦楚合在哪里,别想蒙混过关。”对方道,“你什么都不要问,只要回答我的问题。我给你半刻的时间思考。半刻一到,要么活,要么死。” 然后,对方就不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后,花飞飞试图问:“你是何人……” 颈间一阵剧疼。 对方没有割断她的脖颈,只是在她的颈侧划了一刀。 “你每说一句废话,我就在你的颈上划一刀,颈上没位置了,我就在你的脸上划。”对方的声音、呼吸仍然平衡均匀。 花飞飞知道对方不是能谈判的存在了。 在这样的黑暗中,他仍然能恰到好处的划伤她的脖颈却不会要了她的命,这是最强的杀手才能做到的技术。 149 京城四少 她不甘心就这样屈服。 她静静的思索,静静的等等,静静的观察,想等待对方露出破绽,或者有人发现房间里的异状。 然而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对方无懈可击,手指都没有擅一下,房间外也没有任何人经过。 当对方说出“时间到”时,她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瞬间迸发出来的杀意。 对方并不打算跟她浪费时间,说要杀她就真的要杀她。 “我说。”她终于道。 她不那么年轻了,但也没那么老,还没到看淡生死的时候,如果可能,她还是想活下去。 “说。”对方道。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她顿了顿,道,“只知道她就隐居在梨香院,但不知道谁是她,也许是酿酒的嬷嬷,也许是看管仓库的丫环。你想找到她,只能自己找。” 她很想否认她认识一个叫秦楚合的人。 但是,对方既然知道秦楚合,还知道来这里找,她便无法否认这一点。 对方道:“有谁知道秦楚合的下落?” 她摇头:“已经没有人比我知道得更多了。” 对方道:“你如何与她联系?” 她道:“我无法跟她联系,都是她主动联系我。该她出面的时候,我就会收到她的信,她会在信里指示我怎么做。我不知道那些信是如何出现在我面前的。我只能猜,她应该就藏在梨香院里。” 对方沉默。 她道:“我就知道这么多。” 如果对方还是执意要杀她,那她也没有办法。 突然,她只觉得后颈一疼,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窗外,春雨终于停了,远处,隐隐有鸡鸣声传来。 黑暗中,凤惊华终于站了起来,伸个懒腰,倒在床上,闭眼就睡。 连横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秦楚合? 她没有见过秦楚合,但听说过秦楚合这个女人。 秋月明有太子妃,但他最爱的女人并不是太子妃,而是秦楚合。 秦楚合当然长得也很美,但她能迷住秋月明,靠的并不是美貌,而是她很爱喝酒,而且很会喝酒,堪称世上最会喝酒和品酒的女人。 秋月明也很爱品酒,据说两人相遇之后如胶似漆,一起尝尽天下美酒,好不快活。 但是,秋月明至死都不知道,秦楚合是秋夜弦送给他的毒酒。 他被杀的那天晚上,是秦楚合出卖了他,秋夜弦才得以顺利杀进太子府,并让他连逃进秘室和秘道的机会都没有。 先皇很疼爱太子,在太子府里修建了许多逃命和保命的秘密与秘道,如果没有秦楚合作内奸,秋月明未必那么早死。 秋月明被杀以后,秦楚合就消失了,据说她也被杀,尸骨无存。 凤惊华没有注意过秦楚合这个女人。 连横找她来梨香院,就是为了找到秦楚合并杀掉秦楚合。 连横事先并不知道秦楚合是秋夜弦的人,他在太子被杀之后全力追杀所有参与陷害和杀害太子的人,这才发现太子原来是被秦楚合出卖了,便一直在暗中查找秦楚合的下落,最后得到一条线索据说秋夜弦将梨香院送给秦楚合作为报酬。 虽然“杀人灭口”是所有阴谋家和野心家都爱干的事情,但凤惊华认为,秋夜弦也许没有杀掉秦楚合,因为秦楚合只是一个爱喝酒且长得比较美丽的普通女人,对他没有任何威胁。 只要对自己没有威胁,秋夜弦还是会一言九鼎,胸怀宽广。 知道秦楚合可能还活着,连横就一定不会放弃追查和追杀,他对于“复仇”的执念就跟秋夜弦对“皇权”的执念一样。 如果让连横知道自己也参与了对秋月明的暗杀,连横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自己的。 黑暗中,凤惊华淡淡的笑,沉沉的睡去。 天亮的时候,她醒过来,连横就像昨天晚上哪里都没去一样,靠在门上,打盹。 她下床,走过去,拍了拍连横的肩膀。 连横睁开眼睛,冲她摇了摇头,表示没有找到人,接着伸出几根手指,表示还要在这里呆几天。 凤惊华无奈,只得给兰夫人送了一封信,说自己要去寺庙里为弟弟祈祷,晚几天回去,而后就住在梨香院里给连横打掩护,让连横得以继续寻找秦楚合。 她没想到她住在梨香院的这几天,顺昌大街的“华府”就因为她随口的一句话而掀起轩然大波。 她为了赶走苍蝇,谎称自己住在顺昌大街的华府,但是,顺昌大街真的有一所华府。 而华府仅有一位小姐,这位小姐有时喜欢女扮男装出去溜达。 临风公子派人去调查,知道华公子没骗自己后,就带上黑无涯,拎上相当贵重的礼物,鲜衣怒马地上门“道歉”去了。 说是道歉,其实就是变相的相亲。 当时也在梨香院的几个同伴知道他们要去华府后,非要一起去凑热闹。 一群贵公子骑着骏马,穿着华服,拎着礼物,带着仆佣,如此招摇过市,极其扎眼,一路上不知吸引了多少路人驻足观看,议论纷纷。 当他们在华府面前停下,表示要见见华家的当家时,华府门前很快就聚拢了一批人,惊得华家上上下下摸不着头脑,这是要发生什么事了? 华老爷亲自出门看个究竟。 黑无涯对众人的围观和议论没有任何感觉,见到华老爷出来,上前一步,直接道:“我想要你家的……” 姬临风上前一步,捂住他的嘴,低声道:“你什么都不要说,让我来说。” 而后他放开黑无涯的嘴,对着华老爷作了一掬,笑得人畜无害的道:“华老爷,我是临风公子,这位是我的好友无涯公子,另外两位是逸罗公子和若忧公子,也就是世人笑称的京城四少。我等今日上门,是为了向贵府表示歉意,还请华老爷切勿闭门逐客!” “京城四少?”众人发出一阵惊呼。 除了刚刚进城的土包子,天洲谁人不知“京城四少”的名号? 据说一个个出身显赫,年轻俊俏,呼朋唤友,声色犬马,是京城最有名的公子哥儿之一,万千闺中少女求嫁的对象。 只是不知,这京城四少跑到华府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华老爷也是见过世面的,听到这几个贵公子的名号,也诧异不已,忙不迭的回礼:“原来是四位公子,失敬失敬!只是不知几位公子有何要道歉的?” 姬临风道:“不知可否进府里说话?” 华老爷赶紧侧身,摆手:“几位公子里面请。” 到了主厅,华老爷让下人端上好茶,又待姬临风等人坐好以后,才小心地道:“姬公子有话请说。” 华家也算是大户人家,家中有不少产业,亲友中也有不少人在朝为官,但是,以他们的这点家底,还是远远无法和京城四少相比。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他家怎么会和京城四少扯上关系的? 虽然不明白,但还好对方是来道歉的,不是来找碴的,要不然他可没法受得住。 姬临风客气的道:“是这样,我们几位昨晚遇到华公子,因为一点小误会,给他造成了困扰,所以特来府上致歉。这是无涯公子送给华公子的致歉礼物,还请华老爷收下。” 像他们晚上去逛梨香院这种事情,就不要说了吧,免得对方对无涯的印象不好。 华老爷听得都懵了:“……” 他就一个女儿,哪来的什么华公子? 这四位贵公子该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他刚想说清楚,管家就低咳了一声,在他耳边道:“老爷,小姐昨天去踏青,晚上没回来,说是夜宿寺庙,会不会就这样与他们起了误会?而且小姐又是作男子打扮外出的……” 华老爷一听,恍悟,八成就是这样了。 于是他赶紧摆手:“四位公子客气了,我家孩儿年少任性,定是她冲撞了几位公子,几位公子大人大量,不与她计较,老夫该感激才对,哪里值得几位道歉?还请几位收回礼物,万万莫要折煞了老夫。” 看来,京城四少为人还不错哪,居然会为了此等小事登门拜访,难得,难得啊。 他才这么想,黑无涯就道:“他没有冲撞我们。我是想要得到他。” 华老爷又被这话给弄懵了,好在姬临风又笑着道:“无涯公子说话过于言简意赅,有时容易让人误会。其实无涯公子的意思是说,他对华公子一见如故,希望能与华公子结拜……兄弟。” 姬临风这么想着,在心里直打鼓:是要“结拜”吧?自己这么说没错吧?要不然还能……怎么说? 黑无涯听得直拧眉,张嘴又想说话,但姬临风悄悄拧了他一把,示意他先闭嘴。 华老爷忍不住抬袖擦了擦额头,犹豫了半晌后,还是决定现在就要说清楚,免得日后落下祸患,于是小心翼翼地道:“老夫感激无涯公子对、对老夫孩儿的厚爱,只是、只是老夫并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几位昨天遇到的,应该是女扮男装的犬、犬女……” 四城四少:“……” 没想到剧情来了个大反转,那位刚中带柔、英气逼人的美青年,原来竟是位大美女? 其中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黑无涯,这下,他得偿所愿了! 黑无涯还是面瘫,似乎并不知道“华公子是女子”对他意味着什么,他只是道:“男的女的都不打紧,总之,我要定她了。” 150 太子最爱的女人 其他三少:“……” 到了这会儿,他们不觉得黑无涯可怜了,而是觉得自己太可怜了。 哪怕是跟两岁的娃儿在一起,他们都不会这么无力啊。 可怜的华老爷不断眨眼:“……” 黑家虽然有名有势,但名声并不是那么好,这位无涯公子始终一副没有表情的模样,让他也看得有点怕怕的,完全不敢问“我要定她了”是什么意思。 于是他巴巴地看向临风公子,希望临风公子能翻译那句话的意思。 姬临风不得不给他翻译:“呃,无涯公子的意思是、是那个……” 他看向黑无涯:“你到底想要华……小姐做什么?” 如果只是想要来当玩具,还是由当事人自己提吧。 黑无涯毫不犹豫地道:“要她跟我一起吃,一起住,一起睡,一起做各种各样的事情。” 其他三少:“……” 华老爷看起来更可怜了:“……” 京城四少果然不是什么君子!这个姓黑的,其实就是看上了他家的女儿,想强行占为己有吧? 怎么办?华家可惹不起黑家,但是,若就这样顺从了黑家,岂不是毁了他的女儿? 他的女儿于对方可能只是玩物,但于他而言,可是心肝宝贝! 当今天子还算贤明,总不会因为黑家有权有势而不顾人伦礼法吧? 想到这里,他战战兢兢地道:“黑、黑公子,我家女儿已有婚配,再过半年就成婚了……” 黑无涯立刻道:“立刻退婚,她是我的,谁都不可以抢。” 众人:“……” 黑家人想要的东西,就会全力去得到,想跟黑家抢,得有豁出一切的觉悟。 华老爷很愤怒。 他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赶人,但口气已经相当强硬:“我女儿是好人家的女儿,你想要就明媒正娶!如果你想强抢民女,我华家就算倾家荡产,也要告到皇……” “嗯,我娶。”没想到黑无涯很干脆地道,“你想要多少聘礼,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 他虽然不关心外界的事情,但成亲娶妻这种事情,他还是懂的。 华老爷的声音嘎然而止,震惊地看着黑无涯。 无涯公子只见过他女儿一面吧,就马上答应娶她为妻?这是在玩花招吗? 但他看不出黑无涯在开玩笑。 半晌他才道:“事关重大,无涯公子可经过令尊令堂应允?” 黑无涯奇道:“我的事情,为什么要他们同意?” 众人:“……” 华老爷真不知道该怎么跟黑无涯说话了。 姬临风只得跳出来:“无涯,娶妻是大事,你还是先回去,跟你父母说说……” “不用。”黑无涯说得斩钉截铁,“他们同不同意,我要她的事情都不会改变,所以这事就这么定了。” 而后他继续盯着华老爷:“你把你的条件列出来。” 华老爷抬袖擦汗:“那、那你们先、先喝茶,我跟孩子他娘商量一下。” 然后他就带着点落荒而逃的心情,去后堂跟娘子商量去了。 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他们都知道现在无法拒绝黑无涯的“提亲”,所以,夫妻俩激烈的商量了半天后,列出一长串聘礼和要求,希望能将黑家吓退。 哪料黑无涯拿到他们开出来的单子后,只扫了一眼就交给随从:“你马上按照上面的要求准备,做不到就跟我说。” 华老爷被吓到了:他、他是说真的啊?这太利落了吧? 黑无涯盯着他:“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华老爷摇头,那张单子上的要求已经够厉害了,他哪里还敢向黑家提出更过分的要求? “那么,”黑无涯有点心不在焉,“我想见你的女儿。她在哪里?” 华老爷道:“她昨天出去还没有回来。” 黑无涯又想问,姬临风赶紧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华小姐还在梨香院呢,你不是派人暗中跟踪她嘛?” 黑无涯想了想:“是这么回事。” 而后他站起来,对华老爷道:“既然华小姐不在家里,我便去准备你要的东西。告辞!” 于是他就这样大步离开,干脆利落得像骤雨。 华老爷目瞪口呆,自己是不是得了一个很奇怪很厉害的女婿? 姬临风等三位大少爷很客气地跟华老爷作别后,才离开华府。 没过多久,黑家最年轻、最有前途的机关大师黑无涯准备娶妻的消息就疯传开来。 黑家因为黑无涯突然的决定而起了什么波澜,外人不得而知,总之,接下来几天,黑无涯一直在准备聘礼和正式提亲的事情,没有冲去梨香院找“华小姐”。 凤惊华在梨香院包了一间雅房,白天睡觉,晚上就跟酒儿喝酒,看演出,寻欢作乐,跟其他的客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而连横一到晚上,就会无声无息的消失,去找秦楚合去了。 在这几天里,花飞飞在梨香院里布置了大量耳目,想找出是谁在找秦楚合,但是,毫无所获。 跟她找来的那些所谓高手相比,连横几乎就是“神”一样的存在,再厉害、人数再多的凡人也无法跟神较量。 梨香院里有一个腿脚不便、头发花白的中年嬷嬷,她每一天的工作,就是在清晨的时候抱一只罐子,采集花瓣上的露水或雨水,用以制作佳酿和各种美容圣品。 清晨时分,世人刚刚醒来,准备开始新的一天,但对梨香院来说,却是睡得最沉的时候,此时放眼过去,除了不时巡逻的护院,没有别人。 三月的花特别鲜嫩,花瓣上的雨水和露水也最清香甜润,制作出来的酒和养颜用品特别受欢迎,这个时节,她总会比平时起得更早,采集得更多。 这天早上,她又抱着一个大大的瓶子,站在花丛前,伸出洗得干干净净的手指,拈住花枝,手指微微一转,花枝就侧过来,花瓣上的水珠一滴滴落入瓶子里。 她很喜欢这份工作,不用与任何人打交道,除了需要早起,也并不怎么辛苦,而且每天醒来都能看到这么多美丽的花花草草,享受这样的宁静,她真的别无所求了。 “秦楚合”突然,一个名字传进她的耳朵里。 她拈住一枝桃花的手指突然一抖,花枝受到震动,所积的雨水纷纷落下,溅湿了她的发丝。 但她的身体还是站得很直,很稳,除了手指上的细微动作,她没有任何破绽。 她拈住另一簇桃花,继续抖落一串串的雨水。 她什么都没有感觉到,突然间就有一个人站在她的身后。 她还是镇定的采摘花上的雨水。 “我是连横。”身后的人没有拖泥带水,开门见山,“我是来杀你的。” 她一副被吓了一大跳的样子,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突然冒出来的男人,结结巴巴地道:“客、客官您您您说什么?奴婢做了什么冒犯您么?请、请您饶恕奴婢……” 连横盯着她。 眼前的女人约莫四十出头,面容清秀,身材瘦小,微微偻腰,眼角有明显的皱纹,发间有银丝闪烁,怎么看都不像那个风华绝代、年纪无论如何也不会超过三十岁的秦楚合。 难道是他弄错了? 但是,他将梨香院所有的人全都细细观察过了,就数这个女人最符合秦楚合的条件:两年前入院,老实本份,沉默寡言,无亲无故,独来独往,深居简出,虽然她就住在梨香院里,但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她的存在,就算遇到她,也不会多看上一眼。 虽然她的面容、身材与秦楚合不一样,但是,秦楚合也可以易容的吧? 想到这里,他伸出手来,去捏女人的脸。 女人显然被吓到了,白着脸低呼,手中的瓶子掉到地上:“客、客官您您要做、做什么?快放开奴婢……” 她一脸想跑的样子,双腿却簌簌发抖,动弹不得。 连横将她的脸和脖子都捏了一遍,没发现易容的痕迹,于是又去揪她的头发。 她没戴假发。 连横皱眉,难道他真的弄错了? 如果真是这样,这里再没有比较符合条件的女人了,他只能离开这里,去别处找了。 但是,他还是觉得秦楚合就隐藏在这里,放过这里,他这辈子只怕就别想再找到她了。 现在怎么办? 在他思绪高速运转的时候,女人已经吓得眼泪直落,战战兢兢的道:“客、客官可以放、放过奴婢么,奴婢若是有错,还请客官明、明示……” 连横盯着她的脸,下了狠心:“你没有什么错,但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留不得!” 为了试探她,他一出现就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而他的名字,可是天字号第一通缉犯。 所以,这个女人留不得! 他的眼里闪过杀机,大手滑到她的脖子上,五指一捏。 她的脖子很脆弱,他再用力一点,她的颈骨就会折断,他会让她死得很痛快,没有痛苦。 就在这时,女人忽然睁大眼睛,眼里没有了眼泪,脸上也没有了惊恐之色。 “我就秦楚合,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你若是杀了我,一定会后悔。”她说得很快,也很清晰,似乎很怕他一瞬间就捏死她,让她来不及求生。 她不想承认身份,但是,她再晚一秒承认,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男人就会真的杀掉她,不给她任何谈判、求饶和逃走的机会。 她并不怕死,但她还不能死,至少现在绝对不能死! 省钱方法 给大家支个看书省钱的招吧,觉得何种方式划算,还是由亲们自已决定哟,不过俺是觉得vip包年阅读这个方式最省钱,也最划算! 省钱三宝:支付宝、微信支付、vip包年阅读 1、vip包年阅读 每天只需1元钱就能成为包年会员,全站书籍任意阅读哟! 点击这里:进行充值成为包年会员! 开通包年当天起365天内,为您的包年有效期。充值成为包年会员,可享受全部所有收费作品一站式阅读,不再进行额外扣费!相当于1天1元,即可阅读所有收费作品的vip内容!所以建议亲们还是选择成为包年会员! 充值成为包年会员的话,可以点击支付宝或微信支付的页面中排在第一个的365元全站包年会员,进行充值即可,也可以点击这里:进行充值成为包年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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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只有他和太子殿下知道所有的秘室和秘道,但这个女人成功地虏获了太子殿下的真心,将这些秘室和秘道的所在告诉了秋夜弦,秋夜弦杀进太子府的时候派人守住了所有的秘室和秘道入口,导致太子无法逃走。 过后他仔细琢磨了太子被杀当晚的种种疑点,确定太子身边一定有内奸,反复调查之后最终锁定了太子秦楚合。 果然,果然是秦楚合出卖了太子! 他一定要以最痛苦的手段弄死这个女人,拿她的人头祭奠太子的冤魂! 他放开手。 秦楚合无力地瘫在地上,痛苦的咳嗽。 她不会试图呼救或逃走,连横杀死她的速度远远超出救兵赶到的速度和她逃走的速度,而且以连横的身手,就算梨香院所有护院一起上,也未必能杀掉他。 她现在就是砧板上的猪肉,任由连横宰割。 “我会先把你的舌头割掉一半。”连横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然后一块一块地剜掉你身上一半的肉,但你一定不会很快死掉,你会继续活着,痛苦上五天五夜后才会断气……” “你不能杀我。”秦楚合稍微喘了口气后,“我身上掩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如果你不知道这个秘密,你将会后悔一辈子。” “杀你一百次我都不会后悔。”连横狞笑,“除非你能让太子殿下复活。” “是,我可以让他复活!”秦楚合咬了咬牙,狠声,“我现在就带你去一个地方,让你见一个人,到时你再决定要不要杀我。” “不可能!”连横不为所动,“太子殿下已经死了!千真万确!我绝对不会弄错!” 他是太子殿下的第一心腹,太子殿下没有替身,太子殿下就是在他眼前死的,也是他亲眼看着太子殿下下葬的,他看错全世界,也不会看错太子殿下的尸体。 “带我离开梨香院,我会向你证明。”秦楚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除非你没有胆量跟我走。” 连横盯着她片刻后,冷笑:“你不过就是想多活片刻罢了,果然是贪生怕死之辈!不过,你越是留恋生前,死时就越会不舍和痛苦,我就成全你的垂死挣扎!” 说罢他单手一提,抓住秦楚合,就像拎着一只死鸡般丢到肩上,而后几个纵身跃到围墙下,再跃出去。 一个多时辰后,秦楚合带着连横停在一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民宅前:“太子……就在这里。” 连横左右打量。 这里是一片除了猫和狗,连强盗和流浪汉都不会感兴趣的贫民区,简陋破旧的屋子密密匝匝,随处可见对人世丧失了兴趣、只是在平静等死的老弱病残之人,没见半个有活力的年轻人或孩子。 他这样的人出现在这里,那些坐在墙根下晒太阳的老人也没有多看他一眼。 秦楚合平静地问:“要进去吗?” 正常情况下,连横一定会怀疑里面是不是有埋伏。 连横冷笑一声,抬脚踹门。 然而这门看着陈旧腐朽,却异常坚固厚重,他这样的大力一脚,居然踹不开。 他不服气,又踹了几脚,还是踹不开,看来这门里有点门道。 “我来开门吧。”秦楚合说着,弯腰从鞋底里掏出钥匙,打开铁锁,推开门。 门里是一个颇为宽敞的院子,打扫得十分整洁,种了不少花草,花草上有蜂蝶飞舞,生意盎然,与外头的死气沉沉截然相反。 连横只扫了一眼,便能确定宅子里没有埋伏高手,没有杀气。 他一踏进门槛,秦楚合立刻将门关上,插上三道厚厚的、结实的插销。 而后,秦楚合脸上现出紧张而兴奋的红晕来,快步往屋里走去。 连横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暗暗道:难道她在这里藏着姘头? 但他绝对不相信什么“太子复活”之类的荒诞事。 “娘”突然,屋里传出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以及轻轻的、有点杂乱的小孩脚步声,“是娘来了么?” 而后,一个小小的身影,扶着门框,摇摇晃晃地跑出来:“娘,娘,月月好想娘亲……” 他因为跑得太急,一个踉跄跌在地上,但他没有哭,只用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看着秦楚合,伸出瘦弱的双手:“娘抱抱,月月想要娘抱抱” “月月,我的宝贝月月!”秦楚合眼里落下泪来,冲上去,跪坐在地上,将孩子抱在怀里,“娘好想你!娘好爱你!娘亲好爱小月月……” 小男孩心满意足地窝在她的怀里:“小月月也好想娘……” 当小男孩出现的那一刻,连横彻底僵住了,就像停止了呼吸,停止了心跳,停止了思绪。 怎么可能?他的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简直就是、就是太子复活一般…… 这个孩子,简直跟太子长得一模一样! 五官,眉目,下巴,就像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 难道这个孩子是、是……他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个孩子。 秦楚合在孩子脸上反复亲了几十口后,才抱着孩子站起来:“娘不在家里,月月有没有很乖?” “嗯,月月很乖的。”小男孩点头,“为了能快点见到娘,月月都乖乖的。” 两个老人从屋里走出来:“夫人,是不是要请这位客人屋里坐?” 秦楚合这才记得这里还站着一个人,赶紧道:“连大人,请屋……” 连横却惘若未闻,一个箭步走到她面前,猛然抓住小男孩的双肩,将小男孩的身体扳过来,紧紧地盯着小男孩的脸。 小男孩突然见到这般高大的陌生人,也不害怕,只是微微拧眉,有点兴奋,又有点好奇地道:“你是谁,你把月儿抓得好疼哦。” 连横赶紧放开小男孩的肩膀,转而握住小男孩的手腕,握得很紧,但又很轻柔很小心,似乎怕把他给抓坏了。 “你、你是是太子殿下的孩、孩、孩……”他颤抖着声音,居然没有勇气问下去。 “是的。”秦楚合低低的说着,已经泪流满面,“他是太子殿下的儿子,亲生儿子……” 连横的眼睛,红了,也有泪光泛滥。 他将孩子抱过来,颤着声音道:“殿、殿下!” 他的声音哽咽起来,忽然就把孩子放在地上,而后跪下来,冲孩子磕头:“臣见过殿下” 他不必多问,就能确定这个孩子是太子殿下的亲生骨肉。 不仅仅是长得太像,连气质和味道都像了几分,如果不是亲生父子,不可能相似至此。 小男孩眨巴着眼睛,不太明白他是怎么了,抬头看娘亲:“娘,这个叔叔怎么了?” 秦楚合抹着眼泪,低声道:“这个叔叔太喜欢你了,所以高兴得哭了。” “喔。”小男孩伸手抚了抚连横的脸,“月月也喜欢叔叔,所以叔叔就不要哭了。” “臣谢殿下。”连横抬头,看着这张与太子殿下一模一样的脸,怎么都看不够。 “连大人,请你起来,有话到屋里说吧。”秦楚合有些局促不安地道。 连横这才抱着小男孩站起来,大步走进屋里。 半个时辰以后,小男孩一脸满意和幸福的窝在娘亲的怀里睡着了。 直到这时,连横才恢复了冷酷沉着的表情,盯着秦楚合:“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楚合说得对,如果他之前急着杀了她,他一定会后悔。 但这并不代表他见到太子殿下的遗腹子后,就一定会放过她。 秦楚合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又是泪流满面,声音悲怆:“不管你信或不信,我是真心爱着太子,也做好了去死的准备,然而、然而那个时候,我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她低低地哭了起来,哭了好久才又道:“我想生下这个孩子,但是,如果让皇上知道我怀了太子的骨肉,一定会将这个孩子弄掉……” 她所说的“皇上”,就是现在的尚神帝秋夜弦。 连横紧紧地捏着拳头,捏得关节泛白,青筋暴凸:“你就不能告诉太子殿下?你就这么不信太子殿下?” “你不懂。”秦楚合摇头,“我父母的命就捏在皇上的手里,而且我也身中剧毒,只有皇上才有解药,太子的身边还有皇上的耳目,我不敢……真的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只要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件事,不管知道的是谁,消息都有可能传到皇上的耳里,皇上要杀我易如反掌,太子也护不住的。我死了无所谓,但是这孩子、这孩子是太子唯一的骨肉,不能死……” 连横听得目眦尽裂,很有掐死这个女人的冲动,却又知道她并非危言耸听。 秦楚合泣不成声:“我反反复复想了很久,还是决定生下这个孩子,所以我、我只能选择出卖太子……” 连横眼睛红得想吃人。 152 两个爱情故事 秦楚合道:“那时我才怀孕两三个月,肚子还没有变大。我怕别人看出我的身体有异,照常喝酒,照常玩乐,最终骗过了皇上的耳目。太子被、被……出事之后,我连夜离开,皇上没有食言,给了我解药,放了我的父母,还把梨香院的地契和房契送给我作为报酬。我这才得到自由……” 她出身贫民,除了父母,没有任何亲友和靠山,对皇上根本没有任何威胁。 像她这样的女人,就算跟别人说皇上杀了太子殿下,也没有任何人会相信,反倒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所以她什么都没说,皇上也不怕她会说出去,就这样给了她自由。 也给了她生下孩子的机会。 “我带着父母离开天洲,在外面生下了孩子。因为我得到了梨香院的所有权,我怕我长期不回来会引起皇上怀疑,便在孩子断奶以后返回梨香院,乔装成院里的嬷嬷,一边隐居一边暗中管理梨香院。” “而我的父母随后也带着孩子来到天洲,在我觉得比较安全的这个地方买了这间宅子,留下了标记。我暗中找到这条街,得以跟父母和孩子团聚。为了不让任何人看到和怀疑这个孩子,我父母从来不带孩子出门,我每个月来三四次,送食物和用度给他们。只有我来的时候,才会在晚上带孩子出去走走。” 连横突然冷笑连连:“你就这样对待太子殿下唯一的骨肉?他瘦成这样就算了,你还想让他与世隔绝,变成傻子?” “我也是没办法。”秦楚合低着头,“这孩子长得太像太子,让别人看到了,这孩子会有危险,我不敢冒险。他会瘦成这样,是因为我怀他的前三个月,身怀剧毒,还经常喝酒,害他出生后身体不好。他搬到这里之后,虽然几乎不出去,但楼上有个小窗子,他可以天天看着外面……” 连横又冷笑:“如果不是我找到你,你打算让他一辈子关在这个鬼地方?” 这孩子可是太子殿下唯一的骨肉,本该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却被关在这里,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实在是没有天理! “我不会关他一辈子。”秦楚合道,“我打算等他十六岁后,能够自己照顾自己时,就送他去海外生活,而我会在太子陵前自尽。我打理这间梨香院,也是为了给孩子存钱……”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放过你?”连横先拍桌子,而后揪住她的胸口,“我会把孩子带走,至于你,还是以死谢罪吧,活在这世上也是祸害!” 秦楚合流泪:“我无数次想过死,但孩子太小,我舍不得,舍不得这么早的离开他……” 如果她死了,世人就会忘记她,自然也就不会去关心和追查她的底细,也就不会发现到这个孩子,只是,这孩子那么小,那么可爱,那么需要她,哪一个母亲舍得丢下孩子去死? 连横狞笑:“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和保护这个孩子,让他得到应有的宝贵与荣耀,你不必担心他以后会出事和受苦,所以你可以安心的去死了!” 就算为太子殿下生下孩子,害死太子殿下这笔帐也不是可以勾销的! 这时,小男孩忽然扭了扭身体,睁开眼睛,看到连横凶狠的表情后小嘴一咧,“哇”的大哭起来。 边哭边拿小小的拳头擂打连横揪住母亲的手臂:“不许欺负娘亲!不许欺负月月的娘亲,月月最爱娘亲了,呜哇哇哇……” 他的小手绵软无力,但是,连横还是赶紧放开秦楚合。 小男孩而后双手抱住秦楚合的脖子:“月月不要跟娘亲分开!月月要跟娘亲天天在一起,呜呜呜……” 秦楚合不说话,只是抱紧了他。 连横沉默了半晌后,当机立断地抱过孩子,放柔声音:“少爷,我现在就带你去更好的地方,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真的吗?”小男孩眨眼,“那娘亲也一起去吗?” 连横摇头:“她不能去。” 小男孩立刻道:“那月月不去!月月要跟娘亲在一起!” 说罢就挣扎着往秦楚合的方向钻。 连横:“……” 半晌后他咬了咬牙:“好,看在少爷的份上,我就放过你,也让你跟这孩子在一起,但是,他由我来教导。你只能照料他的生活,其它的事情一概不能插手。” 这个孩子是太子殿下唯一的骨肉,理应继承太子殿下的一切,而这个女人似乎不想这么做,所以,他绝对不能让这个女人灌输给这个孩子不该有的思想。 秦楚合看着他半晌后,缓缓地道:“我明白了,一切听连大人安排。” 她知道这已经是连横最大的让步了,她再拒绝,连横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只是,她竭力想让孩子过上与世无争的平民生活,看来是要泡汤了。 这个孩子若是被卷进皇室的恩怨厮杀之中,还不知会有怎么样的人生。 连横又抱起孩子,站起来:“我现在先带孩子离开,你们几个随后再过去。” 说罢,他说了一个地址给秦楚合。 秦楚合亲亲孩子的脸庞:“这位叔叔要带我们去一个地方玩,叔叔走得快,你先跟叔叔过去,娘亲和外公外婆晚点坐马车过去,你要乖乖的,听叔叔的话哦。” 小男孩眨眼:“那娘亲和外公外婆要快点过来哦。” 哪个小男孩不想出去玩?哪个小男孩不崇拜高大英武的大人? 他也想出去玩,也向往连横这样的大人,因为没有父亲又很少接触外人,他对连横的亲近并不排斥,甚至还在心里渴望着被这样的大人保护和爱护。 秦楚合微笑,这一刻终于隐隐有了当年迷住太子的风情:“嗯,娘亲以后不会再离开月月了。” 连横又看了她一眼后,抱着小男孩离开,转瞬消失。 那个女人秦楚合,呆在太子身边的时候,是个风情万种、丰腴圆润、活力十足的美人,而现在,才过了仅仅三年,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几岁,瘦了两圈不止,不仅容貌和身材都变了形,连神韵和魅力都荡然无存,再也没有当年的风姿。 这三年,她显然过得很不好。 这,就是对她的惩罚吧。 此后,梨香院换了一个采集花瓣露水的嬷嬷,而原来的嬷嬷,彻底消失,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有人关心她去了哪里。 同时,梨香院内部流传着本院已经被转卖给别人的消息,但无人能证实这个消息,梨香院还是一如既往的运转着,吸引着无数客人上门。 也在这个时候,黑家最年轻有为的黑无涯即将成亲的事情,成为了当下京城最热门的话题。 这京城多的是有钱有势的贵公子,多的是才貌双全的千金小姐,永远少不了才子佳人、英雄美人的香艳故事,但黑无涯与华小姐的这门亲事还是能脱颖而出,跟黑家、黑无涯的性情有关。 黑家是个既神秘又可怕的家族,这个家族百年来沉迷于研制最强大的机关和最强大的兵器,对除此之外的任何东西都没有兴趣。 为了追求更高的成就,他们可以不择手段,可以牺牲一切,包括付出自己的性命与灵魂。 长期以往,这个家族便失去了分辨是非、善恶、对错的能力。 对他们来说,这个世上只存在想不想、要不要、做不做、喜不喜欢的问题,并不存在对不对、该不该、能不能的问题。 可以想象,这样的黑家人将会是如何的我行我素,无视伦理礼法和世俗之见。 越是厉害的黑家人,越是如此。 黑无涯就是典型的黑家人。 他也是打出生起就与机关、兵器为伍,完全不懂人情世故,也不关心人情世故,最终变成了缺乏常识、面无表情的怪人,与他打交道,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然而,即使他的我行我素得罪了太多的人,也没有人敢与他对敌。 不说黑家的可怕,就说他一身高明的机关术,胜过无数高手强人。 他不会功夫,但谁也不知道,在他的衣着和手套之中,是不是隐藏着什么致命的机关与暗器。 最为有名的一个传闻是,他曾经跟某位恶少抢孔明锁,恶少大怒之下雇佣了一群江湖杀手去杀他,当时他的处境是以一敌众、无人救援,但没有人想得到,他总是戴着的手套竟然暗藏机关。 他只是按下开关,挥了挥手,手套里就射出无数细针,针针坚硬尖锐,杀伤力很强,转眼杀掉那群江湖杀手,那名恶少吓得病了半个多月,以后见到他都绕道走。 事情传出以后,再也没有人敢跟他争,他身边的人也对他小心翼翼,生怕激怒了他。 好在黑家为皇上效力以后,虽然还是没有是非善恶之分,却被皇上告诫要守“规矩”,不被“规矩”所允许的事情不能乱来,黑家这才没有做出耸人听闻的可怕事情来。 像黑无涯这样的人,自然有许多人巴结和讨好,黑无涯也想了解他所不知道的“外界”,便跟姬临风等人厮混在一起,让他们带着自己去未曾去过的地方、做未曾做过的事情、接触不曾了解的领域,包括逛青楼。 时间长了以后,他和姬临风等人便得了一个“京城四少”的名号。 像他这种生来就不懂“感情”和“是非”为何物的男人,居然会对一个默默无名的女人一见钟情,当即上门求亲,逼迫对方退掉以前的婚事,并着手准备丰厚的聘礼,要以最快的速度娶对方进门,这不是很空前绝后的故事吗? 所以坊间对这门亲事很有兴趣。 153 荒谬的婚事 短短的五天,黑无涯就准备好了华府所要的东西,然后亲自送上门去。 在这几天里,华家听到这桩亲事传得沸沸扬扬,黑家也没有出来否认,心里觉得这事真不是闹着玩的了,赶紧将女儿订好的婚事给退了。 华小姐却不干了。 虽然黑家有权有势,但她从没见过黑无涯,又听说黑无涯是个我行我素、没有感情的怪人,而她早就订下的夫君却是知书达礼、斯文儒雅的书生,让她突然悔婚,嫁给一个名声可怕的陌生男人,她哪里忍受得了? 她会干女扮男装外出的事情,就知道她不是那种逆来顺受、胆小懦弱的女子了。 “我不嫁!我死都不嫁!你们赶紧将这个姓黑的给拒绝了,要不然我逃婚给你们看!”她一天到晚大声抗议,外加绝食、砸东西抗议。 华老爷劝道:“无涯公子年轻有为,长得也好,上次来的时候彬彬有礼,对你又一往情深,并不像传说中那般冷酷,你何必急着拒绝?” 华夫人也道:“你爹对黑公子提出要求,若想娶你,今生便不能再纳妾,他也一口应承下来。你想想,能成为他的正妻,一辈子都不必与妾争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纳妾”这一条打动了华小姐。 华小姐道:“那就待我见上他一面再说,如果他脾气不好,又是个丑八怪,我就是死,也绝对不会嫁给他!” 华老爷道:“好好,那就待你们见过一面再说。” 于是,黑无涯送聘礼上门这天,华小姐就躲在纱帘后面,看他到底长什么样。 当黑无涯走进大厅时,她的心跳就漏了好几拍,目光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听说“京城四少”长得都不错,她一个都没见过,但这个黑无涯,比她想象中的要好看多了。 他长身玉立,腰杆挺拔,是穿什么都好看的身架子,那一袭合身的黑色长衫虽没有什么特色,穿在他身上却衬得他卓尔不凡,冷峻威严。 那张脸虽没什么表情,却是皮肤白净,浓眉大眼,五官端正,越看越好看的类型。 配上他那种无视万物、生人勿近的气质,自有一股令人畏惧却又觉得他很强大,不自觉被他吸引的特质。 这样的男人,华小姐从未见过,只一眼便印象深刻。 如果这样的男人与她没有关系,她会见过就算了,但这样的男人居然对自己一见钟情,不惜逼迫她家退婚也要得到她,她就无法淡定了。 一个出色的、想要什么女人都能得到的男人,竟然为自己不惜与世俗作对,这是何等的狂热与霸气?没有哪个少女能抵抗这样的追求! 她抚着绯红的双颊想,这大概就是缘份与命运吧? 大厅上,黑无涯心不在焉地等华老爷清点完所有的聘礼后,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华老爷满意地道:“没有了,黑公子的诚意与心意,老夫很是满意。” 黑无涯道:“那么,我可以见华小姐了吧?” 他就见过她一次,已经忍得很不耐烦了。 华老爷道:“当然可以。” 而后他对管家道:“去请小姐出来。” 管家应了一声,走到纱帘后面。 纱帘后面,华小姐眼波明媚,脸飞红霞,任谁都看得出来她对黑公子很是满意。 华小姐没有马上出去,而是磨蹭了好一会儿后,才举着一张手帕遮住脸庞,有几分忸怩地走出去。 她虽有几分大胆叛逆,却也不是离经叛道之人,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未婚夫,她还是很羞涩的。 她一走出纱帘,黑无涯就直勾勾地盯着她。 跟着黑无涯跑来看热闹的其他三少,也含蓄地看着她。 初见那次,华小姐的男装扮相一点都不输给他们,他们并不太能想象她女儿家的模样,现在,终于见到华小姐的真面目,他们都想看看她是怎样的绝色。 华老爷拉过女儿的手:“真儿,这位便是无涯公子。” 华小姐款款走到黑无涯面前,还是以帕遮脸,微微屈膝,行了一礼:“真儿见过黑公子。” 黑无涯盯着她,没说一句客气话,开口就是:“把手帕拿开,我要看你的脸。” 其他三少拿手捂脸,都有点不忍直视了。 华小姐听他说得这么直接,也有点难为情,但还是慢慢地把手帕拿开。 她期待看到这个男人的脸上流露出惊艳的神色,也相信自己能看到。 手帕彻底拿开的一刻,黑无涯的眼珠蓦然放大,眼底隐隐有意外和震惊之色。 华小姐心里一喜,他果然喜欢自己这张脸,被惊艳到了…… 然而下一秒,黑无涯就拍桌子,站起来,冷声道:“错了!她不是我要的人!” 现场的气氛,倏然就僵住了。 众人:“……” 半晌,华老爷才微微变了脸色:“黑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黑无涯道:“我见过的那个人,不是长这样的,你们是不是在骗我?” 华老爷忍着心头的不悦:“老夫没有骗你。华家就这么一个女儿,没有儿子,也没有其他庶女或养女。” 黑无涯蹙眉:“我想要的那个人,长这么高,不胖也不瘦,脸上有六道伤疤,每边脸有三道,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和下巴都很好看……” 其他三少刚从他突如其来的发言中回过神来,又再次被他这种观察得细致入微的能力给惊到了。 当时光线不甚明亮,他与“华公子”也就说了几句话,居然观察得这么仔细?果然不是普通男人。 华家上下却是越听脸色越难看,这个男人,是故意来给华家难看的吗? 华小姐更是呆若木鸡,彻底僵在当场,就差没晕过去了。 黑无涯描述完毕后,看着华老爷:“就是这样的人,你们家有没有?” 华老爷怒火中烧,冷冷道:“没有!” 黑无涯道:“那我走了。” 华家上下又是目瞪口呆,他说了这样的事情,就想这样走了? 华老爷还没反应过来,华小姐就冲到黑无涯面前,张开双臂:“慢着,你就这么走了?” 黑无涯在看她,但眼里并没有她,声音也很不耐烦:“闪开,别挡我的路。” 华小姐一脸羞愤,直视着他:“你到底想怎样?把话说清楚!” 黑无涯一脸莫名其妙:“不想怎样。你不是我要的人,我没必要再呆在这里。” 华小姐忍着难堪:“那这桩婚事呢?” 黑无涯道:“当然是取消。” “你、你你你你……”华小姐几乎要晕过去了,“明明是你自己主动找上门来,非要娶我,还逼我们家退婚,现在全城都知道我非你不嫁了,你却要退婚?你想害我们全家再也抬不起头吗?你想逼我去死吗?” 黑无涯奇怪:“你不是我要的人,我便取消婚事,怎么会害到你们?” “你,你你你”华小姐眼看就要气晕过去了。 这时,姬临风又出来圆场:“华老爷,华小姐,请两位冷静,再冷静。这件事一定有什么误会,请容我好好说明。” 华家的人就算气得想砍了他们,也没有这个胆量,只得先听他说话。 姬临风道:“我们是在梨香院见到华公子的,当时我们四位都在场。华公子说他住在顺昌大街的华府,我们这才找上门来。我们四个都可以作证,那位华公子的长相和无涯公子的描述一致,与这位华小姐的长相大不相同。所以,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并非无涯公子刻意刁难和为难华府。” “荒谬,太荒谬了!”华老爷怒道:“华家并没有去招惹你们,是你们主动上门逼婚的!你们若是弄错了要找的对象,错也在你们,并不在华家!如今,这桩亲事闹得满城风雨,黑公子却突然取消,我女儿的名节岂不是被彻底毁了,以后还如何嫁给好人家?而我们华家又有何颜面见人?” 姬临风叹气:“错确在我等身上,我等也无话可说,但这桩亲事,却是无法再办了……” 黑无涯打断他的话,直接对华老爷道:“你就说吧,想要什么补偿?” 华老爷:“……” 他是一万个愤怒,一万个不甘心啊,但他心里也清楚,这种男人说一不二,说取消婚事就一定会取消,就算自己去告御状,也是没用的。 华小姐已经出离了愤怒,尖叫起来:“你要你以死……” 华老爷突然大喝:“来人,送小姐回房。” 京城四少绝对不是他们家能惹得起的人物,这丫头若是说出什么不可收拾的话来,那华家就真的要倒大霉了。 几个丫环和嬷嬷会意,捂住华小姐的嘴,强行带她离开。 华老爷总算冷静了一些:“拿笔和纸来,我要列一份清单给黑公子。” 都被欺到这份上了,他能做的,只能是尽量拿好处了。 黑无涯对随从道:“你在这里等着,他们要什么,你就给什么。” 说罢他就要走。 随从问:“聘礼如何处置?” 黑无涯大步离开:“就送给他们吧。” 其他三少看他走了,也赶紧跟上,半点都不想管这种麻烦事了。 黑无涯走得很快,一言不发。 他就这样走了很久,几个人要跑着跟在他后面,累得气喘吁吁。 “无涯,你等等。”姬临风抓住他的衣角,“你想干嘛啊?” 黑无涯没有停下脚步:“我要去梨香院找那个人。” 姬临风道:“他明摆就是骗你,你去了也找不到的。” 他现在可以确定,那个自称是华公子的家伙根本不想理会他们,所以撒谎骗人,他们现在去梨香院,一定找不到人的。 154 验身危机 黑无涯道:“不去怎么知道他不在?” 黑家人想做什么就一定会去做,绝对不会事先去想“不能做”或“做不到”。 其他三少无奈,只得叫来马车,四个人一起乘车去梨香院。 华公子已经离开梨香院。 黑无涯派去跟踪华公子的随从把人给看丢了。 梨香院无人知道华公子的来历,也不知道华公子的去处。 总之,华公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无涯从梨香院出来后就站在街边,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久久不语。 “无涯,”姬临风小心翼翼地问,“你打算怎么办?” 黑无涯就一个字:“找。” 姬临风:“怎么找?” 黑无涯一点都没有表现出为难的样子:“派很多的人出去找。你不是很会作画吗,帮我画他的画像,画得越多越好,我要让人拿着他的画像去找人。” 姬临风:“……” 他很想劝黑无涯算了吧,但他跟着黑无涯混了这么久,知道自己绝对劝不住。 半晌后他才拍拍自己的俊脸,看向其他两个人:“好吧,我画。你们两个也挺能画的,咱们一起画。” 黑无涯立刻道:“咱们去客栈,你们马上画,画够一百张就放你们走。” “一百张?”其他三少几乎晕厥。 但形势不容他们拒绝。他们被带到最近的客栈里,黑无涯给他们准备笔墨纸砚,然后就坐在一边等着。 他们三人没有办法,只得一边回忆“华公子”的模样,一边落笔。 好在华公子的长相很有特点,绝非大众脸谱,加上黑无涯不断在旁边指正“他的鼻子没那么大”“他的眉毛没那么弯”,等等,他们总算画出了令黑无涯满意的画像来。 傍晚,他们终于画好了整整一百张画像,累得躺在床上动不了,黑无涯却很有干劲地拿着画像离开,交给他所有能调动的人员,让他们寻找“华公子”去了。 很快,黑无涯突然退掉与华家的婚事,并在全城寻找一个脸上带疤的美青年的故事,又传得沸沸扬扬。 短短五六天的功夫,黑无涯的这桩爱情就峰回路转,一波三折,引发好事者无数猜想。 但黑无涯对此毫不关心,毫不理会,只是一心一意地寻找那个长得很符合他胃口的“华公子”。 凤惊华已经回到阴府,又当起了那个沉默寡言、老实本分的花夫人,并不知道她在梨香院随口说的一句谎言引发了那么大的波澜。 自从浮云阁那场“暗杀”事件发生以后,阴府就陷入死气沉沉当中,两位侧夫人和姬妾们互不走动,大家各过各的。 这样的阴府,看起来很平静。 在这般平静的一个午后,香草苑二楼的一张床上,昏眩已久的凌姬,突然睁开眼睛。 这双已经目光涣散了很久的眼睛,居然恢复了以往的精明灵活。 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十几圈后,她猛然坐起来,甩肩挥手,侧身滚动,没有异状。 “我的身体恢复正常了?”她拿手不断掐自己的脸,心里一阵狂喜。 这么多天来,她一直全身无力,口不能言,浑浑噩噩,时醒时睡,大夫看过以后也说不出她患了什么病,只是让她静养。 她本来就是一个没有什么地位的妾,她病倒以后,除了一个嬷嬷每天定时过来给她喂饭喂药,几天擦一次身换一次衣服,没有人理会她。 她以为自己可能就这样死了,没想到,突然之间,她就病愈了,恢复正常了! 她跳下床来,忍着高声尖叫的冲动,在房间里转着圈圈。 转到晕头转向之后,她仰躺在床上,看着屋顶,想:接下来她要怎么做? 在病倒这段时间,她无数次的想过了她会变成这样的原因,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花夫人绝对有问题!紫夫人不能信! 她是在发现花夫人身体上的秘密以后才被那个诡异的陌生丫环盯上,然后被这个丫环勒晕和灌下毒药,最终变成废人。 所以,花夫人是灾难的根源,那个诡异的陌生丫环恐怕是为了保护花夫人而想灭她的口。 想到这里,她从床上跳下来,迅速换衣服。 对方越是想要灭她的口,她越是要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才行! 现在,还没有人知道她已经恢复正常,这正是她行事的机会。 她换好干净的衣服,悄悄溜出香草苑,尽挑着阴暗无人的地方走,鬼鬼祟祟地来到贵兰院。 她本来就是兰夫人的亲信,上次她想投奔紫夫人也没有成功,反倒还被可能是紫夫人身边的丫环给暗算了,所以这一次,她只能将这个秘密告诉兰夫人。 贵兰院很安静,兰夫人正在午眠,不见客。 凌姬抓住看门的丫环:“妹妹,麻烦你去叫醒兰夫人,我要告诉她一个秘密,还要告诉她是谁害了我,错过这个机会,让犯人跑了,说不定犯人以后还会害其他人。” 看门的丫环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通报了。 片刻之后,兰夫人在房间里见了她,也没有说半句慰问的话,开口就淡淡地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夫人,您得提防花夫人,她说不定是哪里逃出来的囚犯。”凌姬也不含糊,将她如何发现花京儿的身体上遍布受刑留下来的伤痕,随后又被一个陌生的丫环套话并谋害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当然,她没有傻到将她想偷花京儿的东西、原本想向紫夫人告密的事情说出来。 兰夫人听完以后,目光一凝,表情冷冽起来:“凌姬,你说的可是真的?不是在诬蔑花夫人?” 凌姬指天发誓:“夫人,如果我撒谎,我愿意净身离开阴府,生死自负!” 她当时看得清清楚楚,花京儿遍布全身的伤痕,可不是能造假或掩饰的,她若是连这点信心都没有,早就活不到现在了。 “好!”兰夫人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儿,一拍扶手,站起来,“我们立刻去莲香居,当场向花夫人问个清楚!” 如果花京儿曾经是囚犯,或在外面惹上了麻烦事,说不定会给王爷和阴府带来麻烦,她可不能袖手旁观。 当下,兰夫人带着凌姬和一群丫环、嬷嬷往莲香居行去。 因为秋骨寒离开阴府而继续充当阴府眼线的阴影发现了这一行人。 这些人行色匆匆,兰夫人的脸色不太好看,还有应该卧病在床的凌姬跟在其身边,看起来就是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估计来者不善啊。 阴影不动声色地离开,往浮云阁奔去。 幸好凤惊华此时不在莲香居,而是在刚刚修建完毕的浮云阁整理东西,否则猝不及防的被逮个正着,恐怕就来不及作出应对了。 兰夫人进了莲香居,没发现人后,下令:“你们几个去找花夫人,让她马上来见我。” 现在,她细细回想花夫人的一举一动,心里也觉得这个花夫人看起来即无用又无害,却能成为王爷的贴心人、在阴府过得安安稳稳的,这本身就够意外了。 如果花夫人真的一直在扮猪吃老虎,那她一定要将花夫人赶出去或者送去官府。 足足过了一刻钟后,凤惊华才赶到,见到她就道:“夫人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派人叫我过去就可以了。” “坐吧。”兰夫人抬抬下巴,“我这次是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你。” 凤惊华坐下来,柔顺地道:“夫人请问。” 听阴影说凌姬跟在兰夫人身边,她心里就知道事情不妙了,凌姬八成是向兰夫人告密,说出了自己身体上的秘密。 果然,不能对任何对自己有威胁的人心软啊。 她和秋骨寒没有对凌姬下死手,凌姬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出卖她,即使她跟凌姬并无过节。 对别人不够狠,便是对自己不够好,这样的教训,又添了一笔。 兰夫人一开口就是狠话:“本夫人收到消息,说你和你弟弟是朝廷的逃犯。” 与其拿花京儿的身体说事,显得她小家子气的,不如逼花京儿自证清白。 凤惊华作出大惊的样子:“逃、逃犯?这怎么可能!这太荒谬了!夫人你、你可不信这种没有依据的事情……” “报信的人说你身上到处都是受刑留下来的伤痕,还有印在囚犯身上的标记。”兰夫人将她的话给堵死,“本夫人也不相信。但这里是王府,王爷是朝廷重臣,但凡这府里的人有可疑之处,本夫人都要查个清楚。” 凤惊华脸庞煞白:“夫人想怎、怎么查?” “把你的衣服脱了。”兰夫人直截了当,“让我看看你的身体上有没有囚犯的标记。” 凤惊华:“……” 一群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兰夫人道:“怎么,不敢脱,还是不好意思脱?这里都是女人,不会毁了你的名节。” 凤惊华结结巴巴地道:“可、可是身上就算有几道伤,也不能说明我是囚、囚犯……” “你放心。”兰夫人淡淡道,“如果只有几道伤痕,当然不能说明什么,所以你就放心地脱吧,我绝对不会冤枉你。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我现在就让她们出去。” “不必了,我脱。”凤惊华咬了咬牙,去解衣扣,“我跟弟弟流浪的时候,经常受人打骂和欺凌,身上有几道伤口,但并不多,夫人见了就明白了。” 她解开外衣,露出肚兜,锁骨上隐隐露出几道伤痕。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的身体。 155 隐患 凤惊华又咬了咬牙,正准备扯下衣服,就听外头传来护院们的大叫声:“刺客!有刺客” 之前已经出了好几桩行刺事件,屋里的女人们现在是风声鹤唳,听到这样的声音彻底慌了,抱成一团尖叫连连,把凤惊华给抛在脑后。 兰夫人也慌,但没有失去镇定:“快去关门,关紧一些!还有窗子,也要关紧!” 府里是增派了大量护院,但莲香居并不在重点保护范围内,四周几乎没什么巡逻,可以说她们的处境相当不利,她现在是万万不敢出去的。 几个嬷嬷赶紧跑去关门关窗。 然而,晚了。 一个嬷嬷刚想关上这间房间的窗子,窗外就跳进来一个持刀的黑衣蒙面人。 蒙面人力气很大,一跳进来就将嬷嬷撞开,而后他目光一扫,落在兰夫人脸上,几个箭步上前,一手抓住兰夫人的肩膀,一手将刀子横在兰夫人的脖子上,低喝道:“不许动!不许说话!不然我杀了她!” 因为事发突然,蒙面人的动作又快得不成样子,众人都吓傻了,根本来不及躲避和反抗,待回过神来,兰夫人已经被制住,她们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做什么。 还是花夫人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快放开夫人……” “原来是夫人!”蒙面人狞笑,“想你们的夫人活着,就乖乖听我的。” 花夫人道:“你、你想怎样?” “狩王的药方!”蒙面人道,“把狩王的药方拿来,我就放了这个女人!还有,别让那些侍卫靠近,要不然我惊慌之下,手一抖,也许就将她的脖子给割断了!” “王爷的药方?”凤惊华倒抽一口冷气,看着兰夫人,用目光询问她的意思。 王爷的药方可是机密,或是落到别有用心的手里,别人也许就掌握了王爷的健康状况与身体弱点。 兰夫人脸色煞白,想逞英雄说“不给”,却又怕自己真的会赔上性命,于是目光变来变去,没给个准确的表示。 “好,我现在就去拿药方。”凤惊华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你千万别伤害夫人,我去去就回!如果你伤害夫人,不仅得不到药方,还一定会送命!” “少废话!”蒙面人骂,“老子没时间跟你废话,一刻钟时间,不拿来的话老子宰了她!” 凤惊华转身就跑出去。 兰夫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是花京儿自己要去拿药方的,她可什么都没有说,后果只能由花京儿承担。 外头传来花京儿的声音:“刺客往那边去了,你们赶紧去那边找。” 护院们的脚步声远去了,没有任何人进莲香居查找。 屋里静悄悄的,一群女人又慌又怕,却又不敢动,只希望花京儿赶紧把药方拿来并让护院埋伏在四周,伺机救她们。 凤惊华跑得很快,但只是一个弱女子的速度,从莲香居跑到浮云阁,找到药方后再从浮云阁跑回来,一刻钟的时间很紧。 但她还是按时跑了回来。 然而,莲香居已经溅了血,兰夫人肩上被扎了一刀,血流如注,快被吓晕了,凌姬则被椅子砸中头部,晕了过去,其他的丫环、嬷嬷要么也受了伤,要么也已经被吓呆了。 原来,凤惊华离开以后,有不明就里的护院闯进莲香居检查,惊动了蒙面人,蒙面人在逃走时大打出手,酿成了这样的局面。 凤惊华看到这样的场面,深吸一口气,大叫:“赶紧送夫人回贵兰院,叫大夫给夫人诊治!” 众人如梦初醒,七手八脚的扶兰夫人出去,有两个嬷嬷顺便把晕过去的凌姬也抬走了。 莲香居安静下来。 凤惊华坐在梳妆台前,镜子里的面容,透出冰冷和杀机。 凌姬不能留了!她今天晚上就去杀了凌姬。 自己也不能留了!除非她真的能脱下衣服,向别人证明她的身体很正常。 她坐了一会儿后,一个人从门外走进来,低声道:“夫人,接下来怎么办?” 进来的人是阴影。 刚才是阴影假扮的蒙面人,借此打断兰夫人对凤惊华的验身。 按照她们的计划,阴影本该趁机杀了凌姬,但凌姬刚刚逃过一劫,机警得很,一开始就躲在众人的身后,她没找到下手的机会,只来得及操起椅子砸过去。 凤惊华道:“你马上让人给王爷传口讯,将刚才的事情告诉王爷,说我不能再呆在阴府,看他意见如何。” 阴影应了一声,离开。 凤惊华而后又独坐在房间里,默默地思索着。 天很快黑了。 她将匕首绑在小腿上,无声无息地出门,去杀凌姬。 然而凌姬不在房间里,她找遍了香草苑,都不见凌姬的身影。 而后,她离开香草苑,以“花夫人”的名义去找侍候凌姬的嬷嬷,说自己想看望凌姬。 没想到嬷嬷却告诉她:“凌姨娘接连被刺客谋害,被吓坏了,不敢再留在府里,下午的时候就已经收拾东西,离开王府了。” 凤惊华吃惊不小:“她不是受了重伤么?她一个人能去哪里?” 凌姬被椅子砸到头部,都流血了,这样还能跑路?而且还跑得这么快? 嬷嬷道:“凌姨娘头上是受了伤,不过脑子还是清醒的,包扎好后就走了。她没说她去哪里,只说哪里都比王府安全。” “……”凤惊华半晌才道,“你知道她可能去了哪里么?她一个人不容易,我想送点东西给她。” “花夫人真是好人。”嬷嬷道,“不过凌姨娘总是说她无亲无故,无依无靠,我想不出来她能去哪里。” 凤惊华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了,只是暗暗握紧了拳头,离开。 凌姬绝对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势利和狗腿! 凌姬的来历和底细也不会那么简单! 狩王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凌姬,没有碰过凌姬一根头发,但即使这样,凌姬在狩王放妻妾们离府时没有离开,这次差点被秋骨寒弄成废人之后也还是选择了留下来,这说明,凌姬有不得不留在阴府的理由。 而今天,凌姬居然能意识到自己将要被杀,当机立断地马上离府,这样的判断力和行动力,都在说明凌姬是受过训练的。 凌姬是什么人派来的?她要向谁报告她所见到的一切? 凤惊华心里的不安之感越来越浓,恨不得派人出去寻找凌姬的行踪。 然而,因为狩王和秋骨寒都不在阴府的缘故,她身边没有足够的人手可用,而且凌姬既然感受到了危机,行踪一定会很隐秘,不会轻易让她找到。 她与其派出人手去找凌姬,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渡过这个危机。 兰夫人这几天要养伤,估计没有心情来检查她的身体,但兰夫人伤势好转之后,一定还会继续纠缠这件事情,她必须要在那之前做好准备。 她身上遍布伤痕的事情已经被那么多人知道,已经无法封锁消息,她该怎么办? 这一天,她都不能安心,不断地思考着该怎么应对。 如果她知道凌姬是什么人的眼线,她一定会恨自己没有早点杀掉凌姬。 如果她能看到凌姬去了什么地方,她一定会气到吐血。 但她不知道。 傍晚的时候,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姬府的大门前。 车帘打开了,小厮打扮的凌姬拎着一个包袱跳下马车,跑到大门边的小门前,不断地拍门。 小门开了一条缝,有人在门后问:“谁呀,什么事?” 凌姬拿出一样东西递过去,低声道:“我是贵妃娘娘的人,我有事要找夫人,这是贵妃娘娘以前交给我的信物,作为我回来的凭证。” 门后的人打量了她几眼,接过东西,一看果然是贵妃娘娘的信物,便把门打开。 凌姬迅速进门,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凤惊华现在最不想跟姬莲和秋夜弦扯上关系,但是,因为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因为一些看似不重要的小事,她这么快就要跟他们扯上关系。 同样在这个晚上,正坐在窗前发呆的黑无涯收到了姬临风带来的一个情报。 “那位华公子很可能找不到了。”姬临风道,“咱们是朋友,我也到处打听这位华公子,但没有人听过他或见过他,他也许不是京城的人,也许做了易容,也许刻意隐瞒踪迹。除非他主动现身,否则我们不太可能会找到他。” 黑无涯无动于衷:“我会一直找。” 姬临风无奈:“虽然找不到这位华公子的下落,但我听说有一个女人,脸上也有几道疤,脸庞与那位华公子有点点相似,不知道两人之间有没有关系……” 黑无涯“呼”地站起来:“去问问看就知道了。这个女人在哪里,我现在就去问。” 他想那个人,想得难受,他不想这样干坐着。 姬临风道:“喂喂,现在是晚上耶,要去也要等我调查清楚那个女人的底细后再……” 黑无涯往窗外瞟了一眼:“现在还不是很晚。想查的话,直接问不是更清楚?” 姬临风真是无奈得要命:“我听说那个女人住在狩王府,咱们在这种时候上门找人,这样很没有礼貌,引起什么误会和冲突就不好了。” 即使是黑无涯,也知道狩王府这种地方不能随便找上门。 他想了想,坐下来:“好吧,明天我再去看看。” 姬临风道:“你不要抱有希望,听说那个女人长得挺普通的,出身也不特别,估计跟华公子没有任何瓜葛……” 黑无涯道:“有没有关系,见了,问清楚了才知道,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尚早。” 姬临风抬手拍脸,搞机械研究的人,想问题、做事情都是这样吗? 如果那位“华公子”真的被这个男人找到了,会有什么结果? 有点不敢想啊。 156 我要她 第二天,阴府还没有从昨天的袭击事件中回过神来,就迎来了几位意外的客人。 “夫人,无涯公子,临风公子,逸罗公子,若忧公子求见。”丫环飞跑进门,向兰夫人通报这个惊人的消息,兴奋得双颊发红。 “京城四少?”正躺在床上郁郁寡欢的兰夫人坐起来,“真的是京城四少?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她当然也听说过京城四少的大名,但她也好,王府也罢,跟京城四少没有任何来往,这四位大少爷突然找上门来,实在很突然。 丫环的表情,就像京城四少是来向她求婚似的,居然很是害羞:“他们说想请王府帮个小忙。” “帮忙?”兰夫人皱眉,“王府能帮他们什么忙?这也太奇怪了吧?” “夫人,那您要不要见他们?”丫环很怕夫人不见客,“以京城四少的名头,不见他们不好吧?如果夫人身体不适,那要不要请紫音阁那位去见?” “我去见吧,不能怠慢了贵客。”兰夫人撑着身体下床,“你去叮嘱前头的好好招待,我晚点过去。” 来者可是京城四少,她得稍微打扮一下再过去,不能让他们小看了她。 京城四少足足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兰夫人才姗姗来迟,但他们知道兰夫人正在养伤,也并不怪罪。 兰夫人冲四少行礼:“妾身来迟,让四位公子久等了,还请四位公子谅解。” 四少也赶紧站起来,客气地回礼:“夫人客气,我等不请自来,有多打扰,还请夫人切勿怪罪才是。” 兰夫人笑道:“妾身久仰四位公子大名,四位公子光临本府,妾身欢迎之至,岂有怪罪之理。” 几位大少也赶紧道:“久闻兰夫人才貌双全,慧质兰心,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兰夫人当然知道他们是在说客气话,但还是听得很受用。 客气了一番后,她切入正题:“不知四位公子上门,所为何事?” 黑无涯一直在忍着双方没有意义的对话,好不容易等到谈正事,也不给姬临风说明的机会,直接拿出“华公子”的画像,展开:“兰夫人,我在找这个人,不知你可知道他是谁?” 兰夫人觉得他的举动相当唐突,但也不跟他计较,仔细打量画像上的男子半会儿摇头:“妾身不曾见过。请恕妾身冒昧问两句,这位公子是何人?黑公子为何上狩王府寻人?” “我不知道他是谁。”黑无涯道,“有人说你们府上有一个女子长得像这个人,所以我来问问。” “这样啊。”兰夫人又仔细地观察画像上的男子,“可否将这幅画给妾身看看?” 黑无涯立刻将画递过去。 兰夫人又看了半晌后,将画像交给其他丫环和嬷嬷:“你们看咱们府里有没有人长得像这位公子?” 她嘴上这么问,心里却觉得:怎么可能! 画像上的男子虽然脸上有伤疤,却是不折不扣的美男子和贵公子,狩王府若有这样的人物,她会不知道? 丫环和嬷嬷们看过以后,纷纷摇头。 直到画像传到临时协助兰夫人管理家事的薇夫人的手里,薇夫人细细看了半晌后,忽然道:“妾身觉得有点像花夫人。”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兰夫人道:“有点像花夫人?哪里像了?” 黑无涯却已经有点点激动地说道:“这个花夫人在哪里?我要见她。” 薇夫人犹豫了一下,指着画像上的几处,解释:“如果花夫人的皮肤白一些,眼睛小一点,眉毛粗硬一些,脸上的伤痕深一些,就真的蛮像了。” 她会发现这些细微之处,利益于她娘家多年经营古董字画,她经常参与鉴别字画的真伪,养成了关注和挑剔细节的习惯。 另外,她对花京儿心里颇为不服,觉得府里的女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偏偏这个花京儿不仅没走的迹象,反而越来越有地位,便一直在暗中观察花京儿,想抓到花京儿的把柄,所以对花京儿的长相什么的特别了解。 其他女人听了都在心里道:嘁,按这种说法,她们的脸上这里改一点,那里变一点,也会长得像画像上的美男子啦! 兰夫人也不以为然,但还是认真地在心里进行了一番对比后,点头:“按你这么说,确实有一点点像。” 黑无涯催她们:“那就赶紧让她出来让我见见。” 他表现得这么急切,令兰夫人有点点不悦。 兰夫人道:“这位花夫人是王爷的爱妾,依理不能随便见客……” 她没说完呢,黑无涯就打断她的话:“那要怎么样才能见?你开出你的条件,还是我要去找王爷才行?” 众人:“……” 姬临风只得又出来说话:“兰夫人,无涯公子稚子之心,说话比较直接,还请夫人切勿见怪。我们只是想见花夫人一面,问她是否认识这位公子,绝不会多作打扰。” 他边说边给黑无涯使眼色。 黑无涯知道阴家的地位甚至还在黑家之上,需要讲究礼仪,便拱了拱手,道:“我只是想问几句话罢了,还请夫人帮忙。” 只是见一面罢了,如果拒绝,也显得王府过于傲慢。 兰夫人便吩咐一个丫环:“你去叫花夫人过来。” 在等待花夫人到达的时间里,兰夫人打听起画像上这位美男子的事情来,黑无涯什么都没说,都是姬临风在打马虎眼,兰夫人听了半天,都没听出他们的真实意图。 没过多久,凤惊华踏进大厅,一看到黑无涯等四人,心里就“噔”了一下,暗道:这几个人真是瘟神,居然找到这里来了! 不过,她并不担心他们会认出她。 她在阴府的模样是黑黑的,脸上的伤痕都被肤色给掩饰得很淡了。 而她作男装打扮时,可是做了很多变化:洗掉脸上、脖子上和手上的土色油墨,让肌肤恢复原本的白皙;用特制的胶水粘住眼角,使眼睛变小;把眉毛的线条修剪得很硬,粘上一些假眉毛,使眉毛显得很有男子气概;在额角贴上假鬓发;在嘴里塞东西改变脸颊的弧度和声音,等等。 他们想认出她来?哼哼,没可能。 她低着头,装出局促不安的模样行礼:“贱妾见过夫人。” 兰夫人盯着她:“你抬起头来。” 凤惊华抬头。 兰夫人对黑无涯道:“黑公子,你有什么话就问吧。” 接着又对凤惊华道:“这几位公子有话要问你,你老实回答就是。” 凤惊华温驯的:“是。” 黑无涯直直地盯着她,连眼珠子都不眨一下。 凤惊华见识过无数盯着她或直视着她的目光,但那些目光或爱或恨或无情,都蕴含着对方的情感与心思,而这个黑无涯的眼神,却像在盯着一件构造复杂的艺术品,想看穿这件艺术品由什么构成、如何组装、如何运作,完全谈不上有什么情感。 被一个男人这么注视着,她不得不作出尴尬、面红耳赤、想逃避的表情。 姬临风看出她的尴尬,赶紧站出来,问:“花夫人,请问你可认识或见过这画像上的男子?” 凤惊华很认真地看了画像数眼后,摇头:“不曾见过,也完全不认识。” 居然画得这么像?京城四少还是有点才能的,不过,把才能放在这种事情上面,真的好吗? 姬临风第一眼看到她就很失望,心里想,就这样的女人居然也能当狩王的爱妾? 虽然早就听说狩王本身就是绝色,连美女都要自叹不如,而且其人对女色也没有什么兴趣,满府美人长年独守空房,但是,狩王的审美和品味怎么样也不能差到这地步吧? 因为这份不屑,他问得很是漫不经心:“你跟画像上的人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凤惊华很肯定的说:“绝对没有任何关系!” 姬临风看向黑无涯:“无涯兄,看来真是我们多想了,还是别打扰王府,回去吧?” 黑无涯却突然抓住凤惊华的手:“我就要你了。你跟我走。” 凤惊华呆住了,其他人也呆住了,这是什么……转折? 凤惊华还没有来得及回绝,兰夫人就沉下脸来:“黑公子快快放手!花夫人是王爷的妾室,你这般抓着她的手,成何体统?” 凤惊华一边叫着“放手”,一边想抽出自己的手,但黑无涯的力气很大,不是她这样的“弱女子”能挣脱得了的。 姬临风等几个人也赶紧上来劝:“无涯兄,不可对王爷的妾室无礼!这可是严重犯规的行为,若是闹大,你将要受到重罚!赶紧放手,有什么话慢慢说,不可强来!” “严重犯规”这四个字终于令黑无涯放手。 他看向兰夫人:“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兰夫人反应不过来:“什么要什么?” 黑无涯道:“你们要什么才肯把她送给我?” 兰夫人几乎要气晕过去,其他三少也几乎要疯掉了,这到底是怎么样的思路啊? 姬临风道:“王府什么都不缺,不会跟你作交易的,而且兰夫人也做不了主,你别再说这种话了,咱们赶紧走吧。” 黑无涯却站着不动,盯着兰夫人:“你作不了主?” 兰夫人忍着怒火:“花夫人是王爷的妾室,只有王爷能处置花夫人,我当然处置不了。” 她现在可以确定,这个男人不正常!脑子很可能有问题! 黑无涯转身就走:“那我就找狩王谈判!” 走了几步,他转身,盯着凤惊华:“你是我的!我很快就来接你,你不要跑了!” 然后他就大步离开,一会儿就没了影。 157 不给就抢 姬临风等几个人赶紧跟兰夫人道歉和道别,追出去。 黑无涯一出门就跳上马背,驾马离开。 姬临风等人疲惫不堪地跟着他,问:“你去哪里?” 黑无涯道:“我要去找狩王。他应该在禁军的军营里吧?” 姬临风拍脸,觉得自己的脸都要被拍坏了:“你到底看中了那个女人哪点?” 那个“华公子”确实长相、气质又出众又特别,那也就罢了,但那个“花夫人”如此平庸,为这种女人不惜做到这种程度,他都看不下去了。 黑无涯好一会儿没说话,姬临风觉得他是被问得哑口无言,心里正觉得得意,黑无涯突然就道:“她不普通。还有,她就是华公子。” 这两个答案,令其他三少险些掉下马背。 姬临风几乎要尖叫了:“她是华公子?她怎么可能是华公子?” 最多也就是脸庞有两三分相似好不好? 长得有两三分相似的人多了去,他还觉得自己与“华公子”有三四分相似呢,毕竟都是美貌贵公子嘛。 黑无涯道:“反正我要定她了。” 姬临风很想崩溃:“如果狩王不肯放人,你怎么办?” 对方可是狩王哎,莫说天洲,就是整个天下,又有谁能强迫狩王? 如果双方都不让步,那该怎么收场? 他想到就觉得头顶上有一群乌鸦在唱歌。 黑无涯道:“到时再想其它办法。” 其他三少爆汗:“……” 但他们真的阻止不了黑无涯。 就这样,黑无涯拖着一群尾巴,一所所军营的找,终于在傍晚的时候来到天洲城西南郊的神勇营,见到了刚刚结束实战演习的狩王。 这是京城四少第一次亲眼见到传说中的狩王。 在这之前,姬临风一直坚信自己是风度翩翩、玉树临风、人见人爱的美少年,只“绝对性”的比皇上差,但见到狩王时,他的自信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就算狩王的模样像“活死人”,但也绝对比他长得好看,并有气势。 不仅是他,其他三少也看着狩王,半晌回不过神来。 只不过,黑无涯不是以惊艳的眼神,而是以见到“神秘奇特的艺术品”的眼神看狩王。 狩王对大名鼎鼎的京城四少并没有另眼相看,不打招呼,不说客套话,只是淡淡的问:“几位找本王何事?” 他手持长枪,却是一身青衫,跟周围身穿战袍的将士相比,打扮很是显眼。 黑无涯迅速接腔:“我想要你府上的花夫人,你开价吧。” 周围一片抽气声。 本来就有一批将士跟着狩王回来,他们看到穿着光鲜、细皮嫩肉的京城四少出现在这种地方,都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围在狩王周围看热闹。 这会儿听到这个看起来很奇怪、大热天也戴着手套和护腕的黑衣年轻人居然一开口就提出这么荒谬的要求,真是活生生地被惊到了,连气都来不及生。 但狩王果然也不是普通人,没有动怒,没有激动,只是淡淡的道:“不给。军营重地,你们赶紧离开。” 众将士再度用崇拜的目光看着王爷:好厉害,面对这样的事情,居然还能这么镇定! 但显然,黑无涯在这一点也不输狩王,立刻又道:“我一定要得到她!请王爷尽管列出要求和条件!” 众将士:“……” 这人还真是把这种事情当成交易了? 王爷缺钱吗?缺权吗?缺名气吗?缺身份地位吗?这人也忒瞧不起王爷了吧! 话说回来,那位“花夫人”是怎样的倾城绝色,能让这个所谓的贵公子非要跟王爷抢人? 狩王显然对这桩交易没有兴趣:“本王说一不二。送客。” 他说罢就走,这份霸气与干脆令将士们佩服得五体投地。 黑无涯想说什么,但几名亲兵已经拦在他面前,口气不卑不亢:“这里是军营,请公子回去吧。” 黑无涯微微抿唇,转头问姬临风:“我们非走不可吗?” 如果他非要留在军营,非要再跟狩王谈判,算不算“严重违规”? 从一开始到现在,姬临风都提不起勇气跟狩王打哈哈,这会儿擦了擦汗,低声道:“是的。要不然就是擅闯军营,他们要杀了我们,也不算什么大罪。” 他虽然是第一次接触狩王,却知道拿家世、背景、名气这种东西去压狩王,没有任何作用。 黑无涯想了一想:“那我们走吧。” 离开军营后,一群人打道回城。 黑无涯一路上默不作声,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姬临风憋不住了,问:“这下你可以死心了吧?” 黑无涯答非所问:“如果我去找皇上,皇上可以将那个人赐给我吧?” 姬临风很想从马上跳下去,把自己给摔坏算了:“我强烈劝你不要这么作。就算是皇上,也不可以抢夺臣子的妻妾。你去找皇上,皇上不可能答应你,到时你难受,皇上也难受。何必?” 黑无涯似乎还是不甘心:“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 姬临风叹气:“一般说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妾罢了,如果像你这样的人想要,谁都不会舍不得,但你面对的人是狩王。狩王是一个很强很特别的男人,他不会按常理出牌的……” 黑无涯打断他的话:“你只要告诉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要怎么样才能得到那个人就行了。” 姬临风很有扇一巴掌的冲动,敢情他是白说了:“没有!一点希望都没有!除非你想赔上整个黑家跟狩王杀个你死我活!” 他没敢说的是,如果真的杀起来,输的九成是黑家。 黑无涯接下来又是长长的沉默,再也不说一句话。 四个人在城门即将关闭的时候挤进了城,而后在十字街口分开。 姬临风有点放心不下,跟着黑无涯走:“你已经放弃了吧?是吧?是这样吧?” 没想到黑无涯却道:“不给就绑。我悄悄地把人绑走,不让任何人知道,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吧?” 姬临风呆若木鸡:“……” 好久,他才幽幽地道:“无涯,你刚才说的,不是真心的吧?” 黑无涯却道:“你知道我不说假话。” 姬临风开始揪自己保养得很黑很亮很美丽的头发:“你、你你你……弄不好,你会被狩王干掉的。” 如果黑无涯违规和犯法在先,按照狩王对敌人冷血无情的作风,狩王不会不敢杀他的。 黑无涯道:“只要不让人知道和找到证据就行了,我有把握能做得不留痕迹。” 姬临风双手捂脸,宣告投降:“我能说的都已经说了,你不听,我也没办法。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与我无关。” 黑无涯的眼睛似乎有了那么一点点罕见的笑意:“放心吧,这事与你无关。” 而后他就扬长而去,消失在姬临风的视线中。 姬临风策马回府,边走边喃喃:“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而在阴府,因为凤惊华居然如此受“京城四少”的青睐而心生妒意的兰夫人,严厉地斥问凤惊华有没有去勾搭别的男人之类的问题后,又将她给狠狠地说教了一番,才算是放过凤惊华了。 凤惊华被禁足在莲香居,兰夫人派了两个壮实的嬷嬷看守她。 凤惊华表示得很老实地呆在屋里,没有要踏出莲香居半步的意思。 但才过了一天,就有人上门来找她:“城西下大雨,墓地那里有好几座坟墓都被冲开了,其中有一个叫花骨寒的新墓也被弄坏了,我们来问一下,建墓的人是不是住在这里?那座坟墓还要不要重新弄好?” 那里是平民墓区,没有专门的人看管,但当地的地保会兼管坟场,做做登记,收取一点管理费什么的,所以地保能根据记录找到这里来。 本来,看门的人可以不管这种事情,但花夫人在阴府里也算有了地位,是王爷的身边人,与兰夫人的关系也挺好,他们怕将人赶回去后,花夫人怪罪下来,他们不好交待,便去向兰夫人请示。 兰夫人听到是死人的事情,当即厌恶的皱眉:“这种晦气的事情别来问本夫人,找花京儿去。” 下人便去告诉花夫人。 凤惊华听后着急和伤心不已,赶紧去求兰夫人,说自己非要去修补弟弟的坟墓不可。 兰夫人实在不想谈死人与坟墓的事情,不耐烦地摆手:“去吧去吧,别再来问我。” 于是凤惊华赶紧拿上所有的积蓄出门,雇佣了辆人力车,往西城门奔去。 她这一去,就没再回来。 据拉载她的人力车夫说:“那位夫人赶时间,小的便抄近道赶路。哪料到路过黑衣巷时,小的只觉得手臂上一麻,当即晕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待小的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路边,那位夫人不见了。小的知道自己八成中了暗算,赶紧报官。” 官府根据凤惊华上车的地点和包袱里的东西,又找到阴府。 阴府于是知道,花夫人失踪了,而且很可能是被人绑架或劫持了。 根据官府调查,车夫的手臂上有一个小小的针孔,针孔扎得挺深,确定为抹了药物的暗器所伤。 车夫说不出任何线索,而黑衣巷是一条偏僻的废弃小巷,无人居住,也很少有人出没,现场发现了有人埋伏的痕迹,却无法追查下去。 至于上阴府报信的所谓坟场地保,查无此人。 可以说,此案成了悬案,官府束手无策,而阴府派人找了两天后没有收获,也宣告放弃。 158 惊为天人 只是,坊间开始有流言传出:是无涯公子向王爷要花夫人不得,便暗中绑走了花夫人! 黑无涯向阴府、狩王要花夫人却被回绝的时候,现场存在大量目击者,导致全城都知道无涯公子迅速甩掉华家小姐后立刻盯上了狩王的爱妾,甚至不惜招惹狩王。 如今花夫人突然被绑架,黑无涯自然就成了首要嫌疑人。 坊间怀疑黑无涯,除了他之前不惜为了得到花夫人而跟狩王闹崩之外,也因为他就是那种想要什么就去追求、完全不受道德礼仪约束的可怕的怪人。 但凡对他有一点了解的人,都相信他会这么做。 所以,大多数人都接受了这个流言。 至于狩王,他很忙,实在无暇管这种闲事,而且只是少了一个女人而已,他都不知道赶走多少美貌姬妾了,还会在意这一个? 他会拒绝黑无涯,并不是因为有多在乎花夫人,而是因为对方的要求很无聊,他也没有讨好和顺从任何人的习惯。 因此,他对阴府就一句话:“尽量找,找不到作罢。” 对于很可能是黑无涯绑架了花夫人的事情,狩王的态度是:“让官府去查,不可胡乱猜忌。” 事关狩王府,官府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找黑无涯,黑无涯无动于衷:“不是我干的。你们可以查,查到的话我伏罪。” 官府哪里能查得到?又哪里敢真的深究? 查了几天之后,此案就不了了之。 而之前一直对花夫人念念不忘、势在必得的黑无涯,并没有去找花夫人,也没有过问此案,这不是显得很奇怪吗? 总之,各种迹象表明,黑无涯应该就是绑架犯。 事实上,他确实也是,但没有人有证据,也就拿他无可奈何。 这一系列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全城聊得热火朝天。 秋骨寒也听到了这些传闻,坐不住了。 他现在是司马蓉,是刚刚从天竺回来的深闺小姐,但私底下,他一直都在关注京城的一举一动。 他不时走出司马老宅,跟上山踏青、游玩的文人雅士谈天说地,加上有暗探不断给他传递方方面面的讯息,他对城内发生的事情,基本都心里有数。 所以,黑无涯求花夫人不得而暗中绑架的事情,他都听说了。 他紧紧握住毛笔,因为太过用力,毛笔硬生生被折断了。 他的眼里喷出怒火来,诅咒黑无涯不得好死。 他相信那个女人不是会束手就擒的女人,也隐隐察觉得到狩王跟那个女人的牵绊极深,那个女人不可能被黑无涯控制,但是,黑无涯的所作所为,还是令他觉得愤怒。 居然将那个女人当成可以交易的物品,仅此一点,这个男人就可以去死了! 那个女人到底在哪里?狩王到底又在想什么?这两个人在玩什么花样? 秋骨寒猛然站起来,对阴风道:“我们现在去城里。” 阴风道:“老爷有令,小姐只能在这座山头走动。” 秋骨寒冷冷地看着他:“我非要下山,你要如何?” 阴风道:“如此,小的只能打晕小姐。” 秋骨寒道:“我醒过来之后还会下山,你打算打晕我多少次?” 阴风道:“还请小姐切勿为难小的。” 他只是奉王爷的命令罢了。 秋骨寒道:“我知道你做不了主,我去找爷爷说。” 他所说的爷爷,就是司马承。 司马承听说他要下山,还要进城,当即摇头:“不行不行。你的身体还虚弱着,出山无车,你可不能受那样的劳累。” 他知道这个“孙女”的身份其实是七皇子后,自然对秋骨寒十分的关心和保护,但也要求严格,不仅充当秋骨寒的“爷爷”,也担任着秋骨寒的老师。 他当了一辈子的史官,熟读历朝历代的经史典籍,熟知本朝的种种变迁与内情,可谓学富五车,见多识广,每天,他都会抽出时间教导秋骨寒,秋骨寒在他的教导之下,受益匪浅。 让七皇子下山和进城什么的,这种事情他想都不敢想。 秋骨寒浅笑,撒娇:“爷爷,蓉儿刚从天竺回来,还没看过天洲呢,你让蓉儿天天呆在家里,哪里都不能去,蓉儿岂不是很可怜?再说了,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蓉儿只在家里看书,却不出门,这岂不是闭门造车么?您希望蓉儿与世隔绝,纸上谈兵么?” 司马承道:“爷爷不是不让你出去,只是一来你身体不好,二来时机不到。再过一年如何?一年以后,爷爷定让你出去走走。” “爷爷”秋骨寒张开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尺寸,“你知道么,我归家一个月,长了这么多呢。我若是不趁着现在还年幼的机会出去走走,再过一年半截的,我长得更高更壮了,就显老了,不像十五岁的小姑娘了,那时更不能出去走了。爷爷你说是不是?” 司马承打量秋骨寒的脸,拈着胡子,半晌不语。 他明白秋骨寒的意思。 就是因为秋骨寒仍然瘦小病弱,才能冒充十五岁的少女司马蓉,如果秋骨寒恢复健康或原貌,就是正常的十五岁少年,很难再扮演同龄少女,那时,他反而不能轻易见人了。 秋骨寒又道:“爷爷,一个女孩在异国呆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回到繁华的故乡,却不想去京城逛逛,这说不通吧?再说了,现在是四月,春光明媚,不热不冷,正是外出的好时候,过了这个月便是夏天,以我的身体,更不便外出。老是关在家里,我会闷出病来的!” “爷爷”他拉着爷爷的手,摇来摇去,“爷爷,你就答应蓉儿嘛!你好好看看蓉儿,这么青春娇弱可爱,没有人会怀疑蓉儿不是美少女啦!” 他在暗示司马承,他现在就是活脱脱的娇弱美少女,没有一点“少年”的影子,不会有事的。 司马承又仔细打量他,觉得现在的他病弱得恰到好处,冒充少女足可以假乱真,而且他被一声声软软糯糯的“爷爷”磨得心软,只得叹气:“好吧,去就去吧,但绝对不可以惹事,天暗之前必须回家!” 他年轻时也四处游历,很不赞成闭门造车,七皇子偶尔也该出去走走。 就算真的遇到什么意外,有阴风等高手保护,加上七皇上天资聪颖,冷静沉稳,应该也能化解。 秋骨寒笑得小脸生辉:“谢谢爷爷,爷爷最好了,蓉儿一定会买礼物给爷爷和娘亲。” 然后他就开心的走了,姿态模样跟女孩儿一模一样。 司马承看着秋骨寒的背影,暗暗点头。 即使这里都是自己人,七皇子也在完美地扮演“司马蓉”的角色,绝没有因为处境比较安全而疏忽大意,这样的七皇子,前途不可限量。 第一次,秋骨寒以“司马蓉”的身份,走下这座山头,再走上前面那座山头,弯弯绕绕地走出青葱连绵的归灵山。 他蒙着面纱,丫环打扮的阴云小心翼翼地扶着他,慢慢地走过一道道台阶。 他的身后,跟着阴云和另外两名护卫。 已经到了春光最美的四月,归灵山游人极多,他淡妆素裙,梳着浓密的齐额刘海,耳侧两条辫子,脑后长发垂腰,配上几枚简单的首饰,看起来极为普通,然而,一路走人,引发无数行人侧目。 “快看那个女子,是不是归灵仙子?” “行如弱柳扶风,静如姣花照水,真是病中西子,我见犹怜哪!可惜见不到面容,但那双眼睛,真是美目含情,星光点点,乱人心神……” “嘁,她的身板瘦巴巴的,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有什么好看的?我看她的脸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要不然干么遮起来?” “不要吵不要吵,咱们上去跟她说说话,想办法看看她的脸,不就成了么?” …… 这里是文人隐士最爱的山,来的人多是风流才子、书生什么的,这些人一看到年轻貌美的姑娘,都喜欢卖弄风流、风情和风雅。 见到秋骨寒那样的风姿,都在一边调笑或试图搭讪,不过,秋骨寒身后的几个随从像凶神恶煞一样,根本不容别人亲近。 越是不能亲近,越是不能识庐山真面目,路人们越是心痒,越是好奇,越是关注。 就在这样的关注中,秋骨寒终于走出归灵山,在山脚上雇了一顶软轿,进城。 秋骨寒想打听那个女人的下落,但进城之后,却又一时间不知该去哪里找。 阴府?不能再回去。 军营?同样不能去。 他原本想去找黑无涯,但是,黑无涯在哪里? 仔细想了想后,他下令:“先去香洲酒楼吃饭吧。” 香洲酒楼,几乎算是天洲最大、最热闹的酒楼了,因为地处繁华,酒菜品种繁多又美味,而且价格公道,吸引了形形色色、各个阶层的食客。 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都有可能会在这里出现。 在这里听各种小道消息和坊间议论,最合适不过了。 轿子停在天洲酒楼前,秋骨寒在阴云的搀扶下下轿,走进酒楼。 时值午饭高峰,酒楼里高朋满座,热闹非凡,秋骨寒挤在人群里,本该不显眼,但不知怎的,四周的人一个个都注意到了他。 香洲酒楼来者不拒,但有身份、有地位的客人一般从后门进楼,直奔二楼的雅座或三楼的包间,会在一楼吃饭的大多是普通食客,这些人哪里见过像秋骨寒这种脱俗飘逸、透着贵气和优雅的美少女? 他站在这些凡夫俗子之中,真如仙子下凡一般。 秋骨寒美目一转,在大厅中央一桌刚空出来的座位坐下,解开面纱,让阴云点菜。 在这个位置,更容易收听四周人的议论。 他的面纱一解开,四周食客的目光就落在他的脸上,无不惊为天人。 159 选美 秋骨寒作害羞状,低着头,纤手绞着发梢,一副不谙世事、青涩纯真的模样,更令人心动。 他一点都不担心被人怀疑。 即使他的面容与先皇、前太子已经现出几分相似来,脸蛋却还是瘦巴巴的,他现在又作少女打扮,染了胭脂,抹了唇脂,修了眉,画了眼,黑发遮了额头和耳侧,跟之前的模样大相径庭。 莫说别人,连他最初扮作司马蓉时都认不出自己的脸来。 阴云和阴影也不客气,分坐在他的身侧,点起菜来。 无数目光聚在这一桌,众人都在心里惊叹谁家小姐这么美丽,即使是在这美人云集的京城也这般出众。 秋骨寒竖直了耳朵,想听到有关黑无涯和那个女人的事情,然而,四周说话的很多,却没有人在谈论他想知道的事情。 饭菜端上来,秋骨寒很斯文的小口吃饭,才吃了一点就停下来。 阴云招手叫来店小二,让他上些开胃的小粥,顺便问:“小哥,听说京城四少经常来这里吃饭,他们今天没来么?” 慕名前来这里看京城四少的姑娘并不少,店小二扫了双颊泛红的美少女一眼,心里了然,笑道:“那几位公子这几天都没有过来,如果你们想见他们的话,晚上可以去最有名的青楼找找看。” 他带着一点调戏这位美少女的心思,说得有点大声,引起了四周男人们的注意。 “原来是来这里找男人的啊,还以为是个单纯的主呢。” “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抛头露面,上酒楼勾搭男人啦?真是看不出来。” …… 四周的男人中,修养不那么好的立刻起哄,说什么的都有。 他们在这间酒楼里见多了锦衣玉食的达官贵人,也见过不少说是来这里吃饭,其实是来“邂逅”有钱人的平民女子,心理难免不平衡,有机会就要嘲讽这些女子。 秋骨寒低着头,一副难堪的模样,耳朵却仍在仔细聆听。 终于,有人聊起了这几天最轰动的无涯公子跟狩王抢女人、那个女人神秘失踪的事情来。 秋骨寒越听越觉得黑无涯真是罪魁祸首了,同时也隐隐担心:这个黑无涯似乎是个冷血而执着的人,她落到他的手里,真的没问题吗? 而后,他听到有人提及临风公子这两天都呆在梨香院,而黑无涯这几天都没露面。 姬临风一定知道黑无涯在哪里。 秋骨寒拉起面纱,站起来:“我们走吧。” 出了酒楼,秋骨寒上车:“去蓬莱客栈。” 蓬莱客栈也是天洲有名的客栈,跟梨香院同一条街,大部分客人去梨香院时都会路过蓬莱客栈。 阴风道:“小姐,咱们应该回去了,要不然无法在天暗之前到家。” 秋骨寒淡淡道:“出门在外,我说了算,你让人回去报信,就说我明天再回去。” 阴风道:“小姐,请不要为难小的。” 秋骨寒道:“请你不要为难本小姐,也请你不要对本小姐动手,否则我会报复的哦。” 阴风:“……” 秋骨寒低声道:“既然我是主人,就让我行使主人一次主人的权利吧,就算我该受到惩罚,能惩罚我的,也不应该是你。” 阴风:“……” 半晌他才道:“一切听小姐的。” 他的任务是保护“小姐”,只要小姐没有危险,他就不必多管闲事,而且他跟着“小姐”一段时间后,也知道这位“小姐”虽然病弱,却很有主见,脾气也倔,如果他强行干涉,还不知道“小姐”会做出什么事来。 马车驶动,直达蓬莱客栈。 秋骨寒让阴风订了一间临街的客栈,而后坐在窗前,静静地看着下方的行人。 如果街边出现了一个绝色美人,不管这个美人站在哪里,露出多少面积,都绝对不会被路过的男人所忽略这是一条屡验无误的道理。 所以,很快,路过下方的男人就注意到了这个楚楚动人的病西子。 他们仰着头,着了魔一样地看着她,有人撞到了一起,有人摔倒了,有人掉了东西,却都浑然不觉。 有人朝这位美人搭话,但美人皆不言不语,就如一幅画般静止。 终于,姬临风骑着白马,跟着两位好友出现在街口,潇洒地往这边踏来。 “前面出了什么事,怎么围拢了那么多人?”他好奇地问。 逸罗公子笑道:“也许天上掉馅饼吧,咱们也去捡几个。” 几个人走近以后,才发现原来那些路人是在驻足观望客栈二楼的美人。 逸罗公子道:“梨香院里什么美女和才女没有,那位美人还能比梨香院的姑娘更俊俏?我不信。” 若忧公子道:“那姑娘好像遮着面纱,居然还能引得这么多人停步,真是不简单。” “嘁,哗众取宠罢了。”姬临风哼哼,不以为然,“这天底下的女子,哪个比得上我的梨梨好看?呃,姬贵妃和雪妃例外。” 逸罗公子笑道:“那是自然,跟夏小姐相比,再美的女人也是庸脂俗粉。” 姬临风得意的道:“哼,这些人没见过真正的绝色,见到美貌一点的就觉得天上有地上没有了,真是可怜啊。” 说话期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客栈楼下。 这么惹眼的几位贵公子骑着骏马路过,没理由不被行人注意到。 楼上的美人也注意到了他们,目光落在姬临风脸上,再也移不开了。 姬临风的目光与美人的目光对上,心跳就加快了几拍,暗道:这美人的眼睛可真好看,眼神也够妩媚,就不知脸蛋如何…… 就在这时,一阵清风吹来,就这么巧的将美人的面纱吹开。 楼下观望的众男一阵惊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太美了!太令人怜爱了! 连姬临风都被惊艳到了,转头看着那位美人,移不开目光。 美人一脸害羞,却还是从袖子里扯出一条手帕,轻轻朝他身上丢去。 手帕落下来,姬临风下意识地接住手帕。 美人对他嫣然一笑,转身离开,背影娇弱袅娜,又引发众人一番不舍。 逸罗公子拍了拍姬临风的肩膀:“恭喜恭喜,那位绝色美人对你有意思啊,你要不要去拜访美人,跟她谈诗论画?” “去去去,别胡扯。”姬临风将手帕丢给他,“我这辈子只爱梨梨,对其他女人只会眼动,绝对不会心动。” “真是痴情啊。”逸罗公子哈哈一笑,“但你跟夏小姐求过亲,不是被拒绝了么,你还没有打退堂鼓啊?” “哼哼,那又不是正式求亲!”姬临风很有信心,“她不可能遇到比我更完美的男人啦!我现在已经跟她亲近了许多,等她满十五岁那天,我会让家里上门提亲,她家里绝对不会拒绝的!” 逸罗公子道:“这倒是。在皇宫之外,真没有比你条件更好的男子了,夏小姐应该会嫁你的。” “哈哈”姬临风得意的笑,“这是当然的。本公子追求梨梨这么多年,对她又一心一意,她当然会被本公子的痴心所打动。” “真羡慕你啊。”逸罗公子幽幽的道,“京城四美中只剩下夏小姐还待字闺中,而她已经被你订下,咱们这些人要去哪里找京城四美那样的美人呢?” “啊!”姬临风突然想到了什么,“说到京城四美,你们不觉得应该重新评选了么?你们想想,现在的京城四美中,姬贵妃和雪妃已经是皇上的女人,凤惊华应该已经死了,我觉得咱们应该重新补选。” 没错,上次“京城四美”的评选,他就是牵头的。 评选的四大条件是“够美貌”“要有代表性”“有魅力”和“未婚”,当然还有别的条件,但都是附带,影响不大。 依照这样的条件,众人最终评选出的四美为姬莲、祝雪、夏梨梨、凤惊华。 姬临风会发动这样的评选,当然是因为他自诩风流倜傥,乃是天下美人的知己,但真正的目的却是帮自己的表姐姬莲造势。 而这次,他是想让“夏梨梨”的名字传遍全天下。 因为啊,梨梨超级爱美,从小就立志成为天底下最美丽的女子,并坚信自己就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子,他想让世人都知道和承认梨梨举世无双的美貌,实现梨梨的愿望。 逸罗公子听后抚掌:“好!这个主意好!评选出新的京城四美后,咱们就不担心找不到最美的意中人了!若忧,你说是不是?” 总是文静、内敛的若忧公子点头:“嗯,我也觉得这个好。” “哈哈,咱们今晚就召集梨香院的所有人进行评选,一定很好玩!”姬临风一拍马腹,加快速度,往梨香院奔去。 逸罗公子跟在后面:“除了夏小姐,我已经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人选。” 姬临风问:“谁啊?不会是你的妹妹吧?” 逸罗公子:“不是!我推举的美人是凤含玉!凤翔空将军的小女儿,凤惊华的妹妹,凤含玉!” “喔,凤含玉啊。”姬临风想了一想,“我以前见过一面,长得确实非常灵秀可爱,不过她那时还是个孩子呢,几年过去,不知现在长得怎么样了。” “她离开天洲之前,我见过她几次。”若忧公子插话,“很是活泼可爱,应该可以占据一席之地。” “你不会看上她了吧?”姬临风笑。 若忧公子微微红了脸,却不说话。 姬临风看在眼里,暗笑:“她跟她姐姐,也就是凤惊华相比,如何?” 160 我想拆了你 若忧公子想了想:“我未见过凤惊华的面容,也不知她究竟生得如何美貌,但论气度和感觉,凤惊华刚中带柔,稳重大方,巾帼不让须眉,含玉小姐则甜美可爱,钟灵毓秀,就像精灵和妹妹一般,很是亲切和讨喜。” “可爱型的啊?”姬临风若有所思,“这种类型的美人应该考虑入选。” 几个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梨香院。 姬临风绝对是梨香院的名人和偶像了,不管是姑娘们还是客人们,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 他一提出要评选“新京城四美”的事情后,立刻一呼百应,引发众多客人的响应。 这一夜,梨香院就没有安静的时候,众男人热烈的讨论如何评选出最有权威的四大美人,并超级积极地推荐人选,几名书生不断地记录众人报上来的名单。 天亮的时候,众男人终于列出一份长长的候选美人名单,准备一一去见这些美人,从中评选出最有代表性和最有魅力的四人。 当然,选美是要的,借机认识和亲近美人也是要的,公私两得,妙极了。 因为一夜未眠,这些男人此时都累了,纷纷跑去睡眠,只有一小部分客人没钱多住一天,便离开梨香院,要么回住处睡,要么就近住在价钱便宜得多的蓬莱客栈里。 秋骨寒一直在等,等姬临风来找自己。 姬临风是出了名的风流公子,最爱结交红颜知己和文人雅士,她认为自己表现得如此含情脉脉,姬临风一定会来搭讪,但一夜过去,姬临风没来。 于是他又遮着面纱,坐在二楼的窗前,继续等姬临风上钩。 然而将近午时,姬临风还是没来,其他二少也没有来。 他不甘心,打算继续守株待兔,但这时候,司马承派人送口信给他:“马上回来,否则就向那位大人禀告。” “那位大人”指的是狩王。 秋骨寒咬了咬牙,不得不先回去。 这时,被他派去向狩王了解“花夫人失踪”之事的阴风也回来了,狩王转告他“自有安排,不必担忧”。 他叹气,钻进轿子:“回去吧。” 他简直就是多此一举,真是傻瓜。 他不知道,姬临风在发动“新京城四美”的评选后是想带人去拜访他,看他是否够格入选的,但因为这天早上太累,跑去睡眠了,才让他“独守空房”这么久。 还有一件事是秋骨寒所没有意识到的:他才出来了这么一天,就被冠上“病西子”的称号,并因为姬临风组织的“新京城四美”评选活动而一夜成名。 无数无聊的男人都在打听他是哪家的小姐,听说他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归灵仙子”后,更是蜂拥前往归灵山找她和看她,以此为乐。 好在秋骨寒虽然会偶尔出门散散步,弹弹琴,却绝不让任何人知道自己是司马家的人。 这次回去,他抵达归灵山脚下时已是傍晚,行人和游人基本都已散去,也没有人知道他归向何处。 这个时候,秋骨寒挂念的凤惊华正在吃晚饭。 黑无涯坐在她对面,看着她。 凤惊华吃的是一肉一素一汤,饭菜都很可口,她吃得很香,即使她现在被软禁了,插翅难飞。 吃得差不多以后,她对黑无涯微笑:“黑公子不吃么。” 黑无涯道:“我还不饿。” 他一天只吃两顿饭。 据黑家研究,吃得太多了会导致脑子和行动变得迟钝,而且做饭和吃饭会耗不少时间,少吃一顿,能省下时间。 当然,现在的黑家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捉襟见肘和忙碌不堪,但一天两顿的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 凤惊华慢慢地喝汤,喝完以后拿毛巾细细擦嘴,问:“黑公子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这个男人比看起来的还奇怪。 他绑架了她以后就把她关在这栋宅子里,让人好吃好喝的伺候她,并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她是不怕被任何人看到死的,但是,这样看着她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黑无涯一般不会说谎,也不会需要说谎:“你很有趣。” 凤惊华笑:“哪里有趣?” 黑无涯道:“看起来简单,其实一点都不简单。” 凤惊华:“……” 好吧,这算是一个理由,这个男人也不是做事不用脑子的。 “就跟厉害的机关一样。”黑无涯忽然又补充,“我想把你拆了,把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凤惊华:“……” 她就说嘛,这个男人怎么会对容貌如此平庸的她感兴趣,原来是把她当成有趣的机械来研究。 不过,她可以认为他有将她切成几十块的意图吗? 半晌,她笑笑:“如果你真的把我拆了,我就会死,迅速变成一堆烂肉,然后消失不见,那样,你就什么都研究不到了。” 黑家有一段很长的黑色历史,据说,黑家曾经研究如何制造能媲美真人的机关人,为此真的拆了不少活人,因此而被世人视为恶魔家族,被打压了数十年。 现在的黑家看起来融入了正常社会,懂得守“规矩”了,就是不知他们在私底下是否还在进行这种违背道德伦理的实验。 “你说的是。”黑无涯也不是真的一点常识都不懂,“所以我不会拆了你,我会好好观察你。” 原来就是这样的原因,他才要这样盯着自己啊?至少,这份毅力还是很让人佩服的。 “如果你对我这样的人这么有兴趣的话。”凤惊华慢条斯理地道,“我建议你去研究皇上,拆了他更好,因为,他的内部构造和成分比我更复杂,更精密。” “确实是这样。”黑无涯也不否认,“不过我对付不了皇上,而且我还要靠皇上才能研究我想研究的很多东西,所以我不能动他。不过,我看她特别顺眼。” 凤惊华:“……” 跟这种男人说话,开始时还行,久了就没意思了。 她起来:“时候不早了,我要去睡了。” 黑无涯也站起来,跟在她后面:“你睡吧,我会继续看着你,不会打扰你。” 这个男人……凤惊华一脸黑线,她能跟他讲道理、讲礼义廉耻吗? 答案是不能。所以她只能安慰自己,至少她洗澡和上茅厕的时候他是不会看的,她应该学会知足。 回到房间,她在镜子前坐下,梳头。 黑无涯突然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问:“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凤惊华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定了定神:“自己划的。” 黑无涯问:“为什么?” 凤惊华一脸无所谓:“被男人盯上了,所以自残毁容,避免了被侵犯的命运。” “这样啊,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成品。”黑无涯居然说得有一点遗憾,“我帮你作两个杀人的小机关吧,若有人敢侵犯你,你杀了他便是。” 凤惊华有些意外:“你做这种东西给我,不怕我为了逃走或报复而杀掉你?” 黑无涯道:“你若杀了我,一定也会马上死,你不是想死的人。” 好吧,凤惊华承认他说对了,于是耸耸肩:“我确实很需要这样的机关,就麻烦你帮我多制造几个了。” “几个不可能。”黑无涯说得很严肃,“这种小机关想达到杀人的程度,很难制造,我现在只能先做两个。” 凤惊华微笑:“两个就两个,多谢。” “我现在就去。”黑无涯站起来,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你不要试图逃走,这宅子外围有很多机关,走错一步会被杀掉。” 凤惊华笑得有点牵强:“呵呵,我明白了,谢谢提醒。” 黑无涯盯着她,想了想,又强调:“我绝对不是在吓唬你。” 他这是在担心她会不小心被杀掉吗? 凤惊华又微笑:“我知道你很厉害,还是个实干主义者,不会虚张声势吓唬人。” “那就是。”黑无涯显得放心了一点,走出去。 凤惊华将梳子往桌面上一拍,往后一倒,觉得很累。 这个男人的目光,就像一把没有实体的、小巧轻薄锋利的刀子,一次次地将她的躯体拆分成无数部分,然后研究每一个部分的成分、作用,以及这些部分如何运作。 她有一种预感,这个男人能看到任何东西的本质和内在除了感情。 只要她还是凤惊华,不管她拥有多少张面具和变成什么样子,他都能认得出她。 他的这种能力,或者说是天赋,令她毛骨悚然。 她只能庆幸她还在秋夜弦的身边时没有认识他,要不然他随时都会毁了她。 躺了一会儿后,她站起来,推开窗子,打量这座围墙很高的宅子,观察和寻找那些机关。 但她没看出任何异样。 她曾经接触黑家的机关数次,评价只有十六个字“天衣无缝,步步杀机,稍有差池,全军覆没”。 她这次会出现在这里,并不是黑无涯的绑架水准有多高,而是因为她是自愿被他绑架的。 她身上遍布伤痕的事情已经传开,导致她的处境相当不妙,她需要彻底消失且不能让任何人怀疑到她和狩王身上。 就在这个时候,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的黑无涯出现了。 黑无涯要得到她,狩王强硬拒绝,黑无涯便暗中绑架她,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将计就计,自投罗网,让黑无涯将她绑走并囚禁起来,同时放出风声,让世人怀疑黑无涯这就是她和狩王的计划,至此执行得很顺利。 接下来,她会从黑无涯这里再度消失,如此她便能成功的“彻底消失”,无人怀疑她和狩王。 她被绑架的时候,有连横和狩王的人暗中盯着,那些人理应知道她被关在哪里,但这里机关重重,杀人无形,他们能突破得到黑无涯设下的机关吗? 161 百年难遇的天煞孤星 凤惊华被困的时候,她最担心的事情已经在另外一个地方发生了。 皇宫,仙霞宫。 姬莲慵懒地斜靠在贵妃榻上,美丽得像一幅画:“狩王的爱妾花京儿身上全是可怕的伤痕,可能是受刑留下来的伤痕?花京儿还打算杀掉凌姬,很是可疑?” 她看着家里送来的信,仔细琢磨凌姬报上来的情报。 凌姬是她派去阴府的卧底。 她跟狩王没有仇,但皇上一心想除掉狩王,她作为皇上的心上人,自然要为皇上出力,所以,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就悄悄地挑选和培训了凌姬,通过别人将凌姬送进阴府,让其不动声色的在阴府潜伏,看看能不能发现狩王的秘密或弱点。 凌姬进阴府以后,因为狩王基本上不住在阴府的缘故,凌姬一直没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这次狩王回京,姬莲还指望着凌姬能发挥作用,让自己在皇上面前立功,结果,凌姬落荒而逃,带回来的就是这样的的情报。 全身是伤,脸上还有疤痕姬莲立刻想到了凤惊华。 但是,她很快笑笑,这个女人也许真有古怪,但怎么可能会是凤惊华? 就算凤惊华还活着,也不可能会跟狩王扯上关系。 如果凤惊华还活着,一定会想方设法接近皇上,因为啊,凤惊华对皇上的迷恋并不输给她,她不相信还活着的凤惊华能忍受与皇上分开。 所以,她要永远忘掉凤惊华这个贱人,别再胡思乱想。 虽然这么想,她还是坐起来,提笔写信给家里,让家里将凌姬安置在别处,留着以后再用,同时画了一幅凤惊华的画像,让家里交给凌姬辨别,看那个花京儿与凤惊华是否有相似之处。 为了让皇上彻底忘记凤惊华,这个京城若是出现与凤惊华相似的女人,也绝对不能留。 忙完之后,她招贴身侍女婉珠进来,问:“琼雪宫那边如何了?” 前阵子,她让宁御医制造一些荷妃和雪妃可能怀孕了的假象,结果,荷妃这段时间被整得很惨,真的病倒了,脸上还长满了疹子,根本不能见人。 至于雪妃,她是皇上的宠妃,其他妃子想对她下手,难度会比较大,也不知遭到了什么暗算。 婉珠道:“听说昨天晚上,雪妃从假山上摔下来,差点就撞到地面上的石头了,偏偏几个太监路过,以身为垫救了雪妃,雪妃没事,那几个太监受了点伤,得到了皇上的赏赐。另外,雪妃的一个侍女身体不适,血崩不止,不宜再侍候雪妃,被送出宫了。” 姬莲脸上平静,拳头却握得更紧了。 这个雪妃,运气果然不是一般般的好啊,“不小心”从假山掉下来有人救,下了药的点心被侍女吃了,被那么多人妒忌和暗算,她愣是一点事没有。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后,问:“兰贵妃呢,她可还好?” 婉珠道:“这几天兰贵妃的身体不适,经御医调查,发现幽兰宫有几株兰花被人抹上了麝香香水,而兰贵妃经常欣赏赏这些兰花,就被麝香的气味给影响了。皇上下令慎刑司调查,发现是梅贵人买通幽兰宫的宫女干的,那名宫女被杖毙,梅贵人被打进冷宫。” “还有,”她顿了顿,“兰贵妃下月生产,现在的胎象平稳。” 姬莲道:“家里送了几幅字画给我,你挑出那副月下兰花图,送给兰贵妃。” “是。”婉珠恭顺的回答,立刻去取那幅图,心里微微有些诧异。 兰贵妃怀胎至今,姬贵妃没做过一件暗算兰贵妃的事情,反而对兰贵妃还颇为客气,令她无论如何想不通。 至于这幅月下兰花图,可是失传百年的大师名作,娘娘说送就送,大方和豪爽得令她觉得不可思议。 娘娘怎么能容下同为贵妃的女人为皇上生下长子(长女)? 娘娘就不怕兰贵妃威胁到她的地方? 娘娘到底在想什么? 姬莲在想的是,兰蔻儿不足为惧,其他女人就傻乎乎地对付兰蔻儿去吧,她只要坐山观虎斗并充当好人就行。 她多次让人暗中算过了,兰蔻儿根本没有成为皇后的命且这胎一定是公主,她慌,她急,也想赶紧生龙胎,但她并不怕兰蔻儿,她只是想巩固自己的地位,早点成为皇后罢了。 几乎所有的嫔妃都最妒忌、最诅咒兰蔻儿,但她们也不想想,兰家就算已经升为贵族,但骨子里仍然是重利轻义的商贾大族,商贾出身的女人,怎么可能当皇后?这种女人就算生了儿子,她的儿子又怎么可能当太子? 所以,她对行为无差错、又第一个怀孕的兰贵妃很客气,没有对其下手。 她对兰贵妃的态度,让皇上相当欣赏。 只是皇上再怎么欣赏她,也不会专宠于她,也没有表态何时立她为后。 静静的午后,皇宫如此寂静,她又感到了深深的孤独。 她抚着纤细的腰肢,愁从中来:总的算来,她承欢是最多的,但肚子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她要什么时候才能怀上皇上的孩子呢? 今晚是皇上的“自由之夜”,皇上会不会过来呢? 这天晚上,皇上没有去仙霞宫,而是去了若虚宫。 向来生人勿近、沉闷死寂的若虚宫,今晚特别热闹,因为这里来了两位重要的客人。 秋夜弦一进若虚宫,若虚宫的大门便关上了,他穿过庭院,走进坟墓一般的正厅。 祝巫拉着一个全身包裹在刻满奇怪图案的黑袍里的女子,走到秋夜纺弦的面前行礼:“臣与侄女祝芒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祝芒行了礼,却不说话。 秋夜弦不以为意:“你们远道而来,辛苦了,坐吧。” 祝芒住在非常遥远而幽深的大森林里,将她给带回天洲,花了不少时间。 待他与祝幽、祝巫、祝芒共四人都坐下来后,他看着祝芒那双隐在黑袍下的脸庞:“让朕看看你的脸。” 祝芒将面罩拉下,平静的与他对视。 长得不错。这是秋夜弦对祝芒的第一印象。 再仔细观察,这个祝芒脸庞小巧,肌肤净白,眼眸晶亮,活脱脱一个清秀脱俗的妙龄少女,完全不像是与生俱来就是“天煞孤星”的命。 “你可有父母、兄弟姐妹、恋人好友?”他问祝芒。 祝芒摇头,表情漠然:“没有。” 秋夜弦笑了笑:“那你可想要家人和好友?” 祝芒摇头:“有就要,没有就不要。” 秋夜弦笑了:“那么,我赐一门天大的好亲事给你,如何?” 祝芒道:“我是臣,一切听皇上的吩咐。” 秋夜弦又笑:“你可听说过狩王?狩王可是天底下最出色的男子,世间女子没有不想嫁他的,朕觉得你配狩王不错,就将你嫁给狩王吧?” 祝芒不显得高兴,也不显得忧郁,只是马马虎虎的道:“嗯,我听皇上的。” “那就这么定了。”秋夜弦道,“这段时间你先跟祝贵妃住在宫里,待朕安排好后便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而后他看向祝贵妃,祝幽会意,拉起祝芒的手:“芒芒,你跟表姐来,表姐要为你作法祈福。” 祝芒乖乖地跟她走进后室。 只剩下秋夜弦和祝巫了。 秋夜弦道:“她看起来不像是天煞孤星。” 祝巫道:“祝芒虽然没有凶煞之相和苦命之相,但臣拿脑袋担保,她天生就是天煞孤星,而且还是最强的那颗。祝家存世五百余年,见过无数命格,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可怕的大凶命相,所以才会对她施以束缚之咒,将她安置在遥远的万渊之山里。不瞒皇上,她若是住在祝家,说不定祝家会被她克至全灭。” 秋夜弦都忍不住咋舌:“既然她成灾至此,你们为何还留她?” 他和祝巫“都”觉得狩王突然病愈,实在是不合常理,有违天意,两人讨论如何“纠正”狩王的命运时,祝巫提到了这个名为祝芒的侄女。 据祝巫所说,祝芒乃是天煞孤星之命,凡是围绕在她身边的人,无不早亡。 她出生时,原本身体健康的母亲难产而死;刚刚断奶,她的奶娘就突然暴毙;而后是照顾她的佣人发生意外死亡;再接着,她的父亲以及两个哥哥也因各种原因死亡……在她十三岁时,家人便已死绝,侥幸活下来的下人没人愿意照料她。 直到这时,祝家本家才注意到了这个分家女孩的命运似乎不正常,便对她进行了占卜与测算,最终确定她就是三百年一见的最强“天煞孤星”,而且无法化解。 族中于是集合精英,对祝芒实施“束缚之咒”,将她的“煞气”压制下来,并将她送到遥远的南方的万渊大森林里,只留几个同样是“扫帚星”之命的人照顾她。 祝芒身上所穿的印有奇怪图案的黑衣衣袍,就是封印她“煞气”的物品之一,没有命令,她绝对不可以脱下来。 另外,当年被派去万渊之山照顾她的那些“煞星”,不断死亡,上个月才死了最后一个。 可以说,呆在她身边的人,十八年来,没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这么多条人命,足以证明祝芒的“煞气”有多重,不想死的,万万不可接近她。 祝巫道:“皇上,祝芒活着虽然危害极大,但像她这等几百年一遇的最强天煞孤星,杀了也极为可惜。本族讨论之后,觉得暂且留着她一条命,说不定将来会有用处,便将她囚禁起来,留待观察和备用。” 162 赐婚狩王 秋夜弦笑了起来:“你们也说狩王命格强硬,不知狩王与祝芒相比,哪一个的命更硬?” 真是太有趣了,感觉祝芒的存在,就是为了这一天能为他所用。 他很想知道,几百年一遇的天煞孤星碰上连顶级大巫师都算不出来的命硬之人,谁能克住谁? 祝巫沉默半晌,才道:“臣不知道。臣无法化解祝芒的煞气,也无法测算狩王的命程,这两人谁的命更硬,只有两命相交,才能分立高下。” 秋夜弦微笑:“很好。你这段时间就解开祝芒的封印,最大限度地增强她的煞气,务必让朕送给狩王一个大礼。” 祝家有很多奇怪的咒术,他们不能化解祝芒的煞气,却能增加祝芒的煞气。 将这样的祝芒赐给狩王为妻,那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如果能将狩王克死就好了,就算没那么理想,让狩王吃些苦头也好。 祝巫道:“皇上放心,臣定尽全力。” 秋夜弦点头:“你忙罢,朕去雪妃那里。” 这一夜,祝巫与祝幽两人合力,竭尽全力地要解开祝芒的封印。 第二天,秋夜弦下朝之后没有回寝宫,也没有去任何一个妃子的宫殿,而是直接前往缈香宫见阴太妃。 阴太妃见皇上驾到,很是意外,赶紧泡茶相迎:“皇上公事繁忙,却抽空驾临缈香宫,是否有事要嘱咐哀家?” 秋夜弦笑道:“朕是想念太妃了,所以来看看太妃过得可好,另外,也有一件喜事要告诉太妃。” 阴太妃道:“喜事?” 秋夜弦道:“王爷年纪不小了,却尚未成亲和生下子嗣,不仅太妃心急,朕和万千子民也急。以前,王爷镇守边疆,为国操劳,无心顾及婚事和子嗣大事,但现在王爷已经正式调回京城,病情又已经痊愈,朕认为婚事是万万不可再拖了。” 阴太妃道:“皇上所言极是。只是王爷病情刚刚痊愈,又担任新的军职不久,身体也好,公务也罢,都需要时间调养和处理。现在成婚,哀家觉得还是早了些,不如明年再谈,如何?” “再拖下去,世人就要骂朕不何不早点调王爷回京了。”秋夜弦摇头,口气温和,但态度强势,“镜国公一脉只剩下王爷一个男子,他不早点延续阴家子嗣,天下百姓都不心安哪!如果太妃担心王爷婚事军务一起办忙不过来,朕可以让王爷暂且休假一年半载,专心享受新婚生活。” “王爷肯休假就好了。”阴太妃叹气,“但他病重的时候还想回北疆杀敌,现在让他放弃公务,专心家事,那一定让他比病重还难受。” “这个不怕。”秋夜弦笑道,“如果他不肯成亲,朕就削了他的兵权或将他再次调回北疆。” 他是以玩笑的口吻这么说,但态度已经摆在那里。 “别别别。”阴太妃急道,“千万别让王爷回北疆,他再回去,就不年何年何月再回来。” “那么,太妃就怕朕劝劝王爷如何?”秋夜弦道,“军营与阴府都在京城,只要王爷娶位贤惠能干的王妃,就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绝对不会影响了王爷的公务。” 阴太妃知道他的心意已决,自己若是拒绝,皇上可能会采取过激的手段,便道:“哀家想抱侄儿多年,皇上如此关心王爷,哀家领命就是。” 秋夜弦笑道:“王爷现在成婚,明年这个时候,太妃便能抱到侄儿了。” 阴太妃笑道:“听皇上这么说,哀家都迫不及待了。只是不知皇上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秋夜弦会专门过来跟她说这件事,一定是已经挑好了人选,根本不可能给她和弟弟选择的机会。 秋夜弦沉吟了一会,才道:“朕征询了多位爱妃和大臣的意见,又从京城的名门千金中反复考察,觉得祝家的祝芒不错。” “祝芒?”阴太妃听到是祝家的人,心里就直打鼓,“哀家久住深宫,未曾听说过这位祝小姐的事情,不知祝小姐性情如何?” 凡是秋夜弦挑的人,一定不会对阴家有好处,她对此早有准备。 但祝家的女子?她在心里暗自皱眉,祝家和黑家的女子多多少少有些不正常,真娶了这两家的女子……麻烦啊。 秋夜弦道:“祝芒乃是国师的侄女,祝贵妃的表妹,今年十七岁,生得十分清秀,性格也极为温驯乖巧。多年来她一直跟父母生活在南疆,过的是普通女孩儿的生活。她幼年丧母,两个月前父亲病逝,她无依无靠,便被祝家接到京城。我在祝贵妃那里见过祝芒几次,觉得不错,有心指给狩王。” 阴太妃在心里道,若是知根知底的女子,再怎么不正常,也还能有所防备,但对这种突然出现在京城,之前没有任何人知晓的女子,反倒难防了。 她嘴上还是道:“皇上最是慧眼识珠的,挑的人自然不会差,哀家放心得很。” 其实一点都不放心啊。 秋夜弦道:“能成为狩王妃的女子,一定要得到太妃和狩王的认可才行。朕让祝芒明日过来拜访太妃,让太妃亲眼看看她是怎样的女子,如何?” 阴太妃道:“那敢情好。哀家谢皇上厚意。” 接下来,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后,秋夜弦离开了。 阴太妃跌坐在蔷薇花下,眉间的忧愁浓得化不开了,弟弟好不容易“病愈”,又得接手秋夜弦塞过来的女人,这往后的日子,终究不能平静啊。 无论如何,狩王的婚事都在飞速地进行之中。 第二天,祝贵妃带着打扮一新的祝芒来见阴太妃。 阴太妃见到祝芒以后很是惊讶,这个女孩儿,看起来就像普通的小家碧玉,如同秋夜弦所说的那般清秀脱俗、温驯乖巧,完全没有祝家人特有的那种阴沉和古怪。 祝芒不爱说话,但会专注聆听别人说话,她的举止也不主动,但很配合别人的行为。 阴太妃不管怎么观察,都看不出这个女孩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也看不出这个女孩存在危害。 这样的女孩,虽然成不了大事,却是很好相处,也不会惹事生非,应该还算是衬王爷的性情。 她暗暗琢磨:难道,秋夜弦这次真是良心发现,想成全祝家和阴家的好事? 然而她随即否定了这种可能。 祝家的女孩居然表现得这么正常,这本身就是超级不正常的事情! 本该不正常的人,越是表现得正常,越说明她不正常,而且还将不正常的一面隐藏得很深! 因为这样的感觉,她突然就觉得祝芒很可怕了,只是她始终无法找到祝芒不正常的地方。 聊了大半个时辰后,祝幽带着祝芒回去了。 过后,秋夜弦又过来看望阴太妃,问她对祝芒的意见如何。 阴太妃含蓄的道:“祝小姐很不错,只是,她年纪小了一些,又不谙世事,哀家担心她不能胜任阴府当家祖母的责任。” 秋夜弦道:“王府还有紫依依和兰姗姗两位侧室,王爷不在这几年,她们将王府打理得不错,朕相信她们一定能辅佐祝芒打理家事。” “祝小姐刚来京城,能习惯得了京城和王府的规矩么……” “王爷生性冷漠,不懂得怜香惜玉,哀家担心祝小姐受不了……” “王爷以后应该还会南征北战,长期不在京城,祝小姐这般年少,恐怕受不了那种孤寂……” …… 阴太妃不断的找问题,想让秋夜弦无法指婚,然而,连她都觉得自己是在吹毛求疵,这些问题不堪一击。 果然,秋夜弦都很好的解释和回答了这些问题,令阴太妃挑不出刺来。 最后,阴太妃只得笑道:“祝小姐确实不错,而且哀家也相信皇上,只要王爷接受这门亲事,哀家没有意见。” “那么,王爷那边,就请太妃好好劝劝了。”秋夜弦笑着,“朕祝阴府早日后继有人。” 阴太妃原本还指望弟弟会拒绝这门婚事,但她万万没想到,她才表态说“哀家没有意见”,秋夜弦没有问过狩王的意思,就在第二天下旨,将祝芒嫁给狩王,婚期就定在六月。 阴太妃知道此事以后呆若木鸡,半天动不了。 同时,消息传出以后,全城轰动,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桩突如其来的婚事,以及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祝芒。 那些早就盯上狩王的女子,还有那些想与狩王联姻的人家,暗中调查祝芒的事情,想找出她不能嫁给狩王的坏事或丑事来。 阴府的两位夫人更是几乎要疯了!她们想尽了一切办法去查祝芒的底。 然而,除了祝家传出来的、没有任何问题的祝芒的资料,没有人知道祝芒的底细。 为什么是祝芒?天洲有无数千金小姐的条件比祝芒好,也有无数出众的千金小姐争着抢着嫁给狩王,但为什么最终嫁给狩王的却是这样一个条件勉强、名不见经传的祝芒? 这个问题,成了天洲当前的一大不解之谜。 无数的好事者前仆后继,想解开这道谜题,只有狩王在收到圣旨以后没有什么反应,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王爷,恭喜您即将迎娶祝家小姐!”将士们摸不准王爷的想法,便假装道贺,试探王爷的心思。 “闭嘴。”狩王淡淡道,“娶不娶,本王说了算。本王现在没空管这事,你们切勿再聒噪。” 众将士于是又用崇拜的眼神看他。 面对圣旨,居然敢说“本王说了算”,不愧是狩王爷啊,够威武,够霸气! 163 以秘密换秘密 全京城都知道狩王要成亲的消息,但凤惊华作为狩王最亲密的战友,却不知道。 她已经被黑无涯软禁了好几天,一直没有收到暗中保护她的那些人的消息。 按照计划,她被绑架之后,他们不必急着救她出去,但要与她保持联系,让她知晓外界的动静。 而他们迟迟没有与她联系,就说明他们无法联系上她,这也说明,他们无法突破黑无涯的机关。 在制订这个计划的时候,她就跟他们反复强调,黑无涯若是将她关起来,关她的地方很可能会设有机关,他们绝对不能大意,更不能擅自闯关,必须要仔细观察和谨慎试探她的四周,以“如履薄冰”的态度对待黑无涯的领域,避免团灭的危险。 哪怕不能与她联系,也绝对不可冒险这是她给他们的命令。 真是糟糕啊,如果一直不能突破黑无涯的机关,而黑无涯又暗中将她转移的话,她很可能就要在非自愿的状况下“彻底消失”了。 想到这里,她长长的叹息。 “你为什么叹气?”黑无涯从外面走进来,又用研究的目光看她,“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事情吗?” 凤惊华叹气:“我在想,你的机关真有那么厉害,真是无懈可击,没有破绽吗?” 黑无涯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的机关术的秘密。” 凤惊华沉默了一下,决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我的秘密。” 听她这么一说,黑无涯来了兴趣:“你有很多秘密吗?” 凤惊华道:“是的,很多。” 黑无涯道:“要怎么样你才告诉我你的秘密?” 凤惊华脑子高速运转起来:“用你的机关术的秘密来换吧。” 她会配合黑无涯的绑架行动,除了想借黑无涯之手“消失”之外,同样重要的原因是,她想借此接近黑无涯,打听到黑家机关术的秘密。 黑家的机关术举世无双,为秋夜弦提供了极其安全的避难所。 秋夜弦在自己的住处以及众多别馆、行宫中都秘密设有攻击性和防守性的机关,如果对这些机关一无所知或所知甚少,那么,她的阵营就无法彻底击溃秋夜弦。 而黑家的机关术是机密,绝不外传,对她这样的外人来说,将自己置于机关的内部进行研究,也许是唯一的办法。 黑无涯道:“怎么换?” 凤惊华:“互相提问,以自己的答案换对方一个等价的答案。” 黑无涯道:“如何确定问题和答案是等价的?如果有无论如何都不能回答的问题,怎么办?” 凤惊华:“如果自己觉得问题不对等,可以要求对方换问题,换到问题同等为止。如果遇到绝对不能回答的问题,也可以要求对方换问题,直到能回答为止。如何?” 黑无涯手掌往桌面上一摁:“很有趣,我接受这样的交易!” 凤惊华笑笑:“那么,我们可以开始了?” “可以。”黑无涯在她对面坐下,居然难得的给她倒了一杯茶,道,“你果然很有趣,我第一次见到你这么有趣的女人。” 但你绝不是我遇到过的最有趣的男人。凤惊华在心里想着,嘴上道:“希望你的想法不会改变。” 她可不是那些没有思想、没有感情、只会机械行事的机关。 她狠起来的时候,也是什么都能做得出的,当她的真面目彻底暴露,他未必还能这么想。 黑无涯的唇角第一次出现了微微上弯的弧度,有点迫不及待地道:“开始吧,我先问。” 凤惊华微笑:“请。” 黑无涯:“你的真名实姓?” 凤惊华沉默半晌,才道:“不能说。” 黑无涯:“你与狩王是什么关系?” 一开始就是超级棘手的问题!凤惊华在心里挣扎,要回答,还是不回答? 既是等价交换,如果她不肯透露有价值的情报,那么,黑无涯也一定不会告诉她有价值的情报,如此,这个游戏便没有任何意义,她也别想窥视到黑家机关术的秘密。 好一会儿后她才道:“战友。” 紧接着她立刻道:“接下来换我问。你的机关术的弱点是什么?” 黑无涯想都没想就道:“不能说。” 凤惊华咬牙,这么绝密的情报,,果然不能告诉她啊! 而且她对机关术一无所知,就算想问,也不知该怎么问才能问到点子上,相较之下,形势对黑无涯应该更有利。 思忖了半晌后,她决定从具体的问题入手:“如何破解这个房间里的机关?” 这个房间看起来非常普通,她并不知道这个房间是否设有机关,但她才不会问“这个房间有没有机关”这种价值太低的问题。 换到黑无涯沉默了。 半晌,他才道:“移开衣柜,房门就会彻底合闭。移开床,窗口就会彻底合闭。除了足够强大的外力,没有办法进入这个房间。” 凤惊华:“……” 这个房间里唯一的衣柜和床都用坚硬厚实的木头所制,十分沉重,以她的力气,未必能搬得动。 好吧,关键不是力气问题,而是衣柜和床也好,房门和窗口也罢,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她现在很有去移动衣柜和床的冲动。 接下来是黑无涯的提问时间:“你和狩王要与谁作战?” 凤惊华毫不犹豫:“不能说。” 黑无涯又问:“你现在的容貌,可曾作过伪装或乔装?” 凤惊华想了想,回答:“作过。” 接着她问:“院子里的机关该如何启动?” 她弄清这间宅子里的机关所在、如何启动或破解之类的,便能多多少少了解到这些机关的诀窍,对逃走或将来破解黑家的机关,总会有帮助的。 黑无涯道:“从下往上,将那棵树的第三根树枝折断,树干就会打开,里面可以藏人。将第四根树枝折断,树干里就会射出毒针。” 凤惊华很想擦汗,她天天在树下转悠,真的没发现那棵树有什么不对,但,没想到那棵树居然能攻能守,绝妙之至,黑无涯果然是天才。 黑无涯问:“你为什么要隐姓埋名,乔装打扮?” 这是一个相当厉害的问题。 凤惊华又挣扎好一会儿,决定回答这个很有“价值”的问题,如此,她才能够问对应的问题。 她回答:“我的仇人非常强大,他们要杀我,我不能让他们发现我的真面目。” 她现在跟黑无涯在玩的,算是一个游戏,却是一个非常严肃的游戏,她不能抱着隐瞒、蒙混的心态对待黑无涯。 黑无涯这种人做事很认真,她若是耍他,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然后她问:“如果我要逃出这里,要如何找出生路?” 在某个领域里设置机关,往往会配合各种各样的“阵”,要想走出这个阵,一定要找出“生门”或者“生路”,否则乱闯乱动,定会自寻死路。 黑无涯沉默了颇长时间。 就在凤惊华以为他会拒绝这个问题时,黑无涯终于道:“第一,找出细节上的破绽。第二,颠倒。” 他说得言简意赅,但凤惊华相信他并不是在糊弄自己,这句话里一定包含了非常重要的信息。 黑无涯:“你的仇人为什么要杀你?” 都是质量很高的问题啊!凤惊华真是丝毫不敢大意,精神高度集中,仔细琢磨,小心回答:“我帮过对方很多忙,对方欠了我天大的人情债,并保证一定会还,但他其实并不打算还。他担心我会追债或对他造成威胁,非要杀掉我不可。” 这样的答案,相当准确。 而后换她问:“你的机关术与黑无常、黑无量的机关术有何不同?” 这也是一个很有难度的问题。 黑家的三大高手为黑无常、黑无量、黑无涯,黑无常是家主,黑无量是军机处首领,黑无涯没有官职,一心从事机关研究,他们三个人分别代表了黑家老、中、青三代的最高水准。 虽然都是黑家的精英,但三个人的机关术水准究竟如何,是一脉相承还是各有特色,皆属黑家机密,外人不得而知。 黑无涯又沉默良久,才道:“黑无常的机关术侧重防守,力求节约材料和人力。黑无量的机关术侧重攻击,力求不惜一切代价,彻底摧毁对手。我的机关术追求攻防并济,注重细节和隐蔽性。” 凤惊华听得心惊不已。 既是因为这个秘密太有价值,也是因为黑无涯居然会告诉她如此惊人的秘密。 接下来,两人有来有往,又互相问了不少问题,但因为这些问题大多涉及不能告人的秘密,两人都是拒绝回答的多,所以双方收获甚微。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黑无涯仍然兴致勃勃,情绪高涨,但凤惊华累了。 她是不能为世人所知的存在,跟黑无涯相比,这样的游戏玩得越久,对她越是不利。 终于,凤惊华道:“最后一轮提问,问完后就结束吧。” 黑无涯有点遗憾:“可以。不过,如果我或者你不愿回答呢?” 凤惊华想了想:“非回答不可,而且必须要马上回答,若是犹豫,就要回答第二个问题,如此后推。但答案是真是假,自行判断。” “太有意思了。”黑无涯显得有些愉悦,“那么,我先问了。” 他盯着凤惊华的眼睛,慢慢地道:“你的仇人,是不是皇室中人?” 凤惊华面容还是平静,心里却已经翻江倒海:好狡猾的问题! 但她还是很遵守游戏规则,迅速回答:“是。” 紧接着问:“如果我逃走或失踪,你要怎么办?” 黑无涯毫不犹豫:“我会找你,而且一定能找到你。” 164 绝色冠京华 轰轰烈烈闹了十几天后,“新京城四美”终于尘埃落定。 四美之首,没有任何悬念,且以全数通过的成绩,落到了还没有长大就已经名动帝都的夏梨梨身上,参评者赞她“无一不美,百年典范”。 其他三美则是经过了参评者反复且激烈的争论、对比之后,分别归属美艳绝伦、风情万种的焰云公主,甜美可爱、灵气十足的凤含玉,以及不知名的“病西子”归灵仙子。 焰云公主的美,也是举世皆知,争议不大。 凤含玉的美,有人觉得份量不足,但胜在她够“甜”和够“可爱”,在这一类型的美人中无人可及,也还算有说服力。 而那个神秘的“病西子”,争议就大了,因为见过她的人虽然不少,但也绝对称不上多,她的知名度跟其他候选者相比实在差距太远,绝大多数参评人都没有见过她,只听一部分人说她如何如何美得不得了,能有多大说服力? 据说,为了考评“病西子”究竟有多美,大量参评者纷纷前往归灵山找她,想一睹庐山真面目,然而他们守山多日,归灵仙子却没有再出现。 这些寻美者受到了打击,觉得“归灵仙子”只是别人夸大其辞罢了,不足以入选四美,然而见过“归灵仙子”的人都信誓旦旦地保证,若不是她太过病弱,简直能与夏梨梨媲美,如果她不能入选“四美”,这个榜单就太水了。 观点对立的两方虽然人数悬殊,却争得面红耳赤,没完没了,最后姬临风和安逸罗、秦若忧三人出面,向反对者表示他们见过归元仙子,其美貌能与焰云公主平分秋色,绝对够格入选。 “京城四少”中的三少兼选美活动发起人都这么说了,于是反对者再无异议,归灵仙子就以“病西子”的称号,入选了四美。 夏梨梨、焰云公主、凤含玉、归灵仙子等“新京城四美”名单公布以后,在天洲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坊间议论纷纷,希望能有机会一睹她们的绝色仙姿,不枉生来一双眼睛。 夏梨梨和焰云公主成名已久,举止也颇为高调,只要去她们常去的地方守着,总能见到她们,而凤含玉已经去了北疆,在天洲是看不到了,所以,从天而降的归灵仙子就成了男人们最感兴趣、最想见到的美人。 从评选的结果上说,最出风头的并不是美得空前绝后的夏梨梨,而是归灵仙子。 继“祝芒为何能嫁给狩王”后,夏梨梨与归灵仙子相比谁更美丽和有吸引力,也成了京城的一大悬案,全城都期待着夏梨梨与归灵仙子对决的那一天。 但归灵仙子那般神秘,会有这样的一天吗? 没有人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但是,夏梨梨的美貌,却如春风一般吹向四面八方,迷了人眼。 “夏梨梨来了”当这个声音响起,整条街全疯了。 所有的摊贩、伙计都停下手边的活儿,连正在谈的生意、正在接的钱都不要了,一个个踮高了脚,翘首相望,生怕自己见不到这个传说中的“京城第一美人”。 正在挑东西和买东西的客人丢下手中的东西,循声寻找夏梨梨的身影,正在闲逛的游人和匆匆赶路的行人全都忘了自己的目的,纷纷往声音的方向跑去。 屋子里,铺子里,楼宇里,车里轿里,要么纷纷开门开窗,探出无数颗伸得长长的脑袋,要么就跑出男女老少,积极和热情得准备捡天下掉来的钱一样。 所有人这么狂热,只为了能亲眼看到夏梨梨。 终于,街的那一端起了巨大的骚动,密密匝匝的人群喧闹着,拥挤着,一点一点地向这边移动,就像无数的蜜蜂在围着唯一的花蜜。 终于,那群“蜜蜂”移近了,人们看到了被围在人群中央的女子。 瞬间,那边喧闹不休,这边却安静了下来。 人们看着那个骑在白马的妙龄少女,看呆了,看痴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太美了!美得无法形容!美得让人看到她后就可以满足的死去!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美得不似凡人的女子? 见过她以后,他们这一生,都无法再忘记她的美丽。 “梨梨梨梨夏梨梨” 当她从他们中间悠然行过,他们不由自主地跟上去,像那些围在她身边的“蜜蜂”一样尖叫,欢呼,不断地叫着她的名字,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沉湎于对绝色女神的美貌与魅力之中。 夏梨梨微微低头,看着那些在她脚下俯首称臣,轻轻松松就被她的美貌所征服的凡夫俗子,脸上是满满的傲气,唇边绽放着小小的、浅浅的、美美的得意的笑容。 她才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人! 她生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让世人见识一个女子可以美到何种极致! 为了让世人见识到她无可敌匹、无可争议的美丽,她这几天没有化妆,没有佩戴任何首饰,没有梳华丽的发型,没有穿华丽的衣服,甚至还穿着最容易衬得人丑的土色衣裳,以此向世人证明她夏梨梨即使没有任何装饰和陪衬,也是最美的! 她轻易就证明了这一点。 她所过之处,无不引发众人围观,甚至万人空巷。 姬莲、祝雪、焰云公主、绮花楼花魁等算什么,她夏梨梨自称是天下第二美人,她们也不敢称第一! 就这样,她骑着白马招摇过市,走过一条条大街小巷,就像一个战无不胜的大将军,走到哪里,征服到哪里,世间的一切都拜倒在她的美貌之下。 终于,她出了北城门,往归灵山行去。 虽然她在城里绕了很久,还是有很多男人跟在她的后面,怎么都看不够她。 她一点都不讨厌被男人用痴迷爱慕的目光看待,只要他们别靠近他一丈之内就行。 她生来是让世人爱慕和膜拜的,凡人没有资格靠近她,一亲芳泽什么的,更是想都别想。 当她出现在归灵山下时,原本安排的归灵山热闹起来。 游人没有心情赏景看山了,纷纷从各个角落里钻出来,争着抢着欣赏夏梨梨的美色。 夏梨梨从马上跳下来,将缰绳丢给侍卫,大步登上台阶,往山林深处走去,边走边张望。 走了半晌,她抽出设有手柄的尺子,指着一个看着她发呆的书生道:“喂,归灵仙子住在哪里?” 书生痴痴的:“什、什么?” 啪啪! 夏梨梨挥动尺子,在他白白净净的脸颊上扇了几下:“我问你归灵仙子住在哪里!归,灵,仙,子,你知道吧?” 书生如梦初醒,双手捂着发红的脸颊,没有疼痛和惊讶,只有幸福又兴奋的目光:“知、知道,她好像住在那座山、山头……” 他放开一只手,指了指。 夏梨梨没再看他一眼,昂首挺胸,大步往前走。 “喂,你们几个赶紧滚,别挡在本美女的面前,要不然本美女将你们踢下山崖!” 迎面而来的几个游人赶紧转身,张开双臂,像只壁虎一样紧紧地贴在山墙上,生怕挡了这位绝大美人的路,但他们的目光,却是始终追随着她的。 她一路走,一路斥喝挡她路的游人,绝大部分游人都被她的美色所迷,乖乖服从。 但也有人虽然迷她的美貌,却不吃她的作派。 比如非常看不惯她的女行人,比如一些脾气火爆、视女人为低等生物的江湖人,就大刺刺地站在她面前,道:“这山又不是你家的,我们也不是你家的奴才,你叫我们滚我们就滚啊?那我们叫你滚,你滚不滚啊?” “叫咱哥几个滚也行,但你得让咱们哥几个在你的身上滚一滚……” 他们的话还没有说完,夏梨梨的身后就冲出一大批死忠崇拜者,他们目露凶光,杀气腾腾:“你们竟敢违背梨梨女神的命令,还敢出言污辱梨梨女神,罪该万死!兄弟们,上,将他们给踢下悬崖!” 就算对方是江湖高手,也架不住在这种山道上被众人围殴啊,很快,拦路的人迅速被清除,要么被打趴,要么被拖到一边,要么被踢到不深的崖下,山道顿时空阔起来,只让夏梨梨一个人行走。 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一点都不夸张。 夏梨梨就是这么的美,美到让无数男人愿意为她去死,哪怕连她的一个微笑都得不到。 就这样,夏梨梨一路来到司马承所住的那座山头。 她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转头,问身后那堆密密匝匝的追随者和崇拜者:“归灵仙子到底住在哪里?”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惭愧不已:“不、不知道……” 山头坐落着数间宅子,都是隐居者所住,终日门户紧闭,少与外界来往,也很少有行人会到达这里,所以,游人们都不清楚这里住着什么人。 “一群笨蛋!”夏梨梨骂,“这山能有多大?这么多人,却连一个女人住在哪里都不知道,真是蠢死了!” 虽然被骂,但众人还是听得一脸享受,因为,梨梨生气的时候也非常美丽,骂人的声音也很好听,别说被这样的美人用这样的声音骂,就是被打,他们也甘之如饴。 “你们”夏梨梨一路上骂了不少人,骂累了,坐下来,扬着手中的尺子一指,就像指挥着牲口,大声道,“你们给我去找!一家家的找!找到的我就送我的手帕给他!找不到的话,你们统统去死好了!” “手帕!手帕”众男人顿时热血沸腾,纷纷奔向一间间宅子,寻找归灵仙子去了。 165 看看谁比较美 山头再大,隐居者再多,也不过十来户人家,这么多人找上门去,这山头便失去了安宁。 “喂,归灵仙子是不是你家的?是你家的就放出来,梨梨小姐要见她!” “不是你家的?哼,你们家这么大,人一定不少,要么把所有人叫出来让我们看看,要么让我们进去找,要不然你们别想好过!” “我们在找病西子!什么时候找到什么时候离开!你们也是住在这里的,不可能不知道她是哪家的小姐吧?” 甚至有人在山林间大喊大叫:“病西子出来,我们要找你” “归灵仙子快快出来,不出来的话就吵死你们” 隐居者追求的就是一个平和,这么多人在这里大吵大闹,胡乱拍门,弄得他们苦不堪言。 司马家也受到了骚扰。 初时,司马家不想理会这些无聊人士,但这些人一直拍门,一直喊叫,天色眼看就要暗下来了,这些人却没有理会的迹象,司马家上下都头疼不已。 终于,秋骨寒忍无可忍,从后院的围墙里爬出去,绕了半圈后,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轻声道:“你们是不是在找我?” 众人纷纷看向她,而后,所有的喧闹都在这一瞬间降到低处,山林变得安静起来。 真、真的好、好动人! 她蒙着面纱,梳着厚厚的刘海,脸上只露出眼睛,根本看不出面容如何。 但是,那双眼睛真的很好看,而且很神秘,就像冬日的夜空一般,清冷,幽深,暗黑无边,望不到底,有种一旦接触到她的眼神就会被吸进夜空深处的魔力。 因为眼睛上下、左右都被遮住的缘故,这双眼睛就显得特别大,特别黑,特别深,特别醒目。 “你就是归灵仙子?”一声清亮的娇斥声响起来,将众人从黑暗深处拉回来。 众人恍如梦醒,纷纷拍胸口,有那么一刻,他们居然被那个神秘少女的目光吸进了黑暗深处。 回神之后,他们终于可以好好观察这个少女。 她与夏梨梨身高差不多,相当瘦弱,一袭普通的青裙硬是被她穿出了飘逸和轻盈,确有几分遗世独立、超凡脱俗的味道。 因为瘦弱,看不出她的身材如何,但那种弱柳扶风、楚楚动人的味道,却很足。 更难得的是,在这份清冷和娇弱之中,却又透着一种处变不惊、坚韧不屈的冷静与沉稳。 这个女孩,也许并不是一株娇花,而是一座长满了娇花的青山,看过去全是风一吹就倒的娇花,骨子里却是一座屹立不倒的山。 在众人欲罢不能的注视中,秋骨寒慢慢地道:“我只是一介普通的女子,并不是什么仙子,但偶尔会有人这般称呼我。” 夏梨梨哼哼,娇蛮的道:“把你的面纱拿下来,我要看看你的脸。” 秋骨寒道:“姑娘为何要看我的脸?” 夏梨梨傲慢的道:“你被选进京城四大美女的名单中,有人说你的美貌几乎可以与我媲美,我不服气,所以来找你比比。” 秋骨寒哭笑不得,半晌无语:“……” 这位大小姐这么受欢迎,应该忙不过来才对吧,怎么却无聊到要做这种事情呢? 夏梨梨看他不说话,恼了,上前一步,猛然扯掉她的面纱:“既然长得这么漂亮,还怕让人看吗?” 秋骨寒的面容,如同迷雾散去的白花,俏生生的展示在众人的面前。 众人看着她的脸,有片刻停止了呼吸。 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一张脸。 虽然这张脸瘦了一些,肤色过于苍白,五官也不够柔和,绝对称不上完美,但是,却有一种超越了她的性别、年纪、身份的华贵与优雅,还透着一种奇怪的压迫感。 这么娇弱的少女,怎么会有这种令人不敢亵渎和直视的压迫感呢? 因为这样的神秘感、压力感和矛盾性,令她拥有了魔力。 夏梨梨也呆了一下,隐隐觉得这张脸有一点点熟悉,但又完全没有印象。 但她没有被秋骨寒的脸庞所迷惑。 她背着手,在秋骨寒身边转来转去,用一双挑剔的漂亮眼睛反复打量之后,哼哼:“是有几分姿色,但比我还是差远了。” 这样的定论也并没有错。 不论谁看到两人,都会觉得夏梨梨长得更好更完美,但是,说不好是什么原因,也会觉得夏梨梨跟这个少女相比,就像一个小孩儿。 明明这个少女的年纪跟夏梨梨差不多,身体又这么娇弱,为什么却显得这个少女更强呢? 秋骨寒面对夏梨梨的挑衅,微笑:“姑娘确实美貌无双,无人可及。” 对手这么快就认输,夏梨梨却一点都不觉得痛快,感觉对方没把自己当一回事,既没有露出惊艳的神色,也没有露出羡慕、妒忌之类的情绪,让她好不爽喔。 她抬起下巴,傲慢的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订亲了没有?” 秋骨寒无语:“我与姑娘无亲无故,姑娘为何想知晓这些?” 他一点都不想跟夏梨梨扯上关系,他现在只希望这位姑奶赶紧离开,还他一个清静。 “没什么,就是好奇而已。”夏梨梨指着她,“你赶紧说,不说的话……我也不会欺负你一个弱女子,但是,你也别想离开。” 秋骨寒非常无奈,半晌才道:“我名唤司……” 夏梨梨打断他的话,板着脸威胁他:“不许骗我!如果让我查到你说谎的话,我一定把你家搅得鸡犬不宁!” 秋骨寒沉默。 夏梨梨看他一副超级不想说的样子,非常生气,高高举起手中的尺子,怒道:“你的来历是不是见不得人啊?你别以为你弱巴巴的我就不敢打你!” 秋骨寒还是沉默:他能说吗?他是不能应该哪怕被打伤,也绝口不提自己的事情?还有,他是不是应该尽快搬离这座山,免得被这些无聊的人盯上? “好,不说我就打!”夏梨梨说着,眼睛一圆,手就挥下去。 “夏小姐住手,这是我的孙女!”这时,一个苍老但有几分威严的声音传过来。 夏梨梨不由自主地放下手,转身,看到一个老者带着几个家仆,匆匆往她这边赶来。 这个老人,她有点熟悉啊,而且看他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估计不是一般人物,所以她没有再做什么举动,而是盯着老者。 老者走到她的面前,作揖:“姑娘可是桃李侯的千金夏小姐?” 夏梨梨道:“我是。请问老先生是何人?” 老者笑道:“老夫司马承,与令尊算是朋友。你小的时候,我去过你家,与你见过几面。” “喔,原来是司马伯伯。”夏梨梨恍悟,赶紧给他行礼,“梨梨多年不见司马伯伯,一时间想不起来,还请司马伯伯勿怪。” 她虽然刁蛮任性,却也不是完全不讲道理的千金小姐。 在长者面前,她还是讲究礼数的,何况司马承还是受人尊敬的一代名儒。 “呵呵,梨梨出落得这么大了,伯伯看到你高兴得很,怎么会怪你?”司马承捋着胡子,呵呵的笑,而后话题一转,“梨梨怎么会来这里?” 有这么多目击证人,夏梨梨也不想瞒他:“我听说归灵仙子住在这里,所以过来见见她。她是您的孙女么?” 秋骨寒机灵地跑到司马承身后,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司马承道:“嗯,这是我的孙女蓉儿。” “喔。”夏梨梨双手合十,冲秋骨寒拜拜,“司马小姐,我不知道你是司马伯伯的孙女,刚才对你凶了点,还请你不要介意喔,我会送一份礼物给你赔罪的。” 她这个人啊,对没有关系、不在乎的人会很凶,但对自己人或在乎的人会很好。 司马承是她爹的朋友,为人又好,她是应该对司马家的人客气一些。 秋骨寒低声道:“我不介意的。至于礼物,那就不必了。” “不行不行。”夏梨梨摇头,“这是一定要给的。你不收就是不原谅我,我会伤心的。你舍得让我这样的美人伤心嘛?” 秋骨寒:“……” 司马承环视四周一眼,道:“梨梨,天快暗了,你是不是该回城了?再不回去,你爹爹就要着急了。” 天洲谁不知道桃李侯爱女如命,这才把女儿惯成了这种刁蛮任性、我行我素的性情。 夏梨梨抬头看了看天,低头想了想,而后抬头,展颜一笑:“司马伯伯,天色都这么晚了,我现在回去,应该也赶不及在天黑前到家了,说不定连城都进不去。所以我想今晚住在司马伯伯家,司马伯伯不会不答应吧?” 她对司马蓉很好奇,而且她也累了,才不想急巴巴地赶路。 司马承有些为难:“赶是不会赶,但我的宅子很是朴素,吃住简单,恐怕会让你吃苦。” 他希望夏梨梨赶紧回去,莫要跟蓉儿有过多接触。 但夏梨梨却兴致勃勃:“不要紧不要紧,我喜欢这里的环境,不会嫌弃的。” 说罢她就转头,挥手,凶巴巴地道:“你们赶紧滚,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 追随而来的众人虽然舍不得她,但他们也累了饿了,又不能跟着去司马府留宿,一个个便借机离开,留下来的只有夏梨梨的侍女与侍卫。 司马承看到事已至此,只得压下心里的无奈与不安,笑道:“既然梨梨不嫌弃,那就随伯伯回去吧。” 夏梨梨跑到秋骨寒的身手,拉起他的手:“蓉儿,咱们以后就是好姐妹了。” 秋骨寒暗暗在心里祈祷:但愿她只是一时兴起,睡醒就忘,千万千万莫要缠上他! 166 不能提及的未婚夫 “蓉儿,咱们今晚一起睡吧。”吃完晚饭后,夏梨梨趴在秋骨寒的手臂上,笑嘻嘻的说。 秋骨寒摇头:“不行。我身体不好,晚上经常咳嗽,而且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睡,有别人在场我会睡不着。” 为什么这位大小姐这么粘他?她就不能像之前一样视他为对手,对他凶巴巴的吗? “这样啊。”夏梨梨噘嘴,“那我睡你隔壁的房间,在睡觉之前,你就陪我聊天吧。” 秋骨寒道:“夏小姐,我刚从天竺回来不久,需要学习故乡的东西,没有空哦。” “怎么没有空?”夏梨梨将他手里的书册拿开,鼓着双颊道,“我就在这里住一晚而已,你连一晚的时间都不肯陪我么?你很讨厌我么?” 秋骨寒无奈:“好吧,我陪您聊天。您想聊什么?” “啧啧。”夏梨梨伸出食指,摇了又摇,“都说咱们要做好姐妹了,你怎么说话这么见外呢?叫我梨梨,还有,别用‘您’这种称呼啦。来来,叫一个‘梨梨’听听。” 秋骨寒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是,梨梨。” 当他这么叫的时候,心里忽然就颤了一颤,某种被埋葬在心里深处的东西,似乎隐隐有苏醒的迹象。 而夏梨梨,不知怎的,心脏也“怦怦”的狂跳起来,脸颊泛起红晕,声音软软的:“真好听!以后你要多多的叫我哦!至于聊什么,你就说说你在天竺的故事吧。” 秋骨寒道:“我在天竺十年,都是在那烂陀寺颂经念佛,专心养病,闭门不出,日子过得很是单调,对天竺也谈不上了解,说起来会很无趣哦。” “哎呀,叫你说你就说嘛,好不好玩由我定。”夏梨梨说话总是很霸道,但她的美貌绝对撑得起这样的性情,就像皇帝说出的话就是天理,因为他的权力足以保证他能做到任何事。 “好吧。”秋骨寒便用平淡的口气,简单地说了他在天竺的“经历”。 他当然没有去过天竺,但为了确保自己的身份不会露出破绽,他一直在暗中学习天竺语言和天竺佛经,浏览和查阅大量天竺书籍和画册,并向天竺人详细了解天竺的风土人情。 他在短短时间内就掌握了最基本的天竺语和有关天竺的常识,并不怕被人怀疑。 夏梨梨倒是听得很认真,问了很多问题,只是,“司马蓉”一个背井离乡的小姑娘,就算长期住在天竺,也只是在修身养病,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实在没有什么有趣、精彩的故事可以告诉她。 聊了半个时辰后,她没什么可问了,有点无聊:“好吧,我已经大概了解你了,现在换你问我吧。你问什么我都回答哦,谁叫我们是好姐妹嘛。” 秋骨寒沉吟了一下:“我觉得奇怪,你为什么想跟我当姐妹?” 虽然夏梨梨之前的表现又刁蛮又傲慢又冷酷,但真正接触下来,就觉得她只是被宠坏了,不懂得民间疾苦,但本质上,她是一个性情很真实的女孩儿。 他并不讨厌这样的她。 “为什么?”夏梨梨歪着脑袋,想了想,“因为我们很相配嘛。” “相配?”秋骨寒不明白。 “你想想啊。”夏梨梨扳着指头数,“我们的年纪、身高都差不多,长相和出身嘛,你是比我差一些啦,但差距不是特别大,勉强可以接受。再说啦,你的性格还行,不那么讨人厌,我觉得我们挺合得来,所以我就大发慈悲,收你当姐妹啦。” 秋骨寒:“……” 也许只有美成这样的她,才能这么光明正大、理所当然地说出这样的话而不会被人骂了。 “哎,我知道你刚回江南,没有什么朋友。”夏梨梨拍拍他的手臂,“身体又不好,也不能经常出去玩,能够交到我这样的朋友很幸运,但你也不用太感激我。你以后乖乖听我的话,就是对我的报答了。” 秋骨寒:“……” 他该双眼发红,感激涕零地感激她赠予的友谊吗? 半晌,他才道:“梨梨,谢谢你对我这么好。我想问,你还有其他的朋友吗?” 他严重怀疑,她根本就是没有别的朋友了,才会粘上他的吧? “其他的朋友?”夏梨梨哼哼,“这天下这么大,有几人配当我的朋友?这天下的女人啊,没有不妒忌我的,这天下的男人啊,没有不爱我的。我才不需要那么多朋友呢!” 秋骨寒在心里感叹,就她这样,确实是美到没朋友,傲到没姐妹啊。 夏梨梨笑咪咪:“所以,你被本小姐选为好姐妹,是不是觉得特别荣幸啊?” 她会看上司马蓉,除了前面所列出的原因,最重要的是司马蓉对她不卑不亢、进退得宜,既不讨好她和巴结她,也不妒忌她和排斥她,和她所认识的人都不一样。 秋骨寒哑然失笑:“你说荣幸就荣幸吧。” “本来就很荣幸嘛。”夏梨梨又噘了噘嘴,而后兴致勃勃地道,“你对我很有兴趣的吧?快问快问,你想了解我什么?” 秋骨寒想了想,试探地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夏梨梨道:“有啊,我爹我娘,还有其他一些人,不过有些人已经死了,还活着的不多。” 秋骨寒红了红脸,低低的道:“我是、是说男子……呃,我的意思是说,你生得这么美,追求你的男子这么多,你应该也有喜欢的男子吧?” “没有!”夏梨梨毫不犹豫地道,“一个都没有!” 秋骨寒的心脏,微微有些生疼:“现在没有,那以前呢?以前也没有吗?” 他这么问的时候,心里隐隐有点期待,却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过去也没有。”夏梨梨还是说得斩钉截铁,“能配得上我的男人,还没有出现呢。” 秋骨寒看着她:“真的没有?小时候呢,也没有吗?” 他的心,为何又在隐隐作疼? 夏梨梨有点不耐烦:“说没有就没有啦。你不可以怀疑我的话啦。” 秋骨寒道:“这样下去,你怎、怎么嫁人?” 夏梨梨哼哼,很有自信的道:“像我这样的美人,是永远不会老的!所以啊,我才不怕嫁不出去呢!我要一直一直的等配得上我的男人出现!” 秋骨寒笑得有些微的苦涩:“最重要的不是配得上自己,而是自己喜欢,才会幸福吧?” “你呀,真是笨死了!”夏梨梨拿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嗔道,“配不上自己的人,自己怎么会喜欢呢?难道你会喜欢样样都比不上你的男人啊?” “是是。”秋骨寒点头,“你说的对。” “总之,”夏梨梨拍拍他的胸口,“你从小在异国长大,还与世隔绝,不懂男人的事啦,你听我的没错。” 秋骨寒又唯有苦笑和点头。 这天晚上,夏梨梨一直缠着他说话,直到入睡。 第二天早上,夏梨梨起床之后,又缠着秋骨寒,非要让他带自己去游山,秋骨寒真心不想去,但又拗不过她,只得带着她去了。 夏梨梨知道他不喜欢被人围观和打扰,还事先派侍女和侍卫清山,不让任何人靠近她们。 秋骨寒对这位大小姐的作派十分的无奈和无语。 不过,尽管如此,临近中午的时候,还是有一个人突破了夏梨梨设下的警戒线,杀到她的跟前来。 这个人是姬临风,他非要见夏梨梨,夏梨梨的人也不敢硬拦。 夏梨梨一看到姬临风的影子,就皱起五官:“这只鸡又发疯了!我都跑到这里了,他还要跟着来,真是烦死了!讨厌死了。” 秋骨寒道:“那是临风公子吧?他长得好看,家世也好,对你好像又一往情深,你就不心动么?” “嘁!”夏梨梨嗤之以鼻,“只有像你这的井底之蛙才会那么想呢!告诉你啊,世界之大,有的是比他强的男人,别人当他是宝,我还看不上他呢!” 秋骨寒笑笑:“他过来了,我先回避,你们慢慢聊吧。” 他提着裙摆快步离开。 姬临风很快跑过来:“梨梨,听说你昨天晚上没回去,我都急死了,一大早就出城来找你!你啊,以后莫要随便出城,更不要在城外随便过夜,万一遇到恶人,那可怎么办才好……” “喂喂,你又随便批评我的行为了!”夏梨梨不高兴的道,“我想干就干嘛,连我爹娘都管不了,你还敢管我哦?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少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梨梨,我不是批评你和管你,我是关心你!”风靡万千少女的姬临风,在别的女人面前无往不利,但在夏梨梨的面前却使尽了浑身解数,只为了讨好她,“你那么美丽动人,我不是怕你被坏人盯上,少了一根头发嘛。再说了,我们都是这样的关系了……” “喂喂,我跟你没有关系啊,你不要乱说!”夏梨梨后退一步,瞪他,“你这样会坏了我的名节,我可饶不了你。” “梨梨”姬临风苦起脸,“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都多少年的交情了,我就不信你对我没有感情!再说了,伯父父母已经口头应允咱们的婚事了……” “啊”夏梨梨尖叫,而后生气的道,“我们才没有一起长大!小时候我很少跟你玩的,你不要乱说哦!还有哇,我一出生,家里就给我订了娃娃亲,我可是有未婚……” “嘘”姬临风突然紧张起来,几个箭步上前,猛然捂住她的嘴,低声道,“我叮嘱过你,伯父伯母也叮嘱过你,这件事绝对不可以再提!小心惹祸上身哪!” 167 煞星入府 夏梨梨张嘴,用力一咬。 姬临风低叫一声,将手拿开。 夏梨梨踢他:“我提到又怎么啦?我又没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我怕什么?再说了,这本来就是事实,全天洲谁不知道?这亲事还没退呢……” “你啊!”姬临风又急又忧,“那个人早就死了,这门亲事自然也就不存在了!你再对那个人念念不忘,万一惹皇上不高兴,你不怕你和夏家会出事么?” 夏梨梨哼哼:“难道皇上就可以不讲道理吗?再说了,我的未婚夫只是失踪,又没有人能证明他死了!只要不能证明他死了,我就还是他的未婚妻,没你什么事!想娶我?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梨梨!”姬临风被她说得想哭,可怜巴巴的表情像只被抛弃的小狗,“我哪点不好,你就这么不待见我?伯父伯母就挺喜欢我的。” “你跟我的未婚夫相比,就差远了!”夏梨梨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他,只是心动不起来罢了,“我要等我的未婚夫,我才不要做水性杨花的女人,所以啊,就算全天下都同意你娶我,我也不会同意的。” 姬临风:“……” 半晌,他右拳击了击左掌心,道:“如果我能证明那个人已经死了,你就没话可说了吧?” 夏梨梨压根不相信他能找到那个人,便笑眯眯的道:“行啊,如果你真的能证明这一点,我就考虑嫁给你。” 姬临风笑了,很有信心的道:“梨梨,我此生非你不娶!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男人的!” 夏梨梨哼哼:“你话说完了,可以走了吗?” 姬临风道:“我们一起回去嘛。” 夏梨梨道:“这里风景很好,又安静,我要在这里住几天,你自己回去,别来烦我。” 姬临风又想说什么,夏梨梨抽出尺子,扬了扬:“再不走,我就天天抱只猫在身上。” 姬临风对猫过敏,不能与猫接近,这是她对付姬临风的杀手锏。 果然,姬临风脸色微微一变,赶紧道:“我就是来看看你有没有事。现在你没有事了,我就放心了,你自己小心哦。” 夏梨梨踢他:“快滚。” 姬临风离开以后,夏梨梨把尺子收起来,得意地拍拍手:“哼,想管我的事?门都没有!” 这时,秋骨寒从一棵大树后面走出来,轻声道:“梨梨,我身体不好,走不远,你们说话的声音大,我都听到了,不好意思哦。” “没事,我们又没有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夏梨梨无所谓的道,“那个笨蛋很风流的,我怕他看到你后生出什么歪念,所以你不见他最好。” 秋骨寒道:“我觉得他对你是真心的。” “对我真心的男人多了。”夏梨梨不以为然,“他也只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没什么了不起。” 秋骨寒沉默了一下:“我刚才听到你说你有了未婚夫?” “是啊。”夏梨梨低头去咬一朵花,没有隐瞒他,“我刚出生的时候,就跟我的一个堂哥订了娃娃亲,但我那个堂哥啊,命短,好几年前就已经死了,我连他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了。这门亲事不算数的。” 秋骨寒道:“那你刚才还那么说?” “呀,耍他嘛。”夏梨梨用舌头舔着花蕊,品尝花粉,“不这么说,怎么能甩掉他?” 秋骨寒道:“你不喜欢你那个堂哥?” 夏梨梨吃得津津有味:“小时候挺喜欢的,不过他都死了,我干嘛还喜欢他和想着他?像我这样的美人,生来就该过得开开心心,像那种浪费生命的时间,我才懒得去想呢。” 说着,她采了一朵盛开的山花,递到秋骨寒面前:“你也吃上面的花粉吧,很好吃的。” 秋骨寒摇摇头:“我不能乱吃东西。” 夏梨梨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你好可怜喔,天天生病,不能随便吃,不能到处玩,活着多辛苦。” 秋骨寒笑笑,不说话。 是啊,活着很辛苦,但活着,总比死了的好。 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连希望都没有。 接下来几天,夏梨梨都住在归灵山,每天都缠着秋骨寒陪她玩。 两大美人相聚的画面,那得是多美的画面?消息一出,无数好色者和好事者纷纷赶往归灵山,只为了目睹两大美人到底有多美,而谁更美一些。 在这样的状况下,“司马蓉”的身体就再也掩饰不住了。 全天洲都知道归隐的史官兼名儒司马承有一个体弱多病、貌比西施的孙女。 “司马蓉”的生活因此再难保持平静。 而因为皇上赐婚而同样深受全城关注的狩王,却还是过着一如既往的军营生活,任别人讨论他的婚事讨论得如何热火朝天,他却置身事外,全不理会。 秋夜弦没等到狩王来找自己问个明白或拒绝,便让人传口谕给狩王,让狩王定时间、地点和祝芒见个面。 传话者带回来的狩王的回复是:“军务繁忙,不见。” 秋夜弦笑了:“不愧是狩王,行事果然强硬。” 和远问道:“那,要不要送祝小姐去军营见狩王?” 秋夜弦摇头:“军营重地,祝芒没有要事,绝对不可以踏进军营一步,否则公私不分,受人诟病。” 和远想了想:“不然就让阴太妃出面,请狩王进宫,与祝小姐见上一面,如何?” 皇上现在正处于放松的时候,而且这种事情又是不那么敏感的私事,他身为皇上的身边人,也适当地跟皇上聊聊天,说些家常话。 秋夜弦道:“阴太妃在这种时候请狩王进宫,狩王一定知道所为何事,就算不拒绝,也未必会配合阴太妃的安排。” 和远道:“还是皇上清楚王爷的脾气。” 秋夜弦沉思一会,道:“传我口谕,让祝芒入住阴府,提前熟悉阴府内务,免得将来当了狩王妃后不能称职。另外,让人告诉紫依依,务必保护和协助祝芒,如若祝芒出事,她脱不了责任。” 和远鞠身:“奴才遵旨。” 于是,就在这天傍晚,祝芒坐着一顶四人小轿,低调地抬入阴府。 她抵达阴府的时候,天色已暗,街上没什么行人,无人注意到她的到来。 只有阴府的人提前收到了皇上的口谕,早早就准备好了欢迎宴,并在前庭列队迎接。 现在的阴府,只剩下紫夫人、兰夫人两位侧室和薇夫人等四名妾室,六人在等待祝芒的到来时,虽然脸上看不出来,但心里,却是不甘和苦楚。 王府原本有将近三十名妻妾,现在只剩下她们六人,但她们六人不离不弃,对王爷死心塌地,不仅没有等来王爷的宠爱,反而还等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王妃。 特别是紫夫人和兰夫人,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紫夫人竭力讨好阴太妃,努力拉拢人心,机关算尽,不仅没能再爬上王爷的床,也彻底失去了成为王妃的可能,甚至,她还要保护祝芒。 保护未来的王妃?她很想大笑。 对于一个不得宠、大概也没有机会生子的侧室来说,不能暗自和陷害正室,这日子还怎么过? 为什么内宅和深宫的女人之间永远停止不了争斗?因为这是她们的生存方式,也是活着的证明。 不受宠,没有子女,如果再不争不斗,只能等死,那不是行尸走肉么? 就像军人,如果注定要一辈子呆在战场上,却不能参与战斗,那不是比死了还难受?就算没有胜算,就算杀得全身是伤,血流满地,也要血战到底,那才是军人! 紫夫人觉得现在才是自己最悲哀的时候。 兰夫人也这么想,但她没有紫夫人这样的顾虑,她已经在想着如何摸透祝芒的底子,如何铲除祝芒这个最大的情敌。 跟强大的情敌同一战线与跟强大的情敌作战,哪一样更好? 没有人知道这个答案。 在众人的百味杂陈中,大门打开了,祝芒的轿子缓缓抬进门槛。 轿子停下,轿帘打开,祝芒走下轿子,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众人打量着未来的狩王妃,不管想法有多少不同,但评价却是一致的:好普通啊! 她们还以为祝芒是如何美貌的绝色佳人或多么能干的厉害女人呢,但以她们的目光、能力、经验来看,这个祝芒不管哪一点都勉强得很。 如果非要挑出祝芒的强处,那就是祝芒的淡然了吧。 第一次进王府,祝芒没有半点不安和紧张,但也没有半点兴奋和开心。 她只是略带一点点好奇的打量眼前的女人与下人。 “妾身紫夫人见过祝小姐” “妾身兰夫人见过祝小姐” 紫夫人和兰夫人率领所有人朝祝芒行见面礼。 祝芒还不是正式的王妃,众人还不需要行大礼。 “嗯,我是祝芒,暂时就住在王府里,就请你们多多支持了。”祝芒说得很随意,看不出她对住进王府有什么重视。 众女看她这么平常,心里都恨恨的:你知不知道你他妈的有多么幸运?你他妈的就不能表示得骄傲和得意一些么?显得她们这些想当狩王妃想得要死的女人很可怜似的! “咱们一定会敬重和服从祝小姐,请祝小姐放心。”紫夫人代表所有女人,恭敬的道。 为什么皇上会选中祝芒? 祝芒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她会支持和保护祝芒,但也一定会查出祝芒的底子。 只要祝芒不是死在王府里,那就不是她的责任了吧? 很巧,兰夫人的想法和她一样。 168 只有狩王能做到 祝芒可没有这么多的想法。 她抬头看看天色,问:“我饿了,有吃的么?” 她长期住在大森林里,能吃到的东西有限,来到京城后发现这里到处都是好吃的,她怎么吃都吃不够,最喜欢做的事情就吃东西。 众人一脸黑线:“……” 身为未来的狩王妃,她怎么一来就直截了当的要吃东西? 活像刚进城的穷苦人家的孩子似的,真是上不得台面。 紫夫人微笑:“府里已经备好酒菜,祝小姐请跟我来。” 祝芒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跟在她的后面,心不在焉地打量四周。 一路上,紫夫人和兰夫人非常热情的跟祝芒闲聊,祝芒不怎么说话,只是回以点头、微笑或“唔”“嗯”,只有在被问到自己的事情时,才回一两句。 她回的都是事先准备好的答案,或是超出她准备过的问题,她全都含糊带过。 直到在餐桌边坐下,紫夫人和兰夫人都没能从祝芒的嘴里问出什么情报。 而坐下以后,祝芒就专心的吃东西,更加不说话,其他人更是问不出什么内情来。 众女看她这么不上道,心里都觉得被小看了,也更加觉得她实在配不上王爷。 其实祝芒吃得很斯文,很有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家闺秀的仪态,但是,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所有人都觉得她不够出色就算了,却连以前那些离开阴府的姬妾都比不上,她们无法接受这样的狩王妃。 这个女人不配当狩王妃,应该早点消失这顿饭结束以后,所有人,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都默契的达成了共识。 紫夫人环视四周,从所有人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排斥。 她在心里长长的叹气,祝芒这么不争气,她以后要怎么支持和保护祝芒啊? 吃完饭的众人纷纷离开,紫夫人和兰夫人带祝芒来到浮云阁,让她在浮云阁住下。 务必让祝芒跟王爷尽量亲近,这也是皇上的授意,紫夫人于是力排众议,非要让祝芒住在王爷的院子里。 紫夫人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王爷亲自对付祝芒,这样就不用她做任何事情了。 祝芒对浮云阁非常满意,夸她们:“你们对我真不错,让我住在这么好的地方,谢谢了。” 紫夫人摇着团扇,微笑:“等你成了狩王妃,吃穿用度会更好呢。” “真的?”祝芒脸上出现笑容,“看来当狩王妃挺不错。” 紫夫人和兰夫人脸上在笑,心里在咬牙,暗想:想当狩王妃,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命! 而后两人都不想再侍候祝芒,以“祝小姐好好休息,咱们不打扰”为理由,迅速离开。 她们离开以后,祝芒更轻松了,她让人准备好洗澡水后,舒舒服服的洗澡去了。 她在大森林生活多年,因为已经习惯的缘故,并不觉得日子有多辛苦,但来到京城以后,她才知道她以前的日子过得有多悲惨,于是暗暗发誓要努力享受以前不曾享受过的一切。 她这一泡,就泡了大半个时辰。 泡的时候很舒服,但泡完以后就不对劲了。 她只觉得全身发痒,身上还长得一粒粒小小的疹子,她痒得挠来挠去,挠出好多细细的伤痕后,皮肤不痒了,但疹子却久久不消。 她住在大森林时也经常被蚊子和虫子咬,也没把这次的出疹当一回事,见身体不痒了便爬上床睡去了。 然而次日,她起床时发现全身的疹子都变大了,包括脸上。 也就是说,她破相了。 接下来,大夫来了,给她看过以后说她水土不服,加上昨晚饮酒太多,导致严重过敏,好好吃药,好好休养个十几天就能恢复。 祝芒也没有多想,乖乖的养病。 全府上下都在暗中偷笑,知道一定是有人在她的洗澡水里下了过敏药物,导致她破相,如此,王爷回来后看到她这副鬼模样,一定非常嫌恶,而她若是讨不了王爷的喜欢,就算当了狩王妃也过不了好日子。 这些,祝芒不知道。 她不知道的还有,从她被赐婚给狩王这一刻开始,就成了狩王的女人和仰慕者的眼中钉。 而从她踏进阴府的那刻起,就已经踏进了阴府女人们的圈套和陷阱中,她这次全身过敏,仅仅是开始。 紫夫人没有去追究祝芒突然全身过敏的事情,因为祝芒只是生了一点小病罢了,不值得她出手。 她可以保证祝芒在阴府里不死不残,但可不能保证祝芒不会生病或受点小伤,只要祝芒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她都不会管。 几天以后,她拎着礼物,进宫看望阴太妃去了。 看过阴太妃以后,她又去拜见祝贵妃。 忙了一天,她才回到阴府里。 无人看到她眼底的黑暗。 她居然什么都没问出来。 她想从太妃和贵妃嘴里打探出祝芒的底细,然而,也不知阴太妃是不是在演戏,居然反过来向她打探祝芒的底细,而祝贵妃则守口如瓶,不管她如何旁敲侧击,祝贵妃都没有透露半点消息。 她仔细琢磨阴太妃和祝贵妃的反应,心里突然就感受到了莫名的恐惧:最危险、最可怕的野兽,不是张牙舞爪的猛虎,让你看到就心生警惕,做好防备,而是静静潜伏在阴影里的毒蛇,让你毫无察觉,防不胜防,一不小心就会被咬死和毒死! 普通女人一定无法胜任狩王妃的职责! 祝芒一定有她的厉害之处,但所有人却都没有看出来,这太不正常了! 想到这里,紫夫人硬生生的打了几个寒颤,在灯下来回走动,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不能接近祝芒!否则会有危险! 不得不说,聪明女人的直觉有时候真是强得可怕。 她一夜未眠,醒来后就没有靠近浮云阁一步。 而这一天,兰夫人也拎着厚礼回到兰家,第一次低声下气的求父亲帮她一把。 兰久芳道:“你真的要当狩王妃?” 兰姗姗跪在父亲面前,道:“是,女儿非当王妃不可,请父亲务必帮女儿,女儿愿为父亲和兰家赴汤蹈火。” 这是她第一次明确的表现出她的野心,也是第一次求父亲。 兰久芳并没有嘲弄她,而是淡淡道:“你若是能当上狩王妃,那自然是兰家的荣耀。你起来吧,以后有空多回家走走。祝芒的事情,为父自会派人去打听,你在王府里切勿生事,好好与祝芒相处。” 兰家虽然出了一个贵妃,但他心里也清楚,兰贵妃就算诞下龙子,但受到商贾世家的出身所限,能当上皇后的可能性并不高。 当然,皇上的生母都能是宫女,下一任皇上的生母又为何不能是兰贵妃? 只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兰家需要更大的靠山与权力,尤其是兵权。 因此,这个女儿能当上狩王妃,是至关重要的一环,他当然得帮这个女儿。 兰姗姗心里大喜,站起来:“父亲对女儿的疼爱,女儿终生不忘。” 祝芒的底细被祝家捂得这么好,坊间都没有流出什么有用的情报,凭她的能力,更是打听不到。 但由兰家暗中去查,效果就不一样了。 兰家百年富商,人脉广泛,情报网极为完备,加上兰家与祝家往来颇为频繁,想找出祝芒的情报,还是极有可能的。 而后,父女俩又商议了半天,兰姗姗终于心满意足的回去了。 接下来兰姗姗不仅没有暗算祝芒,反而对祝芒关照有加,心里就指望着兰家快些查到祝芒的底,让她有机会将祝芒一击“毙命”。 然而兰家迟迟没有消息,她暗中派人回去问过几次,兰家都回答“还没有查出来”。 兰姗姗狠狠掐着花瓶里的海棠花,眼里满是怒火:只是区区一个祝芒,为什么没有人能查出她的底细?这个祝芒的来历,难道就这么难查吗? 确实很难查,否则神通广大的坊间早就有流言传出来了。 那么,就真的没有人能查得出来吗? 有。 只有一个人,比所有人都强,没费太大的功夫,就打听到了祝芒的底细,并察觉了皇上将她嫁给狩王的意图。 这个人就是狩王。 狩王并不关心赐婚的事情,但他心里清楚,皇上会将祝芒塞到他身边,一定有阴谋。 他面上不动声色,暗中派人去打听祝芒的底细,但打听来的情报都是“祝芒只是一个温驯乖巧的普通女子”,他当然不会相信这样的调查结果。 所以,他直接去找一个人祝冥。 去年的十二月十九日,他去神佑营调查集体中毒事件时将祝冥留下来解毒,因此,祝冥命大的逃过了之后的竹林伏击。 而后他的“病情”逐渐好转,不再需要祝冥时时跟在身边,而祝冥也怕被他连累,拿了一大笔诊治费后离开。 离开之前,祝冥舍不得放弃他这个大客户,将自己可能会在的藏身之处告诉了他。 他就轻轻松松地找到了祝冥,向其打听祝芒的事情。 祝冥一直在闭关研究毒药,并不知道狩王被赐婚的事情,猛然听到祝芒的名字,当即惊得手中的毒虫干尸落在地上:“天哪,那个女人可是几百年一遇的扫帚星,谁跟她亲近谁就死!王爷你可千万别跟她扯上关系!” 狩王凝目:“这话怎么说?” “唉”祝冥长长的叹气,“说来话长啊……” 于是,他便原原本本地将祝芒的事情告诉了狩王。 狩王听后,道:“难怪祝家将她的事情守得这般严实,没有人能打听得到。” 169 不见血的较量 祝冥道:“祝芒的父母在族中并不受重视,住的也远,与本家的来往不多,所以祝氏一族跟她家并不亲近。她身边的人又全部死绝了,无人会透露她的秘密。本家发现她的异常后并没有声张,而是暗中召集了族中的数位精英讨论,我就是参与讨论和施咒的其中一人,所以知道这回事。” 他顿了顿:“祝家的秘密是绝对不可以外传的,当时参与处置祝芒的都是祝家的核心人物,当然不会泄露祝芒的事情,外人想知道这些消息,是绝对不可能的。至于我嘛” 他挤了挤眼睛:“我个生意人,只要有足够的赚头,我是不介意出卖一两个情报。” 狩王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放在桌面上。 祝冥抓过来,数了一数后,激动得老脸发光:“王爷果然大方,难怪咱们合作得这么愉快。” 狩王道:“她的命格可有办法化解?” 他已经清楚秋夜弦想干什么的。 暗中下毒,没能毒死他。暗中行刺他,没能杀掉他。于是秋夜弦用上了“诅咒”之法,将一个据说会克死身边所有人的女人塞给他。 这种方法还真是新鲜,他都快要对秋夜弦层出不穷的杀人手段产生兴趣了。 “没有办法化解,只有办法加重她的煞气。”祝冥笑得贼贼的,“看在王爷再次光顾本店的份上,我附送王爷一个秘密。” 祝冥压低声音:“祝家为了保持和增加本族人员的巫力,只与有巫力的同行通婚,但同行太少或没有合适的成婚者时,会默认族中人员通婚。当然,像表哥表妹这样的关系没问题,但是,有些夫妻的关系比这种关系还亲,你想想,这种夫妻生下来的孩子,能正常么?” 这次,连几乎没有七情六欲的狩王目光都闪了闪:“竟有这种事?” 祝冥的意思,难道是指血缘很近的男女通婚?实在太惊世骇俗了。 “要不然祝家怎么这么神呢?”祝冥笑道,“祝芒的父母都是近亲生下的孩子,加上他们之间的血缘也很近,生下来的孩子,根本就是诅咒之子!不仅她天生受到诅咒,连她身边的人都会受到诅咒,不得善终。王爷,我不知道你为何要打听祝芒的事情,总之,你最好不要接近她。” 狩王难得的笑了,就像死者复活一样,全身散发出活人的气息来。 “就此告辞,日后再联系。”他站起来,从容地走出去。 祝冥看着他的背影,也打了一个激灵,这位狩王爷也隐隐散发着黑暗的气息,恐怕也是诅咒之子啊。 黑暗中,狩王上马,慢慢地驾马离开。 会克死所有身边人的天煞孤星? 他的唇边泛起冰冷而嗜血的笑意。 他长到现在,杀死的人绝对远远超过祝芒克死的人。 如果说祝芒是天生的死神,那他就是后天的死神,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的煞气比祝芒轻。 想用祝芒克死他?他还真要看看谁能克死谁! 后半夜,他无声无息的潜回军营,在亲信的掩护下,无人察觉他曾经在夜间悄悄出去了很久。 五更的时候,他便起身,出去参加操练。 六更时分,他回到营房,梳洗完毕后在桌边坐下,吃早饭。 一名亲兵走进来,低声道:“花夫人的事情,他们还是无法勘察和破解黑无涯设下的机关,您看接下来怎么办?” 那间宅子看起来真的很普通,但只要跨越围墙,就会遭到机关的狩猎,而这些机关还变来变去,极其隐蔽,防不胜防,要不是那些家伙身手高强,反应灵敏,非得留下身上的东西在那里不可。 狩王淡道:“那处宅子有多大?” 亲兵道:“约有阴府的四分之一大。” 狩王慢慢的吃饭,好一会儿没说话,亲兵静静的等。 狩王吃完后,拿毛巾拭嘴,慢慢道:“那么大一块区域,能设下的机关有限,如果无法辨识和破解那些机关,那就一次性触发和耗尽所有的机关,令这些机关失去作用。” 机关里设置的暗器、陷阱有限,只要不断触发这些机关,总会有暗器用尽、陷阱失效的时候,到了这个时候,那些机关便失去作用,要闯进宅子救人,易如反掌。 亲兵听了心里一喜,又道:“那要派多少人去触发机关才好?” 这倒是个办法,只是一来需要很多人手,二来若是不能及时闪避,仍然有损兵折将的可能。 “不用加人。”狩王道,“让他们准备大量能跑、能飞、能爬、能打洞、能钻地的动物,找一个黑无涯不在的夜晚,让这些动物打前哨,尽可能触发机关,等机关失效后再闯进去救人。” 亲后听后大喜过望:“是,我立刻传话过去。” 而后亲兵立刻跑开,将王爷的话传给暗探,再由暗探传给负责保护花夫人的人员。 此时,天色已经亮了,军营开始了新一天的操练与实战演习。 凤惊华也结束了晨间的练功,洗过澡后换了衣服出来,慢慢地吃早点。 黑无涯走进来,在她对面坐下,一边看着她一边吃早点。 两人都不说话。 凤惊华吃完以后,终于道:“你花这么多时间陪我,有这么闲吗?” 被这个男人盯着,她想玩点小动作都难。 黑无涯道:“研究你也是我的工作之一。” 凤惊华道:“那你又研究出了什么成果?” 黑无涯道:“你很强。” 凤惊华道:“哦,这样的研究成果对你有什么帮助?” 黑无涯毫不犹豫:“自我满足。” 凤惊华半晌才道:“佩服。” 好吧,直率到这种程度,已不仅仅是自信,而是足够强大和境界够高的表现,她对此可以表示佩服。 “我们再玩交换秘密的游戏吧。”黑无涯突然又兴致勃勃地说。 凤惊华又无语半晌,才道:“你还真是玩上瘾了。” 自从上次以后,黑无涯似乎就对这个游戏上了瘾,每天至少要问她三次玩不玩,她都拒绝了。 黑无涯道:“这样吧,这次我们设立一个新规则,不能问对方自身的问题,只能问身外的问题,如何?” 凤惊华想了想:“身外的问题包括哪些?” 黑无涯道:“家人亲友,市井杂谈,天南地北,只要不是自己的问题,什么都行。” 凤惊华又想了想:“成交。” 黑无涯居然露出了微笑:“谁先问?” 凤惊华道:“你吧。” 黑无涯盯着她:“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你被我绑架?” 凤惊华暗暗咬牙,这段时间里她的人大概不断试图闯进这里,引起了黑无涯的警觉,黑无涯想通过这个游戏知道是谁想要救她。 这个男人不愧是机关大师,设下的陷阱无处不在。 但她还是诚实作答:“狩王和连横。” 黑无涯的眼里闪过一抹诧异,估计“连横”这个名字很出他的意外。 凤惊华问:“黑家最近十年设计的大型机关,主要由什么人负责建造和安装?” 黑无涯是机关大师,她也不是傻的,黑无涯问的问题越刁,她抛出的问题自然价值越大。 黑无涯又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地道:“军机处。” 轮到凤惊华的眼里闪过震惊之色。 这个消息,堪称绝密! 正常情况下,想通过和平的手段勘察和破解机关,有两个办法:第一,从设计者入手,了解机关是如何设计的;第二,从建造和安装者入手,知道机关是如何一步步地被建造和安装出来。 黑家设计的大型机关,显然不是黑家人能靠自己动手修建、安装完成的,而是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知道这些人力从哪里来,那么,她将来需要破解黑家的大型机关时,如果不能从黑家人那里拿到设计图,至少可以从修建者和安装者那里拿到情报。 军机处啊,想从军机处那里拿到秋夜弦用以藏身、自保的机关的秘密与情报,难度也很大。 秋夜弦,真是把一切都算到了极致。 黑无涯问:“连横跟你是什么关系?” 凤惊华沉默半晌,才道:“不能回答。” 这种问题其实很狡猾,因为连横是叛党,按理说所有人与连横都是对手、对立面才对,她没有回答“对手”“仇家”“没有关系”之类的答案,就证明她与连横至少不是对立的关系。 黑无涯换的问题也在她的意料之中:“谁会来这里救你?” 凤惊华咬牙:“连横。” 她没有说她与连横是对手或没有关系,连横又来救她,这足以让黑无涯想到很多东西了,比如她会不会跟连横的关系很亲近、两人也许是同伙、连横与狩王是不是有瓜葛之类的。 真是糟糕的问题,糟糕的答案,她觉得自己正在陷入一个可怕的陷阱之中。 难道她千防万防,还是陷进了黑无涯的陷阱之中? 黑无涯脸上也现出吃惊之色。 凤惊华问:“黑家主宅有哪些地方是安全的?” 这是等价交换!黑无涯敢问,她同样也敢问。 她相信,她敢回答,黑无涯也不会不敢回答。 黑无涯沉默。 凤惊华也沉默,耐心地等他回答。 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她对黑无涯多多少少有了一些了解。 这种异常危险却又不见血的心理游戏,其实很对黑无涯的胃口,难度越高,挑战性越强,黑无涯越有兴趣,所以她相信,这是唯一能撬开黑无涯那张总是抿得很紧的嘴的方式。 黑家主宅,毫无疑问布满了危险的陷阱,这一点世人皆知。 就算黑家主宅门户大开,也没有任何人敢擅自闯进去。 就算是黑家邀请的客人,也一定要有黑家人带路才敢踏进去,进去后就算无人在场,也绝对不敢随意走动。 她问的问题,也涉及到了黑家不可以让外人知道的机密。 170 看谁先死 半晌,黑无涯才缓缓地道:“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但女人和客人住的地方没有致命机关。” 这个游戏严禁撒谎、不清不楚和模棱两可的答案,他是一个严守游戏规则的玩家。 凤惊华心想,果然啊,黑家真没有一寸地方是安全的,想潜入黑家找到机关设计图什么的,可能性实在太低。 黑无涯问:“如果有人把你救出去,会将你藏在哪里?” 凤惊华突然很有骂人的冲动,这混蛋是真的想长期控制她吧? 她的回答是:“无可奉告。” 黑无涯换问题:“连横为什么要救你?” 凤惊华道:“因为我对他有好处。” 换她问:“为什么在黑家,女人住的地方会比较安全?” 黑无涯道:“因为黑家的女人大多不擅长设计机关,很难躲避太厉害的机关。” 他接着问:“连横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凤惊华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我可以给他提供很多有价值的情报,而且,我的脑子还算好用。” 她问:“黑贵妃的机关术和兵器铸造术如何?” 黑无涯道:“她不懂得兵器铸造术,机关术很是一般。” 他问:“你现在的家人都包括哪几个?” 凤惊华道:“父亲,母亲,妹妹。” 她问:“黑家与姬家、兰家、祝家的关系如何?” 黑无涯道:“与姬家没有来往。与兰家关系不错。与祝家关系不太好。” 凤惊华在心里笑了笑,四大世家的关系大概就是: 姬家看不起其他三家,基本上不与其他三家亲近。 兰家很重视人脉,努力与其他三家建立良好关系,兰家很可能会请祝家给自家测算,也很可能会请黑家给自家设计机关。 祝家和黑家一样的封闭自守,同时两家彼此看不起对方。 黑无涯问:“你真正喜欢的男人是谁?我指的是男女之情。” 凤惊华笑了,脸上满是嘲讽:“这个问题违规了,但我可以回答。我绝对不会对男人产生男女之情,包括对你。” 黑无涯微微怔了怔。 换凤惊华问:“黑无量现在在忙什么?” 黑无涯沉默一会后,道:“在研制和督造一个大型机关。” 凤惊华心里“噔”了一下,建造大型机关可是大工程,是黑家自己要建,还是秋夜弦要黑家建?如果是后者,秋夜弦又想做什么? 黑无涯问:“花骨寒真的是你弟弟吗?” 凤惊华道:“不是。” 接着她道:“你接下来的主要工作是什么?” 黑无涯这两天盯着她的时间少了很多,她估计他在忙其它的事情。 黑无涯道:“帮黑无量设计大型机关。” 而后他问:“你以前爱过的男人是谁?” 凤惊华看着他,这个男人,原来在感情方面不是木头啊,还是能察觉到别人的感情与思绪啊。 不过,这真的是她最不可告人的秘密之一。 她笑了:“我不会告诉你。因为游戏结束了。” 黑无涯一脸遗憾:“你若是回答这个问题,就可以问我很难的问题了。” 凤惊华笑笑:“我总得保留一些神秘感,留待下次,是不是?” 她从黑无涯这里得到了非常重要的情报,但也让黑无涯知道自己的事情知道得太多,她不能保证再问下去,她会不会彻底暴露身份。 这种玩火的游戏,不能再玩下去了。 黑无涯站起来,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凤惊华走到窗边,看着蓝天白云,突然很想离开这里。 已经过去十几天了,她该离开这里了,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救她出去? 她看得出来,黑无涯对她的真实身份、故事经历很感兴趣,他追着她玩“交换秘密”的游戏,归根到底都是为了套出她的底细。 依照黑无涯的执着,她呆得越久,暴露身份的机会越大。 难道,这间宅子的机关就那么难以破解? 另一边,狩王突然回到阴府。 全府上下欣喜若狂,并不是因为他难得回家一次,而是因为祝芒身上的疹子还没有消失,难看得像鬼一样,能够让王爷看到祝芒丑陋不堪的一面,众人想到就痛快。 狩王一进门就问:“听说祝芒住在这里,本王要见她。” 兰夫人道:“祝小姐住在浮云阁,是紫夫人如此安排的,妾身阻止不了。” 狩王并没有对此表示不满,只是大步走向浮云阁。 祝芒听说狩王回来了,也不激动和紧张,而是不紧不慢地走出来,在浮云阁的门口等着。 就这样,两人见了面,盯着对方。 所有人都摒住呼吸,看这两个人将会如何反应。 祝芒盯着狩王不放,目光里透着惊讶,但并没有一般人会有的惊艳。 她也觉得狩王长得很好看,但打她来到京城后,就在皇宫里见到了太多美得不得了的人,所以并不会觉得狩王比所有人都美,她只是觉得:这个人,怎么长得像死人一样? 她活到现在,见过的死人真的很多,狩王就跟她见过的死人差不多。 难道她注定要和死人作伴?好吧,如果真是这样,她已经习惯了,日子过得舒服就行,这点不重要。 狩王的脸上无喜无怒,看不出什么情绪。 盯着祝芒看了几秒后,他道:“把面纱拿开,让本王看看你的脸。” 祝芒没有犹豫,直接把面纱揭开。 一片厌恶、鄙视和嘲弄的目光扫过来,她一点都不在乎。 别人怎么看她,那都是别人的事情,她只要能吃好住好就行。 她白净的脸上,满是一粒粒的小红疙瘩,说有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狩王的脸上没有露出半点厌恶之色,只是绕过她大步往浮云阁里走:“本王饿了,你陪本王用膳。” 祝芒一听,眼睛立刻亮了,迅速跟着他进去。 兰夫人等人气得脸都要扭曲了,王爷怎么这反应呢? 王爷不喜欢女人主动靠上来,不喜欢别人擅进他的住处,也是最恨被人强迫的,而这个祝芒,是皇上强行赐婚给王爷的,可以说三条禁忌都占了,王爷怎么对她这么客气? 王爷不是应该给祝芒脸色看,将她的东西丢出浮云阁吗? 众人失望和疑惑之余,只得将好饭好菜端上来,期待接下来能看到王爷教训祝芒的场面。 但她们继续失望。 狩王让祝芒坐在他身边,让兰夫人和金兰院四姐妹相陪,七人同桌而食。 兰夫人和金兰院四姐妹很高兴能与王爷一起吃饭,但看着祝芒那张脸,实在是难以下咽。 狩王却吃得似乎颇为开心,不仅边吃边跟祝芒说话,问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之类的,甚至还给祝芒挟菜,惹得其他人目瞪口呆,不知道王爷是不是又病发了。 难道王爷喜欢祝芒这种类型?众人无法接受这种可能。 狩王心里想的是,跟祝芒越是亲近,死得越快是吗? 那他就跟祝芒,而且还要让全阴府的人都跟祝芒亲近,看看谁先死。 如果祝芒能把“他的女人”都克死,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很愉快地吃完一顿饭后,狩王又拉起祝芒的手,带着她逛狩王府。 不管他们走到哪里,兰夫人等人都全程相陪。 逛完之后,狩王又命令兰夫人给祝芒准备最好的衣服、首饰,接着命令全府上下不可怠慢祝芒,简直真把祝芒当成他的妻一般。 晚上,狩王拉着众女与祝芒对月畅饮,相谈甚欢,而后睡在浮云阁,与祝芒的房间只有一墙相隔。 狩王对祝芒的态度,令众人几乎要疯了:难道王爷真的看上了祝芒? 这万万不可以!她们拼尽一切,也要阻止这样的惨剧发生! 次日上午,狩王离府回营,离开的时候,他拉着祝芒的手,一直走到大门外才放开手,甚至还抚了抚祝芒那张破相的脸庞,才依依不舍的上马离开。 他一走,阴府上下的怒气和怨气就全都爆发了。 当然,没有人会当面表露出来,但私底下,都想尽了办法暗算祝芒。 在她的饭菜里下微毒,在她的房间里放蟑螂、老鼠,在她路过的地方放蛇、抹油,为了在外面收拾她而哄她外出……总之,很多的人乐此不疲。 祝芒继全身过敏之后,又吃坏了肚子,摔伤了腿,被蛇咬伤,但因为所有人对她问寒问暖,又给她最好的东西,她一点都没有起疑,甚至觉得自己运气很好。 众人都在等着,等着她受不了会主动离开王府。 然而,众人没等到她离开王府,却等来了她身边的嬷嬷和丫环先后离开人世。 兰夫人和紫夫人一起挑了两个嬷嬷和两个丫环去侍候祝芒,这四个人,算是祝芒的贴身侍女。 祝芒入府第五天,她身边的一个嬷嬷去井边洗衣服,拉水桶上来时突然脚下打滑,整个人直直地掉进水井里,捞上来时已经断气。 祝芒入府第八天,她身边的一个丫环欺负另一个丫环时用力朝对方撞去,对方求饶时闪避,这个丫环冲得太狠,撞到假山上,脑袋被尖锐的石头扎出一个洞,当天深夜不治身亡。 阴府上下都知道,这个嬷嬷和这个丫环对祝芒下手是最多的、最狠的,两个人突然死亡,会不会是遭到了祝芒的报复? 然而,她们出事的地方离祝芒所在的位置远着呢,现场没有可疑人物,有的都是跟她们很熟的下人,那些下人都可以证明,这两个人出事纯属意外,绝对没有人力作祟。 而且,祝芒是独自入住阴府,并没有带任何丫环和侍从过来,她身边的人全是阴府安排,可以说,她处于阴府的监督之下,根本没有任何“报复”的机会。 种种迹象表明,祝芒与那个嬷嬷和那个丫环的死亡无关,可是,这种巧合,也太可怕了吧? 171 第三次猎杀 一时间,阴府都有点人心惶惶了,但是,阴府的女人不会因为死了两个奴才就放弃对祝芒的暗算。 兰姗姗本不想对祝芒下手,但看到王爷对祝芒如此偏爱,心里的妒恨之意狂涌不止,怎么都控制不住。 她想,光靠那些蠢笨的下人成不了事,还得自己出马才行。 她才在谋划如何让祝芒倒大霉呢,突然就收到了兰家的口信,说是祖母病了,请她赶紧回兰家一趟,她不敢耽搁,立刻准备了礼物,匆匆赶回兰家。 一进兰家的大门,她就被下人带到祖母的住处,接着被领进花厅,而后花厅的门被关上了。 花厅里负手站着一个人,那个人听到她的脚步声,转过身来。 “父亲?”兰姗姗很是意外,“您怎么在这里?” 兰久芳的脸色十分凝重,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绝对不能靠近祝芒这个女人。” 兰姗姗有些摸不着头脑:“父亲,你打听到祝芒的来历了么?” “打听到了。”兰久芳伸手点了点,“坐下吧,父亲有重要的情报要告诉你,你千万听好了。” 接着,他把祝芒是“天煞孤星”之命的事情说了一遍。 兰姗姗听得脸色煞白,泠汗涔涔却忘了去擦。 说完之后,兰久芳心有余悸的道:“父亲可是花了大价钱,才弄到这个消息。父亲刚才跟你说的一切,你千万莫要透露出去,连家里人和身边都不能提,否则,为父恐怕也救不了你。” 兰姗姗抬手擦了擦流到眼睛上的汗,结结巴巴的道:“这、这个消息可靠吗?” 不是她不信父亲,而是这个消息太吓人,她被吓坏了。 “绝对可靠。”兰久芳压低声音,“这样的女人,皇上为何将她赐婚给狩王?傻女儿,你好好想其中的玄机,别老想着争风吃醋和当王妃。” 兰姗姗的脑子飞快的转动,而后她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难道、难道……” 皇上不可能不知道祝芒的底细吧?可皇上还是将祝芒塞给狩王,那岂不是意味着、意味着……她不敢想,可又不敢一点都不去想。 “你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问!”兰久芳低声道,“知道得越少,活得越久。对于你来说,王妃还是可以当,但是子嗣什么的,就不要想了。” 兰姗姗战战兢兢:“女、女儿知道了……” “快起来吧。”兰久芳道,“瞧你这点出息,也不嫌丢人。” 兰姗姗站起来,不断做深呼吸,努力平复心跳。 兰久芳看她的脸色恢复了一些,淡淡道:“你祖母病了,你今天回来是看望祖母的,我没有见过你,也没有跟你说过话。” 然后他就开门走出去。 良久后,兰姗姗才恢复正常,走出花厅,进内室去看望祖母。 这天晚上,她回到阴府之后就像紫夫人一样病了,每天都呆在贵兰院里休养,很少出去,浮云阁更是没有再踏进一步,但她对祝芒却仍如之前一般恭敬和照顾,有什么好东西全送给祝芒,经常叮嘱下人要好好侍候祝芒。 倒是狩王,夜上经常回来过夜,每次回来都与祝芒一起用膳,说话聊天,感情好得就像亲夫妻一般。 看在阴府下人的眼里,真是觉得王爷太古怪了。 消息传到秋夜弦的耳里,秋夜弦也觉得狩王的反应也太古怪了。 他绝对可以确定,狩王不可能喜欢上祝芒,那么,狩王为什么对祝芒这么亲近? 他派人去调查阴府的状况,知道紫依依、兰姗姗突然先后病倒,没有再接近祝芒却对祝芒非常客气后,心里隐隐意识到:该不会是她们已经知道祝芒的秘密吧? 但是,她们如何会知道祝芒的秘密? 连阴太妃和狩王都不知道……想到这里,他突然想到,如果紫依依和兰姗姗都知道了祝芒的秘密,狩王又为何不能知道? 如果狩王知道了祝芒的秘密…… 他猛然拍桌,龙眉一竖,眼中煞气迸现。 以狩王的性情,知道祝芒是传说中的天煞孤星、会克死身边所有的人后,会有什么反应? 畏惧?忌惮?回避?防备?不会!像狩王这样的男人,绝对不当一回事。 但奇就奇在,狩王就算知道了祝芒的秘密,也应该不当一回事才对,但为何会对祝芒这么亲近? 到底是什么原因? 秋夜弦在御书房里来来回回踱步,不断地思考和分析着每一种可能。 最后,他猛然停下来,抬头,目光凛冽:狩王,是不是已经察觉到自己想要他死? 如果狩王察觉到自己想要他死,以狩王的脾性,大概会产生“你要我死,我偏不死”这样的念头吧?如此,狩王非要迎难而上,跟祝芒正面“作战”,不就能说通了吗? 假如,只是假如,狩王真的发现到了这一点,那他和狩王之间的战争,迟早会公开化! 想到这里,他喝道:“和远,立刻召解庸过来。” 解庸,军机处情报营的统管,是一个比黑无量、谢魈更神秘的人,长期潜伏在民间,指挥着天底下最庞大和最强大的情报营,连秋夜弦都很少会看到他。 这个天底下,也许只有秋夜弦见过他的真面目,连和远都没有见过。 因为,解庸每次出现在人前,面容和外形都不一样,据说他有几副顶级的人皮面具,经常换着戴,还有可以改变体形的特殊装备,除了皇上,没有人能确定他的长相。 因为解庸的地位和工作非常重要,越神秘越好,连秋夜弦都很少召见他和见到他。 和远听到皇上要召解庸进宫,就知道皇上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安排解庸去办。 没过太久,解庸就以一个三十多岁、貌不惊人的男子面貌出现在御书房:“小的见过皇上。” 秋夜弦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朕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你亲自去调查。” 可以认为,如果这世上有解庸查不出来的事情,那么,就绝对没有任何人可以查得出来。 而后,秋夜弦将祝芒的秘密告诉解庸,命令他:“朕要你去查,祝芒的秘密是不是已经泄露出去,是何人泄露出去的,还有谁知道了这个秘密。” 解庸听到了这样的机密,却面不改色:“小的现在就去。” 然后他就速速离去。 两天以后,他又出现在御书房,带来了秋夜弦想知道的情报:“祝芒的秘密确实已经泄露。是一个叫作祝冥的人,以数万两的高价向暗中打听祝芒的人出卖消息。小的本想抓住祝冥,但祝冥知道他这么做很危险,已经提前逃走,目前下落不明。小的不知道他向多少人出卖过消息,但比较有把握的是,兰家应该已经买下了这个消息。” 秋夜弦道:“你为何认为兰家买了下消息?” 解庸道:“前段时间,有人想尽了一切办法,在暗中打听祝芒的情报,甚至不惜开出天价收买。但这几天,这些人突然销声匿迹,可以推测他们应该是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情报。我调查过后,发现他们在为兰家跑腿,所以如此认为。” “做得不错。”秋夜弦眼里闪过欣赏之色,“你继续派人调查祝冥的下落,找到他后将他带给朕。” 祝冥虽然连续两次坏他的好事,但祝冥这个人确有独特的才能,而且极其精明狡猾,是个人才,应该可以为他所用。 解庸得到了皇上的夸奖,并没有显示出得意和兴奋,只是公事公办的道:“小的遵命。” 解庸离开以后,秋夜弦捏破了一颗佛珠。 祝冥会将消息卖给兰家,又怎会错过卖给狩王赚大钱的机会? 联想到狩王近期的怪异举动,他几乎可以确定,狩王已经知道祝芒的秘密,并可能察觉到自己想要他死的态度! 如此说来,狩王更应该死了! 琢磨半晌后,他下令:“和远,召黑无量来见朕!” 直到这天深夜,黑无量才疲惫地出现在秋夜弦的面前。 秋夜弦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黑无量道:“已经完成了一半。” 秋夜弦道:“加快进度,务必早日完工,人力财力由你开。” 黑无量听后大喜:“臣谢皇上!只要人力和财力增加一倍,工程便能提早一倍的时间完工。”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全力修造那项“工程”。 那项“工程”一旦完工,一定是极为完美的艺术品杀人无形的艺术品。 秋夜弦笑笑:“那就好,下去吧。” 而后他坐在龙椅里,慢慢地品茶。 狩王已经连续两次逃过了他精心设计的陷阱,那第三次呢? 狩王命硬?他要看看狩王的命能硬到什么程度! 黑无量离开皇宫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 他在黑夜里疾行的身影,在初夏时节,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 同时在黑夜里神没鬼出的人影,还有血月兵团的四名高手。 他们各背着一个巨大的麻袋,疾行至一处宅子的高墙外,几个攀跃后爬到墙头,静静的盯着宅子的内部。 宅子里没有一丝灯光,今晚有星星,但星光黯淡,整个宅子笼罩在幽暗之中。 他们已经观察这间宅子半个月,却还是无法判断这里面哪些地方有机关、如何破解这些机关,他们只知道,这些机关很可怕,不是靠功夫和运气能够逃避的危险。 但今天晚上不一样了。 确定没有人在宅内巡逻和走动之后,他们先从一个小袋子里掏出肉块、谷粒、水果等新鲜食物,尽量均匀地抛向内宅。 将可以抛及的范围都抛满了食物以后,他们解开大麻袋,将里面的动物抓出来,丢下去。 172 她脱困,他有难 这些动物已经被关了很久,现在已经饿疯了,嗅到新鲜食物的味道后都疯了一样往食物奔去。 这其中,有会飞的鸟类如猫头鹰、夜莺,有会跑的动物如猪、狗,有会爬会钻洞的动物如老鼠、蟒蛇、兔子,会挖地洞的动物如土拔鼠、穿山甲等,林林总总加起来有好几十只。 它们追着食物的味道,到处乱跑乱闯,乱飞乱爬,不经意间触发了一道道隐蔽的机关。 有的机关射出暗器,有的机关飘出毒气,有的地面出现地坑,有些地方有石头落下……杀机无处不在,令四名高手暗暗心惊。 那些会发出声音的动物如猪和狗,事先已经被剪去了舌头,发不出嚎叫声,因此,现场虽然有些惨烈,但所发的声音并不大。 很快,这些动物死了大半,但机关也几乎被触发和消耗殆尽。 四名高手看时机差不多了,纷纷跃下墙头,往凤惊华的房间奔去,遇到机关没有被触发的地方,他们又丢出新鲜的食物,引来幸存的动物,让这些动物探路。 凤惊华多次在自己的房间高处作标记,他们并不难找到凤惊华的所在。 他们一路过来,虽然也触发了几处机关,或遭到未失效的机关的袭击,但他们早有准备,一身坚硬的铠甲和高明的身手让他们避免了致命的伤害。 黑无涯对自己的机关很有信心,因此留在这间宅子里的人并不多,这些人也不是什么顶尖高手,很快就被四人摆平。 凤惊华等他们已久,听到外面的动静,立刻走出屋子,静观眼前的变化。 这两天黑无涯都不在,今晚也不在,他们来得刚刚好。 四名高手道:“机关已经失效了,请花夫人随我们离开。” 凤惊华跟着他们,小心翼翼地循着他们走过来的路走出去。 虽然一片幽暗,她还是隐隐看到了地面上的动物,暗暗惊讶:原来他们用的是这样的办法,虽然笨是笨点,却很有效。 顺利地离开这间宅子后,她才问起是谁想到了利用动物消耗机关的主意。 知道是狩王的主意后,她暗暗道,看来她救了狩王并和狩王结盟果然没有错。 这一夜,她就暂时在血月兵团的一处秘密据点住下来。 次日,她起床后做了一些乔装,出去转了几圈,才知道了秋夜弦给狩王赐婚的事情,第一反应就是:秋夜弦又在搞什么鬼? 祝芒?她没听说过。但想到祝家的背景,秋夜弦该不会想用类似“咒杀”“下蛊”之类的手段除掉狩王吧? 她能想到这种可能,狩王应该也能想到,那么,狩王会如何处理此事? 想到这里,她派一个人去联系狩王的暗探,了解此事的进程。 晚上,她得到了狩王的消息。 狩王把祝芒的秘密告诉了凤惊华,凤惊华听后极其无语,既是因为秋夜弦的无所不用极其,也是因为狩王要与祝芒“正面对决”。 祝芒可以说是死神,但狩王也是死神,两个死神之间没有硝烟的战争,挺有趣! 她赌狩王赢!所以她没什么好担心的。 于是她就悠然地住在这处避难所里,住了三天以后,才搬去归灵山的司马承家里。 依照之前的计划,秋骨寒先以司马蓉的身份在司马家住下来,而后她再策划自己“失踪”的事实,待自己被世人淡忘以后再以司马蓉的“女护卫”的身份回到秋骨寒的身边。 现在的她,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护、教导和辅佐秋骨寒。 她下午离开避难所,在城门即将关闭之前出城,在天暗下来的时候来到归灵山,天黑时来到司马承的宅子里。 此时,夏梨梨已经离开,秋骨寒的生活总算恢复了平静。 听到凤惊华回来的消息,秋骨寒微微有些激动,跑着冲进书房,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要问她。 然而,正在书房里与司马承说话的凤惊华看到他,并没有明显的情绪,只是淡淡道:“我与司马老先生说话,你先出去。” 秋骨寒:“……” 这么久不见,她的反应居然如此冷淡?似乎见或不见他,于她都没有影响。 他沉默地退出去,关上书房的门,然后就背靠墙壁,一直站着。 书房里的对话很低,他什么都没听到。 很久以后,书房的门才打开,凤惊华走出来,看到他后有些惊讶:“这么晚了,你在这里站着做什么?” 秋骨寒就像做错事的孩子,低低的道:“你要检查的吧?检查我有没有偷懒,有没有进步……” “不用。”凤惊华道,“我问了司马老先生你的表现,司马老先生说你很聪敏,学得很快,是拥有天赋且努力的人。我相信司马老先生的才能与为人,他这么说你,那就没有问题了,我不需要再做多此一举的事情。” 秋骨寒:“……” 凤惊华道:“我很累了,要去吃饭和休息,你身体不好,山里的晚上风大雾重,你早点休息吧。” 秋骨寒:“……” 凤惊华说完就走,走了几步停下来,转头盯着他:“这京城并不安全,你的处境也并不安全,出去玩乐,结交朋友什么的,你暂且先忍忍,莫要再引起骚动和注意了。” 秋骨寒低低道:“嗯,我知道了。” 凤惊华没再说什么,大步离开。 秋骨寒低着头,默默走开。 他在期待些什么呢? 真傻啊。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外衣脱了,只着单衣,盘腿坐在床上,专心致志,运气吐纳。 冰冷的腹间,就像冬天的冻土里涌起一股温泉,这股温泉似乎拥有自己的意识,分成无数道温暖的细流,顺着四肢百骸,流向身体的每一个地方。 然后,成百上千道温泉就平稳而均匀地在身体内来回流淌,温暖和滋润着整个身体。 身体内外的伤口,似乎都被这一道道温泉给治愈了。 直到他的身体冒出细细的汗珠。 流窜过全身的温泉慢慢退回去,汇在腹部,再慢慢的消淡,直至不见。 他慢慢地睁开眼睛。 房间里没有点灯,黑暗中,他的眼睛在闪烁,看穿了这黑暗。 他从墙上取下那把桃木剑,就在黑暗而并不空阔的房间里,挥剑。 全是杀人的招式。 无声又无息。没有碰到任何东西。 除了变得更强,他没有出路。 凤惊华不知道他在人后是如何的努力,她只要他安分守己,莫要在时机成熟之前惹出任何麻烦就好。 她吃了晚饭,回到司马承为她安排好的房间,沐浴过后便入睡。 次日开始,她便换了装束和妆容,以司马家新聘的“女护卫”的身份呆在秋骨寒的身边。 说是女护卫,实则是秋骨寒的军师和监督者。 在她在身边,秋骨寒很老实,没敢走出司马宅一步。 这段时间,因为他入选“新京城四美”且与夏梨梨成为“好姐妹”的缘故,一夜成名,前来上门求亲的人数不胜数,司马家可谓不胜其烦。 无奈之下,司马承只得告诉那些人一个残酷的真相:孙女生来体弱多病,大师预言她活不过二十岁,就算她在天竺修身念佛十年,至多也只能延长几年的性命,而且无法生儿育女,此生注定不能享受夫妻恩爱、儿女满堂之福。 此话一出,世人皆叹司马小姐红颜薄命,再也无人上门求亲。 司马府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更不允许秋骨寒外出。 凤惊华平安了,也回来了,秋骨寒也没有了外出的必要。 一切看起来,似乎又恢复了。 晚上,凤惊华在自己的房间里,打开刚刚收到的情报。 黑无涯不会就这么放过她的,所以她一直让人在暗中跟踪黑无涯,务必及时掌握黑无涯的举动。 情报上说,她逃走以后,黑无涯一边派人寻找她,一边频繁地出没于皇陵附近。 因为皇陵所处的紫元山都是禁区,有重兵把守,严禁外人进入,探子没能跟着黑无涯进去,所以并不知道黑无涯去哪里所为何事。 不太正常啊!凤惊华将情报上的内容都记下来后,将密信烧掉,陷入沉思。 以她对黑无涯的了解,她突然逃走,那间宅子的机关还被破坏了,他应该会全力以赴地去找她才对,但他只是派人找她,自己不参与,还出没在大山里,太反常了! 黑无涯,到底在忙什么?有什么事情比找到她这个逃走的好玩具更重要? 之前,两人玩“交换秘密”的游戏时,黑无涯曾经说过,他要帮黑无量设计和制造一个大型机关,难道,他和黑无量就是在紫元山建造机关? 紫元山这么大,又位于皇陵的区域,他们应该是受了秋夜弦的命令,才能在那里“动工”。 那么,秋夜弦为什么要在紫元山设置大型机关? 秋夜弦登基不足一年半,需要花钱花力的地方很多,皇陵也没有受到什么威胁,秋夜弦应该没有理由在紫元山做这种事情才对,但他却这么做了,那就一定有重要的理由。 如果不是出于保护皇陵的理由,那会是什么原因呢? 突然,凤惊华想到“交换秘密”的游戏里,黑无涯说过黑无量的机关术侧重攻击、以彻底摧毁敌人为目标,难道,黑无量现在在紫元山设计、制造大型机关,是想摧毁什么人吗? 能够让秋夜弦在皇陵重地设计大型机关、用以摧毁其人的人,会是什么人? 这个人一定很难对付,而且能出入皇陵,还是秋夜弦不惜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也要除掉的存在,这样一个人……凤惊华突然就惊出了一身泠汗。 狩王!她现在想到的人,只有狩王! 173 独闯禁区 她猛然站起来,亲自去找阴风,让阴风即刻出发去传信,务必尽快告诉狩王:“黑家很可能在皇陵四周设下了机关,切不可擅闯!” 阴风知道事关重大,也不敢耽搁,立刻离开司马府。 凤惊华回到房间后,怎么都睡不着,一闭上眼睛,眼皮子就跳得厉害。 好不容易才陷入睡眠之中,却又马上做了一个她和狩王在黑暗中被鬼魅撕成碎片的噩梦,于是惊得醒来,一摸额头,居然全是汗水。 她干脆不睡了,点起蜡烛,换上劲装,化妆成男子,将匕首、金创药等物品往身上藏。 自从重生以后,她对灾难与死亡的直觉就异常敏锐,现在,她又有了大祸临头的预感。 也许她是有点草木皆兵了,但是,有备无患,她宁可未雨绸缪到极致,也不愿临时抱佛脚。 好不容易一夜过去。 整个上午,她都没有走出房间,也不见任何人,只是耐心地等待阴风的消息。 午后,当山里一片寂静的时候,阴风出现了,行色匆匆,大汗淋漓,显然一直在赶路。 阴风一边喘气一边道:“三天后是先皇的忌日,皇上将在皇陵举行盛大的祭祀仪式,王爷今天一大早就带着人马去紫元山清山和守备去了,而紫元山也已经被封闭起来,我无法联络到王爷或王爷身边的人。” 最坏的结果发生了! 凤惊华握拳,狠狠地捶桌面,她晚了一步,或者说秋夜弦的动作太快了。 而后,她冷静下来,对阴风道:“我去找狩王,你和阴云好好盯着小姐,别让他踏出宅子一步。我正式授权你们,他若想私自出门,你们可以对他对武,打伤了也不要紧。他若是不满,若是要闹,就让他来找我。” 秋骨寒再怎么说也是皇子,就算他不听话,司马承也是不敢对他动粗的。 要管住和制住秋骨寒,还得由她出面。 她对秋骨寒可不会客气,不仅因为她救了、帮了秋骨寒,也因为她对秋家人没有好感。 凤家对皇室卖命数十年,却遭遇“鸟尽弓藏”;她为秋夜弦无数次的出生入死,换来的却是要她死无葬身之地。再想想秋家人如何的自相残杀,她对秋家人的无情无义早就领悟到了骨髓里。 秋家人是不可以信任的,更是不可以依靠和托付的! 秋骨寒也是如此!他若能为她所用,她便帮他,否则,她随时可以抛弃他。 总之,秋家人欠她太多,她不管对秋家人做什么,都足以问心无愧。 面对她的授权与强硬,阴风抱拳:“属下遵命。” 凤惊华推开窗子,跳出去,而后跃出围墙,借着山里的秘密小径,往山下狂奔。 她要去救狩王,即使她知道她能力有限,即使她这一次只是螳臂挡车,但是,她还是要去。 当年,她可以只带着几十人深入费国军事重地去救秋夜弦,现在,她又为何不能单枪匹马闯进皇陵禁区去救狩王? 就算她可能会一去不回,她也必须去,因为,没有狩王相助,她将无法复仇。 归灵山是名胜景区,游人众多,隐居者为了避免游客打扰,逐渐在山中开辟了一条秘密小道,小道偏僻蜿蜒,并不好走,若无必要,隐居者也不会轻易选择这条路。 她一路下山,没有遇到任何人。 到了附近的村子后,她拉出寄养在村民家中的骏马,往皇陵的方向奔去。 归灵山在京城南郊,皇陵在京城西郊,正常情况下,从归灵山到皇陵的路线应为从南城门入城、再从西城门出城,但她没有选择进城,而是选择直接从郊外绕过去。 抄远道,走村窜户,翻山越岭,绕了好大一个圈后,她才在晚上抵达紫元山下。 紫元山的戒备果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森严,才在山脚下,她就看到了把守的皇陵守军。 是皇陵守军,不是禁军! 这些守军也许并不是在守护皇陵,而是在包围紫元山,也就是在变相地包围狩王! 已经过去一天了,狩王的处境如何? 一路上,凤惊华又仔细琢磨了秋夜弦在紫元山的阴谋与布局。 紫元山是皇室重地兼风水宝地,本就忌讳流血,狩王又是带着大批兵马过来,秋夜弦就算拥有千军万马,在两军正面交战的前提下,他能打败身经百战的狩王的可能性也不高,所以,秋夜弦应该不会冒这种险。 而且,秋夜弦若有在这里两兵相交的想法,就不会让黑无量在山里设置大型机关了,想想,天下谁不知道黑家的机关术有多厉害?狩王若是死在复杂强大的机关中,世人岂不怀疑黑家,然后怀疑到秋夜弦身上? 所以,秋夜弦最有可能会做的是困住狩王。 一来,困住狩王比杀掉狩王要容易。二来,只要狩王不再出现,秋夜弦就能迅速架空狩王的兵权,而且,没有狩王的尸体,就没有人能证明狩王已经死亡,就没有人可以怀疑是他杀了狩王。三来,让狩王暂时活着,也可以让秋夜弦留一手,以防出现什么需要狩王露面的紧急情况时不至于太被动。 至于黑无量在这里设置的机关,机关并不仅仅是杀人的陷阱与圈套,也包括了“阵法”。 厉害的阵法能将人甚至是千军万马活活困死,并不比杀人夺命的暴力机关逊色。 黑无量的机关术虽然以杀人致命的暴力型、破坏型机关为主,但是,紫元山山清水秀,土肥草丰,并不适合修建大型的暴力型、破坏型机关,而且,皇陵重地,怎么可能允许遭受到外力和人为破坏? 所以,她认为,紫元山最合适修建的机关是“困人阵法”,而不是“暴力机关”。 黑无量很可能利用这里的山形地势,在不破坏环境的前提下修建了大型阵法,试图将狩王困死在阵法之中这不是相当完美的杀人手段吗? 狩王进山以后,必定要四处巡逻,安排防守,他的兵马自会分散,到时,有人利用什么合理的借口、契机将狩王引入阵法之中,应该也不是很难。 狩王现在,会不会已经被阵法困住了? 凤惊华又反反复复的思量以后,深吸一口气,以壮士断腕的心情,大步走向把守在进山入口处的守兵。 守兵举刀阻拦:“皇陵重地,闲人免进,若要纠缠,格杀勿论。” 凤惊华不紧不慢地拿出匕首,拔刀出鞘,淡淡道:“皇上派我传话给左魅将军,这把匕首就是证明。” 这些守兵,其实都是军机兵的杀手所扮。 他们拿过匕首,仔细打量以后,面露诧异之色。 他们并不认识这个人,按理说,这个人没有皇上的手谕、令牌,绝对不能入山,但他们都是识货的,这把匕首乃是皇室御用珍品,非皇室的重要人物不能使用,这个人就算不是皇族,也应该是皇上的心腹。 以皇上的脾性,将这样的宝物交给心腹作为证物,让其过来传话什么的,也不是没有可能吧? 他们正在犹豫,凤惊华就低声道:“事关狩王入阵之事,十分紧急,还请两位不拘一格,切勿耽搁了正事。” 几名守兵俱是一惊:这个人居然阵法的事情,还知道要引狩王入阵的事情? 这可是只有军机处才知道的秘密,看来,这个人真是皇上派来无疑了。 当下,几名守兵将匕首交还给凤惊华,道:“请兄弟留个姓名,咱们也好日后互相照应。” 凤惊华接过匕首,笑了一笑:“秋烟散。” 而后就大步往里走。 这几个守兵很年轻,军机处也还建立不久,他们一定不知道秋烟散是谁。 秋烟散,先皇五子,生来病弱,四岁时夭折,早就被世人遗忘。 这里是皇陵,她就冒充五皇子,在这里转一转吧。 她先越过一座山头,而后看到了气派壮观的陵墓,陵墓前面有火光,火光中,隐隐可见来回巡逻的士兵。 她隐在黑暗中,观察了许久后才走近几名禁军的身边:“几位,黑无涯黑大人想请王爷过去坐坐,不知王爷现在何处?” 黑无涯跟狩王抢女人的事情,全禁军都知道。 这几个禁军听后没好气地道:“王爷很忙,王爷没空。” 凤惊华低声道:“几位兄弟,黑大人跟王爷之间有点误会,这不是想趁这个机会跟王爷道个歉,交个朋友嘛?烦劳几位说一声,我好去请王爷。” 听到黑无涯要道歉,几个禁军脸色好看了一点,伸手一指:“北山的地势比较复杂,王爷巡视北山去了,晚上就在北山那边过,你找得到的话,就去找吧。” 紫元山虽然不至于绵延百里,却也颇为宽广,一共襄括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山头,陵墓位居中央,北山指的是紫元山北部的几个山头。 凤惊华谢过以后,往北山潜去。 一路上,她都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到了北山的区域后,她专向禁军打听狩王现在何处,那些人居然都说:“王爷回南山的营帐中去了。” 她暗暗吃惊,问:“你们确定?” 几个人骂道:“天都这么黑了,王爷不回营帐中去,难不成还像咱们一般在这里守夜啊?” 所有将军的营帐都统一设在南山,他们这些巡山和守夜的都得在指定的位置巡逻,不可能离岗,凤惊华知道再问下去,他们也不可能知道得太多。 她很想告诉他们“狩王不在南山,也不在营帐里,狩王可能失踪了”,但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如果让他们知道狩王可能出事,他们还能沉得住气? 秋夜弦的人早就准备,禁军却毫无防备,狩王又不在场,禁军若是在这里闹起来,一定会吃大亏。 她所能做的,只是悄悄地找,悄悄地问,伺机行动。 174 患难与共 巨大的树冠遮住了阳光,杂草没过膝盖,石头堵住去路。 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全是草木与石头,没有人影,没有出路。 只有被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与被树冠筛成斑点的阳光,证明这里确属人间的区域。 明明是大白天,这里却很昏暗,到了晚上更是漆黑如墨,连他的眼睛都看不到五指。 三天了,他仍然在这片树林里打转,无论他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他已经意识到他中了阵法,而且是非常厉害的阵法,他想尽了一切办法,始终找不到出路。 他隐隐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鞭炮声和鼓声,那一定是秋夜弦在进行祭祀仪式。 即使他失踪了,该做的事情还是会进行。 他不会高声呐喊,不会高声求救,他有他的尊严,而且,他被困在这里的事情若是暴露,秋夜弦也许会痛下杀手,将所有来到紫元山的禁军全杀了。 他并没有放弃走出这个阵法,但他心里也清楚,他很可能走不出去了。 他走累了,坐在地上,背靠一棵树,闭上眼睛,小睡。 脚边的草丛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懒得睁开眼睛,也懒得理会。 但随即,他的小腿上猛然一疼,而后一麻,再接着,麻痹感从小腿蔓延开来,他立刻知道,他被毒蛇咬了。 这里居然有毒蛇?他在这里转了三天,野兔野鼠见过不少,唯独没有见过毒蛇。 这条毒蛇,是黑无量特地准备的吧? 他们担心不能困死他,还放了毒蛇麻痹他? 他睁开眼睛,伸手一抓,就准确的抓住了蛇的七寸,一捏,蛇的脑袋就烂了。 他拉起裤脚,小腿肚上有几个小小的齿印,齿印四周微微发紫,还有几滴血渗出来。 不是剧毒毒蛇。 但会慢慢地令他半身麻痹,行不了路。 这里多的是可以啃食的野菜和药草,一些野草的根茎水分充足,早上也有露水可以饮用,也就是说,就算他被困在这里十天八天,也不会渴死饿死。 而他被困在这里的时候,秋夜弦便可以架空他,令他回京以后的努力付诸东流。 就算他最终可以离开这里,但若是出去得太迟,一切也都晚了。 他带来的人就算发现他失踪,秋夜弦一定也早就想好了对策,不会让他们找到自己。 秋夜弦设下的这个计谋,相当完美。 终究是帝王,总不能让他一个王爷和将军次次都赢。 麻痹感不断蔓延,他的双腿已经不能动弹,意识也有些模糊起来。 他要昏迷过去了,会昏迷多长时间?一天?两天?三天? 他会不会就这样再也醒不过来? 他长长地叹息,闭上眼睛。 “不要叹息,我来陪你了。”忽然,一个熟悉的,甚至还带着讪笑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里。 他闭开眼睛,努力凝聚视线,看到了凤惊华。 凤惊华一身狼狈,脏兮兮的,似乎相当疲惫,但精神还是挺好。 “你被蛇咬了?”凤惊华蹲下来,看着他小腿上的伤,蹙眉,“你现在感觉如何?” 狩王没有回答,只是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凤惊华笑了一笑:“我来救你了。” 狩王道:“你觉得你能带我走?” 他对阵法也略有研究,征战十几年,也遇到过不少兵阵,但类似这种将环境利用到极致而制造出来的大型阵法,是非常高明而完美的艺术品,不是他能够靠一己之力能够看破和化解的。 他知道她很强,比绝大多数男人都要强,但她能破得了黑家的顶级阵法? 凤惊华沉默一会,摇头,微笑:“不能。” 狩王凝目:“那你何必来送死?又如何笑得出来?” 凤惊华道:“我说过我是你的贵人,说不定我真能给你带来好运呢?” 狩王:“……” “我没有解毒剂,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为你解毒了。”凤惊华说着,忽然屈膝坐在地上,抬起他受伤的那只脚,架在自己的膝盖,卷起他的裤脚。 狩王沉默:“你没有必要为我做到这种程度。” 凤惊华道:“我是为你,但更是为我。你没有事,我才能前进。如果你觉得你欠了我,那么,以后就加倍还我吧。” 说罢,她低头,嘴唇贴紧他的伤口,用力的吸毒。 狩王盯着她,咬紧了牙关。 随着她柔软的唇瓣不断吮吸毒血,他的身体微微轻颤,唇间逸出几声闷哼,脸上闪过压抑的神情。 他并不是疼得受不了,而是,他的身体居然对她产生了欲望。 这是非常不正常的事情。 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处境,两人也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罢了,他居然会对她产生欲望? 他绝对不是欲求不满,事实上,他活到现在,几乎没有对女人产生过欲望,更没有爱过任何女人。 在他年少的时候,目睹家破人亡和世态炎凉,经历病痛折磨和生死徘徊,而后又征战沙场,杀敌无数,更是看透了生离死别,七情六欲便逐渐消失,只剩下心如止水。 但现在,他居然涌现这种只属于年少时期的冲动。 他无奈地笑笑,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 凤惊华专心吸毒,没有抬头,不知道他的脸上居然出现了只有活人才会有的表情。 一刻多钟后,她吸出来的血已是正常的鲜血红,伤口四周的毒紫之色也淡了许多,她这才喘着粗气,将狩王的腿放下来,撒上金创药,用毛巾扎好。 狩王的心境,也慢慢平静下来。 他看着她的脸,笑了一笑:“你的嘴全肿了,很难看。” 凤惊华指了指自己的嘴,摇摇头,表示自己现在不能说话。 而后她疲惫地在狩王身边坐下,也背靠大树,看着眼前宛如被一重重绿色帘帐遮住的风景发呆。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他们都不是布阵高手,而黑家专注研究机关几百年,他们的机关与阵法自成一派,根本不能依照常理和常理破阵,所以,他们将会被困住很久,有的是时间,不急于一时。 良久以后,原本就昏暗的山野更暗了,山风吹过,林木飘摇,隐隐有种阴风怒号、鬼怪出笼之象。 “天快要黑了。”凤惊华的嘴部终于消肿了大半,勉强能够说话了。 狩王转头看她,慢慢地道:“无论如何,你能在这时候来陪我送死,我仍然感怀于心。” 凤惊华笑了笑:“很好。我的利息很高,你得努力偿还。” 她不会再像前世一般,为了男人出生入死却不求回报了。 “你想要的,只要我给得起,一定给,包括我的性命。”狩王第一次对一个女人说出这样的话。 他想他并不是被感动了,也不是动了心,而是,他长这么大,除了他的姐姐,第一次有人为他做到这份上。 以后,直至他死,不会再有人为他做到这份上了。 他无限接近于死人,但他,终究不是死人。 “我不要你的性命。”凤惊华笑,“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存在了,所以,只要能活,哪怕活在地狱之中,也一定要活下去。” 活在地狱,也在死在地狱里好。 狩王笑了笑,久久不语。 当四周黑下来,他们只能勉强看到对方的身影时,狩王忽然道:“秋夜弦怎么舍得丢弃你?又怎么狠得下心来杀你?” 凤惊华在笑:“这个世界上存在很多疑问,但是,真没有哪一个疑问比这个更难解。” 狩王也笑了:“我曾经以为秋夜弦很聪明,但现在看来,他只不过是大愚若智罢了。他日后垮台,一定是因为他丢弃了你的缘故。” 是的,这个世上,有很多女人爱秋夜弦爱到可以为他去死,但只有这个女人,可以爱秋夜弦爱到绝对不会让他死去。 这个世上,也有很多女人爱秋夜弦爱到可以为他受苦受难,但只有这个女人,可以爱秋夜弦爱到不惜放弃自己的美貌。 姬莲也做不到。她们最终想要得到的是秋夜弦的宠爱,而不是秋夜弦过得好好的。 如果他在年少的时候,能够遇到这样一个绝对不会让他死、绝对不会让他过得不好的女人,那么,他现在的人生,一定完全不一样。 凤惊华听了他的话,笑:“是啊,秋夜弦很笨,比我还笨。” 她只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上的男人,秋夜弦却是放弃了一个他不该放弃的女人。 爱上不该爱的,只是在强求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放弃不该放弃的,却是失去了本来就属于自己的东西。 说完之后,两人都低低地笑了起来。 在凤惊华的记忆里,狩王不曾如此笑过,而她自重生以后,也没有笑过这么久。 尽管他们已经被黑暗吞噬,尽管他们已经被困死在这里,但气氛,却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轻松。 此时,他们不像是战友,而像是朋友,什么都可以聊,因为对方的存在,不再觉得孤寂。 笑够了以后,狩王道:“你到底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凤惊华道:“我说过我会是你的贵人。” 于是她从自己被黑无涯囚禁开始说起,说到今天的事情。 这三天,她一直潜伏在紫元山,不断寻找狩王的下落,孜孜不倦的找着找着,终于找到了这里。 这里是紫元山北区一处位于三座山头之间的山谷,地形不危险,却很复杂。参天古树密密匝匝,遮天蔽日,导致山谷里的光线很暗。地面上杂草丛生,遍布灌木,很难开路和找路。四处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石块,又挡路又挡视线。而且地势起伏,凹凸不平,行走不易。 175 此生只悔两件事 黑无量就是利用这种复杂的地形,通过移动石头、修剪树木、增减障碍物、设置障眼法、施放有害气味等手段,制造出各种视线盲区和误区,让处于其中的人无法辨别方向和位置,感官变得迟钝,导致无法找到出路。 凤惊华会找到这里,一半是靠研究和分析,一半也是靠运气。 狩王听完以后,道:“你来之前便知道这是陷阱,却没有给自己后路么?” 凤惊华笑了笑:“留是留了,但所谓的后路,通向的其实也是悬崖万丈,如果可能,我希望永远不要有用到后路的那一天。” 狩王沉默。 好久后,他才道:“这里与世隔绝,难进,更难出,风景也不错,能死在这里,有你相伴,也不是坏事。” 凤惊华又笑:“如果实在走不出去,这样的下场确实不差。” 而后她打了一个呵欠:“我累了,睡吧,明天咱们再想办法。” 说完就将肩膀靠在狩王的肩上,呼呼大睡起来。 黑暗中,狩王唇边泛起淡淡的笑意,也闭上眼睛,将头靠在她的头上,也睡起来。 他的身体总是凉的,连阳光都无法温暖他,但在这个时候,他却感受到了淡淡的暖意。 这一夜,两个人居然都睡得极好,极安稳,宛如睡在毫宅里一般。 早上,当两个人醒过来时,俱是神清气爽,没有半点被困住的将死之人的疲态。 凤惊华用匕首挖开松软的泥土,挖出一堆肥厚的野草根茎,用毛巾擦拭干净后,丢了一半给狩王,自己抓着剩下的一半,大口大口的咀嚼起来,吸取根茎里的水分。 然后她又去摘了一些野菜和草药,又费了很长时间逮到一只不小心路过的野兔子,现场烤了,与狩王一起分享。 野外生存对他们并没有太多的难度,而且这个山谷面积挺大,目前还有充分的食物。 但他们心里很清楚,他们终究是被困死了,光靠吃野菜和偶尔路过的小动物,根本无法维持足够的体力,总有一天,他们会因过度虚弱而倒下,再因没有足够的食物而昏迷过去,然后就死在这里。 他们所能期待的,只有运气或奇迹,而在运气和奇迹到来之前,他们得好好活下去。 吃饱之后,凤惊华站起来,甩了甩手中的匕首:“虽然我没有办法破解这个阵法,但这些野草实在太碍眼,将这些野草都割光以后,也许会有点帮助。” 他们最需要的是辩明方向和弄清自己的位置,他们拿遮天蔽日的大树没有办法,但拿这些杂草总还是有办法的。 狩王道:“有道理。” 说罢,他捡出长剑,挥了几剑,眼前的杂草和灌木丛就被削去了一块。 凤惊华也挥动匕首,割起草来。 割累以后,她站起来,擦了一把汗,看看身后已经平坦的一块区域,又看看她身边的狩王,大笑起来。 狩王道:“你在笑什么?” 凤惊华道:“你不觉得我们很像一起开荒种田的农夫与农妇吗?” 狩王扫了四周一眼,慢慢道:“是挺像的。” 也许他们还可以砍下一棵大树,将树干与树枝削成无数根木块,搭建一个小屋,然后就在地上种种野菜,养几只兔子当肉食,就在这里隐居。 他默默地想着,挥剑如风,又削出一块空地来。 当天色快暗下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清出一大块空地,凤惊华打量四周,道:“我试着移动这块石头,看看能不能改变阵法,找出破绽。” 她眼前的这块石头很高很大,夹在几棵大树之间,彻底挡住了前方的视线。 狩王走过来:“一起推吧。” 两个人伸出四只手,摁在巨石上,用力推。 巨石很重,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巨石移开了约莫一步的长度。 突然,凤惊华只觉得脚上一凉,低头一看,就看到几条蛇从她脚上爬过,惊得大叫一声:“有蛇!快闪开!” 两人迅速后退,一起挥动兵器,将这几条蛇给斩了。 这些蛇中也许有毒蛇,一条都不能留。 然而,这几条蛇被斩了,更多的蛇却从巨石底下冒出来。 “石头底下搞不好是蛇窝!”凤惊华干脆蹲下来,守在石头旁边,有多少蛇冒出来,就斩杀多少。 两人一起守着,将冒出来的蛇都干掉了,而后又拿被割掉的草塞往石头底下,才算解决了蛇患。 忙完以后,两个人都累了,又一起坐在大树下歇息。 “这些石头,看来不能随便移动,这次是蛇,下次也许就是暗器了。”凤惊华道。 不愧是黑无量与黑无涯联手设计的杰作,不会让被困者过得那么轻松的。 “是的。”狩王缓缓道,“我们还是继续割草吧。” 所谓暗箭难防,即使两人俱是经验丰富的高手,但在这种环境下并没有太大的发挥余地,而且机关之间也许会有联动,触发其中一道机关,说不定会引发其它机关一齐启动。 如果他们因为触发机关而导致受伤,势必寸步难行,更是难以脱身。 黑家两大高手联手设计的机关,处处都在透着“老实呆着,别把自己玩死了”的警告。 两人又并靠着睡了一夜,第二天又开始割草。 如此反复。 三天过去了,山谷间的杂草被他们割了大半,然而回头一看,三天前被他们割掉的草,又丧心病狂地长到了小腿肚,等他们把前面的杂草割光,后面的杂草又该成灾了。 现在是春夏之交,正是野草疯长的时节,他们割草的速度,比不上野草生长的速度。 两人面面相觑,苦笑。 这几天来,他们只不过是在单纯的割草罢了。 凤惊华将匕首一丢,仰面倒下,躺好草堆上,看着头顶上巨大的树冠发呆。 狩王也在她的身边躺下,与她一起看着支离破碎的天空。 “后悔吗?”他问。 “我这一生,只后悔两件事情。”凤惊华淡淡道,“第一件,曾经爱过秋夜弦。第二件,曾经把姬莲当成好友。” “我也只后悔两件事情。”狩王缓缓道,“第一件,没有想办法带我姐离开皇宫。第二件,之前没有对你好一些。” “听起来好像遗言。”凤惊华笑,“我可以为别人去死,但绝对不会去送死。所以,我不是留了给我们留了一条后路吗?” 狩王道:“这条后路什么时候才会启动?” 凤惊华想了想:“至少还要半个月吧?” 狩王缓缓道:“希望半个月以后我们还活着。” 凤惊华说得很用力:“会的,我们一定会撑到最后的。” 她说得乐观,但她知道,形势比她想象的更严重。 不说餐风露宿之苦,只说他们被困在这里的时候,秋夜弦还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秋夜弦采取的行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狩王带兵入驻紫元山的当天下午,就有人发现北山出现了可疑人物,这些可疑人物的身手似乎极为高强,狩王带人追查时,那些可疑人物分散开来,狩王便与手下分头追击。 追着追着,狩王就落单了,然后追到这片山谷里,被彻底困住。 再然后,就出现了南山的禁军以为狩王在北山、北山的禁军以为狩王在南山,没有人发现狩王失踪了当然,这是秋夜弦玩的诡异。 直到第二天,禁军才发现狩王不见了,赶紧派人四处寻找。 这时,在北山巡逻和搜查的禁军突然遭遇一批蒙面高手,双方大打出手。 蒙面高手不敌禁军,匆匆逃走,禁军抓到了几个俘虏,但这几个俘虏极为刚烈,当场咬舌自尽,他们的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 只是,这些蒙面高手的招式很有费国的风格,自尽俘虏的长相也是费国人的长相,事情报上去后,皇陵军和黑无量都认为对方很可能是费国杀手。 费国杀手潜入天洲、妄图行刺狩王和皇上的消息早就传得沸沸扬扬,近期更是传出费国杀手想在皇陵对皇上动手的消息,秋夜弦这才让狩王带兵入驻紫元山,因此,费国杀手出现在紫元山并不奇怪。 黑无量根据现场的种种迹象,认为狩王很可能被费国杀手绑架或杀害了,他迅速封锁消息,一边让禁军暗中搜查狩王的下落,一边继续准备皇上祭祀的守备工作。 在狩王和凤惊华被困住的时候,秋夜弦顺利地完成了祭祀大典,返回皇宫。 随后,禁军在左魅的带领下回城,军机处留下来协助皇陵守军寻找狩王,说是寻找,其实就是监视紫元山,防止有人找到狩王的所在,并防止狩王运气太好而不小心逃出阵法。 阴风等人自然知道狩王被困在紫元山,但紫元山在军机处的严密监控之下,另有皇陵守军把守,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免得擅闯禁地而遭到剿杀。 直到祭祀大典结束后的十天,黑无量没发现紫元山有异常后,才带着军机处的人手离开。 军机处离开以后,皇陵守军的守备集中在陵墓四周,减少了对周边的巡视,这才让阴风等十几人找到了潜入紫元山的机会。 然而,紫元山之大,不是区区十几个人能轻易搜寻个遍的,而且黑无量设下阵法的山谷更是隐蔽,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就算找到了山谷边缘,也很容易被阵法所设下的障眼法误导,走上相反的道路。 所以,阴风等人在紫元山暗中搜索,却迟迟找不到狩王和凤惊华。 176 我一定要去救他们 另外,黑无量虽然带着军机处的人马离开了,却还是暗中留下数名高手监视阵法,指示他们:狩王若是找到出口,就启动出口处的终极机关,将狩王彻底摧毁。 所谓的“终极机关”,便是他最擅长、也最热爱的暴力型机关,一旦启动这个机关,将以破坏环境为代价,将狩王诛杀于当场。 这些内幕,凤惊华和狩王当然都是不知道的,好在他们知道不能轻举妄动,没有犯下重大错误。 同时,京城里,狩王巡视紫元山时被费国杀手绑架甚至有可能已经被杀害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京城百姓一边谩骂和诅咒费国,一边为狩王祈祷,催促朝廷务必找到和拯救狩王。 秋夜弦对费国派人绑架狩王之事表现得悖然大怒,连夜召开紧急会议,在京城内外布下天罗地网,寻找费国奸细和杀手,并重金悬赏狩王的线索。 日子一天天过去,既没有人发现费国杀手的踪影,也没有人发现狩王的踪影。 那些所谓的费国杀手,确实是来自费国的杀手或费国人,只不过,他们并不是费国派来的,而是秋夜弦让黑无量收买的,这些人都亡命之徒,可没有什么不能为敌国收买的观念,而且他们对付的还是故国的敌人,何乐而不为? 他们依照黑无量的指示,在紫元山露个脸,死几个人,将狩王引入阵法之中,并制造费国乃是罪魁祸首的假象之后便彻底隐藏起来,世人哪里能找得到他们? 就这样,狩王失踪的事情就成了悬案,拖而不解。 军中不可一日无将,而且费国奸细又这么嚣张,禁军更需要加强管理,在狩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状况下,秋夜弦只得暂且命令禁军副统帅伍燃接管狩王的职务。 伍燃不愧是倍受瞩目的新晋名将,在他的全力调查和搜捕之下,禁军果然抓到了那些费国杀手和奸细,只是,这些人却得意的说狩王已经被秘密押送去费国,早就不在京城。 不管伍燃如何折磨,这些人都拒绝透露狩王被押送去费国的路线,伍燃大怒之下,请示过皇上以后,在午门公开处决这些恶贼。 处决那日,从京城各处赶来的百姓将刑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群情激昂,高声大骂费国卑鄙无耻,不断拿石头鞋子砸这些死囚犯,大喊“杀得好”。 砍掉这些恶贼的脑袋以后,伍燃义愤填膺地向所有观众表示:“各位放心,我伍燃赔上自己的性命与名声,也一定会找到狩王,并让费国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伍将军好样的” “咱们支持你” “我们相信伍将军” …… 在这一刻,伍燃获得了京城百姓的心,提升了威望。 结束处决之后,他拖着一条腿,带着禁军中的精锐,马不停蹄、披星戴月地寻找狩王的线索,人都为此瘦了几圈,看在不明就里的禁军和百姓眼里,都夸他爱国爱民、有情有义。 当然,伍燃是秋夜弦的心腹,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笼络人心。 他在趁狩王不在的时候,将狩王的权力一一夺取过来,并暗中提携自己的人。 秋夜弦,全部都算好了。 如果狩王几个月不出现,那么,他就能达到目的。 这是一场也许不关生死,却关乎胜负的博弈,双方拼的,是时间。 一旦秋夜弦赢了,狩王很可能再无翻身的机会。 只是,狩王算到秋夜弦会趁机架空自己,却没有算到秋夜弦会栽赃给费国,不沾半点灰尘。 时间不断过去,狩王仍然没有消息,“花京儿”也没有消息。 秋骨寒心急如焚。 他一听说狩王失踪,便知道那个女人一定是救狩王去了。 狩王与那个女人迟迟没有消息,阴风也外出不归,他便知道那两个人出事了。 这次,绝对不是那个女人和狩王在故意玩“失踪”的把戏,因为,狩王若是一直不回来,狩王辛辛苦苦在禁军打下的基础就要一点点被摧毁,他们承受不起这么巨大的损失。 那个女人和狩王不能出事!他必须去救那两个人! 怎么救? 去紫元山查个水落石出。 阴云当然不会让他去:“华护卫有命令,不能让您离开宅子一步。” 阴云,就是在莽山以美色诱惑黑将军,伺机救出秋骨寒的“云儿”。 她的功夫并不是特别高强,但胜在容貌秀美,多才多艺,胆大心细,应变能力极强,是非常出众的间谍天才。 因为她对秋骨寒有救命之恩,秋骨寒对她相当信任,但这一次,秋骨寒没有让步:“你也知道吧,他们很危险!多一个人去救,他们就多一分机会!” 阴云很平静:“去哪里救?您可知道他们现在何处?” “我不知道!”秋骨寒盯着她,“但你一定知道!你带我去!” 阴云道:“抱歉。我的任务陪伴小姐您,我不能带您去任何地方。” 秋骨寒微抽嘴角:“难道你就不担心他们?他们若是不能脱险,我和你也完了。” 阴云沉默片刻后,道:“如果连你也出事,那岂不是损失更大?” “没尽力之前,你怎么知道我们不行?”秋骨寒咄咄逼人,“说不定他们现在缺的,就是一两个人的力量。” 阴云又沉默了一会以后,道:“我还是不能让您去。如果您非要去,我只能对您使用武力。” “你,你真是冷血!”秋骨寒有些气结,转身就走。 因为心烦意乱和走得太快,他没注意看路,一头撞到墙壁上,痛得蹲下来,捂着脸呻吟。 阴云上去扶他起来。 他却猛然出手,一拳朝阴云的腹部击去。 阴云反应极快地闪开,同时抓住他的手,往后一扳。 秋骨寒也不示弱,头部往上一顶,试图去撞击她的脸部,但阴云都闪开了。 两个人就在房间里打起来。 秋骨寒身体还未痊愈,哪里是阴云的对手,没几下就被阴云制住。 秋骨寒气喘吁吁,脸色苍白:“我知道了,我不会乱来的,你快放开我。” 阴云怕真的伤到他,赶紧放开他。 秋骨寒伸手抓住什么东西,似乎想借力爬起来。 就在这时,阴云觉得脚踝一紧,似乎被什么东西套住了,她才低头,一股巨大的力量就从脚踝上传来,而后那股力量上升,将她倒吊起来。 原来,她踩到了绳圈,并被套住和吊起来。 她立刻要出手,但秋骨寒已经了出手,抽出藏在被子里的绳圈迅速套在她的身上,用力一拉,她的上身就被绳圈缚住了。 秋骨寒的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滞,快如训练有素的高手,远远超出了阴云的想象。 阴云知道秋骨寒一直在习武,但她才接手看护秋骨寒不久,不曾见过秋骨寒在私底下拼命练功的模样,也不曾见过秋骨寒出手,因此低估了秋骨寒的身手,就这样遭到了秋骨寒的圈套。 秋骨寒用非常快的速度将阴云绑了好几圈后,打上死结,吊在屋梁上,对她道:“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我走的,所以预先设下了圈套,引你上钩。我并非要故意惹事,只是这件事,我必须要做。你也不希望你效力的对象是个懦夫吧?” 阴云:“……” 这个孩子,脱离奴隶的身份不过一年,竟然就拥有了这样的胆识与能力? 实在是太惊人了。 她张嘴想叫人,但秋骨寒早有防备,她一张嘴,就将一张毛巾塞进她的嘴里:“你不用担心,我会用脑子解决问题,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而后他就扯掉裙装,露出里面的长衣长裤,走出去。 此时是午后,大多数人都在午眠,他径直走到院子里,准备翻墙出去。 但这时,一个娇脆的声音响起来:“蓉蓉我来找你玩了!” 夏梨梨?秋骨寒一听到这个声音就头皮发麻,也顾不得姿势有多难看,手脚并用地爬上墙壁,准备在被她发现之前离开。 然而夏梨梨已经冲进院子,一眼就看到了她,惊叫:“蓉蓉你在做什么?你身体不好耶,怎么可以爬墙?再说了你是千金小姐,不可以做这样的事情!” 秋骨寒没理她,用力地爬,双手攀住墙头,双脚蹬墙,准备一口气跳上去,离开这里。 但是,夏梨梨已经冲到墙下,像只青蛙一样跳起来,伸手抓住他的双脚:“不行!你快下来啦!” 她再轻,也不是小孩子,加上起跳后的重力,差点就把秋骨寒给攥了下来。 好在秋骨寒攀得很牢,没有马上落下来,却也爬不上去了,急得直吼:“你做什么?快放开我的脚!” 夏梨梨脚尖点地,双手伸得老长,紧紧地攥住他不放手:“不放!” 秋骨寒气得不断蹬脚和甩腿,想甩掉她:“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出去办,没空跟你玩,你不要胡闹!” 夏梨梨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也是很累的,但她倔强的不肯放手:“你要出去就从门口出去,干嘛要爬墙出去?还有哦,你干嘛穿成这个样子?你是不是想出去干坏事吖?” “我想从哪里出去,想去做什么,与你何关?”秋骨寒怒道,“你不要多管闲事好不好?” “怎么与我无关!”夏梨梨理直气壮,“咱们是好姐妹,你又什么都不懂,我有责任保护你和指教你!” “什么都不懂的是你才对!”秋骨寒用力踹脚,“我从没说过我们是好姐妹!我也不喜欢跟你玩!都是你来纠缠我的……哎呀,你做什么?” 夏梨梨居然松开一只手,狠狠地掐他的小腿。 她的指甲不长也不短,保养得很好,这么用力一掐下去,就直接挣进了肌肉里。 177 杀我同胞,以血还之 他脚上拖着一个人,吊了这么久,双手已经累得快断了,再被人这么用力的掐,叫了几声后就撑不住了,直挺挺地从墙头掉下来,砸在夏梨梨身上。 “你竟然敢骂本小姐!”夏梨梨用力推开他,爬起来,揪住他的领口,对着他的脸就是“啪啪啪”几个耳光,“我把你当好姐妹,你竟然这么骂我,我讨厌你!讨厌死你了!” 秋骨寒先是被砸懵了,而后被打懵了,再然后被骂懵了。 很快,他回过神来,抓住夏梨梨甩她耳光的手,怒道:“你这个泼妇,怎么胡乱打人?” “泼泼泼妇?”夏梨梨尖叫,挣扎着要继续打他,“像你这种又病又弱又无知的废物,竟然敢骂我是泼妇?我对你那么好,你竟然敢这样骂我,我我我饶不了你!” 妒忌她、嘲笑她的女人很多,但她才懒得跟那些女人计较,因为那些女人对她来说就像神明脚下的可怜虫一样,连让她多看一眼的价值都没有。 但司马蓉不一样。她是真心当司马蓉是朋友,可司马蓉刚才说的话,严重伤害了她的自尊心与感情。她无法容忍这样的羞辱! 就算是司马蓉是女人,她照样还手! 没有人可以欺负夏梨梨! 夏梨梨生来是让人疼让人爱,让人崇拜和追逐的,不是让人欺负的! “我没要你对我好!”秋骨寒冷冷地推开她,“既然话都说开了,以后你就讨厌我,痛死我,远离我,老死别与我往来!就这样,再也不见!” 他转身就往大门的方向走。 夏梨梨的追求者很多,其中不管皇亲国戚,以他的身份和处境,跟夏梨梨亲近没有好处。 而且,夏梨梨的性情刁蛮任性,他被她缠上,后患无穷,早点分手才是正道。 “你、你你休想甩掉我!”夏梨梨跳起来,冲过去,“你越是要我走远,我越是缠死你,让你难受到死去!” 夏梨梨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司马蓉这么执着。 她从见到司马蓉的第一眼起就很有好感,就想粘着她,即使是现在,她也不想放弃。 秋骨寒加快脚步,夏梨梨也加快脚步。 秋骨寒跑,夏梨梨也跑。 大门就在眼前了,秋骨寒即将跑出去了,偏偏这个时候,他的眼前一花,一个人出现,将门关上,对他道:“小姐,请回房。” 是阴云。她已经脱困,成功地拦截住了秋骨寒。 秋骨寒瞪着她,知道自己没法走了。 “司马蓉,我要告诉司马伯伯,说你欺负我……”夏梨梨跑过来,大叫。 秋骨寒转头,冷冷地盯着她,要不是这个女人搅局,他早就出去了! 他冷漠的目光,令夏梨梨一愣。 夏梨梨顿住脚步:“你、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明明就是、就是你不对在先……” 秋骨寒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走过去,仿佛她不存在。 夏梨梨感受到了巨大的难堪。 她硬撑着骄傲的姿势,走在秋骨寒的后面:“你这样对我,一定会后悔的……” 秋骨寒猛然转头,口气冰冷:“我现在就已经后悔了!后悔不该为了礼节而与你有所来往!” 夏梨梨身体一僵:“……” 她这样的表情,正常男人见了都会心疼,都会对让她变成这样的人生气。 但秋骨寒没有半点怜悯和心疼。 这个女人一定会破坏他的生活与计划,他必须要远离她。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将门窗关死,不管别人在外面怎么说,他都不予理会。 狩王和那个女人不知如何危险,他却在这里跟一位大小姐打打闹闹,实在是、实在是太蠢了! 这次行动失败,阴云一定会盯他防他,他再想出去,难了! 他该怎么办? 谁能帮得了狩王和那个女人? 现在,没人帮得了。 但是,这绝对不代表秋夜弦就能事事顺利! 秋夜弦的对手,可不只有狩王!而狩王的盟友,也不止凤惊华! 秋夜弦趁狩王被困的时候架空狩王,也有人趁秋夜弦专心对付狩王的时候,暗中对付他! 黑暗之中,一双眼睛闪着野兽般的幽光。 “朝廷又说是费国奸细绑架了狩王?”黑暗之中,他的声音低沉浑厚,透着几分狰狞和噬血的欲望,“既然费国奸细连狩王都敢杀,那对其他的将领,更没有不敢杀的!” 他狞笑,眼里的幽光愈加诡异:“立刻召集兄弟,准备大开杀戒!” 杀什么戒?答案很快揭晓。 两天以后的深夜,月残星疏,万籁俱寂。 神武营前卫将军赫连威带领数十名全副武装的精锐,在军营附近巡逻。 他们目光如炬,耳听八方,没有丝毫大意。 前天,他们收到秘报,说有费国奸细在军营四周出没,意图放火烧营。 这里是大尚国的京城,费国奸细竟敢在京城之内,潜进军营放火?简直是自寻死路! 但是,费国奸细连皇陵都敢闯,还在皇陵里绑架走狩王,又怎么不敢潜进军营放火? 出于这样的担心,军营里除了加强完备,还由赫连威晚上亲自带兵在四周巡逻。 到处静悄悄,黑乎乎的,没有可疑人影。 但他们走到几棵大树下时,突然从树上跳下来一批人,也不说话,无声无息地挥刀就砍。 砍得很凶!砍得很狠!就像饿疯了的猛虎看到一群鲜嫩可口的小羔羊! 赫连威立刻指挥手下还击,同时发出警报。 哪料到那些人的目标竟然是针对他! 他一发出指挥,对方就察觉到了他的位置,其中一部分朝他狂冲过来,围着他狂砍。 他的手下见他受困,当然要冲过来救人,但是对方已经迅速地将他包围起来,他的手下一时间撕不开包围圈,而且,对方不论是人手还是功夫,竟然都在他们之上! 赫连威一跟对方交手,就知道遇上了顶尖高手,自己顶不了多久,便想暂且逃离,等援军赶到再反击。 然而,对方有备而来,没有给他机会。 连半刻都没到,对方就迅速逃离,只留下赫连威的尸体。 援军赶到之后,在赫连威的身上发现了一张纸条,有人认出纸条上的字为费国文字。 文字这么写:杀我同胞,以血还之。 众人无不色变:难道是禁军公开处决了费国奸细,所以费国奸细暗杀禁军将领,以作为报复? 于是,众人立刻将这个消息报给伍燃。 同时,在京城其它地方,也发生同样的惨案。 神武营三名队长结伴逛窑子,被突然冲进来的黑衣蒙面人当场砍杀身亡。 神威营参谋在家中养伤,被突然冲进来的黑衣蒙面人刺杀身亡。 神勇营副将带领手下回城中办事,因天色已晚,便在城中驿馆住宿,于凌晨时离开客栈,准备赶在城门打开后出城,没想到却在半途遭到一群黑衣蒙面人刺杀,悉数身亡。 这些人的尸体身上,都留下了同样用费国文字写的字条:杀我同伴,以血还之。 天一亮,大量费国奸细潜伏在天洲、为了报复禁军处决同伴而展开血腥报复的消息,就火速传遍全城,一时间全城热议,人心惶惶。 伍燃震怒,立刻进宫将消息报给皇上。 秋夜弦看着那些留在尸体上的字条,龙颜大怒。 什么费国奸细的报复?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绑架、暗杀狩王的事情,都是他派人干的,然后嫁祸给费国,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费国奸细要报复的事情! 而一夜之间,这么多禁军的大小将领、小头目被杀,显然是有人在冒充费国奸细杀人! 而他,还真是有口难言。 愤怒之后,他冷静下来,啜了一口茶,问伍燃:“你觉得这是什么人干的?” 伍燃毫不犹豫地道:“一定不是费国奸细所为!这些被杀的将领和头目,全是末将的人!对方并不是冲着禁军而来,而是冲着末将来!” 说到这个,他就心痛不已。 他从狩军调到禁军,在狩王的光环之下,他好不容易暗中扶持了一批人,结果,一夜之间就折损了几名亲信,于他损失颇大。 他另有一句话没敢跟皇上说:这些人很可能是冲着皇上您来的,因为这其中也有您在我之前扶持的人才。 秋夜弦不动声色:“你觉得谁想打击你,又有能力打击你?” 伍燃犹豫了一下,道:“符合这两个条件的,应该只有狩王了,但狩王不可能有余力指挥这些杀手。而且,狩王的心腹都在忙着寻找狩王,其他人也都在末将的监视之下,末将并没有发现他们有不对劲之处。” 他顿了顿:“另外,这些人相当的训练有素,武艺高强,出手狠辣,很像是职业杀手所为。但末将回京不久,大半时间都在养伤,实在想不出会得罪什么人,导致对方雇凶杀害末将的人。” 他说完后就看着皇上。 秋夜弦道:“继续说。” 伍燃道:“末将不相信这些人被杀是巧合。末将相信对方是针对这些人而来的。所以,末将非常在意,对方如何知道死者全是末将的人?死者当中,只有两人是末将从狩军带来的,其余全是皇上派给末将的人才,以及末将回京后所扶持的人才,这些都是末将的秘密,理应没有外人知道才对。” 秋夜弦微微阖眼,没有表露出情绪。 伍燃的疑惑,便是他的疑惑。 狩王已经被困了大半个月,不可能指挥得了城内的亲信去暗杀这些将领。 那么,到底是什么人,有本事查到自己和伍燃在军中培植的耳目?又有本事暗杀这些人? 伍燃道:“末将细细分析过了,对方恐怕暗中盯着禁军已久,已经将禁军内部的势力格局摸清了六七分,才能下手如此准确。” 秋夜弦道:“你的分析都有道理。那么,你可有嫌疑人?” 178 损兵折将 伍燃道:“末将还不够了解京中的局势,实在不能锁定嫌疑人。末将只能猜测,要么就是末将的亲信中出了叛徒,向叛党出卖了这些死者,要么就是……城中叛党的残余势力在搞鬼。” 秋夜弦道:“你觉得京城中的叛党,还有谁有这种能力做到这一切?” 天洲的叛党基本上已经被剿灭,这是朝廷早就宣告过的。 伍燃又犹豫了一下,没有什么把握的道:“末将听说,连横的组织还没有被彻底铲除,而且组织成员个个武艺高强,不输给江湖上的顶尖杀手,所以,末将在想,是不是他们趁狩王不在,兴风作浪?” 他跟血月兵团没有接触,但也听过不少血月兵团的传说。 在天洲,相当一部分人出于对太子的感情而颇为同情这个组织,所以,虽然朝廷视这个组织为眼中钉,但民间并不那么排斥,这给了血月兵团能够生存下去的土壤。 好几个月前,狩王严厉打击天洲的叛党,血月兵团据说受到了重创,彻底隐匿起来,但是,从来就没有人能确定血月兵团到底受到了怎样的损失,更没有人知道血月兵团是否还能东山再起。 以连横的能力与性情,只要他还活着,怎么会放弃复仇? 而“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就是连横的作风。 “血月兵团?”秋夜弦转动着手里的佛珠,沉吟,“你觉得他们还有翻身的余地?” 他曾经与秋月明接触颇多,自然也相当了解连横。 连横一日不死,就一日不会停止打击他,在狩王失踪、费国奸细作乱的节骨眼上,连横趁机出手杀掉他在军中的耳目,是极有可能的。 秋月明是他杀掉的,但狩王并没有参与皇子之间的斗争,连横只针对他的人下手,并没有找上狩王的亲信,这也能说得通。 伍燃道:“末将认为,血月兵团不过百来人,加上已经受到重创,不太可能成气候,但要暗杀几个没有防备的禁军将领,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 “连横……”秋夜弦低喃着这个名字,而后道,“你去找黑无量,与他商量如何对付连横,务必铲草除根。对外,还是说这是费国奸细所为。还有,让你的人都小心些,别再被暗算了。” 朝廷已经宣布天洲无叛党,还说费国奸细大量潜入天洲,处心积虑地要刺杀皇上和狩王,现在,他可没有办法公开说这是连横干的,只能在暗中追杀连横了。 伍燃道:“圣上放心,末将已经下令,所有人无要事绝不可离开军营,若是离开,务必结伴,务必作好防范。” 秋夜弦摆了摆手:“说完了的话,就去找黑无量吧。” 伍燃抱拳:“末将告退。” 伍燃退下以后,秋夜弦生生捏碎了手中的佛珠。 这个该死的连横! 连横的横插一脚暂且认定是连横干的,破坏了他迅速架空狩王的计划! 他和伍燃在禁军中的人被杀掉以后,空出来的位置,要想迅速补上自己的人,可没有那么容易。 支持伍燃的人不傻,支持狩王的人也不笨,还有其他势力的人,都会盯着那些位置,在这样的角逐之中,那些位置不可能全由伍燃的人补上。 也就是说,随着这些人被杀,伍燃的势力多多少少都会受到损失。 他现在只能希望,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伍燃这边不会再有大的损失了。 “轰隆隆”突然,窗外传来劈天裂地的雷鸣声。 他走到窗边,望去,天上竟然已是乌云密布,大地昏暗,大风呼啸。 他天未亮就来到御书房,御书房一直点着灯,他没有注意到天色居然如此昏暗。 “轰隆降”又是几道闪电劈过,而是“哗啦啦”的声音涌起,大雨倾盆而下。 入夏后的第一场暴雨,就这样突如其来。 “皇上,风大雨急,请您切勿靠近窗子,免得被雨淋到了。”和远赶紧走过来,想要关窗。 秋夜弦回到书桌边,坐下来,提笔,想批阅折奏,却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窗外的雷声、风声和雨声,在他的耳边聒噪,令他心浮气躁。 坐了半晌后,他干脆将笔一扔,站起来:“摆架,朕要去幽兰宫。” 兰贵妃即将生产,他现在只有面对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时,才会觉得心里平静下来。 他万万没想到,“连横”的动作会这么快,效率这么高,在这暴风骤雨、天昏地暗的一天里,又先后有十几名禁军将领、小头目被杀。 禁军的四所军营分处城内、城外的不同地方,伍燃要向各个军营传达命令,或者各个军营之间需要互通消息时,都要派人去传令。 这天清晨,伍燃在进宫之前,从神武营派出三名传令官去其它军营传达命令,这三名传令官皆在半路被暗杀,而后,刺客假扮成三名传令官,向其它三营传报假消息:数名禁军将领于昨夜被费国奸细暗杀,伍将军要召集各营将军、参谋召开紧急会议,请各营将军、参谋立刻前往神武营开会! 各营将军、参谋验过文书,确定是伍将军的命令后,立刻带上亲兵,赶往勇武营。 当时电闪雷鸣,大雨已落,街上无人,三方营将在雨中赶路,行动极为不便。 就在半路上,这三路人马遭到了蒙面高手的伏击,因为各营将军武艺高强,又有亲兵护卫,对方打的又是速战速决的闪电战,见短时间内杀不了将军,立刻撤离,所以,几位将军并没有受到重伤或被杀,但是,他们带的参谋和副手却成为被猎杀的主要目标,或死或伤,损失相当惨重。 因为狂风骤雨的缘故,三路人马都无法进行追击,再急再怒,也只能作罢。 清点下来,三路人马共死了两名参谋和一名副将,被杀的亲兵总共为十五人。 这是仅仅发生在一个上午的事情,损失不可能不重。 待三路人马齐聚神武营之后,才发现伍将军下达的命令是“费国奸细意图暗杀本军将领,各营队长以上人员,无军中命令绝不可外出,若要外出,务必结伴同行,加强防范”,而不是传令官所谓的“到神武营开会”。 再一查,又发现几名传令官不知哪里去了,而几名传令官传给各营的统帅令文居然是假的,因为仿制得几乎能以假乱真,所以各营将军没能及时发现,中了对方的圈套。 接着查。最后发现了三名真正的传令官的尸体。 四营将军看着一地的尸体,久久不语。 这是怎么样的快袭?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就杀掉了这么多禁军的大小将官,对方的速度、攻击力、应变能力能跟以远袭、快攻、擅长闪电战的狩军骑兵有得一拼了吧? 目睹这一幕的禁军将士,按理说都很愤怒,很想为死去的同僚报仇才对,但事实上,众人的心思各不一致。 因为,死者当中有些是伍燃的人,有些是其它势力的人,唯独没有狩王的人,所以,狩王一方和仍然忠于凤翔空的一方没有太大的情绪,伍燃一方很愤怒,属于其它势力的将士们则提心吊胆,暗暗担心自己投奔其他主子的事情是不是已经暴露。 因为各方心思不一,严重影响了缉凶的行动。 中午,伍燃从宫中回来以后,知道上午发生的事情,几乎就要怒吼“还不快出去找凶手”了,但是,他看着外头的暴风骤雨,还是将这股强烈的愤怒和不满压了下来,冷静地道:“仔细查验尸体,尽量找出凶手留下来的蛛丝马迹。在场的各营将军、副将、参谋即刻开会。” 这样的天气,根本不可能去追查凶手,再怎么急,也只能等大雨结束再说。 开完这个会以后,伍燃连午饭都没有吃,又再次赶赴宫里。 这时,秋夜弦刚刚与兰贵妃用过午膳,正想休息一下,又收到伍燃求见的消息,心知事情又发生了变故,立刻站起来:“摆架。” 兰贵妃拉住他的手,带着一点可怜的神色道:“皇上,臣妾马上要生了,臣妾心里不安,您再多陪陪臣妾好不好?” 因为怀孕,她数月不能侍寝,很担心皇上趁机被其他嫔妃迷住,只要有机会,她就会想办法留下皇上。 秋夜弦眼里闪过怒色,但他没有对怀孕的妃子发脾气,只是将手按在兰贵妃的手背上,不太用力却很强硬的拉开:“蔻蔻,你该午眠了。” 兰贵妃低低的道:“皇上,没有您在身边,臣妾睡不着,孩子也会睡不着……” 秋夜弦道:“蔻蔻,朕连中午都不能休息,要去处理国事,这也是为了你们母子能过上好日子。你想要朕为了你们母子俩,而弃国事于不顾吗?” 这话可就说得有些重了,兰贵妃立刻收回手,惶然:“臣妾身体不适,脑子也糊涂了,还请皇上恕罪……” “你好好休息吧。”秋夜弦转身就走。 他的脸上带着愠怒,还透着失望。 这些后宫的女人,怎么一个个都这样?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能以国事为重? 不能以国事为重的女人,都不配当皇后! 他算是看明白了,现在的后宫,无人配当一国之母! 她们再争,再生,也不会有机会! 179 狙击与后路 来到御书房后,他和伍燃都没有废话,直奔主题。 伍燃先是详细报告了这天上午发生的事情,而后道:“有两个疑点,末将认为非要查清不可。第一,对方为何对这些将领的行踪、军营的动静如此清楚?第二,对方为何能将统帅的令文伪造得这般以假乱真?” 他看过那几份假的令文,连印章的图案和细节都一模一样,只是盖印稍微轻一些、淡一点罢了。 他顿了顿:“末将认为,对方很可能已经在暗中跟踪这些将领很久,对他们的行踪、习惯、背景了如指掌。第二,对方在军中一定有内奸,内奸的职位应该很高,能够掌握到军中的动静,并能接触到部分印章和文件,才能伪造出如此逼真的令文。” 除了这种可能,无法解释对方的行动为何能如此准确、快速、利落。 秋夜弦缓缓道:“你说过,这些暗杀行为很可能是连横所为,那么,你认为禁军中有高级将官与连横勾结?而且勾结已久?” 如果真是这样,问题就严重了。 但如果真是这样,这一切也就能解释得通了? “是的。”伍燃道,“末将就是这么想。” “那么,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秋夜弦问。 伍燃道:“关键是要找出谁是内奸。所以,末将想卖个破绽,引蛇出洞。” “如此甚好。”秋夜弦道,“你想怎么做,就去做吧,但是,那些空出来的位置,最好不要只用自己人。你重用什么人,就意味着什么人是你的心腹,就会令这些人成为对方暗杀的对象。所以,哪怕是让出一部分权力,也不要暴露所有的人脉与实力。” 在拥有压倒性的实力之前,权力的最佳配置,不是让己方占据太大的优势,而是“互相制衡”。 禁军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流血事件,是因为狩王失踪,导致军中的权力失衡,给对手钻了空子。 伍燃若是贪急求快,将自己的人拼命推上去,只会令这些人成为其他势力的盯中钉,说不定其他势力会联手除掉这些人,所以,一定的让步是必须的。 这段时间,他因为狩王被困,也有些得意忘形,操作得急了一些。 伍燃心中一凛:“圣上说的是,末将会小心。” 他太想摆脱狩王的光环和影响力,有那么一刻,他真的想将所有权力都揽入自己手里。 但现在,他仔细思索,真的觉得不能操之过急。 两人又谈了一阵后,伍燃离开。 回到营中,伍燃有条不紊地处理军务,加强防备,他的这种冷静令禁军慢慢的平静下来。 而后,伍燃多次召开不同级别的会议,部署调查、抓捕“费国奸细”的行动。 他等着“内奸”将这些绝密的情报泄露出去,引来暗杀者,从而露出破绽,自取灭亡。 然而接下来,暗杀者没有任何行动。 再也没有任何将领、小头目遭到袭击,就算他故意让他的心腹晚上出去巡逻、大白天去郊外办差、甚至在酒楼里喝醉了,也没有任何可疑接近他们。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暗杀者销声匿迹,军中和坊间都说“费国奸细没种,干了几票就躲起来,不敢再闹”,伍燃听到以后唯有苦笑,说不定对方就是想干几票就收手,让他找不到线索。 这种手法和作风,也很像连横的作风。 真是连横干的吧? 是的,就是连横干的。 此时,连横坐在一间酒楼的包间里,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盯着楼下骑马经过的禁军将官,很有跳下去砍掉对方脑袋的冲动,不过,他完全可以控制得住这种冲动。 他的眼睛晶亮,唇边带着笑意,心情极为开心。 因为,太子殿下后继有人,他看到了希望和未来。 这两个月来,他一直秘密安顿秦楚合母子俩,并陪在少爷的身边,努力和少爷培养感情。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少爷很喜欢他,也很黏他,他这次再出江湖,少爷哭成了泪人。 他只要想到少爷抱着他的大腿说“连横你不要走!月月不想跟连横分开”就很高兴,不过他再怎么舍不得跟少爷分开,正事还是要办的。 这大尚帝国的江山和皇位都是属于少爷的,他在少爷懂事之前,可不能让秋夜弦占尽了优势。 他收到狩王暗探传过来的消息,又听到坊间的种种“费国阴谋论”以及秋夜弦让伍燃暂代狩王的军职之后,就知道秋夜弦想趁机架空狩王和控制整个禁军了。 秋夜弦的阴谋若是得逞,狩王以后还混个屁?秦思月以后再想夺权,更是几乎没有可能! 所以,他没有努力去找狩王,而是全力狙击秋夜弦架空狩王的行动! 早在半年之前,他就听从“花京儿”的建议,让血月兵团化明为暗,秘密跟踪禁军大大小小的将官,将他们的习惯、爱好、住处、人际圈以及所隶属的势力集团等都摸清了十之七八,加上在禁军有众多内应,他们要掌握这些将领的日常行踪并不难。 这一次,他趁秋夜弦和伍燃大意之际,集结所有人力,冒充“费国奸细”,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对伍燃的心腹发动快袭和突袭,取得了令他满意的效果。 秋夜弦登基不过一年半,伍燃回京不到一年,他们在禁军中培植的势力有限,一夜之间失去了这么多亲信,损失可不小,短期内想找信得过的人补齐空出来的位置,可不容易。 而且,一口气空出这么多职位,狩王的人、凤翔空的人、其他势力的人怎可错过这个争“地盘”的机会? 伍燃进入禁军之后,夹在凤翔空的影响力和狩王的光环之间,很难出头,根本没有足够的能力压制各方面的势力,所以,今天过后,禁军在短期内一定不会安稳,秋夜弦和伍燃休想迅速控制禁军。 当然,时间长了,秋夜弦和伍燃还是能够全面控制住禁军的,但在那之前,阴九杀一定已经回来了吧? 阴九杀也许已经被杀?他对这种推测和流言嗤之以鼻。 他虽然也不知道阴九杀到底在哪里,但是,所谓祸害遗千年,就是阴九杀那种似乎已经死过十遍百遍的阴魂才是最命大的人,连阎王都不愿收。 再说了,那个女人不是已经去找阴九杀了吗? 那个女人不会让阴九杀就这样失踪或死掉,她一定会带阴九杀回来的。 他不喜欢阴九杀,也深深的怀疑那个女人,但是,他却是比任何人都信任他们。 因为,他们跟他是一样的人,有明确的目标,有超常的执念,有顽强的生命力,没有任何人可以让他们屈服和放弃。 他会维护狩王在禁军里建立起来的成果和优势,等着他们回来。 天洲城暴雨已经转小,紫元山的暴雨还在持续。 凤惊华与狩王蜷缩在用树枝和野草搭成的棚子底下,看着眼前的大雨发呆。 好冷。即使他们的身体经历过无数恶劣的天气,但山间的大雨天,还是让他们冻坏了,就算他们抱在一起取暖,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雨已经下了两天。因为大雨来得太突然,他们没有储存足够的干木柴,不能长时间烧火,非到不能忍的时候,他们才会点火。 “就这样看到雨停吗?”凤惊华问。 狩王道:“那你想怎么打发时间?” 山谷本就昏暗,加上大下雨,跟晚上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只能看到眼前一丈范围内的轮廓。 凤惊华沉默一下后,忽然笑笑:“下这样的大雨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我们有了足够的水源,而且还可以洗澡。我已经很久没洗澡了。” 狩王有洁癖,不过,争战期间或物资匮乏的时候,他也是什么都能忍的。 听了凤惊华的话,他道:“确实如此。” 凤惊华站起来:“你转过头去,我要脱衣服。” 狩王没有转身,只是闭上眼睛。 凤惊华永远不用担心他会偷看,他在这方面的表情,连柳下惠见了也会甘拜下风。 凤惊华脱掉衣物,就这样走进大雨里,让大雨冲刷全身的脏污。 在这样的黑暗中,就算狩王睁开眼睛,也看不到她的身体。 冰冷的大雨浇在她的身上,在将她冲刷得干干净净的同时,也令她的脑子异常清醒。 离一个月还有多久? “一个月”是她所留下的“后路”开启的时间。 如果可能,她真不想用上所谓的“后路”,但她和狩王若用一个月的时间还逃不出去,那么,他们再花三个月的时间也逃不出去。 拖得太久,狩王就会被彻底架空,所以,她认为“一个月”是她给自己和狩王的最佳逃生时间,如果他们在一个月内不出现,阴风就会将她的信交给一个也许能救得了她的人。 但是,想要那个人救她,她将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她刚入阵的时候,还坚持每天记日期,但随着偶尔会出现日夜难辨的的天气,她的记录并不准确。 在雨中站了一刻多钟后,她回到棚子下,换上衣服。 狩王道:“我也去洗洗。” 他也解下衣服,走进雨里。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年轻的孤男寡女,在荒野山谷中独处,甚至还脱掉了衣服,距离是那么的近,两人却没有任何欲望,也没有任何肌肤之亲。 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将因此而成为最坚固的战友。 狩王洗完之后,凤惊华点燃火堆,两人围在火边烤火。 当仅剩的干燥树枝和野草烧完之后,两人互相依靠着,睡着了。 他们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雨早就停了,阳光露出来,山谷里很是温暖。 凤惊华站起来,伸个懒腰,笑得开怀:“我饿得不行了,咱们去找吃的吧?” 狩王也站起来,唇边有淡淡的笑意:“嗯。” 这一天,是凤惊华到达紫元山的第三十天。 180 风险与诱惑 那个女人,逃到哪里去了呢? 黑无涯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川流不息的人群发呆。 那个女人消失已过一月,他不知派了多少人去找,那个女人却像蒸发了一样,连丝相似的影儿都没看到。 狩王被困,不可能还有余力救她,那么,救她的人是连横吗?可是,去哪里找连横呢? “你在烦恼吗?”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也会有烦恼吗?” 黑无涯转头,微微意外:“临风?你怎么来了?” 姬临风也消失了很长时间,据说找人去了,也不知在找什么人。 姬临风在他对面坐下,笑笑:“我正在忙一件事情,办得不太顺利,想请你帮个忙。” 这里是他们“京城四少”长期包下来的包间,四个人想来就来,如果其中有人想找其他人而找不到,来这里一般都不会错。 黑无涯道:“说吧,能帮就帮。” 姬临风低声道:“你们家是不是有一个人是将军,还长期在莽山从事秘密任务?” 他动用一切人脉和手段,才隐隐查到他想找的人可能被关进了莽山的秘密监狱里。 据说莽山深处有一座秘密监狱,专门关押着不能死却又不能为世人所知的特殊犯人,凡是被关进这座监狱的犯人,至死都无法离开,而负责管理这座监狱的,便是来自黑家的一名将军。 只是,传说只是传说,无人知晓真假。 莽山那个地方,既荒芜,又偏僻,没有人会想去那里,去的人……据说都没有再出来。 黑无涯沉默了一下后,点头:“我们家有一个叫黑无心的男人,不会机关术和铸造术,就是特别冷血无情,去军中当了将军,据说长年在莽山值守。” 姬临风脸上一喜:“你听说过吧,莽山深处有一座秘密监狱,我想找的人很可能就关押在那里。但事情是真是假,无人知道,你能不能给那位黑将军写封介绍信,我想亲自去那里找那个人。呃,如果你跟那个人不熟,还请你找族中能说服那位黑将军的人来写。” “不必了,我来写就好。”黑无涯道,“我想我在族里还是有声望的,族里不会有人对我的话弃之不理。” 如同祝家一样,黑家不讲究辈分,一切以实力说话,实力越强,地位越高,而弱者必须服从强者。 而他的实力,也只比黑无常、黑无量差那么一点点,在家族中排名第三,而且,他将来一定会超越黑无常和黑无量,所以,黑家人对他相当敬畏和服从。 姬临风喜出望外:“这么说,你愿意帮我?” 黑无涯道:“事情与黑家的秘密无关,你又帮过我的忙,我当然要帮你。” 说罢,他立刻走出包间,要伙计送笔墨纸砚进来,当场给黑无心写了一封引荐信,盖上自己的印章,并附送黑家特制的、内藏小机关、防火防水防砸、只有用特别手法才能打开的信匣。 信中要求黑无心务必协助和满足姬临风的所有要求,姬临风看后非常满意:“无涯,我没白交你这个朋友。” 黑无涯没问他要找什么人,也没说什么客套话,直接教他如何使用那个信匣。 姬临风将信装进信匣之后,问黑无涯:“我刚进来的时候,看到你似乎颇为烦恼,你在烦恼什么?” 黑无涯道:“她不见了。” “啊?”姬临风眨眨眼睛,“哪个她?” 黑无涯道:“自称为华公子的女人。” “你、你你你真的绑架了花夫人?”姬临风吓得不轻,“你连狩王的女人都敢动?” 他也听说了花夫人失踪、很可能是被黑无涯绑架的消息,但那时他忙着找人,无暇顾得上此事。 黑无涯道:“只要没人知道,就什么事都没有。” 姬临风:“……” 黑无涯又道:“但她又跑了,我现在正在找她,但是找不到,你能不能帮我找……” “哎哎哎,这事我帮不了你。”姬临风将信匣往怀里一塞,“我现在也在忙着找人,可能还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实在没有时间帮你,你好好努力,我祝你梦想成真!再见!” 说罢他就溜之大吉。 狩王被费国奸细绑架,禁军多名将领被费国奸细很杀,现在,与狩王有关的事情都敏感得很,他可不想惹上这种麻烦,而且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他什么都不知道。 黑无涯又一人独坐窗前,发呆。 他真的想尽了一切办法,都找不到她,怎么办才好呢? 这时,包间外响起敲门声,伙计的声音道:“客官,有您的信。” 黑无涯道:“进来。” 怎么会有人写信给他?他的朋友不多,而且信送到这里,也挺奇怪的。 伙计推门进来,恭敬地将一封信递给他。 黑无涯没问送信的是什么人,让伙计出去后直接打开。 上面是几行清秀端庄却又遒劲有力的文字:我和狩王被困在紫元山,你若将我们带出山,我就答应你任何一个要求或回答你任何一个问题。 落款是“华公子”。 他眼睛瞬间亮起来,就像突然看到了什么宝物一般。 而后又凝肃起脸来,陷入苦思之中。 若是只救她,问题还不太大,但是连狩王都要一起救,那问题就大了。 皇上要困住狩王,他若是带狩王出去,岂不是与皇上作对?他一点都不想这么做。 但是,如果他做到她提出的条件,她就会答应他任何要求或回答任何问题,这一点,诱惑太大了。 像他这样的研究型、专业型顶尖人才,一旦对什么问题产生了兴趣,就非要找到答案不可,而他,对这个女人的兴趣非常的大。 一边是现实的限制,一边是个人的追求,该选哪一边? 平生第一次,黑无涯陷入了巨大的挣扎之中。 得罪皇上,很可能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但是,错过这个机会,他可能再也无法解开这个女人身上的谜团,甚至再也无法见到这个女人。 他双手抓着头发,把额头抵在桌面上,不断问自己:“怎么办?自己该怎么办?” 他想到天黑,也无法做出最后的决定。 酒楼打烊了,他离开酒楼,回到自己的住处,继续烦恼。 第二次,他请来逸罗公子和若忧公子,问他们:“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绝对不能违背某个人的意思,但是,你们很在意的另一个人要你们做的事情却与这个人的意思相反,你们会怎么选择?” 两位公子互相一眼后,安逸罗问:“如果违背这个人的意思,会有什么下场?” 黑无涯道:“也许会没命,也许还会连累全家。” 安逸罗有点怕怕的:“那,如果不做另一个人要求做的事情,又会有什么结果?” 黑无涯道:“最坏的结果是再也见不到这个人。” 安逸罗:“……” 仅是这样,他无法选择和回答。 秦若忧想了想:“我来打个例子。比如说我们爱上了一个女子,这个女子却被比我们强很多的大人物给抢走了,如果我们要救这个女子,就会得罪大人物,说不定还会失去性命。但不去救这个女子的话,这个女子也许会死,或者我们再也见不到这个女子。是这样的意思吧?” 黑无涯认真想了一想,点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安逸罗和秦若忧面露为难之色,陷入苦思之中。 虽然没有真的遇到这样的难题,但认真想想,还真是很难决定。 而且,这种事情,他们将来说不定也会遇到,那时,他们该如何选择? 黑无涯看着他们,期待他们能帮自己做出最合理的建议。 好久后,安逸罗道:“如果我有办法在不得罪大人物的情况下救出那名女子,比如花大价钱救人,比如暗中雇人去救、不让大人物知道是我做的,等等,那我就去救。但是,如果救人就一定会招来危及性命的灾祸,我想我不会去救。毕竟,女人没有了可以再找,性命没有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黑无涯细细琢磨他的话,而后看向秦若忧:“若忧兄呢,怎么看?” 秦若忧慢慢的道:“这要看我对那个女子的感情有多深吧。如果我爱那个女子爱到深入骨髓,失去了她就无法活下去,那我会不顾一切的去救。但她若是能被其他女子或其他东西取代,我应该不会去救。” “秦兄,你还真是多愁善感。”安逸罗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将来若有哪个女子被你深深的爱上,那个女子一定会很幸福。” 秦若忧笑笑:“一个人若真遇到一个爱得那般深刻的人,是好是坏,不好说。” 安逸罗挑眉:“人生遇到真爱,有何不好?” 秦若忧道:“如果两人彼此相爱,又能相守,自然完美。但若是对方不爱自己,或相爱不能相守,那岂不是人间最大的悲剧?” “说得也有理。”安逸罗喃喃,“如果会落得那样的下场,那我还是宁可没遇到真爱。” 一时间,三人沉默。 半刻之后,安逸罗问黑无涯:“无涯兄,你呢,怎么选?” 黑无涯第一次当着他们的面,长长的叹气:“你们说得都有道理,我更为难了。” 另外两人:“……” 半晌,安逸罗小心翼翼地道:“无涯兄,你不会真的遇到这种难题吧?” 如果真是这样,能让黑无涯得罪了就小命难保的大人物,会是什么人?能让黑无涯在意到这种程度的“女子”,又会是怎么样的人? 他不敢想。 黑无涯也不瞒他:“是的,我就是遇到了。” 另外两人:“……” 若是真的有这么一回事,那他们就不敢乱出主意了。 安逸罗道:“无涯兄,自个儿的事情,还是要自己拿主意。” 秦若忧道:“总之,别让自己后悔就好。” 黑无涯:“……” 救?还是不救?怎么选择才是最好的?或者说,怎么选择才不会后悔? 181 我只救你一人 黑无涯对她的兴趣与好奇,不足以让他冒这个险吗? 凤惊华躺在草丛上,看着将遮住了天空的树冠,想。 她虽然判断不出准确的时间,但她绝对敢肯定,她被困在这里已经超过了一个月。 她写给黑无涯的信,应该交到了黑无涯的手上,黑无涯是行动派,他想好了就一定会去做。 他是还在思考当中,还是已经决定放弃她的诱惑? 狩王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里:“我去那边捉野兔。” 凤惊华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嗯。” 这山谷里几乎没什么小动物,连鸟都很少飞进来,她和狩王被困这么长时间,就吃过三次荤,其它时间都在吃野菜和草药,她和狩王都瘦了几圈。 山里的晚上尤其寒凉,好在她带了一些治疗内伤、风寒的药物过来,要不然,两个人也许已经病倒。 还是睡觉吧,在大树下睡眠,是件很舒服的事情,而且容易打发时间。 于是她闭上眼睛,呼呼大睡。 不知过了多久。 耳边传来轻悄的脚步声。 她以为是狩王回来了,也没在意,一动不动地继续躺。 脚步声就停在她的身侧,接着就是安静,就像根本没有人站在她身侧一样。 凤惊华又躺了一阵以后,终于觉得不对了,睁开眼睛。 一个黑色的、长长的身影立在她的身侧,正在低头看着她。 不是狩王! 她惊出一身冷汗,猛然跳起来,右手已经摸进怀里,握住了匕首的手柄。 但她很快就看清了对方的面容,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是黑无涯。 黑无涯既然无声无息地独自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他接受了她提出的交易。 黑无涯看着她,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也不说话。 凤惊华摸不清他在想什么,也懒得去想,笑了笑,道:“好久不见。” 黑无涯慢慢地道:“嗯,好久不见。” 凤惊华就像见到老朋友那样,爽朗的道:“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叫狩王过来。” 黑无涯道:“叫他过来做什么?” 凤惊华道:“让你带我们离开啊。” 黑无涯道:“我只带你离开,所以你不要叫他。” 凤惊华眨眼:“什么意思?我在信中提出的交易是你带我们两个离开紫元山,而不是只带我一个人离开。” 黑无涯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我知道。但我不接受那个交易。我只想带你离开。所以我才会引开狩王。” “……”凤惊华吃惊片刻后,道,“这样的话,我不会答应你任何事情,也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 “这样也没关系。”黑无涯道,“我只是想救你而已。” 凤惊华完全没料到他会这么想。 她以为她相当了解这个男人,但事实上,这个男人的思维与行为超乎她的想象。 她半晌才强调:“你专程跑来这里救我,却不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你就不想知道我极力隐瞒的秘密?你就不想让我乖乖地呆在你的身边,让你任意进行研究?” “我想。”黑无涯正色,“但我不能救狩王。如果我接受你的交易,就要救狩王。所以,我决定只救你,不救狩王,也不要你答应我的任何要求或回答我的任何问题。” 凤惊华好久才道:“这样的话,你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我的秘密,也永远都无法得到我。” 黑无涯道:“你的秘密,我会靠自己的能力查出来。我也会有办法将你留在身边。” 凤惊华:“……” 半晌后,她又握紧了怀里的匕首的手柄,平静的道:“我是主动跑来这里救狩王的。我会跟狩王共进退。他不走,我也不会走。即使是你,也无法强迫我离开。” 黑无涯看着她:“你为何对狩王这么执着?” 凤惊华反问:“那你又为何对我这么执着?” 黑无涯:“……” 凤惊华后退数步,慢慢从怀里掏出匕首,拔匕出鞘。 她知道黑无涯是个很危险的男人,她不会因为他对她似乎颇为不错而得意忘形。 黑无涯道:“这是你唯一能够逃离这里的机会了。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凤惊华笑:“这也是你唯一能拿下我的假面目的机会了。错过这一次,你不会有任何机会。” 黑无涯沉默。 她的选择出乎他的意料。他以为他无条件地带她离开,她应该会毫不犹豫地跟他走才对。 突然,他转身就走:“既然你不愿意跟我走,我也不会勉强你。” 凤惊华看着他的背影,仍然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黑无涯走得很慢。 他希望凤惊华能出声叫住他。 但是,直到他的身影快消失了,他所期望的事情也没有发生。 他停下来,伸手在一声石头上按来按去。 这块石头上设有机关,只要他按正确的顺序在石头上开启开关,她所在的位置后方就会射出银针,银针上抹有会让人昏迷的药物,她被银针射到并昏迷以后,他会带她离开。 但是,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突然有一道银光划向他的手腕,而后这道银光炸开,化成星光点点,在他双臂上来回闪烁。 银光和星光闪烁的速度太快。 他才想收手,他双手上套着的长手套已经被挑落,露出一截光溜溜手臂来。 点点星光汇聚成一道银光,落在他的脖子上。 那是一把剑的剑光。 剑的手柄,握在狩王的手里。 狩王不知何时已经潜近他的身侧,以流星般的速度挑落他暗藏机关的手套,并将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我割断你脖子的速度,一定比你启动机关的速度更快。”狩王的手很稳,声音很淡,“要么你带我们一起出去。要么你跟我们一起困死在这里。” 黑无涯:“……” 狩王一出手,他就知道狩王绝对可以轻轻松松地杀了他。 狩王若是没有防备,他也许有机会用暗器和机关杀掉狩王,但狩王若是已有防备,他再想杀掉狩王,那就不容易了。 这个阵法是以“围困”为主,并非以“要命”为主,这里的攻击性机关并不多,而且大多不致命,在这种情况下,被狩王率先制住的他,不再占有优势。 狩王一点都不急:“你慢慢想,我们有的是时间。” 凤惊华走到黑无涯面前,盯着他:“愿赌服输。你既然主动送上门,我们绝对没有放过你的理由。怎么样,要不要接受我开出的交易?” 她的目的是带狩王离开紫元山,不是杀掉黑无涯或与黑家为敌。 而且,即使黑无涯现在被狩王所制,也不代表黑无涯没有还手的余地,山谷这么大,这个阵法这么复杂,黑无涯总能找到机会还击。 她没有天真到认为他们可以逼黑无涯无条件带他们出山。 黑无涯终于道:“如果让皇上知道是我救的狩王,我会很麻烦。” 凤惊华微笑:“所以,只要不让皇上知道,不就没事了吗?” 黑无涯沉默。 凤惊华道:“你一定是偷偷地来这里,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对吧?我和狩王也是守信之人,我们之间的交易,天知地知你知我们知,怕什么?” 黑无涯还是沉默。 狩王说话了:“你带我们离开这里之后,我们不会马上露面,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待你没有任何嫌疑的时候,我们才会出现,绝对不会连累你。如何?” 黑无涯还在沉默。 凤惊华也不急,只是又道:“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你想知道我的任何事情,我都可以告诉你。这样的机会,我只给你一次。” 这才是真正吸引黑无涯的原因。 黑无涯对未知的、感兴趣的事物的探索,就像秋夜弦对权力的追逐一样,欲罢不能。 如果说黑无涯有什么弱点,这就是他唯一的弱点。 终于,黑无涯开口了:“我接受交易。把你的剑收起来。” 狩王把剑收起来。 黑无涯站着不动:“阵法的出口处有四个人盯着,我不能让他们看到我。你们先去出口处,将那几个人杀了,然后解开终极机关,我们便能出去。但你们必须在他们启动终极机关之前杀掉他们,如果让他们抢先下手,你们将死在机关之下。而那四个人的具体位置,要靠你们自己找。” 狩王毫不犹豫地道:“我会更快地杀掉他们。” 这个山谷虽然草深林茂,易于藏人,但与边境危机四伏的山峦野林相比,还是太简单了,只要他知道对方藏身的区域,就一定能轻松地找出来。 黑无涯道:“从这个方向往前走,遇巨石左拐,遇小石越过,遇灌木丛右拐,遇大树则后退至前一个拐弯的地方,换个方向继续前行。如此,就能走到山谷的出口处。出口处设有致命的终极机关。你们就在那里一决生死。” 凤惊华笑笑:“那我们就先走一步。” 而后,她就与狩王依照黑无涯所指的方向,大步前行。 黑无涯站在原地,盯着他们的背影,没有偷袭,也没有跟上去。 他们若是找到出口并顺利地除掉暗哨后,会不会就这样丢下他走掉,或者出卖他? 而对于他们来说,他说的是否又全是实话?他的指引里有没有陷阱?他们能不能相信他?这就是他们应该担心的事情了。 这是心理的较量,也是生与死的豪赌。 在这场没有刀光剑影的力量与豪赌里,谁才是赢家? 182 脱困 约莫一刻多钟后,凤惊华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他微微惊讶,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凤惊华走到他的面前,微笑:“我们已经走出了山谷,暗哨也已经被除掉了,你可以出去了。” 他的惊讶之色加重,他们这么快就走出去了?这样的速度,实在超出他的想象。 凤惊华道:“走吧。天色要暗了,正是咱们溜出去的好机会。” 黑无涯跟着她,按照出阵的诀窍,很快就来到出口处。 狩王正在前方等他们,他们一到,三个人便往山外行去。 谁都没有暗算对方。 也就是说,他们最终都选择了遵守交易。 虽然整个紫元山都是禁区,但皇陵军不可能监控这么大一片山,除了在山脚处设立防线之外,绝大多数士兵都守在陵墓四周,因此,山林间几乎没有士兵出没。 三个人趁着夜色掩护,很快就抵达山脚,而后又越过并不那么严密的皇陵军防线,走出紫元山。 此时已是午夜,明月挂高空,地上满银霜。 三个人站在官道上。 这种时候,如果狩王和凤惊华要杀掉黑无涯,并不是没有机会。 不过,他们都没有这种念头。 黑无涯盯着凤惊华:“现在,我可以收取报酬了吧?” 凤惊华道:“可以。你有什么要求,或者想问什么,尽管说。” “我要你留在我身边,直到我腻了为止”?还是“你到底是谁”? 她在心里揣摩着黑无涯的想法。 但黑无涯说出来的却是:“我以后要怎么样才能找到你?” 凤惊华惊讶。 连狩王也颇感意外。 这个问题的答案,与黑无涯带他们走出阵法的价值相比,应该是低了。 凤惊华道:“你只能问一个问题。你确定你要问的就是这个?而不是我的真实身份什么的?” 月光下,她似乎看到了黑无涯在笑。 黑无涯道:“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到底是怎么样的人,这些,我会查到的。所以,我只要知道怎么找到你就行。” 调查、研究这些问题并找到答案,是一个破解谜团的过程,这个过程才是最有趣的。 他不想越过这个过程,所以他不会执着于这个问题。 但是,这一个月来他到处找不到这个女人的事实,让他意识到,这个女人若是不想让他找到,那他很可能真的找不到。 就算他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在干什么,他也未必找得到她,如果他一直找不到她、见不到她,那他就算知道她的一切,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我明白了。”凤惊华很快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奥妙之处,道,“几年之内,我一定不会离开天洲。其次,我的行踪也许不固定,但大半的时间大概会长住归灵山。第三,我会一直跟狩王保持联络。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人知道我的下落,那一定是狩王。” “这样的答案,你可满意?”她问。 “够了。”黑无涯说完这两个字后,转身就走,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凤惊华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无语。 这个男人,也不是别人能够揣摩得透并能控制得住的男人。 “这个黑无涯,是个人物。”狩王缓缓的说了一句。 “是的。”凤惊华点头,表示赞同,“希望将来不会成为对手。” 然后她道:“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狩王道:“我已经通知阴风等人带四名暗哨的尸体离开紫元山,明天就在城里放风声。在时机成熟之前,我会隐匿起来,至于你,先回城吧。” 他绝对不能让秋夜弦、黑无量知道这两件事情:一,他是在这个时候逃出了紫元山。二,是黑无涯帮助他逃走的。 如果将那四名暗哨的尸体留在山谷里,那么,黑无量就能根据那四名暗哨的尸体腐败程度,推测出他逃出紫元山的时间,然后怀疑到今天行踪不明的黑无涯身上,毕竟,知情人不多,有能力破解阵法的人更少,而黑无涯就是既知情又有能力的嫌疑人之一,也许还是唯一的嫌疑人。 阴风这段时间一直带人在紫元山里找他,并在山里留下了标志,他下山之前就已经暗中联系上了阴风,嘱咐阴风接下来该怎么做。 凤惊华道:“这样也好。” 接下来,两个人就着月光,漫步在郊野之上,往最近的一个小镇走去。 被困在山谷里的时候,两个人时间多得发霉,睡也睡够了,现在,获得自由的他们一点都不困。 一直走到天色泛白之时,两人才来到镇上,住进狩王在镇子上的秘密小宅子里。 凤惊华没有急着回归灵山,而是先在小镇上秘密住了几天。 而在这几天里,天洲城内并没有任何太大的改变,但阴府,却又不一样了。 因为狩王失踪且可能已经遇害的消息传出以后,阴府内部,也不知道是谁先这么说的,总之,暗中开始流传着这样这一种说法:祝芒是扫帚星,她才住进阴府没多久,就克死了两个下人,而后开始克王爷!总有一天她会克死阴府所有人! 虽然这种说法并没有切实的证据,但阴府上下都受到了这种流言的影响,对祝芒的印象与感觉,在妒忌、厌恶、排斥之余又增加了害怕、防范、怀疑。 兰夫人、紫夫人早就不与祝芒接触,其他下人也开始纷纷远离祝芒,连侍候祝芒的下人都避其如虎,除了一日三餐按时送过去,只要祝芒不开口,没有人会主动接近她。 祝芒也不在意别人对她的冷淡,她只要有吃有喝就心满意足了。 所以,阴府上下人心惶惶,只有祝芒舒舒服服。 这种时候,阴府上下都在祈祷王爷没事,然后王爷知道了祝芒是个扫帚星,赶紧将她给“休”了,千万别让这个女人成为王府的女主人。 慢慢的,阴府的这种内部流言,慢慢传到了府外,接着传遍了全城。 跟“费国奸细作乱”这种消息相比,未来的狩王妃是个扫帚星的事情不算什么大事,但坊间从来不嫌事多和小道消息说,因此,这个消息还是被坊间嚼得津津有味。 甚至,坊间已经出现了一种声音:为了狩王,为了大尚国的安全,皇上应该收回成命,不能让祝芒嫁给狩王! 这种言论传到秋夜弦的耳里,秋夜弦拧眉:“这么快就传出这种说法,是有意还是无意?” 探子道:“祝小姐刚进王府,王府上下就对祝小姐不满,私底下都是反对之声。后来侍候祝小姐的两名下人意外身亡,另有两人身体不适,加上狩王出事,这种反对之声才被添油加醋地传开了。这样的发展,应该还算正常。” 秋夜弦道:“传朕的口谕给紫依依,让她务必控制住王府里的流言,否则,朕定要她好看。” 探子领命下去。 然而,流言已经传开,就算堵得了阴府的口,又岂能堵得住全城的口? 又过了几天后,随着狩王仍然没有消息,“祝芒是克夫之命,只要她离开阴府,狩王就能得救”的消息传得更厉害了。 坊间流言,岂能当真?秋夜弦是没打算将这种言论当一回事。 但是,当坊间突然又传出“皇上应该知道祝芒是克夫之命,为何还将祝芒赐给狩王”的声音时,秋夜弦吃惊不已,再也坐不住了。 虽然这种声音只是一闪而过,但是,谁也不能保证这种声音不会被放大,不会被传开,不会被利用。 等到这种声音变成燎原之火时,那就真的不好办了! 秋夜弦只是沉思片刻,但下令:“让祝芒暂且搬回祝府,待狩王安全归来后再考虑婚事。” 如果祝芒不住在阴府,那么,狩王就算一辈子不回来,也没有人能将责任推在祝芒身上吧?也没有人能够怀疑他这个赐婚者居心叵测吧? 很快,祝家派人去接祝芒回去,阴府上下都松了一口气,眼巴巴地等着狩王回来,等着狩王取消这门婚事。 祝芒被接回祝家那一天,凤惊华也回到了归灵山。 她听说了坊间关于祝芒的种种流言,以及祝芒搬回祝家的事情,淡笑。 祝芒是扫帚星、祝芒离开了狩王才能得救的消息,是狩王离开紫元山后让阴风等人暗中传出去的,因为秋夜弦一直认为狩王还在被阵法困住,所以,秋夜弦绝对怀疑不到狩王头上。 狩王这么做,大概是想逼秋夜弦取消这门亲事。 真正的强人,会从危机中看到机会,狩王已经抓住了机会。 凤惊华这么想着,在上山的秘密小道上换好“华护卫”的装束,翻墙跃入司马宅中。 晚上吃饭的时候,秋骨寒看到凤惊华,吓了一大跳。 他怔怔地看着凤惊华,忘了吃饭: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有没有受伤?她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她可还好? 他有很多的事情想问凤惊华,但凤惊华只是站在他的身后,就像从未离开过这所宅子,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秋骨寒压下意外和惊喜,匆匆吃完晚饭后,寻了一个机会,问凤惊华:“你去了哪里?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你的事情办……” 凤惊华却一脸诧异:“小姐您说什么呢?小的只是回乡探亲罢了,今天才刚刚回来,什么事都没有。” 秋骨寒只觉得当头一盆冷水浇下来:她根本没打算跟他说她的事情 也就是说,在她看来,她的事情与他无关。 他认为她的事情与他有关,只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对此,他沉默,再沉默。 183 以兵符换狩王 “狩王有消息啦” “狩王还活着” 这一天,一个巨大的、惊喜的消息传遍了全天洲。 这天早上,京都衙门的差役们刚刚抵达衙门的大门口,就看到大门上插着一把宝剑,宝剑的剑尖钉着一块令牌和一张大大的布幅,布幅上面写着几行红色的大字:狩王未死,请神佑将军范江单独持禁军兵符,于明日卯时之前,于回风谷口交换狩王,如若失约,定杀狩王,附狩王宝物与令牌为证。 没有落款。 那把宝剑寒光四射,造型优美,手柄镶金嵌银,一看就是名贵之物。 至于那块令牌,捕头拿下来验过以后,道:“应该是真货。” 他将令牌递给其他差役看过之后,人人点头,激动不已。 这些人没有机会参与和涉及朝廷高层的争斗,哪里知道狩王其实是被皇上暗算的,都将狩王视为英雄和偶像,知道偶像没死,这会儿哪能不激动? 一时间,这些差役和捕快都没有开门办公,都集中在衙门大门前议论不已。 路过的行人见了,也纷纷凑过来看个究竟,知道事关狩王后,全都炸开了锅。 就这样,消息十传百,百传千,迅速蔓延开来。 府尹随后也抵达衙门,看到这回事后,惊得非同小可,一面派人去通知禁军,一面让人将宝剑、布幅、令牌等物证拿进街门里,仔细甄别真伪。 伍燃收到通报后,立刻率人过来一看究竟。 一路上,到处都有百姓在议论此事。 他听得头疼不已,很想封锁消息,但是,不可能来得及了。 他来到衙门后,细细观察那把宝剑和令牌,道:“这两件东西做得极好,但是否为真品,还得请宫里仔细判别。” 然后,他就带上三件物证,往宫里奔去。 宝剑和令牌是真的,布幅上的字是用鲜血写的。 难道狩王真的落到了什么人的手里?对方要拿狩王来换兵符? 真是见鬼了!皇上说过狩王已经被困在一个隐密的地方,无法逃走,但这两样东西又是怎么回事? 偏偏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封都封不住! 而他从衙门出来,往皇宫奔去的途中,又听到有人议论:“皇上一定会把狩王爷救回来的!” “皇上是爱才之君,对狩王爷尤其敬重,绝对不会见死不救!” “虽然兵符也很宝贵,但兵符没了可以换一个,总不能为了巴掌大的东西而看着狩王被杀吧?” “就是就是!皇上是明君,不会弃狩王于不顾……” …… 伍燃听到这些议论,很有吐血的冲动。 百姓们都这么说了,这让皇上还能怎么选择? 他拖着一条假肢,骑在马上,边行边想着这段时间来的种种变故,越想越觉得憋闷:好不容易等到狩王失踪,形势明明一片大好才对,而且初时也是一片大好,但现在,怎么就有一种被全面逆转了的趋势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收到伍燃汇报的秋夜弦也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计划很完美!执行得也很顺利!但为什么,这些优势却在一点点地被击溃? 他立刻让密探去通知黑无量,让黑无量立刻去紫元山一探狩王的下落,务必午夜之前向他禀告。 而后,他才走进议事厅,问伍燃:“你如何看待此事?” 伍燃道:“这两件东西是狩王的随身物品无遗。如果狩王真的在对方手里,只怕非去救狩王不可了。” 说着,他把他一路听到的舆论转述给皇上。 秋夜弦把玩着手中的“大尚狩王”令牌,问:“如果狩王不在对方手里呢?” 在黑无量报上来之前,他还不能判断这种可能。 伍燃道:“除非能证明这一点,否则,末将觉得还是非救不可。” 百姓对狩王可不是一般般的敬重与爱戴,如果朝廷不给百姓一个明确的说法,又不去救狩王的话,皇上的美名定会受损,禁军只怕也会不服。 他能想到的,秋夜弦何尝又想不到。 沉思良久后,他长长地叹息:“不管狩王是不是在对方手里,都要查清楚这件事,都要将对方给揪出来。你即刻返回军营,与范江等人好好商量,将计就计,做好准备,务必将对方一举拿下。” 伍燃道:“末将遵命。” 秋夜弦顿了顿,又道:“你们商议好了以后,先按兵不动,今天晚上,朕也许会亲自去神武营指挥此事。你切勿走漏了风声。” 如果狩王还被困在紫元山,那这事就是虚惊一场,否则,事情就大了,他必须要亲自出面。 伍燃道:“是。” 而后,伍燃离开,秋夜弦将令牌往桌面上一丢,按住额头,微微觉得头疼。 自从他登基开始,表面上看起来一切都很顺利,但隐隐之中,他总觉得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阻止他实现铲除威胁者的计划。 凤惊华神秘死亡(不是威胁者,但也破坏了他的计划),除掉凤翔空失败,除掉狩王失败,除掉血月兵团不顺利。 明明,他的每一步计划都很完美,却都在关键的时刻被破坏或逆转。 是谁?到底是谁在阻止他和破坏他的计划,并能如此洞悉他的心思,还能预测到他的行动? 一定有针对他的一个人或一个组织存在!如果不将对方找出来,他的计划大概就没有实现的一天。 一整天,他都没有离开御书房一步,连饭都在御书房里吃。 天黑的时候,黑无量终于及时赶回皇宫,面色凝重地向他报告:“狩王不在紫元山!臣派人看守阵法的四名暗哨也无影无踪!据臣分析,狩王很可能被人救走了!” 秋夜弦猛然睁开眼睛,目光凛冽:“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黑无量道:“臣在紫元山搜索了一遍,并未发现蛛丝马迹。因为臣赶着回宫汇报,不能留在山里细细搜查,便留了一百多名探子连夜在山中搜索。何人、何时带走了狩王,臣没有头绪。但是,臣的阵法没有遭受任何外力破坏,有多处机关留下了被开启和关闭的痕迹,应该是有人破解了臣的阵法后带走狩王。” 如果想靠蛮力破解阵法,只能从外部开始,采取彻底摧毁的暴力方式,将山谷夷为平地,这么做一定会发出巨大的动静,引来皇陵守军,并伤害到困在阵里的人。 除了这种方式,只有看穿了阵法的设计原理,了解各个机关的开启与关闭之法,才能做到。 现在的调查难处是,这种季节,阳光充沛,雨水充足,正是草木疯长的时节,就算狩王逃出阵法的时候留下了什么痕迹,也会被疯长的草木所掩盖,或被雨水冲刷干净。 秋夜弦抿紧了唇,不让自己发怒。 这事怪不了黑无量。 黑无量成功地困住了狩王,狩王很可能用了什么办法脱困,或者有什么厉害人物救走了狩王,这些意外,非黑无量所能控制。 要怪,恐怕还得怪自己没有派足够的高手盯住那块山谷。 他坚信这个秘密不会泄露,但说不定,他隐隐感觉到的那股“神秘力量”又洞悉了他的行动。 半晌后,他道:“你务必追查此事到底。注意三点,第一,有没有人走漏了消息。第二,从狩王入驻紫元山开始,有没有可疑人物进出紫元山。第三,这一个多月来,紫元山可有异常。” 黑无量道:“臣遵旨。” 秋夜弦摆手:“说完了就退下吧。” 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没时间训斥黑无量。 黑无量匆匆离开御书房,连夜投入到调查当中。 而后,秋夜弦换上夜行衣,带上几名近卫军,悄然离开皇宫。 此时的神武营,很安静,气氛却很凝重,统帅营帐里,伍燃与范江等一众心腹在推敲着整个“将计就计”计划的细节。 秋夜弦无声无息地进入营帐,惊得众人拔刀:“谁?” 秋夜弦揭开面罩:“是我。” 众人大惊,赶紧下跪:“末将见过皇……” “什么都不要说。”秋夜弦在主桌前坐下,“我不想暴露身份。” 众将领不敢多话,垂首立在桌边,等着他的命令。 秋夜弦道:“谁来跟我解释你们的计划?” 伍燃站出来,将众人商量好的计划详细说了一遍。 简单说来,就是先派一群轻功高明、经验丰富的探子前往京郊的风谷口四周打探情况,一群身手敏捷的弓箭手跟在后面,若是没有异状,就在附近潜伏起来。 稍晚一些后,范江带着兵符连夜出发,前往风谷口,因为天色黑暗的缘故,在他身后一定距离,众高手以步行的方式悄悄跟在他身后,随时做好接应。 另外,禁军的骑马营最后出城,不动声色地朝风谷口前进,一旦前方需要,即全速前进,务必拿下对方。 风谷口,是一个全是由岩石组成的山谷入口,那里寸草不生,没有人烟,是草莽流寇出没的地方,能埋伏和逃走的地方很多。 这样的地形,有利于对方的隐匿,但也有利于己方的潜伏。 秋夜弦听完以后,就一些细节进行了修正,而后道:“就这样办了,范江,你可以出发了。” 范江领命后,带上兵府和狩王的宝剑、令牌,踏上了前去风谷山的路程。 他是独自骑马去的,看似危险,其实一路上都有禁军隔着一定距离,在暗中侦察敌情并随时保护他。 他应该是很安全的。 他出发以后,其他人也依照计划,逐步开展行动。 秋夜弦也跟在“步兵”的队伍当中。 派这么多人出动,未必是件好事,但是,这至少有两个好处:第一,让天洲百姓知道朝廷有多重视狩王,有多想救出狩王;第二,让对方察觉到禁军的行动,也许一怒之下就将狩王杀了。 秋夜弦最希望看到的结果是:朝廷拼尽全力救狩王,但贼人失信,将狩王杀了。 184 逆转 他不能确定狩王真的落在了对方手里。 因为,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人能破解阵法并控制住狩王,而对方拿狩王交换兵符又有什么意义。 兵符固然重要,但若是落到不相关的人手里,朝廷可以废掉这块兵符,重换一块新的,虽然操作起来相当麻烦,却是可以做到的。 他总觉得这件事很蹊跷,很不合常理,但对方给出的时间太少,而民间的舆论太强,他没有足够的时间细细调查和琢磨。 但他希望狩王在对方手里,如此,他才能杀掉狩王。 狩王被阵法困住了那么久,一定意识到中了黑无量的圈套,也一定意识到黑无量是受了皇上指使,然后知道皇上要除掉自己。 所以,什么都知道了的狩王将会变成没有退路的猛虎,不会再受他挟制,非死不可。 与其再次让狩王失踪,不如尽快杀掉狩王。 这次行动,只要狩王露面,他将不惜一切代价杀掉狩王。 这便是他会亲自参与这次行动的根本原因。 就这样,在一批禁军将士的连夜行动中,次日卯时到来。 天色大亮,太阳升起,温暖的阳光普照风谷口。 整个风谷口都暴露在潜伏的探子和弓箭手的视线之下。 他们摒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盯着不远处的悬崖下方的山谷入口。 阳光慢慢移动,驱散入口处的悬崖阴影,一点点将入口处拉到明亮的阳光之下。 卯时即将过去。 为什么范将军还没有出现?按照计划,范将军早该到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就在这样的疑惑中,有人发现入口处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黑点。 那是什么东西? 离得比较近,视线也比较好的探子仔细看了半天后,低呼:“是尸体!那里趴着许多尸体!” 消息一出,众探子都警觉和骚动起来,经验和直觉告诉他们,一定出了什么事! 他们觉得应该过去一看究竟,但是范将军还没来,他们又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于是又等啊等,卯时过了,还是没有看到范将军的身影。 探子头儿当机立断:“你们几个跟我下去。” 他带着几名手下冲出藏身之地,利落地奔向入口处。 地面上躺着十几具尸体,人人身中多处刀伤,看尸体的腐败情况,死了还不到一天。 看这些尸体的穿着打扮和面相,很像职业杀手。 再仔细检查他们的尸体,探子们居然在他们身上发现了“血月兵团”的标记。 他们是血月兵团的杀手?谁杀了他们?他们跟狩王的事情有没有关系? 一时间,几名探子都流下了冷汗。 探子头目想了想,下令:“你们几个往回走,看看范将军走到了哪里。” 几名探子立刻领命,顺原路返回。 巧了,他们没走多久,就遇到了跟在范将军后面的步兵队伍。 双方打了个照面,都是一惊:“你们怎么在这里?” 而后又同时问:“范将军呢?” 双方于是面面相觑,再度异口同声:“怎么回事?” 马上,双方都知道事情不对劲了,赶紧互通情况。 结果,他们发现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范将军失踪了! 前头的探子没看到范将军出现,后头的步兵队伍也跟丢了范将军,范将军不知何时就不见了。 消息迅速传开。 走在步兵队伍中央的秋夜弦心一沉,立刻让身侧的将士指挥所有人:“你们立刻沿路查找范将军!你们几个,立刻回去,别等范将军,立刻在山谷里进行调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可错过!” 顿时,先锋探子、弓箭手,中路的步马,后路的骑兵,都全部动了起来,沿路,朝两边开展仔细的搜索。 终于,骑兵在路边的山林里发现了范将军的坐骑,坐骑上没人。 沿着那一带仔细搜索,他们发现了范江的尸体。 范江的胸口中了非常强悍的一箭,尸体和地面都有被拖曳的痕迹。 根据经验,他们能看出,范江是在骑马时被一箭射中胸口,跌落下马,然后被人迅速拖曳进路边的山林里抛尸。 范江是在夜间行路,就算身前身后有人保护,那也隔着一定距离,看不清楚,若是有人早有埋伏,一箭将他击杀后,迅速将他掉下马背的尸体拖走,这个时间将会非常短。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范江又没有发生任何声音,那些在暗中保护他的人没有察觉到异状,是说得通的。 一时间,所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了。 秋夜弦更是脸色铁青,几乎有当场咆哮的冲动。 圈套!他们中了圈套!对方的目标其实就是杀掉范江! 要求范江单独行动。要求范江在卯时出现在风谷口,那么范江只能趁暗出行,而在黑暗中,对方容易埋伏和袭击。没有人会想到范江才是对方的目标,所以,范江防备不足,中了暗算。 范江,是他的人! 又是他的人! 还是说,对方根本就是冲着他或伍燃来的?搞这么多事情,只是为了多杀掉一个他和伍燃在禁军中的亲信? 不,这绝不是“只是杀掉了一个”的程度!范江是禁军中地位仅次于统帅的将军,死了这样一位统管一营的将军,这个营的势力就要重新洗牌了! 而现在的神佑营中,他没有可以取代范江的人选! 加上范江以后,他在禁军中的损失比狩王失踪之前还惨! 他愤怒不已,但是,他现在隐匿着身份,却又不能表现出来。 他冷冷地看着一大批禁军在四周搜寻,心里想的都是:到底是谁干的?若是让他知道,他就是调动十几万大军,颠覆整个尚国,也要诛其九族! 这一大批禁军在京郊全力搜查的时候,一骑快马正从闹市中央疾弛而过,引来了所有人的注目。 马的身上全是血,马上的人也全身是血,但马与人都没有受到致命伤害。 这明明是非常骇人的画面,但马背上的人却美得令人敬畏,让人忘记了恐惧和回避。 “狩王马上的人是狩王”人群中,不知有谁突然大喊起来。 紧接着,也有人激动的大叫:“我以前见过狩王!是狩王没错!狩王还活着” 整条大街立刻轰动了,无数的百姓追在马匹身后,不断高声呼喊“狩王”。 场面蔚为壮观。 但狩王没有回应任何人的呼喊,只是伏马狂奔,一直冲到神威营的大门前才停下来,跳下马,往大门里走。 他骑马的速度太快,而且他出现得如此突然,守门的士兵看到他后一时间都呆了,没能及时反应过来,直到他从他们跟前走过去,几个人才回过神来,先是惊叫:“王、王爷?” 而后哨楼上的士兵用力擂鼓,告诉所有人“出大事”啦。 所有的营房里都冲出人来,虽然是大白天,但个个如临大敌,担心是不是费国奸细来袭之类的。 但是,他们马上就看到了全身是血、脸色平静的狩王。 失踪已有一个半月的王爷出现,这当然是天大的好事,但人人却是呆若木鸡,半晌都动不了。 因为,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出了幻觉。 狩王却没事人一样走到统帅的营房前,对守门士兵道:“本王受伤,马上找军医过来。” 而后他走进营房,将染血的外袍扯掉,坐下来,给自己倒茶。 “王、王爷”守门的小兵终于恢复正常,冲进来,抽着鼻子道,“您、您真的回回回来了?” 狩王一边喝茶一边疲惫的道:“嗯,我回来了。” “……”小兵不断眨眼,而后“哇”的哭起来,“王王王爷您终于回来了,咱们、咱们都都都好担心您,呜呜呜呜……” 狩王难得的皱眉:“你是军人,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可可可是,”小兵还是哭得稀哩哗啦的,“小小的高兴嘛,谁叫您回来也不先打一声招呼……” 那么多人都快把天洲里外翻过来了,都没找到王爷的影儿,还有很多人说王爷已经凶多吉少,他们为此难受和忧心了那么久,王爷却突然蹦出来,连一点预兆都没有,就像出门游玩回来一样,他们的小心脏受、受不了哇…… “行了行了。”狩王也比平时多说了几句,“本王让你们担心了。你们要哭就赶紧哭,哭完了赶紧办正事。” 几个小兵于是放声大哭:“哇” 狩王哭笑不得:“……” “王爷,您、您可回来了”这时,营房外涌进一大堆将士,门外还堵满了人头,一个个都红了眼,激动万分。 狩王无奈,站起来:“本王无事,你们要看就看个够吧,看够后就回去办正事。” 将士们有很多话想说,但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便都齐刷刷地看着他,生怕他只是幻觉,一眨眼就没了。 狩王再如何冷情,看到眼前的场景,心里也暗暗动容。 禁军四营中,左魅管辖的神武营和范进管辖的神佑营已经被秋夜弦控制,神勇营算是“中立”,而神威营对他最为忠诚,所以,他将神勇营选为回城后的第一站。 在他自己的地盘上,就算是秋夜弦,也不敢对他下手。 他从这些人的脸上看得出来,他们对他的情义,并无虚假。 最后,还是神武将军霍又归冷静下来,大声道:“将军受伤,又很累了,各位先回去,该干嘛就干嘛,待将军处理好伤口后,有什么事到时再说吧?” 众人实在舍不得离开,但看到狩王一身的伤,也怕打扰了王爷,便只得依依不舍的出去了。 营房里安静下来。 军医已经赶到,先是抹了抹眼泪,然后给狩王检查和处理身上的伤口。 185 臣要退婚 狩王身上大大小小几十处刀伤,但都不致命,只能看得出来他必定经历了一场恶战。 狩王在等待军医包扎好全身伤口的时间里,简单地向在场的将领和亲兵说明了自己失踪的内情。 “入驻紫元山那日,我追击可疑人物至一处山谷之中,突然被什么东西刺中后背,昏迷过去。待我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被囚禁在一间秘室里。囚禁我的人物从不露面,从不说话,只是每日给我准备饭菜。” “秘室里不见天日,我也不知道被关了多长时间。而后我又被弄昏。醒来时已经落入血月兵团的手里。血月兵团似乎想拿我与朝廷作交易,没有杀我。昨天晚上,他们将我带至风谷口,我寻了一个机会逃走,然后再潜入城中,直到甩掉追兵之后再回军营。” 他就这样解释他如何失踪、又如何出现在城中。 他没有说明细节,也没有人追问。 他本就不喜欢说话,这次说了这么多话已经实属难得,将士们可不敢再追问。 待狩王全身的伤口都包扎好之后,狩王刚想召开会议,就有亲兵进来请示:“王爷,营外聚集了大量百姓,说是想见王爷,咱们怎么劝都劝不走。您看这事……要怎么办才好?” 狩王站起来:“我去跟他们说几句话吧。” 众将士都惊讶不已,但也很高兴,以王爷的才能和威望,若是再亲切一些,一定会博得更多的百姓喜爱。 军营大门外,密密匝匝地围满了百姓,宛如潮水涌岸一般。 百姓激动地高呼着:“我们要见王爷!要看看王爷是否安好” 狩王披着一身的绷带,裹着一身的血腥之气,走出大门,踩上一块石板,只是伸手挥了一挥,所有人就安静下来,惊艳而仰慕地看着他。 “多谢各位对本王的关心!”狩王难得当众对百姓说一次话,“承蒙上天眷顾,本王已经没事了!本王向各位发誓,本王定会守卫大尚江山和大尚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短短一句话,掷地有声,气势如虹。 围观百姓无不受到感染,个个情绪高涨,挥臂高呼:“狩王狩王,狩强敌,守江山” 声音宛如排山倒海一般,席卷了整个军营内外,大地似乎都在隐隐颤动。 闻讯赶来的朝廷官员和其他军营的将士见到这样的场面,无不心惊。 狩王每一次遭遇劫难,威望都会再上一层楼。 支持狩王的人自然窃喜,反对狩王的人只能各种羡慕妒忌恨,皇上的心腹们则黯然叹息:以狩王如今的威望,就算是皇上,也很难能撼动到他了! 皇上虽然是皇帝,地位与权力至高无上,但皇上也就是这三四年来才锋芒毕露,而狩王已经成名十几年,相较为国家所做的贡献和建立起来的功勋,皇上还是逊了狩王一筹。 狩王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 在这些狂热追逐他和呼喊他的百姓中,带头造势和暗中煽情的,就是他派出去的暗探。 经过这一次事件,他和秋夜弦已成不公开的对手,他需要民心,需要更高的威望,需要让秋夜弦更忌惮他,所以,他加强了对舆论的引导和强化。 因为秋夜弦没有防备,效果很好。 他又冲百姓挥了挥手,甚至露出清浅的微笑。 这一笑,不倾国倾城,却倾神倾魔,令崇拜者们为之目眩神迷。 这一刻,聚在这里的黑压压的百姓们都相信,只要狩王在,费国奸徒休想侵占尚国一寸土地。 狩王看到百姓们的情绪得到了一些发泄后,大声道:“各位的心意,本王已经收到。如今费国奸细在天洲作乱,本王要即刻投入到剿敌之中,才能对得起各位的期待。所以,还请各位尽快散去,切勿影响了作息。” 既然朝廷已经公开宣布他是被费国奸细绑架的,他也就顺水推舟,接受了这个说法。 屡次被费国奸细绑架和暗杀,屡次逃出生天,这样的他,将会成为传说级的英雄。 将士们见状,也赶紧上前,好声劝慰百姓们离开。 百姓们看到狩王伤痕累累,也不忍狩王劳累,纷纷说了一些祝福的话语以后,不舍离去。 现场终于安静下来。 狩王这才转身回营。 赶到的朝廷官员纷纷过来跟狩王打招呼,狩王疲惫地道:“这次的事情,本王自会向皇上说明,还请各位大人暂且回去。” 朝廷官员知道他的脾气,也不敢多说,问候了几句后纷纷离开。 接下来,狩王就与在场的将领开会,忙碌不停。 很快,狩王突然出现在神勇营的消息传到了秋夜弦和伍燃等人的耳里,两人皆是震惊不已。 伍燃立刻回营,秋夜弦则赶回皇宫,换回皇帝的装束。 傍晚的时候,刚刚结束会议的狩王在一批亲兵的护卫下,赶往皇宫,沿途又引来百姓注目。 秋夜弦站在御书房的台阶下迎接狩王。 两人相见,秋夜弦显得很是激动和惊喜,狩王则是两眼红丝,一脸疲惫,态度还是淡淡的。 秋夜弦关切地问候狩王,狩王对此表示感谢。 然后两人走入御书房,狩王简要说明了自己失踪、逃走、回来的过程,秋夜弦非常关切地询问了其中的种种细节,狩王能答的都答了。 因为狩王是被迷晕后带走的,后来又被囚禁在秘室里,这期间什么都不知道,秋夜弦问不出太多的内幕,只能再一次向狩王的遭遇表示愤怒和同情,向狩王的英勇表示佩服和慰问,狩王照例感谢皇上的关心。 总之,这次的君臣会面,很标准,很规范,君主表现出了君主的胸怀和关心,臣表示出了臣的感激和服从,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 但两个人心里都清楚,他们不过在演戏罢了,谁都无法从对方身上看出半点不满和杀意,即使他们对对方充满了杀意。 最后,秋夜弦放弃了问出内情的计划,关切的道:“王爷遭了这样的罪,受了这么多的伤,接下来就好好在府里养伤,暂时勿管公务,免得劳累过度……” “不!臣一定要参战!”狩王却强硬地回绝了皇上的好意,脸上闪过一抹狞色,“费国奸细暗算臣,臣为此吃尽了苦头,若不将这口气讨回来,臣无颜苟活于世!” 秋夜弦看他这么强硬,知道自己无法说服他,便又露出敬佩之色:“王爷的心意,朕深感佩服。如此,还请王爷带伤为国效力。” 狩王道:“请皇上放心,臣一定不会放过敌人!” “敌人”这两个字令秋夜弦的眼皮跳了跳,但他还是笑了笑:“嗯,这是当然的。” “皇上,”狩王忽然话题一转,“看在臣这次死里逃生,又杀了十几名叛党的份上,能否请皇上给臣一个赏赐?” 秋夜弦颌首:“以王爷的功绩,就算没有这次的事情,王爷也可以跟朕要赏赐。所以,王爷若有所求,但说无妨,朕能给的,一定给。” 狩王道:“不瞒皇上。臣这次能够死里逃生,是因为得到了一名女子救助,若无这名女子,臣定死了不下三五次。臣不仅感激这名女子,也对她颇为好感,臣想娶她为妻,还请皇上取消臣与祝小姐的婚事,成全臣的心意。” 这就是他为什么要暗中让人放出风声,说祝芒乃是扫帚星的根本原因。 秋夜弦十分意外,着实想不到狩王会在这节骨眼上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露出好奇的表情,道:“这个女子姓甚名谁,如何救了你?” 狩王道:“这个女子其实并不想与臣有太多纠葛,臣在处理和安排好一切之前,不便透露她的姓名,还请皇上谅解。臣在逃亡途中,走投无路之时,是这个女子数次引开追兵,将臣救了下来,并为此受伤,容貌受损。臣在受伤和饥饿无力之时,也是这个女子一直在照顾臣。没有他,臣早死了。” 秋夜弦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么说来,如果没有这个女人,狩王岂不是早就死了?他的心愿岂不是实现了? 他应该很讨厌、很恼火这个女人才对,但是,他为什么又有点羡慕狩王呢? 很久很久以前,不也是有这样一个女子,救了他一次又一次,受伤累累,容貌受损…… 于是,他的心脏,就狠狠的痛了一痛。 他微微甩头,将多余的思绪抛开,对狩王道:“朕明白你的心意,朕也愿意成全。但是,你娶这个女子与朕所赐的婚事并不矛盾,你大可不必退婚。” “不!臣只想跟这个女子厮守!”狩王再次显示出了他的执着,“臣绝不让这个女子当妾!绝不让这个女子遭受任何委屈!臣要让她当臣唯一的妻!臣愿为国舍命,不求别的奖赏,只求皇上成全这一次!” 秋夜弦:“……” 原本,狩王是一个除了姐姐,对任何人、任何东西都毫不在意的男人,他会对一个女人执着,原本也是别人想都不会去想的事情。 但是,狩王在突然之间就显示出了普通男人才会有的、对一个女人的痴念,这种转变……实在太难让人理解和接受。 秋夜弦以为自己还挺了解狩王,但现在,他深深觉得狩王比自己想象中的还难以捉摸。 是狩王变了?还是说,这样的狩王才是真正的狩王?还是说,那个救了狩王的女人拥有那么大的魅力? 186 只求今生不负她 半晌,他才道:“你这么说,将你府里那些陪你多年的姬妾置于何地?” 狩王没有半点愧疚和动摇,铿锵地道:“如果她们愿意离开,我会补偿她们。她们若是不愿离开,我也不会赶走她们,但我一生都不会爱她们和碰她们。随她们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不在乎被全天下的女子怨恨,我只求今生不负她!” 秋夜弦心头一震,目光迅速闪动,表情异常复杂。 不在乎被全天下的女子怨恨,只求今生不负她? 阴九杀哪来的这种念头和魄力?谁给了阴九杀这样的自大和自信? 阴九杀……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做得出这样的事? 这么多、这么多的女人独守空房,思念成灾,阴九杀怎么舍得对她们如此无情? 只为了一个女人,就无情的抛弃这些女人,阴九杀还是男人吗? 良久,他才道:“你,对她们就这么狠心?” 狩王淡淡道:“是,我是狠心的人!在我的眼里,天底下就只有她一个女人,其他女人连根草都不如!” 秋夜弦:“……” 第一次,他觉得自己被这个男人打败了。 甚至,他有一种他永远都无法战胜这个男人的感觉。 因为,他永远也做不到像这个男人一样一生只爱一个女人、只要一个女人、只对一个女人好。 凤惊华很好,好到他这一生也许都不会再遇到她那样的女子,但是,他无法只爱她一个女人。 她想要的,就是这种一生一世只爱一个人、只与一个人相守的感情,而他,被千千万万的女子所爱着、所追逐着,他舍不得那些女子。 所以,他丢弃了一个凤惊华,选择了千千万万的女子。 而阴九杀却丢弃了千千万万的女子,选择了他想要的那一个女子。 这天底下,再也没有比阴九杀更蠢的男人! 可是,他为何如此妒忌阴九杀? 此刻的阴九杀,为何如此完美?完美到无懈可击!闪亮到令他的眼睛都要瞎了! 阴九杀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平静、安详却坚不可摧的眼神看着秋夜弦。 这样的眼睛,令秋夜弦心脏一阵一阵的揪紧,一阵一阵的抽痛。 因为,这样的眼神,跟凤惊华最常见的眼神,一模一样。 惊华……他在心里默默地念着她的名字。 你对我的情意,是不是也像眼前这个男人对他所爱的女人一样,无声无息,却坚不可摧? 阴九杀那双看透了生死的眼睛,似乎看到了他心里的痛,突然闪过一抹嘲讽的冷笑。 秋夜弦捕捉到了这种嘲讽,心头一凛,回过神来,迅速戴上完美的面具:“朕赐婚之时,你并未提出异议,如今已过一个多月,婚期在即,你却突然提出悔婚,于情于理不合。你身为受人景仰的王爷,应为世人表率才对。” 阴九杀淡淡道:“那就让世人尽管唾骂臣好了。” 他不是秋夜弦,秋夜弦却以秋夜弦的道理教训他,可笑之至。 秋夜弦:“……” 半晌他才道:“这么办罢,你先娶祝小姐,而后再娶你中意的女子,两人平起平坐,皆为王妃。” 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如果阴九杀再不接受,就是太不识趣了。 但是,阴九杀就是这样一个从来不会看别人脸色的不识趣的男人。 阴九杀毫不犹豫地就道:“我的妻,永远只有一人。” 秋夜弦握着龙椅把手的手一拍,怒道:“你要抗旨吗?” 阴九杀道:“皇上说过,只要皇上能给的,就一定给。” 秋夜弦咬牙:“狩王爷,朕敬重你是国之栋梁,但这并不代表你就可以抗旨。” 阴九杀还是不为所动,只说了四个字:“君无戏言。” 秋夜弦盯着阴九杀。 阴九杀没有回避他的目光。 四目相对,无声胜有声。 良久后,秋夜弦道:“你刚回来,又受了伤,现在一定很累了,就先回去好好休息吧。取消婚约的事情,你再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告诉朕最后的决定。” 他是皇帝,他已经做了让步,绝对不会任由臣子为所欲为。 阴九杀知道现在谈不出什么结果了,便拱了拱手:“臣告退。” 秋夜弦点不点头无所谓。 他不会连自己的婚事都无法决定。 会杀人的,有能力杀人的,也不止秋夜弦一人。 他从来就没怕过秋夜弦。也没怕过任何人。他唯一怕的,只是失去重要的人。 阴九杀的身影消失以后,秋夜弦抓起一只杯子,重重地砸在地上。 名贵高雅的青花瓷杯,被摔成碎片。 现在不是在意阴九杀的婚事的时候!他逼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推敲阴九杀的说辞里有几分真话。 他不相信阴九杀说的都是真话。 像阴九杀那般精明的人物,会意识不到自己中了他和黑无量的圈套? 足足一个半月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了,而他在明处,阴九杀在暗处,他根本无法窥知阴九杀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然而,只要查不到阴九杀到底是如何逃出阵法的,就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他只能继续调查,多查到一些线索,就能让他多接近真相一分。 不过他能确定,阴九杀对自己一定已经起了防范之心,说不定还产生了敌意,他杀掉阴九杀的难度更大,同时,他也必须加强对阴九杀的防范。 阴九杀对权力没有欲望,但为了保护重要的人,阴九杀绝对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阴九杀走出皇宫,一众亲兵便围了上来,将他保护在中央。 天已经暗了,亲兵以合理的距离,在前后左右保护他。 他策马回营,没有回阴府。 现在的神威营,是最安全的地方。 秋夜弦这次没能杀掉他,以后更别想能杀掉他。 而且,秋夜弦每对他下一次毒手,他就要秋夜弦付出一次代价,就像这次一样。 狩王阴九杀,就是这样的男人。 离开紫元山以后,阴九杀需要安全、合理地回城,所以,他让暗探联系连横,连横在风谷口挑了一些亡命之徒,在他们身上印上血月兵团的标志。 随后,阴九杀让暗探拿上他的宝剑、令牌,用鲜血写下“拿兵符交换狩王”的布幅,钉在人来人往的京衙大门上,让所有人、包括衙门都知道自己还活着,为自己“浴血归来”打下伏笔。 阴九杀相信,只要全京城都知道他还活着且有希望活着回来,那么,秋夜弦就不能不顾民意,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让范江带着兵符,依照布幅上的要求去风谷山换人。 伍燃开始行动的时候,阴九杀已经杀掉那些“血月兵团”的假杀手,制造自己杀掉敌人后逃走的假象,然后绕远路,从风谷山的另一端潜进京城。 在这个局里,阴九杀清楚,秋夜弦想要的结果一定是“朝廷全力救人,但敌人还是残忍地杀了狩王”,所以,他推测伍燃一定会连夜派人去风谷口埋伏:一来想将“敌人”抓到;二来不怕动静闹大,导致交易失败,狩王被杀;三来如果交易顺利进行,他们就顺便将狩王给杀了,将责任嫁祸给“敌人”。 因此,那个晚上,在那条路上,出现的全是伍燃的人,阴九杀随便杀掉谁都赚了。 不过,阴九杀并不打算现在就跟伍燃决一生死,而且赚有赚大赚小,他不贪心,他只想杀掉范江。 范进是经验丰富的老将,基本上没有落单的时候,想杀掉范江没那么容易,而这个晚上,范江绝对没有想到自己才是目标,缺少防范,露出了破绽。 在黑夜中,阴九杀的暗探要准确找出范江的位置并不容易,但也因为在黑暗之中,暗探才能乔装成范江的亲兵,悄悄跟在范江的身边伺机下手,所以,范江被这样被杀掉了。 暗探见好就收。他们杀掉范江之后就将范江的尸体连同战马带走,隐匿起来,拖延时间。 伍燃在路上和风谷山搜查的时候,阴九杀已经悄悄地潜进京城,在大庭广众之下,以“英雄浴血归来”的形象出现,这种时候,就算秋夜弦或伍燃的人发现了他,也无法当着无数百姓的面下手。 阴九杀就在无数百姓的见证下和无意识的“保护”下回到神威营,令秋夜弦和伍燃失去杀他的机会。 阴九杀设下“让范江拿兵符去交换狩王”这一招,不仅是为了杀掉范江,也是为了达到“调虎离山”的目的:伍燃带着他的人连夜出城,城里的眼线必定大为减少,那么,他独自出现在城里时,受到的威胁就会大大减少。 经过这次较量,禁军的势力重新进行了洗牌。 伍燃趁阴九杀失踪的时机提携自己的亲信,提升了自己的威望,这是他的收获,但同时,阴九杀和连横也趁机除掉了伍燃和秋夜弦的一批亲信,让自己的人和其他势力趁机上位,双方有得有失,目前势力持平。 但考虑到秋夜弦和伍燃原本牢牢的控制了神武、神佑两处军营,而神佑营因为范江之死而不再受到他们的控制,令阴九杀拥有了控制神佑营的机会,所以说,秋夜弦和伍燃的损失更大一点,阴九杀得到的好处更多。 这样的结果,就是阴九杀的报复。 对于阴九杀来说,帝也好,神也好,魔也好,只要胆敢对他下毒手,他都不会忍气吞声! 187 你要嫁给狩王吗 “本王有了中意的女人,本王今生只要她一人。你们若是愿意离开,尽管开出条件。你们若是不愿离开,就尽管在这里呆下去,但本王今生不会碰你们一根头发。”这是阴九杀回到阴府后,对名义上仍然是他的女人们的第一句话。 六个女人都呆呆的看着她,满腔的惊喜与激动,被这句话瞬间浇熄。 祝芒走了,王爷回来了,一切看起来都称心如意,但为什么,死里逃生的王爷回到家里,第一句话就是这样? 她们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她们已经彻底懵了。 似乎过了很久以后,兰姗姗才结结巴巴地道:“王爷,您、您这是赶我们走吗?” 阴九杀淡淡道:“是,本王对你们没有半点儿女私情,也没有半点亲情,希望你们统统离开。” 活到现在,他从未对女人产生过男女之爱,也从不主动亲近任何女人,这些女人,全部都是别人塞过来的。 他对她们没有任何感情,只是过去,他懒得把时间花在她们身上罢了。 众女皆是脸色发白。 这是王爷第几次遣散府中的女人了? 她们以为她们坚持留在王爷身边,王爷对她们就算没有爱情,也会有亲情,但原来,王爷对她们仍然半点情都没有,真没有什么比这种现实更令她们如鲠在喉,芒刺在背,却又无可奈何了。 紫依依定了定神,婉声道:“王爷,身为您的侧室,依依斗胆问两句,您与祝小姐的婚事如何处理?您所爱的那名女子又是何人?咱们可否与她见上一面?依依虽然得不到王爷的心,却始终深爱着王爷,就算要离开,至少也想知道王爷所爱的女子是怎么样的人,否则,依依不甘心啊。” 这番话,说出了所有女人的心声。 先是突然冒出一个祝芒,有皇上撑腰,接着又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令王爷对她情有独钟,只有她们,全是被蒙在鼓里,什么都弄不明白。 兰姗姗也道:“是啊,就算咱们输得再惨,也该让咱们知道输给谁,是不是?” 她们嘴上这么问,却都没有指望王爷会回答。 王爷从来就不是爱解释的男人,更不是怕别人误会和怨恨的男人。 但是,阴九杀却意外地告诉她们:“我不会娶祝芒。我要娶的女人只有一个。这个女人是怎么样的女人与你们无关。只要我喜欢,就算她貌如无盐,心如蛇蝎,目不识丁,名声狼藉,在我心里也无人可及。” 众女心头大震:“……” 王爷是认真的?王爷居然为一个女人认真?这样的事情,她们之前想都没想过。 面对这样的王爷,她们还能说什么?还能做什么? 紫依依沉默了半晌后,缓缓的道:“依依说过,就算依依得不到王爷的心,依依也深爱着王爷,绝对不会离开。” 她离开了王府,能去哪里?给某个权贵或富豪当玩物? 不如继续留在王府当侧室,继续跟王爷的其他女人争。 不过,以后再争时,她不会再把在场的这些女人当对手,她只会把王爷喜欢的那个女人当对手。 想尽一切办法弄死王爷喜欢的女人,就是她以后的人生目标。 她这么一说,兰姗姗也咬了咬牙:“姗姗也深爱王爷,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离开。” 她也想过离开,但她离开了又能去哪里? 她想出人头地,想扬眉吐气,只要离开了王府,就算王爷给她豪宅仆佣,她也会成为笑柄,也不会遇到比王爷更强的男人,所以,不如继续留下来。 金兰院四姐妹见她们要留,心里那口气实在咽不下,也纷纷向她们学习,表示要留在王爷身边。 阴九杀看着这些女人,对她们的冥顽不化报以一个突如其来的笑容:“既然这是你们最后的选择,本王也无话可说。” 然后他就起身离去,没有看她们一眼。 紫依依等人木然地看着王爷离开,没有哭,没有骂,因为再怎么哭和再怎么骂,那个男人也不会有感觉。 她们现在想的只有一件事情:王爷中意的女人到底是谁?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出现? 她们迫不及待地想跟那个女人斗,让那个女人后悔此生遇到了王爷。 舍不得放弃现在的地位,又无法得到丈夫宠爱的女人,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不过,她们若是得到丈夫的宠爱,就会满足了吗?这个问题,她们拒绝去想。 很快,狩王在逃亡途中被一个女子所救、从而深深爱上了这个女子,为其再次遣散所有妻妾并不惜抗婚、今生只要娶其一人的故事,又火速蔓延全城。 坊间议论纷纷,起初说什么的都有,但是,支持者最终占据了主流。 “祝芒乃是克夫克亲之命,王爷娶了她,阴家就要绝后了,万万娶不得!” “你们说得没错!祝芒一来,王府就死人,王爷就出事。祝芒一走,王爷就平安的回来了,所以说啊,这女人绝对是天降煞星,谁娶谁倒霉!依我看,救王爷的那个女人说不定是王爷的福星,王爷娶了她,阴家一定会枝繁叶茂!” “唔,此话有理。就是不知王爷看上的女人是什么模样,想来定不是庸俗的女子……” “哎,你们别想得这么美!皇上所赐的婚事,哪能这么容易取消的?那个女子啊,最多就只能当个妾了……” “我现在就想知道,那个女子到底配不配得上王爷!若是配得上,我就服,要不然我就诅咒她……” …… 坊间在急切地等待这出戏的发展,也在到处寻找和打听那个女子的事情。 除了连横,只有秋骨寒知道狩王想娶的那个女子是谁。 秋骨寒的眼睛,盯着手中的书页,目光却落在地面上。 地面上,是那个女人被烛光映照后投射于地面的身影。 身影很笔直,一动不动。 狩王要娶“救命恩人”的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她一定也听说了,并知道狩王所指的女人就是她。 她在想些什么?她心动了吧? 被狩王那样的男人毫不犹豫的追求,甚至不惜与皇帝、与世俗相抗,哪个女人能抗拒得了? 他胡思乱想,久久没有翻动书页,而立于一侧的凤惊华,也没有留意到这一点。 她的脑子里,想的都是狩王的决定。 狩王怎么会放出那样的风声?狩王到底想做什么? 无论她怎么想,她都想不出狩王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秋骨寒借着倒茶的机会,偷偷往后瞄了数眼,发现她心不在焉,连自己心不在焉都没发现后,心里便知道,她已经被狩王的放言乱了心神。 啪!他将书册往桌面上一拍,转头,盯着凤惊华:“你要嫁给狩王吗?” 凤惊华也回过神来,淡淡道:“不会。” 秋骨寒心里一喜,而后狐疑:“真的?” 凤惊华道:“这个问题,你还是问你自己罢。” 秋骨寒道:“那你打算怎么解决?” 凤惊华道:“你不需要知道。” 秋骨寒抿了抿唇:“我当然需要知道。你若是嫁了他,还怎么管我?” 他可是她的棋子和筹码,她敢把他丢到一边,置之不理? 凤惊华唇角一勾,染上几分嘲讽:“就算我与你隔着千山万水,你也飞不出我的手掌心。” 她费了这么多功夫救出这个小鬼,又费了这么多心力照顾他,可不是为了做善事。 她费出多少,她就会要求他付出多少报酬。 在他没有利用价值之前,他休想逃出她的掌控。 秋骨寒:“……” 半晌,他道:“你对狩王的心意,就一点都不动心?” 凤惊华突然就冷笑一声:“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为我去死,我也不会动心。” 秋骨寒:“……” 他还想问什么,但凤惊华已经转身走出去:“时候不早了,你准备休息吧。” 狩王中意她?狩王爱上了她?狩王非她不娶?狩王只想与她厮守一生? “我不会相信这些流言。别告诉你相信这些流言。即使这些流言是你放出来的。”不久以后,凤惊华站在阴九杀的面前,看着他说,“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此时是深夜,营房里没有第二个人。 阴九杀将手中的文件放下,注视着她:“我想,这天底下没有比我们更好的搭档。如果我们结成夫妻,我们便是一辈子的搭档,一辈子的战友。” 凤惊华微微蹙眉:“搭档也好,战友也罢,这种关系能不能持久,靠的是利益关系支撑。你何必扯上婚姻?” 阴九杀道:“如果我这一生必须要跟一个女人厮守,那么,我只能接受你,我无法接受别人。” 事实上,在这次的劫难之前,他从未想过要跟任何女人亲近和相守。 他的姐姐是他唯一的亲人与家人,不在“女人”之列。 凤惊华道:“我这一生,不会爱上任何男人,不会与任何男人同床共枕,不会与任何男人生儿育女。你娶像我这样的女人,有意义吗?” 她并非痛恨男人,并非刻意排斥婚姻,她只是没有力气去做这些事情。 阴九杀笑了:“巧好,我也一样。我不会爱上任何女人,不会与任何女人生儿育女,甚至不需要跟女人同床共枕。所以,再也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当我的妻,也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当你的夫。” 凤惊华看着他:“你是认真的?” 他真的这么想吗?用一桩有名无份的婚姻来坚固两人的搭档、战友关系? 188 我们是天生一对 阴九杀平静的看着她:“你陪我困在紫元山的时候,我就想,我们就这样并肩前行,同舟共济,永不背叛,不是很好吗?” 凤惊华:“……” 连她都觉得,她和他被困在紫元山的那一个月的生活,几乎是完美的。 阴九杀又慢慢的道:“只要我们成亲,就能将这样的关系永远维持下去。那时,我就已经决定,如果我要与女人相守,那个女人只能是你,所以我才会做这些事情。但我不会勉强你。接不接受,尽在你的掌控之中。” 凤惊华看着他,久久不语。 半晌之后,她走到狩王身侧:“站起来。” 阴九杀站起来,静静地与她,面对着面,四目相视。 近在咫尺。他们都感受得到对方的气息拂在自己脸上。 没有心跳如擂。没有面红耳赤。目光没有躲躲闪闪。一切都那么坦荡,从容。 凤惊华忽然脱掉上身的衣服,只着白色的束胸,而后拉起男人的手,放在自己的胸部上,盯着他:“你想和我睡吗?” 阴九杀摇摇头。 他也是男人,并非没有生理欲望,只是清心寡欲罢了。 他也并不是讨厌女人,他只是对这个世界失去了热忱与兴趣,他会活着,只是因为他还没有到该死的时候。 凤惊华伸出双手,三两下扒掉他的衣服,然后贴上他光裸的身体,紧紧抱住他,问:“现在呢?” 阴九杀道:“没有。” 他偶尔也会有生理欲望,但绝对不是在这种时候。 凤惊华又抱了一会,放开他,对他微笑:“我也是一样。” 即使这样紧紧地拥抱他,她也没有任何欲望。 果然,她对于男人的欲望与热情,在前一世都被耗尽光了。 前一世,她虽然与秋夜弦没有夫妻之实,但她的心里,却时时涌动着对他的欲望与热情。 前一世,她强烈地渴望着与秋夜弦成为夫妻的那一天。 这一世的她,其实只是一个死人吧? 就像狩王一样。本就是早该死掉之人。所以,没有了生人与常人的那些欲望? 面对她的笑容,阴九杀也笑了:“所以,我们是天生一对。” 凤惊华微微眯起眼睛:“如果我们成亲,我也许会暴露身份,你就不担心吗?” 阴九杀道:“你暴露身份又如何?你与秋夜弦没有婚约,也没有做过什么该杀的事情,秋夜弦还能当着世人的面迫害你和追杀你?就算他想除掉你,也先得除掉我。我与他早已是敌人,我并不介意与他撕破脸。” 但他相认,无论秋夜弦有多么想杀他,都不会公开跟他翻脸。 才登基一年多,没有母族支持的新帝,想铲除一个成名多年、根深蒂固的大将军,没那么容易,秋夜弦不会轻易冒这种险。 最大的可能,还是维持现状,明和暗斗,看谁能撑到最后。 凤惊华沉默。 狩王说得没错,就算她身份公开,秋夜弦又能拿她如何? 之前,她不能暴露身份,是因为她的家族深陷危机,她没有能力自保,但现在不一样了。 只要父亲和狩王巩固权力并站在她这一边,秋夜弦就不能拿她怎么样。 不过,她若是公开身份,秋夜弦一定会意识到她已经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以他的心机、品性和如今的权力,还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半晌,她才道:“我隐在暗处,会比公开露面更有优势。” 她和秋夜弦太了解对方,秋夜弦若是要暗算她,一定多的是办法,所以,与其她公开与秋夜弦为敌,不如隐在暗处下手。 阴九杀道:“谁说我的王妃一定要公开露面?露不露面是狩王妃的自由。只要狩王妃不愿意,就没有任何人能强迫她露面。如果有人想治她的罪,就先治我的罪。” 一个男人走到了他这样的高位,在享受至尊权力的同时,很多事情已经由不得自己,比如婚姻、规则就由不得他作主。 他说出这样的话,绝对不容易,但他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说了出来。 在这番话的背后,是他强大的自信与能力。 凤惊华的眼睛,微微放大,凝目看他。 她没有想到,重生一世,会有男人对她说这样的话。 她能相信他吗?不是相信他对她的爱情,而是相信他的承诺? 前世,秋夜弦就给了她很多类似的承诺。 阴九杀道:“你不需要勉强你相信我。我自会向你证明我说到做到。” 凤惊华又沉默了半晌后,道:“好,我等着看你的证明。” 而后,会谈结束,她连夜离开,不留一丝痕迹。 第二天,阴九杀亲自前往祝府,去找祝巫商谈退婚的事情。 他去的时候,正是街上人潮如流之时,他坐在黑色骏马之上,带着几十名侍卫,就这样堂而皇之地从人流中路过,宛如从幽冥地府里走出来的绝色丽鬼,吸引无数眼光。 很多人跟着去凑热闹,一直跟在祝府之外。 当时祝巫不在府里,阴九杀开门见山地对出府相迎的管家说:“本王要与国师商谈退婚的事情,国师既然不在府上,本王就在祝府等,等到国师回来为止。” 全场无声。 狩王的决心与态度,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有震惊,有摇头,但是,没有人不佩服他的胆量与魄力。 祝府管家小心翼翼地道:“国师昨天已经奉旨离京,去民间为百姓祈福去了,要过好多日才回来。王爷公务繁忙,小的不敢让王爷干等。” 国师是事先测到留在家里是非多,便请旨离京去了,哪里会那么早回来。 阴九杀道:“那本王就与祝小姐亲自谈一谈。祝小姐总在家了吧?” 管家想说不在,但是,一个待嫁的女子大白天的不在家里,说出来有损名节。 至于未婚男女不宜见面什么的说辞,祝小姐前头都已经住进了阴府,现在不让狩王与祝小姐负面,也未免太做作了。 没办法,管家只得道:“王爷里边请。” 阴九杀随管家走进祝府,他的那些侍卫并没有跟进去,而是全部守在大门外。 祝府里头也有很多机巧,绝不是外人能够随便乱闯和生事的地方,这些侍卫一点都不担心王爷会出事,再说了,王爷若在祝府里出事,祝府以后就别想再混了。 阴沉厚重的祝府大门关上了,但围观百姓还是挤在门前,等着结果。 也没过太久,阴九杀就从祝府走出来,准备离开。 有围观者斗胆问道:“王爷,您与祝小姐谈得怎么样了?” 阴九杀居然回答了他的问题:“祝小姐说她并不执着于这桩婚事,一切听众家里的安排。” 他一回答,其他人就控制不住好奇心,追问:“那这门婚事,到底还要不要结了?” 阴九杀道:“本王已经另有所爱,自然是结不成的。” 围观者更来劲了:“王爷您爱的女子到底是谁?啥时候带出来让咱们见见?” 阴九杀沉默了一会儿后,道:“她原本貌美如花,却为我多处受伤,脸部留下了伤疤,不得不以面纱遮脸,就算我带她出来,你们也不会看到她的面容。” 围观者:“……” 阴九杀翻身上马,大声道:“就算她容貌尽毁,于我也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子。” 而后就策马离开。 围观者看着他的背影久久后,有人道:“都说王爷清心寡欲,但我看,王爷根本就是个情种嘛。” “我也觉得王爷跟传说中的不一样嘛。传说中都说王爷很难亲近,寡言少语的,可我看王爷就挺亲切的,刚才还回答了我的问题……” “不过王爷的美貌倒是跟传说中的一样,真是美得想忘都忘不掉啊……” 这话引来所有人的附和。 阴九杀确实有了些许改变。他必须要改变。因为局势已经不一样了。 想与帝王对抗,他再也不能继续清心寡欲。 阴九杀在这一天的举动传开后,所有人都认为他一定不会娶祝芒。 他会不会跟祝家翻脸?会不会因此得罪皇上?全城拭目以待。 秋夜弦也在等,等着阴九杀找上门来逼他取消婚事。 不管一个王爷如何位高权重和声望涛天,公然抗旨都是绝对不可以被容忍的行为,如果阴九杀非要抗旨,他就以这个理由将阴九杀一军。 京城永远不缺乏惊爆眼珠的热闹可看。 才过了几天,祝府就突然传出祝芒因为被狩王抛弃而自杀未遂的消息,令坊间大饱耳福,热议不休。 据说,祝小姐对狩王痴心一片,已将自己视为狩王的妻,只待狩王上门迎娶,然而狩王突然上门要求退婚,祝小姐良善,本想成全狩王,无奈抵挡不住心碎之苦,欲一死了之,幸得丫环发现得早,才避免了悲剧…… 因为祝小姐在这出故事里显得太可怜,舆论迅速站在祝芒这一边,对狩王开始了强烈的舆论讨伐。 “皇上赐婚的时候,王爷没有异议。祝小姐提前入住阴府的时候,王爷也没有异议。据说祝小姐住在阴府时,王爷常常与祝小姐于夜间饮酒作乐,亲密如同夫妻,祝小姐此生已经不能再嫁予别人。如今王爷始乱终弃,无情无义之至!这样的人品,如何可信?如何守护大尚江山?” 这是主流观点。而且事实确实也是如此,就算是狩王的崇拜者,也无法反驳。 “据说王爷不顾君臣礼仪,逼迫皇上取消赐婚,皇上感念王爷的功绩,愿意让王爷同时迎娶祝小姐和那位女子为王妃,然而王爷不依不饶,完全不将皇上放在眼里……” 这样的议论,令狩王声誉受损。 189 两位狩王妃 形势开始对狩王变得有些不妙,虽然不会动摇到狩王的根基,但终究令狩王蒙上了污点。 可即使这样,阴九杀也没有任何动摇,坚持己见,拒绝解释。 当然,他心里清楚,这种消息是秋夜弦让人放出去的,目的就是给他施压。 就在这个时候,凤惊华出现在他面前,问:“为什么秋夜弦非要把祝芒赐婚予你?” 之前,她只是认为秋夜弦又想将一个耳目塞到狩王身边,或者想利用婚姻牵制狩王,但现在看到秋夜弦如此执着,又听到了关于祝芒的种种传闻,她觉得事情有点不太正常了。 阴九杀道:“因为祝芒是极其罕见的天煞孤星之命。” 他将从祝冥那里听到的一切,以及祝芒入住阴府后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凤惊华。 凤惊华听后,道:“秋夜弦说可以让你同时娶两位王妃的传言,可是真的?” 阴九杀道:“是真的。” 凤惊华笑了笑:“那就按他的话办吧。我与你成亲。但你也无需取消与祝芒的婚事。” 阴九杀目光一凝:“理由?” 凤惊华道:“你不怕被祝芒克死,我也不怕,她若是能把阴府的女人克死,真是再好不过了。另外,祝芒是秋夜弦赐婚的王妃,以后若是需要狩王妃出面,就由她出面好了。而我,只需要充当幕后王妃就好,无需在人前露出真容。” 阴九杀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这么做的风险也不会太小。” 祝家的人总有些奇怪诡异的手段,跟祝家人如此亲近,总不会有好事的。 凤惊华笑了笑:“事到如今,还怕什么风险呢?” 与更强敌为敌,“防守反击”的策略其实最有效的,形势越乱,对他们其实越有好处。0 阴九杀玩味地笑了一笑:“说的也是。” 凤惊华道:“婚事不必急于一时。我要写信给父亲,简要说明这边的形势,让他知道我的处境。信件来回一趟,最快也要一个月。” 一旦她成为狩王妃,即使蒙面示人,也会有暴露真容的危险,所以,让父亲知道她的处境,从而全力支持她,她才能应对最坏的发展。 阴九杀道:“那我们暂且订婚,让你露露脸,至于成亲,待时机成熟以后再办。” 就这样,两人就婚事达成共识。 凤惊华回去之后,连夜写了一封信给父亲,告诉她自己准备跟一个强大且可靠的男人成亲,但因为她与秋夜弦过去的纠葛,暂时不能公开身份与面容,希望父亲能应允她的婚事。若将来她的身份暴露,还望父亲做好防范,切勿被皇上给暗算了。 她将信件交给阴风,阴风会通过信鸽传书,将信件寄给沙洲城的同伴,再由同伴传给父亲。 她的信写得很隐晦,就算落到外人手里,外人也看不出名堂。 几日之后,阴九杀入宫面对秋夜弦,表示自己已经冷静下来,决定迎娶两位王妃,但因为他仍在养伤的缘故,至少要两个月之后才能考虑举办婚礼的事情。 强势顽固的狩王都做了让步,秋夜弦也显示出了胸怀:“如此甚好,这样,你既得偿所愿,祝小姐也不会被逼着走上绝路。”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至于你要迎娶的另外一名女子,也应该早些带去给太妃看看才是。” 到时,他会让姬莲一探那个女子的真面目。 爱上了拯救自己的女子,结为连理,不离不弃?他还是不能相信和接受狩王所说的理由。 阴九杀道:“臣早就想带那名女子去见姐姐,只是那名女子受伤毁容,不愿见人,臣向她保证,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强迫她拿下面纱,她才肯答应见人。臣请皇上恩准,只要臣的这位妻子不愿拿下面纱,就没有任何人可以强迫她露出面容,如此,臣才能带她进宫!” 秋夜弦道:“你护心爱女子的心情,朕能理解。但身为狩王妃,如此避世,恐怕难当王妃之责。” 阴九杀道:“所以,臣才会迎娶祝小姐。到时,王府的内务外事皆由祝小姐处理,臣的这位妻子只要陪伴和侍候臣一人就好。” 秋夜弦:“……” 每一次见到阴九杀,他都满心不是滋味,甚至有种失败的感觉。 他做不到的事情,阴九杀似乎全都做到了。 包括想要的女子毁容破相也心意不改。 这让他又想到了凤惊华的脸,突然之间就想看到那张脸,想得发狂。 他逼自己去想姬莲的脸、祝雪的脸,明明姬莲和祝雪的脸更完美更迷人,但为什么他却觉得凤惊华那张带伤的脸,才是最好看的? 阴九杀见他半晌不说话,又加强了语气:“臣请皇上恩准臣所爱的女子不论何时何地、在何人面前都可以遮住脸庞。” 秋夜弦回过神来,轻叹:“好,朕恩准了。” 阴九杀的脸上露出微笑:“臣谢圣恩。” 就这样,阴九杀的婚事就这么确定下来。 消息传出以后,舆论不再讨伐狩王,而是纷纷夸赞狩王知错能改,是个英雄,同时,“祝芒克夫”的传言再度风行,坊间纷纷为狩王担忧。 这时,阴九杀又及时出来辟谣:“祝小姐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女子,本王绝不相信这样的谣言。” 他都这么说了,坊间也不再多加议论,但是,关于祝芒的传言并未就此消散。 又过了两日之后,阴九杀带着传说中他所爱的那名女子,进宫去见阴太妃。 秋夜弦也有派人盯着阴九杀,在阴九杀前往皇宫的途中,姬莲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姬莲在前往缈香宫的必经之途上遛狗,等着与狩王“巧遇”。 果然,狩王带着一名女子出现时,小狗便朝陌生人跑去,嘴里“汪汪”地叫着,显得十分可爱,没有半点攻击性。 “欢欢,你别乱跑”姬莲朝小狗跑去,假装没有注意到前方有人过来。 于是,她就这样与狩王和那名女子撞了个正着。 “臣见过贵妃娘娘。”阴九杀客气地给姬莲行了个见面礼。 阴九杀身边的面纱女子也跟着行礼:“民女见过贵妃娘娘。” 姬莲打过招呼后,好奇地打量面纱女子:“这位姑娘是?” 阴九杀拉起面纱女子的手:“回娘娘,这位华姑娘便是臣的另一位未婚妻子,臣今日带她进宫见姐姐。” 姬莲笑道:“原来是华姑娘。华姑娘既是王爷所爱之人,定然貌美如花,不会可否让本宫一睹会姑娘的真容?” 她在笑,脸上却带着明显的不悦之色。 在贵妃娘娘的面前,区区一个民女,竟敢系着面纱? 阴九杀一听,便知道秋夜弦没有告诉姬莲“未来的另一位狩王妃”为何要系着面纱的事情,想让姬莲找机会看到另一位狩王妃的真面目。 当然,他也知道,姬莲会出现在这里也绝对不是什么巧合。 面纱女子抬头,恭敬的道:“回娘娘,民女面容受伤,心中极为自卑,不敢在世人面前露出真容,还请娘娘恕罪。” 姬莲触上面纱女子的眼眸,心头猛然就是一震:这双眼睛,这样的眼神,怎么、怎么与凤惊华如此相似? 而且两人还、还都是面容受伤? 一时间,她居然有些心虚,下意识的回避对方的目光。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她堂堂一个贵妃,凭什么回避一个民女的目光? 于是她强硬起来,看向面纱女子,抬起下巴:“本宫绝非以貌取人之辈,请华姑娘放心的取下面纱吧。” 面纱女子有些手足无措,看向狩王。 阴九杀握紧她的手,似乎极为心疼:“娘娘虽然不是以貌取人之辈,但华姑娘却很在意面容的事情,还请娘娘在她的脸伤痊愈之前,切勿逼她。” 逼?姬莲的脸色很不好看了,自己是贵妃,任何人在她面前都不能遮脸,这是规矩吧?听狩王的口气,似乎是她无理取闹一般。 她当场就想发怒,但是,她面对的是以强硬出名的狩王,就算她是贵妃,也不敢与狩王起冲突。 当下,她忍下这口气,微笑:“既是如此,那本宫就期待华姑娘早些痊愈,让本宫得以一睹华姑娘的绝世风采。” 面纱女子低声道:“娘娘过奖,民女惶恐。” 狩王道:“娘娘如若无事,臣就带华姑娘去见姐姐了。” 姬莲微笑:“去吧,代本宫向阴太妃问好。” 她盯着狩王与面纱女子的背影,有些发怔。 多么完美、多么相衬的一对璧人的背影? 这世上,居然有民间女子能衬得上狩王? 但,很快,她之前就涌起的心虚猛然膨胀、放大,迅速演变成不安:为什么那个女子的背影与……凤惊华如此相似? 是错觉,还是这两个女人确有相通之处? 她突然很想冲上去,将那个女人的面纱扯下来,看看对方到底长什么样,但同时,她潜意识里又有些害怕,害怕看到对方的真实面容…… “娘娘,”侍女婉珠低声道,“他们已经走远了,您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姬莲回过神,笑容无懈可击:“回去吧。” 这天晚上,秋夜弦前来仙霞宫,问起狩王中意的女人如何,姬莲淡淡道:“民间女子,还算有几分姿色,性子也还温驯好处,不过,论起品味和气度,终究不能与大家闺秀相比。真不知王爷看中了哪点。” 秋夜弦“哦”了一声,没有再问了。 姬莲随后笑着转移话题:“长公主即将满月,不知皇上可有想好要送长公主什么礼物?” 提到兰贵妃所生的长公主,秋夜弦脸上露出笑容,与她讨论起来。 姬莲脸上在笑,心里在告诉自己:她绝对不要让皇上见到那个女人!绝对不要让皇上知道那个女子与凤惊华不仅眼睛相似,还有几分神似! 190 大小姐的要求 在帝都,想找出一个“非常有名”的女子有多难? 基本不可能。因为帝都的名女子很多,其中很多人还很神秘,甚至还是隐居者或避世者,无法全部查找出来。 但是,在“非常有名”的前提下,将条件细化为:年纪不会超过二十,家里有父母和妹妹,未曾生育,身段高挑,容貌出众,脸上有伤,气度不凡,头脑聪明。 另外附加其所具备的可能性条件:文武兼修,存在强敌,最近一年不曾公开露面。 依照这么多条件找人,能找到了吗? 黑无涯仔细整理他所知道的“华公子”的情报,然后交给心腹,让他们秘密去找符合这个条件的女子。 她说她拥有来自皇室的强敌,不能公开身份,那么他就不能公开去调查她的底细。 派心腹去调查之后,他还是觉得不够,又带着这些条件,去向安逸罗和秦若忧打听他们是否认识这样一个女人。 “符合这些条件的女人,大概只有一个!”安逸罗几乎想都没有想就吐出三个字,“凤惊华!凤惊华符合所有的条件!” “凤惊华?”黑无涯念着这个名字,“她是什么人?” 他记得他以前听过这个名字,但不感兴趣,所以没什么印象。 安逸罗环视四周几眼后,低声道:“凤翔空的大女儿。皇上的老情人。据说已经神秘死亡。” 黑无涯道:“请逸罗兄详细告诉我她的事情。” 安逸罗拧眉:“在那之前,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何要打听她的事情吧?” 黑无涯这几个月都怪怪的,从华公子、狩王爱妾到这个凤惊华,黑无涯什么时候对八杆子打不着的陌生人这么有兴趣了? 黑无涯想了想:“好奇。” 安逸罗:“你为什么要对她感到好奇?” 黑无涯道:“我只要看到神秘有趣的机关或玩具,就会想拆开来,弄清楚它是怎么回事……” “得得得,你不用解释了。”安逸罗赶紧摆手,“我把她的事情全部告诉你吧。” 凤惊华的传说,在这京城里,只要有耳朵和出过门的人,大概没有不知道的。 何况他这样的“京城四少”之一。 他如数家珍,侃侃而谈,黑无涯听得十分专注。 待他说完所知道的一切以后,酒楼已经过了饭点,楼上楼下一派冷清。 “呼,好渴好渴,好饿好饿。”安逸罗说完之后就拼命喝茶吃菜。 黑无涯陷入沉思,似乎在细细琢磨他的话,而后问:“凤惊华都有些什么敌人?” 安逸罗边吃边道:“详细的说不出来。不过,皇上的敌人,应该也就是她的敌人吧?” 黑无涯又想了想:“她与皇上的感情,真的很深吗?” 安逸罗道:“应该是吧。皇上在登基之前,就只有她一个情人。” 黑无涯道:“那为什么皇上在登基之后没有娶她,而是很快册封其他女子为妃?” 安逸罗:“……” 半晌后他擦了擦汗:“皇上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无涯兄,这种事情你在私底下问问咱们也就罢了,可千万别到处嚷嚷。皇上的私事啊,这是咱们能过问的吗?” 黑无涯点头:“我明白了。我只在私底下问问你们而已。” 过了一会儿,他问;“你们有凤惊华的画像么?没有的话,你们能说说她长什么样不?我可以让画师画出来。” 他越是调查,越是有兴趣了。 “这不可能。”安逸罗摇头,“这个女人很神秘,很少公开露面。就算公开露面,也是戴着面纱。全京城啊,真没几个见过她的脸的。” “那你们怎么知道她的脸上有伤?” “都是听说的啊。据说有人不小心见过她的脸,然后就悄悄说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的,大家也都这么认为了。要不然啊,她好歹也是京城四美之一,干嘛总是遮着个脸?” “那么,凤惊华真的死了吗?” “应该吧。要不然长公主都出生了,她怎么还不出现?” 黑无涯又陷入沉思,喃喃:“她真的死了吗?如何死的?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安逸罗赶紧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无涯兄,这种事情劝你别过问,真的。” 就算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想想凤翔空的地位,想想朝堂和后宫的权力格局与纷争,他隐隐也能看出点门道来。 这种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好。 黑无涯转头问秦若忧:“若忧兄呢?怎么看?” 秦若忧一直在听,直到被点名,他才浅笑着说了一句:“我也很想知道凤大小姐出了什么事,无涯兄若是查到什么,还希望到时也跟我说一声。” 黑无涯点头:“如果我查到了,你能保密么?” 秦若忧很郑重的点头:“能。” 黑无涯道:“那么,我到时会告诉你的。” 安逸罗一脸黑线:“无涯兄,你打算怎么查?” 黑无涯眼里居然有了笑意:“我会找到办法的。” 现在,比起将那个女人牵在身边,他更想知道她所有的事情。 凤惊华并不知道黑无涯已经查到了这份上,但她对身份暴露这件事情,从这个时候开始,也已经开始有了心理准备。 那么,她什么会暴露身份?如何暴露?那是以后才能明白的事情了。 她在陪狩王去见阴太妃的时候,秋骨寒这边出了一点意外。 大中午的,夏梨梨就出现在归灵山,冲进司马宅里,一见到他就嚷嚷:“司马蓉,我有事要你做。” 秋骨寒正在专心写字:“我很忙,没空陪你玩。” “别的事都好说,但这件事你非做不可。”夏梨梨一点都不介意他的冷淡,在他对面坐下,“五天后是我的十五岁生日,我要在家中举办生日宴会,你是我的好姐妹,非出席不可。” 秋骨寒还是头都不抬:“你知道我身体不好,而且不擅与人交谈,家里是绝对不会让我外出的。” 夏梨梨就是那种你不理她、她越来劲、越想征服你的任性大小姐吧? 他已经明确表示不想与她当姐妹了,她消失了一段时间后又来缠他,他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哦,原来你担心家里啊。”夏梨梨一脸无所谓,“我会跟司马伯伯和你娘说的,他们一定舍不得拒绝我的请求。而且啊,你也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不参加这样的聚会,怎能找到婆家?” 她这么美丽,只要她撒娇,不断的撒娇,谁能拒绝得了?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想过“一定会被拒绝”这种事。 她表现得这么执着,秋骨寒只得无奈地放下毛笔,抬头看她:“你听说了吧,我最长活不过二十岁,此生无法成亲生子。所以,你就放过我好不好?” 夏梨梨呼吸一窒,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这么美丽的人儿,怎么却这么脆弱呢?最多只有五年的时间。 她曾经觉得“五年”是一个遥遥无期的概念,但认识司马蓉以后,她就觉得“五年”其实很短。 上次她跟司马蓉吵架,被劝开以后,她跑去跟司马伯伯告状,边说边哭。 司马伯伯半天劝不停她,便告诉她一个秘密:“蓉儿很难活过二十岁,就算打小在天竺名寺修行,也未必有救。所以,梨梨就多让着蓉儿,别跟她计较了好么?” 因为知道了这一点,所以她才决定,不管司马蓉如何不识趣,如何对她过分,她都会大度的不与司马蓉计较。 不过,就是因为生命短暂,才要享受不是么? 想到这里,夏梨梨又漾开笑脸:“哎呀,青春短暂,要好好享受嘛。告诉你喔,我办的生日宴会在天洲很出名哦,能参加夏梨梨的生日宴会,那可是超有面子的事情!宴会很好玩哦,参加者都是我精心挑选的千金小姐和贵公子,准备的都是全天洲最好吃的点心……” 她滔滔不绝,向秋骨寒推销她的生日宴会。 秋骨寒很想打晕她或者将她丢出去。 但是不行。 他不得不忍着不耐烦,听夏梨梨说个没完没了。 怎么办呢?怎么让这丫头打消念头呢?司马老先生就一定能拗得过她吗? 夏梨梨一点都没看出他的不耐,继续用好听的声音说:“告诉你哦,我大伯是大鸿胪。你知道锦国吧?听说锦国是女儿国,那里的女人比男人多,什么事都由女人作主,连国王都是女人。上个月啊,锦国国王驾崩,新帝即位,我大伯带我堂哥参加新女王的登基大典去了,昨天刚刚回来,我准备让我堂哥在我的生日宴会上说说锦国的事情,一定很有趣……” 秋骨寒突然打断她的话:“你大伯叫什么名字?我听我爷爷说过,说他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我大伯叫夏物生。”夏梨梨笑得两眼弯弯,十分的动人,“他经常充当尚国的使节,出访不同的国家,见多识广哦。我最喜欢听他说外国的故事了,他现在就在我家,你去的话,也可以一起听故事哦……” “我去!”秋骨寒露出神往的表情,“我哪里都没有去过呢,我也想听听你大伯讲藩外的故事。” “好哦好哦。”夏梨梨开心地拍手,玉脸生光,“你这几天好好准备,到时我提前一天派人来接你。” 其实啊,她虽然人见人爱,倾国倾城,但并没有什么同性好友。 每次召开生日宴会,围着她的女人很多,但她们没有一个是真心喜欢她的,她能感觉得出来。 所以,她很渴望能有一个同性密友陪在她身边,让别的女人不要在背后议论她没朋友。 191 假面宴会 “不过,”秋骨寒蹙眉,面露忧色,“爷爷不希望我抛头露面。我娘也说了,有些男子就喜欢我这种病恹恹的模样,我若是被那些男人看到了,只怕以后的日子不能安生……” “没事没事。”夏梨梨拍拍胸口,“在我夏梨梨的地盘上,没有人敢调戏你的!” “但我离开你的地盘后呢?”秋骨寒轻叹,“我家并非大富大贵,若真惹上了什么登徒子,家里会很难的。” 夏梨梨仔细瞅他那张脸,也觉得他说得有理,想了想道:“那我就保密你的身份,不让别人知道你是谁。” “纸包不住火。”秋骨寒摇头,“我住在山里,还是被选入了什么四美,靠你一个人保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除非、除非别人看不到我长什么样儿。” 夏梨梨微微偏头:“那、那你戴上面纱如何?” 秋骨寒道:“只有我一人戴上面纱,岂不是更引人注目么?” 夏梨梨傻眼:“那、那你易容?” 秋骨寒想了一想,有些羞赧的道:“梨梨,我想,能不能办一个面具宴会?所有客人都戴上漂亮的面具,谁都不能确定别人是谁……” “面具宴会?好哦好哦!”夏梨梨双眼发亮,没等他说完就拍手赞成,“这个主意好!我年年办生日宴会,什么花样都玩过了,但人人戴面具这个点子至今还没有人用过呢,一定很好玩!” “蓉蓉,”她跑到秋骨寒身后,亲热地从后面搂住他的脖子,“你还挺聪明的嘛,不愧天天看书,还蛮有想法的。” 秋骨寒不动声色地拉开她的手:“那就这么说定了哦。你赶紧去跟我爷爷和我娘说,别让他们知道这主意是我出的。” “嗯嗯,我现在就去。”夏梨梨兴冲冲地往外面跑,“你等我的好消息哦。” 夏梨梨这一去就去了很久。 回来时她有些疲惫,但双颊通红,很是兴奋:“我终于说服司马伯伯了。三天之后的下午我会派人来接你,你就在我家住几天,然后我再送你回来。你这几天好好休息哦。” 秋骨寒微笑:“嗯。” 因为要筹备生日宴会,夏梨梨没有久留,当天就回去了。 凤惊华在这几天里很忙,没怎么顾得上秋骨寒,知道秋骨寒要参加夏梨梨的面具宴会后也没有表示反对,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在夏梨梨生日的前一天午后,夏家果然派了一辆马车和十几名侍从来接秋骨寒过去。 秋骨寒还是青衣素裙,戴上帷帽,在阴云和阴风的陪同下下山,坐进了夏家的马车。 在藏龙卧虎的帝都,夏家也算得上是名门望族,最近几代,代代有人在朝为官,虽然官职算不上特别高,但官运都极为稳定,数十年来未遭遇大的灾难与变故。 所以,夏氏一族人丁兴旺,颇为繁荣。 夏梨梨的父亲桃李侯夏沐泽十九岁考上状元,二十岁娶康平公主为妻,在官职上先后担任太学博士、翰林大学士、礼部侍郎,培养和提拔了不少颇有名望的学士、文官,也算是桃李满京城,所以,为官十几年后受封“桃李侯”。 夏沐泽虽然算不上高官,但身为驸马,又弟子遍京城,因此极有名望,就算是王公贵族,也会卖他几分面子。 夏梨梨是夏沐泽中年才得的独生女,生得又天姿国色,打小就万千宠爱集于一身,世人都说,她是上天赐给人间的礼物,非凡夫俗子所能染指,非王爷、皇子以上的贵族不能相配。 没有人会怀疑夏梨梨将来一定会嫁给顶级贵族,所以,各家的千金、公子都对她客客气气的,没有人敢调戏她。 谁能娶到这么美的夏梨梨,夏梨梨将来为妃还是为后,没有人能下定论。 但很多有远见的人家,都想方设法让自己的孩子跟夏梨梨结交,以利于日后沾夏梨梨的光。 因为,夏梨梨的生日宴会,是帝都名门千金、子弟们都会向往的交际盛会。 秋骨寒是从后门进的夏家。 夏梨梨亲自跑来接他进门。 虽然明天才举行宴会,但夏家后院已经收拾和准备妥当,地上没有一片落叶,枝头没有一朵凋花,屋里没有一粒灰尘,连池水都像被清洗过了,一切都洁净得闪闪发亮。 两个人走在后花园中,后花园就变成了九天仙境,两人便是九天仙女,除此之外的所有人都成了擅闯天上仙境的凡人,哪怕是呼一口气,似乎都会玷污了这仙境。 夏梨梨叽叽喳喳的介绍自家后花园,眉目之间带着傲气。 她生得这么美,她住的地方当然也必须配得上她,所以啊,她家的后花园可是出了名的幽美。 秋骨寒几乎不说话,只是微笑地倾听。 今天是他的十五岁生日。 他的生日只与夏梨梨差了一天。 他回到天洲刚好一年。他还活着,便是他最好的生日礼物。 没过多久,他来到了夏梨梨所住的院子,走进偏房。 夏梨梨很开心,拍着她精心准备的桌柜床,笑嘻嘻的:“这房间漂亮吧,从门里窗里看出去,都是花哦。还有哦,我就住在旁边的正屋里,这院子里没有男人,也不允许男人进来,没有登徒子会调戏你哦。” 秋骨寒笑笑:“谢谢。” 夏梨梨伸手扯下他的面纱,嘟嘴:“只有我们的时候,你就别遮住脸了嘛,我喜欢看你的脸。” 秋骨寒摸摸自己的脸:“我的脸瘦巴巴的,气色也不好,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呢?” 夏梨梨摸着他的脸,嘻嘻的笑:“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的脸,反正就是喜欢。” 摸着摸着,触到他漆黑幽深的目光,夏梨梨居然脸红了,目光瞟来瞟去:“反正啊,没有男人在的时候,你就不许把脸挡住,我要看你的脸。” 然后她想到了什么,兴冲冲地跑到衣柜边,拉开柜门:“你看你看,我给你准备了好多漂亮的衣裳,你随便穿哦。还有哦,我的首饰你随便用,总之,住在我家里,你就当自己的家一样,想怎么过都行。” 秋骨寒默默的看着她,她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自己,到底有什么好的呢? 丫环从外面进来:“小姐,宴会所用的面具已经全部准备好了,您要不要看看?” “看,当然要看!”夏梨梨兴奋地拉起秋骨寒的手,“咱们先去挑最喜欢的面具,收起来,剩下的让明天的客人戴。” 几大箱子的面具,齐齐摆开。 戏剧的脸谱面具,动物的造型面具,仿制的人脸面具,新奇的绘画面具,无一不精致,没有任何雷同。 秋骨寒看过一遍之后,拿起一张男子的假脸面具:“我就要这个吧。” 夏梨梨选中的是蝴蝶面具,看到他的选择,有些惊讶:“你怎么挑了个男人的脸?” 秋骨寒微笑:“好玩罢了。” 其实,他的裙摆里还藏着一张他自己带来的、纯白的人脸面具,他今天晚上会将那只面具绘上合适的图案,明天戴着出场。 此时已经是傍晚,秋骨寒和夏梨梨吃了晚饭,又聊了一会儿后,两人都去睡了。 次日上午,阳光还未炎热的时候,夏家就已经热闹非凡,从四面八方前来参加宴会的名门千金、贵族子弟无不打扮得光鲜照人,手持厚礼,如同一道道香风,飘进夏家后院。 “蓉蓉,我要去接待客人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夏梨梨出现在秋骨寒的房间门口,巧笑倩兮地问。 秋骨寒知道她生得美极,但是,在见到夏梨梨的这一刻,他还是愣住了。 他之前所见的夏梨梨,不施粉黛,不曾刻意打扮,用夏梨梨的说法就是“本小姐生得如此完美,哪里还脂粉和金银妆点”,但这一次的夏梨梨,却做了盛装打扮。 略施粉黛,浓淡得宜。发间缀金玉,耳下垂明珠。一身华丽的五彩羽衣,一身迷人的淡雅花香。 耀眼得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但又被吸引得无法将眼睛闭上。 而且这一刻的夏梨梨,仍然像平时那般骄傲,却没了平时的刁蛮任性,展现着名门闺秀的优雅从容。 这样的夏梨梨,就算放到天上去,也会令仙女、神女、天女们黯然失色。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夏梨梨嫣然一笑,世间粉黛无颜色,“是不是觉得我很美?” 秋骨寒微微一笑,由衷的道:“天下地下,应该没有人比你更美了。” 他见过很多绝色美人,但这一刻,他真的认为不管是死去的,还是活着的,都没有人比她更美。 夏梨梨笑了,煜煜生辉:“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嘛?因为你真的很有眼光哦,而且很懂得欣赏美。” 她将手中的蝴蝶面具戴上:“这样一张脸,可不能随便让别人看到哦。” 然后她又问:“你的面具呢,也戴上让我看看嘛。” 秋骨寒将手中的男人面具戴上。 夏梨梨仔细看了看:“嗯,美人的身体,男人的脸庞,好有趣哦。” 秋骨寒道:“我也觉得很有趣。说不定会有很多客人像我一样,男的戴女子面具,女子戴男子面具。我混在客人当中,应该不会惹眼。梨梨,你先去忙吧,我晚一点再悄悄出去看看。” 夏梨梨将一只口哨塞进他手里:“好吧,我先去了,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就吹口哨。在我的地盘上,我看谁敢欺负你。” 夏梨梨出去了。 秋骨寒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后,也走出院子,隐入后花园。 192 你不要再逃避了 夏梨梨喜欢又美丽又有品味的东西。 所以,她请来参加生日宴会的客人,都是又美丽又有品味的年轻男女。 所以,夏梨梨的生日宴会,基本上就是一场美女俊男的比美战场,即使客人们都知道不管她们如何打扮,都无法与夏梨梨相较,却还是会使尽浑身解数,将自己打扮到极致的美丽。 可想而知,在这样的场合,客人们之间进行的将是怎样一场争奇斗艳的较量。 以往的宴会,都是看似平和,实则充满了火药味,很多称兄道弟、称姐道妹的朋友,以及相亲相爱甚至已有婚约的情侣,就是在宴会之后形同陌路,甚至水火不容。 当然,也有很多男男女女在这个宴会上看对了眼,过后喜结连理。 因此有人说,夏梨梨的宴会既是天堂,也是地狱,就看个人的造化了。 但这一次,客人之间的较量与火药味都淡了许多。 因为,所有的客人都戴上了面具,任你的脸生得再美,别人也看不到,自然也就无法比较,也就不易结怨。 放眼望去,都是形形色色的面具,若是不能靠声音、装扮来判断别人是谁,那彼此之间就是平等的陌生人。 因为不认识,因为看不到脸,客人们都放下了心理包袱,随心所欲的找人攀谈,气氛居然十分融洽,到处是欢声笑语。 夏梨梨早就不屑跟人比美了,看到这么和平的场景,心里很是满意。 蓉蓉呢?蓉蓉出来了么? 她四处张望,很快就人群中看到了那张她记得很牢的面具。 秋骨寒也看到了她,冲她挥了挥手,表示自己没事。 夏梨梨这才放了心,招呼客人去了。 虽然她也戴了面具,但她并不是只有脸才美得无可挑剔,她全身的所有部位都生得很完美,所以,所有人都能认出她,她这个主人,得尽地主之谊。 在下午的宴席开始之前,客人们四处走动,赏花观鱼,结交友人,品尝美酒点心,观赏歌舞丝竹,尽情玩闹。 这样一个自由玩乐的时间,相当的长。 夏梨梨招呼过所有的客人后,觉得累了,走到一片清静的花丛之后,准备休息一下。 忽然,旁边闪出一个男子来,抓住她的手就往花丛深处拉。 她吓了一大跳,大叫:“你干什……” “梨梨是我!”对方将面具摘下来,急道,“我找你有事要说。” 夏梨梨定睛一看:“姬临风?你不是出远门了嘛,怎么在这里?” 她的追求者很多,但其中追得最紧的、最难甩的就是姬临风。 姬临风从来不会错过她的生日,但这一次,姬临风说要出远门,还要去很长时间,她都没听到他回京的消息,还以为这次他不会来了。 姬临风还是保持着玉树临风的形象,但面容有些疲惫,眼里甚至还有血丝,穿着不比平时更光鲜,显然没有经过精心打扮。 “你的生日宴会,我怎能不出现?”姬临风微笑,“为了能及时赶到,我拼命赶路,今天早上才进的城,连梳洗打扮都来不及。梨梨,你不会怪我又脏又臭吧?至于生日礼物,我会加倍补偿你……” 其实他不脏也不臭,应该说,他拼命赶路还能保持这样的形象,简直就是奇迹,只不过,跟他的标准相比,他现在的模样实在太糟糕了。 “我不怪你。也不需要你补偿我。”夏梨梨毫不感动地打断他的话,“你有话就快说,我还要去招呼客人呢。” 姬临风的脸色又凝重起来,低声道:“梨梨,我这几个月来一直在调查一件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事情,现在终于有了结果。因为事关重大,咱们要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说。” “哼,事关重大?没有人的地方?”夏梨梨嗤之以鼻,“喂,你不是在动什么歪脑筋吧?” “梨梨”姬临风想跪了,“我是那种人么?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要与你说。” 夏梨梨想了想:“好吧,我就听你说一次吧,不过你说的若是小事,我可不饶你。” 说罢,两人走到花丛深处。 姬临风仔细打量四周,确定无人听到后才低声道:“那个打小就与你订了婚约的人,已经死了。” 夏梨梨身体微微一僵,面具后的眼睛猛然闭上,没有说话。 姬临风观察她的表情,却什么都看不到,想摘下她的面具,又不敢,只得小心翼翼地道:“梨梨,你听我说。我动用了所有的人脉,终于查到,四年之前,那个人的母亲死后,那个人并没有死……” 夏梨梨的眼睛蓦然睁开,直直的瞅着他。 那种目光,带着希翼。 姬临风感受到了她心里的期盼,心一狠:“但是,却比死了还痛苦。” 夏梨梨移开目光,身体又微微哆嗦,也不知是不是风吹的。 姬临风低声道:“他被他的二哥送去当、当挖矿的奴隶去了……” 啪!他的脸上挨了一巴掌。 夏梨梨的目光发红,透着怒火:“你少胡说八道!再说我拍死你!” 姬临风挨了这一巴掌,哼都不哼一声,也没有去碰自己的脸,只是站直身体:“我没有胡说八道。我花了大价钱,找了很多人,才找到当年一个已经出家的大内高手,就是他和其他人,亲自押那个人上车的。那辆车通往的地方是莽山。” 夏梨梨扬手,又想打他。 但这一次,姬临风抓住了她的这只手。 夏梨梨又扬起另一只手,姬临风的另一只手,也抓住了这只手。 “你不要再逃避了!”姬临风突然就变得咄咄逼人起来,“为了求证这件事情是真是假,我还请黑无涯帮忙,通过他的介绍前往莽山,找到了秘密设在那里的军营,还到矿山里看了几眼。那个地方根本、根本就是地狱!” “你知道吗,山里有一个很深很广的悬崖,悬崖低下全是累累白骨,都快堆到悬崖上面了。被送进那里挖矿的人,没有人能离开,也没有任何人能活过五年。那个人是那个地方有史以来最小、最弱的奴隶,不堪一击……” 夏梨梨的眼里流下泪来,尖叫:“你胡……” 姬临风猛然捂住她的嘴,将她压在树干上,也红了眼睛:“我没有胡说!黑家有一个男人叫黑无心,就是掌管那个地方的将军,是他亲自告诉我的。那个人的编号为七六九号。一年又一个月前,那个人因为受伤太重,已经死了,尸体被丢下悬崖……” 夏梨梨激动地挣扎,但姬临风将她压制得很紧。 夏梨梨的眼睛在流泪,目光既悲伤,又异常愤怒,恨得想吃了他的模样。 姬临风觉得很是不忍,却又非得断了她无望的想念不可:“你可以去问问你大伯,问他知不知道莽山这个地方,问他知不知道那个地方是做什么的。” 夏梨梨的眼泪从面具下流下来,滴在地上。 姬临风道:“你不要再等着他了!他永远不会回来的!” 夏梨梨看着他的目光,充满了恨意,强烈的恨意,还有绝望之色。 姬临风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只能一条心狠到底:“接受他的死亡,有这么难吗?你不觉得他死了,反而是种解脱吗?我看到那个地方之后,我只有一个念头,如果让我呆在那种地方,我会觉得早点死掉是种幸福……” 咚!夏梨梨像一头发怒的狮子,重重地将额头撞到他的额头上。 姬临风只觉得额头一痛,眼前一花,双手下意识地放松。 夏梨梨趁这个挣脱开来,抬脚重重地踩在他的脑袋上,提起裙摆就跑。 但她什么都看不见,脑子也浑浑噩噩,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一个踉跄,她摔在地上,而后滚了几滚,落入池子里。 落水是很痛苦的事情,她也会游泳,但她却感觉不到疼痛,忘了呼救,忘了挣扎,任凭自己慢慢地沉入水里。 与此同时,秋骨寒在人群中来回穿梭了数圈后,见气氛正热烈,也无人注意自己,便悄悄地退到一片花丛后面。 “司马蓉”没有从花丛后面出来,出来的,是一个戴着彩绘面具的男子。 男子悠然地从人群中走过,逛向中庭。 守在中庭与后院之间拱门处的家丁,看到他过来,赶紧上前,客气的道:“这位公子,不知您要去何处走走?可需要小的带路?” 能受到小姐邀请的客人,无不是贵族子弟,他可不敢怠慢。 男子笑道:“家父与大鸿胪大人是故交,两人已经几年未见了,我听说大鸿胪大人现在夏府,想见他一面,叙叙旧情,不知你可否带我去见上一面?” 家丁有些犹豫。 男子见他为难,笑笑:“你带我去见大鸿胪大人,如果大鸿胪大人见不得我,我便返回后院便是,绝不纠缠。” 家丁见他说得客气,看他身上也没有任何危险之处,便点了点头:“你随我来。” 书阁里,夏物生正在攥写此次前往锦国的报告,忽然听到有人求见,暗暗奇怪:他回京还没几天,又只是暂时住在这里,怎么会有人要见他? 但他还是道:“进来。” 家丁带着一个弱不禁风的男子进来,男子还戴着面具,他一看就不痛快了:求见别人,哪里还有戴面具的道理? 男子不动声色地挡在家丁的面前,遮住他的目光后,没等夏物生发问,就摘下脸上的面具,微笑:“夏伯伯,好久不见。” 夏物生看到他的脸后,惊得呆若木鸡,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是真的吗?他所看到的存在,是真的吗? 193 想娶我,就封王 夏梨梨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深夜。 眼前数双忧虑、焦急的眼眸。 父亲,母亲,还有姬临风。 “梨梨,你终于醒了。”康平公主抹了抹眼泪,拉起女儿的手,“你突然掉入池里,是临风救了你。你昏迷到深夜,爹娘担心死了……” “爹,娘,你们出去。”夏梨梨道,“我有话跟临风说。” 康平公主与丈夫互视一眼后,还是一齐走了出去。 虽然女儿总说不嫁临风,但女儿身边的男子,真没有比临风条件更好的,也没有比临风和她交情更好的,所以,他们心里已经认可临风是他们的女婿,只差女儿点头。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后,夏梨梨坐起来,冷冷地看着姬临风:“你非要得到我不可吗?” 姬临风一怔,没想到她醒来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愣了一下后,坚定的点头:“是!我今生非你不娶!而且只娶你一人!” “那么。”夏梨梨伸手摸了摸黑亮微湿的头发,淡淡道,“那就去当王吧。” 姬临风不太明白:“王?” 夏梨梨唇角一勾,似笑非笑,笑得不似人间生物:“像我这样的美人,至少也要当王妃吧?如果你连封王的能力都没有,凭什么拥有我?” 早在她还是婴儿的时候,所有见到她的人都说,她长大以后必定美得空前绝后,绝对不用普通人能得到的人间极宝。 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以她的美丽,入宫为妃绰绰有余,但当今皇上并非贪恋美色之徒,而且嫔妃如云,皇后的位置必定属于四位贵妃中的一位,不会有她的位置,而她也没有兴趣跟一大群女子争宠,皇上于她更像是哥哥一样,所以,她今生不可能成为尚神帝的妃子。 而皇上的兄弟们都已经在龙椅争夺战中死亡殆尽,目前的皇室中并没有未婚且适婚的“王”,不管怎么看,她能成为王妃的可能性都不高。 可她这样的美人,如果连“王妃”都当不成,莫说,就是世人都会觉得不公。 姬临风听了她的话,又是一怔。 这是梨梨第一次明确向他提出娶她的条件。 这样的条件,一点也不过分。 可是,虽然他才华横溢,出身名门,前途无量,但他一个外姓人想封王,谈何容易? 外姓人想封王,必定要建立足够巨大的功勋,才有这种可能。 最近一百年,能封王的外姓者,也只有狩王一人。 建立能与狩王相较的功勋?他想都不敢想。 夏梨梨盯着他,见他一脸凝重,笑了:“怎么,做不到吗?” 姬临风有些尴尬,低低道:“你非要当王妃么?在尚国,十年内都没有可以娶你的王吧?” 并不是说夏梨梨没有资格成为王妃,而是有可能封王的、未婚的皇族子嗣现在都还是孩子,离可以成婚的年纪还早着,夏梨梨不可能等到那一天。 “你不是很聪明吗,怎么会问这么笨的问题?”夏梨梨嘲讽,“你做不到,不代表别人做不到吧?再说了” 她慢条斯理的道:“你又怎么知道几年之内不会有其他人封王?而且,尚国没有,不代表别国没有吧?” 姬临风眼睛一瞠,震惊地看着她,她的意思是? 夏梨梨只是淡笑着看他,什么都不再说了。 姬临风琢磨她的话,心沉到了谷底。 是啊,虽然现在看着天下太平,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生出波澜来?将来出现新王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而且,梨梨并不是只在天洲才有名气。 别国适婚的皇上、皇子、王爷多着呢。 一时间,姬临风冷汗涔涔,一直以为稳操胜券的优势蓦然崩塌。 夏梨梨见他半天不说话,不耐烦了:“我的话就这样。这么晚了,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很不好,你走吧。” 姬临风咬了咬牙,突然握住她的手:“梨梨,你、你等着,我一定会、会封王。” 他这么说的时候,他其实一点底都没有,但他知道他必须得这么说,这么做。 无论如何,他都不要失去梨梨。 夏梨梨用力抽自己的手,笑眯眯的:“那你要快点努力哦,追求我的权贵可是很多的。” 姬临风的眼里突然就现出凶光:“我会努力破坏你的亲事,也会努力达到你的要求。” 夏梨梨闭上眼睛,躺下来:“你真的该走了。” 姬临风不敢再打扰她,快步走出房间,而后钻进树影深处,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夏梨梨在找一个替身。一个可以代替那个人的男人。 想得到她,他除了拼命往高处走,别无办法。 那么,他要如何才能以最快的速度,爬到世人难及的高位? 带兵打仗?平定叛乱?收复失地?他没有这个能力。 他能想得到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的堂姐姬莲当上皇后,再让姬莲的儿子当上太子,如此,他就有可能借着堂姐的光封王。 他的堂姐还是很有机会成为皇后的,他要全力帮助他的堂姐。 想到这里,他的眼里闪过前所未有的狂热的光芒。 次日早上,秋骨寒来向夏梨梨道别。 夏梨梨拉着他的手:“蓉蓉,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我一个人好孤单……” 秋骨寒一脸歉意:“我跟娘亲和爷爷说好今天要回去,如果不按时回去,他们会担心的。而且我身体不好,陪在你身边也没有什么帮助,不如早点回去,让你好好养身体。” 夏梨梨一脸遗憾:“蓉蓉,对不起。昨天本想让你玩得开心一些,结果我不慎落水,没能陪你到最后,委屈你了。还有,我本想跟你去听大伯讲域外的故事,也没能做到。” 昨天她落水以后,家里并没有声张,宴会仍然继续进行,只是她不出现,宴会总没有那么热闹的,而且她一直没能陪蓉蓉,蓉蓉处在一群陌生人之中,应该很不安。 “不会。我玩得很开心哦,毕竟戴着面具嘛,没人知道我是谁。”秋骨寒道,“只是你突然落水昏迷,不能玩得尽兴,太可惜了。” 昨天的宴会,真是好极了。 他利用从花丛中钻过的短短片刻,将女子的襦裙脱下来,将女子的发饰摘下来,换上从夏梨梨那里拿到的男子面具,恢复成男儿面目,悄然无息地见到了夏物生。 他跟夏物生谈了很久,谈得很是投机。 因为夏梨梨突然落水的缘故,夏梨梨一直没有去找他,更没有人知道他暗中玩的这一手。 他没有告诉万物生他现在是“司马蓉”,也不想以“司马蓉”的面容去见万物生,夏梨梨忽然生病,反倒是成全了他的计划。 夏梨梨其实也想一个人静静:“下次我们再一起玩吧。” 秋骨寒微笑:“嗯,我们下次再一起玩。” 194 王妃间的协议 祝家高大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阴九杀握着凤惊华的手,各拎着一只大食盒,踏进祝家的大门。 今天,他们要与祝芒见面。 虽然皇上已经应允狩王迎娶两位王妃,祝家也没有提出异议,但为了日后两位王妃能和平相处,三个人有必要在婚前见个面,把事情说个清楚。 大门在他们的身后缓缓关上。 凤惊华露在面纱外的眼睛,打量着极为神秘的祝家。 祝家修建得像古老部落里的神庙,材质以石头为主,到处是一间间独立的平顶石屋,还有高大的石柱和平坦的石壁,柱子上、墙壁上、地面上刻着古怪诡异的图案和符号。 这里没有雕梁画栋,没有飞檐翘角,没有鸟语花香,种的全是奇奇怪怪的药草。 大热天的,出没的人却都裹着深色的袍子,大多只露出一双眼睛。 看到阴九杀和凤惊华,这些人没有流露出好奇或惊艳之色,只是眼里或脸上闪过惊讶之色,有些人甚至停下来,用奇怪的目光盯着他们,似乎他们身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面纱下的凤惊华的脸庞,淡笑。 他们该不会是从她和狩王的身上看到了什么“天机”吧? “王爷,前面拐角就是芒小姐的住处。”领路的祝管家低声道。 凤惊华和狩王刚转过拐角,就与一名匆匆走来的白袍女子撞了个正着。 白袍女子怀里抱着很多药草,没注意看路,当场就被撞得倒在地上,怀里的草药撒了一地。 “哎呀,我的草我的草!”白袍女子惊呼一声,也没有看凤惊华和狩王,匆匆去捡草药。 “抱歉,撞到你了。”凤惊华蹲下来,帮白袍女子捡草药。 双方的脑袋撞到一起。 白袍女子“呀”了一声,抬起头来,与凤惊华四目相触。 双方俱是一愣,对方的眼睛……怎么有些熟悉? 白袍女子的脸部也裹着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凤惊华没能马上认出对方。 对方却似乎认出了凤惊华,目光先是惊讶,而后是惊喜,然后是激动。 “******”白袍女子说了什么,但因为声音很低,又裹着面巾,凤惊华没听清楚。 凤惊华刚想问话,管家就咳了两声,朗声道:“王爷,华小姐,这边请” 凤惊华只得冲白袍女子抱歉地点了点头,站起来,跟随管家走开。 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凤惊华忍不住问:“请问管家,刚才哪位女子是?” 这栋大宅子的人全都裹着深色袍子,只有那名女子身穿白袍,实在显得格格不入。 管家没什么表情的道:“只是无足轻重的人罢了,不值一提。” 他既然不愿说,凤惊华也就不再问了。 很快,管家带他们进入一间所刻的图案和符咒比其它地方都深、都复杂、都诡异的石屋里:“芒小姐,王爷和华小姐来了。” “喔,来了?”正坐在石桌后面埋头吃东西的祝芒抬头,一边努力地吞下嘴里的东西,一边含糊的道,“坐坐,坐这里。” 凤惊华依言坐下,看着眼前这个腮梆子塞得鼓鼓的,因为急着下咽而显得面容有几分辛苦的少女,很是意外。 这个面容清秀、身材娇小、看起来天然无害的少女,就是几百年一遇的天煞孤星? 祝家,还真是怪人辈出啊。 “不好意思。”祝芒终于把嘴里的东西都吞下去了,一边抚着胸口,一边给自己倒茶,“我没有什么爱好,就是特别喜欢吃,两位别见怪。” 阴九杀道:“这位是华姑娘。我与华姑娘突然来访,也请祝小姐切勿见怪。” 凤惊华将两人手中的食盒放在桌面上,将盒盖打开,取出一碟碟、一盘盘精致的点心,客气的道:“祝小姐,初次见面,这是一点见面礼,希望祝小姐喜欢。” 这些点心,全是刚刚出炉、京城最有名、做得最好的十二道点心。 “我不怪。我很喜欢这些礼物。”祝芒刚刚吃得满意,现在又看到这么多让人流口水的点心,心情无比舒畅,脸上不自觉地漾出笑容,“王爷来找我,是有事情要说吧?请您尽管说。” 凤惊华打量四周,屋里的摆设十分简单,祝芒的身边没有丫环,连管家都已经出去了。 凡近祝芒之人,皆不长命,所以,没有人会愿意呆在祝芒身边吧? 阴九杀道:“祝小姐,我只喜欢华姑娘,也一定会娶她为王妃。” “哦。”祝芒平时不爱说话,但因为心情好,显得开朗了一点点,“我听祝巫说过了。我不介意你娶别的女人。我祝两位百年好合,恩爱一生。” 阴九杀道:“成亲以后,祝小姐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但我绝对不会与祝小姐有肌肤之亲,也就是说,我与你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祝小姐能接受吗?” 祝芒一下子看看他们,一下子看看桌面上的点心,心不在焉的道:“非常能接受。只要我每天都能吃好住好,偶尔可以出去逛逛,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对男人没兴趣,对跟男人睡觉也没有兴趣,对生孩子更没有兴趣。 王爷这么说,都中了她的意。 阴九杀又道:“你嫁入阴家以后,你便是阴家的当家主母,阴家的家事都由你说了算。只有两点,第一,你绝对不可以过问和插手华姑娘的事情。第二,本王只由华姑娘伺侯,本王的事情由华姑娘决定。如何?” 祝芒的心思已经转移到美食之上,恨不得他们快点离开,自己可以大快朵颐:“我一点意见都没有。” 她不关心家里把她嫁给谁,也不关心她的夫君爱不爱她,她只要享受生活。 反正她已经习惯一个人,而且她身边的人迟早都会死光光,所以,她对“人”和“情”这些东西没有任何兴趣和期望。 阴九杀优雅地冲她一鞠:“祝小姐宽容大度,善解人意,本王很是佩服。” 祝芒呵呵一笑:“所以,你们大可以放心,我绝对不会妨碍两人的恩爱。” 阴九杀拉着凤惊华站起来:“那么,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本王会请国师定下吉日。今日就先回去了。” 祝芒也站起来,抬手摇了摇:“两位好走,我就不送两位了。” 她是被严禁走出这间石屋的,没什么要紧的事,她也不想走出去,只想吃东西。 凤惊华跟着狩王走出去,真想不到这世上会有祝芒这样的女子。 管家在外面的屋檐等着,见他们出来,领着他们出府。 祝家的每一个地方都有自己的作用,每一个图案和符咒都有特别的意义,外人不可以擅闯擅动,所以,由他引进引出是必须的。 凤惊华感觉到有人在注视自己,不由转头,看到一根柱子后有人在对自己招手。 是那个白袍女子。只是她已经拿下面巾,露出谈不上美丽、却充满生机的面容。 祝慈?凤惊华想起来了,白袍女子是祝慈。 195 神草与神龟 三年前。 正是秋夜弦与秋露霜厮杀得最惨烈的时候。 那年春天,秋夜弦收到一个绝密消息:秋露霜派人送信给湘王,欲以厚礼请湘王派兵前往天洲助自己成帝。 秋夜弦立刻派凤惊华带人前去狙击送信者,要求她务必将此信截住,断了秋露霜的救兵。 就他们所得到的消息,秋露霜担心人多显眼,便派了三名心腹,每人各持一封信,乔装打扮,分头出发。 这三封信中,只有一封是真的。 凤惊华带了五名高手,也乔装打扮,披星戴月,前往湘境。 追查了大半个月后,他们终于在湘东发现了送信人的踪影,在追击的过程中,凤惊华等六人分成三组,每组两人,分别追击三名送信人。 凤惊华这组所追击的送信人不仅是武林高手,还是狩猎高手,两人被对方引进深山,中了陷阱,同伴不幸身亡。 凤惊华虽然逃出了陷阱,却不幸迷路,在深山里到处转悠。 转了三天以后的一个上午,她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突然听到悬崖下方传来女子的尖叫声。 悬崖下方飘着薄雾,看起来颇有些仙境的味道,而且也不太深。 她没有多想,就抓着崖壁上的树藤爬下悬崖,循声找去,而后看到了奇特的一幕。 一个年轻女子被一只看起来很老很老的、四脚朝天的巨大乌龟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只得高声呼救。 她擦了下汗,走过去,问那名女子:“怎么了?” 那名女子一身脏污,脸蛋倒还是干净的,可怜巴巴的道:“请帮我把这位龟大爷拉开好么?我爬不起来了。” 凤惊华看向那只很可能已经成精的老乌龟,想了想,双手按在龟壳的一侧,准备将它推开。 但是,这只老乌龟却用一双很生气的目光瞪她,似乎她是欺负老人家的坏人似的,令她很是心虚。 她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浑,居然对老乌龟挤出笑容:“龟大爷,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将你推开,让这位姑娘站起来而已。你可以配合一下么?” 老乌龟似乎听懂她的话,用力摇头。 凤惊华想了想,拔出匕首,吓唬它:“你不配合的话,我就要动刀了。” 结果,老乌龟更生气了,小眼睛变大不说,目光还充满了谴责,以及警告、威胁之类的意思。 区区一只乌龟,居然会有凡人的眼神? 凤惊华觉得它搞不好不是成精,而是已经成仙了,不敢造次,低头问那个被压住的女子:“姑娘,你做了什么事,惹得这位龟大爷这么生气?” 女子一脸委屈:“我也没干什么啊,就是想摘一些蓍草的茎回去罢了。” 蓍草?凤惊华在古籍中看过这种草的传说。 据说这种草是用以占卜算命的神物,天下只有三处地方生长此草,每一处皆是圣人诞生之地或埋葬之地,极其罕见。 但是,这里是湘东,按理说没有此草生长才对。 她抬头四顾,这才发现前面居然长着一株约莫两人高的紫色植物,有茎无叶,茎大多呈直立状,约有筷子粗细,外形和色泽十分的神奇。 更奇妙的是,这株紫色的植物居然还散发着淡淡的紫气以及淡淡的药香。 只是嗅到这种若有似无的药香,凤惊华就觉得心旷神怡,精神极好,一身的疲惫和焦虑全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古书说:“蓍一百岁方生四十九茎。九百岁色紫如铁,一千岁尚有紫气,下有神龟伏于下。” 这就是传说中的神草吧?她看着这株蓍草,看得呆了。 这时,那个女子说话了:“这位姑娘,相见就是有缘,你先救救我好不好?” 凤惊华回过神来,问那个女子:“这株蓍草是不是传说中正好活了一千年的蓍草?” 女子兴奋地点头:“没错!我足足找了十几年,终于找到了一株超过九百年的蓍草!你知道吗,我从小的愿望就是找到传说中的千年蓍草,为了实现这个理想,我走遍了大江南北,吃尽了苦头!告诉你哦,这株草很可能天下仅此一株,没想到居然让我找到了,我真是太走动了……” 凤惊华打断她的话:“那这位龟大爷,就是守护这株蓍草的神龟吗?” 是错觉吗?为什么她觉得那只老乌龟的目光透出得意和赞许之色呢? “是啊,龟大爷是这株蓍草的保护神没错。”女子郁闷地道,“我想摘茎,所以被欺负了。” 凤惊华擦汗:“这么珍贵的东西,人家不让你动,是很正常的吧?” “可是,这株蓍草也寿终正寝了啊。”女子委屈,“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再过几个月,这株草就会凋零枯萎,与其这样没了,不如让我摘了拿去炼药和占卜。而且我又不会拿去做坏事。” “原来是这样啊。”凤惊华走到神龟面前,问它,“这棵草快死了,就不能送给这位姑娘吗?” 神龟又生气了,四脚甩得厉害,还冲她啮牙,一副“你懂啥”的表情。 凤惊华看向那位姑娘:“龟大爷不愿意呢。” 女子道:“就算不愿意,也不能这样欺负我啊。” 凤惊华又看向神龟。 神龟这会儿不是生气的表情了,而是担忧、惊恐的表情,甚至还努力伸长四肢,将四肢朝后反转,似乎想去碰触什么东西。 它显然有重要的话要说。它到底想说什么呢? 凤惊华蹙眉:“你害怕某些事情?” 神龟点头。 凤惊华努力琢磨它的心思:“跟你的安全有关?” 神龟又点头。 凤惊华琢磨了半天,最后道:“难道你担心这姑娘拿了草后,会杀掉你,或将这个地方暴露出去?” 神龟激动了,四肢抖个不停,还不断点头。 果然是神龟!凤惊华在心里惊叹着,又问那位姑娘:“你听到我的话了吧?这位龟大爷很担心你会伤害它和出卖这个地方。” 就算这株千年蓍草寿终正寝,这里也还有其它的蓍草在生长,虽然它们的年纪不够大,但也是神草,若是这个地方暴露,还不得引来贪婪之徒,彻底将这里洗劫一空? 女子愣了一下后,有些惭愧:“用龟壳搭配蓍草占卜,效果是最好的。若是用千年龟壳搭配千年蓍草,说不定真能看透天机……” 神龟在发抖,估计是被她的话给吓到了。 凤惊华道:“你想要这位龟大爷的壳占卜?难怪它对你这么有意见了。莫说它不答应,我也不答应。” 杀掉千年神龟,取其壳占卜?这事她做不出来,也看不下眼。 196 三流女巫祝慈 “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杀害龟大爷的意思!”女子赶紧解释,表情十郑重,“杀害神龟会遭天谴哦!我绝对不会做这种折寿招灾的事情。我只是想,如果能等到龟大爷寿终正寝,能不能跟它借一点龟壳来用用而已。至于这个山谷的秘密,我更是绝对不会传出去的。” 她咳了两声,继续解释:“蓍草是神物,数量稀少,绝对不可以被凡人玷污和摧毁!我拿到千年蓍草后就不会再来这里了,当然也不会告诉任何人!连我家里也不会告诉哦!” “这样啊。”凤惊华想了想,问神龟,“你相信这位姑娘的话么?” 神龟直接翻白眼,一副“哼”的模样,但脸上的担忧与恐惧之色,却是没有了。 凤惊华摊手:“姑娘,龟大爷似乎不是很相信你的话。” “为什么不相信?”女子一脸委屈,“我看起来就算是好人吧?而且龟大爷活了上千年,一定已有灵气,应该能感觉得到我不是坏人。它怎么可以不相信我呢?” 凤惊华于是又问神龟:“如果你觉得这位姑娘是好人,就把头缩进去,如果你觉得她是坏人,就冲我瞪眼睛吧。” 神龟居然歪头作认真思考状。 片刻之后,它一声不吭地将脑袋缩进龟壳里。 凤惊华忍不住笑了笑,使尽吃奶的力气,将这只千年神龟给推翻在地。 那个女子终于获得了自由,抽动着四肢,嘴里咕咕嚷嚷着,半天才爬得起来。 “这位姑娘,谢谢你救了我。”她一脸感激的跟凤惊华说,“这里远离尘世,我在这山里找了一个多月,一个我都没见着。我还以为我会死在这里呢。没想到你会出现,还救了我。你说吧,你想要什么报酬?我祝慈有恩必报,只要我做得到的,一定会报答你。” 凤惊华摇头:“举手之劳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等等。”祝慈拉住她,盯着她的脸道,“这样吧,我给占卜,看看你未来的运势,如何?” “占卜?”凤惊华哑然失笑,“不必了。我不是很信这个。而且我真的有急事要办,不能耽搁。” 说罢她转身就跑,也不管那女子在背后叫她。 半个时辰后,她又看到了那个女子。 因为她还在迷路中,绕来绕去,又绕回了原地。 祝慈一边吃干粮一边喂龟大爷吃干粮,看到她后,很高兴地挥了挥手:“也有你的份哦,快来吃快来吃。” 凤惊华走过去,也坐在千年蓍草的下面,接过她递过来的紫菜饭团:“你剩下的干粮也不多了吧?分给我吃没事么?” “没事没事。”祝慈毫不在意,“我的饭量很少,而且这株蓍草有神力,仅仅是香味就能令人消除疲劳,安神养心,就算饭量减少一半,身体也不会受到影响。再说了,山里有这么多野菜和草药,光是吃那个就不会饿死,你不会担心我。” 凤惊华这才放心,大口大口地吃起饭团来。 一口气吃了五个饭团以后,她觉得自己吃得太多了,有些抱歉地道:“我去河里抓几条鱼,再上树掏几颗鸟蛋,一起烤了吃吧?” “我不吃荤。”祝慈摆摆手,“我从小就吃素的。” “从小吃素?”凤惊华惊讶,“你不吃肉,有力气东奔西走吗?” 听祝慈的说法,她长年在外面寻找千年蓍草,应该很耗体力,不吃肉,能有力气? “习惯了就好。”祝慈很认真的道,“觉得不吃肉就没有力气,只是身体不习惯罢了。如果你坚持三个月不吃肉,身体就能适应,保证跟吃肉时一样有精神。” 凤惊华笑笑:“如果有机会,我会试的。” 她只是说说而已。 她得像男人一样战斗,不吃肉,会死得很快。 祝慈吃饱了,也休息好了,精神超级的好,又看着凤惊华道:“我给你算一卦吧。虽然我平时算的卦不怎么准,但我现在的状态绝佳,又是全心全意地想为你算卦,身边又有神草与龟大爷相助,一定会算得非常准。” “谢谢你的好意。”凤惊华笑笑,“不过我真的不需要。” 小时候,父母找人给她算过命,算命的说她“虽命途多舛,却大器晚成”。 几年前,秋夜弦也请大师给她算过,大师说她“虽屡遭磨难,却也屡遇贵人,只要相信自己,定能转危为安,得偿所愿。” 如今,外头又在传什么她生有凤相、凤命之类的。 她曾经信过所谓的“命运”,但后来,她不信了。 祝慈现在对她说的话,她完全没当一回事。 “你不信是吧?”祝慈看出她的心思,认真的道,“我现在绝对是算什么准什么哦!之前你一出现,我就知道我们很有缘份。刚才你说你有事要走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不会就这样散了,马上就会见面的,所以我才留了一份干粮给你。喏,你看嘛,你不是马上就回来了?” 凤惊华:“……” 在这种森林里迷路很正常吧?她绕回原地很正常吧?这种巧合也能跟“算卦”扯上关系? 但她看着祝慈认真的眼神,还是无奈的问:“你就这么想给我算卦?” “嗯嗯。”祝慈全身发光的点头,“我只有非常、非常想给别人算卦时才会算得准,而且,我很少有想给人算卦的时候。但是现在,我就只想给你算卦,不能算的话,我全身难受到想长毛。” 全身长毛?凤惊华一脸黑线,赶紧道:“那你算吧。” “那你坐好,什么都不要想,只要配合我就行。”祝慈先是仔细观察她的面相,而后拿起她的双手,仔细观察她的手相。 而后,祝慈又详细地问了她的生辰八字、大致经历、对未来的想法,等等。 凤惊华本没打算如实回答她的问题,但看她如此认真,心里隐隐升起一种如果不认真的话就太对不起她的念头,便也认真的回答了,当然,她不会把她的身份、与秋夜弦的关系等隐秘的事情说出去,祝慈也没有追问她的隐私。 问完之后,祝慈跟龟大爷打过招呼,直接从千年蓍草上面摘了一些草茎下来,背对着她,在那里摆来摆去,不断掐手指,嘴里还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她在念什么。 凤惊华懒得理会,躺在地上,闭目养神。 很久之后,祝慈结束卜算,将蓍草收起来,转过身,非常凝重的看着她,说:“两年之内你必有大难,而且万劫不复。” 这样的结果,一点都没有吓到凤惊华。 凤惊华淡笑:“哦。” 她既然跟了秋夜弦,就注定要过着刀头舐血的生活,灾难、劫难什么的于她已经是家常便饭,她早已习惯。 如果不是这样的卜算结果,反倒不正常了。 “你怎么不怕呢?”祝慈看起来比她还着急,“这可是大事!天大的事情!你好歹得紧张一点啊!” “怕有什么用?紧张有什么用?”凤惊华反问,“怕了,哭了,紧张了,灾难就不会来?我就能平安无事吗?” 是啊,灾难来临的时候,除了顽强的打败灾难,无路可走。 她早就过了遇到灾难时只会哭、只会求救、只会怨恨的时期。 祝慈:“……” 半晌后,她道:“好吧,我知道你的想法了。虽然你不在意,但我没办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你救了我,又不贪图这株千年蓍草和千年神龟,这于我又是另一种大恩。我说过我有恩必报的。你的劫难,就由我来化解或逆转吧。” 凤惊华听得乐了:“你能化解和逆转得了万劫不复的灾难?” 如果她和秋夜弦一起被千军万马围杀,而且没有任何救兵什么的,她能化解得了? 怎么想都不可能。 “我会尽力。”祝慈很认真,“只要我想尽一切办法,说不定能在你的劫难来临之前帮到你。” 凤惊华笑笑:“那就谢谢你了。” 她仍然没有把祝慈的话放在心里。 而后,她休息好了,祝慈通过卜算,为她指出了走出深山的方向。 凤惊华遵循祝慈的提示走,居然走出了深山,并成功地狙击了秋露霜的送信人。 那时,她仍然认为那只是巧合罢了。 在那之后,她就没见过祝慈,也很快忘了祝慈。 直到秋露霜被杀之后,秋夜弦准备送她去翠兰山“避难”之前,祝慈才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将一小盒薰香交给她。 “这是我报答你的礼物。”祝慈很认真的说,“这盒薰香有神秘的功效,你如果睡不好,精神不好,心情不好,或者遇到什么危险时就点燃它,一定会有帮助的。” 凤惊华对祝慈“有恩必报”和“说话算数”的行情很是欣赏,也就没有拒绝,接过那盒薰香后笑着问:“神秘的功效?你具体说给我听听。” “我也不知道。”祝慈摇头,“我花了很多年的心血,就研制出了这一小盒。据说这种香的功效因人而异。它到底会有怎么样的功效,就看你遇到了什么,想得到什么。” 凤惊华没把她的话太当回事,就没再多问,谢过之后,祝慈就一脸深意的离开了。 随后,凤惊华带着这盒薰香搬进翠兰山的别馆里。 她记得那时她因为思念秋夜弦和记挂家里,晚上常常睡不好,便点着薰香入睡,睡得挺好的。 前世里,她被秋夜弦和姬莲杀害的那夜,她也点着那盒薰香。 这便是凤惊华与祝慈相遇的过程,也是她对祝慈的全部记忆。 想到这些,凤惊华也冲柱子后面的祝慈摆了摆手。 “怎么了?”阴九杀注意到她的脚步放缓,问。 “没什么。”凤惊华笑笑,收回目光。 她与祝慈果然有缘。以后,她们还会再见面的。 197 出卖丈夫的女人们 听到狩王不会退婚的消息,祝巫终于回到京城,为狩王的婚事挑选了一个良辰吉日。 “就十月十日吧。”祝巫派人通知狩王,“十全十美啊,王爷与两位王妃定能圆圆满满,安康一生。” 离十月十日还有两个多月,他恨不得婚事早点举行,赶紧把祝芒那个扫帚星给赶出祝家,但狩王仍在养伤,不宜太早成亲,而且十月十日是下半年最不吉利的日子,配上祝芒的生辰与命格,更是大凶之日,祝芒的“天煞孤星”之命将会发挥到最大限度。 就冲着这一点,他非得将婚期定在那天不可。 阴九杀收到祝巫的口信,没有任何异议:“就按国师的建议办吧。” 他回了一趟阴府,请来紫依依与兰姗姗:“你们两人负责操办这次婚事,华王妃与我同住浮云阁,祝王妃就住在观月楼。场面不必办得太大,也不可太寒酸,过得去即可。” 紫依依与兰姗姗恭敬的道:“是。” “王妃”两个字深深的在她们的心上划了一刀,又一刀。 她们等了一年又一年,放弃了一次又一次离开王府的机会,等来的,却是两位王妃。 “两位”王妃啊,一个才貌名声不如她们,一个甚至来自民间,跟她们都没得相比,她们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这两位准王妃中,一个住在本就是为王妃所准备的观月楼,一个则跟王爷住在一起,待遇远高于她们,她们掌控王府多年,却将在这短短的两个多月里将权力让出去,心里,阴郁到了极点。 阴九杀短短几句交待完后就离开王府,返回军营,将整整一个王府的寂寞留给她们。 “你们若留在王府,将会衣食无忧,但本王永远不会碰你们”王爷的话,在她们的耳边萦绕。 守一辈子的活寡,无儿无女,在衣食无忧中老去和死去这就是她们的命运? 不!她们绝对不接受这样的命运!她们要继续战斗到底!就算要死,也要拖着所有人一起死!回到房间以后,她们再度变成无畏的战士。 深夜,兰姗姗独自坐在桌边,字字斟酌,给父亲写了一封信。 在信里,她先以委屈的口气告诉父亲王府的现状:王爷欲逼她们离开,甚至不惜说出“本王永远不会碰你们”的荒唐之语来,伤透了府里多姬妾的心,她想来想去,都想不出她们犯了什么错。 然后,她以委屈的口气告诉父亲,她跟了王爷整整五年后,终于明白王爷不近女色的原因:王爷曾经在战争中伤到命根子,暗中进行过多次医治,但病情时好时坏,不宜亲近女色,而最近两年,王爷彻底不行了,才以种种名义和借口拒绝与姬妾同房,甚至一次次的遣散姬妾,众姬妾中有大半仍是处子之身。 最后,她以肯定的口气告诉父亲:王爷这次迎娶王妃,一定也不会与两位王妃有夫妻之实,她同情两位王妃,更同情王爷,所以不会有任何怨怪。但她担心两位王妃未必如她一般能守得住空房,日后若是闹出什么怀了王爷子嗣之类的事情来,王爷就太可怜了,希望父亲能指点她该如何是好。 她把信写好之后,装进兰家从黑家那里高价购买的信匣,将信件放进去,将信匣锁死。 只有父亲知道如何开启这个信匣,如果信匣落入别人的手里,别人也无法打开,若是要强行打开,信匣将会自动破损,将里面的信件撕毁。 她明天就会派人送信匣给父亲。 父亲看了她的信后一定知道她的意思:既然她当不成狩王妃,也无法生下狩王的子嗣,那么兰家也不必再对狩王客气,就暗中将这些“内幕”透露出去,让狩王彻底失去男人的尊严,也让两位王妃以后若是怀孕,将会面对种种质疑与流言! 如果皇上对王爷真的心存芥蒂,那么,这些消息透出去,都遂了皇上的心。 只是,兰姗姗写完之后躺在床上,还是哭了: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才留在这里?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要做这样的事情? 同一个时刻,紫依依也在写密信。 写给皇上的密信。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给皇上写密信,既然要写,就写得狠一些。 王爷既然对她这么绝情,那她就无义,虽然她以前也不见得对王爷有义。 她要告发的第一件事就是狩王很可能与连横有勾结! 这个消息是她编造的。但她也不是没有任何根据。她在信里告诉皇上,连横的人中有一个叫方白的就住在王府里,还是王爷的亲信。方白以为她是皇上的人,不让她靠近王爷,逼她背叛皇上,还强行玷污了她,想以此控制她。她为此怀了身孕,还偷偷打掉了孩子。她已经走投无路,向皇上言明此事,希望皇上明查。 这个世上,最高明的谎言就是七分真,三分假。 在她编造的这个故事里,除了被“强行”玷污、背叛“皇上”之外,其它的基本都是真的,皇上若是去查,会发现她的话都有迹可循。 不管皇上信了几分,皇上都会更加猜忌王爷。 她向皇上告发的第二件事就是狩王同情和怀念前太子秋月明。 她如此证明:狩王私藏了一幅前太子的画像,她原本已将这幅画偷到手,却被方白抢了回去并藏到别处。另外,狩王爱妾“花京儿”的弟弟长得很像前太子,狩王以“养病”的名义将这个男孩关在深屋,不让外人靠近,而花京儿的身上还遍布受刑所致的伤痕。 她在信中道,自己无意间看到那个男孩的面容和花京儿身上的伤痕后,男孩就突然被杀身亡,花京儿则神秘失踪,两人彻底从王府消失,感觉甚是蹊跷。 她就说了这两件事,没说自己敢以性命担保这两件事情的真实性,只是说“请皇上明查”。 写完这封有点长的信后,她在黑暗中躺下,脸上泛着笑意。 如果有人能看到她此时的笑意,一定发现她的笑容美丽而寒冷。 只参杂了三分谎言的真话,经得起查,她没什么好怕的。 那么,王爷怕不怕呢? 她告诉皇上的事情,可是很严重的,皇上绝对不会无动于衷。 不给她这样的女人留情面和希望,是很可怕的。 次日,阳管家带上几个管事和兰夫人的贴身嬷嬷前往兰家,和兰家洽谈采办王爷婚事所需的物件,兰夫人为了避嫌,没有一道同行。 这趟行程,兰夫人的贴身嬷嬷将那个信匣暗中交给了兰久芳。 同在这一天,紫依依也带上金兰院四姐妹一同出门,为未来的狩王妃挑选家用。 王爷一贯低调,一定不喜欢大操大办和宾客盈门,所以宴请宾客什么的倒是小事,关键是两位王妃的新房和家用一定要齐全、高档、有水准,不让外人说王府亏待了两位王妃。 在首饰店,紫依依在挑选珠宝的设计图时,暗中将一封信交给了店小二,店小二不动声色地接过去,表情没有丝毫破绽:“这些款式都是新出的,每款只打造一件,夫人若有喜欢的,咱们店可以请名匠打造,一个月内可以交货。” 真正高档的珠宝,都是名师设计,顾客定制,再由名匠打造,限量售买。 这家首饰店很高级,但同时,这家店也是皇上设在民间的情报点之一。 紫依依来这里,主要就是为了将情报送出去。 而后,她带着一行人离开首饰店,继续去逛其它店铺,日头偏西时才回到府中。 晚上,紫依依梳洗完毕后,独自坐在镜前梳妆。 她想着她昨天晚上和今天做的事情,唇边泛起冰冷的微笑。 她这么做,无异于将狩王逼上绝路,也是彻底堵死了自己的退路,毕竟狩王是她的夫,她的夫出事,她也好不了,但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她过得不好,别人也休想过得好。 “你以为没有人知道你做的事情吗?”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来。 她悚然一惊,张口就要喊人。 但一把刀抵住了她的颈侧。 她慢慢的转头,看到方白在冷冰冰的看着她。 她看着方白:“你又想做什么?” 方白冷笑一声,甩了甩手中的信:“你今天在首饰店里送出了一封信,以为没有人知道?” 紫依依的脸色发白:“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说过,别玩花样,你玩不过的。”方白将手中已经拆过的信件放在烛火上,点燃,“这下,你已黔驴技穷。” 紫依依道:“你不是想杀王爷么?这封信传到皇上的手里,不是对你有利么?你为什么要将这封信拦下来?难道,你们真的跟王爷勾结?” 之前,方白说他是被派进王府当卧底,暗中刺杀狩王的,但方白现在做的,分明就是在保护狩王。 方白一噎:“……” 他被这个女人套出话来了,他不应该跟这个女人废话的。 于是他冷笑:“我是来杀你的,不是来回答问题的。” “你以为我只写了一封么?”紫依依马上接话,令他想刺下去的手一顿,“我知道你们很厉害,我担心我写出去的信会被拦下,所以我写了两封一模一样的信。你只发现了这封在首饰店里送出去的信,没有发现我在风筝铺子送出去的信吧?” 方白用很可怕的目光盯着她,她说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你不相信?”紫依依为了保命,不惜出卖情报,“你们可以去调查那家风筝店,看看那家店有没有问题。告诉你吧,那封信应该到了皇上的手里,现在,皇上很可能已经看完了那封信。” 198 朕要你算,她是死是活 任方白再冷静,这会儿也微微变了脸色。 如果真是那样,事情……可能要失控了! “那么,你更非死不可了!”方白的眼里,杀机更盛。 “你知道杀了我会有什么后果吗?”紫依依的脸色却恢复了正常,不疾不徐地道,“那封信里,有一些内容是我编造的,比如王爷与太子余党互相勾结,比如花京儿的弟弟长得像太子。皇上就算看到了这封信也不会完全相信,但我若在这节骨眼上死了,简直就在告诉皇上我是被灭口的,那封信的内容便得到了印证。” 方白看着她,觉得她的脖子很硬,硬到无法掐断。 女人,明明是那么脆弱的生物,简直不堪一击,但她们的心机与狡诈,却与她们的身体成反正。 他遇到过很多强敌和对手,数次在生死边缘徘徊,但从未被击溃,然而现在,他却有种被这个女人玩弄于掌心的感觉。 紫依依看到他动摇了,也不敢激他,声音放弱,脸上也现出可怜的脸色来:“我在信里说得很严重,但我实际上并没有任何证据,我就是因为王爷要成亲了,心里妒忌得不行,才想报复王爷。皇上肯定也会想到这一点,不会完全相信我的话,王爷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如果我死了,情形又不一样了……” 突然,她颈侧一阵剧痛,而后眼前一花,就失去了意识。 方白冰冷地盯着倒在地上的紫依依,恨不得将她大御八块,但他也知道,她说的是实情。 这个女人都算好了。 他还是太小看了女人。 片刻之后,他冷静下来,将紫依依丢到床上,吹熄蜡烛,离开。 如同紫依依所言,此时的秋夜弦已经看完了她送来的密报。@^^$ 他的脸色很难看,夜深了却没有一点睡意。 紫依依应该不敢骗他,但是,狩王若真的有这种心思,又岂会让紫依依发现蛛丝马迹? 听信里的意思,紫依依还泄露了行踪,引起了狩王的怀疑,如果狩王真的有问题,岂会留她活口? 即使紫依依是他送给狩王的,也绝对不代表狩王不敢杀她。 因此,紫依依很可能歪曲了部分事实,或者说她其实并不那么了解内情。!$*! 狩王准备迎娶两位王妃,紫依依应该也受到了刺激,故意抹黑和报复狩王,并不奇怪。 妒忌中的女人有多么疯狂和可怕,他清楚得很。 不过,狩王跟连横勾结这种事并不是没有可能,而且若真是那样,狩王能屡屡逃过劫难,也有了更充足的理由。 他有必要去查狩王回京后才出现的亲信、亲兵与贴身侍卫。 另外,“花京儿”这个女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狩王对府里的美貌姬妾不闻不问,却将一对落难的姐弟俩带到京城,反常!甚至还让这对姐弟住在他的屋子里,反常!这对姐弟一个得了重病,一个全身有伤痕,而后一死一失踪,狩王却对此无动于衷,反常! 这对姐弟一定有问题! 先不说那个几乎没人见过面容的弟弟,就说花京儿吧,她全身有伤痕?而且还可能是受刑以后留下的伤痕? 花京儿凤惊华? 他哑然失笑,这怎么可能? 但是,万一有可能呢?万一呢? 不会不会!他摇头,凤惊华绝对不会是花京儿,绝对不可能跟八杆子打不着的狩王扯到一块,绝对不会人在京城却不与他联系! 但是,万一凤惊华真的没死,而是遇到了什么意外,比如被劫持到北疆,在逃亡过程中失去了记忆,并被狩王所救呢?这种事情难道真的没有可能发生吗? 想到这里,他猛然站起来,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脚步越踱越快。 不管他猜测的“比如”有几分可能,但是,凤惊华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无数次出生入死,不管遇到多大的劫难都能熬得过去,怎么会在好不容易熬出头的时候,突然就被杀掉并被抛尸? 凤惊华绝对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杀死的女人! 啪!他重重地拍桌子,眼里闪过凌厉的光芒。 而后他快步走出御书房。 和远慌忙跟在他后面:“皇上您等等,待奴才给您准备轿子。” 秋夜弦走得很快:“不用了,朕要自己走。” 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办,自己走比坐轿子还快。 和远看他面色凝重,也不敢多话,只是给侍卫们使眼色,让他们保持合适的距离跟在皇上后面。 秋夜弦要去的是若虚宫。 若虚宫的位置偏僻,离御书房相当远,但他走得那么快,还是没用太久的时间就赶到了若虚宫。 祝幽还没有睡下,听到皇上突然来到,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要侍寝,一时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自从白痴雪进宫以后,皇上也没有冷落她,经常来她这里坐坐,但从不在她这里过夜,也不跟她亲热,她过得可潇洒呢,但难道今天晚上,她又要受苦了? 她挤出笑容去接驾:“臣妾见过皇上。” 秋夜弦摆了摆手:“免礼。坐下来吧,朕有事要问你。” 皇上原来是有事找她,那大概不会要她侍寝了!祝幽松了一口气,正襟危坐:“皇上请说。” 秋夜弦盯着她:“你要你算一个人是死还是活。” 祝幽愣了一下,而后道:“请皇上告诉我他的姓名、生辰八字,如若有画像和她的贴身物品,外加尽可能多的个人情报更好。” 秋夜弦道:“现在,朕跟你说的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祝幽道:“是。天知,地知,皇上知,我知。此外,绝对没有任何人知晓。” 她为皇上算的事情,几乎都可以说是“天机”。天机不可泄露。一个真正的大巫师,绝对不可违背天意。 而她,非常喜欢这种被皇上全心信赖的感觉。这种感觉令她很在成就感和满足感。她最想得到的,就是这种感觉。 “朕相信你。”秋夜弦点了点头,眯起眼睛,“朕要你算的是一个女人。名为凤惊华,生辰为……” 他没有提自己与凤惊华的关系,没有提凤惊华的身份,只将凤惊华的姓名、生辰八字、性格为人告诉了祝幽,而后掏出那块他送给凤惊华的白玉玉佩,递给祝幽。 犹豫了半晌后,他又掏出那只翡翠小葫芦:“这两样玉饰,曾经是她的贴身物件。” 祝幽接过那只翡翠小葫芦,可没有半点多愁善感,只把它们当成占卜的辅助物品。 在祝幽掐指算命的时候,秋夜弦坐到另一边,提起毛笔,慢慢地画出了凤惊华的画像。 打小开始,他琴棋书画,武术骑射,天文地理,经史典籍,无所不学,虽然不至于样样精通,却也样样略知二三。 凤惊华的脸庞,宜男宜女,刚柔并济,很有特点,绝不会与其他美人近似或混淆。 所以,他没费太大的力气,就画出了凤惊华的脸庞。 而后,他就看着这张画像,久久不能移开眼睛。 凤惊华……原来是这么美丽么?为什么他以前觉得她并不是特别美丽?至少,他一直觉得她不如姬莲美丽,也不是他所欣赏和喜欢的那种美。 可现在,他却恨不得她能从画里走出来,站在他的面前,对他微笑。 “皇上,您画好了么?”祝幽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里。 他将画像递给祝幽。 祝幽看过之后,惊异的道;“她的面相很特别啊。” 然后她就没说什么,只是将画纸铺在桌面之上,仔细研究。 秋夜弦突然就急躁起来:“你何时才能算好?” 祝幽道:“皇上,这个人的命理很是奇特,每一次算的结果都不一样。我可能要算很久,不如皇上您先回去,我明日再派人将结果报予您。” “不用了。”秋夜弦摆手,“朕就睡在这里,你什么时候算好了,什么时候叫朕起来。” 而后,他就往旁边的软榻上一躺,和衣就睡。 祝幽沉浸在占卜的世界里,也没有管他。 秋夜弦梦到了凤惊华,准确的是,是梦到了他和凤惊华在一起的那些时光。 他们在一起了很长时间,但是,他们很少有花前月下、亲亲我我的时候,大多数时间,凤惊华都在为他到处奔波,两人相聚的时候,也大多在商讨政事、国事、局势。 那些相处的时光,原本应该很无趣,但为什么,他却觉得如此怀念? “皇上?皇上您醒醒……”隐隐约约中,他听到了有人在叫他。 他睁开眼睛,看到祝幽的脸庞。 他想起了他找祝幽要做的事情,猛然坐起来:“你算出来了?” “算是算出来了,但是不能确定。”祝幽看起来也很疲惫,“这个人的命格很强,而且变数很大,有时生,有时死,有时生中有死,有时死中有生,十分的复杂。我换着不同的算法,一共算了四十九次,死的结果为十九次,生的结果为二十次。” 按理,对同一个“命题”不能测算多次,算得越多越不准。 但是,这个人的命理实在太复杂,她每算一次都觉得不准,于是她只能换着不同的法儿算,直到感觉没有出错为止。 秋夜弦皱眉:“朕不想听模糊的答案。朕只要你明确告诉朕,你算出来的结果到底是生还是死,或者说,你认为她是生还是死。” 祝幽想了想,然后坚定的道:“我算出来的结果是她生的机率比死的机率高一点点,我个人认为她应该还活着。” 秋夜弦看着她:“你真的这么认为?” 199 朕该如何找到你 这种时候,祝幽显示出了她身为顶级大巫师所具备的信念,有力的道:“一个人的命格越强,越能主宰自己的命运,越不容易被别人看透和影响。这个人的命格之强,应该超出了我的占卜能力,我觉得我算不准。遇到这种难题,我会选择相信我的直觉。我的直觉告诉我,具备这种命格的人,不会那么容易死掉,我认为她还活着。” 秋夜弦的眸里,闪过淡淡的黯然。 他收起那块玉佩和那只翡翠小葫芦,拿起画像烧掉,而后站起来:“朕回去了。” 走出若虚宫时,月亮已经隐去了,远处隐隐传来更鼓声。 秋夜弦慢慢走在夜风中,说不清现在是什么心情。 他一直走到仙霞宫面前。 仙霞宫大门紧闭。 和远赶紧跑过去拍门:“有没有人在?皇上来了。” 很快,仙霞里宫响起脚步声和惊叫声,显然,里面有人听到了和远的声音,正在匆忙准备。 仙霞宫的大门打开了,宫女们刚要行礼,秋夜弦就大步从她们面前走过,看都不看她们一眼。 姬莲正在沉睡,猛然听到皇上来了,惊喜得立刻爬起来,跑到梳妆台前,打算临时打理一下。 秋夜弦走进她的卧室,对宫女道:“你们都出去。” 而后,他将房门关上,走到梳妆台边,坐下来,看着姬莲。 姬莲捂着双颊,撒娇:“皇上,莲儿还没有洗脸,还没有梳头,不敢让你看……” 秋夜弦没心情跟她调情,直截了当的道:“朕有话要问你,你务必告诉朕实情。” 姬莲跟了他这么久,看出他不是来找自己亲热和过夜的,不敢再闹,把手从脸上拿开,小心翼翼地道:“不管皇上问什么,臣妾一定会如实回答,绝不隐瞒。” “那么,朕问你,”秋夜弦拿出那块羊脂白玉玉佩,在她面前晃了晃,“这块玉佩,你到底是如何得来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夜,他突然就很想弄明白凤惊华死亡的种种谜团。 甚至是非弄明白不可。 就像压抑了太久,在某个时刻彻底爆发了。 姬莲看着那块玉佩,想了半晌才记得这是皇上刚刚登基时从她这里拿走了,赶紧道:“这块玉佩,好像是臣妾请人专门订制的……” “不要骗朕。”秋夜弦盯着她,脸上没有半点笑意和蜜意,“朕只想听实话。” 他的表情和口气,令姬莲觉得害怕。 她感觉得到皇上的心情很不好,她若是在这时候说了惹皇上不悦的话,一定没有好结果。 但是,她可以在这种时候提到凤惊华的名字吗? 秋夜弦看着她,什么都不说,却已经令姬莲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终于,姬莲抵抗不住这种压力,低低的道:“是、是凤惊华送给我的。” 秋夜弦绷起脸,眼底闪过刀子一般的寒光,但他还是什么都不说,只是用如刀的目光看着姬莲。 姬莲知道光这么说不够,便又心虚的道:“去年的三月初二,我去翠兰山看望凤惊华,就在别馆的门口,她对我说我的生日很快就要到了,到时她不能回城为我庆祝,要送一件东西作为礼物……” 她嘴里叙述着得到这块玉佩的经过,心里却在尖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皇上是在调查凤惊华的事情吗?凤惊华都死这么久了,皇上不曾提及凤惊华,为什么现在却要逼她提起过去的事情? 她说完之后,又小心翼翼地打量皇上的脸色,却一点都看不出皇上在想什么。 因为什么都看不出,她更是惴惴不安:“皇上,臣妾这次没有撒谎,青荷,荷妃可以作证!当时凤惊华也送了她一件东西作为礼物。以前臣妾说这块玉佩是买来的,是担心提到凤惊华的事情会让皇上难受,所以才会另找说辞。臣妾知道错了,愿意接受任何处罚,但请皇上相信,臣妾一切都是为了皇上着想,只是太过愚笨……” “朕再问你一个问题。”秋夜弦毫无表情地打断她的话,“凤惊华是不是你派人所杀?” “啊?”姬莲惊得失声叫了一声,震惊地看着他,半晌才结结巴巴的道,“怎、怎么可能!皇上为何如、如此问?” 难道皇上怀疑是她派人杀了凤惊华? 凤惊华是皇上派人所杀吧,皇上再怎么样也不该如何问她,皇上到底在想些什么? 还是说,皇上想试探她什么? 秋夜弦还是以让人看不出情绪的表情和口气问:“你不是早就恨透了凤惊华么?你不是早就想入宫当妃子么?朕终于登基,凤惊华不死,你如何能快些入宫?” “……”姬莲继续震惊的看着秋夜弦,说不出话来。 皇上是真的在怀疑她?明明凤惊华就是皇上杀的。 皇上该不会对她心生厌倦,想找个恰当的理由抛弃她,所以想将杀害凤惊华的罪名安到她头上吧? 凤惊华虽是女流,却为皇上登基立下汗马功劳,凤惊华还是她的好姐妹,她杀害凤惊华的罪名若是成立,她不仅身败名裂,还将一无所有! 皇上、皇上会这么绝情吗?她跟皇上,可是拥有十几年的情分啊! 可是,凤惊华为皇上做了这么多,皇上还不是迅速且绝情地杀掉了凤惊华? 一时间,她又惊又慌又怕,又伤心又绝望又委屈,表情变幻莫测,身体也微微颤抖,看起来无比的可怜。 秋夜弦还是无动于衷地盯着她,也不知是在等着她否认,还是在等着她承认。 最终,姬莲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流下眼泪。 长长的两行眼泪,落到她的衣服上,染湿了一块。 秋夜弦还是没有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姬莲终于道:“皇上,臣妾没有杀凤惊华,但臣妾没有证据证明臣妾的清白。如果臣妾需要对凤惊华的死负责,那么,臣妾愿意承担所有的惩罚,就算被打入冷宫,就算要下天牢,臣妾也认了。” 如果皇上的目的就是要她消失,那么,她不会反抗。 被皇上抛弃的她,活着没有意义,而且,她也没有能力反抗皇上。 “那么,朕再问你最后一件事情。”秋夜弦说话了,“你跟凤惊华的死,有没有关系?” 姬莲摇头:“没有任何关系。” 她以为一切都完了,但秋夜弦却道:“好,朕相信你。” 而后秋夜弦站起来:“你好好休息,朕回去了。” 姬莲又彻底呆了。 她怔怔地看着秋夜弦走出去的背影,就、就这样结束了? 皇上过来,就为了问这几个问题?皇上到底要干什么?而她,真的安全了吗? 秋夜弦走出仙霞宫后,道:“摆驾,朕要去赏荷苑。” 和远早就让人准备好了轿子,一直抬在后头,随时备用。 皇上下令后,轿子立刻奔过来,载着皇上,直奔赏荷苑。 这是皇上第一次驾临赏荷苑。 荷妃虽然是第一个承宠龙恩、第一个获封妃子的女人,却再也没有侍寝过第二次。 所有人都以为皇上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 青荷也这么认为。 当她因为长夜漫漫而辗转反侧时,突然听到皇上驾临、让她去门口接驾,她惊喜得无以复加,赤着脚就跑出去,跪在门前:“臣妾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还没有忘记她!皇上对她果然是有情的!她在熬了那么久以后,翻身的那一刻终于到了! “朕只问你一件事情。”秋夜弦已经让所有人走远,开口就问,“这个东西,你是如何得到的?” 青荷抬头,皇上没有从轿子里走出来,只是从轿子里伸出一只手,手里吊着一只翡翠葫芦。 她一眼就认出那只改变了她的命运的小饰物,当即道:“是从街上买的……” “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轿子里传出来的声音,冰冷如寒冬霜雪,“这个东西,你是如何得到的?敢对朕说谎,朕立刻杀了你!” 青荷当场瘫了。 皇上来见她,只、只、只是为了问这种事? 皇上的口气为何如此冰冷可怕? 她的眼泪鼻涕一齐流下来,哭着道:“这、这是凤小姐送给奴、奴婢的……” 因为被吓坏了,她忘了自己的身份是嫔妃,只记得自己还是奴婢的时候。 事实上,她在这宫里从来就没有得到过嫔妃的待遇,没有人尊敬她,没有人重视她,没有人理会她,她这一年多来的生活,还不如身为丫环时的日子好。 轿子里的声音冷酷的道:“详细说清楚。一个细节都不得漏过。” 青荷不知道凤惊华送了一件小东西给她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但她还是详详细细地把她所记得的当时的一切事情,包括三人之间的对话、三人的穿着等等,全都说了一遍。 她还没有说完,皇上就从轿子里伸出手来,挥了一挥,太监、侍卫们见状赶紧跑过来,抬了轿子就走,将她丢在后头。 青荷赤着脚,跪在地上,看着轿子渐行渐远,眼睛都流不出来了。 皇上……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这一年来,她受尽了欺凌,熬尽了孤寂,皇上是她唯一的希望与慰藉,然而,皇上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瘦了那么多,眼里全是悲伤,脸上全是泪水,可是,皇上不知道,皇上也不会在乎。 她以为她上了天堂,难道,她其实是呆在地狱里的吗? 轿子里,秋夜弦闭上眼睛:他没有杀凤惊华,姬莲没有杀凤惊华,没有别的人知道凤惊华在翠兰山,是凤惊华将他送给她的定情信物送给了姬莲和青荷。 凤惊华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像、就像要与他诀别,不再爱他、要他了一样…… 他的心突然就痛起来。 惊华,你若死了,死在何处?你若还活着,又在哪里?我又该如何找到你? 200 一败涂地 波澜丛生的这一夜就这么过去,而后是异常平静的几天。 接下来,京城就暗中疯传一个惊人的消息:王爷曾经伤到命根子,已经不能人道,所以才会不近女色,多次遣散姬妾,王爷这次会同时迎娶两位条件平庸的王妃,是因为这两位王妃都答应与他成为有名无实的夫妻…… 因为王爷是世人的英雄和偶像,坊间议论这种事时都不敢大声喧闹,只敢三三两两地凑到一起窃窃私语,但再小声,也还是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的传开来。 短短几天,天洲上下都知道了“狩王不能人道”的消息。 有人信,有人不信,但相信的人还是慢慢地占了大多数,毕竟“事实”就摆在那里。 禁军上下也听说了这种传言,当然,众将士是不信的,也不会乱传谣言的,但看着狩王的目光,多多少少有些异样了。 所谓人不可貌相,王爷都可以在抱病的情况下连战数员大将,在床上又怎么不行? 但是,在床上厉害的男人,打架不一定厉害,而打架厉害的男人,在床上不一定行,王爷,会不会、有没有可能是后者? 众将士胡思乱想,很想去探探王爷的口风,但是狩王神色如常,每日只是严格的练兵,绝不过问与军务无关之事,众将士看着他那张脸,没有敢问出口。 终于,有一次,某位性格豪迈的将领在喝了两碗酒后,借着三分醉意问狩王:“王爷,外头都说你在床上那啥啥的,经验不足哪,要不要俺教你两招?俺不骗你,跟俺睡过的女人都说俺厉害……” 席间众将领立刻竖起耳朵,渴望能听到一点王爷的劲爆的那方面的内幕。 然而,狩王无动于衷,连眼珠子都没有转一下:“本王很忙,与军务无关之事,莫与本王说。” 众将领:“……” 不愧是狩王。 那名借酒装疯的将领不甘心,继续装傻地问:“王爷,您可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外头说你在那方面不行,你怎么能认了?你可以认,咱们不可以认,咱们现在就去找几个舞娘来侍候您,让女人见识见识您的雄风,堵死外头那群王八蛋的嘴……” 众将领很担心这位老兄会被狩王捏死,但另一方面,又为他的勇气喝彩。 说白了,就算没有这次的流言,他们看着王爷那张美如艳鬼的脸庞和看似轻薄的身形,也很想知道王爷在那方面的表现到底怎么样。 有人敢冒死相问,他们就一定敢冒死相听。 狩王看自己的亲信不依不饶,终于转头,盯着那名喝高了的将领:“你对丑女硬得起来吗?” 那名将领愣了一下后,认真想了想,摇头:“不行不行!俺现在做不到了!” 他还在乡下时没有见识,觉得女人没有不好的,到了京城后他开了眼界,对丑女再也提不起性致。 狩王盯着他:“本王现在也是如此。比本王丑的,本王都硬不起来。你若是能找到比本王美的女人,本王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本王的本事。” 众将领皆哑口:“……” 除了“不愧是王爷”,他们还能说什么? 王爷有严重的洁癖,品味也很好,长得又倾神倾魔,对女人如此挑剔,绝对合情合理。 就算天洲再怎么美女如云,让他们去找比王爷还好看的女人,他们自认没这个本事。 那名喝醉的将领不服气:“俺听说王爷家里有很多美女,王爷以前也睡的,但听说现在都不睡了,这是怎么回事?” 众将领都在心里道,你想死么?你想被王爷抽死么? 但狩王居然回答了:“因为她们已经老了,本王没性致了。” 众将领:“……” 对他们来说,三四十岁的老美女也是美女,他们不嫌弃的,但王爷若是觉得女人超过二十岁就老了丑了什么的,那也是王爷有这种资格。 喝醉的将领愣了愣后,又灌了一杯烈酒,道:“那王爷最爱的那位华姑娘,能比王爷还好看?” 他活到这份上,就没见过比王爷还好看的女人,他就不信王爷要娶的老婆比王爷还好看。 “那当然。”狩王居然微微笑了一笑,眼里有了几分活人的光泽,“在我眼里,没有人比她更好看了。” 众将领皆被他那微微的笑容和光彩给惊艳了:“……” 谁说王爷不近女色?谁说王爷对女人没有感觉?王爷只是对特定的女人才有感觉吧? 啪!那名喝醉了的将领一拍桌子,而后翘起大拇指:“王爷不愧是真英雄!俺敬你一杯!” 说罢,他自顾自地灌下一杯。 狩王却又是没有表情:“本王身体不适,不宜饮酒。” 众将领很想擦汗,王爷,您到底是真的有病,还是在装病啊?这天底下有您这么强的病人么? 不过,王爷说不干的事情,也没有人敢勉强。 这顿宴席就这样过了,“王爷不能人道”的流言也就这样在军中过了。 而后,王爷在席上说的那番话从军中流传出去,坊间又是好一顿议论,只是议论的中心从狩王身上转到阴府的女眷身上。 “王爷不碰家里的女人,原来是因为她们已经老了……” “不老的,一定是不够好看的缘故,让王爷提不起兴致来……” “听说王爷家里最漂亮的就是紫夫人和兰夫人,你们见过那两个女人没?她们是不是长残了……” “我是没见过,不过她们都进王爷家好几年了,就算以前生得再美,现在应该已经老了一些吧……” …… 这种议论传进兰姗姗的耳朵,兰姗姗差点没气死。 她父亲一定已经让人将“王爷不能人道”的消息放了出去,但结果怎么是这样呢? 而紫依依这边,虽然也听到了这样的议论,但她却完全顾不上在意,心里想的都是:皇上准备如何对付王爷?王爷又准备如何对付她?为什么过去几天了,王爷对她没有采取任何措施? 她被方白抓到把柄的那天晚上,方白虽然没有杀她,但一定将她的所作所为告诉了王爷,王爷是最恨被人背叛的,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 现在越是平静,往后的惩罚可能越是可怕,她只要想到这一点点就寝食难安,一天到晚想的都是她要如何自保。 想到这里,她沉不住气了,又写了一封信给皇上,求皇上派人保护自己。 写完之后,她不敢出门去传信,而是将这封信交给皇上安插在阴府里的探子,让其转告给皇上。 然后,她就一直等,等着皇上保护她。 皇上那边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做的,她不知道,但这时,京城里突然又爆出一个疯狂的消息狩王决定为前太子秋月明报仇,不仅暗中与秋月明的心腹连横勾结,还暗中收养了秋月明的私生子,准备将其扶持成新帝,而王爷的亲兵与侍卫中,就有许多人是血月兵团的杀手! 紫依依听到这些传言后,惊得呆若木鸡,跌坐在床沿上,久久无法动弹。 虽然她也是这么告诉皇上的,但是、但是这种事情若是公然传播开来,就显得很不真实了! 公开传播的这些消息,根本就是刻意诬蔑和陷害狩王吧?所有人一定都会这么想,然后咒骂和痛恨传播这些消息的人! 如紫依依所料,天洲的百姓听到这些传闻后,非但没有怀疑狩王,反而竭力维护狩王,疯了一般的咒骂:“是谁诬蔑和陷害狩王爷?前段时间凤将军被诬勾结费国,现在又轮到狩王爷勾结太子余党,这分明是有人想灭我大尚国的良将啊!” “一定是费国奸细干的!费国奸细屡次暗杀狩王不成,不玩武的,玩文的了,故意诬蔑狩王谋反,想逼自己人杀自己人,真是亡我之死不死啊!朝廷可不能听信谣言……” “让咱们知道是谁放的谣言,咱们非将他砍成肉酱不可……” “狩王真是可怜,反复被人陷害,幸好皇上相信王爷……” “如果连皇上都不信狩王,那费国岂不是奸计得逞?我大尚国还不得被费国给灭了?” …… 紫依依听着种种议论,心如死灰。 惨败!她彻底惨败了! 这种消息,很可能是狩王放出去的,她的杀手锏,在狩王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 她赌上一切刺出去的绝招,狩王只是动动嘴皮子,就轻松化解了! 她以为她很聪明,她很有手段,但其实,她只是一颗自以为是、无足轻重的棋子。 现在,就算她真的觉得她不是在造谣,而是狩王真的跟连横有勾结之类的,也无法解释和说明了。 她还能做什么?她还能怎么争?她还能怎么斗?她还有什么筹码? 没有了!她真的想不出半点对策。 而在帝宫里,秋夜弦将手中的檀木佛珠捏成了碎片。 是狩王放出的消息吗?还是他隐隐察觉到的所谓“神秘力量”在幕后操纵舆论? 不管是不是,舆论已经倒向狩王,他不仅难以调查、追究狩王与连横勾结之事,还得出面平息谣言,为狩王说话。 收到紫依依的密信后,他以为他找到了机会,然而,形势被逆转得实在太快了。 “和远,”半晌之后,他平静下来,轻叹一声,下令,“传朕的口谕,朕相信狩王忠君爱国,绝不相信狩王勾结叛党,不论是朝廷官员,还是百姓子民,不得传谣信谣,否则一律抓入天牢,严惩不殆!” 为什么他就是干不掉凤翔空和阴九杀?为什么运气总是站在对手那一边? 201 人见人爱美少女 午后,艳阳高照,大地生烟。 一辆马车徐徐驶进天洲的北城门,停在一棵大树下。 车门打开了,一个黄衣少女跳下车门,兴奋的张望,开心的道:“天洲,我回来啦,欢迎回来” 一名嬷嬷赶紧道:“二小姐,注意形象,别蹦蹦跳跳,高声嚷嚷的。” “呀,这里又不是什么要紧的场合,没必要这般讲究规矩啦。”黄衣少女不以为然,转身从马车里取出一把白底绣黄花的布伞,撑开来,对两个丫环道,“冬冬,叮铛,你们也撑伞,咱们逛街去。唔,好久没逛天洲的大街了,好想念喔。” 冬冬和叮铛道:“咱们不撑,咱们戴帽子就好。” 虽然小姐没有架子,但哪有丫环跟小姐一样撑伞逛大街的? 小姐可以没心没肺,但她们可不能这么没规矩。 “好吧好吧,”黄衣少女蹦蹦跳跳地往前跑,“咱们就从这里开始逛,逛到家里为止。” 别说一个嬷嬷和两个丫环,连几名侍卫都苦起脸,在心里道:小姐,你知道这里离凤府有多远不?而且日头这么大,想累死他们不成? 不过,小姐大概也只是嘴上说说,说不定逛到一半就累了,到时还是会雇马车或轿子坐回去。 一群人跟在黄衣少女身后,一路上吃喝玩乐地逛过去。 “哇,我最爱的糯米莲耦!还有我最爱的蜜汁莲耦和耦饼,还有莲耦粥,全是莲耦点心耶!我全部都要,每样五份,人人有份,来来来,一起吃!我请你们吃!” “豆腐花!我最爱吃的豆腐花,白白的,滑滑嫩嫩的,比沙洲城的好吃多了,难怪我这么想念天洲。你们也吃,尽管吃,我请客。” 黄衣少女拉着她的侍女和侍卫们坐在凉棚下,吃得津津有味。 凉棚下的客人与伙计,路过的行人与商人,无不多看她两眼,在心里赞叹:好一个灵气逼人、甜美活泼的少女!不知是谁家这么好福气,有这么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连忧愁见了也会绕道而行的女儿! “老板娘姐姐,再给我一碗豆腐花!”黄衣少女“咕咚咕咚”的喝完了一碗豆腐花后,双手举碗,冲老板娘甜笑,“老板娘姐姐做的豆腐花真好喝,我怎么喝都喝不够耶!” 她的声音清脆中带着几分软糯,她的笑容更甜美可爱,特别是那一双时深时浅的酒窝,比最上等的美酒更迷人,只是看着,都要醉了。 老板娘被她叫得开心,还被她的笑容融化成一滩秋水,当场就道:“小姑娘真会说话,这碗豆腐花算老……姐姐送你的,不收钱!” 说罢,她舀了满满一碗豆腐花给黄衣少女,份量比其他人的都多。 “老板娘太偏心了,给我们盛的都是大半碗,给这小姑娘盛的却满得快要溢出来啦,不公平!” “我在你这里吃了三年的豆腐花,你都没有送过半碗,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我这碗里几乎全是水,豆腐脑就那么一小块……” …… 凉棚的位置并不是很热闹,有很多客人都是住在这一带的回头客,都知道老板娘是出了名的抠门,这会儿看到老板娘对黄衣少女这么偏心,都纷纷起哄。 “呸,你们也不撒泡尿瞧瞧你们的德性!”老板娘骂,“你们若是像这姑娘一样人甜嘴也甜,让老娘看得开心,听得开心,老娘天天请你们吃豆腐脑!” “这不是为难咱们嘛……”客人们嘴上这么说,目光却都离不开黄衣少女的脸庞。 那张脸圆圆的,水水的,粉粉嫩嫩的,白里透红的,洋溢着蓬勃的青春与活力,宛如早晨的枝头挂着的那颗刚刚成熟的红苹果,新鲜,饱满,水润,上面还挂着闪亮的露珠,散发着香甜的气息,令人听到了咬上一口时的清脆的声音。 看着这样的一张脸,就算是刚刚跟老婆吵架,或者家里欠了高利贷八万两银子,心情也会变好。 “老板娘姐姐不仅豆腐花做得好,人也好,难怪生意这么好。”黄衣少女又吃完一碗豆腐花以后,终于心满意足了,摸摸微微鼓起的小肚子,“我以后还要经常来吃,带很多的人来吃。” 老板娘听得脸上乐开了花:“好好,小姑娘以后不管带多少人来,我都免费送一碗豆腐花给你。” 黄衣少女又开心的笑,两颗乌亮灵动的大眼睛弯成星星眼,双颊的笑涡深得能把人心给吸走:“谢谢老板娘。” 而后她付了帐,拿起阳伞,跟老板娘说了“再见”后蹦蹦跳跳的离开。 众人看着她的背影,无不怅然:如果以后也能见到这位小妹妹就好了! 外面,日头如此毒辣,大地白生生的,然而,走在阳光下的她就像一缕清风,看到她的人都觉得神清气爽,酷热都消散了许多。 黄衣少女一路欢声笑语,不知招来多少行人的注目和赞叹,甚至有人向她的随从打听她是谁家的闺女、有没有婚配,她的随从笑笑:“这个,不便相告。” 黄衣少女虽然穿着并不是特别华丽,也没有化妆,但看她的面相与气色,以及身边的一群随从,别人也知道她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女儿,只好打消了想与她攀上亲事的念头。 就这样,黄衣少女一路逛到了天洲中央的繁华地段。 “哇,好热闹,我都舍不得那么早回家!”黄衣少女停下来,转头对身后的随从道,“咱们去知味楼吃饭吧,吃得饱饱的再回去。” “小姐!”谭嬷嬷一脸黑线,“老爷交待过,让您莫要到处乱跑,乖乖呆在家里,切勿招人眼珠,您怎么这么快就把老爷的话忘了?” “咦,人家就是逛逛街,吃吃东西,这也不行?”黄衣少女说着已经往知味楼的方向跑去,“我今天玩够了,明天才会乖乖呆在家里,要不然我会闷坏的!” 一群人无奈地跟着她过去。 知味楼是天洲唯一一间主要针对女性客人的高级酒楼。 酒楼提供的饭菜、酒水、点心全都是女性客人喜欢的食物,重清淡,重口感,重环境,重养颜,忌荤腥、油腻、刺激之物,深受京城那些讲究格调和品味的、有身份的女性客人欢迎。 黄衣少女走进知味楼后,双眼发亮:“哇,环境真不错,真好!” 酒楼有上下两层,环境幽静、洁净、开阔,此时正是用餐时间,楼上楼下几乎坐满了人,绝大部分都是女性客人,也有一些男性客人。 知味楼对男性客人很挑剔,衣衫不整者、举止粗鄙者、高声喧闹者、喝酒猜拳者皆不得入内,所以,楼里的男性客人都相当斯文,不像一般酒楼里常见的男客人那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高声说话甚至袒胸露乳等,令在座的女性客人都感到很自在。 黄衣少女抓住一个路过的俊俏店小二,甜笑:“小二哥,我们一共六个人,有座位么?” 店小二正在赶着上菜,冷不防被她抓住衣角,抬头一看,先是惊艳,而后露出殷勤的笑容:“楼上有一间包间正在结账,你们就用那个包间如何?” 店里以女客为主,他也见过了很多美女,但眼前这个小姑娘的甜美灵秀,堪称前所未见,他一见就心生好感,想让她露出更多的笑容。 “好啊好啊,谢谢你,小二哥!”黄衣少女的声音可爱如新鲜红苹果被咬时的声音。 小二哥顾不得去端菜,先带她上楼:“姑娘这边请。” 黄衣少女跟他上楼,两颗大眼睛还骨碌碌的转,不住打量四周,惹来众人的注目。 触到男子的目光,她会不由自主的微微红脸,迅速把头扭到一边,若是遇到男子大胆嚣张的注视,她就鼓起双颊,冲对方皱鼻子,做鬼脸,说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当场就有一些男子和一些中年女子窃窃私语,打听这是谁家的姑娘。 这姑娘也许不是什么温婉优雅的淑女,但那份纯真的甜美和罕见的灵气,就足以让人相信她是一个好女孩,放在身边绝对不会闷的。 走进包间后,黄衣少女就抽出一根筷子,敲打着桌面,嚷嚷:“我好饿喔,饭菜什么时候才送上来啊?我快饿死啦啦啦!” 丫环道:“小姐,你又夸张了,你之前明明吃了那么多的……” “我才没有夸张!我之前是吃得多,可是走得也多啊,吃下去的都被用光了,我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 众人摇头,看小姐这么有精神,会饿得没有力气才怪了! “快上菜快上菜,要不然我就要饿成菜了……”黄衣少女不断唠叨。 然而用饭高峰期,她点的又是最需要花时间去烹制的菜和点心,哪里会那么快端上来? 终于,黄衣少女憋不住了,站起来:“我去催厨房快点送菜上来!” 说罢她就冲出去,左右张望一下后,往楼梯口的方向跑。 这时,走廊尽头的包间打开了,一名红衣女子摇曳生姿地走出来,也走向楼梯口。 端菜的伙计和其他客人看到这名红衣女子,无不让到一侧,不敢挡她的路。 但黄衣少女冒冒失失的,没注意对面走过来的红衣女子,就这样冲过去,跟红衣女子撞到了一起。 “哎呀” “啊!” 黄衣女子撞得有点狠,两人一起跌到地上,惊呼。 “不好意思,你没事吧?”黄衣少女揉着脑袋,问对方。 啪!她的脸上被重重地扇了一巴掌。 红衣女子怒道:“哪里来的野丫头,竟敢冲撞本公主!” 202 含玉与焰云 黄衣少女突然被扇了这么狠的一巴掌,有些懵了。 她跪坐在地上,一手捂着脸庞,委屈的道:“是我撞了你,是我不对,你可以骂我,我可以赔偿你,但你怎么故意打人呢?我又不是故意撞你的……” 啪!她的另一边脸颊又挨了一耳光。 响亮得令旁观者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黄衣少女双手捂脸,眼睛发红,眼泪都快掉出来了:“你、你不讲理……” “本公主就是理!”红衣女子已经被侍从扶了起来,听了她的话,更火了,也不管侍从们正在拍打自己的裙子,抬脚就踹在她身上,骂道,“凡本公主路过的地方,所有人都要让路!撞到了本公主,就要磕头认罪,自扇耳光!你不下跪就算了,还敢顶嘴,还敢说本公主不讲理,信不信本公主砍了你的头!” 黄衣少女被踹得摔到地上,双手下意识地撑住身体,露出被打肿的两只脸颊来。 众人一看,无不心疼:那么水灵可爱的一张脸,居然被打成这样,公主下手也太狠了! 黄衣少女道:“公主不该像皇上一般胸怀宽广,爱民如子么?你因为别人不小心撞到了你,又打又骂的,还威胁说要杀人,这哪里像公主,根本就是恶霸!” 四周响起一片抽气声。 原本,楼上楼下颇为热闹,现在已经一片死寂,客人们不敢涌过来围观,却也留在座位上,盯着楼梯口的位置看。 楼梯口的位置,正好是上下左右都能看到的地方,几乎所有的客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无不替黄衣少女担心。 “恶霸?”红衣女子“咯咯”地笑了起来,“冲撞本公主,还对本公主出言不逊,就这两条,本公主就能治你的罪!来人,将她的牙齿给本公主拔光,让她这辈子再也不能顶嘴!” “是!”她身后的两名侍卫立刻走出来,准备制住黄衣少女。@^^$ 与此同时,黄衣少女身后的两名侍卫也冲过来,挡在她的面前。 形势蓦然就严峻了,双方有一触即发的趋势。 “公主殿下请息怒!”还是谭嬷嬷有见识,赶紧走出来,跪在红衣女子的面前,诚惶诚恐的道,“我家小姐年少,不懂轻重,冲撞了公主,应该受罚。但请公主看在我家老爷凤翔空凤将军的份上,原谅我家小姐这一次!” “凤翔空”三字一出,所有人都是心里一惊,连红衣女子的脸色都微微变了。 “凤将军?”红衣女子微微眯眼,“她是凤将军的女儿?”!$*! 就算她是大尚国最受宠、最有地位的公主,也不能招惹身屋重兵的大将军。 谭嬷嬷刚想说话,黄衣女子就爬起来,指着红衣女子尖叫:“谭嬷嬷,别跟这种野蛮人求情!我才不怕被她打死!她有本事就打死我,我相信弦哥哥一定会为我讨个公道!” “弦哥哥”三字又令众人心头一震,她指的是当今圣上吧? 这里是针对女性客人的高档酒楼,会在这里用餐的客人,大多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物,自然知道凤翔空是什么人,也听说过凤翔空那两个出众的女儿。 凤翔空的大女儿凤惊华那是自不必说的,小女儿凤含玉以前并不那么出名,但在前段时间进行的“新京城四美”的评选中,凤含玉入选“四美”,一举成名,而且她作为唯一一个不在京城的四美成员,更是吊足了京城好事者的胃口。 现在,这个黄衣少女自称是凤翔空的女儿,长相也符合“新京城四美”评选者对她的描述,应该不会错了。 红衣女子已经有了几分忌惮,想找台阶下了,但凤含玉突然指着她挑衅,她堂堂公主的面子实在拉不下来,干脆就硬气到底:“凤将军的女儿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哪里会是你这种不知礼数的野丫头?你冲撞本公主,还敢冒充凤将军的女儿,罪不可恕!将她押下,送去衙门审问!” 只要她不当众跟这个野丫头起冲突,别人就抓不到大的把柄,应该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如果真的把事情闹大,她就说是一场误会,蒙混过去就行了。 凤含玉大叫:“我让你们抓!有本事把我押到弦哥哥的面前去,我让弦哥哥来评理!” “小姐,你别再说了!”谭嬷嬷再冲红衣女子磕头,“公主,我家小姐真是凤将军的二女儿,当今圣上也认识的,还请公主看在将军和我家大小姐的面子上,原谅二小姐这一次!” 这次,她把凤惊华的名字也搬出来了。 凤含玉一听,赶紧道:“我姐姐是未来的皇后,皇上是我未来的姐夫,那我们以后也会成为一家人,你这样欺负我,太没道理了!” 楼上楼下的气氛,变得更加凝肃了。 如今的天洲,谁不知道后宫的争夺日愈激烈? 凤惊华失踪已久,坊间都传她已经神秘死亡,就算她还活着,这么久不出现,后宫是否还有她的一席之地,这不好说。 凤含玉显然过于年少,不谙世事,还以为她的姐姐会稳坐皇后之位,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是……给凤家招仇啊。 红衣女子听了凤含玉的这番话,突然之间就不气了,不恼了,显示出身为公主的高贵与优雅:“既然你的姐姐一定会成为皇后,那我们确实就是一家人了,既然是一家人,本宫也就不与你计较了。后会有期!” 说罢,她对凤含玉笑了一笑,转身下楼,风情万种的离去。 不用她出手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凤家小丫头,只凭着小丫头刚才的那些话,就足以引发无数猜忌与仇恨,小丫头就继续给凤家惹祸吧。 所有人都盯着她的背影。 真是美啊!就像火焰一样,所处之处,似乎都能引发火灾,尤其是男人们的心,都被她的成熟、美艳与风情撩拨得火烧火燎,心痒难耐。 “欺软怕硬!”凤含玉站在楼梯口,冲红衣女子的背影做鬼脸。 原来凝肃的气氛,因为她的这一张鬼脸而变得轻松了一些。 “小姐,你别再惹事了!”谭嬷嬷拉着凤含玉进包间,心疼的看着她的脸,“你的脸还肿着呢,赶紧上药。以后啊,记着这次教训,别再这么毛毛躁躁的。” 冬冬拿出药包,拿了一瓶消肿清瘀的绿色草药来,小心地涂抹在凤含玉的脸上。 “我又没做什么坏事。”凤含玉有些委屈,“人活着,还有不会撞到人的时候?是那个女人太凶了。嬷嬷,你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么?以后看到她,我尽量避开她就是。” 一名侍卫道:“我刚才跟店小二打听过了,那名女子是焰云公主。她在这间酒楼也有投资,算是这家店的幕后大老板之一,经常来这里用餐。” “喔,焰云公主啊。”凤含玉咕哝,“我听说过她的名字,都说她生得美,但脾气很坏,杀人不眨眼……” “嘘”谭嬷嬷脸色又变了,拿毛巾捂住她的嘴,小声的道,“我的姑奶姐,老婆子求你了,这样的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啊!这里是京城,人多嘴杂,很容易被人听了去。” 凤含玉嘴被捂住了,不好说话,便点头,表示自己懂了。 谭嬷嬷这才放开她的嘴,心里其实一点也不敢放松。 老爷不在家,夫人住在寺庙里,大小姐下落不明,如今只有二小姐独自在家,她真是不放心吧。 “嬷嬷,菜端上来了,好好吃呢,你快吃。”凤含玉亲热地给谭嬷嬷挟菜。 谭嬷嬷看着二小姐那张甜美灵秀的脸庞,心里暖暖的,真是疼这位二小姐疼到骨子里去了。 吃完以后,凤含玉雇了一辆马车,四个女子挤在同一辆马车里,回凤府。 “哎,不知道姐姐跑去哪里了。”凤含玉看着暮色沉沉,街上行人渐少,幽幽的道,“我已经好久没见到姐姐了,不知道姐姐现在过得怎么样。” 说到大小姐,车里几人都沉默了。 虽然老爷总说大小姐没事,只是为了避开京城的纷争而暂时隐居,迟早会出现,但是,宫中的贵妃都诞下龙女了,大小姐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容不得她们乐观。 她们不知道,就在二小姐刚刚抵达京城的这一天,二小姐与焰云公主在知味楼的那场纷争,已经传开,第二天就传遍了全城。 这场纷争并不算严重,换在一般女子身上,可能连一丝涟漪都荡不起来,但发生在“新京城四美”之间,就尤其引人注目了,何况两者的身份还这般不同寻常。 京城有头有脸的男人们大多见过焰云公主,却很少见到刚刚及笄的凤含玉,听说凤含玉回京,凤家门前自然少不了心怀企图的男人们,但凤府谨守老爷的命令,绝不放交情不深的外人进门,凤家因此也还算宁静。 不过,凤含玉却不喜欢闷在家里,才在府里呆了两天就憋不住了,改头换面的跑出去逛街。 这一逛,她就吓了一跳:世人居然说她与焰云公主有过节?还说她仗着父亲的势力和姐姐的名头威胁焰云公主,连焰云公主都不得不让她三分? 另外还有人说什么凤家出了一个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一个既定的皇后,以后权势会更上一层楼,京城的名门望族都得看凤家的脸色之类的,更是把她吓得不轻。 凤含玉觉得自己好冤枉啊,明明是焰云公主欺负她的,怎么变成她欺负焰云公主了? 以她的身份、地位,能跟公主相比? 但她再单纯,也知道这些谣言对凤家有害无利,凤家去年被诬叛国的事情令她至今心有余悸,她不想再让凤家成为权贵们的眼中钉了! 想到这里,她站起来,眼睛透出坚定之色:她明天要带上厚礼,亲自去宫里,向焰云公主请罪并求和! 203 含玉入宫 然而,她虽然是大将军之女,却也只是一介平民,想入宫见公主谈何容易? 凤含玉回家后想了一个晚上,终于想到:想进宫,只能请姬伯伯帮忙了。 第二天上午,她拎上从北疆带回来的几件上等貂皮和几盒上等人参,前去姬家新宅拜见姬恒。 姬恒上朝去了,不在府中,姬夫人很是亲切的招待了凤含玉。 “两年不见,玉丫头都长这么大了。”姬夫人拉起凤含玉的手,看个不停,“而且越长越漂亮了,伯母我看着就喜欢,可惜诺儿年纪太小,不能把你娶回家。” 她和绝大多数文人一样,不喜欢粗野的武人,她表面上与凤家交好,但心里也是看不起凤家的。 不过,她看不上跟她的宝贝女儿抢男人的凤惊华,却很喜欢甜美活泼的凤含玉。 在她眼里,凤含玉长得人见人爱,性格活泼,嘴巴又甜,没有任何攻击性和危害性,全身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与热情,她跟这个丫头在一起不仅心情会变好,人也感觉年轻了。 她甚至想过,待凤家落难的那天,她也许可以认凤含玉为干女儿,日后给凤含玉找一个好婆家,如此姬家便能锦上添花。 只可惜凤家落难那一天,迟迟没有到来。 凤含玉颊现梨涡,跟姬夫人撒娇:“说到漂亮,莲姐姐才是举世无双的大美人呢,含玉连莲姐姐的一半都比不上!现在莲姐姐当了贵妃,一定变得更美了!伯母,我还没有进宫玩过呢,要不然你带我进宫看莲姐姐好不好?” 她的笑容没有风情万种,没有千娇百媚,没有似水柔情,只是纯粹的、灿烂的笑颜。 没有人会讨厌那样的笑容。 特别是她脸上的那两只酒窝,更是男女老少通杀。 姬夫人轻戳她的额头:“你啊,是想去宫里玩,顺便看看你莲姐姐吧?” 凤含玉有点不好意思的红脸:“伯母就是聪明,含玉的心思就是瞒不过您。” 心思瞒不过别人才好啊! 姬夫人也很喜欢她这一点,笑道:“我倒是想带你进宫,但我前几日刚刚去过,现在又去,恐怕不太好。” 凤含玉想了想,伸出一根可爱的手指头:“要不然伯母想个办法,送我进宫去见莲姐姐好不好?就进宫一次!一次就好啦,我不贪心的!要不然我好不容易才回到京城,家里没人,姐妹们嫁的嫁,搬家的搬家,我一个人快闷死了!” 她用一双小动物般充满期待的大眼睛看着姬夫人,姬夫人觉得自己招架不住这种眼神。 “你这孩子真是太会撒娇了!”姬夫人笑道,“让你进宫也行,不过,宫里规矩多,你受得了么?” 凤含玉立刻双腿并拢,挺直腰杆,眼观鼻,鼻观心,摆出完美的淑女之姿:“伯母,您是看着我长大的,绝对可以放心。我啊,虽然平时毛毛躁躁的,但到了要紧的场合,绝对不会犯错。” 这点倒是真的。 她再怎么说也是名门小姐,该懂的礼数,该有的仪态,从小都在学的。 姬夫人也了解这一点,便笑道:“好罢。你想什么时候进宫?我让我的人带上信物,送你入宫就好。” “伯母真好!”凤含玉开心地抱住姬夫人,脸蛋在她胳膊上蹭来蹭去,“伯母对含玉最好了!含玉最喜欢伯母了!” 姬夫人又戳了戳她的额头,嗔道:“你这小丫头,就是会说话。” 她只有姬莲这一个女儿,而且还是中年得女,自然是疼女儿疼到了骨子里,如今女儿入宫为妃,她是替女儿高兴和骄傲的,但身边没有了女儿相陪,她难免会寂寞。 至于妾生的孩子,她没有什么感情,所以,她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膝下有女的感觉了。 凤含玉的出现,倒是填补了她心里的一份空虚。 凤含玉笑得梨涡生花:“相由心生,含玉喜欢伯母,才会说得好听嘛。如果含玉不喜欢一个人,再怎么样也说不出好听的话来。” 姬夫人捏捏她粉嫩嫩的包子脸:“你真喜欢伯母的话,以后就多来伯母这里走走。” 凤含玉开心的举手:“好哦好哦,含玉以后一定经常来,反正含玉家里又没有人在。” 这天,凤含玉在姬家吃过晚饭后才回来。 晚上,她沐浴完毕后坐在梳妆台前,忽然发现镜子下面压了一张字条。 字条上面写着:勿进宫,勿与姬家、秋家接触。 没有落款。 这字条是谁写的?又是哪里来的? 她举起字条,对着烛光看了又看,而后将字条烧掉,没把字条上的告诫当一回事。 次日早上,她早早的起床梳妆打扮,为进宫做准备。 谭嬷嬷脸现忧虑:“小姐,你真的要进宫吗?宫里不比家里,老爷和大小姐不在,你又是第一次进宫,万一焰云公主故意刁难你,你可怎么办才好?” 凤含玉不以为意:“嬷嬷,你不用担心。我在宫里不是还有莲姐姐和弦哥哥吗?如果焰云公主想对我不利,我可以向他们求助嘛。” 谭嬷嬷道:“他们俩人,一个是皇上,一个是贵妃,岂是你能见就见,能求助就求助的?小姐,我看您还是别去了,免得生出什么事来,求助无门。” 有些事情,她没敢跟小姐说。 上次的凤家被诬通敌叛国之事,姬家没有为凤家说过一句话,皇上事先也没有进行调查和打招呼,就直接下令搜查凤家和逮捕凤家所有人,她隐隐觉得,皇上和姬家对凤家其实并不是那么好。 “嬷嬷,”凤含玉忽然握住她的手,微笑如大人,“别看我平时没大没小的,但是,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我还是很清楚的。就因为父亲和姐姐不在,我才要坚强和勇敢,不是吗?跟焰云公主起冲突,让外界误会凤家,这是我一手造成的,我必须要承担责任,圆满解决。” 谭嬷嬷没想到她也会有稳重的一面,愣了半晌后才道:“小姐,你真的有……把握吗?” “嗯!”凤含玉笑得两眼弯弯,“别忘了,我可是父亲的女儿、姐姐的妹妹哦,我不会输给他们的。” 她说得这么自信又坚定,谭嬷嬷也不再劝说了:“好,嬷嬷相信你。” 凤含玉准备完毕时,姬夫人派来接她入宫的马车也抵达了凤府门口。 凤含玉带上礼物,只带了谭嬷嬷,坐上前往皇宫的马车。 皇宫东面的小门口,守门的侍卫小头目看到姬夫人的亲信王嬷嬷,立刻露出笑容:“原来是王嬷嬷,又来看望娘娘啦。” 王嬷嬷塞了几粒金灿灿的金子给侍卫小头目,笑道:“是啊,娘娘的表妹来京城玩,我奉夫人之命,带表小姐进宫去见娘娘,还请各位小哥行个方便。” 侍卫暗暗摁着手心的金子,笑道:“既然是娘娘的表妹要见娘娘,咱们岂有不放行之理?只是依照规矩,咱们还是得检查检查,请王嬷嬷理解。” 姬贵妃是最有可能封后的娘娘,宫里上上下下,哪个不巴结姬贵妃? 他小小的一个侍卫队长,可不敢为难姬贵妃的娘家人。 王嬷嬷满脸堆笑:“那是应当的。” 而后她转头:“表小姐请下车。” 凤含玉掀开车帘,款款的从马车里走下来,垂手静立,温婉又乖巧。 几名侍卫一见到她就呆了,暗暗道:姬贵妃的表妹也是个灵秀脱俗的可人儿啊,姬家送这位表小姐进宫,不会是想勾搭皇上吧? 祝家有两位小姐封妃,而且都颇为受宠,兰贵妃则生了长公主,姬家也想再派一个人去讨皇上的欢心,协助姬贵妃争宠,很合情合理吧? 他们都是见多了人的,一看到凤含玉,就觉得她是皇上会喜欢的类型,当下更客气了,只是意思意思的打量了凤含玉一下,就放她进去了。 凤含玉目不斜视,步履从容,举止优雅如经过严格教育的大家闺秀,完全没有平时的跳脱毛躁。 谭嬷嬷看在眼里,很是欣慰:二小姐,也长大了啊。 一路走来,安然无事。 终于,仙霞宫出现在前方。 谭嬷嬷小声问凤含玉:“小姐,您不是说要去向焰云公主道歉么?” 凤含玉小声道:“嬷嬷,就公主那脾气,如果我直接去找公主,公主会见我?我想先去见莲姐姐,再让莲姐姐带我去见公主,这样,有莲姐姐在场,公主才不会赶我走是不是?” 谭嬷嬷想想,也是这个理儿,便点头:“还是小姐想得周到。” 凤含玉微笑:“嬷嬷,您放心,一切就交给我好了。” 几个人很快来到仙霞宫。 姬莲听说凤含玉来了,很是意外:这么久不见了,姬凤两家也疏远了,这丫头怎么突然来见自己? 在她的记忆中,凤含玉只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小丫头片子,人畜无害,性格也讨喜,她倒是不讨厌。 “带她们进来。”她坐起来,端出贵妃的风范。 宫女领着一个东张西望的粉衣少女进来。 “娘娘,凤小姐来了……” “莲姐姐”凤含玉一看到姬莲就惊喜的叫出声来,也不等宫女说完,就风一般跑过来,兴奋的道,“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哦。” 姬莲对她的没大没小、不知礼数很是不悦,但面对她那张红苹果一般可爱、真诚的脸颊,又有种生不起气来的感觉,再想想自己一个堂堂的贵妃,实在没必要跟个小丫头计较,便容忍了凤含玉的行为,挤出笑容:“你想我什么了?” 204 姐妹相见 “想莲姐姐对我好啊!”凤含玉笑得坦然,“打小开始,莲姐姐对我就像对待亲妹妹一样,有什么好吃好穿好玩的都不忘分我一份,我跟别人吵架,莲姐姐也是站在我这一边,我最喜欢跟莲姐姐在一起了!莲姐姐现在当了贵妃,我想莲姐姐对我更好嘛!”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什么,收起笑容,有点局促的瞅着姬莲道:“莲姐姐,你不会当了贵妃后就不要我这个妹妹了吧?这样的话,含玉会伤心的。” 她的眼神是那么率真,透着全然的信任,没有半点杂质。 姬莲见多了表里不一和尔虞我诈,看到这样的眼神,也心软了,笑道:“怎么会呢。来,坐下,让莲姐姐好好看看你。两年不见,你长成大姑娘了,越来越漂亮了。” 这丫头长得还真是水灵,一掐就会掐出水来似的,好在没什么风情和心眼,要不然又是个祸害。 “我也觉得我挺漂亮的。”凤含玉脸红着偷笑,“不过,跟莲姐姐相比就不行了。现在的莲姐姐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怎么说呢,不仅变得更漂亮了,还多了一种、一种……” 她绞尽脑汁的想了想,才想到比较合适的词:“就像书里说的那种母仪天下的感觉吧?感觉莲姐姐就像站在云端一样,离含玉越来越远了,含玉踮起脚,伸长手也触不到似的。” 姬莲听了这话,心里十分舒坦:这分明是在说自己有皇后的风范嘛? 她脸上的笑容因此变得真实了几分:“那你觉得我与你的姐姐相比如何?” 她说得状似随意,眼底深处却有针尖在闪烁。 “我姐姐啊?”凤含玉的笑容隐去,透出几分轻愁来,“如果我姐姐脸上没伤就好了,但她的脸上和身上有那么伤痕,消又消不掉,以后可怎么办才好啊?” 姬莲笑笑:“你很担心你姐姐吗?” 是啊,凤惊华脸上身上全是伤痕,拿什么跟她争? 凤惊华早就没有资格当她的对手了,她是未来的皇后,不应该再对死人耿耿于怀。 “不担心。”凤含玉摇头,“像我姐姐那样的人,才不需要任何人担心呢,她一个人也会过得很好的。” 姬莲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微怔一会后笑道:“你说的也是,像她这么能干聪明的女子,一定能照顾好自己,别人为她担心,反而是小看她了。” 死人都会过得很好的,活人真没必要为死人操任何心。 “莲姐姐,”凤含玉捧起茶杯,边喝边抱怨,“我姐姐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快活,将我一个人丢在家里,也不知道要带我去玩,我生她的气啦,咱们就不说她了好不好?你快告诉我,宫里好不好玩嘛?” 姬莲道:“宫里规矩多得很,皇上的女人也多得很,你说好不好玩?” 凤含玉想了想:“有弦哥哥陪你,应该还好吧?” 说到圣上,姬莲的心里抽了抽。 她不动声色的微笑:“是啊,有皇上陪,我当然觉得满意。不过,你姐姐没有入宫为妃,你是不是觉得很失望?” “失望?”凤含玉叹气,“我很想姐姐跟弦哥哥在一起,但姐姐脸上和身上有那么多伤,我很怕姐姐跟弦哥哥在一起后会被人嘲笑,你看我姐从来都不敢露脸的,那多可怜?那样的话,我宁可姐姐永远不要嫁给弦哥哥……” 姬莲仔细观察她的表情,没看出她有半点违心。 于是她又问:“那你会不会怪我抢了弦哥哥?” 凤含玉奇怪的道:“为什么要怪?弦哥哥这么好的人,除了我姐姐,全天下只有莲姐姐配得上弦哥哥了,而且莲姐姐对我来说也像亲姐姐一样,我当然希望莲姐姐过得幸福。再说了,弦哥哥不可能只娶一个女人吧,与其让别人嫁给弦哥哥,我宁可莲姐姐嫁给弦哥哥!” 姬莲逗她:“那你想不想嫁给弦哥哥呢?” 如果这丫头有这种心思,她一定不留这丫头。 “嫁给弦哥哥?”凤含玉吃惊的摇头,“弦哥哥是哥哥,妹妹怎么可以嫁给哥哥呢?这太奇怪了!” 姬莲想想也是,这丫头从小就很崇拜凤惊华,从小就把圣上当亲哥哥和姐夫来看待,圣上对她也像对妹妹一样,她堂堂的未来国母,若是吃一个没心眼的小丫头的醋,未免太次了点。 想到这里,她拉起凤含玉的手:“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今年十五了吧?莲姐姐我会帮你留意,给你找一个好婆家。” 凤含玉咭咭的笑:“好哦,我相信莲姐姐的眼光,我就不操心这事了。” 两个人很快打成一片,其乐融融。 闹到午时,凤含玉在仙霞宫用了午膳,又在仙霞宫小眠过后,才跟姬莲说起自己跟焰云公主在酒楼里发生误会的事情,想请莲姐姐带自己去找焰云公主。 姬莲听后微微蹙眉:“这事不算什么大事,但我跟焰云公主并不熟识,而且焰云公主的脾气不太好,恐怕我去了,她也不会给我好脸色。” 焰云公主飞扬跋扈,目中无人,除了与黑贵妃的交情不错,与后宫的嫔妃们没有任何来往。 嫔妃们平时与焰云公主在御花园碰面,焰云公主理都不理她们,她是贵妃,才不想去受这位公主的气。 “不会吧?”凤含玉惊讶,“莲姐姐是贵妃哦,跟她算是一家人,她会对自家人也这么凶啊?” 姬莲摇头:“她这个人啊,只爱自己,从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 凤含玉道:“那弦哥哥呢?她也不把弦哥哥放在眼里吗?” 姬莲笑道:“那倒不会。圣上是一国之君,焰云她不敢对圣上无礼的。” “还好还好。”凤含玉拍拍胸口,“至少焰云公主还有怕的人!莲姐姐,要不然你跟弦哥哥说,让弦哥哥带我去见焰云公主,好不好?” 姬莲不太想让她跟皇上见面,便笑道:“可以是可以,不过皇上日理万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空。不如这样,你先回家,等我见到皇上以后再跟他说这事,让他亲自去跟焰云说情,你看怎么样?” 上次,皇上深夜来仙霞宫见她,只是为了问是不是她杀了凤惊华,她就察觉到皇上心里恐怕还有凤惊华,如果让皇上见到凤含玉,说不定又会想起过去与凤惊华在一起的时光。 所以,她绝不会让皇上见到凤含玉。 凤含玉也懂事,没有纠缠这事,只是感激的笑:“谢谢莲姐姐,那我就将这件事交给莲姐姐了。” 姬莲笑道:“放心吧,小事罢了,我不会忘记的。” 时间也不早了,凤含玉不再逗留,拎了姬莲给她的礼物,开开心心的回去了。 姬莲目送她的背影,在心里道:本宫才懒得管你们凤家的闲事! 傍晚,秋夜弦来仙霞宫用膳,姬莲只字不提凤含玉来过的事情。 用完晚膳后,两人坐在书房里下棋。 在等待姬莲落棋的时候,秋夜弦不经意的抬眼,看到了墙壁上挂着的短剑,觉得那把剑制作得极为精良,便取下来,细细把玩。 剑鞘为羊皮,鞘里的短剑却是木头所制,制作得十分细致,而且是费国的风格。 他问:“这把剑从何而来?朕以前并不曾在你这里见过。” 姬莲正在想着这步棋怎么走,随口就道:“这把剑是含玉送的。” “含玉?”秋夜弦目光一凝,“凤含玉?” 姬莲这才惊觉自己说漏了嘴,但也没有再加掩饰,点头:“嗯,她前几天刚回到京城,今天上午进宫看望臣妾,送了这把剑给臣妾作礼物。” 她对这样的礼物并不太有兴趣,但这把短剑制作得十分精美,是件难得的艺术品,而且皇上平时也喜欢这样的装饰,她便挂在这墙壁上,如此,琴棋书画剑便都全了。 “哦。”秋夜弦道,“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姬莲道:“只是叙叙旧罢了。小丫头说北疆太辛苦,在北疆呆了大半年就跑回来,到处玩儿呢。” 秋夜弦盯着她,想问她们有没有聊到凤惊华的事情,但又想到,就算她们聊到了,姬莲也不会告诉自己,不如不问。 他会另外找机会见凤含玉,向她打探凤惊华的事情。 凤惊华很疼爱凤含玉,不可能断了与凤含玉的联系,从凤含玉嘴里,一定能问到什么。 姬莲很紧张,担心皇上会追问到凤惊华的事情,但皇上很快就将短剑放回去,专心下起棋来,没有再问下去,她这才放了心。 这天晚上,凤含玉沐浴完毕后,打着呵欠走进房间,准备睡觉觉。 然而,她刚刚点上蜡烛,就发现床边站着一个人。 她吓了一跳,刚想把烛台砸过去,就听到那个人道:“含玉,是我,姐姐。” 凤含玉举着烛台的手顿在空中,呆呆地看着那个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的是姐姐?真的是姐姐。 凤惊华一身男子的打扮,静静的站在床边,温柔的看着她,眼里满是疼爱。 “含玉,你长大了。”她说。 “姐!哇”凤含玉哭出声来,将烛台往桌面上一顿,冲过去抱住她,“姐姐你跑哪里去了?那么久不见,别人都说、都说你死了,呜呜呜……” 宝贝妹妹的哭声与眼泪,令凤惊华的心软到不能再软。 她回抱妹妹,抚摸妹妹柔软幽香的发丝,柔声道:“抱歉,让你担心了!姐姐没事,以后也不会有事的。你不用担心啊!” “坏姐姐!臭姐姐!笨蛋姐姐!”凤含玉哭了半晌后,终于放开凤惊华,像个小孩子一样捶打她,抽抽噎噎的道,“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过得怎么样,一点都不告诉我!你不关心我!你不心疼我!你不信任我!你不是个好姐姐!” 205 天塌下来,有姐姐顶着 她孩子气的控诉令凤惊华啼笑皆非。 凤惊华也不说话,任由她捶打自己,直到她的情绪稳定下来,才捏捏她的脸:“骂够了?” 凤含玉拿袖子拭脸,气乎乎的:“我哪里敢骂你太狠?骂得狠了,你再消失一两年,我不就是没有姐姐的可怜妹妹啦?” “是是是,含玉最可怜了,因为她有一个不安分的姐姐。”凤惊华拉着她在床沿下来,“来,让姐姐看看你。姐姐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你了。” 凤含玉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让她看。 凤惊华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最宝贝的妹妹,而后温柔的微笑:“我的含玉,还是一样可爱。” 凤含玉“哧”的笑出声来:“姐,你觉得我这么可爱的话,以后就不要再玩失踪了,很吓人的。” “只是暂时消失而已。”凤惊华道,“我现在还不能露面。我这次回来,只是为了看你一眼,我等会儿就要离开了。你不要告诉人我曾经回来过。” “姐”凤含玉皱脸,“你回自己的家有什么不能告诉别人的?你到底在忙什么呢?为什么总是这样神神秘秘的?” 凤惊华定定地看着她片刻后,下定决心,问她:“姐姐想告诉你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你能不能向姐姐保证,绝对会守口如瓶,连天地佛祖都不能告诉?” 凤含玉被她郑重的表情给吓得收起笑脸,小心翼翼地道:“我能。不过,你不要故意吓唬我哦。” 凤惊华握紧她的手:“姐姐没有吓唬你。我会把我为什么消失这么长时间的内情告诉你。你必须要相信姐姐。也必须按姐姐说的话去做。这样,我,你,还有咱们全家,才能平安无赖。明白吧?” 凤含玉更紧张了:“姐,你、你说吧,我能顶得住。” 凤惊华失笑,拍拍她的肩膀:“你也不用那么紧张。天塌下来,有姐顶着,你不用太担心。姐姐只是希望你知道真相以后,不要再与秋家、姬家接触。” 她事先并不知道妹妹准备回京,直到妹妹在知味楼跟焰云公主发生纠纷,传得沸沸扬扬,她才知道妹妹回来了,便暗中关注着妹妹的一举一动。 发现妹妹居然主动去找姬家,还想进宫以后,她就急了,但又不便出面。 于是昨天晚上,她写了一张字条,让暗中保护凤家的探子交给妹妹,让妹妹不要接近秋家和姬家。 她以为妹妹能认出自己的笔迹,而后听从她的告诫,放弃进宫的念头,哪料妹妹却还是进宫了,她知道以后就坐不住了。 今天一整天,她都隐在皇宫附近,心急如焚,担心妹妹会出什么事。 直到傍晚时妹妹平安的走出皇宫,她才略为放下心来,而后想到,这样的事情不能再发生了。 所以,她今天晚上不惜冒险,潜回家中,暗中跟妹妹见面。 甚至,为了妹妹的安全,她决定将真相告诉妹妹,免得妹妹被姬莲和秋夜弦算计了还不知道。 凤含玉坐直身体:“姐,你说得好吓人,我心里怕怕的。不过,我会相信姐姐的。” “好孩子。”凤惊华在妹妹的额头上亲了亲,而后严肃的道,“那你听好了。今晚的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去年二月,秋夜弦准备登基之前,我无意中听到他和姬莲的对话,才知道他们两人早就私情,却把我蒙在鼓里,只为了利用我们家……” 她以此为开头,将秋夜弦和姬莲的阴谋,慢慢道来。 她没有说起“前世”和“重生”之事,也只字不提她与狩王、连横、秋骨寒的事情。 她只说秋夜弦称帝以后如何与姬莲秘谋,将她软禁在翠兰山,并拿她来控制父亲,而她诈死逃走之后,秋夜弦又如何谋害父亲,等等。 她不想将妹妹卷进这些纷争之中,在叙述的时候,她隐去了许多细节。 凤含玉听得脸色发白,手指发抖,数次落下泪来。 她很愤怒,很伤心,很担忧,但她都控制住了这些强烈的情绪,只是握紧姐姐的手,努力地听完姐姐的话。 凤惊华说完之后,缓缓的道:“父亲已经有了防范,只要父亲继续掌握兵权,秋夜弦和姬家就不能对我们家下重手。含玉,姐姐告诉你这些事情,不是要你去报仇,而是要你学会保护自己。像冲撞公主,主动去找姬家帮忙,去见秋夜弦之类的事情,以后都不要再做了。如果他们找上你,你就敷衍过去就好。” 她让父亲带含玉去北疆,就是为了不让妹妹知道和参与这些事情,哪料妹妹受不了北疆的天气与环境,这么早就跑回来了,令她的计划受到了影响。 凤含玉咬唇:“可是,我不甘心啊!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了,可我知道我们家差点被他们害死,我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姐,我也姓凤,我不要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在父亲和姐姐跟坏人作战的时候,自己过着舒舒服服的生活!” “傻孩子。”凤惊华疼爱的看着她,“你继续像以前一样过日子,就是对秋夜弦和姬家最好的迷惑。你在明,我们在暗,你负责迷惑敌人,我和父亲负责还击,这就是最好的战略。” “这样啊……”凤含玉蹙眉,认真地思考这个战略。 凤惊华道:“你不相信姐姐么?” 凤含玉赶紧道:“相信!我最崇拜姐姐了。” 凤惊华严肃的道:“那么,你就听姐姐的,什么都不要做,只是呆在家里玩就行。” “好吧。”凤含玉在要紧的事情上总是听父亲和姐姐的,“可是姐姐,你要怎么反击呢?” “我还在思考。”凤惊华没有把更多的内情告诉她,只是道,“无论如何,我不能露面,不能让秋夜弦和姬家知道我还活着。如果让他们知道这一点,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找到我,然后杀掉我。到时,父亲一定会忍不住出手,引来秋夜弦的镇压,如此,我们凤氏一族就会落得灭族的下场。” 凤含玉脸色又白了,吓得说不出话来:“……” 凤惊华微笑:“别怕。姐姐会保护你,会保护父亲,会保护这个家,你要相信姐姐。” 凤含玉突然抓紧她:“姐姐,今天晚上你留下来好不好?我已经将近两年没见到姐姐了,而且姐姐这次离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见。我舍不得姐姐……” 她的眼睛红红的,在忍着眼泪。 凤惊华心软了,又亲了亲妹妹的额头,柔声道:“只限今天晚上。而且,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哦。” 凤含玉的脸上,终于又有了笑容。 “姐,你真好。”凤含玉扑进姐姐的怀里,喃喃,“姐,你也好可怜……” “我不可怜。”凤惊华抚摸妹妹的头,“只要全家平平安安,过得好好的,我就不可怜。” 家人,是她唯一重视的存在,也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 因为有这份支柱的存在,她才能不屈不挠地走下去。 这天晚上,两姐妹挤在一个被窝里,窃窃私语,有着说不完的私房语。 直到鸡鸣之声传来,凤含玉才沉沉睡去。 “小姐,太阳晒到屁股上了,你该起床啦”冬冬的声音在叫。 凤含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伸手就去摸枕边:“姐姐……” 枕边空空的,凉凉的。 姐姐已经没有了影儿。 姐姐已经走了啊!她坐起身来,一脸惆怅,姐姐总是无声无息的来,无声无息的离去,无法预测,无法琢磨。 姐姐,你什么时候才能安定下来?这个世上,可又有什么能让你停下脚步?她在心里问自己。 但她问得再多,姐姐也不会出现,也不会回答她的种种疑问。 她洗漱过后,就乖乖地坐在书房里看书,居然半句都没提要出去玩,令谭嬷嬷和丫环们啧啧称奇:小姐这是怎么了?转性了? 凤含玉决定听从姐姐的话,再也不随便出门,乖乖呆在家里,不给家里添乱。 然而,她不去接触秋家,秋夜弦却主动找上门来了。 隔天,她只是在凤家附近的小酒楼吃两碗桂花粥,就有人走到她身边,低声对她道:“二小姐,大小姐在包间里等你,请你过去一趟。” 姐姐在这里等她?她愣了一下,转头四顾,冬冬和叮铛无聊地在外头的树荫下等她,酒楼里的客人还挺多,这里应该很安全。 于是她也没有多想,跟着那个人上楼,走进最边上的包间。 她一进包间,门就在身后被关紧了。 她抬头一看,桌边坐着一个侧面俊美如天神的男子。 听到她的脚步声,男子转过脸来,对她温柔的微笑:“含玉,好久不见。” “弦、弦哥哥?”凤含玉听到这个声音,如遭雷击,身体哆嗦了几下,颤着声音道,“你、你真的是弦哥哥?” 弦哥哥居然出现在她面前?这不是做梦吧? 弦哥哥已经是皇帝了,高不可攀,遥不可及,她把头仰得再高,也望不到他的身影。 但现在,弦哥哥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用与记忆中一般温柔的声音叫她的名字。 她但愿时光就此停止。 好让她的弦哥哥不再离开,不再消失,不再遥不可及。 206 弦哥哥,我什么都告诉你 “我是弦哥哥。”一袭紫衣的秋夜弦浅笑吟吟,冲她招手,举手投足间风华绝代,“来,快坐下,让弦哥哥好好看看你。” 凤含玉就像中了魔咒一般,走到秋夜弦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她痴痴的看着已经太久没见的弦哥哥,什么不能与弦哥哥接触的警告,全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秋夜弦体贴的给她倒了一杯好茶,而后凝目看她,微笑温柔,声音更温柔:“我们的小含玉长大了,变成美貌的大姑娘了,连弦哥哥都要看呆了。” 凤含玉红苹果一般鲜嫩的脸颊瞬间红透了,眼里眉间都是少女特有的青涩与害羞,任谁见到这样的表情,都会感叹一声:青春真好! 窗外有风吹来,令她脸上的臊热稍微减轻了几分。 她回过神来,难为情的双手捂脸,看着秋夜弦,期期艾艾的道:“弦、弦哥哥你怎么在这、这里?” 秋夜弦笑道:“听说你已经回京,很想见见你,但宫里人多眼杂,我不便召你进宫,便悄悄溜出宫来见你。你看,咱们多有缘,我正在这里吃饭,想着等下怎么去见你,你就来了。” 他只需一个微笑,便能征服天下的女子。 至于他话里有几分真假,不重要。 凤含玉被他的话惹得心花怒放,脸上桃花朵朵开:“我也很想见弦哥哥呢,可是弦哥哥已经是皇上了,我很难见到弦哥哥……” 忽然,秋夜弦的手放在她的手背上,令她心脏狂跳,连脖子都红了。 “弦哥哥永远不会变。”秋夜弦深深的看着她,“就算弦哥哥当了皇上,还是一样疼爱你。以后,只要你想见弦哥哥,什么时候都可以进宫,我保证,绝对没有任何人敢阻拦你。” “可是,可是,”凤含玉窃喜不已,却又有些苦恼,“我说了也不会有人信的,守门的小哥们肯定不会让我进皇宫。”@^^$ “这有何难?”秋夜弦笑着,收回手,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这块令牌送给你。你拿着这块令牌,就可以自由进出皇宫,无人能拦。” 这种令牌一般都是皇上赐给臣子的奖赏,可以自由出入皇宫,可以说数量稀少,十分宝贵。 他把这块令牌送给凤含玉,足见他对凤含玉的重视。 凤含玉没有想那么多,她欣喜地接过令牌,爱不释手地摩挲,甜笑嫣嫣:“谢谢弦哥哥!以后我可可以经常进宫去见弦哥哥喽!我好高兴喔!” “你高兴就好。”秋夜弦轻轻叹气,眼里泛过淡淡的落寞,“我还以为你见到弦哥哥会生气,然后打算一辈子也不理弦哥哥呢……”!$*! “怎么会呢?”凤含玉一脸惊讶,“含玉最喜欢弦哥哥了!才不会有那种想法呢!弦哥哥,你怎么了,干嘛说这种奇怪的话?” 秋夜弦笑得有几分苦涩:“含玉,你也知道我与你姐姐曾经山盟海誓,非她不娶,但我……登基不久就纳了四位贵妃,其中一人还是跟你姐姐最要好的莲儿。你姐姐因此伤透了心,离我而去。你那么爱你姐姐,岂会不怨恨我?” 凤含玉的笑容隐去。 她将那块令牌放在桌面上,沉默地看着茶杯半晌后,才看向秋夜弦,声音变得沉着了:“弦哥哥,你跟姐姐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姐姐不肯露面,你又迟迟不娶姐姐?” 秋夜弦长长地叹气:“我知道瞒不过你们的。我就实话告诉你吧。” 而后,他露出惆怅的表情,用无奈的口气,告诉凤含玉:“我是真心爱你姐姐,真心想与她携手过一生。但我能成功登基,是得到了姬家、黑家、祝家、兰家这四大家族的鼎力支持,没有这四家,我绝对走不到今天。我登基之后自然要回报这四家,而这四家除了要求封官加爵,还提出一个条件,就是封这四家的女子为贵妃,而且这四位贵妃将来若是有子,太子必从中挑中……” 他说到这里,不说了,只是给自己倒酒,苦闷地一饮而下。 一杯又一杯。 凤含玉定定的看着他,眼里流露出同情之色:“身为帝王,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为了朝堂的稳定,你不得不接受四大家族的要求,但姐姐,姐姐是那么固执强势的人,一定接受不了弦哥哥的决定。所以,姐姐生气了,不打算原谅你,就躲起来了么?” “差不多吧。”秋夜弦苦笑,“登基初时,城里的叛党十分嚣张,我怕你姐姐出事,就将你姐姐藏了起来。这点,你也是知道的。只是后来,我先封了几位妃子,你姐姐知道以后,就、就逃走了,连句话都没有留给我。我连跟她解释和道歉的机会都没有……” 凤含玉长长的叹气,眼里也有了惆怅和无奈之色:“依姐姐的脾气,她确实很难释怀……” 接下来,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我很担心!担心得要命!”秋夜弦突然将酒杯一顿,盯着凤含玉,“外头都在传你姐姐已经死了。说实话,我完全不能确定这些传言是真是假。我派了很多人去找你姐姐,京城内外都找遍了,都没有你姐姐的下落。你姐姐就像消失了一样,我日日都在担心她是不是中了什么意外或中了什么人的暗算,如果、如果……” 他的声音沙哑起来,双眼微微发红:“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一定无法原谅自己,至死都不能原谅……” 他看起来那么悲伤,又那么隐忍,任何女人见了都会心疼。 凤含玉被他的模样打动了。 “弦哥哥”她伸出手,握住秋夜弦的手,下定决心,毅然说出真相,“我姐姐没事!我爹爹去北疆之前还见过我姐姐!我刚回京的时候也见过我姐姐。我姐姐就躲在京城,过得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弦哥哥你不要这么担心,更不要那么自责!” “真的!?”秋夜弦眼里迸出期盼的光芒,双手用力反握住她的小手,抓得她双手生疼,声音尤其激动的道,“你真的见过惊华?什么时候见的?在哪里见的?她现在在哪里?她有没有提到我?她肯不肯原谅我?” 他的激动并不全是演出来的。 凤惊华果然没死! 果然没死! “弦哥哥,”凤含玉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手被他抓得很疼,柔声道,“我是刚回京的第三天,在街上买东西时被我姐抓到一边去说话的。她当时作男子打扮,连我都认不出她来。她说你负了她,再也不会跟你相好,还让我以后不要再见你,就让你以为她已经死了,两人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也毫无关联……” 秋夜弦知道这些话也许只是凤惊华的气话,但是,他的心还是狠狠的痛了一痛。 惊华,你就这么恼恨我封别的女人为妃?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对你的情意? 他的模样,令凤含玉更心疼了。 凤含玉低声道:“我追问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姐姐就是不肯明说,只是一味的让我不要再跟你和莲姐姐接触。我见她这么难说话,就不再问了,然后问她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秋夜弦紧紧的盯着她,连呼吸都下意识的放缓,生怕错过了凤含玉所说的每一个字。 如果凤惊华一直躲在京城,她如何藏身? 这么长的时间,她又做了些什么? 他派出这么多人,竟然都查不到她的蛛丝马迹,她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凤含玉顿了顿,道:“她却什么都不告诉我,只说她的事情我知道得越少越好。她还说不许我去找她,也不许告诉任何人我见过她。我说我好想她,想跟她在一起,她说总有一天我们会全家团聚,让我耐心等待。她还说,不许我去找她,如果有必要,她会来找我。然后,然后她就走了,不见影儿了。” 说到这里,她忧心忡忡:“弦哥哥,我觉得姐姐太奇怪了。就算要躲你,也不用这么神秘和小心翼翼吧?我总担心、担心她是不是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秋夜弦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样的凤惊华,实在太奇怪了。 他现在无法确定凤惊华到底在想什么、在做什么,但他能确定,凤惊华绝对不会什么都不做,而且她一定有很多秘密在瞒着所有人,连她最疼爱的妹妹都不能告诉。 “弦哥哥,”凤含玉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来,“弦哥哥,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我真的好担心姐姐……” 秋夜弦露出温柔的微笑:“知道你姐姐没事,我总算能松一口气了。不过听你这么说,你姐姐恐怕真的在隐瞒什么不好的事情,才会连你都不能告诉。想要你姐姐平安,我觉得只有找到你姐姐,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保证你姐姐安然无事!” “弦哥哥说得有理。”凤含玉先是点点头,而后犹豫,“可是,姐姐要我什么都不要告诉弦哥哥,如果让她知道我跟弦哥哥说了这些,她一定会生我的气……” “含玉!”秋夜弦的眼神和声音更温柔了,就像魔咒一般,“你是个好妹妹,一向听你姐姐的话,这点很好。可是,你姐姐的安全更重要是不是?万一我们不管她,她真的出了什么事,到时……” 凤含玉脸上一凛:“姐姐的安全最重要!只要姐姐没有事,就算姐姐打死我,我也要保护姐姐……” “含玉。”秋夜弦诚挚地注视她的双眸,“你相不相信我对你姐姐的心意?相不相信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姐姐?” 207 我愿成为她的替身 “相信!”凤含玉毫不犹豫的点头,“我相信弦哥哥真心爱着姐姐,绝对不会伤害姐姐!我也相信姐姐会离开弦哥哥,也一定是因为姐姐太爱弦哥哥的缘故!我才不信姐姐真的舍得离开弦哥哥!” “那么,”秋夜弦用期盼的目光凝视她,“你帮我找到你姐姐,帮我们复合,好不好?” 没有女人能抵抗得住他这般温柔、深情、乞盼的目光。 凤含玉又点头:“嗯,弦哥哥,我帮你!” 秋夜弦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露出释然的眼神,温柔的道:“含玉,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帮弦哥哥。” 凤含玉犹豫了一下,道:“可是,弦哥哥,就算我们找到我姐姐,能够说服她不再生弦哥哥的气,她也未必会回到弦哥哥的身边。那时,你又该怎么办呢?” 秋夜弦沉默。 以他对凤惊华的了解,就算他能原谅她的所作所为,就算姬莲能够接受她,她也不太可能会选择当他的女人,何况,以现在的局势看,凤惊华已经不可能封后。 半晌后,他露出苦涩的浅笑:“就算她到时真不要我了,我也认了。毕竟,比起不能相守,她的安全更重要。现在的我,已经不敢奢求她的原谅,我只求她好好的。” 多么真挚感人的话语。 凤含玉又被打动了,眼睛红红的。 “弦哥哥,”她的声音很低,很柔,目含清露,“如果……如果姐姐到时真不能体谅你的苦处,拒绝陪伴在你的身侧,那么、那么让含玉当姐姐的替身,长伴在你的身边可好?” 秋夜弦眼睛微瞠,吃惊的看着她。 她……说的是真心话? 凤含玉美目含情,定定的、幽幽的看着他。 秋夜弦居然有些把不准她是真的对自己有男女之情,还是出于别的什么感情。 “含玉,”他琢磨着凤含玉的话与目光,温柔的道,“你关心弦哥哥,弦哥哥很开心,但是,被男人当成另一个女人的替身,这是非常痛苦的事情。弦哥哥怎么忍心让你受这种苦……” “我不在乎!”凤含玉鼓起勇气,握住他的手,大声道,“从小,我就觉得弦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弦哥哥对姐姐的感情,我从小看到大,最是羡慕和祝福的!我衷心希望弦哥哥能得到幸福!如果姐姐不懂得欣赏和体谅弦哥哥,那么,就由我来代替姐姐,让弦哥哥得到幸福!” 她是非常认真的,毫无疑问。 那一双大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坚定与刚毅,丝毫不亚于凤惊华下决定时的强硬。 秋夜弦真的吃惊不小,好久说不出话来。 他一直把凤含玉当成妹妹来疼,从来没想过自己对她或者她对自己有男女之情,而现在,凤含玉这么突然且认真的提出要成为他的女人,令女人丛中过的他,也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但因为凤含玉的这番话,他第一次从男人的角度去看凤含玉。 这一看,他才惊觉,她早已不是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而是已经长成一个水灵灵、甜滋滋、灵秀迷人、情窦初开的美少女。 “邻家有女初长成,走出深闺天下识”他的脑里闪过这句话。 难怪她能入选“新京城四美”,即使以他看遍美女的目光,也觉得她像最鲜最甜的红苹果,散发着青春少女特有的魅力与诱惑,令人蠢蠢欲动。 他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 “弦哥哥?”凤含玉放开他的手,伸出食指,点着自己的双颊,认真的问,“我长得不像姐姐吗?我跟姐姐就差那么多吗?” 秋夜弦默默的看着她的脸。 她与凤惊华相比,应该完全不像才对,然而,细看之下,才发现她的五官与凤惊华竟有几分相似。 脸形、鼻子、嘴巴都有几分相似,如果她再高一点,瘦一点,就能像了五六分。 如果她举止稳重,说得少一点,笑得少一点,穿衣打扮再与凤惊华相似,那就“神似”了五六分。 果然是姐妹啊。 “弦哥哥,”凤含玉见他久久不说话,有点泄气,默然的道,“我知道弦哥哥很爱姐姐。就因为这样,我才担心弦哥哥找到姐姐后,姐姐若不跟弦哥哥在一起,弦哥哥会伤心。我不想弦哥哥伤心……” 秋夜弦还是不说话。 凤含玉勇敢的说下去:“所以,除非弦哥哥答应我,如果姐姐不要弦哥哥、就由我代替姐姐嫁给弦哥哥这个条件,我就不帮弦哥哥找到姐姐!就算弦哥哥因此怪我,怨我,我也认了!” “你可想清楚了?”秋夜弦终于说话了,一字一字的道,“如果不能快点找到你姐姐,你姐姐可能会有危险,就算是这样,你也要坚持这一点吗?” 凤含玉稍微犹豫了一下,而后咬牙,大声道:“是!我并不是不担心姐姐,我只是相信姐姐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但弦哥哥不一样!弦哥哥如果失去姐姐,不会幸福的!相比之下,我选择站在弦哥哥这边!” 秋夜弦又沉默了。 凤含玉欲言又止,双颊憋得通红。 忍了一会儿后,她还是忍不住了,低声道:“弦哥哥,你不知道姐姐过得有多好!真的!她没有变瘦,气色也很好,跟以前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我真的没看出姐姐因为没有你而变得伤心难过。我只看到眼前的弦哥哥在强颜作笑,寂寞得让我想哭……” “所以……”她抽了抽鼻子,“如果姐姐不要弦哥哥,我一定会把弦哥哥当成世界上最重要的珍宝,全心全意的对待,绝对不让弦哥哥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的话,说动了秋夜弦,也打动了秋夜弦。 秋夜弦的脸上,又露出温柔和感动的神色:“我相信惊华不会抛弃我!但我答应你,如果找到你姐姐后,你姐姐无论如何都不愿跟我在一起,我就娶你!君无戏言,我说到做到!” 凤含玉眼睛红了,感动,却不喜悦:“嗯,那就这么说定了。” 而后又抽了抽鼻子:“话是这么说,我还是希望姐姐能跟弦哥哥在一起。” 秋夜弦轻拍她的手背,温柔的道:“会的。我相信惊华不会抛弃我。” 接下来又是长长的沉默。 好久,秋夜弦才给凤含玉倒茶,低声道:“含玉,咱们还是想想怎么找到你姐姐吧。你姐姐最疼你,只要你出面,一定能找到你姐姐。” 凤含玉摇头:“姐姐不让我去找她,只说有必要时她会来找我。” “有必要时?”秋夜弦喃喃,“什么时候才是有必要的时候?” 凤含玉陷入深思。 秋夜弦也陷入深思。 又过了将近半个时辰以后,包间的门打开了,秋夜弦神色平静的走出来,在两名随从的掩饰下离开酒楼。 此时已过了用饭时间,酒楼里没什么食客,他的出现并没有引起波澜。 又过了一阵子后,凤含玉也走出酒楼,面色如常地叫醒两个趴在桌面上睡得正香的丫环:“冬冬,叮铛,咱们回家了。” 冬冬和叮铛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这会儿还有点迷糊,就直接跟她回去了。 至于凤含玉和秋夜弦在包间里最后都聊了些什么,只有他们知道了。 凤含玉步履轻快,很快就走到自家门前,刚想进去,门边的大树后面突然就冲出两名少女,拦在她的面前。 两名少女都蒙着面纱,身姿都十分的动人。 显然是唱主角的那名粉衣少女道:“喂,你就是京城四美中的凤含玉吗?” 凤含玉眨了眨大眼睛:“嗯,我是凤含玉,请问你们是?” 她也听说了“新京城四美”的评选,对此很不以为然。 除非把京城的所有女子都拉出来进行评选,否则怎么能比得出谁最美? 粉衣少女背着手,围着她来回转了几圈后,哼哼:“可爱是挺可爱的,但长得也不怎么样嘛。” 换了一般人,听到这话大概会生气,但凤含玉一点都没有不悦,反而笑得两眼弯弯、梨涡生花:“我也这么想。” “……”换粉衣少女愣住了,半晌才道,“你很有自知之明啊,居然能接受这样的大实话。” 凤含玉笑道:“长得美,不如活得开心重要吧?我啊,宁可当幸福的丑女,也不要当不幸福的美女。” 粉衣少女又无语半晌,才道:“看不出来你居然还挺有内涵的。好吧,我就承认你也够格成为京城四美吧。” 凤含玉道:“那就谢谢姑娘了。不过,你们还没有说来找我有什么事呢?” “我们啊,是来看看你长得怎么样的。”粉衣少女完全不掩饰的目的,抬起下巴,“顺便让你看看我们长得有多么美丽。” 说罢,她得意洋洋地揭下面纱,将一张羞死西施的脸庞展现出来,骄傲的道:“怎么样,比你美丽一百倍吧?” 凤含玉惊艳的看着她。 她承认她之前的想法错了。不必把京城的女人都拉出来评选,她也能确定眼前的少女是最美丽的。 仅从长相来说,就是姬莲也要逊上三分。 她的眼神令粉衣少女很是满意。 粉衣少女将身后的白衣少女拉出来:“蓉蓉,也让她看看你有多美!” 白衣少女遮遮掩掩的,很难为情的样子:“不要啦,比这种东西很丢脸的……” “有什么丢脸的?”粉衣少女批评她,“咱们长成这样,不管做什么都不会丢脸的啦,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说罢,她强行扯下白衣少女脸上的面纱,将白衣少女的脸扳给凤含玉看:“怎么样,她的脸也比你的漂亮吧?” 208 初闻凤女惊华 凤含玉再度惊艳,由衷的道:“嗯,确实比我漂亮多了!我今日能一睹两位姑娘的绝世容颜,实在是大饱眼福,三生有幸。” “哼哼,你还挺大度的嘛。”粉衣少女抬起精巧的下巴,“看在你这么诚实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我是夏梨梨,她是司马蓉,和你一样,都入选了那个现在看起来还算有说服力的京城四美。” “喔,原来是你们!”凤含玉恍悟,拍手,“两位姑娘真是名不虚传,跟传说中的一样美貌,我见了也很喜欢呢!夏小姐,司马小姐,反正你们都来到我家门口了,顺便进去玩玩好不好?” 她现在是十五岁半,夏梨梨和司马蓉看起来也是同龄人,一定玩得来。 夏梨梨有些踌躇,犹豫着要不要接受凤含玉的邀请,但秋骨寒已经扯住她的袖子,低声道:“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要不然爷爷会生气的。” 夏梨梨道:“难得出来一趟,这么急做什么?再玩一会儿嘛……” 秋骨寒俏脸一绷,拉上面纱:“你再这样,我下次不跟你出门了。” 夏梨梨听说凤含玉回京了,还小小的出了一把风头,就非要扯上他去找凤含玉比美,他实在没有这种不入流的兴趣,但司马承拗不过夏梨梨,就让他跟夏梨梨出来胡闹了。 到了这里之后,夏梨梨跟个小毛贼似的,偷偷摸摸地潜伏在凤家门前的大树后,边吃零嘴边等凤含玉回来,一直等到现在,连他都觉得夏梨梨实在是太幼稚了。 夏梨梨看他板起脸,也不敢再闹,便道:“好嘛好嘛,我们马上就回去哈。” 说到这里,她对凤含玉道:“含玉姑娘,我喜欢诚实的人,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不过我现在有事,不能去你家做客。下次再来找你玩!再见!” 然后她就拉着秋骨寒离开,坐上等在附近的马车。 秋骨寒很想打盹:“梨梨,既然你跟凤小姐一见如故,不如你以后就跟她当好姐妹,想玩就去找她,少点来找我好不好?” 他的本质是堂堂一男儿,跟个女孩儿去做这种事情,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又太浪费时间。 “喂,”夏梨梨使劲瞪他,“我交到了新朋友,你就一点都不妒忌吗?” 她长到现在,美貌、出身、年纪跟她相差不算太大,但又不会妒忌她和排斥她的女人,除了司马蓉,就只有刚才那个凤含玉了,所以她才想跟凤含玉当朋友。 话说司马蓉也没有什么朋友,她算得上是司马蓉唯一的朋友了,司马蓉就不担心她移情别恋? 秋骨寒笑笑:“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你交到朋友,我只会替你高兴,怎么会妒忌?” 夏梨梨双颊一鼓:“我怎么觉得你其实并不太在乎我?” 秋骨寒反问:“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梨梨小姐,还缺我的友情吗?” 夏梨梨捏捏他的耳垂:“我不缺,但你缺啊!你应该感激和重视我给予你的友情!” 秋骨寒无奈:“是是是,感谢梨梨赐给蓉蓉的无比珍贵的友谊。” “这还差不多。”夏梨梨满意的点头,野蛮的道,“以后只要我找你,你还是得陪我出来玩。” 秋骨寒道:“只要你能说服爷爷给我找来的华护卫,我就什么都听你的。” 他嘴里的华护卫,就是女扮男装、以“护卫”身份呆在他身边的凤惊华。 说到华护卫,天不怕地不怕的夏梨梨,脸色也微微的变了:“那、那个人的脾气也太臭了吧?小小一个护卫,竟然对你的事情指手划脚,连你的爷爷都让他三分,太不像话了!” 她只需一个笑容,就能让无数的人拜倒在她的脚下,尤其是男人,真没有对她狠得下心来的除了那个华护卫。 那个华护卫明明也是年轻男子,却对她的美貌和魅力视而不见,还完全不把她的身份、家世等等放在眼里,每次她训斥他,他都以“这里是司马家,我是司马家聘请的护卫,当然要履行我的职责,夏小姐无权干涉司马家的家事”回击她,让她气得半死,却又无法反驳。 说不过,她就想动手,但华护卫不仅能轻松避开她所有的攻击,还敢对她出手,她去找司马伯伯诉苦,司马伯伯就只会安慰她,却不肯严惩华护卫。 总之,她就是拿那个华护卫没有办法。 这两天,要不是华护卫不在家,她根本无法带司马蓉出来。 秋骨寒很欣慰她至少还是忌惮某人的:“是哦,我也这么想,要不你帮我把华护卫赶走?” 夏梨梨有些泄气:“算了,好女不跟男斗,我诅咒他一辈子娶不到老婆!以后咱们就挑他不在的时候出去玩,我就不信他会天天粘着你。” 秋骨寒笑笑,心里道:说不定某人真的会天天盯着他,她以后找他出去的机会将越来越少。 夏梨梨安静了一会儿后,又坐不住了,叽叽喳喳的道:“刚才那个凤含玉,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秋骨寒很不喜欢听女孩儿之间的闲话,当下又头疼了:“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夏梨梨自动无视他话里的“不”字,兴致勃勃的道:“告诉你啊,她是凤翔空凤大将军的二女儿,虽然她入选京城四美后出名了,但是啊,她的姐姐比她了出名一百倍,一千倍呢。” 秋骨寒淡笑,出这种名,很有意思吗? 然而,夏梨梨接下来的话却引起了他的注意:“她的姐姐叫凤惊华,曾经跟皇上爱得死去活来。听说她救过皇上好多次呢,最有名的一次是皇上带兵跟费国打仗,不慎被费国军队抓走,是她带了几十个人潜进费国军营,将皇上救了出来,导致毁容……” 秋骨寒转头,盯着她:“这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厉害的女子?是你夸大其词了吧?” 凤惊华在帝都确实很有名,但是随着凤惊华失踪已久,她的故事已经成为传说,现在的帝都已经很少有人会提到她,秋骨寒回京之后一直都在内宅养伤,没听说过她,很正常。 而且,凤惊华名动帝都那几年,秋骨寒先是被软禁了一年,而后在深山里挖矿,与外界彻底隔离,根本不知道凤惊华的传奇。 更早的时候,凤惊华尚未出名,秋骨寒也只是养在深宫的小皇子,他更加不可能知道凤惊华的存在。 因此,“凤惊华”这个名字对于秋骨寒来说很陌生。 “我才没有夸张呢!”夏梨梨看到他对这个话题居然有兴趣,说得更来劲了,“凡是在京城呆过几年的,哪个不知道她的事情?至于你嘛,从小在天竺长大,不知道她的事情也正常。但是啊,她真的超有名的,可惜她活着的时候我年纪还小,没有机会看到她,要不然啊,我一定要去看看她到底长得有多美……” 秋骨寒一怔:“她、她死了?” 为什么他会觉得心疼?明明他并不认识这个女人。 “不知道她到底死了没有。”夏梨梨道,“但她已经失踪快两年了,连皇上都有孩子了,她都还没有消息,大家都说她一定是死了,要不然她怎么会放弃唾手可得的皇后之位?我想她应该也是死了吧。” 秋骨寒深吸一口气:“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女子。你多跟我说说她的事情吧。” 夏梨梨道:“唔,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但我不知道这些事情是真是假哦,我也只是听说的。” 而后,她就神采飞扬的,把她所知道的凤惊华的故事,全都告诉了秋骨寒。 秋骨寒很安静的听着,脑子里渐渐勾勒出一个聪敏冷静、刚毅不屈的女子形象。 当夏梨梨终于说完的时候,秋骨寒脑子里那个叫作“凤惊华”的影子,居然与某人重合起来。 他吓了一跳,告诉自己: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他的生活太封闭,认识的人来来去去也就这几个,在脑子里勾勒出来的影像,总脱不了他所认识的这些人是这样的吧? 这时,夏梨梨长长的叹息:“听说她脸上的伤无法治好,只能蒙着面纱,不让任何人看到她的脸。我想啊,如果她真的破了相,皇上总有一天会嫌弃她吧?哎,就算她没有失踪,嫁给了皇上,估计也没有什么好结果。” 她喜欢看爱情小说,小说里经常有女人年老色衰或毁容破相后被丈夫嫌弃的情节,加上她自己就是绝世美人,深知男人对于美色的贪恋,也见多了男人喜新厌旧的现实,所以,她虽然年少,这话却是一针见血。 秋骨寒沉默。 他是皇子,这天下的美女没有比后宫更多的,这天下的男人也没有比皇帝更喜新厌旧的,即使他谈不上有多了解秋夜弦,也知道秋夜弦不会比之前的任何皇帝更痴情和更可靠。 如果这些传说是真的,凤惊华的结局必是悲剧。 “唉”夏梨梨又叹气,“所以啊,我这辈子一定要找一个对我一心一意,就算我老了丑了,也不会变心的男人!” 秋骨寒笑了一笑:“没有人知道以后的事情。那个男人娶你的时候确是一心一意,但你老了丑了的时候,他不爱你了,你又能如何?” “到了那时,”夏梨梨发狠,“我就在他变心之前杀了他,跟他一起死,让我们的爱情就此永恒。” 秋骨寒笑笑,没把她的话当真。 说话间,归灵山已在前方,秋骨寒跟夏梨梨道别后下车,慢慢地走上山去。 此时傍晚,晚风习习,夕阳无限好,山中异常静美,他走到半山腰后就停下来,坐在亭子里,静静的欣赏这份美景。 这时,一名男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走进亭子,问他:“这位姑娘,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209 试探 秋骨寒不动声色的打量对方,客气的问:“公子想要打听何人?” 对方长得高瘦清俊,容貌也算不错,但大夏天的却穿着一袭黑色长衬,戴着长厚手套,全身还透着一种类似机械的精干灵敏与冰冷古板,看起来相当奇怪。 黑衫男子展开手中的画像:“这个人就住在归灵山,你可认识她或听说过她?” 秋骨寒看清画像上的女子头像后,心头一震:这面容,为何有几分熟悉? 他的眼里没有泄露半点情绪,作出回忆的样子:“我不曾见过这个女子,但我见过几个与她相似的女子,就是不知对公子有没有帮助。” 黑衫男子凝目:“说来听听。” 秋骨寒决定赌一把:“我今天进城,见到了凤翔空凤将军家的二小姐,凤二小姐长得与画像上的女子有几分相似。另外,我还在归灵山中见过两名脸上带伤的女子,一个自称凤惊华,一个自称花京儿。” 他边说边观察黑衫男子的表情。 他报出“凤惊华”与“花京儿”的名字,是相当冒险的行为,但他对“花京儿”的身份充满了好奇,而且,他很想知道“花京儿”与“凤惊华”之间是否存在关联。 他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思。 自从听了夏梨梨说起的凤惊华的传说以后,他的心里就无法平静,他总觉得那个叫凤惊华的女子若是活着,就是“花京儿”那样,孤高冷漠,刚毅隐忍,机敏顽强。 他既希望她们是同一个人,又害怕她们是同一个人,但无论如何,他都非要知道真相不可。 黑衫男子听了他的话,立刻追问:“你何时、在何处见过这两人?” 秋骨寒想了想:“具体时间记不得了,也就这段时间吧,相隔十几天左右,就在这座山里,而且都是在大清早遇到她们的。我习惯在晨间散步,她们似乎也有这个习惯,遇到以后就顺便聊了几句,这才知道她们的名讳。” 黑衫男子道:“你可知道她们住在山里何处?” 秋骨寒道:“我问过她们,她们说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他顿了顿,轻声道:“天色这么晚了,公子还在山里找人,是有很急的事么?” 黑衫男子道:“也不急。多谢,告辞。” 按理说,“凤惊华”与“花京儿”失踪已久,身份又极为敏感,她们的名字突然从眼前这个少女的嘴里冒出来,是很可疑的事情。 但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找人,不是为了玩什么阴谋,也无意引发什么风波,所以他懒得去怀疑、琢磨这个少女的话,否则以他的头脑与身份,定能看出什么内幕。 秋骨寒从黑衫男子那里套不出话来,心里有些失望,却也更加意识到:某女的身份果然不简单! 他确定黑衫男子走远以后,绕来绕去的回到司马宅子里。 凤惊华已经回来了,脸色看起来很平静,秋骨寒却觉得心里发毛,感觉他今天难逃一骂了。 果然,吃过晚饭以后,他就被关在书房里。 凤惊华背着双手,盯着他:“你今天都去干什么了?” 进书房之前,秋骨寒已经想好了怎么说,当下低声道:“夏小姐带我去见凤含玉凤小姐,说要跟凤小姐比比看谁更美貌。” 他玩了个心眼,先进书房后就站在背对烛光的位置,于是凤惊华就只能站在面对烛光的位置,如此,他的面容就隐在阴影里,略显朦胧,而凤惊华的面容就被光线直接映射,极为清晰。 借着光线的作用,他仔细观察着凤惊华的面容。 果然,听到妹妹的事情,凤惊华的眼皮子微微一动,目光变得更为集中,声音也变得稍微低沉:“你们跟凤小姐都说了些什么?” 秋骨寒道:“我们是在凤府门口和凤小姐见面的。凤小姐和夏小姐一见如故,当场就互称姐妹,凤小姐还请我们进凤府做客……” 凤惊华眼里一闪而过的担心,让秋骨寒捕捉到了。 秋骨寒接着道:“我说我要赶着回家,夏小姐便没有进凤府,只跟凤小姐说下次再上门做客,还问凤小姐的姐姐什么时候回来,说她想见见传说中长得也很美丽的凤大小姐。凤小姐说她姐姐过一阵子就会回来的,到时一定让夏小姐见见。” 这一次,凤惊华直接蹙眉,还抿紧了唇,脸上闪过的叹息与担忧,明显得多。 秋骨寒暗道,看来,她与凤含玉应该是认识的,可能还有点渊源。 凤惊华问:“你们还聊了些什么?” 秋骨寒摇头:“其它的都是夏小姐和凤小姐互相夸赞对方长得可爱、长得美什么的,不值一提。” 凤惊华一掌按在桌面上:“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走出这座山头。” 秋骨寒乖乖的:“是。” 然后又委屈的补充一句:“夏小姐除了你谁都不怕,你不在,没人能拗得过她。” 凤惊华冷笑:“怎么,你连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儿都玩不过?” 秋骨寒沉默。 其实,并不是他真的拗不过夏梨梨,而是他对拒绝夏梨梨有点于心不忍,而且他也想偶尔出去看看,了解天洲的风物人情。 凤惊华淡道:“下不为例,否则我会让夏梨梨这辈子都不敢再进这座山。” “我明白了。”秋骨寒点头,“另外还有一件事。我上山的时候,在亭子里休息,有一个男人拿着一名女子的画像向我打听消息。画像上的女子脸上有伤,跟你长得有几分相似,我怀疑他是来找你的……” 凤惊华目光又是一凝:“你可知这男人的身份?他找画像上的女子又有何事?” 秋骨寒道:“这男人只说他要找的女子就住在归灵山,经常换着姓名,有时姓凤,有时姓华,其它的什么都没说。” 他说着的时候,目光借着刘海的掩护,紧紧盯着凤惊华。 凤惊华微微低头,目光晦暗不明:“那个男人长什么样?” 秋骨寒道:“个头高高的,身材偏瘦,面容端正,二十多岁的样子,看起来相当精干冷酷。最奇怪的是,他穿着一袭黑色长衫,还戴着挺厚的手套,令人印象深刻。” 凤惊华咬了咬牙,眼里闪过几分唳气。 黑无涯!这个男人一定是黑无涯! 他会找到这里来,她并不觉得奇怪,但是,他手里拿的画像若是她的真实画像,那就说明黑无涯已经察觉到她的真实身份,并找人画出了她的原本面容。 这样的话,那就不太妙了,如果让秋夜弦发现这些事情,她的秘密就要暴露。 一时间,她的目光和脸色反复变了数次,虽然这种变化都很微妙,但观察力很强的秋骨寒都看在了眼里。 秋骨寒确信,她认识那个黑衫男人,那个黑衫男人很可能找的就是她。 他问:“这个男人是不是敌人?” 凤惊华道:“现在还说不好。总之,你以后不要再出门,若是看到那个男人,一定要避得远远的。” 秋骨寒“嗯”了一声。 而后,凤惊华道:“今天的事情就这样吧。” 然后她就走出去。 秋骨寒在书桌后面坐下来,拿起一本书,眼睛盯着书,心里却在琢磨着凤惊华的种种反应。 他接下来要怎么试探她? 看来,他还是需要夏梨梨帮忙才行,不过他又不能去找夏梨梨,只能等夏梨梨来找她了,但夏梨梨才刚刚交到了凤含玉这个“朋友”,短时间内会过来吗? 答案是肯定的。 才过了两天,夏梨梨就兴冲冲的找上门来,一见到他就开心的道:“蓉蓉,告诉你哦,我昨天去找凤含玉玩了,还在她家跟她睡了一个晚上。” 秋骨寒笑道:“真好啊,你们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好玩吗?” “凤含玉挺有趣的。”夏梨梨显然跟凤含玉很玩得来,“我们在她家里抓鱼,爬树,斗蛐蛐,玩拼图,还一起做点心吃……” 夏梨梨真没有多少跟同性朋友一起玩的经验,这会儿说起去朋友家的事情,说得滔滔不绝,眉飞色舞。 秋骨寒微笑着聆听她的叙述,目光却暗中盯着凤惊华的反应。 凤惊华双手抱胸,斜靠在墙壁上,静静的听夏梨梨说话,时而苦笑,时而无奈,时而摇头,时而点头,等等,显然听得很入迷,也很入戏,居然没有发现自己在被秋骨寒观察着。 秋骨寒相信,她如果与凤含玉没有较深的关系,那才是见鬼了。 他的观察没有错。凤惊华与凤含玉聚少离多,现在妹妹独自在家,她非常挂念妹妹,现在听到夏梨梨说起妹妹的事情,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妹妹的身上。 夏梨梨好不容易说完凤含玉的事情后,又跟秋骨寒扯起别的事情。 凤惊华见她不说妹妹的事情了,眼里闪过失望之色,走出书房。 秋骨寒抓住这个机会,问夏梨梨:“你有没有跟凤小姐交换什么礼物?” 夏梨梨道:“有啊,我带了很多礼物给含玉,含玉也给了我礼物。” 秋骨寒道:“我指的是贴身的物品,比如手帕、香囊、荷包什么的,姐妹之间不都要交换这些东西的么?” “喔,这样啊,”夏梨梨笑嘻嘻的掏出一个荷包,“这个荷包是含玉亲自绣的,她送给我当信物哦。你看,上面还绣着一个‘玉’字,绣得挺好的吧?” 她就不会绣花。普通的女人不会女工,嫁不出去,但像她这样的大美女,就没有这种顾虑。 秋骨寒拿过荷包,一脸羡慕的道:“这个荷包绣得好漂亮,我好喜欢。我长到现在,除了我家里的人,我还没有收到过朋友亲手绣的东西呢,我好羡慕你……” 他的眼神,表情,口气,比他的话更能表达他“好想要这个荷包”的心情。 210 欠揍的小狗 夏梨梨看到他一脸想要的表情,大方的摆摆手:“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个荷包就送你了,改天我再跟含玉要一个,含玉不是小气的人,一定不会怪我把荷包送给你。再说了,我的朋友也就是她的朋友,她不会介意的。” 秋骨寒立刻笑开了脸:“谢谢你,梨梨。你下次见到含玉,也代我谢谢她。” 夏梨梨见他开心,也开心:“你说,咱们什么时候一起去找含玉玩?” “再说吧。”秋骨寒道,“对了,你不是一心想见含玉的姐姐吗?她姐姐叫什么名字来这?我这两天又发病了,想不起来了。” 夏梨梨嗔道:“凤惊华啊!这样的名字你也能忘?” “凤什么?”秋骨寒掏掏耳朵,“我听不清楚,你说得大声一点好不好?” 夏梨梨也没想那么多,扯开嗓子,大声叫起来:“凤惊华!凤惊华!” 门猛然推开了,凤惊华大步走进书房,阴着脸道:“你们大声嚷嚷什么?” 夏梨梨冲她瞪眼:“我们在说女人的私事,你要听吗?无耻臭男人!” 凤惊华冷冷的道:“书房重地,请勿大声喧闹。” 夏梨梨哼了哼,把头扭到一边,不理她。 秋骨寒低下头,唇边泛起淡淡的笑意:某女对“凤惊华”三个字很敏感啊! 凤惊华不理会夏梨梨的小姐脾气,淡淡道:“两位小姐请好好看书,若要闲聊,还请夏小姐另找她人,切勿打扰我家小姐读书。” “你、你你你这个一辈子都娶不到老婆的臭男人!”夏梨梨骂了两句,拿起一本书,把脸埋进去。@^^$ 凤惊华双手抱胸,往墙上一靠,闭上眼睛。 秋骨寒微微一笑,也拿起一本书。 晚上,他进里间沐浴之前,将凤含玉所绣的那只荷包放在桌面上。 片刻之后,凤惊华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桌面上的这只荷包,顿生熟悉和喜爱之感。 她拿起这只荷包,细细摩挲。!$*! 呈曲线型的针脚,可爱的“玉”字,嫩黄色配月白色,小鸭子的图案,这些,都是妹妹绣工的特色。 她不擅长女工,这些年来,她所用的荷包和手帕都是妹妹绣给她的,有时候,妹妹为了“报复”她经常不回家,还故意绣上一只破掉的蛋什么的,以此批评她是“坏蛋”。 想到妹妹种种淘气的行动,以及妹妹那张甜美可爱如灵丹妙药的笑脸,凤惊华的眼神放柔了,脸部的线条软化了,全身都散发出一种温柔、慈爱的光泽来。 她的妹妹,就是天底下最可爱、最快乐的人儿,只要看到妹妹,她就打从心里觉得开心。 她遭受到怎么样的事情都没有关系,只要妹妹不会受到污染和伤害,就好。 “凤惊华!终于找到你了!”突然,一个低沉的、有力的男人声音传进她的耳里。 她大吃一惊,脸色大变,想都不想就抽出腰间的匕首,朝发声的方向刺过去。 但对方早有防备,迅速闪开,并道:“是我!别紧张!” 秋骨寒的声音? 凤惊华定了定神,终于看清她想刺的人居然是秋骨寒! 她停下来,还是紧紧的握着匕首,盯着秋骨寒:“你在搞什么鬼?” 秋骨寒披着睡袍,长发披在肩上,似乎并没有沐浴。 “你果然是凤惊华!”他盯着凤惊华,慢慢的道,“我听说了你的事情,又见过凤含玉后,就怀疑你的身份就是凤惊华!所以刚才就试着叫了你的名字,结果,你真的是!” 刚才,他进入里间后并没有沐浴,而是换过衣服就贴在门缝后面,观察外间的动静。 她走进房间后,看到了他故意放在桌面上的荷包,一时间动情,陷入思绪之中,让他发现了她的情绪。 这种时候的她,是没有任何防备的,或者说警惕性是最弱的,他就趁这个机会,用男人声音叫出她的名字,她过激的反应,就是不可告人的秘密突然被发现时的反击。 凤惊华的脸色,慢慢变得铁青,眼睛也慢慢眯成薄薄的刀片。 怒火,不断升起,而后迅速蔓延全身,散发出来的怒气,几乎令她的头发张扬如怒狮! 她居然着了他的道?她居然着了这颗小棋子的道? “你觉得你知道这些,很好玩吗?”她的声音却愈发平静,问。 秋骨寒的脸庞,半明半暗:“不好玩。但是我想了解你。而且我必须了解你。” 凤惊华笑,眼里没有笑意,只有森森白牙,如一只露出獠牙的野兽:“知道了以后呢?” 秋家的人,果然都是不叫的狗,冷不丁的就会反咬她几口。 秋骨寒并没有半分得意之色,只是道:“你果然值得合作。” “合作?”凤惊华身形一晃,与他近在咫尺,她手中的匕首也与他脖子上的气管近在咫尺,“你以为你是我的伙伴?秋流雪,你只是我养的一颗棋子!或者说,你只是我养的一条狗!一条小狗!” 秋骨寒:“……” 凤惊华啮牙,杀气腾腾:“一条小狗,也敢算计主人?你可想过会有什么后果?” 秋骨寒:“……” 这样的她,是很吓人的,他知道自己激怒了她,但不知为什么,他却不觉得害怕。 啪!他的左脸颊挨了一耳光。 非常重的一耳光,他觉得他的半边脸颊都要坏掉了。 啪!他的右脸颊挨了一耳光。 同样重的一耳光,他的整张脸都麻了,大概还肿了。 啪啪啪啪!凤惊华用力的扇了秋骨寒好几记耳光后,抬脚,重重地踹在他的膝盖上,将他踹倒在地上后,就是一顿狂风骤雨、冷血无情的拳打脚踢。 秋骨寒蜷成一团,除了护住要害部位,没有任何反抗和挣扎,任由她狂殴。 凤惊华打疯了。 她没有手软,更没有心软。 她把脚下的东西当成了秋夜弦来揍。 秋家的人,尤其是男人,都该被全部干掉才对。 直到她打得累了,气消了大半,才停下来,冷冷的盯着秋骨寒。 秋骨寒还是蜷成一团,头发凌乱,睡袍卷起,原本苍白的肌肤上全是明显的青紫之色,就像被青色和紫色的油彩涂抹了全身。 凤惊华蹲下来,伸手去探秋骨寒的鼻息与脉搏。 他还活着。 其实,他就算真的这样死了,也无所谓。 她站起来,冷冷的道:“以后你再插手我的事情,结果就不会这么轻了。你若将我的身份透露出去,我就杀了你。” 而后她就面无表情的走出去。 房门关上。 良久,秋骨寒才微微的动了动,伸出手来抓住椅腿,借着椅子的支撑慢慢爬起来,靠着梳妆台,艰难的呼吸。 鼻血,一滴滴的流下来,嘴里又咸又腥。 他嘴一张,吐出一颗牙齿,顺便吐出带血的唾沫。 下手真狠。不愧是协助秋夜弦登上皇位,还将他救出地狱的女人。该出手时就出手,绝不含糊。 如果是半年前的他,一定承受不住她的这顿狂殴。 但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 他擦着下巴上的血,唇边勾起愉悦的微笑,不是因为被她殴打成这样,而是因为,她没有否认她的身份。 所以,被狂殴这一顿,很值得。 他边咳边笑,如果让人看到,还以为他疯魔了,不过,这一夜都没有人理他。 第二天开始,他就病倒了,说是熬夜读书,受了寒,不能吹风,于是整天缩在被窝里,不让任何人看到他青紫斑驳的身体。 在他养伤的时候,城里又在酝酿着新的阴谋。 知味楼里,焰云公主处理完酒楼的纠纷后,恼怒的坐在专用包间里,恨不得将包间里的东西都砸了,但是,这酒楼里的东西都是她的财产,砸坏了全算在她的头上,她又不好砸。 她是公主,她不缺钱,但是,家里赏给她的钱财,跟她自己挣的钱财,还是不一样的。 家里给她的,可以随时收回,也可以随时停止供应,她若是靠皇家养活,就得看皇上的脸色一辈子,但她自己挣的就不一样了。 这是她的产业,只有她能动用的私人财产,连皇家都无权干涉。 就算皇室再起战争,或是她不小心得罪了皇帝,她失去了皇室的供养,至少还有自己的产业可以依靠。 所以,她在宫里可以随便砸东西,但在这里,她不会。 不过,整个皇室就只有秋夜弦这一个嫡传血脉了,她为什么还担心皇室再起战争? 随从看到她的脸色这么难看,心里都怕怕的,迅速把好酒好菜端上来后就退到包间外,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公主可是典型的美若天仙,心如蛇蝎,杀起人来可是不眨眼的。 虽然她是前太子秋月明的同母妹妹,但性情却与二皇子秋露霜更为相似,宫人们畏她如虎。 “谁不知道这间酒楼是本公主开的?”她拍桌子,恨恨的骂,“待衙门抓到那些贱人以后,本公主要当众将他们五马分尸,尸体丢去喂狗!看谁还敢在本公主头上动土!” 今天上午,酒楼刚开门,就有一群匪里匪气的食客闯进来,点了一大桌饭菜,要求酒楼在一刻钟之内端上来,当时离午饭时间还早得很,酒楼哪里能这么快做出一大桌菜? 伙计和掌柜解释了半天,这些食客就是蛮不讲理,大吵大闹,狂砸桌椅,分明就是来找碴的。 酒楼的幕后大老板是焰云公主,天洲谁不知道?所以酒楼并没有雇佣专门的打手,那些人大闹起来,酒楼根本无力招架。 掌柜觉得事情不妙,赶紧派人去报官和请她过来,待她赶到这里时,那些人已经跑光了。 她怒得想杀人。 “我敢!”一个醇厚、磁性的男人声音,带着几分轻佻和谑笑,传进她的耳里,“我就敢在你的头上动土!” 211 祸从天降 焰云公主大惊,抬头,看到一个男人坐在她的对面,双手抱胸,翘着二郎腿,很拽的看着她。 她根本没有任何察觉,包间的门也没有打开,这个男人从哪里冒出来的?又是如何冒出来的? 而且,这个男人她认识,并是一个不能见人的男人。 焰云公主忍下斥喝和叫人的冲动,冷冷的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你想死不成?” 男人笑:“你舍得我死吗?” 焰云公主沉下脸来:“怎么舍不得?我数到三,你立刻滚,要不然你就等着被抓去砍头吧!” 说罢她就开始数:“一,二,三……” 两根手指伸出她的嘴里,堵住了她叫人的声音。 她双眉一竖,煞气横生,张口就咬住男人的手指。 咬得挺狠,都有血从她的嘴里渗出来了,但男人却面不改色,也不拿出手指,而是笑道:“怎么样,我的味道很不错吧?你尝过以后就无法戒掉了吧?” 焰云公主身体往后一仰,离开他的手指,吐了好几口后,抹抹嘴巴,脸上露出不屑之色:“你这野兽,还是这么粗野无礼!” 男人收回手指,放到唇边舔了舔,笑:“但你就喜欢我这样,不是吗?” 他的动作很煽情,加上勾魂摄魄的眼神、英俊阳刚的面容和高大修长的身材,充满了男人的野性与诱惑。 焰云公主眼神很凶狠:“连横,你以为你是哥哥的人,我就不敢杀你?” 她是秋月明的同母妹妹,跟连横自然熟识,只是连横已经成为逆贼,两人已经很久没有来往。 “就算你想杀,也要杀得了才行,是不是?”连横挑眉,“秋夜弦费了那么大功夫,都没能干掉我,你还能比秋夜弦还强?你就省了这条心,好好听我说话。” 焰云公主眯眼:“你老实说,今天那些来闹事的流氓,是不是你派来的?” 以此引她出面,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连横笑:“你果然有几分脑子,难怪能活到现在。” 官方版本说太子是被二皇子所杀,坊间版本说太子是被三皇子所杀,虽然无法印证这些说法,但以焰云的脑子,应该知道秋夜弦才是杀兄凶手。 然而,这几年来,焰云却一直站在秋夜弦这边,指责秋露霜杀兄夺权,并帮助秋夜弦打击秋露霜,因此,秋夜弦登基之后对她十分宠爱,她除了拥有自己的行宫,还拥有一支人数上千的近卫军,自由出入皇宫、在外投资产业什么的,更是不在话下。 可以说,焰云公主是皇室最有地位、最受皇上重视的成员,连贵妃们都要让她三分。 不够精明的朝臣以为她站在秋夜弦这一边,是为了给哥哥报仇,但连横很清楚,焰云这么做只是为了自保和利益,跟报仇根本沾不上边。 焰云冷笑:“我还想继续活下去。如果你也这么想,那就赶紧把话说完,而后滚蛋,莫要连累我。” 若是让人看到她跟连横一直吃饭,秋夜弦对她起了疑心,她以后的日子大概会不好过。 她不想让任何人毁了她现在的风光。 连横倾过身来,笑:“给秋夜弦当一条受宠的走狗,你就心满意足了?” 焰云大怒,抬手就要甩出一巴掌。 但连横出手如电,抓住她的手腕,笑得很邪恶:“我知道你不会满足。所以,我给你一个成为皇姑的机会。当皇姑,可比当公主强多了,你绝对不能放过。” 焰云抽不出自己的手,恨恨的:“我当秋夜弦的走狗,总比你当丧家之犬要强。” 连横笑,在她耳边吹气:“我要告诉你一个绝密的消息,太子殿下有一个儿子,现在活得好好的。” 焰云先是被他戏弄得身体一阵哆嗦,而后身体一僵,吃惊的看着他,忘了与他对峙:“你、你再说一次!” 哥哥竟然有儿子?这种事情,从来没有人听说过和想到过,连横说的是真的? “太子殿下有一个秘密的儿子。”连横狞笑,霸气逼人,“我要让小殿下成为未来的帝王!所以,我要你协助我,杀掉秋夜弦!” 焰云倒抽两口冷气,目光变幻莫测,半晌才道:“你说哥哥有儿子,证据呢?” 如果哥哥真的有儿子,那么,这个儿子绝对比秋夜弦更有称帝的资格! 虽然秋夜弦已经掌控大权,朝野表面上对他颇为服从,但私底下,很多朝臣还在缅怀以前的各位皇子,她的太子哥哥更是深得人心,只是皇子们都死绝了,只剩下秋夜弦,朝臣们已经没得选。 如果知道太子有子,一定会有不少大臣支持太子之子,秋夜弦的地位就会受到动摇。 “我的话就是证据!”连横说得很强硬,“你以为我这么久不闹事,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韬光养晦,全力保护和养育小殿下,待时机成熟时,再将秋夜弦拉下马!” 焰云还是不太相信:“我跟哥哥那么亲,哥哥的事情我没有不知道的,你说哥哥有儿子,我却……” “以后我会让你见到小殿下!”连横打断她的话,“他长得跟太子殿下一模一样,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他的身份。还有,他的年纪很小,还不宜露面,我现在绝对不会让你见到他,也不会告诉你内情。你那么聪明,一定知道懂得越少、活得越久这个道理。” 焰云:“……” 她了解连横。连横现在透露出来的狂热和野心,非常强烈,非常清晰,他演不出这种偏执的情绪。 半晌,她道:“那你想要我做什么?如果会让我送命,我可不干。” 她喜欢太子哥哥,她痛恨秋夜弦抢走了原本属于太子哥哥的一切,但她更珍惜自己的性命,她不想为了无谓的仇恨而赔上自己的人生。 “放心吧,不会要你送命的。”连横笑,“我只要你从现在开始,往秋夜弦的身边安插奸细。这些奸细不用做危险的事情,也不用太多人,只要他们对你绝对服从,并能想尽办法赢得秋夜弦的信任就行。日后,待小殿下长大了,需要他们出力时,他们再行动。” 焰云道:“你所谓的日后,是什么时候?” 连横道:“五年,八年,十年,皆有可能。” 焰云沉默半晌:“这个时间,也太久了。” 连横道:“没有耐心,怎能爬上巅峰?秋夜弦已经有了长公主,你以后还能有什么地位?十年以后,成为新帝的嫡亲皇姑,还是成为被秋夜弦摒弃的棋子,你自己选。” 焰云沉默。 她现在是受宠,但是,秋夜弦连亲兄弟都能杀,又怎么会真心待她这个对手的妹妹? 秋夜弦现在对她好,只是需要她博取一个爱护姐妹的好名声罢了,总有一天,秋夜弦会丢弃她或除掉她的。 于是她冷笑:“你敢来找我,还把这种机密告诉我,不是都算准了吗。” 只是往秋夜弦的身边安插几个眼线罢了,又有足够长的时间进行准备,她需要冒的风险并不是很大。 连横微笑,又往她的耳边吹气:“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女人。” 焰云并没有参与谋害太子,只是在太子被杀之后才投靠秋夜弦,所以,他才没有杀焰云。 焰云又哆嗦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外面就传来侍从的声音:“公主,凤二小姐求见!” 焰云拧眉,那死女人怎么在这时候找上门来? 突然,连横在她脸上摸了一把,低声道:“这件事你慢慢筹划,不必急于一时,只求毫无破绽。” 而后,焰云只觉得眼前一空,连横已经不见了。 她坐在原位,有种恍然如梦之感。 这个野兽般的男人总是这样,突然出现,突然消失,没有任何预兆,令她无法捕捉。 可她就喜欢这样的男人,强大,霸道,喜欢征服别人,却绝不肯被别人征服。 在她还小的时候,她就经常幻想被这个男人征服或者她征服这个男人的情景。 只是到了现在,这个男人似乎并没有非要征服她的欲望,而她,也迟迟攻不下这个男人。 “公主,小的请凤二小姐离开,如何?”侍从的声音又从外面传进来,打断了她的惆怅。 她不耐烦的道:“让她进来。” 她现在心情不好,凤含玉非要送上门来让她出气,那她就不客气了,反正秋夜弦也不是真的爱护凤家。 包间的门打开了,凤含玉身着素衣,捧着一只锦盒走进来,下跪,毕恭毕敬的道:“民女含玉给公主请安,公主千岁千千岁” 她一见面就做小伏低,令焰云已经准备好的怒火和发难,都出不来了。 焰云道:“你来这里找本宫,就是为了给本宫请安?” 凤含玉赶紧道:“除了请安,民女还要向公主赔罪,请公主原谅民女前几日的冲撞和无礼!为了表示民女的诚意,民女准备了这一盒深海南珠作为赔礼,还望公主切勿嫌弃。” 说罢她将锦盒打开,双手捧高盒子。 瞬间珠光煜煜,令焰云睁不开眼睛。 半晌后,焰云才看清锦盒里盛满了粉、白、紫、黑等各色珍珠,颗颗硕大圆润,光泽迷人,且颜色纯正,毫无瑕疵,目视足有五六十颗,颗颗堪称极品。 即使她是公主,也很少见到这么多颗极品的珍珠,一时间心动不已。 “你真的知道错了?”她盯着凤含玉,问。 “是,民女知罪。”凤含玉恭敬的道,“民女这几日一直在闭门思过,后悔不已,以后绝对不敢再做出那等不知礼数之举,还请公主恕民女的罪!”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焰云的虚荣心和自尊心得到了满足,也顺势下台,“本公主原谅你了,你回去吧。” 凤含玉大喜过望,放下锦盒后磕了几个响头,离开。 她以为这样就能消除不好的流言了,然而才过了一夜,就有一批全副武装的宫廷侍卫冲到凤府门口,气势汹汹的道:“凤含玉拿假货欺骗公主,我等奉皇上之命,押凤含玉去向公主赔罪!” 212 姐姐救我 凤府上下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些人就冲进凤府,将凤含玉抓走。 现在的凤府,老爷、夫人、大小姐都不在,老爷甚至还远在北疆,凤府侍卫也不敢跟奉旨前来抓人的宫廷侍卫正面开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二小姐被抓走。 凤含玉还算机灵,被抓走的时候尖叫:“你们想办法去向皇上求情!还有,去找姬伯伯或父亲的部下帮忙……” 她的嘴被堵住了,侍卫们将她丢进一辆简陋的马车里,迅速离去。 凤府上下虽然乱成一团,但管家和侍卫还是迅速冷静下来,商量过后,兵分三路,一路去打听小姐的下落,一路去找姬家,一路去找老爷住在京城的部下。 至于进宫去见皇上,以他们的身份,是不可能做得到的,他们只能希望姬家能帮帮忙。 然而这一天,姬恒上朝,迟迟不归,姬夫人回娘家,也不在府里,凤府管家在姬家门口等了一天,都等不到他们回来。 至于凤将军住在京城的几个亲信,凤家下人倒是找到了,但他们也不便在不明究竟的情况下去找焰云公主或皇上求情,便暗中打听了一下怎么回事。 原来,凤含玉为了化解与焰云公主的矛盾,高价收购了一盒顶级的南海珍珠,送给公主作为赔礼,然而,这盒珍珠里只有三分之一是真的,其它全是赝品,焰云公主发现以后悖然大怒,跟皇上打过招呼后就派自己的近卫军去抓凤含玉,将凤含玉关在她的行宫中,私自进行处罚。 以凤含玉的身份,焰云公主应该不敢对她下死手,但是,死罪难免,活罪难逃,焰云公主的心狠手辣、嗜血残暴是出了名的,她会怎么收拾凤含玉,众人想到就心里发毛。 在凤府下人的磕头哀求下,终于有一名凤翔空的老友决定冒一次险,为凤含玉向皇上求情。 这名官员的官职不够大,不能直接进宫去见皇上,又托了更大的官儿代为求情,皇上的回复是:“凤小姐有错在先,公主只是略施薄惩,过几日便会送凤小姐回去,不必担心。” 皇上都这么说了,凤府上下还能怎么办?除了等,别无它法。 同时,凤府管家在姬家门口等了两天后,终于见到了姬夫人,姬夫人听后保证:“你安心回去吧,我会去找贵妃娘娘说明情况,让贵妃娘娘去跟公主要人。” 管家这才放下心来,回凤府去了。 而后,姬夫人真的进宫去见了姬贵妃,姬贵妃又亲自去见焰云公主,也不知两人具体谈了些什么,结果是两人当场吵起来,不欢而散。 焰云公主随后放言:“凤含玉不知礼数,狂妄自大,冲撞和欺骗本公主就算了,还找人打压和威胁本公主,实在是目中无人,孰不可忍!本公主这次非得好好教训她,直到将她教好不可,否则本公主就不姓秋!谁敢再替凤含玉说话,就是与本公主为敌!” 她这话说得那么重,凤家去找的那些人,哪个还敢去说情? 现在的凤家,凤将军在北疆打仗,也不知何时才能回京,凤大小姐又失踪已久,皇上对凤家似乎也不怎么过问了,凤家隐隐透出一股走向衰弱的气象来,谁愿意为了这样的凤家去得罪心狠手辣、如日中天的焰云公主? 凤府上下愁云惨淡,不知还能怎么办。 如果凤将军在京城,事情应该不至于闹到这一步,但远水救不了近火,他们就算现在写信给将军求助,也等不到将军出马的那一天啊。 以焰云公主的脾性,还不知道会怎么折磨小姐,他们只要想到这一点,就心惊肉跳,恨不得直接冲进公主的行宫里救人。 天黑了,一群人坐在客厅里,不吃不喝,不言不语,气氛压抑如乌云压顶。 “如果大小姐在就好了……”谭嬷嬷忽然幽幽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其他人面面相觑半晌后,都低低的道:“是啊,如果大小姐在,绝对没有人敢动二小姐……” “大小姐到底去哪里了?去年府里遭难,大小姐没出现,现在二小姐出事,大小姐也没有出现,大小姐到底是……” “难道大小姐真的也遇到了不测……” “你们莫要乱猜乱说!”管家猛然喝道,“大小姐没有事!二小姐吉人天相,很快就会平安回来!你们都回去,该干嘛就干嘛,切勿乱嚼舌头!” 凤家接连出事,外头都说凤家的气数要尽了,如果连府里都自乱阵脚,人心惶惶,岂不是印证了外头的猜测? 众人都不说话了,垂头丧气地离开,大厅瞬间冷清下来。 焰云公主会如何折磨凤含玉? 凤含玉何时才能回到凤府? 凤府以后会变得如何? 全天洲都在关注凤府接下来的处境。 其实,凤含玉是生是死,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事代表着皇家对凤家的态度与立场。 如果凤含玉受尽折磨后才被放回凤府,就说明凤家在皇家眼里不过尔尔,那么,凤家的没落便成定局,众人便也不必再给凤家好脸色看,如果凤含玉安然无恙,那么,凤家仍然地位稳固,无人敢欺。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凤含玉仍然没有消息。 只是,焰云偶尔出现在公众面前,却是神采飞扬,心情极好,若有人问起凤含玉的事情,她便笑得开怀:“她啊,正在接受严格的教导,待教导完成,她必定脱胎换骨,成为完美淑女。” 众人一看她的模样,心知凤小姐定是吃尽了苦头,同情不已。 凤将军也好,凤大小姐也罢,只有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在京城,谁敢动凤家一根毫毛? 此时,焰云公主的行宫的后院的地下室里,传出女子的惨叫声。 “姐姐”那女子在痛苦的呐喊,在痛苦的哭泣,“姐姐救我” “姐姐,你在哪里,含玉要死了……” “姐姐,救救我……” 她的哭声与求救声,传不出这地下。 天色渐渐暗下来,黑夜,终于来临。 这天晚上,特别黑暗,星光稀疏,月色黯淡。 深夜,焰云公主带着几分酒气,从梨香院看完演出出来,坐上华丽的马车,往行宫驶去。 她虽然是女子,却像男子一般过着奢侈糜烂的生活,除了玩弄男色,男人会做的事情她几乎都会做。 吃喝玩乐,呼朋唤友,醉生梦死,开店,赌博,投资,逛青楼,她都精通了然。 因为玩得太晚,她就不回皇宫了,直接去行宫休息。 皇上赏给她的这处行宫,原本是太子的行宫,皇上登基以后,就将太子的这处行宫送给她,说到底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 如果皇上没有篡位,太子顺利登基,那她作为太子的同母妹妹,想要多少行宫不成? 焰云每每想到这些,都是满腔的不平和怨忿,但她又无力跟秋夜弦斗,除了拼命劳取好处过好日子,她也没更好的活法。 酒气涌上来,她觉得有些晕乎乎的。 掀开窗帘一看,行宫已经出现在视线里,她很快就能好好休息。 突然,一只手紧紧地捂住她的嘴,同时一柄刀尖抵在她的颈侧。 瞬间,她大惊失色,醉意全无,脑子无比清明,想挣扎,想反击,想叫人,身体却僵硬得无法动弹。 对方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控制她,一副胸有成竹、稳操胜券的态度。 直到她冷静下来,没有采取任何愚蠢的行动,对方才道:“焰云公主,不想被毁容的话,你就说你要去树林里解手,让你的人将马车驶进树林里。” 焰云公主的心沉到了底谷,行宫已经不远,对方却让她把马车行进树林,分明是在树林里做了什么手脚,马车若真的进了树林,恐怕就钻进了对方的圈套,对方将会拿到主动权,控制住局势。 对方淡淡道:“你可以反击,但是,我毁你的脸,取你的命,花的时间一定更短。你若要赌,我就赔你赌。” 而后,对方一边慢慢地把捂住她的手移开,一边像恶魔般在她耳边低语:“都说公主心如蛇蝎,不比蛇蝎更狠的人,可不敢对公主下手。公主,我也是狠人。” 焰云的嘴终于获得了自由,她可以叫人了。 但她没有呼救,也没有反击,而是继续保持僵直的姿势。 因为,她感觉到了对方身上的狠意对方随时都能狠得下心来杀她,她也是从腥风血雨中走过来的,对血与死亡的气息很敏感。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和未来冒险,而且还是这么大的风险。 她慢慢做了几个深呼吸,掀开窗帘,哑着声音,对外头道:“本公主要解手,将马车开进树林里。” 众侍从皆愕然。 行宫就在前方,再忍一下就到家了,公主连这点时间都不能忍吗? 焰云只觉得颈侧一疼,下意识的怒吼:“没听到本公主的话吗?你们想死吗?” 这下,众侍从不敢耽搁,车夫将马车转头,驶进树林,侍卫们也调整位置,在马车四周护卫。 路上偶尔还有路灯,但树林里就真的是一片黑暗,半点光都透不进来。 驶进树林的马车,就像进入狼窝的迷途小羊,被黑暗淹没。 213 姐姐的愤怒 夜风吹来,草木摇曳,“唰唰”作响。 这里离行宫那么近,这一带又都是有钱人的私宅,侍卫们也没有什么警惕。 然而,当风从他们身上吹过时,他们只觉得颈间或胸口一痛,瞬间从马上栽下来,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至多只是闷哼几声,就被在黑暗中钻出来的杀手给杀掉了。 二十名随从,包括宫女、太监和侍卫,在短短的片刻就全被杀掉。 马车里的焰云虽然看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却隐隐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眉头抽了几抽,心里叹息,知道自己这次栽了大跟头,被对方牢牢给控制住了。 对方设下这样的陷阱并杀掉她那么多人,绝对不是为了什么小事,她只希望,对方不要对她下狠手就行。 对方的刀子还是抵在她的脖子上,她还是动弹不得。 没过多久,马车动了,显然是有人在驾车。 同时,她也听到了马车前后的马蹄声,有人在骑马,跟在马车前后。 “公主,我们要回家了。”对方在她耳边微笑,“你记住,什么都没有发生。如果我们的身份暴露,我们会立刻杀了你。不管你的行宫里有多少侍卫,在他们杀掉我们之前,我们都一定能先杀掉你。” 焰云明白了,对方的人在树林里埋伏,杀掉了她所有的随从,然后再假扮她的随从,准备大摇大摆地跟她进入行宫。 她咬了咬唇,慢慢道:“你们想做什么?” 对方微笑:“公主是聪明人,一定知道,知道得越少越安全这个道理。只要公主什么都不做,我就能保证公主的性命无忧,公主的前程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焰云不说话了。 很快,一行人抵达行宫大门前。 马车停下来。 对方道:“公主,我扶你下车。” 而后一名丫环掀开车帘,焰云走下马车,守门的侍卫从墙洞后面看到公主回来了,赶紧从里面打开大门,站在门口迎接。 为了安全起见,行宫的大门被设计成只能从里面打开,所以,大门旁边的墙壁上开有一个窗洞,全天有侍卫在后面盯着大门外的动静,方便得很。 大门一打开,焰云的身边立刻有几名假侍卫冲过去,手起刀落,守门侍卫的脖子便被割断,当场毙命,而后,那几名假侍卫将真侍卫的尸体搬走,代替真侍卫守门。 他们的动作熟练,利落,一气呵成,短短片刻就完成了这一系列的行动。 焰云看在眼里,心生恐惧之余也叹为观止:这些人训练有素,经验丰富,身手高强,必定大有来历! 对方显然有备而来,她想反击,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时值深夜,行宫里没有下人出没,只有侍卫来回巡逻,看到公主回来,也不敢走近打扰。 就这样,焰云一直走到后院。 这时,一直贴在她身边的“丫环”,也就是挟制她的绑架犯在她耳边道:“凤含玉关在哪里?” 焰云心里一惊,猛然看向那名“丫环”:原来,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救出凤含玉? 他们是什么人?为何要不惜做到这一步也要救出凤含玉?凤含玉就有那么重要吗? 对方虽然做丫环打扮,但脸庞化妆得很黑,她看不出对方的真实五官,甚至判断不出对方是男是女。 对方紧紧抓住她的手腕,手中还握着一把小刀,小刀的刀尖就抵在她手腕的脉搏上,加上她的四周全是对方的人,她就算现在呼救和逃走,也来不及获救和逃走。 可以说,对方将她制得死死的,她根本没有半分胜算。 “公主,请带我们去见凤含玉。”对方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们带走凤含玉,你便安全,否则,带着公主一起死,我们也没有任何遗憾。” 焰云沉默了片刻,还是决定带他们去地下室。 只是一个凤含玉罢了,她没必要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她只是想不通,为什么对方要为区区一个凤含玉做到这种地步。 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当她带着他们进入隐秘的地下室,走到牢房前头,凤含玉的哭声已经变得清晰时,她身边的“丫环”在她耳边笑着道:“公主,你竟然敢囚禁和折磨凤将军的二女儿,真是好大的胆子!如果这位凤二小姐在你手上失踪,生死不明,你负得起责任吗?” 焰云心里一惊,脸色全变了:“你、你们想劫走凤含玉,然后栽赃给我?” 她是想杀了凤含玉,但她可不敢杀凤含玉,她就想好好折磨凤含玉一番后就放人,反正凤含玉有错在先,她也不怕自己理亏,但是,如果凤含玉被她带走后就再也没回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她就有了杀人灭尸的嫌疑,而且无法洗清嫌疑。 到那时,她将身败名裂,说不定还会引来凤翔空及军中将士的愤怒,后果不堪设想。 至于凤含玉被人劫走的事情,她能说得明白吗? 对方既然算计到这份上,怎么可能会留下蛛丝马迹?那些被他们杀掉的宫女、太监、侍卫的尸体,恐怕都被他们弄没了,而她又有调换和杀掉奴才的习惯,如果没有尸体或证人,她根本无法证明她是被陷害的。 想到这些,她只觉得头顶上雷声轰隆,昏暗一片。 “焰云公主,这世上,聪明且心狠的人,并不只你一人。”对方又在她的耳边微笑,“劝你做人做事,别太绝了,否则可不会有下场。” 她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觉得颈间一疼,瞬间就晕了过去。 对方放开她,又踢了她一脚后,对手下道:“将她丢进角落里。” 而后,她大步往前头走去,目光冰冷。 焰云竟敢囚禁和伤害凤含玉,不可原谅!她要让焰云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地下室很大,放置着许多杂物,她带来的人,除了在地面上把风的数名,跟她进来的有十几个人,一半搜查地下室,一半跟她去救凤含玉。 地下室的尽头,是一处开阔的场地。 尽头的墙壁上挂着一盏油灯。 在灯光笼罩的范围里,可以看到一个人被绑在柱子上,头发凌乱,衣衫褴褛,看起来伤痕累累。 看不清她的面容,但看她的身形,显然是个女子。 女子低垂着头,低低的哭,还在含糊的叫着“姐姐……”,显然就是凤含玉。 她的前面,两名嬷嬷正躺在摇椅里呼呼大睡,一侧的桌子上有刑具,还有已经被吃得差不多了的酒菜,显然,这两名嬷嬷负责“教导”女子。 闯入者无声无息地走过去,停下两名嬷嬷的中间,抽出匕首。 两道寒光闪过,那两名嬷嬷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咽喉就已经被割断,没有呼吸。 跟她来的杀手虽然见多了杀戮,却是第一次亲眼见她杀人,而且下手还如此狠决利落,心里都是一紧:好凶悍的女人! 女人杀掉两名嬷嬷后走到柱子前面,也不说话,挥动匕首将缚住凤含玉的绳子割断。 凤含玉身体一软,瘫了下来。 女人迅速抱住她的身体,低声道:“含玉?姐姐来救你了,你可还好?” “姐姐?”凤含玉并没有失去意识,只是因为太过虚弱和疼痛而没有力气罢了,她听到凤惊华的声音后,迷迷糊糊的抬头,茫然的问,“真的是姐姐吗?姐姐真的来救我了么?” 她红苹果一般鲜亮可爱的脸蛋,如今脏兮兮的,脸色憔悴,就像被丢弃了很久的苹果,失去了水分与光泽,令凤惊华心里一阵阵的抽疼。 凤惊华先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而后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柔声道:“含玉,是姐姐,真的是姐姐来。抱歉,姐姐来迟了,让你吃了这么多苦。” 她虽然不敢靠近妹妹,却一直在暗中关注着妹妹。 听说妹妹被焰云派人抓走之后,她当然很担心,但她没有轻举妄动,觉得焰云还不至于敢对妹妹下重手,然而妹妹被抓走多日,没有消息,她就有点急了。 而后,她又听到姬莲去找焰云说情,结果跟焰云翻脸,导致焰云更加恼怒而将火气撒在妹妹身上后,她就觉得不妙了。 姬家恨不得凤家彻底垮掉,怎么可能会真心帮忙? 依她看,姬家不仅不帮忙,还会火上烧油才是!搞不好姬莲去找焰云,就是故意激怒焰云,令焰云感觉到自己被威胁和欺负了,将火气全都发泄在含玉身上。 否则,以姬莲的身份和聪明,会办不好这件事? 到了这时,她终于坐不住了,立刻派暗探去调查焰云的行踪和含玉的下落,确定妹妹被关在行宫和行宫的地址后,她着手策划了今晚的行动。 凤含玉拿手背擦了擦眼睛,又眨了眨好几下眼睛,瞅着她,可怜巴巴的道:“姐姐,你怎么现在才来?含玉被她们欺负得好惨,呜呜呜……” 凤惊华拿袖子轻拭她的脸庞,心疼的道:“都是姐姐不好!姐姐保证,以后会把你带在身边,绝对不会再让你遇到这样的事情!” 家里一共五个人,个个都命途多舛,只有这个妹妹因为年纪小又天真可爱的缘故,没有人舍得让她卷进各种纷争和危险之中,让她始终保持活泼开朗、无忧无虑的天性。 可以说,这个妹妹从来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也没有受过什么苦,这次被焰云囚禁和折磨,绝对是这个妹妹出生以来最大的磨难了。 凤惊华只要想到自己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宝贝妹妹,竟被焰云这种恶女如此欺凌和折磨,心里就有回头去补砍焰云几刀的冲动。 “含玉也想跟姐姐永远在一起!”凤含玉抓住姐姐的手臂,仰头望她,“可是,含玉跟你走了,弦哥哥怎么办呢?” 214 再见旧爱 凤惊华脸色一绷,没有了笑容:“含玉,我说过不要再提这个人,也不要再接近这个人,你这么快就忘了吗?” “可是,”凤含玉一脸委屈,“我想成全你和弦哥哥啊!弦哥哥虽然娶了别的女人,但他真心爱的只有你!而你会离开弦哥哥,只是因为气弦哥哥娶了别的女人!你明明那么爱弦哥哥,却因为这种理由而分手,你不觉得可惜……” “我已经不爱他了!”凤惊华打断她的话,字字着力的道,“我跟你说过,我会离开他,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且他也并不爱我……” “谁说我不爱你?”突然,一道熟悉而清雅的声音,凭空响起,在凤惊华的耳边炸开。 凤惊华瞬间僵化。 她听到了整个世界爆炸并崩塌的声音。 她的脑子里“嗡嗡”作响,什么都看不到了,全身的血液都冻成了冰块。 秋夜弦?秋夜弦竟然在这里? 不!不可能!秋夜弦不可能在这里!秋夜弦绝对不可能在这里! 但是,为什么这里会响起他的声音?是她产生幻听了么? 一定是这样!她不断安慰自己,不断逼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要赶紧离开! 然而,接下来的声音,令她连手指头都无法动弹。 “惊华,我终于找到你了!”恶魔的声音,就在她的身侧,离她是那么的近,近到她无法欺骗自己那是幻听,“我找了你很久很久。我想你想了很久很久。久到我的心都要碎了。但是,我终于找到了你,见到了你,我,再也别无所求。” 那个声音,温柔,动听,深情,带着缠绵的思念与忧伤。@^^$ 就算不用看到这个声音的主人,只是听到这个声音,这世上的女子都会被彻底打动,软化和沉醉在这个声音所制造出来的温柔世界里。 但对于凤惊华来说,这个声音,是恶魔的号角,是地狱的欢呼。 她看到崩塌之后的世界,沉入无底的黑暗之中。 而她,还是连动都动不了。 她觉得她被黑暗和冰冷给埋葬了。!$*! “惊华,过去的一切,就让它过去吧。”恶魔的声音,继续在她耳边低喃,“只要我们以后还在一起就好……” 黑暗与冰冷的深处,隐隐有一个声音在呼喊她:这样下去不行!快些清醒过来!这是恶魔的陷阱和咒语,绝对不可以被控制住!快,快快快,快些清醒过来!不可以被恶魔击溃…… 然而,她动不了,她就是动不了。 直到一声声惨叫传进她的耳里,她看到黑暗之中盛开的红色,然后她的脸庞染上了温热的液体。 那是血! 血的气味,强烈的刺激了她,将她从无底深渊里拉了出来! 她终于有了反应,视线慢慢变得清晰,耳朵听到了更多的动静,身体可以动了,脑子也能运作了。 她慢慢的转头,看到秋夜弦那张英俊、温柔的脸庞,也看到了四周的尸体与鲜血。 在她中了魔咒的时候,现场已经结束了一场厮杀。 她带来的人,都死了。 于是,她更深的被刺激到了,便也彻底逃离了魔咒,回到了现实。 恢复正常的她,显得异常冷静。 她明明那么愤怒,那么震惊,那么激动,却已经可以用平静的口气问秋夜弦:“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秋夜弦微笑:“因为我猜你会来这里,所以,我悄悄来到这里,默默的等你出现。” 凤惊华道:“你抓到我了。我现在走投无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不过,含玉与我们的事情无关,你让含玉离开。” 她只需要看现场一眼,便知道她中了秋夜弦的圈套,这次无法脱身了。 “抓?”秋夜弦惊愕,“我怎么会抓你呢?你是我最爱的女人,我恨不得给你建金屋银室,将你供奉起来,怎么舍得抓你?惊华,你为何要这般对我?这样的惩罚于我,实在太残酷……” 说着,他便去拉凤惊华的手。 凤惊华猛然后退两步,甩手,既嫌恶,又冷酷的道:“别碰我!” 秋夜弦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伸出手的手就停在她的身前,无法收回来。 他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是用一双受伤的、忧伤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她。 四目相触。 秋夜弦深情,凤惊华无情。 “姐”因为凤惊华僵化而摔在地上的凤含玉也终于回过神来,看到姐姐这么无情,实在憋不住了,从地上爬起来,拉着她的手道,“你怎么对弦哥哥这么残忍?你看看弦哥哥瘦了这么多,你就不心疼吗?弦哥哥那么爱你……” “含玉!”凤惊华还是直视秋夜弦,口气冰冷而严厉,“这事与你无关!你给我闭嘴!” “怎、怎么与我无关?”凤含玉跺脚,“你是我亲姐姐!我关心你,希望你得到幸福有什么错?姐,你听我的劝,跟弦哥哥回去吧,忘了过去的事情,以后好好跟弦哥哥过日子……” 凤惊华却不再看她了:“秋夜弦,我无话可说,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秋夜弦的眸光一暗,收回手来,柔声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不管我现在如何解释,你都不会听的。就让时间来证明我对你的感情与心意吧。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只希望你跟我回宫就好。” 凤惊华忽然笑了:“如果我不跟你走呢?” 秋夜弦愣了一下,而后道:“你现在不想见到姬莲她们,也是理所当然。那这样吧,你先住在我的行宫里,待你肯听我的解释,解开心结后,咱们再谈回宫的事情,如何?” 凤惊华笑:“很好,就按你说的办吧。” 她想现在就杀了秋夜弦,但她知道这没有可能。 她也想现在就逃走,但这也没有可能。 她想被关在这里,如此,知晓她行动的狩王便能来这里救她,但她知道,秋夜弦不会傻到将她关在这里。 秋夜弦会将她关在一个很秘密的地方,名义上是让她安静的想通,实则就是囚禁她,弄清她都干了些什么。 不说别的,就说今天晚上,她能带这么多高手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足以说明她必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惜了今天晚上跟她行动的这些人。 他们都是精英,却在一夜之间折损。 今天晚上,她办的是私事,她对不起他们。 秋夜弦温柔的笑笑:“嗯,不管你对我如何生气,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苦处,原谅我的。我会耐心的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凤惊华心里越怒,脸上越是要笑。 但笑不语。 她与秋夜弦,真的无话可说了。 “那么,为了保证你的安全,这件东西就让我代为保管吧。”秋夜弦温柔的笑着,却突然上前,双手快如闪电,将她腰间的匕首搜走。 而后他使了个眼色,几名女秘探上前,将凤惊华上上下下搜了个遍,搜出绳索、火折子、金创药、小刀、铁丝等物。 凤惊华现在是真的没有武器与防具了。 秋夜弦微笑,走到凤惊华的前头:“惊华,请随我来吧。” 凤惊华脚步不动:“让含玉回去。” 不等秋夜弦发话,凤含玉就道:“我不回去!我要跟姐姐在一起!除非姐姐跟弦哥哥合好,否则我才不回去!” 凤惊华不理她,对秋夜弦道:“让她回去。” 她的处境非常凶险,接下来,她与秋夜弦之间必定又是一场较量,而且,她的胜率很低。 她死了不要紧,但她希望,至少不要把含玉牵扯进去。 含玉是无辜的。 凤含玉可怜巴巴的看着秋夜弦:“弦哥哥” 秋夜弦轻轻叹气,摸了摸她的头:“你受伤了,身体又虚弱,先回家去好好养伤,好不好?待你养好伤后,我再让你去陪你姐姐。” 凤含玉抽了抽鼻子:“那让姐姐也回家不好么?” 秋夜弦道:“你姐姐对我的成见和误会太深,如果让你姐姐回家,你姐姐一定会当着别人的面骂我,到时我更不好跟你姐姐解释。我想在没有别人插手的情况下,跟你姐姐消除误会。” 凤含玉想了想,点头:“嗯,弦哥哥现在是皇帝了,这些私事,确实不能传出去的,只能在私底下解决。但是弦哥哥,你一定要好好照顾我姐姐哦?” 秋夜弦微笑,无比诚恳:“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姐姐。” 凤含玉笑得两眼弯弯:“谢谢弦哥哥。” 凤惊华面色如常,双手却握紧了拳头,紧到指甲陷进了肌肤里。 但愿秋夜弦对无辜又无害的含玉网开一面。 出了行宫,秋夜弦叮嘱凤含玉一番后,让人送凤含玉回去,而后带着凤惊华秘密离开。 他带凤惊华去了哪里,凤惊华会有怎么样的遭遇,只有他们知道了。 总之这一夜,在焰云公主的行宫里所发生的一切,全都没有泄露出去,一切都静悄悄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 凤含玉第二天上午才安然无恙的回到家里,凤府上下一片欢腾,比过节还热闹。 凤含玉这么解释她的平安归来:“焰云公主想欺负我,但皇上亲自出面,警告焰云公主不要太过分,焰云公主就不敢欺负我了,就把我关了好几天,饿了我几顿,再打我几下,就放我回来了。” 凤府上下纷纷夸赞皇上英明,有情有义。 而凤二小姐平安归来的消息传出去后,坊间也纷纷夸皇上处理得当,再也无人怀疑凤家失宠。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而凤惊华,这回是真的失踪了。 215 夜探凤府 凤含玉已经平安回家,为什么那个女人还没有回来? 因为贪慕亲情,所以恋恋不舍? 秋骨寒摇头,她才不会做这么不理智的事情。 虽然她什么都不说,也不让他过问她的事情,但他知道,她突然消失这么长时间,一定是救凤含玉去了。 凤含玉跟焰云的纷争全城皆知,而她对妹姝的疼爱又是出了名的,不可能袖手旁观妹妹受难。 那么,她遇到了什么事情,才会迟迟不归? 他猛然合上书本,走出房间。 那个女人一定是出事了!否则不可能会丢下他这条不听话的“小狗”数天不管! 他要去找那个女人! 司马承听他说要去找夏梨梨玩,先是拒绝,但他在司马承的耳边说了一句“我有机密的事情要亲自告诉狩王说。如若耽误,必出大事”后,司马承犹豫再三,还是让他出去了。 他带着阴云与阴风,抄小道下山,速度快得令阴云和阴风吃惊不已:他居然会有这么快的脚程?看这样的速度与动作,哪里像是病弱之人? 秋骨寒顾不上他们怎么想,以最快的速度下山,而后雇车往夏家宅子驶去。 太阳偏西之时,他终于赶到了夏府。 夏梨梨看到他突然出现,很是惊讶:“你怎么来了?” 秋骨寒微笑:“咱们不是说好要一起去找含玉玩吗?含玉出事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一直担心着呢,现在听说含玉平安回来,我想找你去看看她。” 夏梨梨噘嘴:“你太没良心了!我跟你认识那么久了,可我每次去找你你都嫌我烦,但你认识凤含玉才多久啊,一听说人家出事就急巴巴的去看人家,太偏心啦!” 秋骨寒好声哄她:“含玉回家几天了,我都没有想到要去看她,是娘亲提醒我,我才想到要这么做的。如果换了你出事,我不用任何人提醒,一定马上来看你,所以我才没有偏心呢!不过呀,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出事,连小事都不要出!” 夏梨梨一听又高兴了,笑得天地失色:“这还差不多!好嘛,咱们明天早上就去看她。” 秋骨寒却不打算再等了:“天还没有暗,不如咱们现在去好不好?我明日下午还要赶回去,我怕时间不够。” 夏梨梨瞅了瞅天色,想了想:“好吧,咱们走得快一点,应该能在天黑前赶到她家。” 她生性好动,不喜欢成天呆在府里,夏沐泽夫妇看不得女儿愁眉苦脸,便都由着她。 她每次出行都带着不少随从,这些随从不论男女都会功夫,加上她生得太过美貌,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引起围观,就算有宵小之徒打她的主意,轻易也不敢下手,更不容易得手。 因此,只要女儿不去什么僻静或危险的地方,夏家倒不担心女儿的安全。 这会儿听夏梨梨说要去凤家,夏沐泽夫妇想到凤家也在城内,一路过去都是大街,料想不会有什么事,但让女儿去了。 夏梨梨让人准备了双马马车,带上秋骨寒,以极快的速度往凤家奔去。 时值傍晚,街上行人稀少,马车畅通无阻,终于赶到天黑之前抵达了凤家。 凤含玉听到她们来看自己,开心的跑出去迎接:“梨梨,蓉蓉,你们来了,我好高兴” 夏梨梨跑过去,跟她抱在一起:“含玉,你还好么?我们担心死你了!” 凤含玉笑得酒窝深深:“嗯,我没有事了,现在好着呢。” “抱歉哦。”夏梨梨一脸歉意,“你被焰云欺负的时候我没能帮到你。不瞒你说,我跟焰云是死对头,一见面就要吵架和打架的,所以我不好去找焰云,免得火上浇油。” 她和焰云的美貌截然相反,加上两人都是心高气傲、我行我素的个性,彼此看不顺眼,由此成为京城最为出名的一对冤家美人。 她们只要提到对方必定充满嘲讽和鄙视,一见面就火药味十足,甚至还有过多次大打出手的记录。 然而,焰云是公主,夏梨梨是前公主的女儿,两人也算是亲戚,谁都不能真的把谁怎么样,闹起来谁都占不到便宜,所以两人斗了好几年都没有分出胜负后,便都采取了互相避开、井水不犯河水的策略,这两年已经很少再闹了。 这两个人之间的恩怨,可是京城出了名的,凤含玉自然也听说。 凤含玉笑道:“你干嘛要抱歉呢?麻烦是我惹出来的,自食其果也是应该。再说了,我们家那么多亲友都帮不上忙,你一个女孩子家又做得了什么?你今天能来看我,我就很开心了。” 夏梨梨拉起她的手:“含玉,你果然心胸宽广,我没交错你这个朋友。” 凤含玉笑道:“你也坦率得可爱啊,不虚伪,不矫情,我最喜欢你这种人了。” 秋骨寒蒙着面纱,静静的站在一边,细细的观察凤含玉。 他是他第二次见到凤含玉。 他亲眼所见的凤含玉,聪明伶俐,嘴巴很甜,十分讨人喜欢,应该人缘不错。 这样的凤含玉,怎么会做出那种当众指责和挑衅焰云的傻事,又怎么会说出类似“我姐是未来的皇后,皇上是我未来的姐夫,我才不怕你”之类的傻话? 是坊间的传言有误吗?还是有什么内情? 凤含玉和夏梨梨说了一会儿话后过来招呼秋骨寒,然后三个人一起进了凤府。 凤含玉让人准备晚饭,三个“好姐妹”一起用餐,而后坐在庭院里,品茗玩乐,好不开心。 席间,夏梨梨和秋骨寒没忘问起凤含玉这一次的历险。 凤含玉的说辞和外间所传的一样:“焰云好可恶!她将我关在她的行宫里,每天就让我吃两顿,每顿只有一碗米饭和一碟青菜,饿得我惨兮兮的。还有啊,她让人教我学什么女诫、内训,只要我出一点点差错就让人打我,不过打得不重就是啦。她关了我七八天后就放我走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皇帝哥哥跟她说过不可以太过分,所以她没敢太为难我。” 秋骨寒弱弱的问:“你被焰云欺负,你姐姐就不帮你一把吗?” 凤含玉不以为然:“唉,这种小事不用我姐出手啦,而且我姐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她怎么可能帮得到。” 秋骨寒又问:“前阵子中元节,你姐姐也不回来么?” 凤含玉笑道:“是啊,我姐姐说是去民间体察民情,其实是四处游玩,乐不思蜀,连中秋节都舍不得回来呢。我可羡慕她呢。” 夏梨梨来劲了,挤挤眼睛:“含玉,你姐姐跟皇上之间……怎么样了?” 凤含玉也冲她挤挤眼睛:“我很久没见我姐姐了,平时也很难见到皇帝哥哥,我可不清楚他们之间的事情。不过哦,我相信他们两个一定经常在暗中联系,只是不让人知道罢了。梨梨,你别光顾着说话,再尝尝我从北疆带来的枣子酒嘛,喜欢的话就带几瓶回去哦。” 她就这样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 秋骨寒冷眼旁听,没有再追问凤惊华的事情。 凤含玉为什么能笑得这么轻松开怀?他一点都没看出她有在担心姐姐。 是她不知道姐姐出了事,还是她真的没有见过姐姐? 可是,以那个女人的本事,会没有见到妹妹就打道回府或出了什么意外而导致连妹妹的面都见不到? 他觉得不会。那个女人连他都能救出来,怎么可能会这么逊。 秋骨寒不断琢磨着凤含玉的说辞和表现,越想越不对劲。 焰云确实受宠,但秋夜弦会宠焰云,只是因为焰云是秋月明的同母妹妹,他对焰云好,便能赢得那些倾向太子的朝臣、百姓的拥护,绝不是因为他对焰云有多重视。 真正支持太子、反对秋夜弦的人都被杀得差不多了,太子的母族也已经衰落,可以说,焰云并没有什么强大的背景与后盾,她根本无法与姬莲相比,更不敢忤逆秋夜弦。 可是,按照凤含玉的说辞,姬莲去找焰云说过情,皇上也警告过焰云,可焰云怎么还敢囚禁凤含玉这么多天? 这不合逻辑! 他怎么觉得秋夜弦有故意纵容焰云的嫌疑呢? 另外,凤惊华去焰云的行宫救凤含玉,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多多少少都会传出些风声才对,现在的情况却是:凤含玉平安归来,焰云保持沉默,没有人听说发生了什么事,一切都显得太平静了! 平静得不正常! 还有,凤家曾经被诬陷通敌叛国,姬家袖手旁观,凤含玉为什么还显得如此信任姬家和秋夜弦? 凤惊华、凤翔空就算不想将凤含玉卷进纷争之中,也不至于没有任何提醒或暗示吧? 凤含玉是真的察觉不到这些暗流,还是故意忽视? …… 想着想着,他抚着额头,身体一阵摇晃,看起来状况不太好。 夏梨梨赶紧问道:“蓉蓉,你怎么了?” 秋骨寒露出疲惫的样子:“外头有点凉,我又喝了几杯枣子酒,有些晕了,想回去睡一下。” 他的身体不好,不能所累,所有人都知道。 凤含玉关切的道:“那我让人先送你回房休息,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下人去做。” 秋骨寒微笑:“不用了,我让云儿送我回去就好。时间还早着,你们两个慢慢聊,不必担心我,我睡一觉就好了。” 而后他冲阴云招了招手,阴云立刻过来扶他回去,阴风紧随其后。 她们几个的房间离这里不远,凤府也很安全,夏梨梨和凤含玉都不担心秋骨寒会出什么事,叮嘱他好好休息后就继续玩儿。 秋骨寒回到房间后,让阴云在院子里把风,自己则悄悄潜进凤含玉的房间里,关上门窗,拉上窗帘,点起烛火,细细的在房间里搜查起来。 216 凤二小姐的秘密 他和夏梨梨就住在凤含玉的院子里,房间都离得很近,他潜进凤含玉的房间可谓不费吹灰之力。 为什么要暗中搜查凤含玉的房间? 他也说不清楚这种感觉,就是觉得凤含玉疑点太多,他觉得有必要弄明白凤含玉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凤含玉说话滴水不漏,举止自然又自在,他从凤含玉身上找不出什么蛛丝马迹,只能从她的房间下手,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他直接去搜查不显眼或隐蔽之处。 枕头底下。床单底下。床下。床架顶上。花瓶里。抽屉里。衣柜顶,衣柜里,衣柜底下。各个角落。甚至连书里和墙壁上的书画后面都检查过了。没有可疑之物和可疑之处。 最后,他的目光落到墙角一只带锁的、普通的木箱子上。 会摆在这种地方的箱子,一般都不会收藏什么珍贵之物。 但他还是拿出细铁丝,撬开很普通的锁头,打开箱子。 箱子里放满了一只只装有东西的布袋子,他将这些布袋打开,里面都是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旧玩具,估计是凤含玉小时候所用的玩具。 他隐隐觉得那些玩具有些眼熟。 他想,他也曾当过小孩子,对小孩子所用的玩具觉得眼熟,也是正常。 他一件件的拿起那些玩具,没指望能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 最后,他看到箱子底部有一个长条形的精美木盒,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把折扇。 他打开折扇。 扇面上画的是“花前月下图”。 前景是几朵盛开的牡丹。后景是一轮圆月。画工算不上登峰造极,却也极为细致流畅,透出一股子富贵、祥和之气来。 奇怪的是,圆月里却画着一只……鸡? 不对!鸡的尾巴没那么长。他又仔细观察,难道画的是……凤凰? 但是,这“凤凰”画得也太粗糙、太幼稚了吧?就像是画工不足的小孩子努力画出来的成品,认真有余,水准不足,与牡丹花、圆月可谓格格不入,看起来相当滑稽,显然不是同一人所画。 折扇一侧题字:花月前下玉生香。 落款是……弦哥哥? 他立刻想到了秋夜弦。 猛然,脑中有电流一般的火花闪过,他的脸色全变了。 他拿起那些玩具,一一打量,脑子高速转动着。 而后他“啪”的一声,手掌拍在箱盖上,双唇抿成一线,目光也变得凌厉起来! 他想起来了! 这些玩具都是宫里常用的玩具。他小时候就经常得到类似的玩具,有些还是秋夜弦送给他的。这些玩具材质极好,制作精细,造型极为优美或极为可爱,在民间应该很少有卖。 秋夜弦因为母妃出身低微的缘故,不受年纪相仿的兄弟待见,便与年纪幼小、天真无知的皇弟亲近。 他小的时候,秋夜弦经常来看望他,送他各种小玩具,教他写字、作画。 折扇上的画与字,就是秋夜弦的画风与笔迹。 这把折扇,这些玩具,都是秋夜弦送给凤含玉的礼物! 凤含玉身为大将军之女,从小得到的玩具,肯定不止一箱。但她为什么只将秋夜弦送给她的玩具收藏起来? 看这些玩具摆放整齐,收拾干净,保管完好,连坏掉的都舍不得丢掉,就知道玩具的主人是如何的宝贝它们。 只有折扇上那轮圆月里的“凤凰”不是秋夜弦所画,那么,是凤含玉所画吗? “凤”在“月”里,凤凤含玉?月秋夜弦? 凤在月的怀里? 砰!他猛然将箱子合上,一时间冷汗涔涔。 事情看来真的很不妙了! 因为,凤含玉爱着秋夜弦!而且很可能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爱上了! 所以,凤含玉才会将秋夜弦送给她的东西都好好的保管起来,经常拿出来抚摩和品味。 他看得出来,箱子的锁经常被打开,才能保持那样的润滑和好用。 那把折扇的竹制手柄被磨得十分光亮,显然经常被人拿在手里使用。 等等。足以说明凤含玉有多么珍视这些玩具。 除了爱,还有什么能解释凤含玉的这些行为?包括凤含玉现在的行为。 如果他的推测成立,那么,自己的亲姐姐是自己最大的情敌,凤含玉会怎么做? 成全?恐怕不会! 所以,凤惊华的处境很凶险! 他冷静的吹熄蜡烛,拉开窗帘,打开门窗,走出去。 院子里,一名看家的丫环还在昏睡,当然,是他弄晕的。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床沿上,心跳如雷,手心里全都是汗。 他想现在就出去找那个女人,但现在已经很晚了,他不能鲁莽行事,免得打草惊蛇,引起不必要的风波。 他努力回忆和分析他的所见所闻,努力理清整个事件。 想得越是清楚,他越是心惊,越是不敢轻举妄动。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凤含玉和夏梨梨的脚步声与说话声,他迅速上床躺下,装作已经睡着的样子。 凤含玉和夏梨梨问过阴云,知道他已经睡着后,也各自回房了。 第二天五更,天还没亮,秋骨寒就已经收拾妥当,也没跟凤含玉、夏梨梨打招呼,只跟凤含玉的丫环说明以后,就以“忘记带药,得赶回去服药”为由,匆匆离开了凤府。 离开凤府一段时间后,他立刻策马狂奔,往阴府奔去。 昨天晚上,他已经让阴风去联系狩王的人,知道狩王现在阴府。 此时,天色昏暗,视线不清,行人稀少,他恢复男儿身,并不引人注意。 天色泛白的时候,他赶到阴府,跟着阴风从后门进入,直抵浮云阁。 阴九杀已经醒来,正在练剑。 看到秋骨寒出现,他剑锋一转,剑尖直指秋骨寒:“你来这里,所为何事?” 换回男儿身份的秋骨寒的脸庞,已经与先皇有五六分相似,这样贸然出来,实在很危险。 秋骨寒道:“那个女人已经几天没回来,我出来找她。” 阴九杀淡淡道:“此事不用你操心。” 他以筹办婚事为名,晚上回府里睡,实则是为了方便寻找凤惊华。 凤惊华失踪数日,他当然不会无动于衷,只是暗中搜索数日,还没有收获。 秋骨寒盯着他:“你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对吧?” 阴九杀道:“无可奉告。” 秋骨寒道:“凤含玉有问题!我怀疑是她与秋夜弦勾结,出卖了那个女人!” 阴九杀目光一凝:“你有何证据?” 秋骨寒不想跟他嗦,便把自己对凤含玉的猜测与疑惑,以及自己在凤含玉房间里发现的那些东西,一五一十的道来。 阴九杀开始显得漫不经心,并没有把秋骨寒的话当一回事,但慢慢的,他的眼里闪出幽幽的光泽。 他只有生起杀心,或者对某些事情起了兴趣之时,眼里才会出现光泽。 听秋骨寒说完之后,他道:“你还知道了多少事情?” 这个小鬼应该是一直被养在深闺之中,为什么却知道、想到这么多事情? 秋骨寒淡笑:“我知道她就是凤惊华。” 阴九杀眼睛微微一眯,眼里寒光猎猎。 秋骨寒道:“你不必这样盯着我。我很高兴她是凤惊华。我与你,还有她,会是很好的伙伴。” 阴九杀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秋骨寒,就像在盯着一只陌生的小野兽。 秋骨寒道:“当务之急是要找出那个女人。我想,不如绑架凤含玉,逼她说出实情。” 阴九杀缓缓道:“不用了。她不知道凤惊华在哪里。绑架她也只会打草惊蛇。” 秋骨寒道:“那你打算如何找到凤惊华?” 阴九杀没有说话。 秋骨寒冷笑:“你不相信我是吧?我想我的利用价值不会低,你这般不信任我,真的好吗?” 阴九杀收起剑,转身:“进屋说吧。” 回到里屋,阴九杀坐下来,道:“秋夜弦将她囚禁在西市,但具体何处,我的人并不知晓,现在还在搜查之中。” 原来,凤惊华去救凤含玉的那天晚上,她带去的高手有一部分留在地面之上,分散开来,暗中把风,因为他们都打扮成行宫里侍卫的模样,又藏在暗处之中,秋夜弦的人没能在短时间内全部杀掉他们,有几名高手成功的逃走和隐匿起来。 秋夜弦带着凤惊华离开时,有一名侥幸逃走的暗探远远地跟踪他们,一直跟到西市,而后看到他们进了坊内。 西市和东市都建在“坊”内,坊的四周建有高大的围墙,并在东南西北面各设两门,集市一散,这些门都会关闭,直到次日上午开市之时才会打开。 秋夜弦是皇帝,想什么时候进入坊内都行,但跟踪他们的暗探却无法及时跟进。 待暗探想办法进入坊内之时,到处一片黑暗冷清,不见半个人影。 暗探向狩王禀告了此事,阴九杀自然暗中派人去西市打探,然而西市里的店铺楼宇数以千计,白天异常繁华,晚上却无人出没,想要找出凤惊华被藏在哪里,无异于海底捞针。 所以,阴九杀的调查迟迟没有进展。 秋骨寒听完以后,唇角微微一勾,对阴九杀道:“狩王,我说过我有利用价值,让我当你们的盟友,总不会错的。” 阴九杀面无表情,不予回应。 秋骨寒又笑了一笑:“小时候,秋月明与秋夜弦都曾经带我去过西市,告诉我他们在西市有几个秘密基地,还特别指给我看。到了西市以后,我也许能记得那些地方。” 217 物是人非 “惊华,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们非得变成现在这样?”秋夜弦卸去了帝王的行头,一身简单的素衣,看着面无表情的凤惊华,略带忧伤的问,“我们还像以前一样,相知相爱,不好吗?” 三天了。凤惊华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试图逃走,只是平静的、沉默的吃饱了睡,睡饱了打坐。 他白天要上朝,只有晚上能过来,然而,凤惊华看着他的表情,就像看着一个没有关系的陌生人。 他完全看不出凤惊华在想些什么。 凤惊华看着他,一双沉静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与波澜。 秋夜弦道:“你就算要惩罚我,也该让我知道我到底犯了什么错或什么罪吧?否则对我也太不公平了。” 凤惊华忽然笑了,这几天来,她第一次对他笑。 即使她脸上有伤,也不能掩饰她的笑容美如冰川反光,只是,她的笑容里没有感情。 在短短的几天里,秋夜弦第一次见到对自己毫无反应的凤惊华,也是第一次见到对自己笑得没有任何感情的凤惊华。 以前的凤惊华,不管在别人面前如何沉静坚毅,但看着他的眼神,一定都是含情脉脉,温柔入骨。 他很不习惯这样的凤惊华。 “我说了,你会信吗?”凤惊华问。 “信。”秋夜弦下意识的回答,“你说什么我都信。”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凤惊华对他的感情、忠诚与付出。 他很难相信别人,但这么多年来,他最信任的人,无疑就是凤惊华。 凤惊华笑,红唇贝齿,分外明艳:“姬莲跟我说,她爱你爱到没有你就会死,希望我成全她。所以,我成全了她,离开了你,也不再爱你。就这么简单。” 秋夜弦信或不信,并不重要,她只要能给秋夜弦或姬莲添堵,就够了。 秋夜弦目光一黯:“你为何不能问问我的心意?事关我们两人的感情,你如何能独自决定?” 凤惊华似笑非笑:“我跟姬莲打赌。如果你对他有情,我就成全她,如果你对她无情,我就不成全她。结果,她很快成了你的贵妃,所以,我输了。愿赌服输。” 秋夜弦注视着她。 她的话里,到底有几分是真的? 以前,她的心都放在他身上,所以,不管她在想什么,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但现在,他完全看不出她的心思。 她的心门,已经彻底对他关上了,他找不到一丝开门的空隙。 “你……”他试探的问,“果然是在怪我纳其他的女人为妃?” 凤惊华笑,没有说话。 秋夜弦不知道她的笑容是什么意思,又深情款款的道:“可是,惊华,我的皇后之位始终还空着。那是只属于你的位置。” 连他都不知道他说的这话,是真心还是哄骗。 凤惊华还是笑,慢条斯理的道:“那么,你就继续留着吧。” 秋夜弦立刻道:“那你什么时候才肯跟我走?” 凤惊华道:“等你下旨封我为后的时候。” 秋夜弦永远不会这么做的。 秋夜弦想握住她的手,但她的手放在桌面之下,他无法触及。 “惊华,在那之前,告诉我,”他说,“你是如何离开翠兰山的,又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你消失得太久,朝野关于你的议论很多,很多流言对你很不利。我要封你为后,就要先清除流言,给你正名。所以,你一定要告诉我所有的事情,不可以有所隐瞒。” 他介意她突然消失,更介意她这一年半来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他不愿意承认,在他的内心深处,他隐隐担忧她会反对他,甚至与他为敌。 他太了解她的才能与意识。一个凤惊华的作用,绝对不会输给一个大将军,与她为敌,绝对不是轻松的事情。 当然,他绝不相信为了他可以无数次出生入死的她会与他为敌,但他为什么还是有这种隐忧呢? 明明、明明他对她也是情深意重…… 凤惊华微笑:“如果你想要我告诉你,那么,就先封我为后吧。” 秋夜弦突然就有些生气了:“惊华,你一向是最识大体,顾大局,懂大理的。你想当皇后,我能理解,你也有这个资格,我愿意成全你,但是,你提出这样的要求,实在太为难我。” 凤惊华所做的这一切,果然都是出于妒忌和怨恨吧? 妒忌姬莲等女人,怨恨他先娶了别的女人,所以才要搞出这么多事情来,也许还在暗中与他作对,只为了惩罚他! 原来,她的心胸也不过如此! 原来,她与宫里的那些女人也没有什么两样! 这样的凤惊华,不配为后! 凤惊华还是微笑:“是的,我就是这么任性。你不接受我的条件,我就什么都不说。” 秋夜弦微微眯起眼睛:“你果然有很多事情瞒着我吧?你说,你是不是在暗地里做了什么对我不利的事情?” 这就是他最担忧的事情!凤惊华知道他太多的秘密,她若是要背叛他和出卖他,他会损失很大。 他忍了她几天,不问不逼不为难,就是想软化她的态度,让她心甘情愿说出她的秘密,否则,他堂堂一个帝王,何必如此忍她? 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已经不比从前! 现在的他,生杀予夺,肩比天神,臣民万物不可违逆,凤惊华也该如何! 如果凤惊华还以为她与他是平等的,还能跟他讨价还价,那她就错得离谱! 即使他对她有情,她对他有恩,他也不会再忍她! 他这么快就沉不住气,原形毕露了吗?凤惊华在心里想着,笑得莫测:“你怕吗?” 秋夜弦脸一沉:“朕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哦,开始用“朕”了!凤惊华微笑:“既然不怕,那么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你又何必非要知道不可呢?” 秋夜弦嘴角微抽,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衅与冒犯。 他微微铁青了脸,冷声道:“朕有权利知道!还有,你最好知道你违逆朕,会有什么结果。” 凤惊华点头:“我全都知道。” 秋夜弦死死的盯着她,他要不要现在就教训教训她? 然而,他看着她那张仍然美丽的脸上的伤痕,那是她为他牺牲太多的证明,让他狠不下心来。 半晌,他才缓缓的道:“惊华,以我们的情意,我不会伤你,但是,别人就不一定了。” 凤惊华目光微微一凝,他这是什么意思? 秋夜弦微笑:“含玉说了,如果你不要我,她要我。我现在才发现她已经长大了,成了甜美的可人儿,而且与你有几分相似。她说她愿意成为你的替身。我想,如果你真的不愿呆在我的身边,有她代替你陪伴我,我也能得到安慰了。” 凤惊华始终没有泄露半点情绪的脸,终于微微变了,口气冷冽起来:“秋夜弦,我说过,我妹妹的事情与我们无关,不要把她卷进来!” “怎么会无关呢?”秋夜弦柔声道,“依我看,她分明已经迷恋上了我,而且迷得无法自拔。就算我想与她撇清关系,她也未必肯!你是过来人,应该知道没有人可以动摇这种感情!” 凤惊华脸色发白:“含玉她、她对你不可能产生那种感情……” “是吗?”秋夜弦笑得高深,“你要我向你证明吗?” 凤惊华说不出话来:“……” 她相信妹妹只是把秋夜弦当成哥哥,但是,如果秋夜弦主动去追求妹妹,那么……那么妹妹很可能抵抗不住这种男人的诱惑与攻势。 想到她那甜美可爱、宛如精灵一般的妹妹也会遭到这个男人祸害,她就觉得头顶上一片黑暗。 “惊华,”秋夜弦清雅温柔的声音,“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保证我绝对不会伤害你,因为,我舍不得。但是,我对别的女人绝对没有这样的心意。” 凤惊华:“……” 她最大的软肋就是妹妹,秋夜弦抓住了她的软肋。 “两天。”秋夜弦温柔的道,“我只给你两天时间。你若想留在我身边,就告诉我所有的事实。要不然,我只能从含玉身上寻找安慰了。” 说着,他温暖的手指抚过凤惊华冰凉的脸颊,用爱怜的眼神和声音道:“你的身体上全是伤疤,但含玉的身体,应该宛如白玉一般无暇吧?应该也像苹果一般甜蜜可口吧?” 凤惊华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总是无波无澜的目光,泛起愤怒的目光。 “秋夜弦,”她咬着牙,一字一顿的道,“如果你敢伤害含玉,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惊华,”秋夜弦在她耳边道,“你还不明白吗,如果你伤害我,含玉一定不会原谅你!” 凤惊华再度说不出话来。 “所以,惊华,”秋夜弦低笑,“你自己选吧。” 他的手指从凤惊华迷人的唇瓣上划过,煸情而温柔,然而,凤惊华却感觉有一条可怕的毒蛇正在从她的唇上爬过,只需要一口,就能让她毒发身亡。 “我回去了。”秋夜弦说得很是不舍,“两天后我再来看你,放心,我会帮你保护含玉的。” 然后,他就扬长而去,背影如此高贵优雅。 凤惊华失了魂一样的坐在那里,久久不动。 她觉得好冷,身体似乎都冻僵了。 为什么她做到这份上,却还是被这个男人给挟制成这样呢? 她早该不顾一切地带含玉离开,然而,悔之晚矣。 现在,她只能寄希望在狩王身上了。 秋夜弦将她软禁在这里,不可能留下蛛丝马迹,也一定防守森严,狩王能发现她留下的线索,找到这里来吗?又能及时救她出去吗? 218 大海捞针 西市的每一天都很热闹。 但这一天,西二里尤其热闹,热闹到导致其它区域都变得稍微冷清了一些。 原来,是西市最有名的美食店“百年张记”为了庆祝开店五十周年,特别举办大酬宾活动,店里所有点心一律六折,每人每次限买十两银子以内,吸引了无数顾客蜂拥而至。 “百年张记”现做现卖各种点心,品种多达四五十种,样样新鲜美味,口碑远扬,尝过都说好,卖完即打烊,每一天,前往该店抢购的顾客都排成了长队。 这么好吃又限量供应的美食,价格自然不菲,今日会打六折,绝对是空前绝后的超级优惠活动了,消息传开以后,整个西市都受到了诱惑,只要有时间、手上又有点钱的人们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于是,“百年张记”所在的西二里挤满了人,数行队伍都排到了各个街口,还有不少人在巷子里来回转悠,想找空子插队或者“加价”向已经买到点心的客人买。 在这样的环境中,没有人会注意到某些沿着路边散步,暗中观察什么的行人。 这些人中,有秋骨寒,还有阴九杀。 两人都做了乔装,从街口开始,沿着西二里的路边仔细搜查。 秋夜弦一定会做得很隐蔽,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但是,他们都相信凤惊华一定会想办法留下线索。 如何才能找到她留下的线索?难度很大。 因为西市实在太大了。“井”字型四条大街将西市分成九块区域,每块区域内又有纵横交错的小巷小街,而凤惊华为了不让秋夜弦发觉,留下的线索一定很隐秘。 想在这么大的西市里找到隐秘的线索,犹如大海捞针! 好在秋骨寒小时候被秋月明、秋夜弦带去逛西市时,还只有五六岁,单纯如初生的娃儿,皇子之间又还没有开始争斗,所以,秋月明、秋夜弦对他都没有防备,一边带他逛,一边告诉他哪家店、哪家宅子是他们的产业,认为他不会记在心里。@^^$ 但是,秋骨寒的记忆力非常好,好到当他重新走进西市时,便开始记起那时的事情。 他想起了好几处地方,但狩王派人调查过后,都确定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最后,只剩下西二里。 他对西二里的印象特别深刻,因为当时的他在“百年张记”那里吃到了非常美味的点心,而且那是他第一次吃民间的点心,边吃边惊叹“民间的东西竟然这么好吃,比宫里的还好吃”。 那一次,是秋夜弦带他来的,秋夜弦看他吃得这么开心,便笑道:“你喜欢的话,以后三哥经常买这一家的点心给你。”!$*! 他扬着脸笑:“三哥,这里好多好吃的,如果咱们能经常住在这里就好了,这样就可以天天吃这里的点心了,不用跑来跑去。” 秋夜弦拿毛巾给他擦拭嘴角,笑道:“看到对面的那间大宅子了么?那间大宅子就是三哥的秘密住处,有时候三哥就住在这里,一醒来就能吃到好吃的。” 东市也好,西市也罢,原则上只能做买卖,不能居住,但是,只要有钱有势,就能破例。 以皇子们的地位,在这里拥有几家店铺或住宅,算不得什么事。 他听了以后,一脸羡慕的道:“三哥好好喔,不像我,不能随便出宫,在外头也没有自己的宅子。” 秋夜弦笑道:“等你长大了,自然就能自由出宫了。到时,我就送那间宅子给你,你便可以在这条街上吃到饱后直接回宅子里睡觉。” 他欢呼:“三哥真好!” 现在,秋骨寒沿着路边细细的察看,想起当时的事情,唇边是嘲讽的笑意。 恐怕早在那个时候,不过十三四岁的秋夜弦就已经开始收买人心,拉拢人才,暗中策划自己的帝业了吧? 只是,秋夜弦当时只是随意指了一指,他没有细问秋夜弦是哪间屋子,现在想找到那间宅子,也不容易,他只希望凤惊华可能在这里留下了什么线索。 他的身边,排队的人,来来往往的人,都是冲着“百年张记”的优惠活动去的。 其它食店看到“百年张记”吸引了大量顾客,知道自己这一天的生意不行了,也狠下心来,纷纷开展各种优惠活动,更是搅得整条巷子人满为患。 到处是人,就算秋夜弦在这一带安插了眼线,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秋骨寒贴着路边的墙壁,慢慢走过去,给人感觉就像路上太挤了,他不得不贴着路边走,看起来没有异常。 走到“百年张记”斜对面的一家米行大门边的招财猫雕像边时,秋骨寒发现雕像下边的草丛里有一团小小的、红色的东西。 如果不是站在草丛边且仔细查看的话,没有人会发现到这一小团东西。 就算看到了,也不会人留心。 但秋骨寒留心了。 他装作走累了的样子,停下来,弯下腰,敲打着双腿,趁机捡起那一小团东西。 而后紧贴墙壁,背对行人,打开那团被揉得很紧的东西。 是一小块被撕下来的纱布。 纱布原本的颜色应该是白色的,但染了红色,才变成红色的一团。 这上面的红色,似乎是血迹。 他也顾不得纱布是不是已经被弄脏了,将纱布一角放进嘴里,细细舔尝。 最后他确定,是人血没错。 看血迹的颜色,恐怕已经过了四五天,那正是凤惊华失踪的时间。 他不动声色的将纱布塞进袖子里,不动声色的从米行前走过去,不动声色的观察这家米行。 敢在西市租门面开铺子的,要么得有资金实力,要么得产品过硬,否则光是一年的租金就能把人坑死,而这家米行店面颇为开阔,但客人并不是很多。 他注意看了一下,发现这家“黄记米行”卖的都是高档米面,价格比普通米面高上一倍不止,偶尔进出的客人显然都是大户人家的家丁。 他装作想在四周租店铺的小商人,挑了几名摊主打听这条巷子里的行情。 而后他打听到,“黄记米行”开张了约莫十年,掌柜很客气,幕后老板不明,生意似乎并不是很好,但老顾客较多,店掌柜和伙计很少与四周的商家来往。 可以肯定,像“黄记米行”这样的店面,一定会有贮存米粮的地下室或仓库,而且不会太小。 这样的地方,不是很合适藏人吗? 秋骨寒心里微动,去跟狩王汇合,拿出那团染血的纱布,说明自己的调查与猜测。 阴九杀将纱布清洗干净以后,看着那块纱布,慢慢道:“这种纱布,很可能是马车的纱帘。” 这种纱布轻薄飘逸,柔韧透气,不起皱,易清洗,材质极好,有钱人家的马车都喜欢用这种纱布当车帘、窗帘、门帘等。 秋骨寒道:“她是被马车带走的,也许她暗中撕了马车的纱帘一角,染上自己的血,在下车后丢到草丛里。” 阴九杀:“也许是这样。无论如何,那家米行,有必要查上一查。” 他们的猜测与事实相差不大。 凤惊华被押进马车时,秋夜弦就坐在她的身边,马车里还一直挂着灯,凤惊华随身携带的东西全被搜走了,又在秋夜弦的亲自监视下,她根本没有办法做小动作。 但她还是绞尽脑汁,努力想留下线索。 在辘辘的马车行驶声中,她用秋夜弦看不到的一只手,用指甲戳进纱帘里,悄悄撕下车窗纱帘的一角,揉成小小的一团,藏在手指间。 同时,她暗中咬破舌头,存了一嘴的血。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她用手捂嘴,将那一团纱布塞进嘴里,让纱布浸染血水,而后再将纱布吐进手心里。 下车的时候,她悄悄将纱布团丢进草丛里。 她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有没有用,但她无论如何都得试上一试。 心有灵犀,秋骨寒和狩王终究发现了她留下来的这一丝线索。 秋骨寒“腾”的站起来:“我们今天就潜伏在西市,晚上去搜查黄记米行。” 阴九杀道:“米行里也许设有机关。” 秋骨寒又坐下来:“那、那要怎么办?” 他也听说了四大家族的事情,秋夜弦怎么会浪费黑家的才能? 阴九杀曾经被困在黑家的机关里无法脱身,深知黑家机关的厉害,这会儿没有轻易说话,而是闭上眼睛,沉思。 良久,他睁开眼睛:“想破解黑家的机关,还得黑家的人来办。” 秋骨寒道:“你能请得动黑家的人?” 阴九杀道:“请不动,但也不用请。” 这一天,还在归灵山里寻找凤惊华的黑无涯收到了一条消息:画像上的女人现藏身于西市西二里的黄记米行里,准备借运货的机会离开天洲。 黑无涯没有怀疑这条消息,立刻动身前往西市。 他并不认为消息就一定是准确的,但是,他不会放过任何找到那个女人的机会。 而且他并不害怕会中什么阴谋或陷阱,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很有趣的游戏,游戏越危险,越刺激,越好玩。 他出现在西市西二里时,已经是深夜了。 他的打扮太显眼,若是白天出现,必定引起别人注意,他知道那个女人的来历不简单,当然会选择夜里行动。 他一身的黑衣,走在黑暗里,简直就像不存在一样。 他用了一种小工具,就轻易撬开了米行的铁门。 他走进铁门,没有遭到任何阻拦。 他身后不远处的多间店铺的门缝后,狩王、秋骨寒以及他们带来的高手,静静地盯着他。 秋夜弦埋伏在这一带的眼线,已经被他们发现和盯住,并在刚刚被他们给干掉了,他们现在就等着黑无涯帮他们清路。 当然,今天的“百年张记”会忍痛搞全场六折大酬宾,是狩王派人出大价钱,请店里这么做的。 一切只是为了混淆视听,引发轰动,方便他们暗中进行调查。 219 姐姐的圈套与妹妹的圈套 “叽叽啾啾”的鸟鸣声传进房间。 凤含玉睁开眼睛,打着呵欠坐起来,伸了几个懒腰后拍拍自己的脸,开心的道:“又是美好的一天!” 而后她跳下床,推开窗子,冲窗外桂花树上的鸟儿“啾啾啾”的叫了好几声,以示打招呼。 鸟儿们听到她的叫声,唱得更来劲了。 凤含玉满意的在梳妆台前坐下,准备梳头。 她喜欢睡懒觉,起床时间不定,所以丫环们都没有按时叫醒她的习惯,她起床以后一般也不会直接叫丫环,而是先玩一下才叫人。 就在这时,她发现镜子下压着一封信。 又有神秘兮兮的信? 她拿起信封,拆开,抽出信纸。 上面居然是姐姐的笔迹! 她的心脏“突突突”的狂跳起来,为什么姐姐的信会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她迫不及待的看下去,上面只有短短几行字:弦欲杀姐。姐有危险。后日亥时,务必独自前往停马坡,姐有事相求。切记,此事不可告与人知。 落款的位置,画着一把小刀。 姐姐喜欢刀剑。姐姐曾经跟她说过,如果给她写不可告人的秘信,就以刀剑的图形为落款。所以,这封信绝对是姐姐亲手写的。 凤含玉看完以后,双手微微颤抖起来,脸上煞白煞白的。 弦哥哥要杀姐姐?怎么会这样? 半晌之后,她定了定神,点燃蜡烛,将信烧掉。 接着她若无其事的梳头,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接下来两天,她仍然无忧无虑的模样,没有走出凤府一步,没有显示出任何异样。 直到第三天的傍晚,凤含玉一整天都在练武,没有午眠,吃完晚饭后就直嚷嚷困得不行了,眼睛就没有睁开过。 谭嬷嬷看她可怜,劝她早点去睡。 她摇头,一脸坚定:“睡太早了不好玩!我要晚点再去睡!” 但是,她又撑了半柱香时间后,终于困得连走都走不稳了,便跟身边的人交待:“我要去睡了!而且要一觉美美的睡到天亮,任何人不得去打扰我!天塌下来也不许去吵我!知道了没?” 所有人都看到了她连走路都在打盹的模样,当即笑道:“知道了知道了,不到明天天亮,咱们绝对不会叫醒你。” 凤含玉板起脸:“天亮了也不许叫醒我!说不定我正在梦见情哥哥呢!” 众人起哄,纷纷笑起来。 凤含玉捂着脸:“我去睡觉啦,现在开始,谁都不许来吵我!” 她跑进房间,房门关上了。 没过多久,天色就黑了。 一片黑暗中,已经换好夜行衣的凤含玉从窗口跳出去,绕开值夜的丫环,打开凤府后门的铁锁,溜出去。 停马坡,位于天洲西城门附近,是一座低矮的土坡,坡上种满了四季常绿的树木,还建有数座亭子,是进出城门的行人与旅人停马、停车、歇息的佳地,尤其是那些贫苦的路人,无钱入住旅馆,夜间常常在亭子里露宿。 只是现在已经入秋,晚间寒凉,基本上没有什么人再露宿此处。 凤含玉花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赶到停马坡,走进树林。 她虽然是个女孩子,但也是将门之女,不是没有吃过苦的,体力、精力、胆量比普通女孩子要强得多,从凤府一路行来,她也没有显得有多累。 树林里十分安静,只有夜风吹过树林的声音。 树林里也很幽暗,但有路灯和附近旅舍透过来的光线,令树林里勉强可见轮廓。 坡顶有一间凉亭,凉亭的视线相当开阔,在隐隐的月光与星光的映照下,视线比林间好了一些。 凤含玉走到坡顶,看到凉亭里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长衣束发,背对着她,靠在亭柱上,看身形明显是个女人 凤含玉激动起来,慢慢地走近,低声咳了两声。 对方没有回应。 她又咳了几声,对方还是没有回应。 凤含玉觉得不安了,低声道:“姐姐?姐姐是你吗?” 对方还是没有回应。 凤含玉走近,伸手去拍了拍对方,哪料对方突然就软软的倒下来。 凤含玉低呼一声,点起火折子,往那人的脸庞一照,吓得大叫一声,手中的火折子掉到地上。 那个人的脸竟然血肉模糊,十分恐怖,而且无法分辨面容,显然已经死了。 突然,无数条人影如鬼魅一般,从树上跃下来,迅速往坡顶奔去,而后点燃火把。 火把将坡顶照得亮如白昼,树林也变得明亮了许多。 面对突然冒出来的这些蒙面黑衣人和明亮的一片火把,凤含玉却不觉得惊讶和害怕。 短短时间,她已经冷静下来,蹲在地上,仔细打量地面上的尸体。 “怎么回事?”一个人从人群中走出来,问凤含玉。 凤含玉道:“刚才看到了一个死人,有点被惊到了。” 那个人走到尸体面前,低头盯着尸体,缓缓道:“不是她的尸体。” 凤含玉闻言,站起来,打量四周,喃喃:“姐姐她……好像不在这里。” 那个人盯着她:“你没有告诉别的人吧?” 凤含玉摇头:“绝对没有!信的事情我只告诉了弦哥哥一个人。” 那个人沉默良久,才道:“如果那封信没有问题,你也没有告诉别人这件事,那么,这就是个圈套。她已经怀疑你,于是利用这封信来试探你。” 火光之下,凤含玉原本红扑扑的脸蛋,瞬间又白了。 她手足无措,一脸受伤和慌乱,结结巴巴的道:“不、不可能!姐姐才不会骗我!才不会对我做这种事情!我、我也没做什么会让姐姐怀疑和试探的事情,这这次的事情一定是什么误会……” 那个人看着她:“总之,你姐姐不会再出现了,也许以后都不会再出现了。我们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了,都回去吧。” 他转身想走,凤含玉就快步跟上来,抓住他的手腕,泪眼汪汪的道:“弦哥哥,你在生我的气吗?” 那个人虽然黑衣蒙面,但身形修长挺拔,气质不凡,十分的出众,而他露在面罩外的一双眼睛,更是深邃如夜空,煜煜如星光。 他就是秋夜弦。 面对凤含玉的泪眼,他的眼神抹上了一缕温柔:“傻丫头,你只是中了你姐姐的圈套罢了,我怎么会怪你?只是,你姐姐会设计骗你,只怕她对你已经有了心结和怨恨,你们姐妹之间,只怕再难恢复以前的关系了。” 凤含玉的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来:“弦哥哥,含玉、含玉做错了什么吗?” 秋夜弦的手抚上她的脸颊,柔声道:“傻丫头,你想让我和你姐姐合好,怎么会有错呢?一切都是造化弄人,你莫要太责怪自己。” 凤含玉低低哭了起来:“那你和姐姐还能、还能像以前那样好么?” 秋夜弦默然半晌,才缓缓道:“也许,很难了……” 只是一个女人罢了。他不缺女人。也不缺比凤惊华更好的女人。 但是,他这么说的时候,他的心里却很是不甘,非常、非常的不甘。 凤含玉抹了抹眼泪,鼓起勇气,直视着他:“那么,弦哥哥,依照约定,让我代替姐姐陪在你身边吧!如果有一天姐姐回到你身边,却容不下我的时候,我可以离开,绝对不会让弦哥哥你为难!” 秋夜弦定定的看着她,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的眼神,却微微有星光闪烁。 半晌,他才轻轻的叹气:“傻丫头,你何苦这样为难自己,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归宿。” “不,弦哥哥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凤含玉异常坚定,“这世上有两个人对我最重要,一个是姐姐,一个是弦哥哥,既然姐姐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那我至少要让弦哥哥得到幸福!弦哥哥,你不许食言哦!” 秋夜弦的目光里透出温柔:“我不会食言的。你先回去,再过几日,我会封你为妃,宣你入宫。” 他也能确定那封信是凤惊华亲手所写无疑。 这一次,凤惊华连最宝贝的亲妹妹都要进行试探,显然对他的成见和怨恨已深,他无法跟她沟通了,那么,他就把凤惊华最宝贝的妹妹给收了,让凤惊华知道什么叫圣意不可违。 凤含玉听了他的话,低头,瞅着地面,低低的道:“弦哥哥,虽然我比不上姐姐,但我会努力让弦哥哥过得幸福。” 秋夜弦摸摸她的头:“你的心意,我收下了。时候不早了,我让人送你回去,你在家好好准备,嗯?” 凤含玉点头。 秋夜弦挥手,叫来手下:“你带上几个人,送凤小姐回去。” 凤含玉抬头看了看他,没有说话,跟着护送她的人走了。 秋夜弦背负双手,看着凤含玉远去的身影,眼里全是冰冷的寒意。 凤惊华是不是就躲在四周或附近,冷眼看着这一切? 三天前的晚上,凤惊华从“黄记米行”逃走,米行里的侍卫和潜伏在米行四周的秘探,悉数被杀。 米行的地窖里设有机关,这些机关十分精巧隐蔽,很难发现和破解,但是那天晚上,这些机关全部失效。 他动用了大量人力,都查不到相关线索,也打听不到相关消息。 可以肯定,有厉害的人物救走了凤惊华。 救走凤惊华的到底是什么人?他们为何知道米行的秘密?在失踪的这一年半里,凤惊华到底跟什么厉害人物勾结上了?她和这些人勾结到一起,又想做什么? 总不会是想跟他作对吧?因为他有了别的女人,她就不惜与他为敌? 想到这里,他的眼里,全是肃杀。 凤惊华,我对你这么好,你却要如此对我么?你真的不怕后悔么? 220 爱而不得,思而不见 凤含玉回到家里时,已经是后半夜。 她相当疲惫,但心情却很好,情绪也很高涨,根本就没有睡意,当然,她不会把这种情绪表现出来。 黑暗中,她无声无息地进入房间,掩上门,也不点灯,打算直接脱了衣服就睡下。 透过并不厚的衣着,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全身都在发烫,那是兴奋得过了头的缘故。 “你为什么要出卖我?”突然,黑暗中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宛如从天而降的冰雪,将她浇得一身寒凉。 这个声音是?她迟疑着,不敢确定声音的主人是谁。 其实,这个声音很熟,但她不相信这个声音的主人会用这么冰冷的声音跟她说话。 砰!窗子猛然打开,一阵大风刮进来,室内的温度骤然下降。 就着外面的灯光,凤含玉看到了站在幽暗中的人影。 孤傲,疏离,迫力十足,明明只是一介女子,却宛如一座高不可仰的大山,令她翻不过去。 “姐……姐姐?”她结结巴巴的问,“你、你怎么在这里?” 说完之后,她才惊觉自己这种慌张而心虚的情绪很不合理,便迅速转变情绪,露出惊喜的笑容:“姐姐,你没有事……” “为什么要出卖我?”凤惊华冰冷的打断她的话,“你做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了,不要再骗我。” 之前,她就站在停马坡附近的高楼上,看到了那里灯火通明,看到了大内侍卫从树林里离开,还看到了秋夜弦从自己前面走过。 凤含玉真的出卖了她。 凤含玉收住迈出去的脚,收起惊喜的笑容,静静的看着姐姐,缓缓的道:“姐姐,你不相信我了?” 凤惊华没有说话。 她的脸隐在黑暗之中,凤含玉无法看到她的表情。 凤含玉又问:“姐姐,你不疼我了么?” 凤惊华还是没有说话。 凤含玉又问:“姐姐,你真的生我的气了?” 凤惊华还是没有说话。 凤含玉苦笑,声音哀伤又委屈:“姐姐,我只是想成全你和弦哥哥,你为何要这般气恼?” 凤惊华终于说话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计划吧?为了将我卖给秋夜弦,更是为了亲近和得到秋夜弦,是不是?” 凤含玉笑得有几分勉强:“姐姐,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凤惊华道:“从你返回京城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在你的计划和预期之中。” 她慢慢的将凤含玉的计划道来。 “踏进天洲的第一天,你故意在用饭时间去知味楼,故意冲撞和挑衅焰云公主,以此跟焰云公主结下梁子,这样,你才有机会进宫,才有机会引起秋夜弦的注意,才有机会见到秋夜弦。你早就摸清了焰云公主的脾气,也知道她经常在知味楼出现,只要你去那里,总有机会撞到她的。” “你得罪了焰云公主以后,以消除误会为由,请姬家帮你进宫。这样,你就能见到秋夜弦。你心里清楚得很,姬莲不可能帮你,反而还会害你。所以,姬莲去找焰云说情时故意激怒焰云,让焰云对你更加恼怒,更加不愿放过你。” “我给你留了张纸条,提醒你不要接近秋家和姬家,你知道我说的是实情,但你选择了视而不见。如你所料,你跟焰云的事情闹大了,秋夜弦终于出面。你一定告诉了秋夜弦我还活着的事情,并与秋夜弦设下圈套,将我引入秋夜弦的陷阱里。” “你故意弄了一盒混有假货的南海珍珠,亲自去向焰云赔罪。以焰云公主的性情,反复被你愚弄,自然不会罢休。在秋夜弦的纵容下,焰云公主终于向你发难,将你抓走,囚禁起来。你也好,秋夜弦也罢,暗中放出风声说你受到了很惨的虐待,我听了以后肯定会去救你。就这样,我进入了你和秋夜弦设好的圈套,当场被秋夜弦带走。” “我被秋夜弦带走以后的事情,你不需要知道。我逃了出去,写了一封信给你,约你今晚见面。你收到信以后,暗中派人将信送给秋夜弦,再次出卖了我。只是这一次,是我设下的陷阱。之前,我从未想过你会出卖我。而这一次,你一定也想不到我会怀疑你和试探你。” 凤惊华以没有任何温度和起伏的情绪说完之后,道:“我想知道,你这样出卖我,能从秋夜弦那里得到什么好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是秋夜弦允诺纳你为妃。你想要的,就是成为秋夜弦的女人。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彻底了结秋夜弦对我的情意,让你成为他的女人。” 凤含玉沉默。 凤惊华突然低低的笑了,只是有笑声,却无笑意:“你迷上秋夜弦,迷得失去自己,非常正常,我也曾经这样。但你明知道我若是落到秋夜弦的手里,下场可能会很惨,凤家的下场可能也会很惨,你却还要这么做。只是为了成为秋夜弦的女人,你就不惜赔上整个凤家吗?” 当她终于拨开这一连串事件的迷雾以后,她看到了整个真相。 凤家被诬通知叛国,父亲暗示过凤含玉,自己也跟凤含玉做过清楚的说明,这些都在预示着秋夜弦不可信,凤含玉不可能一点都看不出来,但是,凤含玉还是选择了秋夜弦。 在“家族”与“秋夜弦”的天平上,凤含玉选择了秋夜弦。 何其冷血! 凤含玉没有说话。 凤惊华也不再说话。 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 “轰隆隆”闪电劈过夜空,房间里瞬间亮如白昼。 凤含玉先是打了一个寒颤,而后看到姐姐那张冰冷的脸庞宛如修罗,于是又是一阵哆嗦。 “姐姐,”凤含玉终于说话了,说得很慢很慢,“你是不是觉得这么多年来,我过得很开心?” 凤惊华没有说话。 她现在没有什么要说的。 凤含玉继续说,慢慢的说:“你总是说我爱笑,说我总是无忧无虑,说看到我的笑容就会忘记烦恼。别人也这么说。所有人都这么说。可是,事实却恰恰相反。” “自从七年以前,你跟弦哥哥陷入爱河,我也认识弦哥哥开始,我就没有真正开心过,因为,在你爱上弦哥哥的时候,我也爱上了弦哥哥。” “只是,弦哥哥从一开始就是你的,你霸占了弦哥哥,根本没有别人介入的余地。我也没有。我曾经跟你说过我也想嫁给弦哥哥,我还说过我不想跟你分开,我们以后一起嫁给弦哥哥好了,但是,你总说我是小孩子心性,从没把我的话当真。” “我也曾经跟弦哥哥示过爱,可弦哥哥也把我当成小孩子,从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他送给你首饰,衣服,字画,兵器,却只送给我小孩子的玩具。一次又一次,我看着弦哥哥跟你相亲相爱,我却连表达爱意的行为都被认为是小孩子在撒娇。于是,我便知道,除非你跟弦哥哥分手,并且我已经长大,否则,弦哥哥永远不会把我当女人。” “于是我学会了忍耐。我耐心地等待自己长大。我总是笑着,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因为那样,弦哥哥才会喜欢我。可是,每天十二个时辰,我至少有十个时辰在想念弦哥哥。我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开心过。” “姐姐,”她看着凤惊华,幽幽的道,“你知道爱而不得、思而不见的感受吗?” 凤惊华没有说话,连眼珠子都没有转一下。 “别人总是说你如何如何的爱弦哥哥,如何如何的为弦哥哥付出和牺牲了很多,可是,我却连为弦哥哥付出和牺牲的机会都没有。弦哥哥说他喜欢我的笑容,看到我就觉得开心,我唯一能为他做的,就只有开心的笑着而已。” “我很羡慕你。羡慕你能时时跟弦哥哥在一起。即使危机重重,即使磨难无数,你都能牢牢地站在弦哥哥的身边,并得到了弦哥哥的心。而我,有时连一年都见不到弦哥哥一面,只能在人后默默的思念和落泪。这种爱得不得,思而不见的心情,你永远都不会懂的。” “姐姐,我现在做出这样的事情,你是不是觉得很吃惊?是不是觉得我与平时的自己反差很大?” 凤含玉忽然吃吃的笑了:“姐姐,你自己算算,自己数数,你跟弦哥哥好上之后,几乎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弦哥哥身上了,你有多少时间是在陪我的?又有多少时间真正关注过我?如果你能够多花一些时间陪我,关注我,你应该早就发现我的心思才对。” 凤惊华一动不动。 是的,她跟秋夜弦好上之后,她的世界便围着秋夜弦转,脑里和心里几乎没有秋夜弦之外的事情。 凤含玉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做出这样的事情很坏,很过分?可是姐姐,你不也为了弦哥哥而偷窃父亲的兵符,让父亲伤心和失望不已吗?你能做的,我为什么不能做?” “我是背叛过父亲。”凤惊华终于说话了,“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父亲,也绝对不会害父亲。如果我知道那么做会害了父亲,害了全家,我一定不会去做,更会从一开始就选择不与秋夜弦相遇相知。已经做过的事情,我不会推卸责任,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在弥补我当年的无知与错误。而你,却是明知故犯。如若我败给秋夜弦,凤家就真的完了。” 她真希望,重生一世,时光能倒流到她认识秋夜弦之前,如此,她便能更改所有的一切。 然而,上天只让她回到前世死前一年的时间,她无法改变与秋夜弦“相爱”的那五年时光。 221 一夜白发 “也许真是这样吧。”凤含玉低低的笑,“可是,除了这样,我还能如何得到弦哥哥?” 她的声音不再是少女脆亮的声音,而是透着成人的默然:“姐姐,我也想像你一样,什么都想要。要全家好好的,要跟弦哥哥长相厮守,要弦哥哥对我一心一意。但是,我不敢那么贪心。” “弦哥哥是皇帝,又是那么出众的男子,爱他的女人千千万万。我若能与他相守,便已是天大的奇迹。如果还敢奢求他对自己一心一意,并善待对他不够顺从的家族,这种事情,我连想都不敢想。” 凤惊华定定的看着这个陌生的亲生妹妹。 原来,她一直疼爱着的、自以为很了解的妹妹,居然一直是这么想的? 这个夜,太黑,太浓,太冷,她那双总能适应黑暗的眼睛,这回什么都看不透。 “姐姐,”凤含玉道,“你知道你为什么跟弦哥哥落到这一步吗?就是因为你太贪心了。” “如果你乖乖的当弦哥哥的女人,只要享受他给予你的疼爱与富贵就够了,不要在意他另外有多少女人,并且帮他卸掉父亲的兵权,那就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你跟弦哥哥就一定能天长地久。” “姐姐,你那么聪明,那么能干,也曾经那般美丽,但为何不把才能用到争取弦哥哥的宠爱之上?就像姬莲,她多聪明啊,从来不做危险的事情,只是呆在深闺里,努力保持着最美丽的容颜、最优雅的风姿和最温柔的性情,而你呢,总是去最危险的地方,去做最危险的事情,弄出一脸一身的伤来。最后,弦哥哥事成了,你也坏掉了,于是便被丢弃了。” “你所有的努力与付出,最终只是给她人做嫁衣。” 凤惊华看着这个妹妹,已经无话可说。 “所以,姐姐,我不会再犯你所犯过的错误。”凤含玉幽幽的道,“很早之前,在你还沉浸在爱河中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你的下场。不过那时,就算我告诉你这些,你也绝对不会相信的。总之,那时我就发誓,这辈子我只要得到弦哥哥就好。哪怕失去一切,放弃一切,我也只要弦哥哥就好。” “姐姐,你要明白一个道理,什么都想要的结果,便是什么都得不到。” “姐姐,你确实很强,但在人情世故之上,你才是真正的孩子。” 此时此刻,凤惊华知道,她已经永远的失去了她的妹妹。 眼前这个女孩,只是她血缘上的妹妹,但在感情上,已经没有任何感情可言。 “姐姐,你真的好傻。”凤含玉顿了顿,收不住话,“你发现姬莲跟弦哥哥有私情,心里很是震惊,可是,我在很早以前就察觉到了。你的眼里只有弦哥哥,看不到弦哥哥之外的东西。可我不一样,我对所有出现在弦哥哥身边的女人,都非常关注。” “姬莲一定以为她做得很好,没有让任何人发现她跟弦哥哥的暧昧。事实上,她也确实做得很好,几乎所有人都让她骗过了,包括你。但是,她没有骗过我。弦哥哥与任何女人的暧昧,都瞒不过我。当你在帮弦哥哥争取他想要的东西的时候,别的女人却在想着要如何得到弦哥哥。这便是你与其他女人,包括我的不同。” “我要把我的才能用在追求弦哥哥、占有弦哥哥之上,而不是像你一样,不去争宠,却去争什么自由、公平之类的东西。” 凤惊华唯有沉默,连震惊、悲哀之类的反应都忘记产生了。 她这一生所得到的最大的教训、最残酷的一堂课,原来是由这个她曾经最疼爱、曾经以为最纯净可爱的妹妹所教给她的。 “姐姐,你是不是很恨我?”凤含玉道,“你是不是想杀了我?” 她说得还算平静,但她心里很怕,怕姐姐会杀了她。 她现在所做的事情,几乎可以说是送姐姐去死,她怕姐姐会一时冲动,控制不住情绪。 她好不容易等到及笄,好不容易熬到终于可以成为弦哥哥的女人,她害怕失去这些。 “我不会杀你。”终于,凤惊华说话了,声音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平静得如同镜子。 凤含玉忽然就放下心来。 她低低的道:“姐姐,你一定觉得我无情无义,但是,我会想办法说服父亲放弃兵权,告老还乡,也会努力让弦哥哥心疼我,不再迁怒于你。所以,姐姐,你不要再气弦哥哥了,也不要再跟弦哥哥作对了,你就好好的当一个女人,找一个能对你一心一意、能给你自由与平等的男人吧。” 凤惊华忽然笑了:“如果父亲不愿放权呢?如果我不愿妥协呢?” 秋夜弦想尽一切办法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凤含玉以为她能做到? 如果父亲放权,她妥协,凤家还有活路吗? 天真的到底是谁? 凤含玉沉默半晌后,才缓缓的道:“那么,凤家会成为彻头彻尾的悲剧。” 凤惊华又笑:“早就已经是了。” 换凤含玉沉默无言。 凤惊华爱错了人,信错了友,那只是她的悲剧,但是,当凤含玉做了这一切之后,个人的悲剧,已经上升为全家的悲剧。 再也无法更改。 “轰隆隆”又有闪电劈过,又有狂风吹进,窗子啪啪作响,声音吓人。 然而,房间里的两个人,近在咫尺,却如站在银河的两端,再也无法走近。 她们看着对方的表情,就像伫立了千年的雕像,无语可说,无言以对。 终于,凤惊华动了。 她慢慢的,笔直的,朝凤含玉走过去。 凤含玉心生恐惧,下意识的往旁边一退,以为姐姐要对自己做什么。 然而,凤惊华只是从她身边走过去,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 大门就像有自己的意识一般,突然被大风吹开,凤惊华就这样走出去。 凤含玉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嘶声喊道:“姐姐,你恨我吧,你就这样恨透了我吧……” 姐姐一旦喜欢和重视一个人,便会全心全意,全心全意的去爱、去保护、去信任、去付出,从不怀疑,从不背叛,从不退缩,所以,秋夜弦、姬莲、自己才能成功地将姐姐隐瞒和利用至此。 这一生,大概不会有人像姐姐一样疼她、信她,为她屡次冒险。 凤惊华停下脚步,慢慢的转头,慢慢的道:“我不恨你。我不恨任何人。” 闪电劈过,她的眼神,无情无欲,无爱无恨,无悲无喜。 凤含玉心头大震,跌坐在地上。 姐姐对她,已经没有任何感情,连恨都没有了。 姐姐已经与她彻底断了所有的感情与联系。 凤惊华转头,看着前方,走进黑暗与秋风之中。 身后响起若有似无的脚步声。 一直跟着她。 凤惊华宛如游魂,走在无灯无光,黑暗冰冷的街头,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往何而去。 “哗啦啦啦”电闪雷鸣和狂风大作中,倾盆大雨覆下。 秋骨寒和阴九杀同时伸手,将她拉进路边的屋檐下,再将她带进一间宅子里。 烛光燃起来,秋骨寒和阴九杀看着她。 阴九杀道:“你若下不了手,我可以。” 秋骨寒道:“怎么,这样就承受不住了?你就只有这种程度吗?” 被亲人、家人背叛和出卖,甚至被置于死地,这种事情在皇家再正常不过了。 如果她的程度就只有这样,想跟秋夜弦斗,绝对是痴人说梦。 凤惊华慢慢的抬头:“我想一个人呆着。” 阴九杀和秋骨寒沉默半晌后,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有凤惊华在看着烛光。 外面仍然电闪雷鸣,暴风骤雨。 她忽然慢慢的站起来,慢慢的走出去,慢慢的走进大雨里,坐在石头上,就这样,一动不动。 她就像沉海底的雕像,被望不到头的黑暗与冰冷所包围。 秋骨寒站在屋檐中,看着闪电中,她被大雨包围的、若隐若现、模糊不清的身影,几乎沉不住气了,想去把她拉回来。 阴九杀站在他身侧,淡淡的道:“就让她站着吧。淋一淋,就清醒了。” 这是入秋后的第一场雨,异常冰冷,异常嚣张。 不过,只过了一刻多钟,闪电与雷鸣便远去不见,狂风停止扫荡,暴雨转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 秋雨一夜不停。 凤惊华一放未动。 当天色终于泛亮,天气也终于放晴的时候,凤惊华终于动了。 她慢慢的站起来,慢慢的转过身,慢慢的走回来,她的身体似乎已经冻僵,举动僵硬,似乎每走一步都很艰难,但是,她的脚步却比以前的任何时候都坚定。 秋骨寒和阴九杀一直站在屋檐下,看了她一夜,陪了她一夜。 当她走到他们的面前,他们看到她的模样,身体都有片刻的僵化。 秋骨寒震惊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阴九杀都不禁动容,目光黯沉到了底处。 只是一夜,她的头上,竟然生出了明显的银丝。 不是很多,但那一丝丝的银白,夹在乌丝之间,却是黑白分明,一目了然。 但她的眼睛,就像被冰水浸润了千年一样,比以往犀利和冰亮了十倍,百倍。 两人都皱起眉头,凤惊华却淡淡的道:“我没事了,你们回去吧。” 阴九杀抬手,阻止秋骨寒的欲言:“阴云,好好照顾凤姑娘。” 而后,阴九杀走了。 秋骨寒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凤惊华的背影,咬了咬牙,也走了。 她不会有事了。 没有人知道她在昨天晚上是什么心情。也没有人知道她在雨中坐了一夜,都在想些什么,是否哭过和恨过。更没有人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是,她确实没有事了。 222 生相相依,不离不弃 水气氤氲,香气撩人。 凤惊华躺在洒满花瓣的浴桶里,闭着眼睛,只露出脑袋,一动不动。 在纱帘后守着的阴云许久不见她有动静,便低声叫她:“凤小姐?” 凤惊华没有任何回应。 阴云又叫了几声,还是没有听到回应后走进来,看到凤惊华的模样后脸色微微一变,快步上前,伸手去探凤惊华颈侧的脉搏。 不怪她做出这样的举动。换了别人见到泡在热水里还全无血色、连指头都不动一下的凤惊华,都会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脉搏还在跳动。阴云松了一口气。 想了想后,她没有叫醒凤惊华,只往浴桶里加热水,让水温保持在合适的温度后走了出去。 凤惊华确实睡着了。 一夜未眠,又淋了一夜的雨,她已经心力憔悴,这会儿睡得像死人。 真的像死人。她没有做梦。沉到没有任何意识。如果现在有人想杀她,绝对可以得手。 但在隔壁的屋子里,坐着两人一直陪着她的男人。 有那两个男人在,没有任何人可以靠近她和伤害她。 当她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水温还是温暖的。 凤惊华目光恍惚的盯着屋顶半晌后,才慢慢恢复了焦距,也恢复了意识。 她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走出浴桶,穿上衣服,走进房间,独自坐在窗前。 坐了很久以后,她才将镜子拿过来,看着镜子里的脸庞,慢慢的擦拭头发。!$*! 她不爱照镜子。她很少照镜子。她在照镜子的时候,也会拿面纱遮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修修眉,梳梳头,如此而已。 但这一次,她就如此直视自己的脸,没有任何感觉。 她已经见过了这世上最丑陋的东西,这张脸,相较之下真不算什么。 她的目光里没有温柔,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她的动作很机械。 她不再去想昨天晚上的事情。 她已经在想以后要怎么做了。 门被推开了,阴九杀走进来,将门掩上,走到她的身边,连脚都不踮,微微一蹲,就坐在桌面上,看着她。 凤惊华的目光连动都不动一下:“有什么好看的。” 阴九杀凝视她的脸:“当然好看。这世上没有比这张更好看的脸了。” 凤惊华笑:“你居然也会安慰人。” 三天前的晚上,阴九杀与秋骨寒将她救走以后,她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想将凤含玉带走。 然而,阴九杀与秋骨寒列举出凤含玉的种种疑点,不让她联系凤含玉,她就是不相信凤含玉会出卖自己,双方僵持不下。 终于,阴九杀作了让步,让她写一封信给凤含玉,将凤含玉约出来,如果凤含玉没有将与她见面的事情告诉秋夜弦,那么,他就帮她带凤含玉离开。 昨天晚上,阴九杀找来一具女尸,将其脸庞弄得血肉模糊,放在凉亭里混淆视线。 凤含玉依时到来,只是,在她来之前,已经有一批神秘高手潜伏在停马坡四面。 原本她还想着,也许这些神秘高手不是秋夜弦的人,她无需怀疑凤含玉。 但事实证明,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她没能带走妹妹,反而还永远的失去了妹妹。 知道秋夜弦和姬莲的阴谋时,她恨,恨到了极点,这种恨意支撑着她屹立不倒,但知道凤含玉的真实想法后,她就彻底坏掉了,心脏似乎都散成了粉末,连恨意都无处可盛。 她输了。输得很惨。 但是,她不需要任何人安慰。 只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很久以前,她就明白这条道理。 阴九杀细细端详她的脸:“我不会安慰人。我说的,只是实话罢了。” 凤惊华笑,指指脸上的伤:“你看到这些伤痕了吧,你觉得这些伤痕很好看?” 阴九杀却问:“伤口这种东西,有什么丑的?” 他是武人,活在杀戮之中,受伤无数,什么恐怖恶心的伤口和死人都见过,真不觉得这些伤痕有多难看。 凤惊华道:“但你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好看吧?” 阴九杀注视她:“你很介意脸上的伤?” 初见她时,他觉得她脸上的伤算是瑕疵,但现在,他越看越觉得她脸上的伤痕美丽。 这是实话。他从来没有讨好过任何女人。也不曾想过如何讨好女人。 凤惊华又笑了一笑,没有说话,显然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阴九杀见她不信,沉吟片刻,站起来:“你等我片刻。” 他出去了。 凤惊华不以为意,慢慢的擦拭头发。 当她的头发差不多擦干时,门又被推开了,阴九杀走进来,手里捧着一只盘子。 盘子里被划分成好几格,每个格子里放着不同颜色的油彩,同时还搭配几枝笔头粗细不同的画笔。 阴九杀端着画盘,又搭坐在桌边,看着凤惊华道:“抬头。我还你一张最美丽的脸。” 凤惊华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却也懒得过问,便抬起脸,一动不动。 阴九杀细细观察她的脸半晌后,拿起一枝画笔,用油彩调好颜色,用画笔沾了,细细的从她脸上的伤痕上画过去。 他画得很专心,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就像在创造世界上最珍贵、最完美的一幅画。 凤惊华似乎知道了他的想法,也不说话,闭上眼睛,随便他在自己的脸上画来画去。 大雨一夜后的天空湛蓝如洗,窗外的庭院也如出浴的美人一般清新无暇,秋风习习,拂窗而进,吹得一室的秋意绵绵。 凤惊华的脸被风吹得很舒服,被画笔画得也很舒服。 她的心,也如这午后一般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阴九杀终于收起画笔:“看看镜子吧。” 凤惊华睁开眼睛,望向镜子。 镜子里的脸庞,令她怔住了。 她呆呆的看着镜子里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久久回不神来。 而后,她心里百感交集,抬头看向阴九杀,眼睛居然微微的红了。 这个男人,原本无情无欲,心如止水,但现在,她却从这张脸上看到了他的真心。 即使她心如磐石,也还是能感觉到他如水面容下的心意。 “以后,我会天天给你画脸。”阴九杀说。 说得很沉静。很淡。跟平时的口气没什么两样。 凤惊华微愕:“你会有这种闲情逸致?” 阴九杀看着她的眼睛道:“今天,你就跟我回阴府,与我同住。以后,我晚上会回府,每天早上为你画脸。” 凤惊华在经历过昨夜的意外之后,又意外了一回。 她本该不会再为任何事意外了。 她半晌才道:“你是说真的?” 阴九杀道:“我没必要骗我。” 凤惊华道:“谢谢王爷的好意。不过,躲在阴府实在太冒险……” 既然知道她还活着,秋夜弦一定会在整个天洲布下天罗地网,阴府里到处都是人,她躲得了一天,躲不了十天。 阴九杀道:“不是躲。你本来就是我要娶的王妃,与我同住,同行,同食,同出入,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凤惊华几乎是瞪着他:“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也就是说,狩王要公开她的身份?还要公开和她的关系? 甚至上,这就是公然与秋夜弦作对。 阴九杀道:“知道。” 凤惊华道:“你不怕吗?” 阴九杀道:“我何怕之有?” 凤惊华道:“你还有姐姐在宫里。你可想过这么做对她造成的影响?” 阴九杀道:“我姐姐定能理解我。如若有人因此而伤她,不过是决一死战罢了。到了那时,想必你也会理解,与我同战。” 凤惊华好久才道:“你为何要做到这份上?你这么做,能有什么好处。” 为了她而公然与秋夜弦叫板,这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她以为狩王是个真正的聪明人。 “生死相依,不离不弃。”阴九杀看着她的眼睛,缓缓的道,“这便是我的心意。你不必相信。因为,这是我要向你证明的东西。” 四目相视,久久无语。 凤惊华知道,这一定是她此生听过的最动听、最深刻、最真实的情话了。 当年与秋夜弦“相爱”之时,秋夜弦对她说过无数情话,许过无数诺言,但是,没有一句抵得上现在这一句。 她不能说她被打动了,但是,她知道这个男人是认真的。 这一瞬间,她忽然想,为何她当年遇到的不是他? 如果她当年遇到了他,一切应该都会不一样了吧。 终于,阴九杀抬手,手指从她的脸上抚过,缓缓的道:“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跟我回去罢。从此以后,你就是阴府的女主人。如果秋夜弦要杀你,就要先杀了我。只是,我从不认为我会输给任何人。” 他的手指是冰凉的,但是,触到她的肌肤上时,却让凤惊华感受到了温暖。 但她还是一动不动。 她可以接受吗?这样的维护,以及这般疯狂的举动。 阴九杀凝视她:“还是说,你怕了?” 有风吹进,拂过她的脸颊。 凤惊华突然就站起来,微笑:“你既无畏,我又何惧之有?” 阴九杀都不怕,她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最坏不过决一死战。 不,最坏不过提前决一死战。 而且,她和阴九杀有这样的勇气,秋夜弦有吗? 阴九杀微微一笑,眼里脸上,慢慢散发出光泽来,这一刻,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美、更迷人的男子。 他站起来,握住凤惊华的手,与她一同走出屋子。 此后,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把他们分开。 223 凤惊京华 夕阳无限好之时,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阴府的大门前。 车门打开,阴九杀挽着一个女子下车,而后握着她的手,一起走进大门。 他出现得没有任何预兆,下人们先是吓了一跳,而后又被他身边的女子给惊到了,一时间都呆呆的看着那个女子,全都忘记了行礼。 阴九杀目视前方,握着女子的手往浮云阁而去,完全无视下人的注视与无礼。 那个女子昂首挺胸,目光凛然,站在狩王的身边,居然没有被狩王的美貌与气势所压制。 他们就像并肩作战的大将,有种浑然天成的和谐与默契。 直到走到浮云阁附近,闻讯赶来的紫依依与兰姗姗才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先是震惊且失神地看着王爷身边的女子片刻后,才记得冲狩王行礼:“妾身见过王爷。” 狩王看到她们,也停下脚步,淡淡的道:“你们来了正好,这位便是我要娶的王妃凤姑娘。以后她就是阴府的主母。你们勿必于她惟命是从。” 这是他第一次带女子进府,也是他第一次握着一个女子的手,更是他第一次向别人介绍他的女人。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紫依依与兰姗姗彻底呆住了,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了。 半晌,紫依依才回过神来,笑得很勉强:“王爷,妾身听说您要娶的王妃姓华……” 阴九杀淡淡的道:“她其实姓凤。她的真实身份是凤大将军家的大小姐凤惊华。” 此话一出,无异于晴空之下的大海突然掀起惊涛骇浪。 紫依依和兰姗姗震惊得眼前一片晕眩,就差没有直接晕过去了! 这太疯狂了!王爷自己挑的王妃,竟然是那个传说中的凤惊华? 是王爷弄错了?还是那个女人骗了王爷?还是她们听错了?还是老天爷错了? 在她们摇摇欲坠的时候,阴九杀看向阳管家,淡淡的道:“马上召集所有人到浮云阁前面,本王要向他们宣布本王最爱的王妃!” 阳管家也呆了,但王爷的声音清淡却强势,令他条件反射般的回答:“是,小的立刻去办!” 他很想再多想那个传说中的“凤惊华”几眼,却不敢停留,迅速跑开。 而后,阴九杀没有再理会紫依依等人,拉着凤惊华离开。 紫依依努力定了定神,跌跌撞撞的跟上去:“王、王爷,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这么问,其实是很不合规矩的,王爷很不喜欢府里的女人追问他任何事情。 但她顾不得会犯忌了。因为凤惊华可是皇上的老情人。 王爷说那个女人是凤惊华,应该不是弄错或开玩笑,她也觉得那个女人配得上“凤惊华”这三个字,所以,那个女人应该真的是凤惊华了。那么,王爷跟皇上的老情人搭上,岂不是摆明了要跟皇上叫板?退一万步,就算皇上不要凤惊华了,王爷也绝对不能犯这种大忌啊! 阴九杀的脚步没有停,也没有看她一眼:“本王无需与你交待。” 紫依依很想尖叫,很想问王爷你疯了吗,但她所能做的只是扶着树干,眼前一阵阵发黑的看着王爷和那个女人的背影。 王爷疯了!真的疯了!偏偏她无力干涉! 直到王爷和那个女人消失在浮云阁里后,她才勉强镇定下来,快步离开,而后招来心腹,让其出去报信。 报什么信?当然是向皇上告密去。 但她不知道,阴九杀已经在阴府四周布下了暗探,并下令任何人在他离开阴府之前不得外出。 如果有人违令外出,定会被他的暗探所杀,有去无回。 虽然他已经决定公开凤惊华的身份,但今天晚上还不行,会在今晚出去的人,一定都是外人的眼线,死多少都应该。 没过多久,所有人都汇聚在浮云阁前面,呆呆的看着王爷和预定的新王妃。 阴九杀握着凤惊华的手,看着所有的姬妾和下人,淡淡的道:“这位凤姑娘是凤大将军家的大小姐,也是我唯一爱的女人和未来的新王妃。我与凤姑娘将于十日后成婚。明天开始,你们全力筹备婚事,客人名单由本王拟订,你们只需以最快的速度做好准备即可。” 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现在离预订好的十月十日婚期还有一个多月呢,王爷却这么急的要成亲,这亲事办得也太草率了吧?而且,王爷抢在与皇上所赐的准王妃祝芒前面与别的女人成亲,这不是打皇上和祝家的脸吗? 还有,凤惊华可是皇上的老情人啊,王爷这么做,后果很严重啊! 还有,凤惊华已经神秘失踪很久了,突然这样冒出来,还与王爷变成这样的关系,这这这……怎么想怎么吓人。 还有,很多很多。 下人们再没有见识,也知道事态很严重,很不正常。 但王爷说完后,抛下一句“准备晚饭,送进浮云阁”,就拉着凤惊华的手进去了。 而后,浮云阁的大门合上,将所有的震惊、好奇、不安等等都关在门外。 这一夜,王爷与新欢没有走出浮云阁一步。 他们在浮云阁里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浮云阁外,所有人都说翻了天,彻底难夜,然而,没有人能把这件事情传达出去。 直到第二天上午,阴九杀才握着凤惊华的手走出来。 那一刻,所有人什么都看不到了,眼里只有他们。 没有人能把目光从他们的身上移开。 他们所过之处,身边的一切都淡化、远去,只有他们是清晰的,耀眼的。 大门打开了,阴九杀挽着凤惊华上车,车帘垂下,马车慢慢驶去。 直到这时,所有人才回过神来,而后炸开了锅,纷纷跑出府,奔走相告去了。 当阴九杀与凤惊华抵达帝都中心最有名的大酒楼天香楼时,凤惊华惊现帝都并准备与狩王成亲的消息,已经疯传了半个京城。 马车停下来,阴九杀挽着凤惊华的手下车的那一刻,原本热闹非凡的天香楼内外,就像遭遇时光突然停止了一般,所有人都惊艳、失神的看着他们,出现了短暂的鸦雀无声。 阴九杀与凤惊华却旁若无人,优雅且从容的从无数的视线中走进天香楼。 天香楼一共三层。 三层已经被阴九杀派人包了下来,现在三楼坐得满满的,全都是不当值的、大大小小的禁军将领,这些人一个个都透着军人与将军特有的霸气、豪气、唳气,甚至是匪气和杀气,齐齐往楼上一坐,就像一座大山压在楼顶上,弄得一楼和二楼的客人都觉得压力很大。 昨天晚上,狩王的亲信通知四所军营的将领,狩王已经包下天香楼的三楼,于明日午时宴请所有能抽出空来的同僚,向众人介绍他最爱的女人兼准备迎娶的王妃。 有这么劲爆的热闹可看,哪个将领会放过?只要有办法的,全都按时涌了过来,想一睹能让王爷变成凡夫俗子的女人。 终于,王爷到达了。 所有人都看向天香楼的大门。 阴九杀挽着一个女人走进来,瞬间,从一楼到三楼鸦雀无声,甚至有人惊得手中的杯子掉下来、嘴里的鱼肉落下来。 而后,楼上楼下,如同楼外,全都炸开了,闹得几乎掀翻了屋顶。 所有人关注的、议论的只有狩王和他身边的女人。 阴九杀无视所有人的注目,挽着凤惊华上到三楼,在早就空出来的位置上坐下,向所有人介绍:“各位,这位是凤姑娘,凤大将军之女凤惊华。我将于十日后娶她为妻。到时还请各位参加我的婚宴。” 因为震惊而出现片刻安静的众将领一片哗然,又惹来楼里楼外无数人的议论和猜测。 凤惊华却已经站起来,冲各位将领微微一鞠,客气而从容的道:“惊华见过各位将军,感谢各位将军对我父亲和王爷的支持。” 这种话,可以说是她将自己与这些将领平起平坐了。 但是,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不说她凭自己的容貌与气度就能折服所有人,就说她若是男人,凭她以前的作为与功勋,足以封将封侯,身份与地位不会比在座的任何人差。 所以,各位将领看着她的眼神,都是带着敬意的。 “凤大小姐,”一位老将站起来,冲她抱拳,“您没有事,末将放心了,凤将军若是知道,也能放心了。” 其他将领纷纷点头。 在座的许多将领以前都是凤翔空的部下,对凤惊华相当熟识,这会儿见到凤惊华,都觉得亲切和欣慰,气氛顿时就活络起来。 三楼开始吃吃喝喝,说笑玩乐。 而楼下、门口、窗下,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都仰头看着狩王和凤惊华,怎么都看不够,议论不够。 这当中的许多人,都是闻讯跑来看人的。 他们既是为了看看传闻中美得不似常人的狩王,也是为了看看已经神秘失踪一年又大半年的、皇上的老情人、原京城四美之一的凤惊华。 亲眼见到狩王与凤女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心里说:值!值得他们专程跑过来,都快挤成肉饼了,只为了看他们一眼! 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这其中,就有全速赶来的凤含玉。 凤含玉站在天香楼下方,挤在人群里,仰头看着坐边窗边的姐姐,震惊得无与复加。 不到两天,姐姐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224 美人如剑 她就一直呆呆的看着凤惊华,无法思考,无法动弹。 直到凤惊华站起身来,离开窗口,她才有了反应,往天香楼门口挤去。 她收到消息后立刻奔向天香楼,本身就花了不少时间,再在楼下站了这么一段时间后,凤惊华与狩王已经在天香楼里呆了一个多时辰,众人都已经酒足饭饱,心满意足,再怎么样也该散席了。 此时已近申时,早过了午饭时间,再过一个时辰,又该到晚饭时间了。 这种时候,天香楼也该客去楼空才对,然而楼里还是人满为患,楼外更是挤满了人,围观者完全没有要散去的意思。 众人都渴望看到更多的热闹,都渴望得到更多的情报,更希望皇上这边做点什么,满足众人的围观心理。 看到狩王和凤女出来,围观者起了骚动,纷纷往天香楼门口挤,但同时又不敢冒犯他们,不管怎么挤,他们都留出一条足够宽敞的走道,让两人从容走过。 凤含玉凭着身材灵活,挤到了走道旁边,近距离的看到了姐姐。 离得这么近,她受到了更大的冲击,心中倍受震憾。 姐姐那张脸,熟悉,却又陌生。 姐姐的脸庞曾经很美丽,但在受伤以后就不那么美了,姐姐总是遮着面纱,连她都很少看到姐姐的面容,她觉得姐姐的容貌已经失去了魅力和威胁。 然而现在,姐姐的脸上开出了几枝“梅花”,这几枝“梅花”不仅完美地掩盖了那些伤痕,还衬托得姐姐的脸美得天下无双,傲视众生。 她紧紧的盯着那张脸,心里明了:姐姐用油彩将伤痕的线条画成梅花的枝干,而后在枝干上画出花骨朵或半开、盛开的梅花。 因为油彩的颜色都是粉色,除了“枝干”的色泽稍微浓一点点以外,花朵的色泽都很浅,并没有抢去那张脸的风采。 姐姐的肌肤原本很就白净,浓眉大眼,高鼻丰唇,五官立体清晰,现在化了妆,淡扫娥眉,烈焰红唇,五官更显得清艳、突出,没有被脸上所画的“梅花”所压制,反而被衬得更加美丽。 想在一张受伤的脸上画出那么一幅构图、浓淡、繁简、开放得恰到好处的梅花图,绝对不是容易的事情,画者必定有极高的艺术鉴赏力、创造力以及画工、审美等,才能将那些伤痕利用得如此完美,并能令这张脸美得更胜从前。 除了这张脸之外,姐姐也穿起了华裳美裙,缀上了名贵珠宝,更显高贵孤傲。 然而,比美丽的皮囊和装扮更令凤含玉震惊的,是姐姐的头上竟然生出了明显的银发。 姐姐才二十一岁。 还年轻着。还未婚着。之前还满头乌丝。然而,短短不到两天的时间,竟生出了那么多银丝,那些银丝衬着乌发、白肤、眼角的粉梅,透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沧桑感。 同样令凤含玉心悸的,是姐姐的气质与气息也彻底变了。 短短不到两天,姐姐全身的线条似乎都变得犀利了,就像原本形状起伏、线条优美的绿色山脉,突然之间遭遇长达数百年的寒冬,最终变成山形尖锐、线条直朗的冰川。 冰川,也是很美的啊。 只能遥望,不可靠近的美。 姐姐的目光,尤其锋利和冰亮,就像最强的剑气,目光所及,慑人无形。 凤含玉忽然想起有文人如此评价京城里那些最有名的美人:姬莲是最香最美的鲜花,夏梨梨是九天仙女下凡尘,祝雪是充满诱惑、销魂蚀骨的毒酒,焰云公主是风情万种、野性热情的火焰,她是最清甜、最可口的水果,而姐姐,则是最锋利、最耀眼的宝剑! 姐姐是宝剑一样的美人?以前,她对这样的评价嗤之以鼻。 因为,姐姐在她的面前总是温柔而慈爱的,她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姐姐身上的“剑气”。 但现在,她感受到了,而且感觉非常强烈。 这样的姐姐,就算把她丢在一群色中饿鬼之中,恐怕也没有人敢动她。 难怪,弦哥哥当年会跟姐姐如胶似漆,完全没有把她当成女人对待。 在她的思绪中,狩王挽着姐姐的手,上了马车,车帘放下,阻止了所有的目光,然后远去。 凤含玉终于回到现实当中。 在周遭狂热的议论声中,她捂住揪痛的胸口,扶着墙壁,久久动不了。 是她让姐姐变成这样的吧?断了最后的柔情与软弱,就像终于完成最后一次锻造的宝剑,再也没有半点柔软,只有坚不可摧、斩断一切的锋利与刚强。 不知过了多久,当所有的围观者都已经散尽之时,她才恢复了常态。 没关系。她告诉自己,有得必有失,至少她得到了弦哥哥。 只要能呆在弦哥哥的身边,她心里的痛总会平息,她心里的空总能被填补。 弦哥哥,从此以后你便是我的一切,我将为你而活,也必让你心里有我,永远舍不得我。 远去的马车里。 阴九杀问凤惊华:“凤含玉刚才也来了。你确定不对她做什么?” 提到“凤含玉”三个字,凤惊华没有任何情绪。 “她于我已是陌路,我并不恨她。”凤惊华淡淡道,“我也不需要对她做什么。她入宫以后,必成姬莲的劲敌。有她代我收拾姬莲,我觉得很痛快。” 现在的她,谁都不恨,连秋夜弦和姬莲都不恨了。但她还是不会放过秋夜弦与姬莲,她甚至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想击溃他们。 因为他们欠她。而且,她需要一个好好活下去的理由。 彻底击溃秋夜弦这就是她生存的方式。 阴九杀的唇边,泛起淡淡的笑意:“凤含玉虽然年少,但姬莲未必是她的对手。” 秋夜弦的后宫,更生波澜,其中的血腥凶险,大概不会输给沙场血战。 凤惊华微笑:“那当然,她可是我妹妹。” 虎父无犬女。姐姐不是省油的灯,妹妹又岂是受气的命? 阴九杀道:“若有一日,你们狭路相逢,水火不容,你要如何?” 与曾经最爱、最信任、最珍视的人为敌,甚至杀个你死我活,人生在世,可有比这更残忍的? 凤惊华还是微笑:“神阻我路,杀神。魔阻我路,杀魔。敌阻我路,杀敌。仅此而已。” 阴九杀微微颌首,再不说话。 她已经没有软肋。也没有了感情上的盲点。这样的她,再无敌手,绝不会败。 凤惊华掀开车帘一角,平静的看着窗外。 不管是何种感情,只要太过强烈,都能极大影响心智甚至能控制心智,导致一个人失控或失去理智,就像两天前的她一样。 人,只有做到感情淡薄,甚至无欲无求,才能理智为上,才能不会犯错。 只是,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她不知道。 马车“辘辘”而行,就如车里的两人,将一道道的波澜,投进朝堂众臣的心里。 百姓们只会看热闹,议论狩王有多美、凤惊华有多美、这两人与皇上之间的感情纠葛如何发展和收场,但权贵们真正关注的,却是阴家、凤家、皇室之间的权力平衡与博弈。 老谋深算、有远见的权贵都隐隐看得出来,皇上是防着阴家和凤家的,而维持稳定的最好办法是“互相牵制”与“权力平衡”,那么,凤家和阴家若是联姻,会引发怎么样的后果? 阴家只有狩王一人,凤家虽有两个女儿,但大女儿凤惊华却是不折不扣的巾帼不让须眉,连凤翔空都很信任这个女儿,这两个人的联姻,基本上就是两家核心的结合,从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阴家和凤家手中的兵权高达三十万,在京城、在边疆、在百姓中都拥有极大的影响力,两方一旦抱团,皇上能动得了他们? 皇上若是要同时动这两家,必定引发腥风血雨,江山动摇。 而皇上登基不到两年,最需要的就是局势稳定和权力巩固,最怕的就是权力失衡、局势失控。 狩王和凤惊华一定也想到了这一点,才会这么有恃无恐,手拉着手,就这样招摇过市。 皇上会怎么做? 所有权贵与朝臣,都在看着、等着皇上的反应。 此时此刻,秋夜弦独自坐在御书房的龙椅里,目眺远空,久久不动。 书桌上的折奏与密报,已经被他拂落了一地,满地的狼藉。 他已经震惊过了,震怒过了,咆哮过了,现在,没有语言和文字能形容他的心情。 凤惊华的举动,再一次远远的超出了他的预料与想象。 他以为凤惊华会隐匿起来,跟他玩躲猫猫的游戏,他也派人布下了天罗地网,期待着再次抓到她的那一刻。 他等着看她被他彻底控制、走投无路又无能为力的模样。 然而,她却反其道而行之,不仅公开露面,还与狩王公然亲热,甚至还要马上成亲,将他的脸打得啪啪作响。 如今,全京城都在盯着凤惊华与狩王,他能用什么名目与理由去逮捕凤惊华? 全京城都知道凤惊华是他的女人,那又如何?他们之间没有婚约,他其实无法干涉凤惊华的婚事。 凤惊华失踪那么长时间,甚至在暗中与他作对,那又如何?他没有证据。 他去找阴九杀的碴吗?是他亲口应允阴九杀可以再娶一名心仪的王妃,阴九杀就看上了凤惊华,他能如何? 在凤惊华公开露面之时,一向低调的阴九杀就带着她招摇过市,告诉世人她是他的王妃,就是变相的告诉他:凤惊华是我的女人,我会保护她,你想伤害凤惊华,就得先办了我! 现在的他,能公开与阴九杀厮杀? 良久之后,他深吸一口气,收回目光:“和远,备轿,朕要去狩王府!” 凤惊华不可能会爱上别的男人。凤惊华所作的一切,只是为了报复他的花心。他只要能说服凤惊华,让凤惊华重投他的怀抱,所有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225 回到朕的身边吧 天黑的时候,一顶软轿无声无息的停在阴府大门前。 一名便衣侍卫迅速上前,敲开阴府大门,只对守门的下人说了一句话,下人便面如土色,马上哆嗦着手将门打开,而后跪在一边,头都不敢抬。 皇上私服到访?这太吓人了。 瞧瞧,王爷今天刚带着凤女出街,皇上晚上就到了,这是满门抄斩的前奏吗? 好吧,就算皇上念在王爷的功劳上不敢杀了王爷,但王府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作为下人,只是想想,就觉得脖子痒得快要断掉了。 秋夜弦一身月白色的便装,打扮绝不华丽,但在淡淡的月光下,他的周身都散发着柔和又高贵的光泽,真如悄然下凡的天神一般,风华无双。 看门的下人等皇上走过去了,才敢偷偷抬头瞄皇上,仅是一个背影就令他想哭。 他想哭,是因为他在想:凤大小姐,我家王爷是很不错,但跟着这样的皇上更有情趣和风光吧,您干嘛不要皇上,非得要咱家的王爷,害得咱们全府上下都提心吊胆的呢? 秋夜弦今晚过来,就是为了向凤惊华问个明白。 他想过要宣凤惊华和阴九杀进宫,然而那两个人眼下太受瞩目,而且如此高调,他若真这么做,恐怕那两个人会带着全城的目光进宫,引发不知多少风言风语。 他是帝王,他绝对不想让世人议论他在跟臣子抢女人。 所以,他要静悄悄的来,静悄悄的处理此事。 他以前曾来看望过狩王,加上记忆力很好,这次也是熟门熟路,直往浮云阁而去。 这种时候,他已经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凤惊华失踪这么久,没有泄露半点行踪,是因为有阴九杀帮她隐匿吧? 他屡次想除掉阴九杀都铩羽而归,是不是因为有凤惊华在暗中帮助阴九杀? 他想起了去年年底的时候,他亲自带人去城外的竹林里伏击阴九杀,眼看就能得手了,凤惊华的“魂魄”突然出现,令他一时间失神,阴九杀这才得到逃走。 现在想起来,他能确定,他当时看到的不是错觉,而是货真价实的凤惊华。 他再仔细推敲,开始怀疑凤惊华“死亡”的事情恐怕都是她一手策划的。 如果是凤惊华策划了所有的一切,那么,就能解释她突然“死亡”的所有疑点,只是,她为什么要那么做?他想知道真相,想得要命。 他走到浮云阁的大门前,没有人拦他,他就这样推门而入。 穿过院子,登堂入室。 阴九杀与凤惊华手握着手,就这样站在他的面前,鞠躬,微笑:“臣(民女)见过皇上。” 室内十分明亮,将他们照得没有半点阴影,他们就那么坚定的、从容的、坦荡的向他展示他们的相亲相爱。 秋夜弦被灯光刺得眼睛生疼,更被他们的“恩爱”刺得心疼。 但是,同时刺得他的眼睛和心脏都刺得疼痛不堪的,是凤惊华的模样。 短短几天不同,凤惊华就变得令他认不出来。 脸其实还是那张脸,人其实还是那个人,从里到外,却已经完全相同,宛如初次相见。 秋夜弦的目光,先是落在凤惊华那张开出“梅花”的脸上,而后移到她黑白分明的头发上,最后,四目交接,他觉得自己回到了初次见到凤惊华的那刻。 他再度心动。 他再度移不开眼睛。 他再度有了“就是这个女子”的感觉。 多么美丽而锋利的女子,就像沉在湖底千年的宝剑,再度重见天日,锋芒毕露,慑人无形。 凤惊华与他对视,就像看着一草一木一石,没有任何感情。 “惊华,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他终于开口。 “皇上找我何事?”凤惊华淡笑。 秋夜弦逼自己收回目光,落在她身边的阴九杀身上:“王爷,朕与惊华有几句话要说,请你暂且回避。” 阴九杀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凤惊华,看她是什么态度。 凤惊华看向他,微微一笑:“既然皇上有话有说,我就听上一听,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阴九杀微微颌首,放开她的手。 这是他的地盘,就算是秋夜弦,也休想在他的地盘上嚣张。 凤惊华看向秋夜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皇上,这边请。” 秋夜弦跟着凤惊华走进书房。 凤惊华给秋夜弦倒了一杯茶就坐下来,然后就静静的等着秋夜弦说话。 秋夜弦也不计较她的态度,在她对面坐下来,凝视着她的脸庞,说的第一句私心话是:“惊华,你更美了。” 他见过无数美丽的女子的脸庞,姬莲的脸,祝雪的脸,皆无可挑剔。 然而现在,他却天底下的脸,都没有眼前这张生出梅花的脸庞更美,更独特,更令他痴迷。 他甚至有一种去抚摸她的脸庞,亲吻她的脸庞,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再不让她离开的冲动。 凤惊华淡淡道:“多谢皇上夸奖。” 秋夜弦道:“这脸上的妆容,是你自己画的?” 多么美丽的妆容!普天之下,只有她的脸能生出这样的花,也只有她有胆量带着这样的妆容出去,也只有她的美貌与气势能镇得住这么标新立异、美到极致的妆容。 凤惊华的唇边泛起笑意:“不是。这是王爷为我设计和创作的妆容。” 秋夜弦的手暗暗握紧,心里升起一股难以遏制的妒忌。 为什么他以前就没有想到这些招术呢? 他才是那个有资格在她脸上作画,令她变得更美丽的男人! “你对王爷是真心的?”他问。 “是。”凤惊华直视他的眼睛,毫不犹豫的告诉他。 “你相信王爷对你是真心的?”秋夜弦问。 “是。”凤惊华斩钉截铁。 “你什么时候跟阴九杀好上的?”秋夜弦问。 凤惊华的回答是:“我与王爷的事情,与皇上无关,我不会回答这种问题。” 秋夜弦的拳头落在桌面上,眉间有隐忍的怒气:“你是我的女人!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 凤惊华道:“皇上,我绝对不是你的女人!我是王爷的女人!” “你”秋夜弦居然有了给她一记耳光的冲动。 但他立刻做深呼吸,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记起这次来的目的。 他这次不是来兴师问罪,而是打动她的心,让她重回自己的怀抱。 只要她回到自己的怀抱,那么,她就会像以前一样,对他全心全意,什么都会为他做。 “你一定会是我的皇后!”他抛出他自认为的最大的诱饵和奖赏,用最坚定、最深情的口气道,“我会先封你为贵妃。待你生下龙子后,我会立刻封你为后。虽然后宫佳丽无数,但我保证,你一定是第一个生下龙子的女人。我们的儿子,会是下一任皇帝。” 他是男人,也是帝王,不管宠幸多少女人,他都有办法让她们无法怀孕。 他说出来的话,只要他想做到,就一定能做到。 如果他不想做呢?他现在没必要去想这种问题。 凤惊华连想都没想就直截了当的道:“皇上,我永远都不会是你的女人,所以,为了您的尊严与骄傲,请您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秋夜弦无法接受她的回答:“惊华,我说的句句肺腑!绝无半句虚言!你离开以后,我没有一天忘记过你!重见你的那刻,我就知道我唯一爱着的女人,只有你!所以,惊华,回到我的身边吧!我会爱护你,珍惜你,让你得到无上的荣耀与幸福!” “惊华,”他这一生真的没有对别的女人说过这样的话,“算我求你了,就别再折磨我了,回到我的身边吧!我爱你!” 在这种时候,他觉得自己是真心的。 真的不能再真了。 “不回。”凤惊华却连一丁点的感动、动摇、犹豫都没有,“我不爱你。我对你没有半点儿女之情。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你绝对无法让我得到幸福。我的答案永远都不会改变。” 秋夜弦觉得自己的示爱与告白已经真的不能再真了,但是,凤惊华的回绝却更真。 她不是在惩罚他和折磨他。她是真的对他没有半点情意。她是真的要永远离开他…… 这种念头,令他心里升起隐隐的惊慌。 他竭力镇压这种情绪。 微微往后一仰,他拉开与她的距离,并挤出镇定的淡笑:“惊华,我已经拟定了册封含玉为玉妃的圣旨,最快将于明日传到凤家,到时含玉就会入宫,成为我的妃子。虽然她说她可以成为你的替身,但我还是真正爱的,果然是你。” 凤惊华看着他,眼里不见半点波澜。 “我知道这样做不好。”秋夜弦一脸无奈和心痛,“可是,我真的不能没有你!如果我不回到我的身边,我只能从与你有几分相似的含玉身上寻求安慰。这对含玉真的很不公平。所以,惊华,我再次请求你,回到我的身边吧!” 凤惊华一副觉得很有趣的样子,笑得脸上的梅花似乎全都盛开了:“皇上,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不关心,也无意过问。” 秋夜弦真的又吃惊了一把:“你、你不担心含玉?她真这样进了宫,恐怕不会有好结果。” 凤惊华微笑:“有皇上担心她,我放心得很。” 秋夜弦不敢置信:“惊华……你,还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凤惊华吗?” 凤惊华微微倾身,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不是。我早就不是你所认识的凤惊华了。” 秋夜弦心头大骇:“……” 凤惊华笑得诡异,莫测:“你所认识的凤惊华真的已经死了。现在这个凤惊华不管是什么东西,都绝对不是你所想象、希望和想要的东西。请你不要再对这个凤惊华抱有任何期望。” 而后她坐回去,微笑的看着秋夜弦。 这一刻,秋夜弦的心头,一片空虚。 是的,她真的不是凤惊华了。 至少,她已经不是他的凤惊华。 226 决裂 “那么,告诉我最后一件事情。”他微笑,努力捡回被她无视的尊严和骄傲,“我的凤惊华,哪里去了?” 那个眼里、脑里、心里只有他,为了他什么都会做且都能做到的凤惊华,他现在是那样的怀念她,那样的渴望她。 “答案就在你的心底。”凤惊华微笑,“在你心底最深、最黑暗、最冰冷的地方。如果你有勇气去面对,那你就知道,是你杀死了你的凤惊华。” 秋夜弦心头大震,目光变幻,居然不敢直视她犀利到能斩断一切的目光。 他觉得自己从躯壳到灵魂,都被她彻底剥光和看透了。 包括他心底深处绝对不能让任何人靠近的禁地。 他不敢去琢磨和深究她的话。 绝对不敢。 于是他撑着长年培养出来的超高演技,微笑:“惊华,你非要这么绝情吗?” 凤惊华微笑:“本就无情,何来绝情?” 秋夜弦知道,他与她之间,就这样了,他希望的事情不会发生了。 他想知道的事情,她也绝对不会告诉他的。 当年,她被费国军队抓住,受尽苦刑,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时候,她都没有泄露半点机密,现在,不管他用什么办法和手段,她也不会说的。 最终,都是他在唱独角戏,像个小丑。@^^$ 他优雅的站起来:“那么,朕走了,后会有期。” 凤惊华也站起来:“民女恭送皇上。” 秋夜弦将腰杆挺得笔直,走出书房,傲然高贵如天神降世,世人唯有仰望。 阴九杀一直站在书房外,静静的等凤惊华出来,然后两人又握紧了手,就像他们的手生来就是粘在一起似的,以“尽在无言中”的态度,送秋夜弦走出阴府的大门。 直到进了轿子,秋夜弦才御下从容镇定的面具,因为憋得太久的面容彻底扭曲。!$*! 极度的愤怒。极度的羞辱。极度的疼痛。极度的压抑。 他的身体就像一个被吹到极限的皮球,已经濒临爆炸的边缘。 但他还是只能忍着。忍着不让自己爆掉。 凤惊华不仅践踏了他的真心,还破坏了他完美的计划,毁了他的好日子! 他给她皇后的位置,给她生子的机会,还给她儿子当太子,相当于给了她整个世界,她却弃之如敝履这是对神的亵渎,应该遭到天诛地灭! 但凡她有一点脑子,就该接受这一切,如此,她便会得到无上的幸福与荣耀,他也不会面临凤家与阴家联手的危机! 该死的凤惊华,毁了他精心计划的一切! 他陷入这样的怨恨与诅咒之中,彻底不眠。 第二天,他红着双眼走进御书房,下达命令:“传朕的圣旨,封凤含玉为玉妃,明日入宫。” 这道圣旨早就拟好,但他原本只是打算用来威胁凤惊华,他没有想到这道圣旨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圣旨连同十几辆马车的赏赐,浩浩荡荡的开往凤府,引发全城关注。 凤含玉欣喜若狂,全天洲上下却目瞪口呆:这是什么神发展?狩王昨天才高调宣布与凤惊华成婚,皇上今天就下旨封凤含玉为妃,并赏赐了这么多昂贵的礼物,这、这都算什么事啊? 看在平民百姓的眼里,这分明就是一出痴男怨女另寻新欢,打击报复旧爱的狗血大戏。 看在达官贵人的眼里,这出戏就被解读为:皇上为了抗衡阴家与凤家联手的威胁,便娶了凤家的小女儿,令凤家不能一边倒的倾向狩王,从而维系互相制衡、权力平衡的局面! 想到这一层,众朝臣都在心里惊叹:皇上不愧是皇上,短短的一夜,就想到了这么绝的一步棋! 只是,皇上与凤惊华原本是一对痴情鸳鸯,怎么会闹到如今的局面? 但这个问题,没有人敢去追究。 在这出瞬息万变的大戏里,最愤怒、最疯狂的参与者,就是姬莲! 昨天,姬家听说凤惊华不仅没死,还以更胜从前的美貌出现在公众面前后,一边派人去打听凤惊华的事情,一边派人进宫报告给姬贵妃,姬莲当场就懵了。 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姬莲绝不相信这么离谱的事情! 但她还是整天都在仙霞宫里来回打转,无比焦躁的等待进一步的消息。 有关凤惊华的消息不断传进宫来,莫说她的仙霞宫,整个后宫全都震动了。 谁不知道凤惊华与皇上的关系,凤惊华重现京城,听说比以前更美貌、更有魔力,那她们的地位还能稳固? 姬莲开始动摇了,但她还是乐观的想,也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或者皇上对凤惊华已经没有什么想念也说不定,她不必太过忧虑。 然而昨天晚上,她从上神宫的太监那里得到秘密消息:皇上说是呆在上神宫里,没有踏出一步,但事实上,皇上却暗中微服外出,不知去哪里了,很晚才回来。 直觉告诉她,皇上一定是去见凤惊华了! 于是她也彻底难眠,告诉自己要沉住气,不要乱了方寸,得看清形势才作决定。 然而才过了一夜,她又被劈了一个晴天霹雳:皇上封凤含玉为妃,风光迎入后宫,而且明天就要入宫! 收到消息时,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跌坐在榻上,只觉得脑里一片轰隆作响,久久回不过神来。 当她终于回到现实后,她彻底爆发了。 她狂砸一切能砸得动的东西,砸完了以后,又拿刀子划一切能划得了的东西。 将花厅彻底毁掉以后,她才慢慢冷静下来,开始对镜梳花黄,微笑:“传本宫口谕给狩王府,宣凤惊华明日早点进宫,本宫要与她欢叙旧情!”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她要亲眼见见现在的凤惊华是什么样子。 而且,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只要凤惊华活着就是她的敌人,她要了解现在的凤惊华。 再说了,明日凤含玉也要进宫,好姐妹们就要在宫里团聚了,这不是很有趣的事情吗? 她想到“好姐妹”会面的那一刻,“咯咯”的娇笑起来,真真是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但看在已经见识她失控形象的宫人眼里,只觉得毛骨悚然,惊惧不已。 她的口谕很快传到阴府里。 凤惊华淡淡一笑,对前来传讯的宫人道:“告诉姬贵妃,我一定会去的。” 她没有行礼,没有谦称,没有打赏,传讯的嬷嬷很想为难她,但站在美色逼人、气势如虹的凤惊华面前,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只站在高山下的蝼蚁,对着高山摆架子,是很可笑的事情。 于是她低眉垂眉,客气的道:“是,奴婢这就回去禀告娘娘。” 凤惊华坐下来,捧起一本书,专心的看书。 姬莲的举动,没有在她心里激起一点波澜。 晚上,阴九杀回来,听到她明天入宫的事情,道:“要不要我陪你入宫?” 凤惊华淡淡道:“没必要。我从来不觉得我比她差。她伤不了我。” 前世,她会败给姬莲,只是因为她对姬莲有感情。 只要她对别人没有感情,别人就无法伤害到她。 阴九杀点头:“如果有人要伤你,你就告诉她,伤你就是伤我。” 凤惊华微笑:“我会说的。” 阴九杀看着她半晌后,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细细端详她的面容:“明天早上,我会给你画新的妆容。” 凤惊华垂下眼睑:“看你的了。” 次日上午,阳光普照大地的时候,阴府大门打开了,一匹血红色的骏马迈着优雅的阔步走出来,马上的女子面纹火焰,青巾束发,一袭藕色长衫,竟然以明显的女儿之身作男子的装扮,就这样大刺刺的行走在大街上,所过之处,无不引起众人围观,议论纷纷。 女扮男装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但在丝毫不掩饰自己是女人的情况下,就直接束男子的发型、穿男子的衣服,旁若无人的出门,这绝对是空前绝后。 何况,她的脸上还纹着奇特、瑰丽的火焰图案,更显得她惊世骇俗,特立独行。 她这样的装扮,本该受到鄙视和唾骂,确实也有人在暗中鄙视她和唾骂她,但在背后骂得再凶再狠的人,也无法将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也无法掩饰那种惊艳和羡慕的神色,也没有勇气当着她的面说半句不敬之言。 这样的女子,岂止一个“美”字可以形容! 这天洲,也许能找出比她长得更好的女子,但绝对找不出第二个美如宝剑、气势如虹的女子。 就这样,男装女子就骑着马,以不疾不徐的速度,从阴府一直走到皇宫,引发一片片的轰动。 “那个美人我认识!我在天香楼见过她,她就是凤惊华啊!她今天的妆容与打扮,另有一种风味,不输天香楼那次……” “她就是凤惊华?美是挺美的,但这样子打扮,也太不像话了!难怪皇上不要她……” “但她脸上的火焰,真的很美啊!我听说她脸上的图案,都是王爷每天早上亲手为她画的,每次都要花上一个时辰呢……” “不知她现在要去哪里?” “我看她就是故意出来炫耀的吧?怕别人不知道她有多美,有多招王爷喜欢……” …… 在这样的注目与议论中,凤惊华行到皇宫侧门,下马,将马交给侍从看管,独自一人进宫。 她今天要进宫见姬贵妃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无数的嫔妃早早就打扮得千娇百媚,故作无意的徘徊在侧门通往仙霞宫的路上,想一睹皇上的旧爱到底是什么货色和姿色。 然而,出现在她们视线中的凤惊华,却与所有人的想象都完全不同。 她们甚至无法形容这样的凤惊华,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227 就要恶心你们 她们现在的心情,就像好战分子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前往战场,准备决一死战,却发现她们擅自认为是敌人的家伙正在家里溜狗,她们问对方为何不战,对方却问她们“你们是谁”。 是啊,凤惊华没有精心打扮,没有携带任何随从,没有多看别人一眼,看到她们还绕道走,她们怎么去挑衅她? 但是,她们为这一刻准备了这么久,怎么能容凤惊华就轻易过关? 终于,兰贵妃抱着长公主,从前面的花丛后转出来,“很巧”的拦在凤惊华的面前。 凤惊华想都不想,转身往回走,准备从另外的小道上绕过去。 “前面的男子请站住!”兰贵妃身边的宫女厉声道,“这里是御花园,来者何人,竟敢擅闯后宫?见到贵妃娘娘也不下跪?” 她当然知道来人是凤惊华,但她就要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帮主子刁难一下对方。 那些散落在四周的嫔妃们精神大振,隐在花花草草后面,等着看皇上的新欢如何收拾皇上的旧爱。 凤惊华只得再次转身,上前几步,对兰贵妃行了一个曲膝礼:“民女凤惊华见过贵妃娘娘。” 兰贵妃看清凤惊华的面容的瞬间,心里涌起一种“幸好她没有入宫”的庆幸与“谁能如她一般自由洒脱”的妒忌。 她并不是觉得自己比凤惊华差,而是觉得凤惊华是活在一个她们永远无法触及、广阔且精彩的世界里的女人。 如果说她们是住在金笼子里的燕雀,凤惊华就是在天空自由翱翔的鸿鹄,当她们为自己成为最高等的宠物而高高在上、得意洋洋时,凤惊华已经展翅飞向远空,不留一抹清影。 “既然你是民女,见到贵妃娘娘怎敢不下跪?”兰贵妃的宫女一看到凤惊华就妒忌得不行,狐假虎威,斥喝,“还有,欺骗娘娘乃是大罪,你明明作男子打扮,为何自称民女?” 凤惊华一点都不生气,一点都不害怕,反而是一脸有趣的笑起来:“我是姬贵妃的好友,是姬贵妃请我入宫叙旧的,而且我乃是玉妃的姐姐,身份比兰贵妃差很多么?” 她的身份与兰贵妃相比,孰高孰低?又相差多少?这是很微妙的问题。 凤惊华没有任何品阶、封号,确实是“民女”,但她身为大将军之女、狩王的准王妃、姬贵妃的好友、玉妃的姐姐,同时还是皇上的旧爱、甚至可以说是恩人,谁敢真的将她当成“民女”? 看不看得起她,敢不敢欺辱她,也代表着别人的见识高低与立场如何。 那名宫女想都不想就道:“当然差!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且不说你对娘娘不敬,仅你这一身打扮,娘娘就能治你衣衫不整,有伤风化之罪!” 眼前这个家伙明明不男不女,却有种跟皇上站在一起定能平分秋色,跟娘娘们站在一起也绝不逊色的魅力,特别是那股子能刺穿一切的眼神,令她非常不舒服。 她虽然只是一个宫女,却是贵妃娘娘的亲信,论起品阶,就是比凤惊华高,凤惊华如此不将所有人放在眼里,她就是不服气。 “那么,姑娘打算如何惩罚我?”凤惊华似笑非笑,甚至摊了摊手,“要将我的衣服剥光吗?还是将我撵出宫去?还是将我拖去牢里毒打一顿?” 宫女噎了一噎后,指着她怒道:“大胆刁民!这里是皇宫,你当娘娘们收拾不了你么?” 凤惊华笑笑:“我家王爷,哦,也就是狩王阴九杀对我说,不管我做什么,他都会支持我和保护我。别人伤我,就是伤他;别人杀我,就是杀他。我已经被他宠得无法无天了,改不过来了。姑娘你说,我该怎么办?”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一个女人,竟然公开直呼狩王的姓名,还大刺刺的在皇宫里搬出狩王的名头压制他人,这种事情……简直就是无知到了极致者才能做得出来。 可是,谁又敢认为她是无知?她分明就是嚣张到无法无天了! 她这是想给自己和狩王招来灾祸吗? 那名宫女也是被她的发言给惊到了,眼睛睁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半晌才道:“这里是皇宫,你、你以为狩王宠爱你,你就可以目无皇……” “还不闭嘴!”在她说出不可挽回的话之前,兰贵妃终于软软的开口,对凤惊华笑道,“凤姑娘,本宫刚才在哄公主入睡,没注意到这个奴婢对凤姑娘无礼,还请凤姑娘切勿怪罪!” 她故意带这个脾气嚣张、缺乏见识的奴才在身边,就是让其去试探凤惊华的深浅。 这会儿她冷眼看了一会,已经知道凤惊华的脾气了。 凤惊华就是没有把她们放在眼里,也不想跟她们有任何联系,而且毫不掩饰这一点,真的让她很不舒服。 但她又能把凤惊华如何? 确实,她可以抓到凤惊华的种种把柄,比如衣着不得体、见到贵妃不行礼、直呼狩王名字等等,以此掌凤惊华的嘴、扇凤惊华的脸、打凤惊华几十大板、将凤惊华关起来等等,凤惊华独自一人估计也反抗不了,但是,之后呢? 就算所有人都乐于看到凤惊华受罪,但是皇上、姬莲、玉妃的立场就有些为难了,他们不帮凤惊华,世人会说他们不念旧情、友情和亲情,还会得罪凤将军和狩王,但他们若站在凤惊华一边,就显得皇上怕了狩王似的,自己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所以,她达到试探凤惊华的目的后,见好就收。 凤惊华没打算跟这些女人纠缠,笑道:“我不怪罪。请问娘娘,我赶着去见姬贵妃,可以走了么?” 兰贵妃微笑:“当然可以。如果凤姑娘过后有空,欢迎到幽兰宫小坐,本宫定会好好招待。” 她出身商贾世家,深知搞好人际关系的重要性,就算她不便跟凤惊华亲近,但也没必要得罪凤惊华。 特别是凤惊华刚才的表现,已经足以证明她跟狩王的关系如何坚固,她跟皇上……应该不可能了。 所以,身为皇上的女人,没有必要视凤惊华为敌,没事找她作对。 凤惊华笑了一笑,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从兰贵妃的身侧走过去。 她的有恃无恐与离经叛道,令所有围观的嫔妃久久不语。 在她走远之后,这些嫔妃才骂起来。 “不知礼数!没有教养!难怪皇上不要她……” “武将家养出的孩子都是那样!那姐妹俩动不动就拿家里、男人的名号作威作福,目中无人!想到玉妃以后进宫后也是这样,唉,这日子啊,不好过喽……” “哼,依我看,她们就是这样才好!恶女败家,她们再这样嚣张下去,凤家的名声都被她们败光了,连带凤将军都被她们害了……” …… 凤惊华知道她们在想什么。 但她不在乎。她在战火纷飞的边境出生,并在边境生活多年,那里民风彪悍,适者生存,没那么讲究所谓的礼数规矩。而且她小时候就见识了残酷血腥的战争,在战场之上,弱肉强食,成王败寇,形象、名声、礼仪这些东西全是放屁。 她也只崇尚实力。一个人只要有足够的实力,就可以碾压所有的礼法和规矩! 现在的她,确实没到可以碾压礼法、规矩的时候,但她无欲无求,便无所畏惧。 而且,她像她们一样装温婉,装乖巧,又有何用?秋夜弦肯定不会放过她和狩王,她再怎么做表面功夫,也无法避免强强相杀,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委屈自己,看这些女人的脸色? 她这次会进宫,并不是忌惮姬莲的贵妃身份,而是来恶心后宫的女人。 她很清楚,后宫的女人一定会想办法会会她,她总有一天要与她们接触,既然如此,她不如现在就进宫,恶心这些女人,让她们这辈子都不想跟她打交道,让她乐得清静。 没过多久,仙霞宫的大门出现在前方。 姬莲略施粉黛,白裳紫裙,身段婀娜多姿,气质优雅脱俗,真如初春最美的那朵花,谁见了都会驻足,不舍离开。 凤惊华看着这样的姬莲,又想到了上次见面时,两人在翠兰山别馆大门前的虚情假意,唇边泛起有趣的笑意。 “惊华,”姬莲一看到凤惊华,脸上就开出美丽的鲜花来,笑着朝她跑过来,“好久不见!我好想念你。” 凤惊华任由她拉起自己的手,自己只是注视着她,心里无喜无恨。 现在的她的眼睛,居然能清清楚楚的看透姬莲的真心,以前,为什么她就没看出来呢? 是因为前世她被丢在火焰里淬炼,于是炼就出这样一双火眼金睛吗? “惊华,你怎么只看着我,不说话?”姬莲娇嗔的问她,就跟当年一模一样。 凤惊华微笑:“因为很久没见你了,想看看你现在的面容。” “我有什么好看的?”姬莲看着她的脸,笑道,“你才是真正的好看!好看得不得了!” 她这番话,是压下满肚子的酸气与妒忌,才能用这么正常的语调说出来。 事实上,她见到凤惊华的第一眼,就几乎控制不住的想尖叫,想砸东西,想用刀子乱扎! 凤惊华不该已经化成腐肉和白骨,或者过着非常悲惨的弃妇生活吗?为何却美丽和冰亮更胜从前?那种看透一切的目光和坚不可摧的气势又是怎么回事? 被她抢走秋夜弦的凤惊华,怎么还能过得这么光鲜洒脱? 这不应该!这不公平!这不合理! 228 宠妃的心魔 凤惊华微微颌首,客气的道:“多谢娘娘夸奖。” 姬莲怔了一下,而后嗔道:“怎么这么客气呢?我们都是那么多年的朋友了,何必这么生分。” 凤惊华还是客气的道:“应该的。” 她并非刻意,而是自然而然的反应,因为姬莲于她,真的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旧识。 现在的姬莲是生是死,是荣是辱,她都可以静静的站在一边看着笑着,无动于衷。 姬莲仔细琢磨凤惊华的表情,却看不出任何端倪,于是目光微微一黯,眼睛微微一红,声音低低的,透着淡淡的忧伤:“惊华,我背着你嫁给皇上,是我对不起你。你心里难过,不欲与我亲近,我能理解,绝不辩驳。” 凤惊华似笑非笑:“娘娘,你想多了。我马上就要嫁给狩王了,狩王对我好得不得了,我现在好着呢。” 姬莲幽幽的道:“我相信王爷对你真心是好。只是,你原本可以当贵妃的。” 王妃哪里比得上贵妃?又怎能比得上皇后?她才不信凤惊华没有怨言。 凤惊华道:“娘娘听皇上说了么?王爷此生只有我一个女人,绝对不会与任何女人同床共枕,包括皇上赐婚的祝王妃,而且,王府里的事情全由我说了算。可以说,我将独占王爷一生。你说,我过得好还是不好?” 姬莲:“……” 她也见过狩王的。虽然她觉得狩王不能跟皇上相比,但客观来说,狩王的自身条件,真没有哪点比皇上差的。想得到狩王,难度甚至比得到皇上还高,想被狩王这样的男人全心全意对待,没有人可以否认是件幸运的事情。 她挤出微笑:“这当然是极好的。只希望王爷说到做到,千万莫要再让你受苦。” 凤惊华抽出还被她拉住的双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庞:“娘娘看我脸上的妆容,这是王爷亲自为我设计和描画的。每天早上,王爷都要亲手为我画妆,画完了才会出门,而且几乎每天的妆容都不相同。” 姬莲:“……” 她相信凤惊华没有这么细致高明的画工,这妆容,一定是别人为她用心画的。 世人都认为,“画眉之乐”是夫妻之间情深意重、琴瑟和鸣的表现,但凤惊华若所言是实,那她与狩王之间的情意,更胜一筹。 她只要想到那种画面,心里都酸得难受。 凤惊华又继续道:“王爷对我说过一句话,生死相依,不离不弃。他说他不要我相信他的话,因为是他想得到我,而不是我想得到的,所以,他会用一生的时间向我证明他的爱意。我现在不相信他不要紧,只要到我们一起死的时候,我能相信他,他此生便无遗憾了。” 她说这些话,并不是出于炫耀或报复姬莲,她只是纯粹在逗姬莲玩而已。 曾经最好的朋友,现在于她,只有这一点用以打发时间的价值了。 姬莲听得脸上的笑都要掉下来了。 她微微低头,不让凤惊华看到自己眼里的妒意:“能对一个女人说出这般话的男人,应该是真心无疑了。惊华,我真替你高兴。” 皇上也对她说过很多甜言蜜语,但是,好多都没有做到。 她抽了抽鼻子,抬头,笑靥如花:“看我,见到你太高兴了,都忘了请你进屋坐坐。来来,快进来。” 仙霞宫里华丽而精致,所有的物品用件,无一不是最好的,可见秋夜弦对她的宠爱。 姬莲有意无意的向她介绍屋里的东西,想让凤惊华知道皇上对她有多好。 凤惊华却听得心不在焉,只是不断抚摸脸上的“火焰”。 姬莲问道:“惊华,你怎么了?是不是脸上不舒服?” 凤惊华道:“没有不舒服。只是这妆容是王爷花了一个多时辰为我画的,我太喜欢了,老是忍不住想去摸它。” 姬莲很想抄起桌上的花瓶往她脸上砸去,再让她的脸伤到再也无法修补。 她深深的吸一口气,低声道:“既然你这么幸福,那我可以问你一件事了。惊华,你还在翠兰山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突然消失?” 皇上曾经在深夜追问她和青荷有关凤惊华送给她们的那两件饰品的真正来历,她现在看到凤惊华还活着,开始怀疑:凤惊华不会是暗算了她吧? 凤惊华笑了,她就知道姬莲一定会这么问。 于是她神秘莫测的凝视姬莲:“娘娘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 姬莲笑得勉强:“惊华,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你失踪以后,我就一直担心你,你就别再卖关子了,就告诉我吧。” 凤惊华于是又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如果不是皇上暗中默许,我怎么有能力离开那里。” 姬莲心里一惊:“什、什么意思?” 凤惊华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她,幽深得直抵她的心底深处。 姬莲被这种目光看得心里发毛,有些心虚的道:“惊华,你、你为何用这样的目光看我?” 凤惊华轻叹一声:“你真的想知道?” 姬莲越是觉得自己不能不知道了:“惊华,我们是最好的姐妹,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会一直很难过。” 凤惊华眼里流露出一种无奈和伤感,低低的道:“皇上告诉我,说我会有性命危险,而他很难保得住我,让我暗中离开别馆,莫要让任何人知道我的下落。至于善后的事情,他会处理。” 姬莲心头一骇:“这、这怎么可能?谁这么厉害,想要害你,皇上却保不住你?” 她当年就怀疑了,除了皇上,还有谁能做到这份上? 凤惊华沉默半晌,才道:“皇上说,最亲近的人就是最危险的人。他不能告诉我是谁想杀我,只能让我谁都不要相信,尽快消失。他还说,他虽然不能杀掉那个想害我的人,但是,他会惩罚那个人,让那个人永远都别想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是啊,她是在胡扯,但也不全是胡扯。 这里面的话,可有一半是真的,而且还是秘密。 姬莲脸色发白,想笑却笑不出来,为什么这番话里,似乎有什么很深很深的意思呢? 凤惊华的眼里,闪过一抹冷光,而后恢复了从容。当然,这抹冷光也是她故意弄出来的。 她转头打量四周,问:“娘娘,皇上还没有封你为皇后吗?” 姬莲心里一紧:“这、这个,这种事情不好说,你为何这么问?” 凤惊华注视着她精致的脸庞,缓缓的道:“我以为皇上对你的感情是最深的,也是最宠爱的,皇后之位非你莫属。如果你再不生子,或者再不受封皇后,恐怕会永远失去皇后之位。” 姬莲还没有从她之前的话里脱出来呢,这会儿又听到这样的话,只觉得脑里一阵晴天霹雳。 她觉得眼前冒出很多星星,坐都有些坐不稳了。 难道、难道皇上在对付她? 皇上还是爱着凤惊华,知道她想杀了凤惊华,所以早在凤惊华还住在翠兰山下的时候,就暗中放走凤惊华,并制造了凤惊华死亡的假象,以此保护凤惊华? 同时,皇上恨她容不下凤惊华,就以她还没有子嗣等等为借口,迟迟没有封后,并第一个宠幸了青荷那个贱人,以此故意恶心她? 这么分析的话,所有的一切都能说通了。 作为从小就认识皇上的枕边人,她能隐隐感觉得到,皇上对凤惊华并没有忘情,偶尔还会流露出对自己的怨忿,应该就是这个缘故吧? 多年以前,她将凤惊华介绍给秋夜弦之前,这么问过他:“事成之后,你想要多少女人都可以,但是,我绝对不要跟凤惊华共侍一夫!你可能答应我?” 其他女人与秋夜弦的感情、牵绊都比不上她深,她可以容忍,但凤惊华若是跟了秋夜弦,那两个人将会“相爱”和“相处”很长的时间,而在那段漫长的时间里,她只能以“好友”的身份退隐幕后,还得极力促进他们的感情,那么,凤惊华与秋夜弦的牵绊会比她更深如此,凤惊华对好的威胁就太大了,所以,她不能接受与凤惊华同侍一夫。 当时,秋夜弦向她保证:“放心吧,武夫之女怎能与你这样的名门闺秀相比?事成之日,我会给她荣华富贵,也会赐她一门好姻缘,不会让她成为你的威胁。” 她信了秋夜弦。 将近两年前,秋夜弦终于杀掉了秋露霜,她提出他该疏远凤惊华或该为凤惊华挑选男人了,他却说:“凤惊华救我、帮我那么多次,我若就这么抛弃她,实在是过于无情。而且她已经破相,毫无女人的魅力可言,绝不可能威胁到你的地位,就让她继续当你的好姐妹吧。” 他越是为凤惊华说话,她越是不能接受凤惊华,两人为此吵了多次。 吵得多了以后,她意识到:秋夜弦对凤惊华动了真情,凤惊华绝对不能留!否则,她与秋夜弦的感情,包括她最想得到的皇后之位,都会受到极大的威胁! 她就这样对凤惊华起了杀心。 最后,她让父亲亲自跟秋夜弦说明杀掉凤惊华的必要性,又加上凤翔空不愿当秋夜弦的忠犬,以及凤惊华要求秋夜弦在感情上“一对一”,这才迫使秋夜弦接受了她的要求:“好,就依你的话,我们联手杀掉凤惊华!不过要等京城局势平定,凤翔空垮台之时才能行动。” 这就是她和秋夜弦决定要杀掉凤惊华的过程。 229 妒海狂涛 但现在细细想来,秋夜弦接受她的要求时,眼里有隐隐的痛苦和不舍,也许就在那时,秋夜弦就对她心生怨恨和不满,认为是她逼他杀掉他所喜欢的女人,所以才在凤惊华“死亡”的消息传出来后睡了青荷那个贱人,以此报复她。 再细细推敲,她入宫以后得到宠幸的机会最多,却迟迟没有怀孕,反倒是其他嫔妃先怀孕了,说不定这也是秋夜弦在故意报复她,让她怀不上孩子,当不上皇后! 这么分析,皇上对她的种种态度,全都解释得清了。 说不定,皇上真的会永远让她当不成皇后……这个念头,令姬莲生生惊出一身冷汗。 她这样的想法,绝非危言耸听。 皇上最恨别人轻视他、逼迫他、违逆他,他想要什么东西就非得到手不可,如果皇上认定是她逼迫了他,害他得不到想要的东西,皇上就会始终记得这个仇,时不时的让她难受一把。 如果她真的一辈子生不出皇子,一辈子当不成皇后,那该怎么办? 姬莲脑子里的想法瞬间万变,脸色忽青忽白,说不出的有趣。 凤惊华慢悠悠的喝茶,不时抬眼欣赏姬莲的表情。 她了解姬莲的心理。知道什么话能动摇她。姬莲现在想的,就是她想让姬莲想的。 终于,姬莲回过神来,看到凤惊华正在专注的欣赏一座白玉佛像,觉得她应该不会发现自己的心思,便笑着转变话题:“惊华,你妹妹今天入宫,估计很快就要到了,等会儿我还要去迎接她和庆祝她呢。这丫头真是越长越漂亮了,难怪皇上对她这么上心。你说,这丫头到底是什么时候跟皇上好上的?” 现在,她恨凤含玉胜过恨凤惊华,毕竟凤惊华已经跟皇上分了,凤含玉却成为了皇上的枕边人。 不过凤含玉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不堪一击,她以后慢慢收拾就成,但凤惊华就不一样了。 凤惊华是个人物,现在又跟狩王勾搭上了,相当有实力,如果让她知道自己曾经想要杀她,还参与了谋害凤家的事情,凤惊华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而且,现在的凤惊华美得特立独行,皇上说不定又蠢蠢欲动,燃起旧情,所以,凤惊华仍然是自己的头号大敌。 她还是要好好观察和试探凤惊华,而后找出凤惊华的弱点与破绽,将其彻底清除。 凤惊华笑道:“应该有一两年了吧。不瞒你说,皇上当时要我离开翠兰山的时候,我问他以后怎么办,他说含玉长得越来越像我,对他也是一片痴情,如果他真的不能与我相守,让含玉陪着他也好。我前几日问过含玉,含玉也说要代替我令皇上幸福什么的,像个小孩子一样,呵呵。” 姬莲又在琢磨她的表情:“你……就不难受吗?亲妹妹嫁给曾经的恋人,很尴尬的吧?” 凤惊华笑:“你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可你不也嫁给皇上了么?我连你都能接受,为何不能接受我的亲妹妹嫁给皇上?” 她要跟她们彻底了断,并不是因为她们抢了她以前的男人,而是因为她不曾做过对不起她们的事情,但她们却要置她于死地,并让她承受了太多的痛苦与耻辱。 说起来,想到她们接收了秋夜弦那样的男人,她还觉得挺痛快的。 她们痴迷秋夜弦到这份上,就算没有她,她们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姬莲心里“咚”的一声,笑得尴尬:“你、你真的这么想?” 凤惊华道:“如果我是孤身一人,一定不会这么想,但我现在有了狩王,我很满足,所以,我没有任何不满。” 姬连略为放了一下心,但随即又恼怒起来:她是贵妃,凤惊华算什么东西?她干嘛在凤惊华面前一副心虚、不安的模样? 明明是她高凤惊华一等的! 这么想着,她却又无法在凤惊华面前端出贵妃的姿态来,心里便有点想赶凤惊华走了。 她转头,叫道:“婉珠,玉妃到了么?” 婉珠跑进来:“回娘娘,玉妃已经到了御花园,正往玉华宫行去。” 玉华宫,凤含玉所住的宫殿,这几天被装饰得焕然一新,样样用度不输给贵妃,引发嫔妃们妒忌无数。 姬莲笑看凤惊华:“惊华,咱们去接含玉吧?” 凤惊华微笑:“好啊。” 想看她跟凤含玉当众撕脸吗?看来要让她们失望了。 姬莲站起来,婷婷袅袅的挽着凤惊华的手,一起往玉华宫的方向行去。 玉华宫的大门前,已经汇聚了不少嫔妃,人人都想看看皇上的老情人的妹妹生得怎么模样。 看到姬莲和凤惊华过来,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微妙而暧昧、甚至看好戏的眼神。 连凤惊华都觉得接下来的场景会很有趣。 秋夜弦的老情人、这个老情人的好友与妹妹都成为了秋夜弦的新欢,如今全都聚集到一起,那得有多热闹,又得存在多少隐患? 就在众人在心里猜测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时,就听得前方传来和远悠长的声音:“皇上和玉妃娘娘驾到” 众人迅速站好,齐齐往前方看去。 就看到秋夜弦拉着凤含玉的小手,有说有笑的往这边走来,乍一看还真是男的高大英俊、华贵耀眼,女的青春活泼、甜美可爱,极为赏心悦目。 姬莲拢在水袖下的纤手绞紧了手帕,将那手帕当成凤含玉一般,恨不得撕成碎片。 但她的面容,却笑靥如花,无懈可击。 众嫔妃又看向凤惊华,凤惊华双手抱胸,浅笑吟吟,比她们还从容。 不管众嫔妃怎么看,都看不出姬莲和凤惊华有半点难堪或难受的模样。 于是,众人又齐刷刷的看向前方,皇上和玉妃又有何反应? 秋夜弦一转出花丛,就看到了凤惊华,心里当即就是一紧,下意识的想把凤含玉推开,但在动手之前他已经想了过来:他为什么要觉得心虚?他为什么要避嫌? 凤含玉已经是他的妃子,他的女人了! 而凤含玉猛然看到凤惊华,全身就僵了一僵,但这份僵硬来得快,去得也快,在还没有任何人察觉的时候,她迅速恢复从容,露出看到姐姐时应该有的惊喜的笑容。 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她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情坏了她的心情。 于是她顶出一大朵天真烂漫、纯美之至的笑脸,非常开心的朝凤惊华跑过去:“姐姐” 突然,秋夜弦抓住她的手,温柔而强势将她拦回来,而后紧紧的拥住她,低头吻上她的唇。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他就热情如火、缠绵悱恻的拥吻他的新妃。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皆是又震惊,又羞耻,又羡慕,又妒忌。 秋夜弦吻了很久很久,久到众人都回过神来且不好意思再看下去了,纷纷将目光投向姬莲与凤惊华。 姬莲保持着完美的仪态与微笑,还是无懈可击,看不出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而凤惊华,却是好整以暇,一脸有趣的欣赏秋夜弦与凤含玉的接吻,看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众人都能确认,这位凤大小姐是真的不在意皇上与自己的妹妹搞在一起。 秋夜弦眼角的余光,一直在不动声色的观察凤惊华的反应。 看到凤惊华不仅没有回避这种香艳、尴尬的画面,反而还旁观和欣赏起来,他的眼里,立刻汇聚了狂风骤雨,心里也升腾起熊熊怒火! 她竟敢、竟敢毫不在意!她是他的女人,是爱他爱得看不到整个世界的女人,如今,她却可以这么悠然的看着他跟她的妹妹亲热! 他想通过跟她的妹妹亲热打击她,没想到、没想到却反了过来! 因为这份怒火,他吻得很用力,甚至很粗暴,凤含玉感受到了他的情绪,知道一向自制力很强、对她也还谈不上心动的皇上受到了来自姐姐的刺激,而且是很大的刺激。 皇上,还在意着姐姐!她的心里涌起妒意,但同时又相当得意。 皇上的心里还有姐姐又如何?现在被皇上拥抱和热吻的是她!将跟皇上睡在一起的也是她! 她已经赢了!于是她闭上眼睛,享受着皇上的亲热! 众女看得牙齿都要咬碎了! 她们本来是想看一出戏,结果,被刺激到的却是她们。 姬莲在笑,心里却已经是狂风暴雨。 她微微转动眼珠,看向一边的凤惊华,即使凤惊华真的不在意皇上了,她也不会放过凤惊华的! 因为,皇上果然还没有对凤惊华忘情! 别人看不出来,但她都看明白了:皇上根本不爱凤含玉!皇上会纳凤含玉为妃,只是为了报复凤惊华另有所爱!皇上会当众热吻凤含玉,只是为了刺激凤惊华! 在场那么多女人,皇上真正在意的,只有凤惊华而已! 所以,这一次,她一定要杀了凤惊华! 用尽一切手段,她也要让凤惊华永远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再也不让任何女人占据皇上的心! 而那一端,秋夜弦迟迟等不到凤惊华妒忌、失落甚至伤心、伤神的时刻,彻底失控了。 他猛然抱起凤含玉,大步往玉华宫里走,看都不看众嫔妃一眼。 众嫔妃想跟进去,但和远拦在宫门前,冲她们摇了摇头,示意她们切勿跟进去。 众嫔妃面面相觑,不知道干嘛不让她们进去,但很快,玉华宫里传出凤含玉的叫声。 叫得很大声,很痛苦,却又很欢愉,很满足。 所有人都知道玉妃在什么情形下才会发出这种声音。 众嫔妃和众宫人的表情……凤惊华看得很想笑出声来。 但她只是潇洒的拍了拍手,笑道:“看来我没有机会向皇上和玉妃道贺了。所以我就先回去了。要不然我回去晚了,王爷会着急的。我家王爷,少一晚没有我,也不行的呢。” 然后她就一脸愉快的走了,大步走了。 留下姬莲彻底青了美丽的脸。 230 差点被打死 顺顺当当的走出皇宫后,凤惊华翻身上马,回阴府。 这次,她没有像来时那般专挑人多热闹的大街大道走,而是尽挑一些人少、冷僻的街巷走,而且骑马骑得相当快。 狩王的几名暗探穿着便装,也是骑马,分别在前后探路和垫后。 凤惊华的脸色已经没有在宫里那么悠闲。 因为,她知道有一个危机正在等着她,她不知道那个危机会何时爆发。 如此绕来绕去半天后,阴府已经不那么远了,再骑马半刻钟左右就能抵达。 然而,她刚转过拐角,就看到探路的暗探停在前方,一动不动。 她心知有异,策马上前:“怎么了?” 暗探道:“被包围了,夫人请勿轻举妄动。” 凤惊华心里一惊,这条路可是光明正道,就算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家家户户收工、做饭的时候,路上行人不多了,但也绝不是可以大打出手的时候。 那个男人,还真是嚣张和勇猛得令她极度无语。 她从那名暗探的身侧走到前面,没看到前方有人拦路,然而左右张望,却看到两边的高墙上、高楼上的窗台后面,都有脑袋露出来,那些脑袋的主人的手里,都已经搭上了弓箭,对准了她。 她看向后面,垫后的暗探已经跟到,脸色也极为凝重:“夫人,后面已经被断了。” 凤惊华叹息着,跳下马背,大声道:“连横,你出来,咱们说完再打。”@^^$ “凤惊华,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一个杀机腾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 凤惊华转头,看到连横背着手,就像突然从地里长出来的一样,虎视眈眈的盯着她。 他的表情,就像饥饿却精力充沛的猛虎看到了羊羔一样,必定会将她撕碎吞下。 如果还是那个跟秋夜弦“相爱”的凤惊华,见到这样的连横,一定会多多少心生惧意,但现在的凤惊华却露出坦荡的微笑,就像看到老朋友一样走上前去:“连横,我这几天一直想找你,把话跟你说清楚,但一直联系不上你。好在你脑子不错,没有贸然杀掉我,还知道要给我一个说明的机会。” 她还是“花京儿”时,就与连横是盟友,但她恢复“凤惊华”的身份这事,连横并不知道,而且她本来就是连横的仇人,连横知道凤惊华重现天洲,岂有不对她下手之理?!$*! 所以,她一直在提防着连横对她进行暗杀。 她今天进宫的事情,连横一定已经收到了消息,但不知道她走哪条路线,也来不及部署埋伏,而她一定会从宫里回阴府的事情,却是可以预见的。 她回来时尽走冷僻的路线,还骑马骑得这么快,就是为了防止连横不知躲在哪里,冷不防的给她一箭。 但她真没想到,光天化日,在这条平时路人并不少的街道上,他竟敢直接封路,直接占用百姓的宅子进行埋伏,还赌上她会从这里通过的机率,成功的拦截住她。 连横确实很有胆量。这样的人若是为将,必是猛将。 连横盯着她:“我会让你说话,但你一定会死在这里,死在我的手里。” 他现在就能杀掉凤惊华,但他不想这么便宜了她,猫捉到老鼠,总是要玩上一玩才撕了它。 不过,他为什么觉得这个女人有点眼熟,声音还有点熟悉? 凤惊华走到他的面前,坦然:“连横,我是与你有仇,但我也只是秋夜弦的棋子,而且还是一颗废棋,我现在已经与秋夜弦反目。你与其杀掉我,不如利用我,我们一起收拾掉秋夜弦。” 连横狞笑:“你舍得收拾秋夜弦吗?” 凤惊华道:“你在阴府里也有自己的人,如果你打算不择手段的杀掉我,未必没有机会,但你还是想先活捉我,就说明你也想到了能不能利用我这一点。” 她和阴九杀都考虑到了连横的事情,所以阴九杀在她身边放了许多暗探保护,晚上有他在她身侧,连横放在阴府的人这几天都没有动手。 直到今天,她要出门,还要出去很长时间,这是连横在短期内能截住她的最好机会了。 她在防连横,但也不是特别担心,因为连横是有脑子的野兽,知道她跟狩王现在的作法定会得罪秋夜弦,秋夜弦不可能容下他们,他跟狩王继续保持合作,一定会比跟她、狩王反目好得多。 但她担心连横的手下控制不住杀意,一旦有机会就将她杀了,所以她还是小心翼翼,时刻提防遭到暗算。 连横冷笑:“我只给你半刻钟的时间,如果你不能说服我,我一定会杀了你。” 如果凤惊华是真的跟秋夜弦反目,那么当然可以利用,毕竟他现在的目标可不单单是杀掉秋夜弦,更重要的是将小殿下送上皇位。 而要达到这个目的,他需要更多的力量与支持,而不只能单靠血月兵团的这点人玩玩暗杀。 只是,他很明白让一个女人去杀她深爱或曾经深爱的男人,太难,因此,这个女人并不可信,也不可靠,他对她并没有抱太大的指望。 凤惊华沉默半晌后,没有多说废话,开门见山的道:“不久之前,我还是狩王的花夫人。现在你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应该知道我可以信任。” 连横双眼一瞠,目光狠狠的刺进她的眼睛里,似乎想将她的脑袋刺出两个血洞来。 “你真的是花京儿?”他的口气不仅冷,还很狠。 难怪他觉得她的脸庞和声音这么熟悉!原来他已经被她愚弄了这么久!这个女人果然他妈的就是个祸害!他真该现在就捅死她! 凤惊华道:“如假包换。” 连横又狞笑,白牙森森,猛虎已经露出獠牙:“那你怎么不继续装下去?” 凤惊华缓缓道:“我被凤含玉出卖了。秋夜弦发现了我的身份。王爷将我救回来。我便公开身份,公然跟秋夜弦撕破脸。如果秋夜弦要削夺王爷或我父亲的兵权,那么,一场血战将不可避免。你趁火打劫的愿望便能达成。但你若是现在杀了我,不仅断了凤家与阴家的联系,还将成为凤家和王爷的敌人,秋夜弦的危机就能化解。” 同为聪明人,又要维持合作的关系,有话还是明说的好。 连横定能明白其中的道理,她无需拐弯抹角。 连横审视她的目光,就像一头猛虎在审视小羔羊的哪个部位最好吃。 连横哈哈笑起来:“你这个女人,真是怪话连篇。你跟秋夜弦好到了那份上,却要杀秋夜弦。你跟姬莲是闺中好友,你却视姬家为仇家。你疼爱你妹妹是出了名的,却又被妹妹出卖。这种事情,鬼都不会信!” 凤惊华同时跟那么重要的恋人、好友、妹妹反目成仇?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凤惊华拿不出能让所有人信服的理由出来,任她巧舌如簧,也不管她许诺给他多少利益,他都不会手软的。 “你也是从宫里出来的,有那么难理解吗?”凤惊华目光清凝,“姬莲爱秋夜弦,还想当皇后,不能容我这个最大的情敌。凤含玉爱秋夜弦,她只有出卖我,才能得到秋夜弦的信任与欢心。秋夜弦只有杀掉我,才能得到姬家的全力支持,才能不必对已经破相且脾气顽固的我负责。” 连横:“……” 夫妻反目,手足相残,姐妹相杀,这样的戏码在皇宫里是家常便饭,但这种事情发生在凤惊华身上,怎么就觉得特别不可信?特别悲剧呢? 凤惊华笑:“怎么,你觉得我这样的女人可以与姬莲、凤含玉三女共侍一夫,不会相杀?” 不可能!连横皱眉,没有思考就觉得不可能。 就算不了解凤惊华这个女人,只要看她的面相与气度,就觉得她不可能跟好友、亲妹妹一起嫁给同一个男人。 凤惊华道:“至于我为什么跟秋夜弦成为敌人,我早就以花夫人的身份告诉过你,我还服用着你的毒药。我相信你知道我所言不假。” 说到她以“服毒”取信于自己的事情,连横就放心了许多。 确实,她还是“花夫人”的时候,所透露的许多秘密、采取的许多行动,绝对都是为了击溃秋夜弦,无需怀疑。 不过,他可不会就这么简单的放过她。 “凤惊华,”他微微的笑,目光凶狠得很,“就算我相信你的话,你以为你就可以没事吗?” 凤惊华深吸一口气:“你开出你的条件。” 连横笑:“我要揍你。” 凤惊华愣了一下后,无奈:“成交。” 话音刚落,连横的一记重拳,已经狠狠地打进她的腹部里。 凤惊华看到了天上落下一块巨石,重重砸进一块小池塘,溅得整个池塘的水都飞出去的情景连横的这记重拳,就具有这样的力量。 她瞬间被击得飞出去,落在地上,动弹不得,嘴角流出血来。 “夫人”一名暗探想上去阻止,但被同伴出手阻止。 这顿揍再狠,夫人也必须忍着。如果她忍不了,街道两边的弓箭手两样也会忍不了。 连横走上前去,将无法还手的凤惊华揪起来,一记又一记的重拳,击在她的脸上、身上。 换了普通女子,一定会被活活打死。 能对一个美丽的非弱女子下得了这样的重手,连横也真的够狠,哪怕是一刀杀了她,都会仁慈许多。 终于,凤惊华被揍得快要散架的时候,连横终于收手,蹲在她身边,微笑:“合作愉快。” 然后他站起来,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他一走,那些埋伏在街道两边的弓箭手也迅速消失。 一名女暗探上前,探了探紧闭双眼、鼻青脸肿、一动不动的凤惊华的脉搏:“还活着。” 被揍得那么狠,她居然还能撑住,果然是铁打的。 231 你们休想在一起 “连横竟然下手这么狠。”阴九杀拿棉花团沾了药膏,轻拭凤惊华那张肿得不成样子的脸庞。 第一次,他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怒色和狠色。 凤惊华已经处理了身上的伤口,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嘴巴动一下都痛得她五官变形。 但她还是微微张唇,用蚊子一般的声音说:“至少我没死,也没残。” 阴九杀道:“换了普通女人,会死。” 凤惊华的眼睛也肿得只剩下两条缝:“可我不是普通女人。” 阴九杀沉默。 待将她那张好不容易才卸妆干净的脸庞涂抹遍膏药后,他才道:“即使你到时可能走不了,但我还是希望婚礼按时举办。” 凤惊华很想笑,但脸部没办法运动:“嗯。” 她明白阴九杀的想法。 她早一日跟他成亲,就能早一日得到“狩王妃”这个身份的保护,否则,现在这种关系终究还是名不正言不顺。 她的外伤虽然严重,但只要擦几天药就没有太大的问题,问题在于内伤。 她断了两根肋骨,外加内脏受伤和出血,必定要好好养上一阵了。 而几天以后就是她和阴九杀的婚事。 阴九杀伸手,掠开她被汗水沾在额边的头发:“好好睡吧。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动你。” 凤惊华确实很累了。她想跟阴九杀说两句缓解气氛的俏皮话,但实在没有力气了,便眨了眨眼,表示谢意以后,闭上眼睛,逼自己在疼痛中入睡。 阴九杀待她睡着以后,才将薄被拉上,而后吹熄蜡烛,走出去。 然后,他站在屋檐下,看着星光黯淡的夜空,久久不动。 凤惊华被揍得脸庞都变形了的事情,自然被阴九杀当成秘密封锁,但秋夜弦还是在次日早上用膳时就收到了报告。 “她真的被打得这么惨?”秋夜弦听后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笑声里有种报复的快感。 “真是活该!简直就是报应啊!”他边笑边带点狰狞之色道,“朕让你当皇后,朕让你生孩子,朕让你的儿子当太子,你还敢拒绝朕!如此违逆神意,岂会有好下场!打得好,打得好啊!” 他笑够以后,问探子:“知道是谁打的吗?” 让他知道是谁将凤惊华打在这样,他一定重重的赏赐其人。 探子道:“完全查不出来。她和狩王身边的人都闭口不谈。只是,她虽然被打伤,但与她一同出行的护卫却没有受点半点伤害。此事颇为古怪。” 秋夜弦陷入沉思。 凤惊华本身就武艺不错,作战经验丰富,绝不是那么容易被袭击和受重伤的,而且又是光天化日,身侧有护卫,到底是什么人有胆量、有能力将她打成这样? 若是能把她打成这样,应该也能杀了她吧?只是痛打一顿而不杀她,看来是普通的报复行径。 他想不出来谁会干这样的事情,也知道亲自去问也问不出来的,便不想了,又笑:“哼,一定是你目中无人,狂妄自大,得罪了很多人,招来别人的报复与暗算吧?活该!真是活该!” 真想看看凤惊华那张据说被打成了猪头的脸! 自从傍了阴九杀,她就常常端着那样一张稍微有点美丽的脸庞出去,结果就这么快招来麻烦,痛快!真是痛快啊! 他正笑着呢,就有敬事房的太监进来问:“皇上,是否给玉妃娘娘备汤?” 所谓的“汤”,名为皇上赏赐的补药,实则是避孕的汤药,如果皇上跟某个女人睡过之后不想让这个女人怀孕,就会让人准备“补药”给其喝下。 当然,皇上身边的太监都是很会察言观色的,正常情况下,如果皇上宠幸的女人不是皇上喜欢的类型且身份、地位极其低下,不用皇上说,他们也会对其采取避孕措施。 玉妃刚刚入宫,昨夜……昨天才第一次侍寝,皇上又办得太急,还没有交待过要不要留种。 秋夜弦想了一想:“不用备。” 说完又补了一句:“以后都不用备。” 说完之后,他的眼里闪过阴狠之色,暗暗道:凤惊华,我一定要让你为了践踏神的尊严而后悔!你不是不在乎凤含玉成为我的玩物吗?好,我就让她怀孕,让她生很多孩子,到时,你们凤家有这么多血脉在我手里,就算你狠得下心来反对我,你父亲又狠得下心不维护外孙的利益吗? 之前,他封凤含玉为妃,昨天又当众与凤含玉亲热,本意都是出于对凤惊华的报复,但发现凤惊华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他简直要气疯了! 于是,昨天晚上,他又在凤含玉的身上狠狠的发泄了自己的怒气,结果早上醒来,还是觉得不痛快,直到刚才听说凤惊华被打成猪头,又想到他可以利用凤含玉牵制凤翔空后,心情才好了一些。 果然,还是朕的手段最高明!他这么想着,心里得意非凡。 这种得意的心情,持续了几天,直到他又收到消息说阴九杀与凤惊华还是要如期成亲。 如期成亲?那不就是两天以后吗? 他眼睛微眯:“不是说凤惊华伤重到不能起床吗?” 探子赶紧道:“凤惊华目前仍在养伤,行动不便,但能勉强行走。听狩王的意思,就算凤惊华真的站不起来,他也不会将婚期推迟!” 竟然这么急?阴九杀竟然这么急着要跟凤惊华成亲,将她占为己有?与她洞房花烛?甚至连她伤得走不动了都要办? 一时间,秋夜弦怒不可遏。 他猛然站起来,长臂一挥,将桌面上的盘碗碟筷扫落了一地。 “皇上息怒”众人虽然不明白皇上为何发怒,却都跪下来,战战兢兢,汗不敢出。 秋夜弦又重重的拍桌子,眼里喷出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的怒火来。 那两个人是来真的?他们就那么恩爱?尚未成亲就住在一起了还不够,连受了重伤都要爬着去成亲? 阴九杀,凤惊华,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如意!你们这辈子都别想相守! 他想着想着,唇边突然就泛起美丽而残酷的笑意,转身就走:“备轿,朕要去御书房。” 这一天,他没有上朝,一直呆在御书房里,看似日理万机,忙得不可开交,实则都在思索着如何弄死阴九杀,让凤惊华美梦成空,终生守寡。 然而,他从早上想到中午,从中午想到下午,不知想了多少条阴谋和毒计,却找不出快速有效的办法。 也不是没有办法。但他急着在阴九杀与凤惊华成亲之前实施,区区两天时间,好点的办法都来不及实施。 怎么办?他要不要干脆将凤惊华那个住在庵堂里,身体不好,每日只会吃斋念佛,祈求上天开恩的母亲给杀了,逼凤惊华守丧,无法成亲? 那一招绝对能让凤惊华短期内成不了亲,但是,这么做会不会引发过激的反应,得不偿失? 他在脑子里来来回回的分析此事的利与弊,久久无法决定。 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就在这时,御书房外突然传来和远的声音:“鸿胪寺卿夏物生有急报,求见陛下” 秋夜弦收回思绪,坐直身体:“宣他进来。” 夏物生匆匆走进来,行过礼后,双手递上一封急件:“皇上,锦国新任国王玉梵香率领随从九十六人,携带国礼,前往天洲晋见陛下。哪料路过万渊之山时遭受虞国伏击,伤亡惨重。玉梵香率领幸存部下逃入万渊之山,下落不明。玉梵香通过信鸽传出消息,向我国求救。谊州府衙正在调查此事,然而毫无所获,急请朝廷相助。” 秋夜弦拆开信件,信上加盖锦国女王玉梵香的私印,信中说明了玉梵香一行在万渊之山遭受虞国伏击的情况,恳请尚国派人救援。 信上仅得寥寥数行,乃是用鲜血所写,字迹潦草,显然写得极为仓促。 秋夜弦看后大怒:“区区虞国,竟敢伏击晋见我朝的藩属国国王,简直是胆大妄为,不将我大尚帝国放在眼里!罪不容诛!” 尚国是大国、强国,拥有数个藩属国,锦国就是其中之一。 锦国是一个很特别的小国。 该国位于尚国的东南方,三分之二的领土都是海岛,三分之一的领土为陆地,渔业发达,盛产水果和各种海产品,同时也是陆地各国与海外开展贸易的中转地。 最为特别的是,该国以女子为主,女性人口占了全国人口的三分之二以上,是名符其实的“女儿国”。 该国国王历来都由女子担任,玉梵香就是该国的现任女王,两个多月前方才登基,这次是依照惯例,前往尚国国都晋见尚神帝,接受尚神帝的女王册封仪式。 虞国与尚国、锦国、费国毗邻,它和锦国一样,与尚国之间隔着赫赫有名的万渊之山。 万渊之山据说拥有万余高山,绵延数百里,雄奇险峻,神秘莫测,是锦国、虞国与尚国之间的天然屏障,号称“天下第一山”,自古以来就有“易进难出”的说法。 三国在这条边境上甚至不需要布兵,就能阻止其它两国的攻打。 锦国、虞国若要进出尚国,必定要通过万渊之山,没想到,虞国居然敢在这条路上伏击锦国,这已经不仅仅是对锦国的挑衅,更是对尚国的挑衅和宣战! 虞国原本也是尚国的藩属国,却不将尚国放在眼里,秋夜弦焉能不怒? 232 山雨欲来 “圣上英明。”夏物生也是一脸义愤填膺,“据微臣得到的消息,虞国有意投靠费国,便恶意欺凌对我国顺从的锦国,以此讨好费国。微臣认为,此次锦国女王一行受袭,便是出于虞国的谋逆之心。” 秋夜弦道:“谊州就一点消息都查不到?” 夏物生道:“万渊之山实在过太广袤和凶险,玉梵香一行逃入山中,无影无踪,难以搜查。而且,追杀玉梵香一行的据说都是职业杀手,目前有一部分就潜伏在谊州,谊州知府耗尽全力,都找不出他们的下落。就算找到了,捕快和差役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才要向朝廷求助。” 秋夜弦道:“依你看,朝廷应该如何支援此事?” 夏物生道:“玉梵香极受锦国子民爱戴。这次,玉梵香携带了数件锦国国宝前来晋见皇上,却在万渊之山隶属于尚国的区域内出事,如果尚国不能平安救出玉梵香,只怕锦国会心生怨忿。” 他顿了顿:“另外,有人在锦国放出谣言,说玉梵香一行遇袭,乃是谊州官员收买江湖杀手所为,目的是为了抢夺那几件价值连城的锦国国宝,并栽赃陷害虞国。虽然锦国目前并未出现反对我国的浪潮,但此事若是拖得太久,必定引发两国之间的误会……” 秋夜弦皱眉:“说重点。” “是。”夏物生赶紧道,“臣认为,朝廷应该尽快派出有地位、有能力、经验丰富的官员,带领足够的高手,秘密前往谊州寻找玉梵香一行,并惩治和铲除那些恶贼。” 秋夜弦点头:“你认为派谁合适?” 夏物生面露为难之色:“这个,臣也是刚刚知道消息。在进宫的路上虽然想过了如此处理此事,却没有想得太深入。臣所能想到的人选,必定要地位够高,声望够高,如此才能让锦国感觉到我国对其女王的重视。” 秋夜弦陷入沉思。 锦国每年都会向朝廷进贡大量的水果和海鲜、珍珠等海产品,也算是尚国的重要藩属国,另外,尚国与费国互相对峙,虞国又有投靠费国的嫌疑,如果尚国再与锦国发生矛盾,尚国简直就是三面受敌,形势不利。 所以,对锦国女王失踪一事,确要重要才行。 地位够高、声望够高、能力卓绝、经验丰富的人选……有点难。 目光游移之间,落在书桌上的凤型砚台之上。 凤?凤惊华?阴九杀? 他的唇边缓缓泛起笑意,京城里,不就有一个很好的人选吗? 当下他道:“你先退下吧,容朕好好考虑人选,明日一早定会做出决断。” 夏物生退下去了,秋夜弦心情大好,亲拟圣旨。 第二天一大早,传旨太监捧着圣旨,火速前往阴府,宣布皇上的旨意:锦国女王玉梵香携带锦国国宝,前往天洲朝圣途中,在万渊之山遭受不明歹徒袭击,下落不明。现由狩王担任钦差大臣,亲自在京中各军、各部挑选属下,于两日之内前往谊州调查此事,务必在两个月内缉拿元凶,找到和保护锦国女王一行。 阴九杀平静的接受了圣旨后,回到浮云阁,将此事告诉凤惊华。 凤惊华的脸没那么肿了,却还透着瘀青。 “秋夜弦故意的。”凤惊华已经可以正常说话了,“他看不得我们马上就要成亲,正好借这个机会将你调走。而且,此事事关重大,你若是失败,必定受到严惩,就算被削去兵权,你也无法推卸责任。” 尚国与费国、锦国、虞国之间的关系,她也是知道的,如果狩王此行失败,势必损害锦国与尚国的关系,说不定还会造成锦国与费国联手的糟糕状况。 到了那时,秋夜弦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打击阴九杀。 阴九杀缓缓的道:“的确如此。而且,我无法拒绝。” 他是尚国的实权王爷,是尚国百姓心目中的英雄,有人挑衅国法与国威,他若是推拒的话,必定导致百姓失望,引发政敌和同僚的非议。 而且,他身为“战神”的尊严,也不允许他临阵脱逃。 凤惊华也明白这一点:“皇上派你去,说实话,也是合情合理,连我都不能骂他公报私仇。但是,我就担心他会趁这个机会,暗中派人破坏你的任务,甚至派人去杀你。” 阴九杀凝目,眼底深处闪过几缕寒光。 这确实像是秋夜弦会干的事情。 凤惊华道:“你若是死在这次行动中,秋夜弦可以说你是以身殉国。你若是行动成功,秋夜弦可以派人在最后关头暗算你,令你功劳被抢,你同样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总之,此去危机重重,秋夜弦有的是机会下手,你将防不胜防,一不小心或运气不好,就要被算计了。” 阴九杀慢慢的道:“我不会让他的阴谋得逞。” 他凝视凤惊华的眼睛:“我们还要成亲,我岂能让你成为笑话?” 凤惊华微微一笑:“我知道。不过,这次的亲事,我们一定是办不了了。” 形势严峻,却只有短短两天时间准备,阴九杀不可能还有时间成亲。 就算他抽出时间成亲,事情传出去,百姓会怎么看他? 名声受损不要紧,但尊严与骄傲却是绝对不可以丢的,“战前入洞房”这种事,换了凤惊华也做不出来。 阴九杀叹息一声,伸手掠了掠她颊边的秀发,缓缓道:“成亲的事,是我食言,对不住你了。” 凤惊华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你若再说这样的话,就是看轻了我。” 她顿了顿:“而且,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她会再度相信一个男人,对一个人生情生欲吧? 总是无欲无求的阴九杀的脸上,出现了淡如薄雾一般的温柔:“你,连我都要自愧不如。” “不要跟我比。”凤惊华笑了一笑,“你只要做自己就好。” 阴九杀微微一笑,没有说话,然而,一切尽在不言中。 “还有一件事情。”凤惊华忽然又道,“我要跟你一起去。” 阴九杀立刻否决:“绝对不可!此行凶险,而且你又有伤,行动不便,不可鲁莽冒险。” 凤惊华道:“比此行更凶险的状况,我经历得多了,我绝对不会拖累任何人。” 阴九杀还是蹙眉:“但是……” 凤惊华盯着他的眼睛,打断他的话:“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就这八个字,令阴九杀心头一振。 他看着凤惊华的眼睛,良久才道:“我明白了。那就一起去吧。” 要潜入万渊之山。要找到玉梵香一行。要找到凶手。还要对付秋夜弦可能派来的杀手。此行异常凶险。如果他真的失手,死在那里,至少还有她相陪。 如此,才真的是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凤惊华微微一笑,眉目之间尽是柔韧:“我们会好好的回来了。” 阴九杀也微微一笑:“嗯,我们会回来的。” 他们的心才刚刚开始靠近,他们的情意尚未真正开始,他们怎么能现在就被击溃? 这天,阴九前往军营,拟定带去谊州的人选,并与各部疏通,办理调人事宜。 凤惊华则让人准备行装,该带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少。 同时,姬莲也在秘谋着自己的计划。 “临风,这件事你一定要办得干干净净,守口如瓶,绝对不可以透露半点风声。”她对男扮女装入宫的姬临风交待,“连我父亲都不要告诉,明白了吗?” 真是在助她也。 她正在天天夜夜想着如何除掉凤惊华,机会就来了。 狩王离京,独留受伤的凤惊华在家,要暗杀凤惊华,现在就是机会。 当然,她也想到了凤惊华这根倔骨头也许会跟狩王前去谊州的可能,但那也无妨,姬临风同样可以暗中跟过去,在那种环境中,下手也许更容易。 不得不说,她没白跟凤惊华当朋友这么长时间,对凤惊华还是相当了解。 姬临风沉声道:“娘娘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全力以赴,绝不让娘娘失望。” 他要帮助娘娘得宠,帮助娘娘铲除敌人,同时借以锻炼自己。 前段时间开始,他就暗中收买、培养死士,以此培植自己的势力,暗中为自己谋利。 他都算好了,这次狩王会带很多精英前去谊州,这些精英中必定会有一部分折损,到时会空出部分官位,他帮娘娘办好了此事,姬家到时为他捞个好官职,有什么难的? 所以,他此去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连姬莲都在准备了,秋夜弦又岂会没有准备? 他暗中召来黑无量,将刺杀阴九杀或破坏阴九杀行动的任务交待了下去。 黑无量认真听完以后,问:“如果凤惊华跟着去,那要不要连凤惊华也杀了?” 秋夜弦张口就想说“她受伤了,怎么可能会去”,但随即闭上嘴巴,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了。 怎么不可能?受点皮肉之苦,遇到一些危险,她就会怕了?就会退缩?就会做不成事? 她从来就不是那种软弱的女人!为了她所爱的人,她从不退缩,从不放弃! 如果她在乎阴九杀,她一定会去的! 秋夜弦想到,又是一阵狂怒和气闷,险些喷出血来。 但很快,他平静下来,淡淡道:“可以教训她,但不要杀她。” 她死了,岂不便宜她了?他要她活着,活着失去,活着孤独,活着受苦,活着后悔! 233 与女巫同行 收到圣旨的第二天,阴九杀亲自挑选的第一批精英就乔装打扮,秘密且全速赶去谊州。 收到圣旨的第三天,他带着亲自挑选的第二批精英赶去谊州。 这些名单的选择与确定,很有讲究。 他此去谊州,若是一切顺利,最快也要一个多月,慢则三四个月都有可能,而且他必定要带大量的亲信随往,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在禁军和朝廷中的势力出现了空隙! 尤其在禁军之中,又暗中开展了一场新的博弈。伍燃将代理阴九杀的职务,趁机打压阴九杀的势力,提拔自己的亲信,而阴九杀若是留太多的亲信在军中,在谊州便没有足够的亲信可以使用,但他若是将亲信带走的太多,也许会失去对禁军的掌控。 所以,阴九杀也采取了一条很狠的措施:将伍燃最得力的多名心腹带走! 当然,这些人此去谊州不可能认真办事,说不定还会暗中反咬一口,但是,没有这些人在京中帮伍燃夺权,伍燃的威胁将大为降低,而且在这么危险的任务中,谁“因公殉职”都是正常。 在这些人有机会暗算阴九杀的时候,阴九杀何尝又不是有机会暗算他们? 伍燃对阴九杀的反制恨得牙痒痒。他找出各种理由,竭力想留下这些心腹,然而在阴九杀一句“我等当以大局为重!本王想解决此事,这些人必不可少,你若有不满,请向皇上奏明”的回应下,他只能咬牙忍了。 同时,阴九杀并没有带走位居要职的亲信,有这些人在,伍燃休想掌控禁军。 就在这样的博弈中,全是狩王亲信的第一批精英先去了谊州,暗中开展先头调查,而狩王则带着混夹了伍燃亲信的第二批人员,以正常速度赶往谊州。 他这么安排,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太显眼,他若是去得太快了,可能会打草惊蛇,因此,把握好时间上的节点很重要。 另外,他这么做,也是为了给受伤的凤惊华争取时间,同时迷惑那些盯着他和凤惊华的对手。 凤惊华现在的伤势,骑马赶路太勉强,无论如何也需要多几天时间养伤,他以正常速度出发,不至于让他与凤惊华汇合的时间拖得太久。 他与凤惊华都相信,如若两人联手,没有办不到的事情,所以,先行一步的他要等她追上来。 凤惊华决定也去谊州的事情属于机密,除了狩王,没有人能确定。 凤惊华在阴九杀离开以后,就只是安静的在浮云阁里养伤,没有踏出浮云阁一步。 直到狩王离开三天后,她才在丫环的搀扶下,坐上轿子,前去祝府见祝芒。 没有必要的理由,祝家绝不接待外人,但她和祝芒即将要成为“狩王妃”,关系自然不一样,她以事关狩王和婚事为由见祝芒,祝家无法拒绝。 就这样,凤惊华再度走进祝家,在那个古怪的石屋里见到了祝芒。 凤惊华不爱废话,祝芒对所谓的规矩礼仪什么的没兴趣,于是,凤惊华打过招呼以后,开门见山:“祝小姐,狩王此去万渊之山寻找锦国女王一行,十分的凶险。而至今为止,没有人能描绘出万渊之山的完整地图,我听说你曾经在万渊之山居住多年,对此山比较熟悉,我想请你与我一起去万渊之山,协助狩王找人。” 想在万渊之山里找到几个人或几十个人,到底有多难?就算不是大海捞针,也是池塘捞针了。 而且,若是不幸在山中迷路,说不定还会赔上自己的性命。 凤惊华对进山找人的问题深感忧虑。虽然当地一定也有不少向导,但她还是觉得不放心。她想到祝冥曾经透露的消息,说祝芒曾在山中深处住了十年,还能保持平安、健康,一定比绝大多数人更熟悉此山,她绝对是绝佳的向导人选。 咚!祝芒嘴里的玫瑰饼掉到桌面上。 她的眼睛圆得跟两张大饼似的,透出不可思议的光泽来。 “让我去万渊之山?你疯了?”她指指自己的鼻子,震惊不已,而后拼命摇头,“我死都不要去那个鬼地方!你若非要我去,就抬着我的尸体去吧!” 现在,她只要想到那个没有任何意思的地方,还有那种跟动物一样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活动范围就那么点大的森林生活,就觉得以前白活了。 她好不容易过上了“人”的生活,才不去动物才呆的地方。 凤惊华努力说服她:“你放心,一路上自然会有佣人好吃好喝的侍候你,绝对不会让你吃苦,更不会让你出事……” “停!”胸无大志、只要吃好住好就什么都行的祝芒,第一次显示出了强硬的姿态,目光如宁死不屈的野狼似的,“我讨厌那个地方!讨厌得要命!我绝对不会去的!你莫要浪费时间!” 凤惊华只得抬出上面的人:“你若不答应,为了王爷,我只能请国师出面请你去了。” 没想到,从来不会忤逆家里的祝芒还是异常强硬的道:“谁出面我都不去!大不了一死。” 死就死呗。只要她在死之前拼命吃,吃得心满意足了,她就死而无憾了。 反正她从小也看多了死亡。觉得死亡是正常不过的事情。就像被她吃下的美食一样,没了就没了,没啥可怕了。 凤惊华:“……” 半晌,她最后又狠狠的诱惑了一次:“谊州那边有很多好吃的东西,各种水果和小吃等等,天洲都没有的。你若是跟去,保证吃得每天都很幸福。” 祝芒的眼睛亮了一亮,似乎有点动摇了,但随即她又板起脸,强硬的道:“诱惑我也用!这天底下,没有哪个地方比京城更好,我绝对不会离开京城的!要杀要剐随你,反正我就是不去。” 凤惊华盯着她看了半晌,知道她是不会改变心意了,轻叹一声,站起来:“既是如此,我告辞了。” 走出石屋后,她慢吞吞的走着,不甘心的张望。 据说在万渊之山里连定位和辨别方向都很难,她是不是能请祝家的人去帮帮忙呢? 比如让她们通过占卜之类的来确定方向、位置、出路什么的? 不过,祝家是秋夜弦的亲信派系,他们肯帮自己?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她没有注意到,有一条人影鬼鬼祟祟的躲在暗处,一直盯着她。 离开祝府后,凤惊华坐在轿子里,为刚才的事情叹气。 就在这时,轿子忽然停下来,护卫叫道:“撞到人了,快看他怎么样了。” 凤惊华掀开帘子:“怎么了。” 护卫答道:“有个人突然冲出来,撞到了马上。” 凤惊华道:“如果他受伤了就送去医馆,没受伤的话就给点钱。” “凤惊华,是我。”那个受伤的男子却利落的爬起来,冲她挥手,“我有事找你。” 凤惊华觉得他的声音有点熟悉,但天色微暗的缘故,她看不清楚:“哪位?” 那个男子突然绕过护卫,冲到轿子前面,低声道:“我是祝慈。” 凤惊华一惊,赶紧对抓住祝慈的护卫道:“是朋友,莫要动手。” 护卫犹豫了一下,放开祝慈。 祝慈低声道:“在外面说话不方便,我可以进轿子里和你说话吗?” 凤惊华想了一想:“进来吧。” 祝慈立刻手脚并用的爬进轿子里,笑道:“你去不去谊州?去的话带我去吧。” 凤惊华瞅她:“我受伤很重,不去。” 她还想靠装病迷惑秋夜弦呢,怎么能告诉别人她即将出发去谊州。 祝慈挽着她的手臂,纠缠她:“去嘛去嘛。万渊之山很好玩的。虽然你去那里可能会遇到一些危险,但有我在,我会帮你指点迷津,不会让你出事的。” 狩王要去万渊之山寻找锦国女王一行的事情,已经在京城传开了,她知道这事并不奇怪。 凤惊华道:“你为什么想去万渊之山?” 是祝家想将她引去谊州,在那边对她下手吗? 祝慈道:“听说万渊之山里有很多珍稀的药材,还有古时高人留下来的占卜神物,我想去那里寻找。” 凤惊华道:“那你为何不自己去?” 祝慈叹气:“万渊之山太大太危险,我不敢一个人去啊。我给我自己算过了,我一个人去的话,大概会有去无回。但跟你和狩王这样的人一起去,活下来的机率应该会比较大。” 凤惊华道:“就算你跟我去,说不定会更危险。因为,想杀我和狩王的人可能会不少。” 祝慈道:“我知道,不过,还是比我一个人去要好。再说了,你们应该会进万渊之山吧,万一在山里迷路什么的,说不定我的占卜会派上用场。” 凤惊华有点心动了,世人都说祝慈是祝家的失败品,但依她跟祝慈接触过的印象,祝慈未必就真的如此。 但她还是有点不放心:“你家里会让你去吗?狩王这次去谊州执行的是秘密任务,也不能让外人知晓,你去,恐怕不方便吧。” 祝慈不以为意:“我家里不管我的。我要找个理由出远门,简单得很。放心吧,我会保密的,不会把你们的事情告诉任何人。而且,我对你们的事情没有兴趣,我只想进万渊之山找我想要的东西。” 凤惊华沉思半晌手,微微一笑:“那好吧。” 于是,她将两人出发时碰头的时间、地点告诉了祝慈。 祝慈听后很高兴,拍拍她的背:“我就知道你会答应我的。我们是朋友嘛。” 朋友?凤惊华有点无语,她们这才是第三次见面,她就把自己当朋友了? 祝慈而后神秘的道:“我是刚才在家里看到你,悄悄跟出来的,然后又悄悄为你算了一卦,发现西北方向不吉利,劝你改变方向,换条路线回去吧。” 然后她就让轿子停下来,悄悄的离开了。 凤惊华想了一想,嘱咐轿夫:“换个方向,绕远路回去。” 她不知道,她回到家之后,带了一大批死士在原本她走的那条路上埋伏的姬临风气得吐血,整夜都在骂她:“凤惊华那贱人居然临时换了条路回去?吃饱了撑的?害本公子白忙一天,真不是人!” 234 逃出笼子的狼 归灵山,司马宅。 秋骨寒拉着夏梨梨的手:“梨梨,今天天气好冷,我爷爷出门拜访朋友,我娘亲去庙里还愿,家里就我一个人怪闷的,你今天晚上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夏梨梨瞅他:“咦,我以前想留宿,你都不答应,怎么这回这么热情?” 秋骨寒道:“因为天气转冷,家里担心我的身体,这阵子都不让我出门,我很久没去城里了嘛,想听你跟我多说说城里的事情。” 上次他跟阴九杀救出凤惊华后,很快就被那两个人强行送回归灵山,并让阴影和阴风看紧他,严禁他擅自出门和下山。 而后,他几乎没有那两个人的消息,阴影和阴风又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他根本没有机会溜出门。 好在夏梨梨又跑来找他玩,他从夏梨梨嘴里听说了阴九杀和凤惊华准备成亲、却临时被秋夜弦的一道旨意打断的事情,心知秋夜弦又要玩什么阴谋了,心里立刻有了主意。 夏梨梨笑得脸上花开朵朵:“你喜欢听吖?那咱们今天晚上一起睡吧,我给你说个够。” 她是独生女,长期没有什么朋友,很向往好姐妹挤同一张床、说私房话到很晚的友情。 秋骨寒微微一笑:“我倒是想,但我还在养病,跟我睡不吉利,而且我晚上经常咳嗽,你跟我睡一定不舒服的。咱们可以聊得晚一些,然后你还是回自己的房间睡比较好。” 夏梨梨噘了噘嘴:“唉,好吧好吧,我听你的。” 她只要想到司马蓉生病、可能还活不到二十岁的事情,就会忍不住心生怜爱,舍不得跟她作对。 而后,两个人一边吃吃喝喝,一边说话聊天,好不快活。 晚上,用过晚饭之后,秋骨寒拉着夏梨梨进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拿出一壶酒,笑道:“这是我家自酿的果酒,用的是山里的泉水和野果子,埋了整整三年才挖出来的,不仅味道极好,而且养颜补身,连我都能喝呢。今天晚上,咱们一边喝酒一边猜拳,不醉不眠哦。”@^^$ 夏梨梨拍手:“好哦好哦,谁先喝醉,谁就输了,输的人得答应赢的人任何一个要求。” 秋骨寒浅浅吟吟,拿过两只杯子,斟满:“一言为定。” 于是,两个人就在房间里猜起拳来,猜输的就喝一口果酒,一来二去,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秋骨寒身体不好,不胜酒力,才喝了两三杯就咳嗽不断,表情也显得极为不适。 夏梨梨看在眼里,有些担心:“要不然咱们别喝了吧?”!$*! 秋骨寒却固执起来:“不要!说好要拼到有人喝醉了为止,我还没醉呢,才没有输!” 夏梨梨道:“可是你的身体撑得住嘛?” 秋骨寒瞪她:“怎么撑不住?你可不要小看我哦!要不然你主动认输,欠我一个要求?” 夏梨梨的好胜心也被激起来了,当下捋起袖子:“我才不会认输!拼就拼,看谁先倒下来!” 两人又接着喝。 才喝了几口,秋骨寒又剧烈的咳嗽起来,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色。 夏梨梨看到他这样,终究于心不忍,但又不想拂了他的面子,想了想,便在猜拳中故意露出破绽,让自己多喝一些,让蓉蓉少喝一些。 秋骨寒看到她的举动,微微一笑,其实,他就是故意装作身体不适的样子,让夏梨梨因为心生不忍而多喝一些。 他的目的就是要灌醉夏梨梨。 如他所料,没过多久,猜拳输得很惨的夏梨梨开始出现了醉意,但她还是不认输,又坚持比。 又过了一刻多钟后,夏梨梨终于醉了,整个人趴在桌面上,软绵绵的不动了。 “梨梨,你怎么了?你还醒着吗?”秋骨寒走到夏梨梨的身边,一声又一声地叫她。 夏梨梨一身酒气,双颊醉红,睡得十分香甜的样子。 秋骨寒又捏了捏她的脸颊,她还是没有反应。 秋骨寒终于放心了,将夏梨梨抱起来,放在床上。 他不知道,夏梨梨并没有醉得那么厉害,她是不想他喝太多酒,才故意装作睡着了的样子。 这会儿她被秋骨寒抱起来,心里十分惊异,暗想:蓉蓉不是身体很弱吗,怎么有力气抱得起她?而且抱得很轻松的样子? 在她的惊讶中,她被放在了床上,而后,蓉蓉开始脱她的衣服。 蓉蓉在干什么?在帮她脱衣服,让她睡得更舒服些吗?她的心脏“怦怦”狂跳。 虽然两个人都是女子,还是好友,但她还是被蓉蓉的举动弄得心猿意马,全身都燥热起来,心里深处涌起一种既陌生,又神秘,还让人沉醉和向往的情绪来。 秋骨寒脱下夏梨梨的外衣和鞋袜后,让她躺好,给她盖上被子,而后自己站在镜子前,开始脱衣服。 他没发现,夏梨梨的眼睛悄悄睁开了两条缝,带着六七分醉意,目光朦胧的看着他。 他将外衣和上衣全脱掉了,换上劲装。 夏梨梨震惊得眼睛微微睁大,不断眨眼:蓉蓉的身体……怎么没有胸?而且、而且还这么结实?而且身上还有明显的伤疤? 这分明就是男子的身体! 虽然她是不太清醒,但房间就那么点大,她醉得再厉害,也不至于看不清那具身体。 是她醉得太厉害,出现幻觉了吧?还是她其实已经在作梦了,梦到蓉蓉其实是个男人? 她想拍自己两巴掌,但她醉得抬不起手,她想说话,却也没什么力气。 她只能呆呆地看着“蓉蓉”换上劲装后穿上她的裙子,而后将一些东西寒进袖袋里、怀里,接着从抽屉里掏出一封信,放在桌面上。 再然后,“蓉蓉”对着镜子检查了一番,吹熄蜡烛,走出去。 这个时候,夏梨梨突然就有了一种预感,“蓉蓉”这一去也许就不会回来了,她张嘴想叫住蓉蓉,但一阵强烈的醉意和困意涌上来,她只能发出呓语般含糊的声音,没有叫住蓉蓉。 秋骨寒的心思已经放在外头,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刚才的举动已经被夏梨梨全都看到了。 今天下午,他跟夏梨梨玩化妆游戏,特意将自己的发型梳成夏梨梨的发型,加上刚才又换上了夏梨梨的外衣,现在的他,除非有人盯着他的脸细看,否则乍一看,肯定会以为他是夏梨梨。 外间,烛光幽暗,阴云还没有睡,正盘腿坐在蒲团上打坐。 听到脚步声,她微微睁开眼睛,看到夏梨梨低着头,双手抱住身体走出去,似乎有点发冷的样子。 现在是九月下旬,天气凉了,虽然还不算冷,但山里的晚上本就比城里和白天凉得多,夏梨梨一介千金小姐,这种时候觉得冷也很正常。 阴云没觉得什么不对,闭上眼睛,继续打坐。 秋骨寒走进院子,往夏梨梨的房间走去。 他故意给夏梨梨准备了一间离他的房间稍微远一点点的房间,这样才好避过在院子里看守的阴风。 高手再厉害,也是需要休息的,正常情况下,阴云侧重白天盯人,阴风侧重晚上盯人,因此这个时候,阴风就隐在院子里的大树上,看着在睡觉,实则耳听六路。 听到有人走进院子,他睁开眼睛,看到夏梨梨从树下蹑手蹑脚的走过去。 他看到夏梨梨的身影消失后,闭上眼睛,继续打盹。 成功穿过院子,到达另一间屋子里的秋骨寒欣喜若狂。 他绕开那些还没有睡的丫环与家丁,迅速抵达前庭,然后无声无息的爬上墙头,跃下去,隐进黑暗中。 而后他脱掉外衣,露出一身劲装,又将头上的珠钗拿下,将头发束成男子的发式,如此,他便彻底恢复了男儿装束。 办完这一切后,他小心翼翼的往山下行去。 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加上对下山的道路烂熟于心,而且归灵山也没有什么危险的悬崖、地坑之类,他除了速度有点慢,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天亮之前,他终于顺利走到山脚下。 又走了一段路后,天色泛亮,他就近寻了辆马车,往城里奔去。 阴九杀和凤惊华将他圈养起来,迟迟不让他参与他们的事情,但他却不打算当个旁观者。 他们以为他是一条小狗?不,他至少也是一匹狼。 这一次,阴九杀将去谊州办差,秋夜弦应该会趁机对阴九杀下手,那个女人岂会袖手旁观? 他赌那个女人也一定会跟着去! 所以,他也要去! 他的身体虽然没有完全复原,却也恢复了六七分,绝对足以自保。 现在的他,最需要的不是精心的保护和照料,而是磨炼和积累! 不管那两个人如何谋划他的未来,但是,他好不容易才获得自由且恢复健康,他一定要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与人生! 那个女人想甩掉他,想将他培养成一个乖乖听话的棋子,没那么容易! 她既然救了他,就要对他负责,就要承担后果! 他不会让她甩掉他的! 凤惊华知道此去谊州危机重重,各方伺机而动,但她并没有料到会有这么多意料之外的人也在暗中行动。 也在这个早上,她让人冒充她在浮云阁里养伤,自己则乔装打扮,带了数名暗探离开天洲。 她在城外与同样乔装的祝慈会面后,一行人秘密前往谊州。 此时的她绝对没有想到,此行对她和身边人的影响竟然如此之大。 235 虞国的嫌疑 龙涎香,红珊瑚树,海水珍珠这就是锦国进贡的三大国宝。 当然,这三件国宝绝非凡品。 那块龙涎香重达九百多斤,堪称天下第一香。那棵红珊瑚树高达六尺,鲜红如血,色泽华丽,乃是历经千年才能成形的极品。至于那十颗珍珠,颜色各不相同,颗颗硕大如斗,完美无瑕,世所罕见。 除此之外的贡品,虽然珍贵,却无法与这三件国宝相比。 花了二十天赶到谊州的阴九杀,看着手中的锦国贡品名单,问谊州知府祁敢当:“那十颗珍珠不提,只说那块龙涎香和那棵珊瑚树体积庞大,重量不轻,不管是玉梵香一行带着这两件礼物逃走,还是被凶手劫去,都不易带走和隐藏。你们就查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祁敢当在万渊之山的地图上点了点:“王爷请看。玉殿下遇袭的位置在分别通往尚国、锦国、虞国的三岔路口处。这个路口离三国的出口都很远,劫匪不太可能带着这么大件的贡品逃走却不被发觉,而玉殿下也不可能带着这两件贡品逃进树林。下官认为,最大的可能是劫匪先将这两件贡品藏进大森林里,待风头过后再移走。但下官派人在三岔口四周三里内搜查过了,都没有任何发现。” 万渊之山延绵两百多里,宽达四五十里,尚国通往锦国、虞国的山道大概在山的中部分叉,左边的路口通往锦国,右边的路口通往虞国,每条路都很长,路上行人并不少,如果劫匪带着大件物品沿路逃走,不管走向哪个方向,都一定会被发现。 因此,就近隐藏是最好的办法。 阴九杀道:“你们是何时收到玉梵香的求救信号?” 祁敢当道:“玉殿下先是释放信号求救,而后派人回谊州城报信,下官在事发后不到一个时辰就收到了消息,当即带人前去救援。短短两三个时辰的时间,劫匪不可能将贡品运到任何一个出口,所以,在附近隐藏的可能性极高。” 阴九杀道:“劫匪很可能早就在劫杀地点的附近准备了可以藏宝的地方,劫走宝物以后隐藏起来。” 祁敢当点头:“山路两边的地形地势极为复杂,范围也大,要隐藏这样两件东西,容易得很。” 就算他派出成百上午的人手去搜寻,也很难搜个仔细。 阴九杀不再说话了,和手下仔细翻阅此案的卷宗。 一群人一直看到深夜,方才散去。 第二天,阴九杀并没有急着去案发现场调查,而是先上街四处转悠。 谊州城位于岭南,虽然比不上江南的城市发达,却也因为拥有众多来自锦国、虞国和海外的旅人与商人,显得十分热闹,自有一番风情。 他在街上转了几圈,不知引来多少人的注目与议论,但他却不以为意。 他还没有到谊州城,消息就已经传开了,他靠近谊州城时,就已经有大量百姓和行人前去官道上等着看他。 现在,全城估计没有多少人不认识他。 “祁大人,”他问陪同视察的祁敢当,“当地人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 祁敢当道:“全城都在骂虞国,认为是虞国干的。” 阴九杀道:“除此之外呢?” 祁敢当想了一想,摇头:“没别的说法了。” 阴九杀道:“既然虞国被骂成这样,为何这街上还有这么多虞国人?” 虞国与锦国相反。虞国男多女少,山多地少,是个男权至上的山国。该国盛产各种木材、草药、野味、矿产等,男人个个都擅长打猎,据说因此也盛产杀手。虞国的杀手遍布天下,极为有名。 虞国男人的日常衣物为猎装或劲装,长相普遍透着精干、灵敏的特征,对女人和弱者总是摆出轻视和高高在上的傲慢,所以,他们跟尚国人混在一起,并不难认出。 说到这个,祁敢当苦起脸:“劫杀案刚发生的那半个月,虞国人在这里可是人人喊打,特别是锦国人,恨不得跟虞国人杀个你死我活,下官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平息这些打斗。同时,下官还抓了不少可疑的虞国人,但都查不出什么可疑之处,只得将他们放了。” 他顿了顿:“可是,这些虞国人虽然被喊打喊骂,甚至连生意都做不下去了,却还是坚持不肯离开。要不是下官加强了巡逻和戒备,这街上还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 阴九杀道:“他们为何不肯暂时避避?” 祁敢当道:“他们说他们与玉殿下一行被劫杀无关,问心无愧,还说离年底也不远了,他们需要做生意赚钱,不愿现在就离开此地。” 阴九杀问:“这么多人都说是虞国干的,到底又何证据?” 祁敢当愣了一下,道:“这个……最近两年,虞国与锦国的关系十分紧张,两国频起摩擦。原因有三。一是锦国与我国关系交好,而虞国与费国关系日近,我国与费国关系越是不好,锦国与虞国的关系越糟糕。二是虞国国王数次向玉殿下求亲,都被拒绝,虞国上下都骂玉殿下不知抬举。” “三是虞国与海外进行贸易,都需要通过锦国中转,虞国觉得锦国收取的通关费太高,要求锦国降低收费,锦国不肯。两国反复商谈,都无法达成一致,为此闹得也很凶。” “因为这些矛盾,虞国频繁挑衅锦国。在外头的虞国男人但凡见到锦国女子,几乎都要加以调戏和欺凌,甚至还有绑架和凌辱锦国女子的事情发生,锦国百姓真是十分痛恨虞国。所以,本次案件发生之后,虞国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此外,我们在案发现场的调查发现,劫匪的手法很像江湖杀手所为,而死在现场的劫匪尸体,其长相也接近虞国人的特征。加上最近几个月,在山道上出没的虞国人特别频繁,所以,世人都认为是虞国干的。” 阴九杀转头,盯着他:“你也这么认为吗?” 祁敢当愣了一下后,道:“下官觉得虞国的嫌疑很大,但没有足够的证据,下官觉得不能只认定虞国,须得广泛进行调查,不能放过任何可能。” 阴九杀听完以后,没有任何表示,继续往前散步。 祁敢当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边,完全看不出来狩王在想什么。 236 血案疑点 走到街道尽头,前方传来一阵骚动,许多人在那里叫骂。 “虞国畜牲滚出去!咱们大尚国不欢迎你们!” “谁敢买他们的东西,谁就是尚国的叛徒,就是尚国的敌人!” “也是锦国的敌人!大家都不要买他们的东西,让他们活该亏死穷死!” …… 显然是有虞国人在这里做生意,遭到了尚国人和锦国人的抵制。 锦国女子多,这些女子中有很多人嫁到了谊州,人数在当地极为兴盛,她们一旦发起抵制,对虞国人的影响可想而知。 “上好的药材贱卖喽!冬虫夏草,百年灵芝,茯苓,重楼,白芨,蛇胆,要什么有什么,价格只有平时的七成,错过这村就没这店喽” “另有上等柚木、紫檀木、紫杉木出售,数量有限,价格便宜,售完即止,各位客官千万别错过这个机会” 来自虞国的商人卖力吆喝,试图在众人的抵制中杀出一条出路。 “这些货我们全要了!立刻装车……” “啊,你们做什么?我们又不是尚国人和锦国人,我们就是来采买货物的,再打我们就报官了……” 阴九杀走到前头,看到一群百姓在朝几名西域商人扔石头,砸鞋子,那几名西域商人抱着脑袋到处躲,看起来又可怜又可笑。 突然有人叫了一声:“狩王来了,大家快住手” “狩王”两字一出,所有人都停止了喧闹和动作,迅速往阴九杀的方向望去。 看到阴九杀的瞬间,所有人都老实了,个个垂手站好,他走过的地方,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退到一边,绝对不敢靠近他的身侧。 阴九杀走到那间铺子前,慢条斯理的拿起药材,细细打量。 都是真货,品质保证,按照目前的价格,确实算是相当便宜了,若是运到天洲去卖,价格至少可以翻两倍,难怪会有商人难挡诱惑,不惜冒大不讳想买下来。 “王爷,”那几名虞国商人虽然看不出他的心思,却是相信他的眼光和财力,一脸讨好的道,“这些都是上等的好货,开出这么低的价格可是史无前例,您就买一些回去给夫人如何?这几样药材对女子的养颜和补身可是很好的,你一定不会吃亏!” 狩王将于十月成亲的消息,随着狩王前往谊州办差,谊州也都听说了这回事,虽然狩王不可能按时赶回去成亲了,但这亲事迟早都要办的,准备一些礼物带回去,也是美事一桩。 阴九杀还是不置可否,只是一样一样的看。 几名虞国商人看他也没有反感的样子,于是又加把劲,使劲的劝他:“如果王爷肯全部买下来的话,各位还可以再低一成!不瞒您说,咱们这个月的生意不好做,就急着卖完了被回损失……” “就按七成的价格,我全要了。”阴九杀突然道,“立刻包装。” 几名虞国商人大喜过望,连声称谢后,忙不迭的进行包装。 众人:“……” 终于有人憋不住了,叫道:“王爷,虞国人打劫锦国女王殿下的贡品,还杀了那么多人,您为何还要买虞国畜牲的东西?” 这人的话引来众人的附和。 锦国以女子为主,一般说来,男人多多少少都会有点怜香惜玉的心理,想到锦国女王一行几乎都是女子,却被劫杀大半人数,众人更是恼怒凶手们的残忍。 “目前为止,没有证据证明此案是虞国人所为。”阴九杀环视众人,淡淡道,“在查明真相之前就盲目下定论,正中真凶的下怀,还请各位切勿人云亦云。另外,就算真凶真是虞国人所为,也不代表这几位老板就是凶手。只要不是凶手,就不应该受到凌辱,还请众位遵纪守法,切勿害了自己。” 众人:“……”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道:“那王爷认为是谁干的这桩血案?” 阴九杀淡淡道:“任何人都有可能。” 众人都不吱声了。 这时,一名虞国商人上前几步,小心翼翼的道:“王爷,您说,会不会是有人在故意造谣,栽赃陷害虞国?” 阴九杀道:“不排除这种可能。” 几名虞国商人松了一口气,微微挺胸,看向众人:“看吧,王爷也说了,有可能是真凶故意陷害虞国,你们莫要被真凶利用,欺负好人,便宜了坏人……” 众人面面相觑:“……” 阴九杀却什么都不说了,让两名随从留下来等待拿货了,继续巡街去了。 这一天,因为他跟虞国商人的这番交易,谊州城里对虞国人的抵制和排斥陡然下降了许多,城里出现了这一个月来难得的和平。 然而,事情还没过三天,就又传出一个惊人的消息:那三名跟狩王作交易的商人在离开谊州城回虞国的前夜被暗杀!连同他们的伙计在内,一共十三个人被杀掉,所有的财物全被劫走! 此案震惊了全城! 阴九杀收到消息以后立刻带人前往案发现场。 案发现场是一间四合院。这几名商人是生意伙伴,在谊州城内有一间面积颇大的店面,需要长期住在谊州城,于是三人便合伙买下这间四合院作为住宿之处。 所有人都死在自己的房间里,看样子是在熟睡中被乱刀砍死。 昨天深夜下了雨,雨声颇大,掩盖了凶徒入室行凶的声音。 四合院的大门没有被破坏,但院墙有明显的攀爬痕迹,看那些密密麻麻又杂乱、用力、反复踩踏的脚印,凶徒至少有十几人之多。 “王爷,凶手应该不懂功夫。”手下检验过后,一一分析,“院墙高度不足一丈,会功夫的人不需要反复踩踏和攀爬。墙头还有搭过梯子的痕迹,更能证明这一点。” “另外,死者多次被砍砸,伤口凌乱,深浅不一,不是职业杀手的手法。” “各个房间都被翻得非常凌乱,不像是有组织有预谋的作案,而像是临时起意。” “院子里和凶杀现场都留下了凶手凌乱的脚印、手印,另有一条腰带、两只鞋子、五条蒙脸的面罩、七把凶器,以及一些散落的铜板银子,估计凶手忙着翻找和带走财物,顾不得身上的东西掉了。” “那些凶器,都是杀猪刀、菜刀、斧头等普通刀具。” “左侧的房间和伙计的房间里都有吃剩的酒菜,估计是死者昨晚饮了酒,睡得太死,毫无察觉……” …… 种种迹象和证据表明,凶手是一群乌合之众,趁着雨夜爬进四合院里,杀人劫财。 阴九杀一言不发的仔细观察过整间四合院后,道:“立刻封锁全城。今天任何人不能出城。同时重金悬赏线索和凶手。凶手应该熟悉本城和死者,才能轻易的找上门来。另外,这么多人深夜外出,身上沾血,又淋了雨,还带着财物回来,一定会被人察觉。你们细细打听,总会找到线索的。” 手下领命,分头行事。 这一天,城里都在疯传:那几名虞国商人跟狩王做生意,赚了一大笔钱,极为得意,到处跟人家说他们是无辜的、老天有眼之类的话,引发了众怒!有人一时冲动,纠集在一起找上门去,杀人劫财,杀鸡儆猴! 一时间,留在城中的虞国人无不人心惶惶,锦国人和尚国人却幸灾乐祸,诅咒虞国人不得好死。 阴九杀下令全城戒严,严禁挑衅、斗殴、闹事的行径,有他镇城,倒也没有人敢公开闹事。 然而,三天又过去了,那些杀害虞国商人的“乌合之众”却不见踪影,查遍全城也没有任何线索,在这样的状态下,留在城里的虞国人也愤怒了,他们认为是官府包庇犯人,刻意打压虞国人,大有一触即发的态势。 有阴九杀在,不至于控制不了形势,但这种三国百姓之间的仇视与对立情绪,却在日渐滋长,若再找不到真凶,这些情绪总有一天会彻底爆发。 就在这时敏感的时候,凤惊华一行终于抵达谊州城,与阴九杀碰头。 多日不见,两人望着对方,无语凝噎。 良久,两人才同时露出微微的、春风般的笑容。 “我来了。”凤惊华说。 “嗯。”阴九杀只是点点头,“坐吧。倒茶。你们几个留下来。” 此时呆在他身边的人都是他的心腹,没有什么不能听的。 茶水和水果端上来。凤惊华先喝了三杯茶,然后边吃水果边问:“形势如何了?” 她看起来相当疲惫,但目光煜煜,并没有想要休息的迹象。 “说来话长。”阴九杀以平缓的语调,重点说了城里这么多天来的形势,至于玉梵香一行遇袭的案子他说得倒不多,那桩案子有详细的卷宗和即时调查报告,看报告比听他叙述要有效得多。 凤惊华静静的聆听他说完之后,目光闪动:“我觉得有人在幕后操纵和挑拨三国之间的关系。” 阴九杀唇角微微一扯:“所见略同。” 凤惊华道:“在锦国使节遭到劫杀的案子里,凶手并没有留下明显线索,然而案子刚刚发生,所有的矛头和舆论就对准了虞国,这太不正常了。玉梵香一行带的可是稀世宝物,不说有人跟她们有仇,想取她们的性命,就是觊觎这些宝物的人只怕也不少,因此,能怀疑的对象应该很多。但在这样的状态下,这里的人居然一致认定虞国是凶手,如果没有人在幕后引导舆论,才是见鬼了。” 阴九杀颌首。 237 进山 凤惊华顿了顿:“至于虞国商人被杀的案子,虽然我不在现场,但听你的描述,也是疑点重重。” “行凶者就算同情玉梵香一行,但没有任何证据那几名被害者与玉梵香遇袭之事有关,他们哪来这样的深仇大恨,抢夺财物就算了,还将那么多人给杀了?他们应该知道他们犯下这样的血案,官府绝对不会放过他们,他们若真的只是平民,哪来这样的胆量?” “而且还有你坐镇本城。在你的威名之下,以及全城都有探子出没,他们的胆子实在大得离谱。” “凶手在时机的选择上也有疑点。前段时间闹得最凶的时候,都没有发生这种针对虞国人的凶杀事件,但这几天城里的敌对情绪才缓和下来,就发生了这么严重的血案,我隐隐觉得有人不想看到各方相安无事。” “更神奇的是,凶手的行凶手法看起来很粗暴很业余,却在案发之后如石沉大海,杳无信讯。我就奇了,一群来自平民的业余凶手,怎么有本事在全城戒严的状态下藏得这么好?如果我家隔壁的老王半夜出去杀人劫财,迟早会显得端倪,但这么多人雨夜出去行凶,之前没有预兆,之后没有踪影,说没有任何预谋和逃离之策,真的说不过去。”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有些口干舌燥了,咳了几声后便不断喝茶,吃水果。 阴九杀接着说下去,看起来是说给凤惊华听,其实是说给手下听:“这很可能是高手故布疑阵,迷惑我们。凶手很可能是受人指使,依照高手的计划行凶、逃走和躲藏,或者是职业杀手冒充平民行凶,故意露出种种破绽。” “现在,最需要提防的是虞国人沉不住气,受到煽动以后也采取暴力手段进行报复,如此,形势就不好控制了。” “你们传我命令,立刻将城里有头有脸的虞国人请来,本王要与他们商讨此事。” 几名手下领命退下。 小厅里只剩下阴九杀与凤惊华两人。 阴九杀这才问:“你的伤势如何了?” 凤惊华疲惫的笑笑:“肋骨不疼了。至于内伤,只能慢慢调养,只要不是太勉强,就没有大问题。” 阴九杀微微蹙眉。 凤惊华却已经道:“还是要进山里才行吧?” 玉梵香一行逃入了万渊之山,凶手大概也还在追踪着她们,不过,万渊之山实在太大太复杂,是逃跑和隐匿的好地方,山中也有足够的飞禽走兽、野菜草药、水果和水源等,只要不出意外,要在山里活下去不会是什么难事。 怕就怕玉梵香一行会在山里迷路。毕竟锦国岛多、水多、无大山,并不擅长熟悉深山和大森林。 而且,如果凶手真的是虞国人,虞国是山国,熟识深山野林,相较之下,玉梵香一行就处于弱势。 不管难度有多大,阴九杀都必须派援手入山找人。 阴九杀道:“祁敢当之前派人入山,毫无所获,我派来的第一批人手入山搜查也有了十几天,同样没有线索。” 凤惊华道:“那只有我们出马了。” 阴九杀道:“你可能入山?” 凤惊华点点头:“明天让我休息一天,我们后天入山吧。” 阴九杀道:“就这么定了。我现在就让人准备进山的事情。” 而后,凤惊华回房休息,阴九杀跟虞国人的代表商谈了很久,最后,阴九杀与虞国代表达成协议:城内的虞国人暂时分成几处群居,由官府派人保护,而虞国人绝对不可以闹事,若与他人发生冲突,均由官府出面处理。 稳定城中局势后,阴九杀、凤惊华带着祝慈、两名向导和五十多名高手正式踏进万渊之山。 阴九杀这次一共带来一百人,除了这五十多名高手,其他人都在城里探查和充当后援。 祝慈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山,兴奋得不行,脑袋转来转去:“哇,好厉害的山,无边无际的,站在这个位置连山顶都看不到。说不定山的深处真的住有神仙!小华,如果我们走到山的深处,你说会不会看到神仙踩着白云飘出来?” 小华?凤惊华一阵腻歪,腮梆子都要酸掉了。 众高手也一脸无语的看着祝慈,暗暗在心里道:王爷带这个吃素的女人进山干什么?总不会是打算在遇到猛兽时将这个女人丢出去喂熊,好让他们找到机会走远吧? “兄弟,”凤惊华这么称呼一身男装打扮的她,“请别叫我小华,我会吐的。” “哎呀哎呀,有什么关系嘛。”祝慈亲热地搂住她的肩膀,“咱们是朋友嘛,朋友之间就该这么称呼,你不要在意这种小事啦。” 凤惊华道:“我们其实也没有多熟。你为什么非要把我当成朋友呢?” 祝慈奇怪的道:“因为你对我好啊。” 凤惊华道:“我哪里对你好了?” 祝慈道:“哎,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家里的人都看不起我,也不怎么理我,我从小就没有什么朋友的。只有你不仅救了我,还与我说话聊天,一点也不嫌弃我,我当然要把你当成我的朋友。” 凤惊华一脸黑线:“你再这么唠叨和缠人,我就要嫌弃你了。” 祝慈不以为然:“呀,我知道你是好人,嘴巴上说说而已,这种话我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我是好人?”凤惊华似笑非笑,“你居然认为我是好人?就你这样的眼力,我这次能指望你吗?” 祝慈的真实身份自然是不能透露出去的。她这次带祝慈来,只字不提祝家的事情,只说祝慈名为玛吉,是罗摩人的后裔,四处流浪,靠占卜为生,颇有几分本事。 罗摩人是来自遥远西方的、以流浪和占卜为生的奇特民族,在场的高手见多识广,对“玛吉”多多少少也带点希望,结果不管是跟祝慈从京城来的,还是在谊州才见到她的,都没看出她有什么特别之处,这次看到她还跟他们进山,心里都在打鼓:她真的行吗? 祝慈听到凤惊华公然怀疑她的眼光,也不在意,笑眯眯的:“你啊,对敌人是挺狠的,对不相关人也没有什么感情,但对自己喜欢和重视的人一定好得要命。我身为你的朋友,还是很相信你的人品的。” 凤惊华:“……” 众高手:“……” 阴九杀却微微一笑:“这点,倒是说得很准。” 祝慈得意:“看吧,我的话不可信,王爷的话可信了吧?” 她边走边张望和说话,结果不小心被脚下的树桩绊倒,摔了个灰头土脸。 这已经是她第四次被绊倒了,众高手都很无语。 有人忍不住道:“玛吉姑娘,那你说,我们往哪个方向才能找到玉殿下?” 祝慈不好意思的摸摸头:“我占卜主要靠的是灵感和直觉,但我现在没有灵感。至于直觉,那是到了紧急关头才会被逼出来的,所以,现在没有建议。” 众高手:“……” 又有人道:“玛吉姑娘,你这么年轻,真的知道这里有多么危险吗?不如你就去路边的茶棚歇息,别跟着我们进山了吧。” 他没说出来的话是,到时他们还得保护她,但他们实在不想被她拖累。 众高手都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嘁,你们也太看不起人了!”祝慈瞪他们,“大姐我都三十岁了,你们大多数人还没有我年纪大呢,也敢小看我。” 这话一出,全场皆惊,连凤惊华都瞪大了眼睛。 凤惊华上下打量她:“你、你有三十岁了?” 祝慈看起来跟自己的年纪差不多,性格和举止也很年轻,完全没有三十岁的特征。 祝慈笑眯眯的:“因为我只吃素,心态又好,所以才显得年轻嘛。” 凤惊华半晌才向她翘起大拇指:“好样的!” 祝慈冲她挤挤眼:“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想帮你,所以你相信我的话,我的力量会更强大的。” 凤惊华言不由衷:“我相信你。” 这种时候的她,对祝慈抱有一点期待,但真没指望祝慈能派上大的用场。 众高手听到“玛吉”居然已经年过三十,出于长幼有别和男女有别的礼数,也不再说祝慈什么了。 众人在玉梵香遇袭的三岔路口周边检查一阵后,认为她们逃入右侧深山的机率比较大,便进入右侧深山搜索。 要在万渊之山中修建道路,当然要挑山头低矮、土壤较多的路线进行挖掘和铺路,所以,山道两边的地形、地势还算正常和平静,然而,当他们离山道越来越远时,巍峨高山和莽莽森林终于向他们展示出了狰狞和可怕的真面目。 他们进入森林约莫一个时辰后,四周全是遮天蔽日的高大林木。 今天明明是阳光灿烂,万里无云,然而深山里却因为茂密的植物和高大的林木,导致阳光都被挡在了树顶之上,能照到地面的光线非常有限,因此,他们的四周一片幽暗,就像夜幕落下之前的光景。 地面也没有路。只有层层覆盖地面的落叶、植被、灌木丛。 谁也不知道这些落叶和植被的下面,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每个人都小心翼翼,拿着长长的木棍探路,谨防毒虫野兽、猎人的陷阱和各种隐蔽的坑洞等等。 他们的行进速度很慢。 毫无发现。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叫起来:“这里的树干上刻有一个箭头。” 凤惊华和阴九杀走过去,看到一棵大树的树干上,有人用刀子划出一个箭头,箭头指向某个方向。 238 走不出的困境 凤惊华道:“有可能是陷阱,也有可能是玉梵香留下的讯息。” 信还是不信?在紧要关头的每一个选择,都是一场豪赌。 阴九杀打量四周半晌后,道:“这里快暗到看不清了,所有人分散开来,先在四周仔细搜索,而后退回来,休息过夜。” 在这种大森林里摸索着前进,是很危险的事情。 众高手分散开去,没有搜索得太远,毫无所获后就回到原地,清理出一块空地,升火休息。 第二天,当森林不那么暗时,一群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与阵形,顺着树干的箭头标志前进。 终于,有人叫道:“这里有女子带血的布料。” 凤惊华走过去,看到树枝上挂着勾撕下来的布料,看颜色和绣工,显然是女子的衣裳。 而后他们又发现了零零星星的有不少人走过的痕迹。 如此,又走了整整一天后,他们发现了一具女子的尸体,估计已经死了两三天。 女尸的穿着不凡,有人一眼就认出:“这是锦国的装束。” 众人精神大振,觉得找到了玉梵香的线索。 又走了好一段路以后,祝慈体力不支,一屁股坐在一颗石头上,擦着汗道:“我累了,我要休息一下。” 众人没空搭理她。@^^$ 但祝慈坐了一会儿后,突然叫起来:“哇,这是什么?这里的石头好奇怪,居然是软的,还能撕下来……” 凤惊华离她近,听到她的话,心里一动,迅速窜过去,大叫:“先别动!” 祝慈握着那颗石头,不动了。 凤惊华走到她身边,拿过她手里的石头仔细观察,看着看着,她的脸色就微微的变了。 这根本不是石头!虽然做得跟真正的石头一模一样,上面还有青苔,但是,手感却是柔韧的,根本不是硬梆梆的石头!!$*! 她蹲下来。地面上还堆落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石块,她一颗一颗的检查和趴开,神色凝重起来,大叫:“所有人站在原地,什么都不动!这里有机关!我们很可能中了陷阱!” 这些石块下面,都隐藏着奇奇怪怪的小型机关,她已经中过黑家的几次机关了,现在已经认出这些很可能就是设置陷阱的机械。 所有高手果然都不动了,人人一脸警戒。 阴九杀也停下来,高声道:“所有人注意防守!” 而后他耳听六路,慢慢朝凤惊华的方向走去。 突然,有一名高手在打量四周时,手中的刀不小心划到什么东西,就听到“嗖嗖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来。 众人经验丰富,心知这是暗器破空的声音,这里果然设下了圈套。 但他们早就准备,并不惊慌,一边专注的聆听暗器的破空之声,一边快速的闪避。 第一波暗箭没有取得什么成效。 但有人在闪避的过程中又触发了什么机关,于是又引发一连串的陷阱。 树林里光线不明,众高手主要靠声音辨别暗器和各种攻击,然而,却有几名高手不断尖叫和惨叫,混淆了众人的听力,导致众人纷纷中招和受伤。 “啊好痛,我的脚踩到陷阱了……” “有东西从上空落下来,大家小心……” “那棵树有问题……” …… 这些声音听起来都是善意的提醒,此时却害惨了众人,众人恼怒不已: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怎么这般办事? 此时,阴九杀猛然抽出腰间的软剑,闪电一般的冲过去,剑风嗖嗖中,已经将那几名高声嚷嚷的手下就地斩杀。 没有了喧哗,众人的耳边清静了许多,听声辨位的准确度也大为提高,然而,王爷的举动,也将众人给惊到了:王爷是不是做得过火了? 阴九杀举剑,环视众人,冷冷的道:“谁再敢出声,我杀了他!” 众人都不敢出声了,全心闪避机关。 只有凤惊华和小部分高手明白:那几个人是故意发出声音,混淆视听的,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狩王和狩王的人在陷阱中丧命! 而这个陷阱,就是黑家暗中设置的。 狩王这次带进山的人中,有一部分是伍燃的亲信,这些人跟军机处勾结,密谋除掉狩王。 凤惊华此时还明白到,恐怕他们一路上发现的那些所谓的“线索”,也许全是军机处故意制造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将他们引到这个陷阱里。 只是,就算她和狩王怀疑这些都是圈套,也必须要去查,否则,此次行动将无法开展。 在高手们无声的闪避和破坏中,机关终于耗尽,久久没有陷阱再度被启动。 在阴九杀的指挥下,幸存的高手在四周仔细检查,确认没有潜在的陷阱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坐下来检查和处理伤口。 一共死了八个人,其中六个是伍燃的人。 凤惊华一直坐在祝慈身边,没有受到大的袭击,但祝慈彻底被眼前发生的一切吓傻了。 彻底傻了,一动不动的坐在石头上,连半声尖叫都没有发出来,没有成为任何人的拖累。 直到所有的一切都平静下来,她才如梦初醒一样,张嘴尖叫:“啊” 叫了很久很久,众高人几乎都要崩溃了。 但阴九杀这次没有阻止她。 祝慈叫了好久以后才停下来,然后直喘粗气。 凤惊华递水壶给她,笑笑:“怎么样,后悔了吧?” 祝慈喝了半壶水,才哆嗦着道:“不后悔。但是很吓人。” 凤惊华道:“如果我们遇到敌人,正面交战,血浆横飞,场面会更加可怕。” 祝慈:“……” 半晌她才道:“如果遇到那种事,我会捂住耳朵,闭上眼睛。” 凤惊华笑:“好办法。” 然后又是久久无语。 接下来,众人又走了好长一段路,休息过夜,天明继续走。 走着走着,有人停下来,对阴九杀道:“王爷,我们很可能迷路了。” 阴九杀抬头看昏暗的天空,缓缓的道:“我们的确是迷路了。” 众人皆无语。 凤惊华看向祝慈,眼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祝慈尴尬的笑笑:“其实,刚才休息的时候我偷偷的算过了,算不出来。” 众人:“……” 没办法,众人只得发挥所有的经验和技能,努力在黑暗的大森林里辨别方向和探路,艰难的前进。 然而,时间不断流逝,最坏的结果出现了:他们非但没有发现玉梵香一行人的踪影,反而还让自己陷进泥潭里,找不到回去的路! 向导束手无策,地图也形同白纸。 以他们的体格和能力,要在森林中生存倒不是难事,然而,他们并不想在森林里生存,他们要的是找人目标,并与目标一同离开然而现在,他们看不到希望。 他们都是意志坚韧之人,精神并没有因此而垮掉,但他们已经做好了很可能会迷失在大森林里的心理准备。 他们不断的流向森林深处。 他们不断遇到被迷雾遮住的悬崖,不知深浅的山谷,被草丛遮盖的陡坡,隐蔽的洞穴,以及巨蟒、毒蛇、黑熊、狼群、猛虎,这一切,他们都靠着高强的功夫、丰富的经验、强悍的装备熬了过去。 最后,他们遭到了袭击一大群黑衣蒙面人的袭击。 这群人明显是职业杀手,人人武功高强,而且似乎都不打算活着回去,杀得极狠。 阴九杀的人未必不是对手,但是,如果非要杀个你死我活,必是两败俱伤,到时,他们非但找不到玉梵香一行,反而会死在山里,这就得不偿失了。 好在阴九杀早就预料到自己一方很有可能会在深山里遭到敌人的袭击,在斩杀了三名杀手后,他将手指放进嘴里,吹了一声尖锐的口哨。 众高手听后会意,迅速依照事先拟定好的策略,以三人为一组,迅速往不同的方向逃去。 阴九杀、凤惊华、祝慈为一组,也往一个方向逃去。 祝慈不可能跑得过那些杀手,而凤惊华的伤势还没有全部恢复,阴九杀也不嗦,背起祝慈就跑。 他们跑得很快。这么复杂而危险的深山,给了他们甩掉追兵的条件。 半柱香后,他们停下来。 阴九杀放下祝慈,回头看了看:“已经甩掉了。” 祝慈双脚一落地,就大叫起来:“小华吐血了!” 阴九杀一看,脸色变了,蹲下来扶起凤惊华:“你的身体如何?” 凤惊华捂着胸口:“可能脾脏又破裂了……” 她的脾脏因为上次受到连横的拳头而破裂,好不容易才好了一些,这次又打又杀又跑的,又令她再度吐血。 阴九杀抿紧了唇,从她随身携带的药包里取出内伤药和补药,给她服下。 凤惊华吃过药以后,好了一些,却再也没有力气走动了。 三人就留在原地,想办法辨别方向。 凤惊华需要及时就医,不能在森林里呆得太久,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阴九杀脸色严峻,然而,这片森林实在太过阴暗和复杂,还飘荡着迷雾,白天难见太阳的方位,晚上也看不到星星,就算他爬到大树顶上,也会被雾气遮挡视线,始终不能准确的辨明方向。 他们真的被困住了。 凤惊华开始陷入昏迷之中。 阴九杀看着这样的凤惊华,先是焦急和心疼,而后心情慢慢平静下来,脸色不仅恢复了从容,还露出淡淡的、甚至带着一抹温柔的微笑。 239 女巫的威力 他将手中剖好的野鸡往地面上一丢,在凤惊华身边坐下,伸手搂住凤惊华的肩膀,与她靠坐在树干上,闭上眼睛,脸上一片平和。 祝慈一直呆呆地坐在凤惊华的身边,看着凤惊华的脸色,十分的担忧。 这会儿看到王爷居然这么从容恬淡,还搂着凤惊华的肩膀打盹,很是诧异:“王爷,你现在还有心情睡觉?” 阴九杀没有睁开眼睛,淡淡道:“我为何不能有这样的心情?” 祝慈道:“小华受了严重的内伤,如果不尽快救治,会死的哦。” 阴九杀道:“我知道。可我没办法带她离开森林,也只能接受现实。” 祝慈瞪他:“你的意思是说你打算就这样等死?” 阴九杀道:“是。” “这怎么可以!”祝慈嚷嚷,“你们那么年轻,怎么能死在这里?我看你们的面相,你们虽然会九死一生,受挫无数,但绝对不是短命之相。只要你们能熬过最艰难的关头,以后必定成为龙头凤首,无比尊贵,所以,王爷你千万不要轻易放弃啊!” 阴九杀道:“但我确实拿眼前的状况没有办法。” 再强大的人,也有做不到的事情,纵然不甘,也唯有接受。 祝慈顾不得礼数,抓住他的手臂:“王爷,你一定要振作,千万不要放弃!我绝不相信你是会放弃的人!为了小华,你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到底啊!” “生死相依,不离不弃!”阴九杀忽然冒出这一句。 祝慈愣住,王爷怎么说出这么莫名其妙的话来? “我这么跟她说过。”阴九杀抚着凤惊华的发,还是闭着眼睛,声音柔和,“现在,我觉得我们能一起死在这里,很好。” 祝慈:“……” 阴九杀的面容,是前后左右的安详:“这里远离尘世,无人踏足,于我们简直就如世外桃源一般。我们长眠于此,生生世世无人打扰,好极,好极了。” 他在这个人世没有大的留恋,他对他的人生也没有大的期待,她也是如此。 未到死的时候,他们必争,但到了该死的时候,他们足可无惧且无恋的接受。 祝慈:“……” 此时应该是午后。树林里还是幽暗,还是弥漫着淡淡的雾气,但视线已经是一天中最清晰的时候,该看清的,基本上都能看清。 山风习习,树林里如此凉爽,除了偶尔传来的鸟鸣,这里是那般的安静,让人有种时光停止的错觉。 阴九杀和凤惊华皆是一脸平静,就像睡着了。 就像,陷入永久的长眠。 祝慈久久的看着他们。 “没有结束!”祝慈猛然站起来,眼里闪过坚定、灼亮的光泽,就像宣誓一样,大声道,“我们一定能离开这里!我一定会带你们离开这里!你们不会死在这里的!” 说罢,她卷起两只裤脚,从两只小腿上绑着的小袋子里取出她的看家宝贝:一盒很小很小的香薰,一把千年蓍草,一把千年龟壳。 她将地面的落叶和杂草清除干净,清理出一小块空地,而后她点燃那一小盒薰香,盘腿坐下,闭上眼睛,凝神摒气,一脸庄严,嘴里念念有词。 如果有人看到现在的她,一定觉得她是隐居深山的世外高人,脸上和身上没有半丝烟火气。 当那小小一盒薰香燃了大半以后,她终于完成终极占卜前的祈祷,睁开眼睛。 她平时很不起眼,走在路上没有人会多看她一眼,也没有人会记住她,但现在,她就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目光清澈透亮,表情庄严神圣,举止优雅从容。 她将千年龟壳丢进碳火里,将那把千年蓍草分成两半,十指灵巧的摆动那些蓍草,双唇翕动,在低声算着什么。 她如此专注,听不到身外的任何动静,看不到身外的任何东西。 轻轻的“啪啦”声响起来,因为受热而爆跳出来的几片龟壳落到她的脚边,而她的手边,也已经完成了蓍草的占卜。 她看着爆跳出来的龟壳的数量,以及剩余的蓍草的数量,掐指盘算。 而后,她面对一个方向,再度盘腿坐下,闭上眼睛,在最后的薰香的气味中,灵魂脱离身体,飘向能带她离开绝境的方向,努力寻找正确的出路。 薰香燃尽。 她慢慢的睁开眼睛,而后长长的吐气,瘫倒在地上,一时间狂冒汗珠。 好累!她这辈子占卜过那么多次,却还是第一次这么累,感觉就像连续爬了三座大山,爬都爬不起来了,但是,她的眼里却更晶亮了,满满的全是兴奋。 因为,她成功了!在事关生死的关头,她居然成功的占了一个天大的卜! 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更有成就感和满足感的事情了! 她用力的呼吸,待有了一点力气后爬到王爷和凤惊华的身边,一手抓住一个的手臂,用力的摇,兴奋的道:“王爷,小华,你们快醒过来,我找到出路了!我们可以活着离开这里了” 阴九杀慢慢的睁开眼睛,看着她:“祝小姐你慢慢说。” 除了凤惊华,他是唯一知道祝慈身份的人,这里没有别人,他自然也就不必叫她“玛吉”。 祝慈又做了一个深呼吸,大声道:“我刚才占卜过了,占卜得很成功,上天向我指明了走出森林的方向,还让我看到了几处显眼的标志,我们只要按照那个方向走,顺着那几处标志走过去,一定能走出大森林。” 阴九杀道:“你能确定?” 祝慈瞪他,指了指自己的脸:“你看看我的脸,是不是像死过一次一样?告诉你,我占卜得越是成功,消耗的体力和精力越大。我现在这副模样,足以证明我有多么努力!事关生死,我不会失败的!王爷,你要相信我!” 阴九杀低头看凤惊华,沉默不已。 如果他按照祝慈的指示行路却走不出去,无疑会让凤惊华的伤势雪上加霜。 “王爷,你要相信我啊!”祝慈急得跳脚,“虽然家里都说我是废柴,巫力很弱,占卜都是不准的,但事实上,只是我若要占卜成功,就会消耗太大的体力和精力,身体将会承受不住,所以下意识的排斥和拒绝不想接受的占卜,也不想随便占卜。” “这一次,我非常、非常的想救你们,想跟你们一起离开这里,不,是非要一起离开不可!我可谓被逼到了绝境,拼尽全力去算这一卦,并且大获成功,结果不会有错的!” 阴九杀还在沉默,这时,凤惊华忽然睁开眼睛,虚弱的道:“就相信她,跟她走吧。” 刚才,她在沉睡之中闻到了一种很好闻、很喜欢、也极为熟悉的香气,这种香气令她感到很舒服很愉悦,虽然身体还是带伤,精神却很好,伤口也不那么疼痛了。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信祝慈不会有错。 阴九杀微微点头:“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说罢,他放开凤惊华,拿起那只野鸡,当场烤起来,烤好以后又喂凤惊华吃饱了,才背起她,对祝慈道:“我们走吧。” 刚才他嗅到了一种很美妙的香气,这种香气令他神清气爽,状态极佳,他觉得他可以一口气走很远。 祝慈也终于休息好了,站起来,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拐杖,在前头探路:“嗯,我们回去吧。” 她边走边道:“我们沿着这个方向走,尽量不要走偏,如果看到一棵巨大的红杉木,那就证明我们走对了。” 阴九杀道:“现在林中还有影子,注意观察树影的变化,就不会走得太偏。” 两人都是经常进山的,具备相当高明的野外生存技巧,只要不是走得太远,一定距离内的方向,还是能掌握的。 终于,一棵巨大的红杉木出现在前方。 祝慈欢呼一声,也顾不得疲惫,跑过去抱住那棵红杉木,在树干上亲了两口后,指着一根横伸出去的、很嚣张的树枝道:“王爷,你要记好了,咱们只要沿着这根树枝所延伸的方向走,看到一颗巨大的人形石头,那就不会错了。” 说完之后,她顿了顿:“那颗人形石头正面所对的方向,就是正确的方向。沿着那个方向走,会遇到一条小溪,往小溪的下游走,会看到溪流分叉,一定要沿着较短的那条分叉走,走到尽头了,应该就能看到出口了。” 她怕自己会记不住所“看到”的路线,干脆全告诉了王爷。 阴九杀全记了下来,颌首:“我记住了。天气越发阴暗了,咱们就先在树下休息吧。” 三个人坐下来,升火做饭。 这一带有雾气,本来不好点火,但森林里还是存在足够的、比较干燥的木材,而且他们身上也带了火油,将火油往木材上一泼,几乎没有什么木材是不能点燃的。 山里毒虫猛兽极多,伸手不见五指,晚上不点火,简直就是在玩命,因此,一到了天黑,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升火。 就这样,有惊无险的过了一夜以后,三个人又继续前行。 这一次,阴九杀掏出一只口哨,放进嘴里,每隔一会儿就吹一次。 哨声很响,很尖锐,传得极远。 祝慈好奇的问;“你为什么要吹口哨?不怕引来野兽吗?” 阴九杀道:“告诉其他人我们所在的位置。” 他带人进山之前,就已经拟好了遭遇强敌袭击时的策略:只要听到他的口哨声,所有人就以三人为一组,往不同的方向逃走,以“游击战”的方式迂回歼敌,但不要逃得太远,以免彻底走散。而后,只要听到他间断的哨声,他们就往哨声传来的方向集中。 240 锦国女王 祝慈“喔”了一声,问:“你就不怕敌人追来吗?” 阴九杀笑了一笑:“敌人追来,也许会杀了我们,也许会被我们杀了。” 祝慈乍舌,没说话,只在心里想:不愧是王爷,还真有自信啊! 没过多久,他们终于看到了一块巨大的人形巨石。 阴九杀让凤惊华和祝慈隐在巨石后面的草丛里,自己跃到树上,吹着口哨,观察四方的动静。 如他所料,开始有几个人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小心翼翼的往这里前进。 最先来的,是他的亲信。 他让一名亲信代替他在树上吹口哨,自己则和其他亲信潜伏在四周,如果发现来的人是敌人,杀无赦。 他带来的人中有一部分是伍燃的心腹,对于这一点,他的亲信也心知肚明,时时都在提防着伍燃的人,所以,众人之前以三人为一组散开的时候,都是只跟自己人组队,绝不混淆界线。 因为早作防备,阴九杀的人损失极少,至于伍燃的人,因为跟军机处的人是一家,也没受到“敌人”袭击,损失也不算大。 就在持续不断的哨声中,绝大多数人都汇聚到了一起,并杀掉了数十名敌人。 血战过后,一切平静下来。 阴九杀带了五十多人进山,现在还剩下将近四十人。 他带领着四十人,依照祝慈的说明前进。 又过了一夜以后,他们终于来到一条小溪边。 众人之前也遇到过小溪,但眼前这条小溪比之前的那些“小”小溪都要宽阔和深一些,都快赶得上小河的规模了,一时间,疲惫的众人都有些欢欣起来。 阴九杀没有急着赶路,让手下就地洗漱、更衣、吃饭,直到众人精神好转以后,才沿着溪流,往溪流的下游走。 这一路走下去,除了会遇到一些前来喝水的猛兽,再也没有别的意外发生。 只是,这条溪流从他们想象中的要长。 他们不停的走,走到几乎以为又要迷路时,才看到溪流分成一左一右两条支流。 阴九杀带着所有人往左边的支流走。 因为流溪上方没有树梢蔽日的缘故,一路上的光线比树林里清明了许多,众人边走边往四周观察,看到的都是密林与山峰,还是看不到出口。 走到支流尽头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众人就地燃起篝火,烤肉养伤,一切看起来相当宁静。 然后,阴九杀安排好值夜的人员,众人就分头睡下了。 除了篝火四周二丈之内的区域,所有地方都是黑漆漆的,黑得就像墨水的海洋,将所有人挤压在小小的一团光线里。 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阴九杀突然睁开眼睛,一手抱起凤惊华,一手抄起短剑,大声道:“有埋伏” 说着的时候,他已经窜进黑暗里,借黑暗隐藏身影。 在场的高手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虽然他们看起来睡得很沉,但阴九杀的声音刚响起来,他们全都睁开眼睛,闪电般的隐进黑暗里。 他们没有急着去寻找敌人,也没有急着发起攻击,他们只是静悄悄地潜伏在黑暗中,防止不知会从哪里冒出来的暗箭和袭击。 除了木柴燃起时偶尔发出的“噼叭”声,没有半点声响,连虫鸣和风声都没有。 对手隐藏在哪里?对手是什么人? 他们刚才在明,对手在暗,他们是处于下风的一方。 这种时候,静观其变、以静制动是最好的策略。因为双方都明白这一点,所以场面就进入了持久的死寂之中。 时间,不断的流逝。 篝火因为长时间没有人增添木柴,火势慢慢的变小了,照明范围缩小了一半。 当双方都彻底隐在黑暗中时,便是机会对等的时候。 但这时,阴九杀突然说话了:“来者何人?意欲何为?” 他的人都吃了一惊:王爷这不是在暴露自己的方位吗?王爷在想什么? 对方没有回答。 众高手开始怀疑:王爷是不是弄错了?这里真的埋伏有什么高手吗? 阴九杀又说话了:“我乃大尚国狩王阴九杀!奉旨前来此山寻找锦国女王玉梵香!你等若是与我等无关,请勿干扰,速速离开,否则便是与我大尚国为敌,本王绝不轻饶!” 众高手又是暗惊:就算“对方”真的存在,但对方没有任何举动,王爷怎么就自报家门了? 王爷该不会是疲惫过度,糊涂了吧? 然而,黑暗的丛林中,却突然响起了一个沉闷的男人声音:“你说你是狩王,有何凭证?” 众高手吃惊不小:原来、原来真的藏有人啊!不愧是王爷,看到了他们没有看到的东西! 阴九杀道:“你想要本王如何证明?” 对方沉默半晌后,道:“你走到火光之中,来回走三圈,让我们看个清楚。” 众高手听了都怒:你们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指使我大尚国的狩王?这么小看我们,想死不成? 然而阴九杀却从容的从藏身之处走出来,走到篝火的照明范围里,就像夜间散步一般,背着手,围着篝火,优雅地来回走动。 他那张宛如死人一般的美丽的脸,被火光照耀得如此妖艳,任谁都不会看错这样一张脸。 阴九杀转了几圈后,停下来,朝着对方声音响起的方向道:“你们既然不是本王的敌人,要么离去,要么就请现身。” 对方道:“王爷为何认定我们不是你的敌人?” 阴九杀道:“你们若是本王的敌人,一定早就认出本王并早就动手,现在动手已经错过最好的时机。” 对方又沉默了半晌,道:“你说你们要找锦国女王,你如何确定你的人中没有想杀女王的人?” 阴九杀淡淡道:“本王并不确定。” 众高手冒汗:王爷,您这么说真的好吗? 对方道:“既然你不能确定,那你找到女王后,岂不是会令女王遭受危险?” 阴九杀道:“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不管存在多少奸细,本王都不会让他们得逞。” 话音刚落,突然一枝箭就从他的背后射过来。 这一箭来得太快,太突然,众高手只是隐隐听到了声音,心知不好,却根本看不到那枝箭,但无法及时做出反应。 然而,阴九杀迅速侧身、出手,紧紧地捏住了那枝箭。 只是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众高手就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终于,有人憋不住了,从草丛里跳出来,握剑在手,大声道:“竟敢暗算王爷!当我们是吃素的么?别以为你们躲在黑暗中,咱们就拿你们没办法!” 直到这时,这名手下才发现王爷手里的箭的箭头是圆的,看着犀利,实则不足以取人性命。 阴九杀却抬手,阻止他开口,淡淡的道:“你们观察过了,也试探过了,可以相信本王的身份了吧?” 众高手在心里道:难道对方一直都是在试探王爷?真是一点都不干脆!像个娘们似的! 对方默不作声。 众高手等半天,迟迟不见对方开腔,暗道:难道确定王爷的身份以后,他们被吓跑了?真有没用的东西! 这时,阴九杀又说话了:“玉殿下,你可以出来了吧?” 草丛里传来一片趴倒的声音,有他的人,也有不是他这边的人。 众高手暗自惊呼:玉殿下?难道是玉梵香一行?不会吧,对方真的是娘们? 黑暗中响起拍手声,一个动听的声音响起来:“不愧是狩王你,好厉害的眼力和判断力。” 紧接着,丛林里亮起十几支火把,这些火把与篝火一起,将这一圈的区域都照亮了。 火光中,一名高挑挺拔的女子,蒙着面纱,从一棵大树后面转出来,优雅地往阴九杀走去。 阴九杀站在原地,没有显出任何惊喜或激动之情。 面纱女子走到他的面前,行了个曲膝礼,婉声道:“我便是锦国女王玉梵香。因为被困深山多日,也不知追兵躲在何处,才会发现王爷一行后加以观察和试探,还请王爷谅解。” 她说得客气,却不失大家风范,看身段气度,确有美人和贵族的风姿,她说她是女王,仅从外形上说,是合格了。 但阴九杀却还是道:“你说是玉殿下,又有何凭证?” 玉梵香身后的侍从们立刻面露怒气,一副“你竟敢怀疑我国女王”的表情,但玉梵香却不以为意,抬了抬手:“道,拿本王的印章来。” 立刻有一名侍女上前,双手奉上一个精美的铁匣子。 玉梵香把铁匣子打开,取出里面的印章,递过去:“王爷请看。” 阴九杀接过印章,那是上等青玉所制的私人印章,印章底部刻着“玉梵香”三字,印章身上刻着鲲的图案。 “鲲”虽然是传说中的神鱼,却被锦国视为图腾,其在锦国的地位,就与龙在尚国的地位一样。 不论是“玉梵香”三字,还是鲲的图案,都描刻得极有水准,绝非凡人所能仿造。 玉梵香在登基之前是公主,公主有自己的私人印章是很正常的事情。 阴九杀仔细看后,将印章还回去,而后拱了拱手:“本王见过玉殿下。” 说起来,他是尚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地位并不比藩属国的君主低,所以,他无需对玉梵香行大礼,甚至不需要听令于玉梵香。 玉梵香将私人印章放进匣子,递给侍女后,微笑:“我现在见到王爷,放心了许多,还请王爷将我带出万渊之山,并护我安全。” 阴九杀点头:“这是自然。” 接下来,双方人马悉数出场,将篝火燃烧旺盛以后就分成两边,各自休息去了,没有详谈。 深更半夜,实在不是深谈的时候,而且,在走出大森林之前,说得再多,也没有大的作用。 241 出路还是死路 第二天早上,所有人都醒了,分别梳洗和做饭。 两方人手加起来有七八十人,然而却阵营分明,互不沟通,现场安静得有些诡异。 锦国一方以女子为主,加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身心疲惫,警惕心重,实在没有心情和尚国援兵交流,而狩王这边的高手都是在刀尖上过活的汉子,正处于执行绝密任务的过程中,自然也不会跟一群女人闲扯。 至于狩王,更不会主动接近女人,所以,就造成了这种诡异的场面。 阴九杀从睁开眼睛开始,就像没有看到别人一般,只是细心的照顾陷入半昏迷中的凤惊华。 他去溪边端来清水,先给她喂水、喂药,而后拿毛巾为她擦拭脸庞、双手和头发,接着为她梳头和整理衣服,最后将鱼肉和野菜搅碎,一小勺一小勺的喂她。 他的态度,不像是体贴的贤夫,反倒像是照顾病夫的贤妻。 这样的狩王,跟传说中无情无欲、心如止水的描述大不相同。 众高手跟着他好几天,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吓倒变成了现在的习以为常,但锦国这边却是第一次看到,人人都惊得眼珠子快掉下来了。 天啊,这个男人真的是传说中的那个狩王吗?会不会只是一个容貌、形象与传说相符的假货? 一时间,她们没有被这种场景感动到,反倒是心生不安,纷纷看向面纱女子。 玉梵香虽不露面容,目光却也是诧异的。 定了定神,她走到阴九杀的身边,蹲下来,打量凤惊华,问:“请问王爷,这位女子如何称呼?与你又是何种关系?” 阴九杀没有看她,还是在喂凤惊华吃鱼肉粥:“她是凤惊华,我未过门的妻子。” “凤惊华?”玉梵香惊呼一声,两颗美丽的眼睛居然闪闪发光,“她就是你们大尚国最有名的女战士凤惊华啊?我今天能见到她,真是太幸运了!哎,可惜她伤势严重,要不然我一定让她给我签个名……” 锦国以女子为主,男人都要听女人的,这样的国情引发了周边各国男人的鄙视和恼怒,因此,经常有男人嘲讽和欺负锦国,锦国为了自卫,便选拔体质好、性格坚强的女子加以训练,组建女子军队。 这些“女战士”肩负着保家卫国的任务,深得锦国上下的尊敬与信任。 可以说,在锦国,最有地位的女子绝对不是什么名媛贵妇、千金小姐,而是强大的女战士,因此,玉梵香才会对“凤惊华”的反应比对“狩王”的反应还大。 她兴奋过度,絮絮叨叨的表达她对“女战士”的崇敬之情,一时间女王风范尽失,招来无数人的无语。 众人无不在想:锦国再小,您也是女王,做出这样的举动,真的好吗? “咳,咳咳”终于,锦国一行中终于有人憋不住了,咳了几声,提醒女王注意形象。 玉梵香下意识的回头一看,发现一大票人在用无语的目光看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紧拿手背抵在唇上,尴尬的咳了两声,恢复优雅高贵的姿态:“呵呵,王爷不要介意,我只是久闻凤女大名,敬仰不已,初次见面,稍微表达一下敬意而已。” 阴九杀淡淡道:“我不介意。只是她现在伤重,无事还是不要打扰她的好。” 玉梵香立刻道:“王爷放心,我就过来打个招呼,不会打扰她的,请您继续。” 而后她悠悠然逛回自己的阵营去了。 虽然她刚才的表现有点丢锦国人的脸,但是见到超级有名的女战士,以及一个对女人这么体贴的狩王,众锦国使者还是很满足的,因为这样的收获,锦国一行的气氛居然变得轻松了许多。 休息好后,阴九杀推敲着祝慈给予的指示,攀上一侧的峭壁,登高远眺。 众人都看出他在做什么了,无不汇集在峭壁之下,仰头看他,眼里充满了期待。 尤其是祝慈,心中极为忐忑,很担心她的占卜到了最后关头会出差错,害了众人。 半刻之后,阴九杀低头,微微一笑。 那一刻,众人都觉得他全身闪闪发光,宛如救世主一般,几乎忍不住要欢呼起来。 看王爷的表情,应该是看到出路了!因为深林里经常日夜难辨,他们都无法确认在深林里迷失了多久,但他们知道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长得他们都厌烦了。 阴九杀从峭壁上下来,背起凤惊华,淡淡道:“跟本王过来。” 他在高处看到了炊烟,那是山道边用以歇脚的店铺所升起的烟火,往那个方向走不会错的,而且这一带的丛林已经没那么危险和复杂,光线犀亮,视野开阔不少,显然已经靠近了山道一侧。 这一路走过去,他们没有遇到什么埋伏,然而,这绝对不代表他们已经脱险。 在他们察觉不到的暗处,有数只眼睛一直在轮流盯着他们,不断将他们的举动传到外边。 山道一间客栈的后院里,黑无量收到秘探传来的消息后,真是大吃了一惊。 阴九杀居然走到了离山道只有十里的地方?而且还在往正确的方向走?按照这样的进度,明天上午就能走到山道。 更令他震惊的是,阴九杀真的找到玉梵香一行?这得撞多大的运,才能做到? 事实上,皇上派他秘密带人前来谊州时,任务有二:一是伺机除掉阴九杀,二是想办法找到玉梵香。万渊之山实在太过宽广和凶险,皇上根本没指望阴九杀会真的找到玉梵香。 在阴九杀进山之前,他就早派人先进山设下多处暗哨,并利用他的机关术定位,保证他的人不会在大森林里迷失方向和失去联系,当然,他能控制的范围有限,太深的地方,他也是无法认路的。 同时,他在玉梵香遇袭的附近留下“线索”,将阴九杀引进他的陷阱,只是,阴九杀虽然进了他的陷阱,却还是轻易逃脱了。 而后,阴九杀进入了大森林的深处,连他的人都无法跟踪和辨路,甚至还有一部分人因此而彻底迷路,失去了踪影。 没有办法,他只好将他的人撤回来,让他们在出口附近潜伏,等待阴九杀归来当时,他认定阴九杀一定会迷失在森林深处,永远都走不回来,他安排这些人手,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然而,阴九杀又一次创造了奇迹,他不仅回来了,还带回了锦国女王一行! 这一刻,黑无量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为什么阴九杀就这么难杀?那个叫凤惊华的女人也是。明明看着就是一不小心就会被杀掉的样子,却总是死到临头又逃出生天,真是见鬼了! 在他思虑万千的时候,手下问:“大人,咱们现在怎么办?” 黑无量集中精神,冷笑:“立刻召集所有人手,在他们的前方设置机关和陷阱,务必将他们斩杀在出口之处!” 出口在前,阴九杀等人一定会大喜过望,放松警惕,如此,便容易踏进陷阱。 皇上交待过,杀阴九杀是最重要的事情,哪怕是找不到锦国女王或牺牲锦国女王,也一定要想办法除掉阴九杀,所以,他没有任何顾虑! 手下领命,立刻去召集人手。 黑无量也没有注意到,在茂密的草丛里,也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 他的手下离开以后,黑无量捧了一杯黄莲茶,走出后院,坐在大树下,悠然的欣赏山景。 他喜欢吃苦的东西。良药苦口,越苦的东西越有益,有利于保持身体灵敏和头脑清醒,不会让自己犯下错误。 他现在在执行重要任务,更需要时时保持清醒。 正享受呢,忽然耳边就传来“悉悉嗦嗦”的声音,他耳朵动了动,站起来,走到那片草丛里,看到几只松鼠正在那里抢松果,不禁笑了一笑,觉得自己太敏感了。 一阵山风吹来,草木飘摇,刷刷如下雨。 他转过身,准备进屋,然而眼前一花,一道银光向他刺来,他暗叫一声“不好”,却已来不及走开。 他看不清那道银光是什么东西,但也不用知道,仅凭经验和直觉,他就知道那是一把剑,锋利的宝剑,正在向他的颈间刺来,而且刺得很准。 他的身上穿有软甲,能抵挡普通的刀枪,但他的颈间可没有防护,挨了这一剑,他必死无疑。 而且他虽然是机关高手,却不是武林高手,靠功夫是挡不住这一剑的,但现在启动他身上的攻击机关,速度却来不及了! 这一瞬间,他冷汗淋漓,面如死灰,呆呆的看着自己就要被斩杀在剑下。 突然,“嗖”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射过来,听声音是要射到刺客身上。 刺客也听到了这道声音,猛然收手,往旁边一斜,闪过了那道暗器。 一条黑身人影从树丛里冲出来,抬着手,不断启动机关,手臂里射出一道道银针,朝刺客射去。 刺客见有人来救黑无量,知道这次行动不会成功了,便朝丛树深处窜去。 逃窜之中,他脸上的面罩被荆棘挂住,他随手将面罩扯下来,转身往另一端奔去。 此时的黑无量已经举起了机关匣子,准备发射暗器,然而,刺客的突然转向,将其大半个面容暴露在他面前,他看到刺客的面容后惊得大叫一叫,忘了按下机关。 因为他的失神,错过了最佳的攻击时间,刺客的身影消失在密林之中。 黑无量却还是呆呆地看着刺客消失的方向,嘴里喃喃不已:“怎么可能?那个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242 终极兵器 看他失神,救了他的黑衣人趁机跑路。 但黑无量很快回过神来,盯着黑衣人的背影道:“站住” 黑衣人非但没站住,跑得更快了,黑无量又大声道:“黑无涯,你给我站住” 黑衣人身体一僵,站在草丛中不动了,瓮声瓮气的道:“你认错人了。” “认错人?”黑无量冷笑,“你可是我从小教到大的,会认不出你?马上过来,把话说清楚。” 黑无涯无奈,只得转过身来,走到他面前:“我在京中无聊,听说你前往谊州执行秘密任务,便暗中跟来,想助你一臂之力。” 黑无量盯着他:“既然这是皇上交待的秘密任务,你又从何处得知?” 黑无涯目光左右飘移:“叔叔,我自有我的办法,这个不能告诉你。” 黑家有共享和传承下去的技术情报,也有各自的技术机密和活动范围,谁都不会让任何人彻底看穿自己的底牌。 黑无量道:“你不会违反规则吧?” 黑家人没有所谓的“道理”与“伦理”观念,对他们来说,只要能实现最高的研究成果,什么都可以做,但现在,“规则”是黑家人绝对不可以逾越的界线。 黑无涯面容严肃:“绝对没有。” 黑无量又盯着他半晌后:“我就相信你这一次。你既然来了,那就帮助叔叔一个忙。” 若让阴九杀走出大森林,接下来要行刺他就更难了,他务必将阴九杀弄死在这片大森林里。@^^$ 之前他派了上百人进入森林设计陷阱和追杀阴九杀,折损半数,现在有黑无涯帮忙,倒是省了他不少事。 黑无涯道:“我听叔叔的安排。” 没过多久,黑无量的手下集合完毕,全部加起来还有一百五十余人。 黑无量把伤员和状态不佳的手下剔除出去,还剩下一百一十人,他看着这一百一十人,点了点头,大声道:“把东西拿出来。” 其他人走进地下室,扛出几十只长约四尺、直径约一尺的铁圆筒出来,放在桌面上。!$*! 黑无量扛起其中一只铁筒,向手下演示如何使用他苦心研制出来的终极兵器:“你们都见过本座的兵器机关匣。现在,本座耗费了大量心血,终于成功研制出三十只改良过的圆筒型机关匣,这次伏击事关重大,本座将这三十只机关匣交给你们,你们务必完成此次任务。” 这种铁筒里安置着四种不同的杀伤性暗器,分别是火药、毒针、飞箭、倒刺钩,启动不同的开关,就能发射不同的暗器,当所有的暗器发射完毕,还可以把铁筒变成一面盾牌。 他给这种铁筒起名“机关匣”,是他最引以为傲的自制兵器。 机关匣的设计十分复杂和精密,加上制造难度非常高,一旦出现丝毫差错,便会功亏一篑,因此他以前都是亲自制造,才好不容易才成功制造出一只长方形的机关匣,以此作为自己的武器。 直到不久之前,他亲自训练的一批兵器制造工匠花了几年时间,才成功的制造出这三十只圆筒型机关匣,这批机关匣比他所使用的那只还好用,只是他已经用惯了自己那只,也懒得再换过来。 可以说,这批机关匣堪称军机处的秘密武器,最适合中近距离作战,而且近乎无敌。 黑无量演示完如何使用机关匣后,又演示如何拆开机关匣、如何补充各种暗器,最后从手下中挑选了三十名身强力壮、反应灵敏、学习能力强的杀手,现场指点他们。 同时,黑无量让黑无涯带上其他人,前往阴九杀的前方设计机关和埋伏。 如此,一夜过去了。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所有的机关都已经安装完毕,所有人都已经埋伏妥当。 这一次,黑无量、黑无涯所设置的机关不多,也不复杂,因为越多、越复杂的机关越容易出现破绽,越容易被看出来,而且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因此,这一次的机关更像是路障,确保阴九杀一行被拦截在他们的埋伏范围内。 真正的杀手锏,是三十名顶尖杀手和他们手中的机关匣。 就算没有机关匣这样的终极兵器,这些杀手也已经很难对付了,可以想象,两者的配合,会拥有多大的杀伤力与威胁力? 就算阴九杀能预测到军机处会有埋伏,也绝对想不到他们会拥有和使用这种可怕的兵器。 草丛里,落叶下,泥土中,大树上,石头缝中,树干后面,所有黑暗、隐蔽、很难察觉的角落里,都静静潜伏着比猛虎更可怕的杀手。 一名杀手怀里抱着机关匣,趴在草丛里,他的身上散落着一些杂草,这些杂草很好的掩盖了他的身体。 忽然,他的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他听到有人在低声叫他:“一九八号?一九八号?” “一九八”是他在此次任务中的代号,对方会这么叫他,说明是自己人。 离目标进入埋伏范围还有一些时间,有些杀手还需要调整埋伏地点,因此,偶尔会有杀手走动,挑选最佳地点。 一九八号转头,看到一名身穿斑驳草绿色劲装、戴着头罩和面罩的同伴趴在地面上,慢慢朝自己爬过来。 “什么事?”他没有起疑,低声问。 那名同伴爬到他的身边,低低的道:“头儿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他将一副手套递给一九八号。 一九八号看看自己的手套,确实已经严重磨损,便将机关匣放下,摘下手套塞进怀里,接过同伴递过来的手套,戴上。 突然,他的颈间一阵剧痛,温热的液体喷溅出来。 他震惊的看着身边的同伴,知道自己被这个人暗算了,这个人……是奸细。 他很不甘心!像他这样的顶尖杀手,居然就这么轻易的被干掉了?但是对方敢下手,又岂会是学艺不精或心慈手软之辈? 对方手里握着的匕首,深深的扎进他的颈脖里,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空间。 他瞪着眼睛,停止呼吸,眼瞳里还映着对方如同结冰的湖面般的目光。 冷酷又冷静,对方也是顶尖杀手啊!这是他最后的想法。 这名奸细杀掉一九八号后,拿过一九八号手里的机关匣,就地埋伏。 现在再走动就太危险了!而且他身上又染了血,被其他杀手看到一定会起疑,所以,他只能先埋伏在这里,冒充军机处的杀手,将这出戏演下去。 今天凌晨,天还没有亮,这些杀手就出动,在这一带趁暗埋伏,这样的黑暗给了他机会。 他比他们潜伏得还早,趁他们忙碌之时干掉了一名杀手,换上对方的衣着,也假装忙碌。 所有人都做同样的打扮,蒙头蒙脸,突然混进了一个奸细,很难辩认出来,他之前偷听他们的对话,记住了“自己”和部分“同伴”的代号,就算他和其他人说上几句话,也不露破绽。 而这个一九八号,潜伏的地点很隐蔽,周边两丈内也没有其他的同伴,就成为了他要杀掉的目标。 现在,他研究着手中的机关匣,在心里赞叹:真是厉害的兵器! 只是,最可怕的永远不是兵器,而是人! 人的脑子与手段,是被人操纵的兵器所无法比拟的! 他能成功的混进黑无量的杀手群里,是因为黑无量及其杀手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人知道他们的秘密行动、没有去防范同伴所致。 有他混在这里,黑无量休想得逞! “啾啾”,大树上响起两声鸟鸣,那是“目标出现,所有人注意”的提示。 于是,这一带更安静了,所有的杀手都像长了眼睛的石头一样,连呼吸似乎都停止了。 远处,出现了一群人影。 那群人分散成一个彼此保持距离、又能互相支援和保护的圈子,慢慢朝这边靠近。 被围在圈子中央的人,正是阴九杀和玉梵香。 阴九杀仍然背着凤惊华,他的身侧是祝慈和玉梵香。 他们如黑无量预料一样,往黑无量的包围圈靠近。 他们身处密林之中,视野有限,无法直接看到山道,只能根据听到的声音隐隐的人声、马蹄声判断出口,而黑无量就是利用这一点,派人在他想要阴九杀去的方向发出这些声音,将阴九杀一行引过来。 阴九杀走得很小心,让所有人时刻保持警惕,尤其提防陷阱、机关和埋伏。 但直到现在,耳听山道已经不远,他们却还没有受到任何袭击,这种平静令他隐隐觉得不妙。 但是,他除了继续往出口走,绝对没有退缩的道理。 一步步的,他们离黑无量的包围圈近在咫尺。 终于,有人进入了黑无量的包围圈。 黑无量将手中的机关匣口对准阴九杀,就等着他进入自己的射杀范围后就启动机关。 依照他的安排,一定要等他先动手,其他人才能动手,而且所有人都以射杀阴九杀为优先。 只要能杀掉阴九杀,不仅可以牺牲玉梵香,必要时连凤惊华都可以牺牲皇上最后这么说。 玉梵香死了,皇上可以将责任推给虞国,再赔偿锦国的损失,锦国无论如何也不敢对尚国动武以女子居多的锦国根本无力发动大规模战争,不足为惧。 至于凤惊华,皇上是有两分不舍,但是,凤惊华若是要保护阴九杀,也只能牺牲她了。 黑无量看到阴九杀背着凤惊华,也没有半分犹豫。 眼看阴九杀即将进入众杀手的射程,终于,有人按动了机关匣上的按键。 243 凯旋回城 然而,这只机关匣射出来的飞镖,并不是射向阴九杀一行,而是射向最近的一名杀手。 启动机关匣的,也并不是黑无量,而是“一九八”。 那名杀手正全神贯注的盯着前方,哪里料到会被自己人暗算,当即中镖,闷哼一声,从树干后面掉下来。 同时,“一九八”从草丛里跳出来,飞快按动机关匣上的开头,将匣口对准射程范围内的杀手。 所有杀手都在盯着目标,猝不及防的就被扫射到了,他们在吃惊之时也迅速掉转匣口,准备收拾混在他们队伍中的奸细。 然而,“一九八”在他们发现自己后迅速将手中的机关匣朝最近的一名杀手砸过去,而后大叫着“有埋伏”就跃进草丛里,像一条小蛇般游走开来。 有数名杀手准备追过去,但隐在树上的黑无量大叫着“别管他,先击杀目标”,便令所有杀手扭回头,再度全力对付阴九杀。 此时,双方的距离相隔得很近了,“一九八”闹出来的动静,已经被阴九杀等人所察觉。 阴九杀在背着凤惊华往大树后面隐去的同时,下令:“前方有埋伏,后退,躲避,伺机反击。” 他的手下一路上都高度警惕,小心翼翼,听到前方的动静已经有所反应,再听到他的命令,更不犹豫,迅速寻找有利的隐藏地点躲起来。 这么茂密的丛林,一旦有心躲起来,还真不是那么好找的。 一时间,双方都潜伏起来,绝不轻易出手和暴露自己。 此时的黑无量,怒得脸色都涨成了猪肝色,原本形势于己方一片大好,如何却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奸细给破坏了? 待他找到那个奸细,一定将其丢进熔炉里,用以冶炼最邪的兵器! 但现在多骂无用,阴九杀已然察觉己方的埋伏与圈套,想杀掉阴九杀,没那么容易了! 双方在丛林里玩起了游击战。 “一九八”并没有走远,看到杀手们没有追上来,他又无声无息的、小心翼翼的潜进,趁杀手们不注意的空隙,挥剑斩断了数根系着数个小机关的绳索。 这些绳索被砍断以后,它所束缚和固定的数根被掰弯的竹子便大幅度的反弹回去,引发一连串的竹子受到波及,这些竹子剧烈的摇摆,惯性和弹力强得惊人。 如果被这些竹子弹到,依人体的脆弱程度,重则丧命,轻则受伤,何况,有些竹子上还插着又尖又薄的刀片! 那几根绳索系得很隐蔽,一旦被目标触到,后果不堪设想,然而,这个连环简易的杀人小机关,就轻易的被“一九八”给破了。 黑无量恼羞成怒,终于下令:“你们三个去追杀那小崽子,其他人继续追杀目标!” “一九八”看到对手追过来,不敢恋战,撒腿就跑。 而另一边,阴九杀等人看到那些竹子产生的变化之后,知道前方有一个巨大的机关陷阱,更不会轻易靠近。 阴九杀大声道:“所有人先后退。” 至少后面没有陷阱,退到一定的距离后再迂回拐出去,无非是多耗一些时间罢了,这总比跟携带神秘武器与厉害机关的杀手们硬碰硬来得有机会。 众杀手看着阴九杀的背影,在心里对那个仅用一颗屎就坏了一锅汤的奸细恨得咬牙切齿。 现在,他们面临一个问题:追还是不追? 黑无量抱着他的机关匣,从树下跳下来,怒道:“追!务必杀掉目标!” 所有杀手冒出来,朝阴九杀等人追去。 阴九杀等人不断后退至更深的地方。 黑无量等人一心要除掉目标,穷追不舍,然而他们不知道,阴九杀估计会在出口处遇袭,便在后方也设置了陷阱,若是不得不回撤,就将敌人引至他们的陷阱之中。 设置陷阱的时候,阴九杀对所有人这么说:“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人心怀不轨,但大敌当前,本王不打算窝里斗。只是,你们早就处在本王的监视之下,若是胆敢出卖同伴,一定会即刻毙命!” 他这句话,是对伍燃的人说的。 伍燃的人与军机处有勾结,难免会临阵倒戈或暗中破坏,他便将丑话说在了前头。 伍燃的人中,并非所有人都想与狩王为敌,有些人仅仅是更欣赏和更看好伍燃而已,并不意味着他们选择了伍燃就会铲除异己,这也是阴九杀没有将伍燃的人全部除掉的原因。 他的话起到了威慑的作用,没有任何人敢再轻举妄动。 哪怕黑无量的人追到陷阱里,也没有人敢提醒他们。 就这样,黑无量的人踩到了一块铺在悬崖上的、伪造的“地面”,“地面”塌陷,十几名冲在最前方的杀手就掉下了深不见底的悬崖。 同时,另有多名杀手踩到了捕兽夹,一时间无法脱身。 这么茂密的大森林,自然是猎人最喜欢的狩猎圣地,于是森林里有不少猎人设下的捕兽夹,阴九杀命令手下一旦发现就收集起来,用以狩猎敌人。 杀手们知道中了对方的圈套,立刻停止疯狂的追杀,开始放缓节奏,小心翼翼的观察四周。 然而,四周的隐密之处,突然射出急雨一般的利箭,瞬间又杀伤了多人。 锦国人最擅长、最普及的就是箭术,玉梵香此次出行的护卫,绝大多数是箭术高手,她们迅速回撤后,就在事先定好的地点隐藏起来,搭箭张弓,就等着敌人上勾。 一阵密集的箭雨过后,阴九杀带人冲出来,与黑无量的人绞杀到一起。 形势瞬间逆转。 黑无量因为体形和重量都比较大,功夫又不高,基本上都走得最后,倒是没被伤到。 只是,待他走到前方,看到双方人马杀成一团,而地上的尸体里,大部分都是他的人后,脸色真的很不好看了。 军机处人数是不少,但个个都是经过多年且严格培训的职业高手,死一批,少一批啊。 但他并没有打算退缩。 他举起机关匣,正准备发射暗器,就听到后面传来焦急的声音:“大人,后头杀过来一伙高手,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见人就杀,形势不妙!” 黑无量大惊,转头,果然看到一批黑衣蒙面人正快速朝这边奔来,人人手里举着弩,显然是准备发射弩箭。 “弩”可是适合中远距离的强力兵器,如果这群人真的要用弓弩射箭过来,这边一定不好对付。 他正在惊异,对方已经停下来,迅速选择位置,举弩搭箭,大有将所有人一举杀掉的趋势。 弓弩的杀伤力确实远大于弓箭,但其弱点是技术要求高、准备时间长,而且不适合移动目标,如果正在绞杀中的两派人马这样打下去,简直就是固定靶子。 黑无量迅速作出判断,回头大吼:“有强敌进犯,所有人立刻撤退,闪避。” 他以为这些黑衣人是阴九杀的人。 阴九杀初时也以为这些黑衣人是黑无量的援军,但听到黑无量的命令后,又看那些黑衣人来势汹汹,心里一动,下令:“跟着他们走” 他看出了那些黑衣人不是黑无量的人,而且很难对付,绝对不宜正面作战,对他这一方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跟着黑无量一起逃。 黑无量一定知道正确的出口,跟着黑无量走,一定能逃出森林,而且,他们跟黑无量在一起,若是发现不妙,还可以跟黑无量一起联手对付黑衣人。 大家虽然是对手,但都不是笨蛋,绝对不会让渔翁得利。 就这样,两派人马一齐逃走,顾不上自相残杀,那些手持弓弩的黑衣人紧随其后。 只是,此处离山道已经不远,两派人马逃了一阵后就先后逃出森林,来到山道上。 山道上,每隔一段距离就守着官兵,那是祁敢当派人寻找和等候狩王一行的。 当阴九杀一行终于全部走出来时,黑无量等人已经不见踪影,官兵们都表示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至于那些持弓弩的黑衣人,并没有追出来。 阴九杀没有去追查杀手的事情,那些杀手一定是军机处的,他去查,也查不出什么。 所以,杀手的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总之,阴九杀找到和保护了锦国女王一行,手下牺牲了半数,这样的结果,相当不错。 当官兵们护送锦国女王回谊州城时,已经收到消息的谊州城一片欢呼,奔越相告,都夸狩王是神将下凡,有狩王在,尚国就天下无敌。 狩王一身是血的骑在马背上,淡笑着冲前来迎接的百姓挥手,真是宛如英雄凯旋一般。 一处普通宅子的二楼,一扇看似紧闭的窗子后面,有一双毒蛇般的眼睛,盯着坐在马背上的阴九杀,眼睛的主人桀桀的笑:“阴九杀,以前那么多人拉拢你,你自命清高,哪边都不站,现在你竟然也参与到皇室的争斗之中了,好极,好极!” 在密密匝匝的欢迎人群中,一名年轻男子举着手,脸上带笑,看似也在欢迎狩王,目光却在那一行队伍中寻找凤惊华的身影。 凤惊华是坐在马车里吧?看狩王从容的表情,估计那女人没死在森林里,果真是超级命硬! 但是,那个女人好像受重伤了吧?也许,这就是他下手的机会。 244 羔羊杀手 祁敢当包下了谊州城最高级的一间酒楼,犒劳凯旋归来的狩王一行,同时也是庆贺平安归来的玉梵香一行。 但是,阴九杀一进城就拒绝了他的好意:“本王的未婚妻受了内伤,本王要照顾她,无暇用膳。” 他原本想继续隐瞒凤惊华的身份,但她受伤以后,一切都隐瞒不住了,便也懒得隐瞒了。 祁敢当还想再劝他一番,但看到王爷如此平静,也不敢劝了,只得招待了狩王指定的代表。 阴九杀抱着凤惊华进房,事先冲回城里的手下已经请来了最好的内伤大夫,随时可以给凤惊华动手术。 在大夫给凤惊华动手术的时候,阴九杀就坐在外室,除了喝茶,什么也不做,只是平静的等待。 门帘掀开了,一名肤色黧黑、身材高挑、气质不俗的女子走进来,冲他行了一个小礼后,便在他的对面坐下,笑如轻风,不卑不亢:“我是玉殿下的贴身侍女玉芙蓉,受殿下所派,前来看望凤小姐。不知凤小姐现在伤势如何?” 阴九杀淡淡道:“脾脏出血,正在动手术,她不会有事的。” 玉芙蓉点头:“凤小姐不是普通的女子,一定不会被伤势所击倒。” 阴九杀抬眼,目光从她脸上划过,面无波澜:“你似乎很了解她。” 玉芙蓉道:“我不了解,我只是听过她的传闻,这次看到她,也能看出她是位刚毅不屈的女子,觉得她不是会言败之人。” 阴九杀双唇微微一抿,没有说话。 玉芙蓉顿了一顿,道:“这么几天来,您一直没有问起那天遇袭的事情。再过两天,我们便将启程前往天洲,所以殿下让我将所有的经历都详细告诉王爷,希望能找出凶手。” 锦国一行要赶去天洲,但狩王在找到凶手之前还要留下来,所以,她们要全力配合狩王的行动。 阴九杀垂下眼睑:“关于玉殿下遇袭的事情,本王已经看过卷宗,你若要说,请说本王不知道的事情。” 玉芙蓉目光一凝,口气铿锵的道:“凶手是虞国杀手!” 阴九杀抬眼:“哦,你们为何如此确定?” 那些劫匪确实在现场留下了一点点蛛丝马迹,但是,那些线索确实不足以证明虞国的罪。 玉芙蓉道:“因为我们有几个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虽然只是短短几句,但他们说的是虞国的某种方言。这种方言只有那个地方的人会说,而且很难学,很难听得懂,我们一行中曾经有一个女子被卖去虞国几年,对虞国的方言多多少少有点了解,这才听得出来。” 阴九杀道:“你们的财物损失多少,对方又是如何将财物运走的?” 玉芙蓉道:“其它东西丢了都不要紧,只是那三件国宝中,因为龙涎香和千年珊瑚树体积实在太大,我们无法带走,只得丢在原处,躲进森林逃命去了,也不知那些人是如何将那两件宝物带走的。” 阴九杀道:“一共有多少人袭击你们?你们逃进森林以后,又有多少人入山去追杀你们?” 玉芙蓉道:“前前后后加起来应该两三百人,若不是他们人数太多,功夫太高,我们也不至于损失如此惨重。我们逃进森林后,应该有七八十人追进来。” 她顿了一顿,细细回忆:“那两三百人并不是马上冒出来的,而是先后冒出来的。现在想来,他们沿着长达数百米的路边潜伏,先断了我们的前路,再断我们的后路,不让任何人靠近和目睹现场,然后再针对我们进行劫杀。这么多人潜在山林里,却事先不露马脚,说明这些人很可能是化整为零,隔着不同的时间入山埋伏,才能做到无声无息。我敢肯定,这是一次早有预谋的行动。” 阴九杀道:“你觉得这次预谋会有多长时间?” 玉芙蓉沉默了一下,才道:“他们想神不知鬼不沉地将龙涎香和珊瑚树带走,必须早有准备才行。而我们是在出发前十天才最后确定了献给尚神帝的礼品名单。所以,对方大概是在事发前十天内才确定最后的计划。能在短时间内策划这样的大手笔,又有这样的胆量,绝非民间组织或江湖组织能够办到。” 阴九杀始终没有表态,也没有表现出自己的情绪,只是淡淡的道:“你的话,本王都记住了。” 玉芙蓉道:“王爷认为还有别的嫌疑人么?” 阴九杀道:“本王要的是证据。” 玉芙蓉道:“我明白了。我会将王爷的话转告给玉殿下。” 接下来,两人无话,玉芙蓉时不时的瞄上狩王一眼,目光里有些兴味和探究的味道,阴九杀却对她的目光熟视无睹。 终于,大夫从里间走出来,一边拿毛巾擦脸和手,一边道:“王爷,王妃的内伤并不严重,只要以后莫要再受内伤,好好将养,快的话一个月就能痊愈。” 阴九杀颌首:“多谢柳大夫。” 而后他命人给柳大夫送上丰厚的报酬,自己走进内室,坐在床边,握着凤惊华的手,静静的看着她。 玉芙蓉走进来,看着凤惊华,又看看他,眼里流露出几分钦佩和羡慕,道:“王爷与凤小姐真是情深意重,我深感佩服。” 阴九杀不说话,就像没听到她的话。 玉芙蓉知道自己现在很多余,也不说什么,出去了。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阴九杀的部下几乎全在酒楼里,一来是盛情难却,二来是为了保护玉梵香,所以他留在驿馆里的手下极少。 凤惊华脸色苍白,睡得极沉,但面容安详,阴九杀将头一歪,靠在她的手边,也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敲门声:“王爷?王爷?” 阴九杀睁开眼睛:“进来。” 一名驿馆的伙计进来,恭敬的道:“王爷,有人上门,说有重要的情报要亲自告诉您,您看要不要小的将他送走?” 阴九杀道:“将他带到前厅,本王这就去见他。” 而后他起来,叮嘱丫环好好照看凤惊华后,离开了。 他走刚开,就有一群蒙面黑衣人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冲进凤惊华的房间,对着床上的人就砍下去。 床上的人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一名黑衣人掀开被子,准备斩下凤惊华的脑袋带回去。 然而,被子下面只是一根木头。 众黑衣人立刻知道中了圈套,立刻撤退,然而已经迟了。 他们刚冲出房间,就有无数的箭迎面射来,他们连还击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射成了筛子,无人幸免。 四周燃起火光,阴九杀从黑暗中走出来,面无表情:“把这里清理干净。” 这场暗杀,来得快,去得快,没有给凤惊华造成任何伤害,反倒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驿馆外,正在得意等待手下奉上凤惊华人头的姬临风,彻底傻了:他花了这么多钱挑选和培训的高手,怎么就像羊羔一样,一上门就被全宰了呢? 245 扑朔迷离,孰真孰假 次日上午,凤惊华终于清醒过来,看到坐在床边看书的阴九杀,问:“我在昏迷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阴九杀道:“是发生了一些事情。” 凤惊华道:“说来听听。” 阴九杀便从昨天上午,他们准备走出大森林时遭到军机处的伏击说起,一直说到昨晚发生的事情。 说完之后,他先给凤惊华喂药,才让凤惊华说话。 凤惊华道:“你对那些黑衣人,有什么看法?” 阴九杀道:“他们一定不是秋夜弦的人。有可能是劫杀锦国女王一行的人。应该不是虞国人。” 凤惊华问:“为何不是虞国人?” 两人已经习惯于一起讨论和分析一切重要的事情。一个问,一个听,互相补充,互相配合。 阴九杀道:“这一带的虞国人都在我们的监视之内,这么多高手集体行动,不可能瞒过我们的眼睛。此外,当时的山道上有大量官兵把守,他们不太可能是从外部入林,有可能原本就隐居在大森林里。” 万渊之山很大很复杂,莫说几百几千人,就是上万人,都可以分别隐居其中而互不知晓。 凤惊华道:“也有一种可能,这些人原本就是在山道两侧巡逻的官兵。” 阴九杀微微眯起眼睛,不说话,眼底却已经寒光流转。 显然,他认同这种猜测。虽然只是猜测,但猜测,往往是事实的原型。 凤惊华道:“你觉得那些人的本事如何?” 阴九杀道:“专业。好战。身手高强。经验丰富。必定是经过严格训练。” 凤惊华问:“你信玉芙蓉的话吗?” 阴九杀没有问题,而是问:“你呢。” 凤惊华道:“我还是觉得奇怪,为什么所有人都认定是虞国人做的?连锦国女王一行都毫不怀疑?” 阴九杀道:“这确是此案最大的疑点。若是解开了这个谜,离破案也不远了。” 凤惊华道:“玉芙蓉的叙述中有几个疑点。第一,凶手既然要黑衣蒙脸,显然是不想暴露身份,又怎么会在对话中使用虞国的方言?使用最普通的官方语言,不是更容易掩饰身份吗?这一带是三国交界之处,会听懂虞国方言的人再少,也不是没有吧,凶手使用虞国方言对话,实在说不通。” “从这点上来说,要么就是玉芙蓉撒谎,要么就是凶手故意栽赃虞国。” “第二,据玉芙蓉的说法,凶手的人数有二三百人,这些人的目的,到底是侧重于劫财还是杀人?如果是侧重劫财,拿到那么多财宝以后,为何还要派人入山追杀玉梵香一行?如果是侧重杀人,又为何只派七八十人入山追杀?这么大的一片森林,靠这点人可没办法成功。” “如果凶手的目的是劫光财又杀光人,那么,靠这点人几乎不可能做到。不说别的,单是运走那两件大件国宝,就要耗时耗力,加上还要派人封路,两三百人的数量绝对不够。但若是再增加人手,就难以隐藏行踪。所以,凶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第三,我听说玉梵香是位睿智的美人,既有女子的温柔和细心,又有男子的远见和胸怀。这样的一位王者,怎么会在没有明显证据的情况下,也完全接受了凶手是虞国人这种说法?” 她说到这里,接过阴九杀递过来的杯子,慢慢的喝水。 阴九杀颌首:“确是如此。我从这些疑点中得出两个结论。一,有人希望所有人都这么想。二,所有人也都希望事实如此。” 这两个结论,听起来似乎是一样的,但其中有微妙的不同。 前者是有人在幕后策划和操纵这一切,“所有人”是被动接受策划者的诱导,后者是“所有人”希望事实也是如此,从而主动去接受这一切。 凤惊华道:“所以,有人在幕后策划了这一切,让所有人都怀疑虞国。而在此之前,因为虞国屡次与锦国发生矛盾,虞国处处刁难锦国,才令这种舆论具备说服力。” 阴九杀把玩手中的杯子:“到底是什么人在幕后策划这一切?” 凤惊华也道:“这个人的目的,很可能是挑起尚国、锦国、虞国三国之间的矛盾。这也能解释我们即将出山的时候,为何突然冒出一批黑衣人,想将我们、锦国一行、军机处一行全杀了。” 即使锦国真是被虞国袭击的,但被袭击的地点却在尚国的境内,尚国难辞其咎,如果尚国最后不能找出和严惩真凶,锦国一定会恨上尚国。 可以说,神秘的幕后元凶通过袭击锦国女王一案,既得到了一大笔财富,又挑起了三国矛盾,何止是一举两得? 她能想得到的,阴九杀也能想得到:“我在想,锦国会不会知道真凶,却不便说出来,才会故意随波逐流?” 凤惊华道:“如果真是这样,那真凶,只怕比虞国国王还可怕。” 想到这种可能,两人都默不作声。 过了半晌后,凤惊华道:“昨晚来杀我的人,死了多少?” 阴九杀道:“来了十三人,死了十三人。” 凤惊华笑笑:“应该还没有死绝,你要小心点。” 她早就料到,姬莲一定会发现她去了谊州并派人前来谊州杀她。 她秘密出行,姬莲的人一定跟不上,没有机会在路上下手。她到了谊州之后就一直跟阴九杀在一起,身边护卫众多,姬莲的人也没有机会下手。她跟阴九杀进了万渊之山,姬莲的人一定不敢冒险进山,只能在城里等她回来,而她回来的时候已经身负重伤,正是姬莲的人下手的好时机。 所以,她还没有出山时就跟阴九杀说明了这一点,阴九杀早有防范。 她回城之后,阴九杀故意让大部分手下随玉梵香一行去酒楼里宴饮,导致驿馆空荡了许多,如他们所料,对方派人来找阴九杀透露“情报”,将阴九杀调走,而后让早就潜伏在驿馆里的杀手趁机杀掉凤惊华,结果,这些杀手就这样白白送命。 阴九杀目光里闪过寒冽之色:“井底之蛙,来多少杀多少。” 凤惊华微笑:“嗯,应该小心的是他们。” 姬莲绝对够心狠,但是,姬莲长年以来都是躲在幕后享受舒适的生活和等待日后的荣华,从不涉足危险,更没有经历过真正的腥风血雨和生死考验,她找来的杀手,能强到什么程度? 而且,真正的顶尖杀手,比如阴九杀的暗探、军机处的杀手等,绝对不是轻易能被人收买的,姬莲能买到的杀手,放到这种较量之中,根本不够看。 两人在房间里闲聊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后,阴九杀才起身离开。 接下来几天,凤惊华闭门不出,专心养伤,玉梵香一行在休整过后,离开谊州,前往天洲。 出发之前,玉梵香带着数名女官前往看望凤惊华。 这一次,凤惊华看到了玉梵香的面容,果真是一个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慧质兰心的美人,只是,她隐隐觉得玉梵香和玉芙蓉有点熟悉,但这段时间过于疲惫,身体又有伤,她一时间想不起来是否在哪里见过她们。 玉梵香免不得先感激凤惊华一番,后夸赞凤惊华一番,凤惊华只是客气的微笑,时不时的附和对方一两句,绝不多言。 玉梵香表达完该表达的意思后,依依不舍的道:“凤小姐,你要快点养好身体,早点回京,我等着与你把酒言欢,共游京城呢。” 凤惊华微笑:“玉殿下放心,我们一定能在京城相遇的。” 玉梵香会在京城逗留数日,但也不会停留太久,她的话相当于在告诉玉梵香,她和狩王一定能在短期内找到凶手,回京与其相会。 玉梵香这么聪明,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大喜过望:“好,我等待凤小姐凯旋回京!” 这时,玉芙蓉笑眯眯的补充一句:“凤小姐与狩王爷如此恩爱,想必你们回京之后一定会立刻举行婚礼,到时,我们是非要参加不可的。” 凤惊华还只是浅笑,也不多说什么。 “是哦。”玉梵香赶紧道,“我们也得提前准备一份厚礼才行。” 凤惊华笑道:“那我就提前多谢玉殿下了。” 就这样,双方结束了寒暄,玉梵香一行走出房间,踏上前往天洲的路途。 走出房门的时候,玉芙蓉回头,唇边噙着微笑,眼里极有深意。 只是这个时候,就算凤惊华觉得她的眼神颇有些内容,却也无暇多想了。 玉梵香离开后的第四天,谊州城里就传出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狩王的手下在万渊之山的山道附近,发现了被劫走的龙涎香和千年珊瑚树! 狩王的人是如何找到这两件宝物的,尚没有消息传出来,但在这一天,全副武装的高手押送这两件宝物进城时,所有人都看到了。 因为两件宝物都安置在巨大的箱子里,围观百姓无缘目睹宝物的风采,但只要看看放置宝物的箱子如何巨大、精美又镶金嵌银,就足以令人乍舌了,再据此想象箱子里的宝物是何等珍稀,简直就跟亲眼所见一般,自觉大开了眼界。 两只大箱子被运进驿馆后院,驿馆里里外外布满了重甲将士,加上有狩王亲自镇守,小到苍蝇,大到猛兽,休想踏进一步。 在这样的戒备前面,除非启用一支正规军队,否则绝无攻下的可能! “阴九杀怎么可能找得到那两件宝物?”就在谊州城的地下,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在咆哮。 虽然他没有露出面容,但那股浑然天成、张狂冲天的霸气、贵气、唳气、杀气,都足以证明这是一个身份极其显赫、气势极其吓人的大人物。 246 天罗地网,各个击破 “那两件宝物藏得如此隐蔽,又如此绝妙,那么多人找了两个月都不到,阴九杀为什么能轻易找到?”他怒吼,重重的拍桌子,惊得跪在他面前的一票人微微发抖。 他不需要露出面容,仅仅是面具后面露出来的两道毒蛇般的凶光,就足以将人刺个透心凉。 “你们说”他吼,“你们是怎么做事的?” “主、主子,”一人小心翼翼的道,“咱们一直派人在山崖附近把风,只是狩王的人频繁在四周出没,咱们没办法靠近,也不知道狩王是如何找到那两件宝物的。” 面具男人眼里已经露出了杀意。 另外一名手下赶紧道:“主子息怒。这事颇为蹊跷,疑点重重。按理说,那个地方如此隐蔽,理应不会被发现,现在却被狩王发现,小的怀疑是不是有人出卖了情报。” 面具男人隐恻恻的道:“那你打算怎么找出奸细?” 手下道:“小的打算带上一些人,前去山崖四周调查,再让人潜进驿馆打探消息,弄清楚狩王到底是如何找到那两件东西的。” 他顿了顿:“另外,还有一些宝物藏在那片山崖的其它地方,小的也想去看看那些宝物是否安好。” 他最奇怪的,不是狩王如何找到那两件宝物,而是,狩王只靠自己人就找到了那两件宝物,没有动用到谊州的一兵一卒,而且找到宝物的整个过程被封锁得密不透风。 狩王何时发现宝物、在何处发现宝物、如何发现宝物、如何取出宝物等等,没有任何人知道,而且他手下的人也守口如瓶,这才是最诡异的。 面具男人沉默片刻,冷冷道:“你马上去查!查不出来消息是如何泄露出去的,本座就要了你们的命!” 手下道:“是,小的即刻去办。” 这天傍晚,这名头目带上十几个同伙,乔装成平民,走出城门后上了万渊之山的山道,而后进入密林,在密林里又呆了一夜后,待次日天明来才来到一处断崖边。@^^$ 他们在断崖边细细的检查,越看越是奇怪:这里完全没有取出宝物的痕迹,怎么回事? 头目想了想,道:“鬼火,你立刻下崖,去看看还有多少宝物没有被取走。” 没错!是他们劫持了锦国的宝物,并将宝物隐藏在断崖下的山洞和凹坑里。 这些宝物除了那两件锦国国宝,还有其它珠宝玉器等,都分散藏在不同的地点,他希望这些宝物还有留下来的。 鬼火从怀里取出飞钩,将带钩子的一端绕在崖边的大树上,而后沿着绳子往下攀爬,很快就消失在崖下的迷雾之中。!$*! 这片断崖很深,脚下一丈的地方就已经雾气弥漫,什么都看不到,谁能想得到这片断崖上其实存在很多凹坑和山洞? 断崖离山道并不远,但因为断崖四周雾气和瘴气都很重的缘故,没有人会靠近,所以,才成了他们隐藏宝物的最佳地点。 他们将宝物用粗大的绳索绑好,吊下悬崖后,再由下方的同伙将宝物拉进山洞里藏好,而后,他们在断崖四周抹杀痕迹,再在其它地方故布疑阵,转移搜查官兵的注意力。 靠近山道的密林,经常有猎人和逃犯之类的人物出没,若有人迹,并不奇怪,他们玩些花招,足可混淆视听。 过了半柱香时间后,鬼火终于爬上来,表情诡异:“头儿,那些宝物都还在,没有任何丢失。” “你说什么?”头目揪住他的胸口,脸色一变,“你说的可是真的?宝物真的还在山洞里?” 鬼火非常肯定:“是的,全部都在,跟我们放进去的时候一样。” 头目放开他,后退两步后,吼道:“我们中计了!快走!” 这是圈套!狩王根本没有找到宝物! 狩王只是制作了两只一模一样的装宝物的箱子,从万渊之山里运出来,并派重兵保护,佯装已经找到了宝物,引真凶出动。 估计狩王已经暗中派人监视山道两边的动静,就等着他们上钩了! 而他们真的上钩了! 但他们发现得太晚了! 他们刚转身,前面,两侧,就出现了一大批劲装高手,其中一人,便是阴九杀。 他们现在只有十几个人,无论如何都杀不出去。 头目一时间万念俱灰,大喝:“死” 阴九杀猛然闪过来:“他们要自尽,抓活的!” 所有人都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然而,对方一咬牙齿,瞬间毒发身亡,全然倒下。 众高手上前,纷纷探查那些人的鼻息,而后摇头:“他们在牙齿里藏了毒药,已经全部死亡。” 阴九杀没有表情:“仔细检查尸体,看能不能找出他们的身份。” 而后他下令:“你去城里找援手。你们几个下崖检查。” 所有的一切,都如他和凤惊华预料。 他们知道他们很难找到那些宝物,于是,便拟定了一个“引蛇出洞”的计划。 早在森林里遇到玉梵香一行时,他们就暗中向玉梵香问清楚了那两只箱子的详情,甚至让她们画出箱子的形状与图案,一出森林就秘密让人依图打造。 有玉梵香等人协助,他们用了四天时间就制造出两只一模一样的箱子,然后趁夜运入山中。 玉梵香等人离开以后,他们再将箱子运出来,放出风声说他们已经找到了宝物,但整个计划和实施过程只有他们和他们的心腹知道,连祁敢当都毫不知情。 果然,消息一出,加上他们运着“宝箱”过街,一直笃定没人能找到宝物的凶手终于沉不住气了,加上凶手劫走的其它宝物并没有出现,凶手难免心存“可能还有一部分宝物没被发现”的心理,于是暗中派人去隐藏宝物的现场调查。 他们确定,凶手不可能将龙涎香、珊瑚树运得很远,他们只需要在劫案现场周边的三里内布下眼线即可。 就这样,凶手真的上钩了。 他们在凶手的带领下找到了所有丢失的宝物,顺带干掉了十几名凶手。 虽然这些凶手当场自尽,不留任何身份证明,但是,这也是在阴九杀和凤惊华的预料之内。 这些凶手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高手,一旦任务失败,无法逃走,一定会选择自尽,绝对不会暴露主人的身份。 无论如何,他们在损失不太大的前提下找到了锦国女王和所有的宝物,可谓大获成功! 消息一出,谊州城又再度轰动了,狩王在这一带的名望达到了高点。 在全城百姓欢呼的当儿,阴九杀的行动却没有停止。 就在当天晚上,阴九杀招来本城虞国人中的十几名尊者,淡淡道:“本王把你们叫过来,只问你们两件事。第一,你们是否参与了劫杀案。第二,你们受谁指使,才会继续留在谊州,不敢离开。” 十几名虞国尊者面面相觑,不自觉的流露出紧张和慌张之意。 “王爷,”一名老者总算见惯了风雨,强自镇定,“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如今宝物已经找到,凶手已经伏诛,案发时咱们都不在现场,您这么说,实在让我等难以承受!” 阴九杀目光还是像死人一样没有光泽,盯着他的目光,令所有人都心里发毛。 “案发之后,全城都在排斥和驱逐虞国人,却几乎没有虞国人离开,连城里没有生意了都不肯走。”阴九杀慢慢的道,“而且这些虞国人都坚称虞国是清白的。他们说的是虞国清白,而不是自己清白,既然案子还没查清,他们如何确定本国没有参与?本王不信本城的虞国人都这么有胆量,还这么良善、团结。” 众虞国尊者:“……” 他们刚想反驳,阴九杀又淡淡的道:“一定有人在背后操纵和控制了你们,你们又暗中向其他虞国人下达指示,让所有人务必坚守本城,统一口风。” 众虞国尊者的脸色都变了。 他们又想反驳,阴九杀又道:“本王知道你们不是主谋。现在,本王给你们一个坦白的机会。若从实招来,本王可以网开一面,否则,休怪本王无情。” 他的口气还是很淡,但眼神已经全变了。 那双死人般的眼眸,开始泛出活人的光泽来,但那种光泽,却是冷酷的、犀利的、慑人的,而且,透着嗜血的杀气。 狩王只有在杀人时才会变成活人这样的传说,所有人都听说过。 一群虞国人心惊胆战起来。 还有人想说什么,然而触上狩王的目光后,他如鲠在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终于,这些虞国人中的老者终于道:“既然王爷相信我等不是主谋,我便将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王爷。” 而后,他慢慢道:“就我所知,虞国确实派人参加了此次袭击和劫杀,但是,虞国的目的只是劫财,给锦国一点教训,绝无杀人之意。然而,虞国上当了。” 说到这里,他长叹一声:“真凶找到虞国权贵,我也不知道具体找的是哪一位,说是要与虞国联手,抢劫锦国送给尚国的礼物,然后双方平分。这位权贵便派出一批人与真凶联手,在山道上抢劫了锦国女王一行。然而,真凶却在当场失约,大开杀戒。虞国这边便知道事情要糟了,然而事情已经发生,已经容不得后悔和回头了……” 在场的虞国人个个都低了头,相当的惶然。 247 幕后主谋 虞国老者道:“事情闹得这么大,虞国也不敢解释,只得全力封锁消息。对方吃定了虞国不敢声张的心理,逼虞国暗中命令谊州城里的虞国人不得离开谊州城,还要统一口径,坚称虞国是清白的,否则就将虞国参与劫杀的事情传出去。” 他顿了顿,叹息:“虞国不得不依照对方的要求去做,所以,城里的虞国人没有敢擅自离开的。当然,上头也会给予咱们相应的补偿。这些事情,本都是机密,只是我与虞国皇室有些交情,听到的消息就多一些。” 阴九杀静静的听完以后,道:“虞国的那位大人物跟真凶合作时,就没有探过对方的底细?” 虞国老者道:“对方只说自己乃是江洋大盗,专门偷窃和抢劫稀世珍宝,其它的什么都不肯说。但对方向这位大人物展示了自己的实力,又列出了相当详细的抢劫计划,这位大人物原本就与玉殿下有过节,就这样被说动了。” 阴九杀阖上眼睛,接下来就久久不语。 众虞国尊者大气都不敢出,提心吊胆的等待他最后的判断。 终于,在他们被巨大的心理压力压得快要垮掉时,阴九杀终于睁开眼睛,缓缓道:“看在虞国没有拿到任何好处的份上,本王就放过虞国。至于被杀的虞国商人,本王会给予补偿。你们也切记,你们与其他人的恩怨至此为止,任何人不得再追究。” 许多虞国人在城里遭受了凌辱和打击,心里难免有忌恨,说不定正在酝酿报复。 众虞国听到狩王放过他们,一个个都像活过来一般,纷纷擦汗,吐气,表示虞国也有错,王爷宽宏大量,他们绝对不敢耿耿于怀。 这些人都是本城虞国人中最有地位、权威的佼佼者,本城虞国人都以他们马首是瞻,他们达成一致意见,其他人绝对不敢违逆。 阴九杀点头:“你们可以走了。” 就这样结束了?十几名虞国尊者面面相觑半晌后,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赶紧起身跪谢狩王,而后离开。 第二天,阴九杀让人放出公告,表示锦国女王受袭案已经告破,元凶乃是叛党勾结虞国的江湖组织所为,官府正在全力追查和搜捕凶手,而凶手已经撤离谊州,不会再危害本地,请当地百姓和外地来客不得再为此事争斗,否则严惩不殆。 公告放出以后,谊州百姓议论纷纷的同时,也对狩王的才能与效率敬畏不已,一时间都停止了互相怀疑和挑衅,谊州城终于恢复了安宁。 最高兴的人莫过于祁敢当了。 狩王来谊州不足四十天,就近乎完美的解决了此事,现在只差抓到“主谋”了,就算最后抓不到主谋,就凭着锦国女王平安归来、所有礼品全数找回这两点,他的乌纱帽就能保得住了。 然而他的高兴还没有持续多久,就被狩王叫去了。 狩王看着他的表情,跟平时应该是没有什么两样,就跟刚死的美人似的,但是,他却隐隐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心里当即就“咯噔”一下,升起不好的预感。 “不知王爷有何事吩咐?”他恭敬的问,在心里祈求着千万不要有事。 阴九杀无光无神的眼睛,似乎看到了他心底的黑暗:“祁敢当,你可知罪?” 祁敢当心里一颤,脸上强自镇定:“下官愚钝,还请王爷明示。” 他很想否定,但他不敢。 他自诩不是胆小怕事之徒,甚至还算得上是一个枭雄,但他不知为何,就是打从心里害怕狩王。 阴九杀唇色微勾,那是微笑的动作,但却不像是在笑:“敢在本王面前继续装傻,真是好胆色。” 祁敢当官服下的双腿又哆嗦了一下,笑得比哭还难看:“下、下官不敢……” 阴九杀却无意跟他浪费口舌,冷冷道:“一,你也是条老狐狸,为何没有提出除虞国之外的任何嫌疑人?二,若是没有你暗中纵容,高达二三百人的凶手如何能在锦国一行即将入城之际轻易达成目的?三,城中舆论如此异常,你为何没有发现?四,至少有两派杀手在山道附近潜伏,等着偷袭即将出山的我们,你带了那么多人在山道上巡逻,为何没有任何察觉?五,幕后主谋一定潜伏在谊州城,你盘踞谊州多年,难道没有任何察觉?” 祁敢当听得冷汗直冒,结结巴巴的想解释:“下、下官愚钝,没能察觉眼皮子底下的异常,被凶手给蒙蔽了……” “既然没有能力,那就撤掉你的官职。”阴九杀冷冷道。 祁敢当一听,立刻跪下来:“下官虽能力有限,却也是兢兢业业,忠君爱民,还请……” “忠君爱民?”阴九杀又做出了一个“笑”的动作,道,“既是如此,本王给你一个机会。本王限你在十天之内找出凶手,公开处刑,并向朝廷上交详细的调查报告。做得到吗?” 祁敢当心里又是一惊,抬头,对上狩王的目光。 狩王的眼睛无波无光,看不出任何情绪。 祁敢当咬了咬牙,决定赌一把:“做得到。” 他非做到不可,要不然,他就会失去一切。 “很好,本王相信你。”阴九杀居然说得十分干脆,“剩下的一切就交给你,本王明日回京,不再过问此案。” 祁敢当彻底傻了眼,狩王这是……演的哪出? 但阴九杀不再解释,起身走出去,命令手下准备行装,明早回京。 祁敢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狩王对他说了那么恐怖的话,一副准备打雷下冰雹的样子,结果,却是雷声大雨点小? 这一夜,他无法入眠,不断揣摩着王爷所说的话,暗想:王爷是不是在故弄玄虚? 然而,他早上刚起床,就听到王爷在天没亮的时候就带上所有手下离开了谊州,走得干干净净。 祁敢当彻底傻了,王爷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他在官场混了二十多年,完全看不出狩王的心思。 想来想去,想得头发都掉了,他就是没有头绪,终于,他在确定狩王已经走远以后,悄悄去见了“主人”,将狩王的所言所行告诉了主人。 他的主人,脸上戴着面具,坐在宽敞、明亮、华丽、冰冷的地下室前方的龙椅上,听完他的话后桀桀地笑,笑声很恐怖,却不难听:“阴九杀已经察觉到了我的存在,知道我就是幕后主谋,还知道你是我的人。” 祁敢当脸色全变了,跌跪在地上,就差没有被吓死:“难、难道他已经知道主人的身份?” 这怎么可能?狩王才来多少天啊,怎么就知道了这么绝密和重大的情报?真是这样的话,一场血腥的战争马上就要打响了。 248 赔了夫人又折兵 “瞧你这点出息。”面具男人嗤笑,“阴九杀若要与我作对,早就杀了你或对你用刑,逼你说出我的身份与下落。他没有动你,就表明他很愿意看到有人造反,而且不在乎造反的是谁。” 祁敢当又呆住了,是、是这样的吗? 面具男人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出一批替罪羊,编造一个让人信服的说辞,将报告上交朝廷,彻底了解此事。” 找替罪羊、瞒骗朝廷之类的事情,祁敢当干得多了,一听这话,立刻会意:“主人果然高明,小的明白该怎么办了。” 面具男人哼笑:“既然阴九杀对秋夜弦也有异心,那本座就暂时放过他好了,不过黑无量那厮,想这么离开谊州,可没那么便宜。” 说完他又桀桀的笑。 这种笑声,就是来自地狱的魔王之笑,在祁敢当的耳朵里来回震荡,令他敬畏得几乎忍出内伤。 祁敢当战战兢兢的道:“主人请明示,小的即刻派人去教训黑无量。” “就凭你?”面具男人冷哼,“你若是教训得了黑无量,本座还需要窝在这鬼地方这么久?” 祁敢当立刻磕头:“小的说错话,请主人处罚。” “下去吧。”面具男人淡淡道,“做你该做的事情,不该管的事情不要管。” 祁敢当暗中松了一口气,爬起来后迅速跑出去。 面具男人慵懒的靠坐在龙椅上,把玩着手中的九龙杯,眼里都是阴狠和玩味之色。 阴九杀一直保持中立,阴太妃又被控制在秋夜弦的手里,但阴九杀现在却为何站在了秋夜弦的对立面?是秋夜弦想杀阴九杀的企图被阴九杀发现,还是为了凤惊华那个贱人? 凤惊华?他的唇边噙着冷笑,狡兔死走狗烹,凤惊华这条走狗也终于落到了这种地步! 换了以前,他一定杀了凤惊华,不过,凤惊华如今已经跟阴九杀联手,跟秋夜弦对着干,那么,他就暂时放过凤惊华,让凤惊华帮他斩去秋夜弦的爪子好了。 现在,他要先教训黑无量! 在他杀机涌起的片刻,宛如风云际会,乌云蔽日,整个大厅的气氛倏然就杀气沸腾,灼烧着所有侍卫。 好骇人的气势!换了普通人在场,只怕已经被吓得瘫倒在地,腿不能行。 此时的黑无量正黑着脸,指挥手下乔装打扮,分批离开。 他这一次是秘密带人前来谊州行暗杀之事,可不能明目张胆的离开,所以得化整为零,分批离去。 他一直在暗中盯着阴九杀,驿馆里也有自己的眼线,但不知何故,这些眼线居然不知道阴九杀今天凌晨离开驿馆且全速前往的消息,待他收到消息时,阴九杀已经走远,想跟也跟不上了。 也就是说,他这次的暗杀与破坏行动,全盘皆输。 但他还不知道,真正的危机却在回去的路上。 像他们这种见不得人的杀手,化整为零、乔装打扮、先后离开是极好的策略,然而,这却给了敌人各个击杀的机会。 黑无量完全没有想到,在谊州这种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居然会存在着真正的“土皇帝”,而这个“土皇帝”还与真正的皇帝是死对头,从他们踏进谊州的那天起,就已经被“土皇帝”的眼线给盯死了。 就这样,黑无量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离开谊州城。 谊州地处南疆,十月底的天气仍然处于“秋老虎”的肆虐之中,午后这段时间,天气炎热,空气闷燥,他行走在秋阳之下,真是人困马乏,不断打呵欠。 突然,几匹马从远处急疾而来,蹄声密如急雨,听在耳里分外令人心慌。 黑无量很快就发现,马上的人居然是他的手下,而且个个全身是血,显然受了重伤。 他大惊不已,立刻停马,喝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几匹马停在他面前,马上的手下道:“大人,我们在前方的山林里受到了袭击。对方约有一百多人,个个武艺高强,下手狠辣,咱们人少,不是他们的对手。就小的所知,咱们至少已经折损了三四十人。” 黑无量听得震惊不已:“对方是什么人?难道是哪里的山贼?” 谊州多山,此去一百多里几乎全是山区,虽然比不得万渊之山复杂险峻,却也是容易设伏,山贼和土匪极多,但那些宵小之徒哪里会是军机处的对手? 手下道:“小的不知他们是何人,但一定是职业杀手,绝对不是什么乌合之众!” 黑无量又道:“他们是只针对咱们,还是针对所有路人?” 手下很肯定的道:“他们只针对咱们,对那些路人根本不予理会!” 黑无量又倒抽两口冷气,面容一时间变幻无数,极为难看。 他震惊的不是手下被杀了这么多,而是对方如何能准确认出他那些已经乔装成平民的手下? 除非对方一直观察着他们,并将他们每一个人的长相、行踪都掌握在手里! 他们来谊州不过一个多月,怎么就被人给盯得这么彻底,而己方没有任何察觉? 一时间,他身上的热汗全变成了冷汗,再炎热的日头,都无法晒暖。 半晌,他定了定神,道:“命令所有人聚集,切勿单独行动!” 跟他同行的手下手持机关匣,在他身后还有数十名杀手尚未赶到,只要剩下的所有人都聚集在一处,就能一战! 数名手下立刻前后奔走,命令尚存的同伴迅速赶到头儿的身边集合。 黑无量在路上备战的时候,还留在城里的姬临风正收拾东西,也准备离城回京。 姬临风现在很郁闷,压抑到俊脸都要变丑了。 自从上次行刺凤惊华失败之后,他就再也无法打探到狩王和凤惊华的动静,更找不到任何下手的机会。 尤其是今天,狩王带着所有人已经离开谊州大半天了,他才得到消息,当即将嘴里的茶水都喷出来,怒道:“你们为何不及时将消息告知本公子?” 手下道:“天还没亮,王爷就悄然出城,全城无人知道这个消息。待小的收到消息后,公子还在熟睡,小的不敢打扰,直到现在才有机会禀告。” 姬临风怒得一张即使到了以炎热出名的南疆后仍然白净细致的脸庞涨成了猪肝色,恨不得将桌面上的茶壶砸到这些手下的脸上,或者将他们拉下去砍了。 但他是斯文人!是贵公子!不是莽夫和武夫!不能作这等野蛮粗鄙的行为!就算要杀人,他也要优雅的杀,绝对不会蛮横的杀! 他努力镇定下来,恢复玉树临风的姿态:“凤惊华现在走到哪里了?” 手下道:“估计已经走到两三百里外了。” 虽然姬公子大发雷霆,但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可怕。 一个从小养尊处优、在繁华帝都长大的贵公子,在朝堂上玩玩文斗还行,真率领一群从江湖上重金找来的杀手,到穷山恶水之地玩武斗,岂能令这些杀手敬畏和害怕? 姬临风听了他的话,半晌才将茶杯放下,无力的道:“你们现在去收拾行李,准备回京。” 他不可能赶得上凤惊华了!就算赶得上,有狩王在侧,他也没有办法动手! 真是惨败啊!他拼命喝茶,努力清除昨夜借酒浇愁留下来的酒劲。 出门万里,水土不服,孤寂难耐,又功败垂成,他昨夜便请了两个歌妓,陪他喝酒,结果睡到今天中午才醒来,一醒来就收到了更坏的消息。 他想不明白,他虽然是斯文人和贵公子,却也从小习读兵书,三十六计烂熟于心,还经常指挥府里的侍卫进行作战“演习”,参加皇室狩猎时也常常拔得头筹,怎么这么辛苦的跑到这里,却是一事无成? 难道那些兵书都是假的不成? 他是一个爱学习、爱思考的孩子,但是,他想来想去,就是没有想到自己只是纸上谈兵。 他边想边脱衣服,下令:“端水,本公子要沐浴。” 都十月底了,天洲已经是凉爽宜人,这谊州为何还这么酷热难耐? 还没出门呢,他现在就已经全身是汗,等真出了门,他岂不是全身汗水,又脏又臭? 唉,不想了不想了,先洗一个澡再出发吧。 伙计提着水桶进来,将水倒进浴桶里,一口气倒了四桶后,才将大大的浴桶填满,而后出去。 姬临风躺进浴桶里,清凉的井水令他舒坦了许多,心情这才平静了一点。 他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份清爽,差点又睡着。 突然,一只手拿着毛巾,捂上他的鼻嘴。 他睁开眼睛,大惊失色,拼命挣扎,然而,对方的另一只手将他的上身箍制住了,力气极大,他根本挣脱不了,而且那块毛巾显然染了药物,他很快就被迷晕,不省人事。 当姬临风再度睁开眼睛时,已经是傍晚了。 他在惊悸之余,疯了一样的上上下下检查自己,发现自己没死没残没破相后,才长长松了一口气: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要他还活着就好! 他从浴桶里爬出来,迅速换上衣服,情绪总算稳定下来。 直到这时,他才嗅到一股很强烈的、很不舒服的血腥味,为什么他的房间里会有血腥味? 他走出屏风,瞬间被吓得尖叫起来:“啊” 地面上,竟然整齐的摆放着数具尸体,要么脖子被割,要么胸口中箭,要么腹部中刀,几乎全是一刀(箭)致命。 加上上次闯进驿馆行刺凤惊华而被杀掉的杀手,他这次带来的人,全部死亡。 只剩他一人!包括他带来的钱财和行礼,也全部被盗! 好几天后,他才平息了此事,灰溜溜的回京。 军机处和姬临风的谊州之行,赔了夫人又折兵,完败! 249 我想与两位交个朋友 “狩王这么快就回京了?”玉梵香听到狩王回京的消息后,惊讶得眼睛都放大了一圈,“他还真的说到做到啊,咱们才到天洲三天,屁股才刚刚坐热,他就回来了。” 告别之时,狩王说会出席她的册封仪式,她还当那是客气话,毕竟要找到被劫走的宝物和元凶可没那么容易,但狩王后脚就到了,说明狩王的效率很高。 “我倒是对狩王很有信心。”玉芙蓉笑笑,“他一定在我们走后没几天就破了案子,然后赶着回京,而我们的速度并不快,他们这么快就回来,” 玉梵香瞅着她,一脸暧昧:“你是不是看上狩王啦?” 玉芙蓉落落大方,没有否认:“是,我是看上狩王了,他就是我心目中的完美夫婿,可惜他已经有了两位准王妃,唉。” 玉梵香不以为然:“他又还没有真的成亲,你可以争嘛!” 锦国女多男少,遇到优秀的男人,女人挤破头也要抢的,只要对方没成亲,就没有放弃的道理。 玉芙蓉又叹气:“虽然还没有成亲,但看他对凤小姐那么痴情,我不认为我有机会。” 玉梵香道:“凤小姐确实很出色,我也很喜欢她,不过,我真的一点都不觉得你比她差哦。” 玉芙蓉道:“我也不觉得自己比凤小姐差,只是我遇到狩王的时间终究晚了,若是我先遇到,我一定不会放过这样的男人。” 玉梵香有些同情的看着她:“唉,造化弄人啊,难得遇到一个足以匹配你而你又喜欢的男人,却是来迟了一步,偏偏你还不能嫁到尚国来,好可怜喔。” 女人没有不痛恨一夫多妻的,所以,在女人主导的锦国,很少存在这样的现象,不过,也不排除某些男人太受欢迎,女人们愿意共侍一夫。 不过,锦国皇族玉氏一族绝对不会容许自己的丈夫纳妾,玉芙蓉当然也不会嫁给已经有妻妾的狩王。 玉芙蓉捏了捏玉梵香的脸,笑道:“就你这丫头片子也敢同情我?” 玉梵香揉揉自己被捏得发红的脸:“是哦,你这么英明伟大,这世上谁配同情你?” 玉芙蓉拍了拍她的头:“三天后就是册封仪式,咱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几天你就尽量玩吧,说不定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说着,眼里闪过淡淡的悲伤。 玉梵香挤出轻松的笑容:“嗯嗯,我会拼命玩的。” 玉芙蓉站起来:“狩王应该已经回王府了,我去王府拜访狩王。” 狩王帮了她们大忙,她们应该上门感谢的。 玉梵香嘻嘻的笑:“你其实就公事私办,想见狩王吧?” 玉芙蓉淡笑,没说什么,出去了。 阴府里,阴九杀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谢绝了皇上的宴请,找大夫给凤惊华看伤。 这么多天过去,凤惊华的内伤已经好了差不多,大夫看后表示已无大碍,阴九杀听得颇为欣慰,对凤惊华道:“我现在着手准备婚事,待玉梵香的册封仪式结束后我们就成亲。” 这次去谊州,前前后后花了两个多月时间,婚事必须重新准备。 凤惊华看着他:“你就这么急着要娶我?” 阴九杀道:“我们再不成亲,以后就更难了。” 凤惊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说,只是微笑:“说的也是。” 秋夜弦一定不断破坏她和阴九杀的婚事,不想让凤家和阴家联手,也不想看到她过得痛快。 这次,她和阴九杀凯旋而归,秋夜弦一定气疯了,难保又会使用什么诡计。 只有真的成了亲,才能结成不可动摇的契约和关系。 两人正在说话,就有侍卫前来通报:“锦国玉丞相求见。” 阴九杀起身:“我现在就去。” 凤惊华也站起来:“我也去。” 阴九杀笑了一笑,握住她的手,一起走出浮云阁,往前院走去。 一路上,下人们的目光不断落到他们紧握的手上,脸上和眼里的表情,都是异常复杂。 王爷从踏进府里开始,对兰夫人和紫夫人等一干女眷就视而不见,对她们的迎接也只是点个头,连寒暄都没有,现在的兰夫人、紫夫人简直相当于不用干活的高级丫环。 而王爷对凤小姐的好,是兰夫人和紫夫人终生都无法得到的东西。 阴九杀和凤惊华来到大厅,玉芙蓉已经带着礼物,等着他们了。 玉芙蓉看到他们就站起来,笑着打量他们:“王爷,凤小姐,我奉国王之命,前来感谢两位找回我国的贡品并惩治了真凶。这几件东西都是我国皇室御用的特产,对凤小姐的身体定会有所好处,还望两位收下。” 凤惊华看了一下她送来的礼品,有珍珠膏、珍珠粉、鱼油以及鱼翅等各种干货,便笑道:“多谢玉大人。我确实都用得着这些东西,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玉芙蓉浅笑:“凤小姐果然大方,我对你凤小姐真是一见如故。” 双方随后坐下来,谈笑风生。 聊着聊着,凤惊华盯着玉芙蓉的面容,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玉芙蓉道:“凤小姐何故盯着我看?” 凤惊华道:“我觉得玉大人很是面熟,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玉芙蓉唇边泛起玩味的笑意:“咱们确实见过面的,不过当时没能深谈,而且凤小姐这段时间一直在养伤,身体不适,一时间想不起来也正常。” 凤惊华赶紧道:“我实在是太失礼了。还请玉大人帮我回忆当时的情形才好。” “这倒不急。”玉芙蓉莞尔一笑,“咱们接下来有的是时间见面,凤小姐总会想起来的,就让咱们之间暂且保留一份秘密吧。” 凤惊华觉得她的性情真是有趣,便也笑道:“有秘密的感觉确实不错,那就请玉大人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解开这个秘密吧。” 聊了一阵后,玉芙蓉看看天色,对两人道:“王爷,凤小姐,我很喜欢和欣赏两位,自觉与两位相谈甚欢,很想多与两位相处。不知可否留在贵府里用膳,并在贵府住上一晚?” 凤惊华第一次遇到这么大方的女子,能够直言不讳,却又真诚坦率,便笑道:“英雄有所略同,我也想正有此意。九杀,你说是不是?” 玉芙蓉听说凤惊华直呼狩王的名字,眼里微微闪过讶异。 阴九杀微笑:“是的。” 玉芙蓉笑道:“两位果然爽快大方!如果两位不介意,我就将两位当成朋友如何?” 凤惊华也笑道:“能与玉大人成为朋友,是我们的荣幸。” 玉芙蓉道:“既是朋友,你就称呼我为芙蓉,我称呼你为惊华,可好?” 凤惊华再次佩服她的坦然:“好!” 玉芙蓉又对阴九杀道:“王爷可能不好这么称呼我,那么,请王爷称呼我为玉姑娘,可好?” 她是锦国高官,阴九杀是尚国王爷,互称名讳是非常不合礼仪的事情,她也想到了这一层,主动把话都说开,没让阴九杀和凤惊华因此为难。 阴九杀微笑:“可以。” 玉芙蓉抚掌,笑道:“能交到王爷和惊华两位朋友,我现在开心得很想庆祝一下,怎么办才好呢?” 凤惊华也被她的情绪所感染了,笑道:“把酒言欢,不醉不归,岂不很好?” 当下她让人准备好酒好菜,三个人回到浮云阁,在暖阁里点起薰香,饮酒抚琴,无所不谈,真是其乐融融,好不欢愉。 浮云阁外的一棵大树上,一个人静静的潜伏在黑暗中,盯着暖阁里的一举一动。 他比他们晚一天离开谊州,但因为他是单枪匹马,而阴九杀一行还要携带锦国贡品,所以在他的全速赶路之下,他还是早几天回到天洲,然后暗中潜进阴府。 没有阴九杀在的阴府,死气沉沉,守护松懈,他轻轻易易的就潜伏了下来,无人察觉。 今天,他将凤惊华、阴九杀、玉芙蓉等三人的举动全看在了眼里。 当然,他没敢靠近那三个人,只敢保护着一定的距离观察。 他看着看着,就看出一点意思来了。 那个叫“玉芙蓉”的女人喜欢阴九杀?她喜欢阴九杀却还能跟他们如此亲近坦率,没有半点普通女子的小家子气和尖酸刻薄,倒还真是不简单了。 喝得尽兴之后,玉芙蓉终于走出浮云阁,回迎宾院过夜。 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她回头看着浮云阁,面露惆怅之色,而后又仰头看天上的月亮,若有所思。 树上的男子悄悄跃下大树,隐在黑暗中,以极快的速度先回迎宾院,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没过多久,玉芙蓉终于回到迎宾院,在丫环下的服侍下沐浴更衣,而后负手站在屋檐下,看着夜空。 这样的她,全身散发着华贵庄严的气息,居然隐隐有一种王者之气。 “大人,请恕奴婢多言。”一名丫环站在她的身后,低声道,“以目前的处境,您实在不宜与王爷和凤小姐多有牵扯。今天晚上,您与他们实在太过亲近了。” 玉芙蓉道:“你说的我明白。仅此一晚,下不为例,你们就放心吧。” 丫环点点头:“我们知道您做事极有分寸,不担心计划受挫,只是担心您会受伤罢了。” 玉芙蓉微微转头,微笑:“我的心脏没有那么脆弱。我今天留宿在此,只是想要一个回忆罢了。” 丫环不再多说什么了,只是道:“奴婢明白。但请大人早点歇息,切勿受寒。” 玉芙蓉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我再过一会儿就会去睡,不会让自己着凉了。” 丫环下去了,玉芙蓉又站了良久以后,才进屋歇下。 250 不可能的活人 黑暗中的男子又静静的潜伏了很久,没再发现什么异常后才悄然离开。 此时的浮云阁,阴九杀与凤惊华却尚未睡下,秉烛看情报。 他们离开天洲已经太久,暗探们收集了很多情报,他们需要尽快了解天洲的局势。 “秋骨寒又跑了!”凤惊华看到的第一条情报,就是秋骨寒冒充夏梨梨逃过阴云与阴风的眼睛,于夜里逃出归灵山并下落不明的事情,怒得双眉倒竖,“这个狼崽子又阳奉阴违,着实可恶!待我逮到他,非打断他的狼腿不可!” 阴九杀却道:“他若是有本事逃过我们的眼睛,还能自己保护自己,那也是他的本事。没有一点本事,就算我们全力保他,他也成不了器。” 凤惊华冷哼:“待他脱离我们的掌控,看你还能说得这么轻巧。” 阴九杀道:“他若是能逃开我们两人的掌控,那么,就一定也能脱离秋夜弦的掌握,秋夜弦多一个不能掌控的竞争对手,是件好事。” 凤惊华皱眉:“听你的意思,似乎还乐见其成。” 阴九杀道:“不。他若是真的有实力保护自己,那是好事,但他若是逞强,事情会很糟糕。” 凤惊华道:“阴云和阴风找到现在都没有找到,说不定这小子已经死了。” 阴九杀淡笑:“他现在还需要我们保护,不会离我们太远,现在我们回来了,他也许就在我们附近。” 凤惊华道:“你说他到底想做什么?” 就凭着他那张脸,只要被人发现就会有性命之忧,他如何能在秋夜弦的眼皮子底下安然存活? 阴九杀道:“不管他想做什么,总归不会危害咱们,就让他在外头磨磨也好。”@^^$ 凤惊华在心里冷笑,秋骨寒若被秋夜弦发现,那就是他自作自受,可别指望她会冒险救他。 如此,一夜过去。 玉芙蓉早早起了床,梳洗过后往浮云阁走去,丝毫没有拘谨生疏之感。 浮云阁的侍卫得了狩王的授意,并未阻拦,让她直接进门。 玉芙蓉一踏进院子,就看到阴九杀坐在窗边,在凤惊华的脸上细细作画。!$*! 他们侧面对她,脸部的轮廓优美起伏如勾魂的曲线,瞬间就牵走了她的思绪。 阴九杀一手托着凤惊华的下颌,一手拿妆笔,每勾划出一笔就微微停顿,细细研究和斟酌,就像画师在创作此生中最重要的一幅画,每一笔都力求完美无缺。 凤惊华则微微抬头,闭上眼睛,安静的充当画布。 他们显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外人可以进入这个世界的通道,玉芙蓉在院子里看了他们好一会儿,他们都没有看向她,也没有打招呼。 玉芙蓉在心里感叹着,她见过很多情侣和夫妻恩爱的画面,但真的没有没有一幅画面能跟眼前这幅相比。 身为女子,若得一男子日日为己妆画,妻复何求? 她站了一会儿后,走上前去,站在窗边的那丛翠竹边,也不打扰,专注的欣赏着。 她不确定这两个人是否已经察觉她的到来,但这么美好的画面,谁都不忍心出声打扰。 终于,半盏茶的时间过后,阴九杀的脸上泛出淡淡的笑意,落笔,放开凤惊华的下巴:“画好了。” 这一次,他画的是蔷薇花。 大小不一、深浅不同的数朵蔷薇,栩栩如生的开在凤惊华的唇边、脸侧,既娇艳迷人,又烘托出她的五官明艳大气。 凤惊华拿起镜子,看着自己的容颜,嫣嫣然的笑了,瞬间,那几杂蔷薇随着她的微笑而起了变化,就像有风吹过,蔷薇微颤,花香撩人。 “我很喜欢今天的妆容。”凤惊华很认真的说,“特别喜欢。” 阴九杀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但那份温柔,却是能让人感觉得到的。 而后,他转头,对玉芙蓉道:“让玉姑娘久等了。” 他果然发现自己来了。玉芙蓉笑笑:“希望没有打扰两位。” “不打扰。请进来吧。”凤惊华站起来,走出门去迎她进屋,“你还没有用早膳吧,一起用好了。” 玉芙蓉细细研究她的脸,道:“你脸上的妆,用的是油彩?” 油彩的颜色众多,也不容易脱落,但长期使用,对肌肤的损伤极大。 凤惊华道:“初时用的是油彩,后来我们请胭脂作坊特地为我研制了不同颜色的胭脂,现在便不再使用油彩了。” 玉芙蓉笑道:“难怪我觉得你脸上的妆色如此丰富,非普通胭脂能比。” 凤惊华道:“如果你喜欢,我让人准备一些,让你带回去。” 玉芙蓉道;“我确实喜欢,那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她顿了顿:“我送你的珍珠膏里有一种草药珍珠膏,有生肌养颜、活血化瘀、祛斑淡疤的功效,你不妨日夜使用,在画妆之前先敷一层在脸上,长期以往,说不定会有奇效。” 凤惊华笑道:“好,我一定用。” 三人用过早膳以后,阴九杀进宫复命去了,凤惊华与玉芙蓉聊得极为投机,不舍分别,便换了衣服出门,带玉芙蓉游京城去了。 皇宫里,早有心理准备的秋夜弦在见到只是受了一些外伤的阴九杀后,虽然面容上显得极为欣喜,心里却是抑郁之至。 为什么阴九杀又再度平安归来和凯旋归来呢? 不听说阴九杀迷失在万渊之山里吗,怎么会平安无事的出来,还找到了同样迷失在森林的玉梵香一行? 难道阴九杀真有天助? 他是天子!他不容阴九杀,谁能容阴九杀? “王爷不负众望,凯旋归来,朕甚欣慰。”他笑得如沐春风,亲自起身相迎,“百姓听闻,也无不欣喜。王爷此功,朕铭记于心,必予与重赏。” 他说完这句话后,几乎憋出了内伤。 阴九杀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皇上过奖,此乃臣的本分。” 秋夜弦笑道:“王爷还是一样谦虚,从不邀功讨赏,朕更是佩服。来,快快坐下,给朕说说此行的所见所遇,让朕也见识王爷的本事。” 阴九杀没有与他寒暄,以公事公办的口气,陈述谊州之行的种种。 秋夜弦微笑着听,不断的在心里琢磨,不时发问,想找出阴九杀此行大捷的内幕来。 阴九杀到底是如何走出的万渊之山?又是如何找到玉梵香?又是如何避开黑无量的暗杀?这些问题,一定有内幕!他一定要知道内幕! 然而,在阴九杀的陈述中,没有透露出任何异常,看起来跟执行其它任务没有两样。 不管秋夜弦怎么问,都没有发现阴九杀成功的“秘诀”。 最后,这场会面变成了一场无趣的例行公事。 但阴九杀离开以后,事情就变了,因为,黑无量回来了。 黑无量原本肤白壮硕,略显富态,然而这次回来,整个人足足瘦了两圈、皮肤黝黑不说,脸色还极为憔悴,身上还挂了彩。 他作为机关大师,一直都在幕后设计、制造和操纵机关,少有走到台前的,任凭台前再怎么腥风血雨,他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 秋夜弦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狼狈。 黑无量见到皇上,第一眼居然是眼睛发红,双唇翕动,似乎很激动、有很多话想说的样子,但是,他最终却是跪了下来,声音微哽:“臣大败而归,无颜面对皇上……” 秋夜弦原本对他非常恼怒,早就想要好好的训斥他和惩罚他,然而,一看到他这副丧家之犬的模样,这股怒气就没能发出来,只是冷冷的道:“你是无颜面对朕。但你既已回来,就跟朕好好说说你是怎么败的!若是败得没有理由,朕绝不轻饶!” 黑无量抬头看他,眼里透出一种隐隐的惧色,嘴唇又是张张合合,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的样子。 初时,秋夜弦以为他是在害怕自己,但是看看着又不像。 黑家人几乎不存在恐惧、害怕等情绪,再说了,此次任务没完成,他也不至于要了黑无量的命,黑无量到底在慌什么? 盯着黑无量片刻后,他猛然拍桌:“黑无量,你有话就赶紧说,不要浪费朕的时间!” “皇、皇上,”黑无量抬高下巴,咬了咬牙,终于说出来,“臣在谊州见到两个人,他们居然长得跟、跟……” 他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话来。 秋夜弦更火了:“你不会说话了是吗?是的话就自己把舌头剪了,免得朕看了碍眼!” 黑无量道:“臣看到两个人跟……和……长得一模一样。” 他提到那两个人的名字时,念得极低,低到几不可闻。 秋夜弦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跟谁长得一样?” 黑无量又将那两个名字念了一遍。 秋夜弦脸色变了,变得很不好看:“你是在愚弄朕吗?” 那是两个禁忌的名字!而且是两个死人的名字!那两个人不可能还活着!就算这世上有人跟这两个人长得有点相似,也不该报到他的面前来。 黑无量道:“第一个人,臣只见到了侧面,匆匆一瞥。第二个人,臣与他交手时,他的面具掉落,臣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离开谊州城的那天,他们在城北的树林里遇到了那些杀手,那些杀手的首领显然是一个戴面具的男人,那个男人站在边上看热闹,他不动声色的靠近面具男子,举起机关匣,朝他施发一连串的暗器。 在厮杀之中,面具男子的面具受损掉落,他看清了对方的面容,当即就震惊得无以复加。 面具男子发现面容暴露,立刻转身离开,其手下也没有恋战,迅速撤退,这场战斗就此结束,否则一直打下去,军机处一定会损失更重。 251 女王的秘密 他详细叙述了他遇到那两个人的过程。 其实他只看到了对方一眼,真的没有什么好说,但他还是巨细靡遗将跟他们见面的前后经过全说了,生怕漏过了哪怕头发丝那么细的细节。 秋夜弦越听脸色越难看,他了解黑家的人,黑家的人做事讲究“严谨、实用、准确”,黑无量绝对不会扭曲和隐瞒事实。 听完之后,他才道:“不管那两个人究竟是什么人,他们与阴九杀可有勾结?” 黑无量想了想,摇头:“臣无法确定。” 秋夜弦:“你觉得他们是不是那两个人?” 黑无量还是摇头:“臣无法确定。” 要不是秋夜弦了解他,真的要以为他是在故意敷衍自己了。 他沉默半晌,问:“朕想知道,阴九杀到底是如何走出万渊之山,又如何找到玉梵香。” 黑无量道:“臣不清楚。但阴九杀的队伍中有一个叫玛吉的女巫,据说是罗摩人的后裔,擅长占卜,极有才能。阴九杀带着这个女子进山,就是为了让她帮助探路和找到玉梵香。臣过后想调查这个女子,但阴九杀将她保护得极好,臣无法打探到更多的消息,而她随后也神秘消失,下落不明。” 罗摩人的后裔?秋夜弦微微眯眼,如果“玛吉”真有通天的本事,说不定真能做到那些事情。 “你先下去吧。”他迅速做出决断,“你亲自带人去调查那两个人的底细。尤其是后者,他既然能带着那么多人在谊州行刺于你,而且事先没有任何风声,必定在当地有极大的势力和本事,只要你细细查下去,总会发现蛛丝马迹。” 黑无量领命退下。 秋夜弦而后召见祝巫,开口便是:“你可听说过一个叫玛吉的女巫?” 祝巫摇头:“臣没有听说过。不知这个女子做了何事,竟能让皇上问起?” 不是他吹嘘,这天底下的巫师,但凡有一点名气和才能的,没有他不知道的。 秋夜弦道:“朕听说,狩王此去谊州调查锦国女王遇袭的案子,带了一个叫玛吉的女巫进万渊之山,朕想,会不会是这个女子立下奇功,帮助狩王成功找到锦国女王并走出万渊之山。” 他现在很恼怒,不仅是因为阴九杀安然无恙的事情,更是因为阴九杀居然向他隐瞒了“玛吉”的事情。 直觉告诉他,阴九杀不会无缘无敌带一个女巫进山,还将她的身份封锁得这么严实,毕竟,阴九杀从来就不相信怪力乱神之说,这次竟会破例,没有内情才真是见鬼了。 祝巫愣了一下后,又仔细想了想:“臣是认识不少罗摩人,当中也有一些占卜测命的高手,但是,臣敢保证,这些罗摩人的能力绝对无法与祝家高手相比。” 为了寻求更强的巫师进行联姻,祝家上百年来一直与五湖四海的巫师有联络,与罗摩人的来往也并不少,他的妻子中就有一个是罗摩人的女巫。 祝慈就是他与这个罗摩妻子所生的女儿,只可惜,这个女儿却如此不成器。 秋夜弦道:“如果让你进万渊之山的深处,你可能靠你的巫术走出来?” 祝巫没敢马上回答,在心里反复盘算良久后,才道:“六成把握。” 靠占卜找出进出大森林的路线,这并不现实,但是,却可以通过占卜判断哪个方向是死路或活路,从而帮助自己找出出路,所以,占卜只能是辅助,却不是决定性的因素。 秋夜弦又沉默半晌后,对祝巫道:“朕要你做两件事。第一,找到那个叫玛吉的巫女是何人,这一点你可与黑无量合作。第二,你好好给朕算算近期或近年的运势,务必全力以赴。” 他身为帝王,只会借助巫术的力量,但绝对不会依靠和过分信赖巫术,所以,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他不会找祝巫为他进行高级占卜。 祝巫道:“臣领命。” 御书房安静下来,秋夜弦把玩夜光杯,喝着清酒,斟酌着黑无量的情报:那两个人的出现,到底是巧合,还是真相? 在查清楚之前,他最需要的是沉住气,不可被尚未确定的事情乱了阵脚。 此时,凤惊华正陪着玉芙蓉游玩天洲市景。 玉芙蓉来自海岛之国,水景看得多了,倒是繁华气派的大都市景观见得少,所以凤惊华只陪她在城里玩乐,登高望远,看戏听曲,品尝美食,欣赏古玩,采买物品,其乐融融。 路过帝都最有名的珠宝店金玉满堂,凤惊华对玉芙蓉道:“你是皇室中人,见多了珠宝玉器,普通首饰自是入不了你的眼,不过这家金玉满堂的首饰,分成特等、一等、二等三个等级,特等首饰全是名师制作,每种款式仅此一件,绝无重复,说不定会有你中意的款式。” 玉芙蓉道:“那我是一定要逛逛的了。” 两个人走进金玉满堂,直上二楼,点名要看特等首饰。 掌柜一看她们就知道是贵人,立刻殷勤的迎上来招待,让伙计将所有的特等品拿出来给她们过目。 玉芙蓉一眼看去就笑道:“果然都是上等品,我得要好好欣赏上一番了。” 在她欣赏和挑选的时候,凤惊华走到一等柜台边,随意欣赏柜台里的展品。 当目光划过几枚扳指时,她忽然心里一动,目光不动了。 伙计以为她对这些扳指有兴趣,便热情的过来招呼:“这位姑娘,这几枚扳指都是名家所制,高贵优雅而含蓄内敛,极适合有品味的男子。姑娘不妨挑一两枚送人如何?” 这位伙计接触多了京城的名媛贵妇,极有看人的眼光,而且也能经常听到京城的种种消息,现在一看到凤惊华脸上的妆容,就暗自留心:这位美人,不会就是狩王的准王妃吧? 所以,他一力推荐这几枚狩王应该会用得上的扳指。 说到送人,凤惊华立刻想到了阴九杀,然后又想到了以前的事情。 阴九杀和扳指?她下意识的看向玉芙蓉,目光变得幽深起来。 欣赏半天后,玉芙蓉买了几件首饰,凤惊华什么都没买,两个人离开了金玉满堂。 而后,两个人又去酒楼里用餐,才依依不舍的分别。 晚上,阴九杀回到浮云阁,一进门就看到凤惊华用诡谲的目光看着他。 他问:“你要告诉我什么?” 凤惊华缓缓的道:“我想起了我与玉芙蓉见过面的事情。” 阴九杀道:“有何发现?” 凤惊华道:“这个锦国女王,是假的。” 阴九杀凝目:“怎么说。” 凤惊华微笑,将她的依据告诉了阴九杀。 阴九杀听完以后,也不惊讶,只是坐下来,给自己倒茶:“如此说来,玉芙蓉在遇袭之事上的说辞,就有缘由了。” 两个人又坐在窗边,低声轻语,仿佛世间只有他们两人。 次日,凤惊华主动去驿馆找玉芙蓉,提出要帮她们准备女王册封的事宜,玉芙蓉自然欢迎,很快,凤惊华就与锦国一行熟络起来。 而这天晚上,祝巫观天象,测周易八卦,直到星光全部隐去,才疲惫不堪的前往上神宫。 秋夜弦接连几天都没有去妃子之处留宿,今天晚上更是一直在等待祝巫的占卜结果。 听到祝巫来报,他连夜接见。 见到祝巫的第一眼,秋夜弦就微微眯起眼睛,心里知道结果不太好了,因为祝巫的脸色十分凝重。 果然,祝巫行过礼后,说出来的话是:“臣彻底观察紫徵星,紫徵星仍然灿亮如故,无星可与其争芒,然而,在紫徵星的四周,却于近期出现了两颗新的明星。这两颗明星初时光芒黯淡,不足为意。最近几日,因为天气灰暗,偶下秋雨,星月被遮,臣未能观星。” 他顿了一顿,直言不讳:“直到今日晚上,夜空明朗,无云无月,唯有星光璀璨,臣才能观得星空全貌。臣看到,紫徵星附近新冒出的两颗明星,竟然极为光明,而且与紫徵星的距离比之前近了不少,隐隐有……争芒之势。” 秋夜弦搭在龙椅上的双手,握紧了把手,指关节隐隐泛白。 祝巫继续道:“目前,这两颗新星不足以影响紫徵星的光芒,但两星若是持续变亮、靠近,未必不能影响。臣需要继续观星,查看这两颗明亮的变化。另外,臣测了皇上的八字命理,看到皇上迟则明年,可能会遇到煞星坏事,还请皇上切勿大意。” 秋夜弦心里波澜起伏,面容上还是一派平静:“你可测出有多少煞星挡道?” 祝巫反复拈指半晌后,道:“至少两人。” “至少”两人?秋夜弦的心就是一沉,黑无量所说的那两个人会是其中之二吗?除了他们,难道还有第三人、第四人? 到此,祝巫已经说完了。 秋夜弦没有表露半点情绪,只是道:“你全力观测星相,若发现异象,务必即时禀告。” 祝巫道:“臣遵旨。” 祝巫离开以后,秋夜弦坐了一阵后,站起来,下令:“摆驾,去玉华宫。” 他要让凤含玉尽快怀孕,尽快生下龙种,而后,以此控制凤翔空。 252 册封仪式 一天又过去了。 锦国第十八任女王册封仪式将于今日在天和殿举行。 一大清早,文武百官就穿戴整齐,齐齐往皇宫里赶。 驿馆里,玉芙蓉带领数名女官,忙碌的给玉梵香梳妆打扮,凤惊华也前来帮忙。 玉梵香穿的是锦国王袍,戴的是锦国皇冠,衣饰妆容都十分的繁复严谨,所有行头加起来一百多件,每件都不能出现丝毫差错。 凤惊华作为外人,可不能靠近玉梵香,她只是在外头作些维持秩序的事情,但注意力,始终没有从屋里转移开来。 终于,玉梵香打扮完毕,坐上华丽的步辇,在皇室仪仗队的迎送和宫廷侍卫的护送下,浩浩荡荡的行往皇宫。 玉芙蓉是玉梵香的心腹,坐的是轿子。 在她上轿子之前,凤惊华快步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微笑:“芙蓉,我可以与你共乘一轿吗?” 玉芙蓉有些惊讶:“你要进宫?” 皇室女眷和官员女眷是不允许出席册封仪式的,就算凤惊华再有身份,也不可能破例。 凤惊华道:“我不进宫,我只是想送你到皇宫门口而已。” 玉芙蓉想了想,道:“只要不进宫,应该无妨,那么,惊华,请” 两人坐进轿子,轿帘放下,将两个人的身影彻底遮住。 队伍开始前进,轿外隐隐传来百姓们围观的议论声。 玉芙蓉坐得很端正,面容从容而端肃,显然对这次的册封仪式也很重视。 凤惊华一路上不说话,面静如水。 直到队伍踏上皇宫正前方的朱雀大街时,凤惊华才道:“这一次,锦国送给三件国宝,件件都是独一无二的稀世珍宝,连我也大开眼界。但是,你们知道尚神帝身上也有几件稀世宝物么?” 玉芙蓉侧首,似乎来了兴趣:“是么?我愿听闻其详。” 凤惊华道:“尚神帝身上有两件宝物。一件名为龙吟剑,无坚不催,号称天下第一剑,其锋利甚至能轻松斩断普通的宝剑。一件名为龙鳞甲,坚不可摧,号称天下第一甲,其坚韧甚至连龙吟剑都不能彻底穿透。这两件宝物都是黑家的传世杰作,无价可估。尚神帝几乎时时戴着那柄宝剑,时时穿着那件软甲,特别是今天这种场合,他一定两件宝物都不离身。” 她顿了顿:“另外,他身边的人,除了和远,所有的太监、宫女都会功夫,更别提他的近身侍卫,一个个都是顶尖的高手,放到江湖中,恐怕不会输给所谓的十大高手。而且这些侍卫配的都是顶级的武器和防具。” “你说,”她微笑的看着玉芙蓉,“谁能在皇宫里刺杀得了这样的尚神帝?” 玉芙蓉听得有些出神,也微笑:“确实很难。不过,会有谁想在皇宫里行刺尚神帝呢?” 凤惊华道:“是啊,没有最好。如果有,任那些刺客再强再自信,也只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我希望若有此心者,能够识利弊,顾大局,切勿急于一时。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说是不是?” 玉芙蓉不置可否:“也许是吧。” 凤惊华道:“世人都说锦国新女王睿智,应该能想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吧?” 玉芙蓉道:“那是。” 凤惊华盯着她:“你真的这么想吗?” 玉芙蓉笑道:“不是在说女王陛下吗,怎么说到我身上了?” 凤惊华一字一顿的道:“你不就是锦国女王玉梵香吗?” 玉芙蓉眨了眨眼,吃惊不小:“惊华,你是不是觉得今天的气氛有些严肃,想开我玩笑,逗我开心呢?” 凤惊华笑:“你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的。” 玉芙蓉道:“我当你在开玩笑。不过这种话只能当我的面说,绝对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说,否则会出大事的。” 凤惊华还是笑:“这种话让别人听到,确实会出大事的,但是,不把我的话给听进去,出的事不是更大吗?” 玉芙蓉微微板起脸:“惊华,我们是朋友,我不想跟你吵,所以,你还是什么都不要再说了吧。” 凤惊华却抬起手,转动拇指上的碧玉扳指,轻笑:“我已经想起我们在哪里见过了。” 玉芙蓉又侧目,但没有说话。 凤惊华道:“去年冬天,我和狩王在郊外遭到追杀。我们都受了重伤,狩王更是奄奄一息,我背着狩王前去花甲镇,却被杀手追上,而我们无力反抗。千钧一发之际,幸得几名英气不凡的女子相救。因为我当时的状态极差,又为狩王的伤势感到焦虑,没太注意那几个女子的事情,所以前段时间遇到她们,我一时没能想起来。” 玉芙蓉还在微笑,不说话。 “但前天,我已经全部想起来了。”凤惊华道,“那天救了我们的便是你们,而你是那些女子的首领。当时随侍在你身边的几名女子中,有一名就是现在坐在步辇里、穿着锦国王服的女子,如果我没有猜错,她才是真正的玉芙蓉,而你,才是真正的玉梵香。” 细细看起来,她身边这位自称“玉芙蓉”的美人,比坐在前头步辇里、接受尚国百姓欢迎的“锦国女王”更有风范和威严。 玉芙蓉还是微笑,眸光深不可测,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惊华,你确定你没有记错和认错吗?”她道,“当时天气阴暗,你又受了重伤,神志并不是很清醒,应该看不清楚和记不清楚,你还是莫要说得这么肯定吧。” 凤惊华端详她的脸:“你的容貌气度如此出众而特别,我怎么会看错和记错?你若是恢复原本的肤色,就真的丝毫不差了。” “玉芙蓉”肤色黧黑,令她的美貌大打折扣,但这种“黑肤”应该是她故意化妆出来的,以此掩人耳目。 “玉芙蓉”还是不动声色:“惊华,你真的想多了。” “也许吧。”凤惊华的微笑里极有深意,“想杀尚神帝的人很多。在你的身边,也许就有很多厉害的人物就有如此心思。只是这些人太了解尚神帝,知道现在时机不对,若是鲁莽行动,只会适得其反,不得其命,反赔己命。如果能忍上一忍,养精蓄锐,团结盟友,日后定有机会。” “玉芙蓉”微笑,没有说话。 前头响起欢迎的号角声,凤惊华掀开轿帘,往外扫了一眼,而后收回目光,道:“皇宫很快就到了,咱们暂且要先分开了。” 话音刚落,轿子就停下来,前头传来太监悠长的声音:“皇宫到,请锦国女王下辇,移步皇宫。” 准备下轿的时候,凤惊华对“玉芙蓉”微笑,低声道:“风水轮流转,也许不用太久,皇宫的主人就换了也不一定。所以,请女王有所准备。” 然后她就扶着“玉芙蓉”下轿,而后悄然退出进宫的队伍,看着“玉芙蓉”踏进皇宫大门。 一踏进皇宫的大门,“玉芙蓉”就没有了一贯的轻风浅笑,面容十分凝重。 她走到“玉梵香”的身侧,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四周,一边仔细斟酌凤惊华的话。 当天和殿出现在眼前时,一向镇定的她,手心不禁微微出汗。 天和殿前开阔的广场上,齐刷刷地站满了文武百官,四周侍卫林立,守备十分森严,场面蔚为壮观。 而正前方的天和殿,屹立在九十九级汉白玉台阶所通往的高台之上,恢宏气派,庄严无边,在蓝天白云之下生出一种睥睨天下、唯我独尊的气势来。 尚神帝一身金黄龙袍,只是淡淡地站在九十九级台阶之巅,就宛如站在世界的顶点一般,除了天神可与其比肩,世人唯有敬畏仰望。 “玉芙蓉”看着似乎一抬脚就能踏上天庭的尚神帝,再看看尚神帝身边的宫人,再看看尚神武四周的侍卫,最后看看她四周的锦国女官,她们一个个都在微笑,但是笑容僵硬,目露紧张,她甚至能感觉得到她们的身体在华衣低下如何颤抖。 “锦国女王晋见陛下” 当这样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她知道她必须要做出决断了。 她从文武百官之间、铺着红毯的通道间通过,目光微转中看到了狩王,狩王站在文武百官的前首,还是一副随时会死掉的模样,然而,却又像从大地里长出来的一般,不可动摇。 狩王的目光与她相遇,无波无澜,却有一种了解于心、洞悉一切的悟然。 “玉芙蓉”在心里叹息着,低声道:“计划取消。” 在号角声中和风声中,她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她身边的几个人听到。 女官们都愣住了,微微侧目看她,她却微微低头,以此表示“没错”。 她感觉得到,女官们在惊愕的同时却也放松下来,她周侧的气氛因此而微有改变。 果然,现在时机不对啊!她在心里叹息着,迅速调整心境,微笑着面对接下来的册封仪式。 这天的册封仪式很顺利,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玉梵香正式成为锦国女王。 而后尚神帝宴请锦国女王一行和文武百官,连后宫嫔妃也悉数出席,场面好不热闹欢庆。 当宫宴结束,锦国女王一行回到驿馆时,天色已经微暗。 253 前女王之死 女王正式被册封,这本是好事,然而没有人对此感到高兴。 每个人脸上都满是疲惫和不甘,甚至还有人压制不住的流露出愤怒和阴郁,就像她们刚参加了一场鸿门宴回来。 但她们什么都没有说,一回来就各自回房,整个东院死气沉沉,寂静无声。 玉梵香推开房门,也不点灯,就陷在宽大的锦椅里,疲惫的闭上眼睛。 “幸好你今天没有铸成大错。”黑暗中,幽幽的响起一个圆润、稳健、语速和声调都恰到好处的声音。 玉梵香先是一惊,而后冷冷道:“凤惊华?” 以她的功夫,应该发现有人呆在她的房间里,奈何她心事重重,注意力不集中。 “是的。”凤惊华从黑暗中走出来,窗外的光线黯黯的照在她的身上,朦胧中的她显得如此不真实,“我们来看看你。” 我们?玉梵香定睛一瞧,才发现狩王居然站在她的身边,黑暗中的他,真像一缕美丽的鬼魂。 她笑了笑:“我有什么好看的?” 凤惊华道:“我们想知道,你为何要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又在掩盖什么秘密?” 她眼前的女子,便是真正的锦国女王玉梵香,也就是之前的“玉芙蓉”。 玉梵香给自己倒茶:“你为何要这么问?” 凤惊华道:“一,你在遇袭的事情上撒谎,似乎有意隐瞒真凶的身份。二,你们居然会一口气将三件国宝进贡给尚神帝,出手太过大方,不何常理。三,你掩饰自己的女王身份,让亲妹妹冒充女王,一定有什么图谋。四,你们这次进京,表面上看似很兴奋,实则显得相当紧张,有时还透露出杀气和恨意,这不寻常。所以,我们怀疑你们会不会是进京寻仇。” 玉梵香把玩着茶杯,目光在他们脸上来回睃巡,似乎想看透黑暗:“我们终究没有闹出什么事,你们这么追究,又想做什么?” 凤惊华笑笑:“不想做什么,只是希望能帮上朋友的忙,让朋友安然无恙罢了。” 玉梵香听后半晌不语,半晌才问:“我也想知道一件事情,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到底是什么人在追杀你们?” 凤惊华道:“非常强大的对手,地位在我们之上,就像你一样,我们也不便把名字说出来。” 玉梵香又默然不语,好久才道:“两位坐下吧。” 凤惊华和阴九杀坐下来。 玉梵香道:“约莫半年前,我的母亲,也就是锦华女王在某个海岛上被人偷袭,受了重伤,在病榻上撑了不到两个月便溘然长逝,我才因此继承王位。” “偷袭我母亲的人大概有四五十人,全是一等一的高手,个个训练有素,下手狠厉,来历不明。我母亲的护卫几乎全部被杀尽。是几名水性高超的护卫拼死将我母亲送去另外一个岛屿,将我母亲隐藏起来,我母亲才没有当场被杀。” “事发之后,我带人去调查那个海岛,对方做得极为高明,几乎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我们查了几天,将那个小岛反复搜了数遍,最后才在沙滩里发现了小半块被埋的玉佩。看玉佩的断口,应该是在打斗中被刀剑所劈裂。” “虽然只有小半块,玉佩上的龙首雕刻却很是清晰,玉佩还是用最顶级的羊脂白玉所制。我们暗中调查了很久,发现这是尚国皇子所佩戴的玉佩。事情就是这样。后面的事情我想我不必说了。” 尚神帝没有皇子,同胞兄弟已经死绝,那么,只能推论这可能是尚神帝的东西或尚神帝赐给心腹的东西。 再推论下去,幕后主谋呼之欲出,玉梵香想为母报复,便一口气拿出三件国宝去讨好尚神帝,同时她还打扮成女官,以“配角”的身份出场,来个“出其不意”。 凤惊华听完以后,道:“疑点。一,我记得你的母亲向来实施和平政策,两国之间也没有矛盾,尚国没有理由要除掉你母亲。二,如果真是尚国干的,怎么会把那样一块重要的玉佩带去袭击现场?三,你不觉得似乎有人在栽赃陷害尚国吗?” 玉梵香苦笑:“你说的这些我也都思考过了,但是,那块玉佩确实是尚国皇子之物,绝不会错。” 说罢,她从袖袋里掏出一块东西,交到凤惊华。 凤惊华点起蜡烛,那是一小块玉佩碎片,比普通的瓶盖大一点点,确实是顶级的羊脂白玉所制,上面浮雕着龙首,虽见不到龙身,但那龙首雕刻得非常精细逼真,透着高傲华贵之气。 她接触秋氏皇族这么久,能看得出这是秋家皇子的玉佩没错。 每个秋家皇子出生后都会得到一块一模一样的雕龙玉佩,只是玉佩会雕上该名皇子在兄弟中的年纪排位。 凤惊华将玉佩碎片交给阴九杀,阴九杀看后也点头:“是尚国皇子的玉佩。” “所以,”玉梵香道,“我不来这里找仇人,还能去哪里找?而且那些杀手如何强大,绝非普通的贵族或组织所能训练。” 凤惊华道:“也有可能是被杀的皇子的玉佩,不知流落到谁的手里。” 玉梵香道:“这也有可能。但谁敢把这样的玉佩带在身上?若是被发现,必定引火烧身。” 凤惊华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我实在想不出尚国有什么理由这么做。有可能是有人为了对付尚国而故意做的这一切。” 对付尚国,就是对付秋夜弦,想杀秋夜弦的人,大概也不少。 玉梵香也沉默了。 半晌后,她幽幽的叹气:“也许真是这样吧。要不然,也不能很好的解释我们在万渊之山被劫杀的事情。” 三个人一时间俱是无语。 最后,阴九杀道:“此事疑点太多,还请玉姑娘先按兵不动,务必调查清楚后再行事。” 玉梵香点头:“两位确实说得有理。我现在已经想明白了,不会再轻举妄动了,感谢两位此次相助。” 本来,她是想在册封仪式上行刺秋夜弦的,幸好凤惊华及时阻止,否则,她们现在一定已经全军覆没。 阴九杀道:“玉姑娘,这玉佩碎片可否交给我?我想我总有一天会查明这块玉佩的来历。” 玉梵香道:“可以。我带这样的东西在身上,若被发现只会招来杀身之祸。” 而后,凤惊华与玉梵香约好下次相见,便悄然离开驿馆。 窗外是院子,院子角落黑漆漆的,没人知道有一个人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连一丝生气都没有。 他没听到凤惊华与玉梵香的对话,却听到了别人对玉梵香的称呼。 “原来她才是锦国女王。”他在心里想着,“事情变得更有意思了。” 254 秋流雪,你回来了 午后,凤惊华正独自坐在桂花树下看书,忽然有一名婢女匆匆跑来,对她道:“小姐,司马家派人来报信,说归灵山司马老先生病重,可能熬不过这三天,想见王爷一面。” 凤惊华站起来,蹙眉:“司马老先生虽然年过六十,但我听说他身体硬朗,怎么会突然之间病重?” 婢女道:“司马家报信的人说,因为司马老先生的孙女出了意外,司马老先生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便一病不起,短短几个月就病入膏肓。” 凤惊华轻叹一声,道:“我知道了,你去跟报信的人说,王爷不在府中,但我会立刻告知王爷,让王爷赶去看望她。” 婢女领命,匆匆往门口行去。 她走到前庭时,就有另外一个丫环从大树后面转出来,微低着头,跟在她后面。 这名婢女没注意到有人跟在自己后面,跟坐在前庭凉亭里等候的司马家佣人转告了凤惊华的话。 司马家佣人听后便先回去了。 亭子里安静下来。 亭子边的大树后面,那个丫环认出前来报信的佣人确实是司马家的忠仆,而且这名忠仆看起来十分的焦虑,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想来司马承病重不会是假的。 想到司马承对他的疼爱和教导,他心里不禁升起一阵愧疚:他离开归灵山这么长时间,没有传回任何消息,司马老先生因忧成疾,也不奇怪! 他确实应该回去看看了! 想到这里,他直接往大门口走去,拿出出府的令牌,离开阴府。 他反复绕道,走了很久以后,进入一间客栈,要了一间客房,将自己关在客房里。@^^$ 没过多久,一名长相、打扮普通的男子从客房里走出来,从容自在地走出客栈,身影没在人流里。 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雇了一辆马车,在城门关闭时及时出城,而后冒着朦胧的暮色,往归灵山奔去。 夜深之时,他终于赶到归灵山深处,看到了司马宅。 司马宅透出朦胧的灯光,沉默,孤独,透着一股淡淡的悲凉,他看着熟悉的宅子,想到司马家上下对他的关爱,下意识的摸摸喉结,又看看自己已经拔高的身材,微微苦笑。!$*! 几个月又过去了,他的喉结开始明显,声音开始变粗,身材也比同龄女子高,虽然还可以假扮女子,但再冒充身体病弱的司马蓉,难度就有点高了。 已经到了告别“司马蓉”这个身份的时候。 不过,他还得再继续冒充司马蓉,直到司马家安排好为止。 他不在司马宅,司马宅的守备自然少了许多,他轻轻松松的攀墙而入,蹑手蹑脚的穿过院子。 院子里牵着两条狗,这两条狗嗅到熟悉的味道,抬眼扫了他几眼,没有吠叫,闭上眼睛继续睡。 他绕开仆人,闪进司马蓉的房间里,想换上司马蓉的衣服后再出现在众人面前。 然而他刚进门,就察觉到了别人的气息,而那人,正躺在床上。 谁会这么晚了还躺在司马蓉的床上? 他站在门口,不动了,然而因为没有防备,他的手臂不小心撞到了门边的花架子,发出声音来。 他刚想撤离,床上就传来一个人的声音:“秋流雪,你回来了?” 竟然是夏梨梨的声音!但令他吃惊的不是这个,而是夏梨梨的嘴里居然吐出了“秋流雪”三个字。 就“秋流雪”这三个字,令他收住即将冲出去的脚,并迅速将门关上并关紧。 而后,他冲到床边,将已经起身的夏梨梨挟住,一只手捂住她的手。 虽然房间里一片漆黑,但夏梨梨显然很激动,她没有挣扎,只是乖乖的任他挟制,甚至还主动往他的怀里靠,胸腔起伏得很厉害,呼吸十分急促,身体还微微颤抖。 他弄不明白,她为何这么激动?似乎随时都会停止呼吸,晕过去的样子。 “不许发出任何动静,否则杀了你!”他用男子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明白的话就点头。” 夏梨梨使劲点头。 他放开捂住夏梨梨的嘴的手,低声逼问:“你是何人?为何在这里?” 他其实很想问“你为何叫我秋流雪”之类的问题,但这个名字是禁忌,他不好操之过急,便装糊涂,打算旁敲侧击的问。 夏梨梨还在剧烈的喘息,好一会儿才颤着声音道:“我是秋流雪的未婚妻夏梨梨。我是来这里等秋流雪回来的。” 她的身体滚烫得很厉害,就像发了高烧一样,令他隐隐心惊。 他更意外的是,她居然一开口就说得这么直白,毫不顾忌。 他怔了半晌,才用一种带着狠意的口气道:“秋流雪是什么人?你等他干什么?” 夏梨梨道:“秋流雪是尚国的七皇子。我从小就跟他订下了婚约。五年前他失踪了,虽然人人都说他死了,但我一直不信,我一直在等他回来。而现在,我知道他还活着,而且迟早会回到这里,所以我经常住在这里,等着他回来。”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落在他的手上。 他万万想不到夏梨梨会在这种时候告白,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过了一会儿,他才又道:“你是在痴人说梦,还是活得不耐烦了?秋流雪早就死了,是不能容于世间的存在,你这么嚷嚷,是想将你自己和桃李侯送上绝路吗?” 她若是嚷嚷着秋流雪还活着、就在司马府里之类的傻话,让秋夜弦听了去,司马家上下、桃李侯全家都会遭殃! 他绝对不会让她将这种事情传出去! “他才没有死!”夏梨梨激动的叫起来,“我明明看到他了!我知道他还活着,你就是……” 她叫得太大声了,他迅速掩住她的嘴。 好在山风呼啸,还拍打着窗棂,将她的声音给压住了。 “闭嘴!”他低声吼道,“你想让所有人都听到,将司马全家都害死吗?” 夏梨梨身体一僵,竭力控制住激动到近乎失控的情绪,只是眼泪,不断往下落。 他就这样一手箍住她的上身,一手捂住她的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她很激动,在无声的落泪,他则手足无措,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突如其来又近乎惊涛骇浪的变化,也只能这样僵立着。 就在这样的黑暗、死寂、僵持中,往事与回忆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将他们席卷和吞噬。 他们是远房表哥和表妹的关系,还是经过先皇赐婚的娃娃亲的关系。 他的母亲是夏贵妃,她的父亲是桃李侯夏沐泽,夏贵妃与夏沐泽是堂兄,因为小时候在一个四世同堂的大宅子里生活,感情极为笃厚。 夏贵妃与康平公主同年怀孕,同月生产,夏贵妃生了他,康平公主生了她,他只比她大了一天。 255 往事已矣 刚出生的两个小娃娃,都是粉雕玉琢,唇红齿白,极其漂亮和讨人喜欢。 三个月后,康平公主带她进宫拜访夏贵妃,她和他第一次相见,据说两个小娃娃当即“一见钟情”,冲着对方又是笑又是手舞足蹈,嘴里还“咿咿唔唔”的说个不停,似乎在说着只有两个人才听得懂的秘密语言。 如果把两个娃娃分开,平时爱笑不爱哭的两个娃娃就“哇哇”大哭,哭得似乎都要散架了,令众人心疼不已,真是片刻都不敢让他们看不到对方。 众人都说,这两个小娃娃定是天上的金童玉女下凡,天造地设的一对。 当即,夏贵妃与康平公主就有了让两人订娃娃亲的念头。 正好先皇过来看望他,看到与他一般漂亮可爱的她也十分的喜欢,加上夏贵妃和康平公主提议,皇上当场就口头准了这门亲事。 在那以后,康平公主就经常带她进宫里玩,两个小娃娃每次见面都抱在一起,难分难舍。 三年以后,两个小娃娃的感情还是很好,先皇便正式下旨,将她赐予他为妃。 当时,他们还不知道“订亲”究竟是什么回事,只知道订了亲以后,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于是对这门亲事很是满意。 年少的他与她,一个是天之骄子,一个是天之骄女,还是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谓万千宠爱集于一身,过得烈火烹油、蜜里调糖的日子。 可以说十岁之前的回忆,只有幸福、完满可以形容,而对方的音容笑貌,更是这段回忆里的主角之一。 他们曾经以为,人生就是这样,不会有别的可能,他们只等着她及笄以后就能名正言顺的永远在一起。 然而他们十岁那年,“三皇之乱”爆发,他和母亲被哥哥秘密囚禁起来,与世隔绝,再也不能与她相见,而她家也受到威胁,为了明哲保身,她家单方面宣布取消她与他的婚约,拒不寻找和保护他和他的母亲。 就这样,他们再也没有见面,直到五年之后。 在这五年里,他们完全没有对方的音讯,不知道对方过得如何。 其实,初时他也曾经非常思念她和担心她,希望和坚信她家会来救他和母妃,然而时间一天天过去,他的希望一点点磨灭,当他的母妃被杀之后,他便陷入绝望,就此断了对她的想念。 而后他被秘密送进矿山,沦为奴隶,过着生不如死、地狱一般的生活,支撑他活下去的是汹涌的仇恨,从那时起他便忘了她,忘了曾经如何华美芬芳的生活。 其实,初时她无比的想念他和担心他,疯了一样的要去找他,但家里把她关在家中,不让她出门,更不让她提及他的事情。她苦苦的哀求父母亲去找他,但无论她怎么求,甚至以死相逼,父母都不应允。 她曾经自杀过,但没自杀成功,却因此大病一场,病好以后她就淡忘了和他的过去,他在她的脑子里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像,再也不曾清晰,而她也性情大变,沉迷于自己的美丽之中,再也不把任何男人放在眼里。 直到三个月前,她无意中看到了“司马蓉”的真面目。 在那一瞬间,她突然就像被雷劈了一样,紧闭的记忆大门被彻底劈了,尘封的、最美好最幸福最重要的记忆全回到了她的脑海里。 她彻底想起了他,想起了与他的点点滴滴,瞬间泪流满面。 那时,她疯了一样的想叫住他,想将他紧紧的带在身边,再也不与他分别,但是他就这样去了,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封信,说他要出去游历,请家里不要担心。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真面目,她只是静静的、失魂落魄的留在这里,等他回来。 可他一直不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她无数次被家里带回去,又无数次的跑来这里,别人都道她对“司马蓉”姐情深,其实,她只是在等待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失而复得的那个人。 就这样,她来来回回奔波于归灵山和家里之间,时时生怕自己再次错过他,时时恨自己与他相处这么久,居然没能认出他来。 今天晚上,她又躺在他的床上,抱着他的衣服,嗅着他的气息,等着他回来。 然后,门被轻轻的推开了,轻轻的脚步声传进她的耳里。 她知道,他回来了! 不需要看到他的脸,不需要听到他的声音,她就知道他是他。 而后,他就将她抱在了怀里,就在她的耳边说话,她便觉得一切都圆满了。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他们终于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秋骨寒已经恢复了冷静,在她耳边冷冷的道:“你记住,秋流雪已经死了!如果你不想桃李侯全家遭殃,就永远不要提秋流雪这三个字!” 死去的,不会再活过来。过去的,无法再改变。秋流雪也许是对夏梨梨有情,但他不是秋骨寒。 在母亲死后,他被投入地狱的那一刻,秋流雪就已经永远的死了。 秋骨寒绝对不会步上秋流雪的后尘。 夏梨梨不能动不能说,但一边流泪一边拼命的摇头,表示她绝对不会放弃他。 秋骨寒能感觉得到她的意思,不再犹豫,手刀一举,不轻不重的击在她的颈侧,她便软软的晕了过去。 她好想看看他的面容,但他没有给她机会。 而后,秋骨寒将她放回床上,盖上被子,自己则换上司马蓉的衣服,又在黑暗中静静坐了许久,待过了入眠时间后才走出房间,往司马承的房间走去。 司马承的卧室外间还点着灯。 有一名仆人在守夜。 他轻手轻脚的走进去,仆人看到他,先惊得跳起来,而后喜得张嘴欲要叫人。 秋骨寒冲他摇摇头,低声道:“夜已深,莫要打扰他人,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仆人很是激动,但也觉得他的话有理,便低声道:“小姐,您这次回来,千万别再不辞而别,否则连夫人也要病倒了。” 秋骨寒冲他抱歉的微笑,仍然是婉约优雅的千金小姐:“福叔,我知道了,我不会再乱来的。您坐,我进去看看爷爷。” 而后他走进里间,里间也点着灯,但灯光很幽暗,勉强能视物,却不会影响睡眠。 司马承静静的躺在床上,看不清面容,但感觉极为憔悴。 秋骨寒心里的愧疚更盛,他走到床边坐下,低声道:“司马伯伯?司马伯伯?” 他也不想打扰他和叫醒他,但夏梨梨不知为何察觉了他的真实身份,他绝对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他必须现在就跟司马老先生打招呼,希望其保重身体,而后离开,再也不能与司马家有任何关系。 他连叫了几声,司马承没有回答,但黑暗中,却传出另一个冰冷的声音:“你终于出现了!” 256 不再是司马蓉 他身体一僵,慢慢转头,看到黑暗中走出一人,目光冰冷的盯着他。 凤惊华在这里。于是他立刻明白,这是凤惊华引他出面的圈套。 他轻叹一声,慢慢道:“是。我出面了。” 凤惊华走到他的面前,盯着他几眼后,突然抬手,“啪”的一声,就给了他重重的一巴掌。 重到秋骨寒的脸上出现了掌印。 秋骨寒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看着她,笑笑:“小心身体,别气坏了。” 今天,她脸上画的是樱桃妆,深深浅浅的十几枚“樱桃”挂在她的脸颊上、额头上,透着娇艳欲滴的诱惑。 凤惊华面如寒霜:“你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 秋骨寒道:“跟着你去谊州转了一圈,然后在天洲到处走走看看罢了。” 凤惊华的脸色更不好看了:“你在跟踪我?” 而她居然没有任何察觉?是她退化和变弱了?还是他太过高明? 秋骨寒摊了摊手:“准确的说,是想跟上你。” 凤惊华冷笑:“跟上什么?” 秋骨寒道:“我至少要成为不输给你的男人,才不枉你在我身上耗费了这么多心血,是不是。” 凤惊华道:“你暗中跟踪我,就会有这样的效用吗?” “当然。”秋骨寒微笑,“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我这次出去走了一趟,受益匪浅。你看,我现在是不是跟以前有所不同了?” 凤惊华看着他,他确实有所不同了,不像弱女子,也不像弱男子,看起来温雅无害,实则已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沉静。 凤惊华微微眯起眼睛;“你可知你在冒险?” 他那张脸,已经有六七分像先皇和太子,加上这份源于百年皇室血统的贵气与风华,一旦被相关的人看到,必酿成大祸。 秋骨寒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点,低声道:“我很小心。” 他真的很小心,但似乎……还是被人察觉了,尤其是夏梨梨的事情,他知道埋下了一个隐患。 凤惊华咄咄逼人:“你敢保证,没有人看到你的脸?没有人怀疑你的身份?” 秋骨寒的脸上连半丝笑容都没有了:“……” 凤惊华看他的表情,便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恐怕已经发生了。 她又上前两步,猛然揪住秋骨寒的衣领,一字一顿道:“把你下山后所做的事情,丝毫不漏的说清楚!敢有半点隐瞒和撒谎,我会让你再次经历被囚禁、被奴役的命运!” 烛光幽幽,她的眼睛在幽暗中冰亮慑人,红艳的唇和“樱桃”比火苗更艳丽灼人。 秋骨寒看着她半晌后,缓缓道:“我连夜离开归灵山后,便乔装打扮,往谊州赶去……” 他将他在谊州的所作所为,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凤惊华。 包括他发现黑无量和姬临风的行踪,暗中破坏黑无量和姬临风的计划,等等,全说了。 但他将他回京城的时间推后,说自己三天前才回到京城,而后就一直潜伏在阴府里,想知道她和狩王在谋划什么。 凤惊华听后,仔细推敲他的话,又问了他一些细节,没有什么破绽。 最后她问:“你有没有被人看到你的脸?” 秋骨寒沉默了半晌,才道:“黑无量也许看到了半眼。” 凤惊华:“……” 秋骨寒接着又道:“夏梨梨似乎已经认出了我。” 他简要说明了刚才的事情,又简单说了一下他跟夏梨梨的关系,而后坦然的看着凤惊华,道:“我不知她为何会认出我,但是,我已经不能再呆在司马家,更不能再与夏梨梨来往。” 他知道他闯了大祸,但事已至此,只能想办法将隐患降到最低。 凤惊华的眼里,已经凝聚了正在高速旋转的巨大风暴,这股风暴大有将秋骨寒卷进和撕碎的气势。 秋骨寒笔直的站着,平静面对她,等待她的惩罚,丝毫没有惊恐和要逃避的迹象。 凤惊华现在就想掐死他,但是,她终究不是冲动的人。 她不断的做深呼吸,不断的压抑沸腾的怒火,半晌之后才道:“你确实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她转头看向床的方向:“司马老先生,你意下如何?” 一声长长的叹息传来。装病在床的司马承掀被坐起:“事已至今,只能考虑如何善后了。” 秋骨寒看向司马承,司马承虽然没有病入膏肓,却也比之前消瘦和憔悴不少。 一时间,秋骨寒心里百味杂陈,司马承并未衰老到需要拐杖的程度,而且他长年隐居深山,修身养性,与世无争,过着极为和乐的生活,却为了自己而再度卷进世事,操劳忧虑,实在不易。 于是他上前几步,跪下来,冲司马承磕了几个响头,道:“是骨寒对不起您老人家。” 他走的时候,留了一封信给司马承,但这样一封简单的信件,又如何能打消司马承的担忧。 司马承赶紧去扶他:“殿下快快起身,老夫承受不起您这一跪。” 从今天开始,秋骨寒便是秋骨寒,再也不能扮成司马蓉,他也不能再将秋骨寒当成孙儿看待。 秋骨寒:“一日为师,终于为师,您永远都是我的恩师与爷爷。” 司马承轻叹:“殿下的心意,我就接受了,还请殿下快快起来,切勿折煞了我。” 虽然他与秋骨寒一起生活的时间不过半年左右,但他却把秋骨寒当成真正的孙儿来疼爱,这种疼爱之情,超过了对秋骨寒皇子身份的恭敬之情。 秋骨寒这才站起来,扶着司马承道:“老先生,您的身体……可是真的病重?” 司马承摇摇头:“咳,病是病了,但没那么严重,至少几年内都不会死的,让殿下操心了。” 秋骨寒轻吁一口气:“此事都怪我思虑不周,擅自出行,毫无音讯,让您因忧成疾。如今我已安康,又是男儿,定能照顾自己和保护自己,不论我以后身处何处、遇到何事,都请您相信我,万望保重,否则,我必牵挂,难以心安。” 他这番话都是发自肺腑,司马承听后,甚是感动和欣慰,握着他的手腕道:“殿下,我相信你。虽然我已老矣,帮不上您什么忙,但是,我心里永远是向着殿下的。” 对于司马承来说,纵有千般不舍和担心,然而,是龙,总要翱翔于天,凡人绝不可牵制和阻止。 秋骨寒把握他的手:“老先生的赤诚之心,骨寒定铭刻一生。” 司马承点头,看向凤惊华:“凤姑娘,咱们该研究如何处置此事了。” 这夜,几人商量了许久。 天亮之时,凤惊华和秋骨寒已经消失,司马承的病情则有所好久,整个司马宅,无人知道这一夜发生的事情。 257 把我的流雪还给我 “司马伯伯,他在哪里?”夏梨梨头发有些凌乱的冲进司马承的房间里,对正在披衣用餐的司马承大声道,“我现在就要见他!” 她眼睛发红,眼周还有黑眼圈,也没有心情梳妆,可见她的心情如何急切。 司马承放下筷子,示意侍从出去后,才缓缓道:“你要见的可是蓉儿?我说过,蓉儿身体孱弱,江南的天气于她还是太过寒冷,我已经送她去南方养身,至于要到明年春天才会回来,你现在问我要她,我也没法子交出人来。” 这是他与凤惊华商量后的说法。 秋骨寒已经被凤惊华带走,另作安排,而“司马蓉”将会长期在南方休养,天洲不会有人知道“她”的消息。 “不要装傻!”夏梨梨气急攻心,也不管长幼尊卑,重重的拍桌子,吼道,“你一定知道我在说什么!我明确告诉你,我一定不会放弃他的!我至死都要跟着他的!你若是把我当傻子,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她从小娇宠惯了,虽然受过良好的教育,但一旦发起怒来,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梨梨,”司马承也不计较她的无礼,微笑,“你先坐下来,吃点东西。” 哗啦夏梨梨将桌面上的盘碟拂掉,怒道:“我要你把我的流雪还给我!你没听到吗?” 司马承不可能不知道那个人的真实身份和下落!她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将他从她的身边带走! 司马承却慢条斯理的道:“梨梨,既然你知道蓉儿的真实情况,就应该知道他不能露面,否则随时会有性命之忧,你逼我将他交出来,不是要他的命么?” 夏梨梨瞪眼睛:“……” 司马承说得不错,以秋流雪的身份,如果公开露面,一定会引发波澜。 “才不会!”她很快又说道,“以他的皇子……” 叭当!司马承突然将桌子掀翻,阻止她的话头,而后迅速起身,走到门后,先拉开一条缝,看看外面有没有人,才把房门关得紧紧的,对夏梨梨冷声道:“梨梨,你要知轻重,莫说祸从口出。” 他第一次动怒,夏梨梨愣了一下,收敛了一些,放低声音:“皇上是好人,知道流雪还活着,一定会好好对待流雪,流雪不仅不会有危险,还能受封王爷,富贵一生……” 这样,她就能嫁给流雪,两个人幸福的过一辈子。 司马承道:“梨梨,我不妨告诉你实话,蓉儿已经失去了过去的记忆,他现在所记得的,全是我告诉给她的司马蓉的记忆,就算你咬定他是你要找的人,也没有人可以证明他的身份。” “我可以证明!”夏梨梨指着他,“你也可以证明!谁说没人可以证明?” 司马承摇头:“我无法证明!我派人去接我的孙女司马蓉,接到的却是男扮女装的他,我本想把这个错误纠正过来,但全家上下已经接受了他,若要澄清,只怕蓉儿她娘会疯掉,所以我只得将错就错。” 七殿下若是被不相关的人看到真面目或发现身份,虽也埋下隐患,却不至于会给司马家和狩王带来太大的危害,但他偏偏被夏梨梨发现,事情就很难收拾了。 夏梨梨只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女孩儿,满脑子里只有自我和爱情,不懂政治和权谋,她越是纠缠不休,越是害了秋骨寒和相关的人,连司马家都不能再继续呆在归灵山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之前并不知道他是何人,后来才有人告诉我他的真实身份,说他正在被皇室追杀,不得不让他暂时冒充蓉儿,暂时住在我这里。” “胡说!”夏梨梨跳脚,“皇上是好人,知道他还活着,一定会好好待他,怎么会杀他?你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司马承长叹:“我没有骗你。皇上担心他会威胁自己的皇位,多年来不断寻找他和追杀他,好在有人及时救了他,将他隐匿和保护起来,但连我都不知道保护他的人是谁,现在又把他带到何处去。你若把这件事情透露出去,不仅会害死他,也会害死我们家和夏家。” 他死不足惜,但他还有家人,还是忠心耿耿的仆人,他不能看着他们因为他的决定而死。 所以,他已经接受了凤惊华的意见,准备举家搬迁,只是全家这么多人,突然好端端的搬走,难免会引起动静和怀疑,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动声色的、一个或数个人的先后离开,同时让人冒充司马家的人搬迁去别处,引走别人的视线。 这些事情,他无法向夏梨梨言行,夏梨梨这样的女孩儿,只怕永远都不懂其中的利害关系。 夏梨梨听后极为震惊,脸色发白:“皇、皇上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他明明很亲切很宽仁的,我不信他会这么对待自己的亲弟弟……” 秋夜弦是她的远房表哥,虽然与她不算亲近,但每次见面,对她也是极为亲切疼爱,而且他的名声和形象都极好,怎么看都不像是这样的坏人。 司马承只得又道:“你别忘了,这个蓉儿也是被亲生哥哥所害的,而且,皇上也曾经杀过亲生兄弟。” 夏梨梨连原本娇艳的双唇都发白了。 双唇动了半天,她才喃喃的道:“可、可是皇上是被迫杀掉哥哥的……” 皇上是杀了二皇子,可那都是二皇子逼他的,并非他狠心杀兄在她的认知里,皇上的解释很合情合理。 司马承道:“朝中和皇室中,并不是每个人都支持皇上。如果这个蓉儿的身份暴露,皇上便多了一个竞争对手,皇上如何心安?只有潜在的竞争者死了,皇上才能高枕无忧啊。” 夏梨梨:“……” 司马承最后道:“梨梨,我言尽于此,信或不信,由你自便。” 现在,他只能赌她为了保护七殿下而能守口如瓶。 夏梨梨:“……” 她说出话来。但她的眼睛,却是越来越红,眼泪又“叭嗒叭嗒”的落下来。 “司马伯伯……”她呜呜咽咽的道,“那、那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我、我要去找他……” 司马承摇头:“我真的不知道他的下落,也不想知道,因为,知道得越多,越是危险。梨梨,你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该考虑夏家,你再纠缠这件事,会给夏家招来灾祸的。” 夏梨梨脸色又变了变,而后咬牙:“那我跟夏家脱离关系,那就可以了吧?” 司马承讶然:“梨梨,你可是夏侯爷的心头肉,夏家对你如何疼爱,全京城有目共睹,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若让候爷和公主听到这样的话,真要伤心得病倒了。” 258 美人的真心 “伤心?”夏梨梨哼了哼,脸上闪过一抹恨意,“当年我的未婚夫婿受难,他们为了保全自己,不仅不施以援手,还主动撇清关系。不管我怎么求他们,甚至以死相逼,他们都无动于衷!你说他们疼爱我,又怎能如此狠心的看着我去死?” 司马承沉默了半晌,才缓缓的道:“以当时的情形,他们根本无力相助,非要相助,定会遭来灭门之祸,连你都不能保全性命。你的父母或许自私,但他们对你却是真心疼爱,你已经长大了,理应能理解父母的苦处。” 当时,二皇子秋露霜只手遮天,若有人与他作对,必遭报复,以桃李侯的势力,远远不足以对抗,桃李侯选择了明哲保身,也是正常。 只是,做了这种选择的桃李侯,此生都不可能再被七殿下所信任了。 “我不理解!”夏梨梨激动的打断他的话,“我只知道他们背信弃义,贪慕安逸!流雪没出事的时候,他们主动巴结,竭力讨好,流雪一出事,他们就形同陌路,袖手旁观,连女儿的幸福都亲手扼杀!这样的父母,不要也罢!” 自从发现司马蓉就是秋流雪后,她因为小时候受到的打击太大、以及大病一场后而忘掉的许多事情,都慢慢想了起来。 她想起了小时候的秋流雪有多么漂亮可爱,想起了他们小时候过得有多么开心,想起了他们曾经勾手指发誓要永远在一起。 她还想起了秋流雪出事以后,家里如何的将她关起来、如何与夏贵妃断绝关系,甚至还给她下药,让她在好长一段时间里不能说话、不能自由行动,在她跳河自尽以后,家里虽然精心照顾她,却还是对她的请求无动于衷。 她曾经提出愿意与夏家断绝关系,只要家里将她送到流雪的身边就行,但是,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直到她大病一场后遗忘了很多与流雪的记忆,她才过上了“正常”的生活。 又直到现在,她才想起这些过去,心里对父母的怨气,也同时被牵引了出来。 司马承万万想不到她这么偏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待她稍微冷静了一点后才道:“梨梨,既然你对这个蓉儿这么深情,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弃,那伯伯给你一句忠告,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以你现在的年纪,还能等上两三年,为何不能暂时忍下来,待这个蓉儿成长至强者之时再长相厮守?” 夏梨梨愣了一下:“可、可我已经等了这么久,而且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 “梨梨,”司马承语重心长,“就是因为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他才安全,不是吗?”@^^$ 夏梨梨:“……” 司马承:“而且你大可放心,总有一天他会记起跟你的事情,也有能力保护自己和你,到了那时,再也没有任何人能拆散你们,包括你的父母,如此你们自然便能在一起。所以,为了将来的幸福,现在一定要忍。” 夏梨梨终于被说动了。 她不再咄咄逼人,不再激动跳脚,而是微微咬唇,若有所思。 好久以后,她才道:“司马伯伯,流雪他现在在做什么?”!$*! 司马承知道她让步了,暗自松了一口气,道:“我也不甚清楚,但我想,他一定在养精蓄锐,努力让自己变强,强到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他和重要的人。” 夏梨梨又问:“他有人保护是吧?他不会出事是吧?” 司马承微笑:“这是当然的。” 夏梨梨继续问:“那他的身边……有没有女人?” 她很担心。因为她的流雪那么高贵俊美,风华绝代,无人能及,在她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被别的女人盯上和诱惑了,那可怎么办才好? 司马承笑笑:“这点你绝对可以放心。他的身边并没有年纪相仿的女子,而且他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根本无暇顾及儿女情长,他不会跑了的。” 夏梨梨这才放心了一些,脸上总算有了一点艳色:“司马伯伯,你要向我保证,如果你知道流雪在哪里,一定要告诉我,如果你见到流雪,一定要告诉他我会一直等他哦。” 司马承道:“好,伯伯向你保证。但你也要向伯伯保证,绝对不会透露这个蓉儿的任何消息,包括你最亲近的人,如何?” 夏梨梨举手,郑重的道:“我向天向地向司马伯伯发誓,绝对不会透露流雪的任何消息!” 就这样,这场风波就暂时先压了下来。 夏梨梨随后跑出去,开开心心的洗了澡,开开心心的梳妆打扮,然后风光无限的下山,回城。 不过这一次,她给自己蒙上了面纱,因为啊,她的倾世容颜只有她的流雪能看到,这个世上的男人都没有资格欣赏。 她才回到家门口,就有丫环跑出来,兴冲冲的道:“小姐您终于回来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姬公子回来了,他等了你足足一天呢,老爷和夫人都快急死了……” 夏梨梨听了却皱眉:“他又来了?也不嫌烦的啊!还有,你说你这么兴奋干嘛,你就这么中意他?” 这个丫环是她的人,就应该与她保持统一战线,谈到姬临风时这么高兴干嘛? 丫环一听,立刻缩手缩脚,小心翼翼的道:“奴婢是、是替小姐高兴呢,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像姬公子那样的翩翩佳公子,哪个女子不喜欢?她当然也喜欢。 但是,她是绝对不敢跟小姐抢的,抢也抢不过,小姐千万别误会才好。 夏梨梨哼了哼:“我爹娘也在家里?” 丫环道:“嗯,老爷和夫人在招待姬公子。” 夏梨梨蹙眉,眼里闪过不悦之色,转身就走。 丫环赶紧道:“天都要黑了,小姐你要去哪里?” 夏梨梨道:“不要你管。” 她的母亲是康平公主,康平公主有自己的别馆,离这里不是很远,她宁可去别馆住,也不要见到姬临风那笨蛋。 她的流雪已经回来了,她不会再跟任何男人牵扯不清,而且她已经想起了父母以前如何折磨她,肚子里憋着一股火气,不太想见他们。 丫环急了,跑到她面前想阻止她,结果被夏梨梨几脚踹倒,于是再也没有人敢去拦夏梨梨。 夏府里,姬临风虽然受到了桃李侯的热情招待,但他却心不在焉,目光不断往门口的方向瞄,一心只想见到梨梨。 他已经三个月没见到梨梨了,想见她想得要疯了,他回到天洲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来看她。 然而他等到天黑如墨,寒风涌起,梨梨的影儿也没有出现。 他很想等到梨梨回来,但他还没有跟梨梨订亲,而且明天一早还有事,实在不便留下,只得满心遗憾的离开了。 259 玉妃有喜 这天晚上他想着梨梨入睡,梦里也全是梨梨的影子,次日醒来后他坐在床上良久,心里想的都是:他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迎娶梨梨呢? 虽然桃李侯夫妇都暗示过对他很满意,但他们同样也说过不想强迫女儿,生怕女儿做傻事。 他大梨梨三岁,早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喜欢梨梨,但梨梨早就跟秋流雪订亲,根本没有正眼看过他,而他也无法跟以俊美、聪慧、纯净闻名的秋流雪竞争,只能站在角落里看着梨梨与秋流雪两小无猜、相亲相爱,独自羡慕、妒忌和作梦。 好在五年以前,秋流雪受到哥哥们的争斗波及,神秘失踪,桃李侯宣布取消女儿与秋流雪的婚事,他从中看到了希望,开始想方设法的亲近夏家和讨好夏家。 就在那时,他隐隐听说了梨梨为秋流雪自尽未遂和大病一场、而后性情大变的事情,大概因为这个缘故,桃李侯夫妇在女儿恢复正常以后就尽量由着她做喜欢的事情,不敢管得太严。 可以说,他想娶梨梨,关键还是要赢得夏梨梨的心。 但是,梨梨的心,怎么那么难以赢得呢? 带着这样的苦恼,他无精打采的进宫,向姬贵妃禀告了他此次谊州之行的经过。 姬莲从这个堂弟出现在她面前开始,脸色就一直不好看,只是她忍着没有发怒而已。 当她知道凤惊华安然归来,心里是说不出的愤怒与不甘,一遍遍的咒骂:为什么这个女人这么命硬,怎么弄都弄不死?临风又在干什么?他带了这么多杀手过去,为何连凤惊华的一只手都没能卸下来? 当她听完姬临风的汇报后,终于控制不住怒火了,将手里的茶水泼到他的脸上,怒道:“你去之前,信誓旦旦,信心十足,现在就拿这样的结果回报我?” 姬临风跪在地上,一脸难堪和挫败:“是临风无能,让娘娘失望了!” 此次谊州之行,他这个风流倜傥的贵公子遭受了平生最大的打击和挫折,虽然不至于一振不厥,却也是灰溜溜的回京后不敢去见亲朋好友,在姬莲的面前更是连头都不敢抬。 姬莲冷笑:“亏你还有脸来见我。” 姬临风道:“我虽然无能,任务失败,却也不是逃避责任之人,不论娘娘如何处置我,我都接受。” 姬莲还是冷笑:“我要的是凤惊华的命,就算你拿你的命赔我,又有何用?” 姬临风咬牙:“虽然上次没能成功,但我绝对不会放弃取走凤惊华的命,只要我还有气,就一定会坚持到底。” 姬莲道:“你还能怎么杀凤惊华?” 姬临风道:“凤惊华功夫不错,反应机敏,身边又有护卫相随,靠武力除掉她,现在看来不现实。依我看,还是得从她的身边下手,用些隐蔽的手段才行。” 姬莲道:“你以为这样的法子我没用过?但她这个人喜欢亲力亲为,也不轻易与人交心,身边虽然有丫环和仆人,却都不贴身侍候,想对她下手,难如登天。” 姬临风道:“不管她怎么小心谨慎,但人就是人,总会有松懈和疲惫的时候,到了那时,我总有机会下手的。她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 姬莲道:“那你就去办吧,我不会再给你任何建议。你若是成功了,可以向我讨赏,但你若是失败,与我无关,也别来见我。” 姬临风道:“我明白。我不敢请娘娘放心,但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姬莲摆了摆手:“你上次去谊州行刺,屡次被人狙击,说明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我劝你以后小心点。凤惊华也好,狩王也罢,若要动你,恐怕不是很难。” 姬临风听得心头一凛,小声道:“多谢娘娘提醒,我会小心的。” 姬莲道:“我累了,你回去吧。” 自从凤惊华回京之后,她的心情就一直很郁闷,加上皇上对凤含玉异常宠爱,几乎夜夜与凤含玉共度良宵,很少来她这里,她都快生病了。 她原本还指望凤惊华与凤含玉自相残杀,结果那姐妹俩各过各的,还都过得风风光光,没有遂她的愿。 她也在暗中对凤含玉动了不少手脚,却都没有效果,也不知道凤含玉怎么那么走运。 现在是凤含玉最得宠的时候,皇上对凤含玉简直就是百依百顺,想在眼下陷害凤含玉,不现实。 她想着种种不如意的事情,越想越心烦,觉得全身更不舒服了。 就在这时,一名嬷嬷匆匆的走进来,一边行礼一边道:“娘娘,玉华宫出了大事。” 姬莲心里一喜,美眸闪光:“玉妃出了什么事吗?” 凤含玉近期风头太劲,自然成为众嫔妃的眼中钉,暗里对她使绊子的女人可不少,凤含玉终于被害了一次? 但愿她被害得很惨,让自己高兴一次! 然而,嬷嬷吐出来的话却是:“玉妃怀孕了!” “你说什么?”姬莲失声,霍然站起来,倾身盯着嬷嬷,震惊得几乎失控,“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消息可真确?” 嬷嬷道:“玉妃用午膳的时候突然吐得很厉害,她的奴才便请了太医过来诊治,结果诊出玉妃怀了三个月的身孕。太医亲诊,想来结果不会错。” 轰隆隆姬莲只觉得头顶上天雷滚滚,眼前发黑,忌恨得几乎晕过去。 凤含玉这个贱人,怎么这么好命?才进宫几个月就怀孕了,而她进宫将近两年,肚子却连一点动静都没有,苍天太不公平了!这世界太没有天理了! “娘娘您怎么了?”几名宫女看她摇摇欲坠的,赶紧过来扶她,“要不要去请太医过来?” 娘娘这段时间食欲不振,精神不佳,还经常失眠,该不会是身体有恙吧? “不用,也不许把本宫的状态透露出去。”姬莲慢慢的坐下来,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只是天气转冷,又老是灰暗阴沉,本宫的心情也不太好罢了。” 她得的是心病,但她怎能让那些贱人知道她是因为皇上对她的热情下降而抑郁? 让那些贱人知道的话,她们还不得幸灾乐祸,将她当成笑柄?她可受不了那样的羞辱。 “娘娘,奴婢给您泡一杯八宝菊花茶……” “不用了,你们都出去吧。”姬莲摇头,“本宫要小眠一会。” 宫女们都出去后,姬莲侧躺在锦榻上,咬着金丝香罗帕,脑子不断转动:要怎么收拾凤含玉? 她绝对不会让凤含玉生下这个孩子!绝不! 她这次小眠,就眠到傍晚才起身。 起身的时候,她的精神好转了一些,晚膳吃得比平时都多,这让众宫人暗自松了一口气。 众宫人哪里知道,姬贵妃会精神好转,不是因为休息得好,而是因为想到了对付凤含玉的好办法。 260 莲姐姐的忏悔 “姬贵妃娘娘到”太监的声音传进玉华宫。 “莲姐姐你来啦!”凤含玉像一只小兔子,从室内跑出来,亲热的挽住姬莲的手臂,态度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你好久没来我这里了,我好想你呢,还想着这两天去找你玩呢。” 看到你这个贱人我就想吐!姬莲在心里想着,脸上却漾开温柔的笑容:“这阵子天气变冷,我身体不太舒服,出门少了,直到今天才好了些。” 凤含玉立刻关切的道:“莲姐姐,你有没有请太医看看?” 姬莲看着她那张甜得滴水的脸,很有抓坏她的脸的冲动:“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必这么麻烦。倒是你怀了身孕,以后要小心才是,莫要像以前一样老是蹦蹦跳跳的,万一摔跤了可怎么办?” 凤含玉立刻放开她的手臂,双手捂着发红发烫的脸,撒娇:“莲姐姐,这种事怎么连你也知道了?怪难为情的。” “整个后宫都在说这件事呢,我怎么会不知道?”姬莲耗尽控制力,才能笑着说出这种话来,“而且怀了龙种是天大的好事,有什么难为情的?” 凤含玉那两颗宛如浸在泉水里的黑宝石般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转,分外灵动可爱:“可我年纪还小,又入宫没多久,弦哥哥老说我是小孩子,小孩子生小孩子,听起来怪怪的。” 她是在炫耀吧?姬莲更恨了,脸上笑得却更美了。 她拉着凤含玉坐下来,一脸疼爱的道:“你已经是大姑娘了,可以当娘了。含玉,这样的好事,你有没有告诉你爹爹和姐姐?” 凤含玉红着脸道:“才两个多月,我想等肚子明显后再告诉家里。” 姬莲的笑容里出现淡淡的担忧:“这样也好。” 又寒暄了几句后,她转头看向侍女:“你们先出去,我跟含玉要说几句私房话。” 等所有侍女都出去后,她收起笑容,低低的道:“含玉,你要小心保护自己,千万别让任何人伤害你肚子里的龙种。” 凤含玉看她这么慎重,也认真起来:“莲姐姐你放心,这是我跟弦哥哥的第一个孩子,我一定会保护好他,不会让他有事的!” “第一个孩子”这几个字令姬莲恨到了极点,这贱人还想再生第二个、第三个不成? 她还是不动声色,双手握住凤含玉那只软绵绵、白生生、掌心透着粉色的手,轻轻摩挲,低低道:“含玉,你相信莲姐姐吗?” 凤含玉微微偏头,咯咯笑道:“当然相信。我相信莲姐姐就像相信亲姐姐一样。” 姬莲脸上闪过愧疚之色:“含玉,不瞒你说,自从你进宫以后,我心里一直都很愧疚,这才得了心病,身体才变得这么虚弱。” 凤含玉惊讶:“莲姐姐你为什么要愧疚?你的心病跟我有关吗?” 姬莲微微点头,眼里闪过黯然之色:“因为,我曾经害过你姐姐和你们家。” “什么?”凤含玉惊得差点跳起来,“莲姐姐你故意吓我的吧?你跟我们家这么好,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我不信!我绝不相信!” 姬莲低声道:“含玉,你知道你姐姐和弦哥哥为什么会分手吗?” “哈?”凤含玉愣住了,挠头,“我姐姐说、说你跟弦哥哥好,她想成全你们,就、就找了别的男人……” 凤惊华果然没把实情告诉凤含玉吗?姬莲思忖着,脸上现出悲伤之色:“这并不是实情。实情是、是夜弦他嫌弃你姐姐破了相,又害怕你父亲手握兵权,对他不利,所以、所以才想除掉你们全家……” 凤含玉惊得目瞪口呆。 她就保持着这种目瞪口呆的姿势,直直的看着姬莲,一副已经傻掉的样子。 “含玉,你会这么快怀孕,也是夜弦想拿这个孩子控制你父亲,让你父亲不得不听命于他。”姬莲一脸悲戚,“我实在不忍心你沦为棋子,才把真相告诉你,信或不信,全由你决定。” 而后,她以透着悲伤和无奈的声音,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凤含玉。 只不过,她掩盖了自己也是主谋之一的事实,将自己描述成一个因为爱情而失去理智、又因为太过弱小而受制于秋夜弦的悲情女主角。 她从她十四岁生日那天如何在秋夜弦的苦苦哀求下,将他介绍给凤惊华的往事说起。 她把秋夜弦为了拉拢凤翔空而刻意接近、诱惑凤惊华,不仅让凤惊华为他卖命、甚至让凤惊华盗窃凤翔空的兵符去帮他的事情告诉了凤含玉,还把秋夜弦功成之后嫌弃凤惊华破相、担心凤翔空不能为自己所制而暗中囚禁并追杀凤惊华、诬陷凤翔空通敌叛国的内幕都一一抖出来。 可以说,她除了将自己美化成“被利用和逼迫的受害者”这一点外,她所说的一切全是事实。 凤含玉越听越震惊,脸色煞白,双目圆睁,新鲜水嫩的苹果脸迅速变成枯萎的小白花脸,身体也在不断颤抖,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和晕厥过去。 显然,她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与刺激。 姬莲看着这样的凤含玉,真恨不得凤含玉因为受创太大而小产。 她越说越是愧疚和悲伤,说完后流下眼泪:“含玉,我知道我说的话很难让人相信,我不奢求你相信,我只希望你学会保护自己,莫要让自己受到无法挽回的伤害。” 凤含玉的眼里也流下眼泪,无法说出话来。 姬莲轻拭眼泪,幽幽的道:“你知道吗,因为我知道了太多的秘密,夜弦也在提防我,所以我才会迟迟没有怀孕,我想这是上天对我的报应。我告诉你这一切,只是希望自己的罪孽不要太深,免得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当然,这段话就是胡谄了。 凤含玉怔怔的看着她,艰难的动了动唇:“你、你为什么还、还要……” 她的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因为我爱夜弦。”姬莲悲伤的道,“我无法离开他。就算出卖灵魂,我也想呆在他的身边。我就是这样一个无可救药的蠢女人。含玉……” 她低低的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家,你恨我怨我,我都认了。我今天跟你说的这番话,你若是告诉夜弦,夜弦一定会严厉的惩罚我,甚至会杀了我。你若是想报仇,就让夜弦杀了我吧……” “但是……”她随后又道,“你最好别提你姐姐和你们家被夜弦陷害的事情,否则,夜弦知道你们家已经知道他的杀机后,一定不会放过你们家的……” 她赌,赌凤含玉一定不会将她的话告诉秋夜弦。 因为,凤含玉只是一个没什么脑子的小丫头片子罢了,她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莲姐姐”和凤家被秋夜弦视为盯中钉。 为了保护“莲姐姐”和凤家,凤含玉一定会什么都忍下来,然后对秋夜弦又爱又恨,积忧成疾,身体渐渐受损,甚至会跟秋夜弦的感情转淡,搞不好连孩子都保不住。 261 信弦哥哥,还是信莲姐姐 “莲姐姐,”如姬莲所料,心灵受到重创的凤含玉眼里满是泪水,却还是拉着她的手道,“我怪你,也有点恨你,但是、但是我不会将你的话告诉弦哥哥……我、我会努力化解弦哥哥对我们家的猜忌与提防……” 她泣不成声了。 莲姐姐抹了抹眼泪,心疼的看着她:“含玉,你果然是个好孩子。你这么聪明、善良、纯洁、可爱,如果是你从中调和,说不定真能化解夜弦对凤家的杀意。姐姐我希望那一天早点到来,这样,我的罪也可以减轻了……” 说罢,两姐妹抱在一起,埋头痛哭。 哭了好久以后,两姐妹才平静下来,一个不断的道歉和忏悔,一个不断的安慰和自勉,最后终于一笑泯恩仇。 “含玉,”姬莲一脸真诚和坚定,“莲姐姐会和你一起努力,让夜弦和凤家冰释前嫌,化干戈为玉帛。好在凤家尚未受到实质性的打击与伤害,我们还有机会的。” 凤含玉点头:“嗯,我们会做到的。” 姬莲在心里偷笑,秋家与凤家的仇怨,怎么可能还能化解?只有凤含玉这种不谙世事的黄毛丫头才会相信了。 凤含玉越是与娘家亲近,越是帮娘家说话,越是会引发秋夜弦的不满和厌恶。 姬莲自以为目的达成,也不再久留,又说了几句关心的话语后,令侍女拿来安神养胎的补品,便告辞离开了。 凤含玉把她送到门外后还站在原地,不断的冲她挥手,一副不舍的模样。 姬莲回头,看到凤含玉冲她挥手,心里冷笑:凤含玉,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时光已经过去了,如今已是冬日,你也该活在冰冷之中了! 凤含玉看到她的身影消失,才一脸低落的回到屋里,然后就一直呆呆的坐着,不吃不喝,不言不语,面容看起来十分憔悴。 她保持着这样的状态,直到傍晚秋夜弦过来的时候。 平时,秋夜弦每次过来,她都像见到心爱主人的小狗狗一般飞奔而出,扑进他的怀里,但这次,她听到皇上来了,却还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 秋夜弦一进门,就看到她曲着双膝、双手抱腿坐在宽大的椅子里,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觉得很奇怪,走到凤含玉的面前,细细一看,又吃了一惊。 总是活泼开朗、笑容甜美的她,居然双眼赤红,目光呆滞,毫无生气,就像失去了灵魂的布娃娃一般,这到底是什么了? “含玉?”秋夜弦在凤含玉身边坐下,轻轻扳住她的肩膀,柔声道,“我是弦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一连叫了好几声,凤含玉才慢慢的、僵硬的转头,目光悲伤的看着他,却还是什么话都不说。 他皱眉,口气有点焦急了:“含玉,你到底怎么了?好歹说句话啊,不管发生什么事,弦哥哥都会为你作主的。” “皇上,”这时,玉妃的一名侍女终于憋不住了,猛然跪在秋夜弦的面前,“娘娘原本好端端的,但打从姬贵妃午后过来看望娘娘后,娘娘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什么话都不说,只是暗自垂泪……” 姬莲又做了什么蠢事不成?秋夜弦心里一沉,脸上却还是沉静:“姬贵妃对玉妃做了什么?” 侍女道:“奴婢不知道。当时贵妃娘娘让咱们都出去,单独跟玉妃娘娘说了很久,说了什么咱们都不知道,只听到玉妃娘娘似乎在哭。待贵妃娘娘离开后,玉妃娘娘就变成这样了……” 玉妃娘娘活泼开朗,心性纯良,对所有人都是笑脸相待,完全没有半点架子,莫说玉华宫,就是别宫的太监、宫女,也没有不夸赞娘娘好相处的。 对这么好的娘娘,她们实在不忍心看到娘娘变成这样。 啪!秋夜弦拍桌子,怒道:“朕现在就去问姬贵妃,看看她到底都对玉妃做了什么!” 他刚起身,袖子就被人抓住了。 他低头,看到凤含玉紧紧抓住他的衣袖,用一双泪光盈盈的眼睛,乞求的看着他,不断摇头。 他明白她的意思,叹息:“那你告诉弦哥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凤含玉流着眼泪,点了点头。 而后,凤含玉看向侍女,无需开口,众侍女就明白她的意思,纷纷退出去,将门关上。 凤含玉这才抬手擦了擦眼泪,哑着声音道:“弦哥哥,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想杀了我姐姐,还想陷害凤家?” 秋夜弦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坐下来,抓着她的肩膀道:“含玉,你在说什么傻话呢?弦哥哥怎么会做这么可怕的事情?难道你还不了解弦哥哥么?” 他的心里,却惊异不已:为什么凤含玉会知道这么隐秘的事情,而且还知道得这么清楚? 难道是姬莲告诉凤含玉的?若真是这样,姬莲是疯了不成? 凤含玉抽抽噎噎的道:“可、可莲姐姐这么告诉我的,我觉得莲姐姐应该不会骗我……” 她这样的表现,完全符合她一个活泼可爱、心无城府的年轻少女的性格。 秋夜弦脸色立时冰冷起来,但口气还是温和的:“含玉,你好好跟我说,姬莲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嗯。”凤含玉一边低低的哭,一边将姬莲的话,一五一十转述给秋夜弦。 秋夜弦越听,脸色越难看。 他可以确定,这些话是姬莲告诉凤含玉的没错,因为,这其中的很多事情,只有他和姬莲才知道。 姬莲简直疯了!她居然把这些事情告诉凤含玉,到底想干什么?难道想要他杀了凤含玉,跟凤家公然反目吗? 凤含玉断断续续的说完以后,抓住他的衣袖,仰头看他:“弦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秋夜弦脸上露出心痛之色,声音里满是心疼和无奈:“含玉,弦哥哥向你保证,弦哥哥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你若是不相信弦哥哥,弦哥哥将心痛之至……” “含玉也不相信弦哥哥是这样的人……”凤含玉哭着道,“可、可是莲姐姐为什么要这么说?” 秋夜弦长叹一声:“如果我猜得不错,姬莲是妒忌我过于宠爱你,而你又怀了身孕,她一时间控制不住,便向你撒下这种弥天大谎,一来破坏我们的感情,二来让你伤心伤神,损了龙胎。说到底,都是我近期冷落了她,令她的身体和心里都生出病来,这才对你做这种事情。” “真的吗?”凤含玉半信半疑,“莲姐姐真的只是出于妒忌而故意说谎吗?” 秋夜弦柔声道:“含玉,你太单纯了,不知道这宫里的女人若是妒忌起来,没有什么事情做不出的。” 凤含玉认真想了一想,喃喃:“好、好像真是这样……” 262 为本宫分忧 秋夜弦又道:“如果我真的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你觉得你的姐姐会放过我吗?还会让你嫁给我吗?你父亲又岂会袖手旁观?” 凤含玉又认真想了好久,才擦了擦眼泪,破啼为笑:“说的也是呢。弦哥哥若真做了这种事,不说我爹爹,我姐姐就不会放过弦哥哥,所以我相信弦哥哥。” 她说着,就往秋夜弦身上软软的靠过去。 秋夜弦一手搂她入怀,一手摸着她的脑袋,声音很是欣慰:“你相信弦哥哥就好。这宫里的女人无不自私自利,勾心斗角,只有你胸无城府,率真诚实,是我的开心果。如果连你都不相信我,我在这宫里,再也没有可以安心的地方。” 凤含玉听得很是感动,声音绵软甜美:“弦哥哥,我只要你开心就好,其它的,我什么都不想。” 秋夜弦吻了吻她的发,这样的举动,胜过无数甜言蜜语。 凤含玉微微闭上眼睛,享受着他的亲昵,过了半晌后轻轻的道:“弦哥哥,你答应我,不要责怪莲姐姐好不好?我完全能理解她的心情。她一定很爱你,也很寂寞,才会做出这种事情。只要你多陪陪她,跟她说些好听的话,她就不会再这么做了。” 秋夜弦抚摸她的秀发,半晌才道:“含玉,你真是个好孩子。” 凤含玉微微仰头,浅浅的笑着,双颊的梨涡可爱得不行:“那么,你是答应含玉了么?” 秋夜弦吻了吻她可爱的梨涡:“你一片好意,我怎么舍得拒绝?” 凤含玉双手攀住他的脖子,吻他:“弦哥哥,你真好。” 一阵耳鬓厮磨以后,凤含玉双颊绯红,气喘吁吁:“弦哥哥,我今天有些疲惫,不便侍寝,要不然你今晚就去陪莲姐姐好不好?” 秋夜弦凝目看着她一会儿后,轻轻捏了捏她粉嫩可爱的脸颊:“你怎么这么可爱和体贴呢?如果莲儿也能如你一般,我就省心很多了。” “我啊,能得到弦哥哥的疼爱就够了。”凤含玉说着跳下椅子,拉起他,“弦哥哥,天已经黑了,莲姐姐说不定在以泪洗面呢,你赶紧过去吧。”@^^$ 秋夜弦没办法,只得离开玉华宫,往仙霞宫的方向而去。 但才走到半路,他就命令抬轿的太监:“去赏荷苑。” 宫中无人不知荷妃曾经是姬贵妃的丫环,还是第一个侍寝和封妃的女人,他去荷妃那里,就是对姬贵妃的羞辱,就会让姬贵妃成为众人的笑柄。 这就是他对姬莲的惩罚。 他一连去了三天,将姬莲的脸打得“啪啪”作响。!$*! 姬莲又快要疯掉了。 她将自己关在卧室里,彻底没有了平时的优雅与婉约,像个泼妇一样拼命的砸,拼命的撕,拼命的打,拼命的骂,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得出来。 如果有人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一定不敢相信这个疯婆子会是高贵优雅的姬贵妃。 姬莲将华丽高雅的卧室肆虐得宛如龙卷风扫过后,才坐在满地狼藉中,咬着手帕,恨恨的想着怎么收拾贱人。 要对付青荷很简单,但青荷不过是皇上惩罚她的工具罢了,说不定皇上连青荷的衣服都没沾,她没必要太把青荷放在眼里。 关键是凤含玉。皇上会这样惩罚自己,是不是因为凤含玉跟他说了自己的坏话?要不然为何自己才跟凤含玉谈过心,皇上就在见过凤含玉以后就去找青荷? 凤含玉到底跟皇上说了什么?不会是把自己告诉她的话,都转述给皇上了吧? 不会不会不会!她摇头,告诉自己:皇上与凤家关系不好,对凤含玉一点好处都没有,凤含玉再笨,也不至于会去质问和谴责皇上! 所以,最大的可能是,凤含玉还是出卖了她,只是没有向皇上道明全部,而是选了一部分对她不利的事情告状,从而让皇上冷落自己! 凤含玉果然是贱人,竟然在背后玩这种花招! 她一定不会放过凤含玉!她现在最重要的是除掉凤含玉腹中的孩子! 听说两三个月的胎儿是最不稳定的,若是一不小心受到伤害,很容易流产! 她想着想着,狰狞的笑起来,高声道:“来人” 几名侍女开门进来,战战兢兢的站在一边。 姬莲让她们收拾好卧室后,抬了抬下巴,傲慢的道:“跪下,本宫要你们为本宫分忧,分得了的就起来,分不了的就一直跪着。” 分什么忧?当然是帮她想想怎么弄掉凤含玉肚子里的孩子。 这几名侍女都是姬莲的心腹,她们全家的性命都捏在姬府的手里,就算有人将她们活活捏死,她们也绝对不敢背叛姬莲。 当然,她们能被姬莲选为心腹,脑子手段自然都不会差的。 姬莲下达命令之后就去睡了,留下她们跪在地上商量如何为主子分忧。 第二天,姬莲就病倒了,太医看过以后说她患了严重的风寒,不宜外出和受风,于是她便终日呆在仙霞宫里,不出去,也不见人。 而仙霞宫在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除了姬莲和她的心腹,没有任何人知道。 几天以后,祝雪兴高采烈的跑到玉华宫,也不要人通报,直接跑进去找凤含玉。 找到凤含玉后,她迫不及待的拉住凤含玉的手,叽叽喳喳的道:“含玉含玉,家里送我一只幼貊,它的四肢、耳朵、眼睛是黑色的,其它都是白色的,还软绵绵的,肥乎乎的,可爱死了!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可爱的小东西,我爱死它了!你快点跟我走,去看看它长得有多么可爱,你一定也会爱死它的!” 在后宫的众多嫔妃之间,就数祝雪和凤含玉的感情最好。 祝雪只有十二岁的心智,成熟魅惑的外表之下就是一纯粹的小女孩,天真烂漫,没心没肺,而凤含玉未满十六,性格也是活泼可爱,开朗大方,所以两人一拍即合,经常在一起玩儿,感情好得不得了。 凤含玉听说过“貊”这种动物,据说这种动物是天底下最可爱、最珍贵、最稀罕的动物之一,生活在远离尘世的寒冷深山里,想捕获到一只幼貊并成功养活,绝对不是容易的事情。 她一向也是喜欢可爱东西的,听说祝雪那里居然有一只这么珍贵可爱的小动物,心里也是雀跃不已,立刻披上大氅,跟她走出去:“好哦,我要去看!” 两个人手拉着手,宛如两朵并蒂莲,一起往琼雪宫跑去。 这个时节已经临近年关,今天下起了入冬后的第一场小雪,树梢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白雪,衬得整个世界透着淡淡的晶莹,分外富有诗意。 两人所过之处,无不引来众人的注目和赞叹:这两个美丽至极又各有千秋的年轻女子,真是占尽了世间的美与妙,世人能见到这样的美色,真是没白生一双眼睛啊! 263 宠妃小产 两个人冒着小雪,一路跑到琼雪宫。 琼雪宫,宫如其名,主要以汉白玉雕砌而成,上刻雅致精美的浮雕,衬以四周的鲜花绿草和浅水微池,分外的晶莹剔透,隐隐有一种脱俗、遗世的美感。 进了琼雪宫后,祝雪放开凤含玉的手,嚷嚷:“小滚滚我的小滚滚在哪里?” 一名宫女抱着黑白相间、圆滚滚、软绵绵、毛绒绒的小貊出来:“娘娘,小滚滚在这里。” 小滚滚被照顾得很好,全身的毛发又顺又滑又亮,十只爪子抓着一只大苹果,啃得正香。 那名宫女的身边还跟着几个人,每个人都用喜欢得不得了的目光看着小滚滚,不断的伸手摸它柔软的皮毛,小滚滚只管埋头啃苹果,随便别人摸。 “好可爱的小东西!”凤含玉一看到小滚滚就被迷得一脸血,跑过去抱起小滚滚,摸了又摸,亲了又亲,嚷嚷,“天啊,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动物?雪雪,我好羡慕你喔,居然能拥有这样的宝物。” 祝雪摸着小滚滚的头,得意的道:“那是!小滚滚可不好养呢,我家里还送了两个人过来,专门养育和照顾这个小东西。” 凤含玉道:“江南跟小滚滚的故乡差异很大,小滚滚水土不服什么的很正常,没有专人照顾小滚滚,小滚滚一定会生病的。” 祝雪笑嘻嘻:“小滚滚来江南已经几个月了,我家里准备了好多竹子,够它过冬的。含玉你放心,我才不会让小滚滚生病。” 两个人来到小滚滚的房间,脱下鞋子,就坐在地上,跟小滚滚玩起来。 一直玩到傍晚,两个人才算是玩累了,回到餐桌边,让宫女端上好饭好菜,说说笑笑的用餐。 说是晚饭,但点心和水果占了大半,两个人吃点心比吃菜还多。 按理说两个人是情敌,又都受宠,应该会势不两立才对,但祝雪的小孩子心性让她不懂得玩心机和手段,只要玩得开心就好,而凤含玉很懂得拢络人心,只要别人不破坏她和秋夜弦的关系,她也不会去干那种争风吃醋、铲除异己的事情,所以,两个人是真心的要好。 当然,她们的友情更多的只是“玩伴”的关系,还谈不上什么情深意厚。 因为玩得尽兴,加上天气寒冷,两个人不知不觉吃了很多东西,直到肚子圆鼓鼓的,实在吃不下去了,两人才算是心满意足,仰坐在椅子上,摸着肚子,相视而笑。 “含玉,今晚要不要在我这里睡?”祝雪问。 凤含玉摇头:“不用了,我还是回去比较好,要不然弦哥哥来你这里,就不方便了。” 祝雪做鬼脸:“弦哥哥好久没来我这里了。” 凤含玉道:“你寂寞了么?” 祝雪道:“本来是有点寂寞的,不过我现在有滚滚了,不寂寞了。” 凤含玉嘻嘻的笑:“好吧,如果我有机会,就让弦哥哥多来陪陪你。” 祝雪伸出小指头:“拉钩,骗人是小狗。” 两人一边拉钩,一边嘻嘻哈哈的笑,又玩闹了半晌后,凤含玉才离开琼雪宫。 回到玉华宫的凤含玉,精神还是很好的,她开开心心的洗了澡,换了衣服,躺到舒适温暖的床上,抱着心爱的玩具,甜甜睡去。 然而睡到半夜,她突然被一阵剧烈的腹痛惊醒。 初时她以为她是吃多了,肚子不舒服,忍一下就好,然而,腹痛却是时断时续,没有结束的迹象,而且阵痛的时间越来越长,越来越痛苦。 “来人来人啊”她痛苦的叫人,在床上不断翻滚。 侍女闻声赶到,点起蜡烛,看到她的模样后被吓到了。 她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全身都是汗水,连头发都被打湿了,而她身下的床单上,竟是血红一片。 侍女们一看这阵势,都明白了怎么回事,当场惊得肝胆欲裂。 她们一面照顾玉妃,一面迅速派人去请皇上和太医。 当太医赶到时,玉妃已经陷入半昏迷之中,脸色白得像死人。 当秋夜弦赶到时,太医的诊断刚刚结束,侍女们正在帮玉妃清理身体和床单。 “皇上,”太医脸色凝重,跪在秋夜弦面前,“玉妃娘娘因为进食不当,小、小产了……” 秋夜弦的身体猛然僵住,一张俊脸在瞬间冻结。 没有人敢说话。 半晌,秋夜弦才道:“你可能确定?你可能确定玉妃的孩子真没有办法能保得住?你有没有尽力?” 太医道:“臣、臣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保住玉妃娘娘的胎儿了……” 秋夜弦定定的看着他半晌后,颓然跌坐在椅子里,久久不语。 太医道:“皇上,胎死腹中,必须要马上将胎儿打出来才行,还请皇上恩准。” 秋夜弦无力的摆摆手:“就这么办了。” 太医立刻让宫女去煎药,宫女们忙成一团。 秋夜弦却只是一直坐在烛光照不到的幽暗里,没有让任何人看出他的情绪。 很快,玉妃的死胎流出身体,太医细细看过以后,低声道:“应该是个男胎……” 所有人又沉默。 如果这个孩子能生下来,就是长皇子啊,是极有可能封太子的,可惜了…… 秋夜弦将脸转过来,没有去看死胎:“按规矩,拿去葬了吧。” 这样的死胎,当然是不可能设坟,也不可能有葬礼,只能如风而来,如风而去,连一丝影儿都没留下,就像无数未能降生的皇子皇女一样。 而后,他才走到收拾一新的凤床边,握住凤含玉的手,表情看起来是无比的心痛。 凤含玉服了药后,已经沉沉睡去,脸色还是苍白得可怕,呼吸微弱,也不平稳。 秋夜弦一直陪她到天色泛白,这才离开。 然后,他开始让慎刑司彻查玉妃流产的事情。 查来查去,查到是玉妃在琼雪宫吃了太多东西,这些东西并非有毒,只是酸甜咸辣皆有,有些食物寒凉伤胃,雪妃吃了没事,但玉妃平时爱动跳脱,又是不久前才发现怀孕,胎像未稳,一口气吃了太多,就伤到了胎儿。 秋夜弦听后,久久不语。 如果事情发生在别的嫔妃处,他定会严惩,但雪妃也许会任性胡闹,但绝对没有害人之心,也没有争斗之心,她不可能会去害玉妃。 玉妃的事情,看起来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半晌,秋夜弦才叹气,对慎刑司的总管道:“此事乃是意外,将琼雪宫的奴才每人打二十板子,让她们以后务必小心谨慎,就此作罢。” 慎刑司总管领命退下。 这天,秋夜弦一直呆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到深夜。 第二天、第三天也是如此,直到第四天,他才去看望玉妃。 264 害子凶手 秋夜弦不知道,在他去看玉妃的前一天晚上,一名宫女走出玉华宫,隐在风雪夜色里,从容自若的前往仙霞宫求见姬贵妃。 姬莲以为是自己安插在凤含玉身边的眼线前来透露消息,便见了这名宫女。 然而这名宫女将帽子摘下来后,姬莲不禁吃了一惊:来人居然是凤含玉! 刚刚小产的凤含玉脸色有些憔悴,但目光还是晶亮有神,声音也很清晰绵软:“莲姐姐,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单独说说,你让这些人都出去吧。” 姬莲不怕她闹出什么事来,便让侍女们全部出去,而后关切的道:“含玉,你刚刚小产,天气又冷,怎么不好好的呆在屋里养身?你这样跑到我这里来,若是出了什么事,姐姐我会心疼的。” 凤含玉坐下来,双眼微红,目光幽怨:“莲姐姐,我一向视你为亲姐姐,从来也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却为何对我做出这般残忍的事情?” 姬莲眼皮子跳了一跳,显得有几分惊讶:“含玉,你在说什么呢?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说话就有些不清不楚了?” “莲姐姐,”凤含玉将手放在肚子上,轻轻的抚摸,眼里隐隐有泪光泛起,“姐姐名门闺秀,说话含蓄温婉,这点我是比不上的,我就只会有话直说,不懂得掩饰装傻。所以我就明说了吧,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莲姐姐弄掉的。” 姬莲那张精致无暇的鹅蛋脸上,惊愕得杏眼圆睁,樱唇微张,保持着一手端茶杯、一手拈着杯盖拂过水面的姿势,无法反应过来。 “含玉……”她半晌才道,“你是不是病糊涂了?我不怪你说错了话,但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遍了。” “那只小貊,其实是姬家弄到天洲的。”凤含玉还是幽幽的道,“有人告诉我,姬家从遥远的蜀中逮了几只珍贵的小貊,秘密运到天洲,暗中让专人养育和照顾。前段时间,雪雪听到有人说貊是天底下最最可爱、最最神奇的动物,凡人难得见上一面,便心生神往,让家里给她也弄一只。” 她说得很慢,声音里满是忧伤:“貊这般珍贵,莫说江南,就是在貊的故乡,也难以发现它的行踪,而且成年的貊很危险,绝不可能被豢养。祝家想找到一只幼貊,谈何容易?” “然而,就在祝家到处打听如何才能弄到一只幼貊的时候,就这么巧的发现有人在豢养幼貊,便耗费重金买了一只,聘请两名有经验的女子加以照顾,终于成功的将这只幼貊养活,连貊带育养者送给雪雪。” “雪雪非常喜欢小动物,得了这只幼貊,一定非常兴奋,而且她与我最为要好,一定会找我去跟幼貊玩。我见到幼貊,也一定会非常喜欢,非要玩得尽兴了才会停下来。此时天气寒冷,我又累了,又有朋友相伴,一定会吃得很多。” “雪雪身边的宫女和太监,全由祝家和皇上亲自挑选,个个对雪雪忠心耿耿,绝对不会加害于她。但是,那两个随幼貊进宫的育养者就不一样了。她们未必对雪雪忠心。” “弦哥哥疼爱雪雪,担心有人害她,便在琼雪宫修建小厨房,专门为雪雪制作她喜欢的点心。这个小厨房只有琼雪宫的人能够使用,外人根本无法踏进一步。但那两个育养者就住在琼雪宫里,不时出入小厨房给小貊弄吃的,她们便有机会在糕点里放一些对孕妇不宜的食材。” “我刚刚发现自己怀孕,在怀孕之前没有注意保养身体,导致胎象不够平稳,这次,我一口气吃下太多味道各不相同、性寒性热皆有的食物,对胎儿造成了太大的负担,导致失去了这个孩子……” 说到这里,凤含玉的眼里流下泪来。 姬莲看着她,表情微冷,却十分镇定,没有表露出内心的情绪。 “莲姐姐,”凤含玉的声音十分苦涩,“虽然你可以否认,但是,若要往深处追查,一定能查出那只貊和那两名育养者与姬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严刑拷问,一定能让那两名育养者说出她们在食材里动了手脚……” 姬莲很想冷笑,但她还得保持“好姐姐”的形象,面露伤感:“含玉,谋害龙子得是多大的罪名?你若是怀疑我,大可以向皇上告状,让皇上彻查此事,为你未能降生的孩子讨个公道。你这么来找我说这些,我承受不起。” “我想过的。”凤含玉低低的道,“可是,这件事若是追究到底,会连累很多人,包括不知情的雪雪。我实在不想让雪雪和莲姐姐出事……” 姬莲脸色平静,目光却是带着探究。 凤含玉所说的这一切,到底是凤含玉自己想出来的,还是有人告诉凤含玉的? 如果是别人告诉凤含玉,“别人”是谁?又为何知道这么隐秘的事情?这人这么做事,又想达到什么目的? 如果是凤含玉自己查到和想到的……那么,这个凤含玉的心机之深沉、演戏之高明、脑子之聪敏,绝非常人那比,莫说日后,现在就已经是她的一大劲敌了! 可是,姬莲观察了这么长时间,都无法判断凤含玉是不是在演戏。 按理说,深宫里的女人没有一个是简单角色,她应该深深的怀疑凤含玉才对,但是,她也是看着凤含玉长大的,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她就没看出凤含玉有心机、有野心、有手段和冷酷的心肠,现在也还是没能看出来。 也许,凤含玉现在是变得狡猾了一些,但也不至于这么有手段、有脑子吧? 姬莲这么想着:“你说有人告诉你这些,那你就让我跟这个人当面对质,如何?” 让她知道这个人是谁,她一定要除掉这个人! 凤含玉摇头:“莲姐姐,这个人不会危害到你,你不必再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的。总之,莲姐姐,我只想问你一句,你为何要如此害我?” 姬莲微微变了脸色,有些冷漠的道:“含玉,我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你宁愿相信别人也不相信与你熟识多年的我,我无话可说。” 凤含玉定定的看着她,平时灵动十足的双眸,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雾气。 姬莲也回视她,目光冰冷而强势。 对姬莲来说,凤含玉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受了皇上几分宠爱就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根本不够格作自己的对手,她在面对凤含玉时根本没有半点忌惮和心虚。 对视良久后,凤含玉收回目光,看着茶杯里的水,慢慢的道:“莲姐姐,我们相识多年,我一直把你当成亲姐姐看待,从不想与你相争。我这次来找你之前,就已经想清楚了,如果你承认事实,向我道歉,保证以后再也不害我,我便过往不究,继续当你是好姐姐,否则……” 265 助我封后 她顿了顿,目光也变得冰冷起来:“否则我就告诉弦哥哥!” 姬莲猛然心中一紧,口气变得严厉起来:“含玉,你要去告就去吧,但是你可以想清楚了!你这么做可是诬蔑!妃子诬蔑贵妃,你可知道是什么罪吗?就算能保住一条命,也要打进冷宫,你若是不知道冷宫是什么地方,我可以带你去见识见识!” 她说得镇定,但心脏却已经不受控制的狂跳。 她太了解皇上了。皇上对她的惩罚,从来都是攻心为上,不断的在精神上和心理上打击她、折磨她,令她有苦说不出,有痛不能言。 比如青荷。她曾经多次想弄死青荷,但是,青荷每次都被她设计和折磨得死去活来,却总在最后关头死里逃生,她最初还以为是青荷命大,后来才慢慢意识到,青荷之所以总是没死成,是因为皇上不想让青荷死。 而皇上不想让青荷死,只是因为青荷是她的耻辱和笑柄、是他惩罚她的最好工具,皇上需要这个工具,所以,皇上一边冷眼看她陷害青荷,一边暗中帮助青荷逃过死劫。 这样的皇上,在令她心醉神迷、无法自拔的同时,也常常不寒而栗。 这一次,她设计弄掉了皇上的儿子,还陷害皇上最宠爱的雪妃,若是让皇上知道这件事,她想生下龙子的愿望,也许三年、甚至五年之内都不会实现。 一直不能受孕和生子,对她来说绝对是最大的惩罚了! 现在,她只能祈祷凤含玉不够心狠和聪明,会被她的话吓退! 然而,凤含玉的目光却透出坚定和倔强之色:“弦哥哥这么聪明,一定能查明事实!我身正不怕影子歪,随便宫里怎么查都行!莲姐姐,你坚持声称你是清白的,那么,你就大大方方的接受调查吧!” 这一刻,姬莲起了杀意:这贱人是独自来的,她就这样杀掉贱人,谁能知晓? 当然,她也只能想想,不可能真的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杀掉凤含玉。 半晌后,她确定凤含玉不是在开玩笑,便放柔面容和声音,伤感的道:“含玉,我知道你刚失去孩子,心情很是激愤和伤心,但是,你真的要听信谗言,把我当成敌人,与我两败俱伤吗?” 她代表姬家,凤含玉代表凤家,两人真闹起来,就意味着姬家和凤家闹起来,皇上现在还需要两家的支持,不可能偏向哪一家,所以,这场“战争”注定不会有好结果。 凤含玉似乎有点动摇了,但口气还是强硬:“我也不想跟莲姐姐闹僵,但是我的孩儿、我的孩儿就这样没了,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就这样算了……” 姬莲又放软了态度,诚恳的道:“含玉,虽然你这次的遭遇不是我造成的,但我统领六宫,负责管理后宫之事,却没能好好照顾你和保护你,导致你受到了这样的伤害,我确实是有责任的!” 说罢她给凤含玉倒茶,捧起茶杯:“莲姐姐在这里向你道歉了!请你原谅莲姐姐的失查和疏忽!” 她是四贵妃之首,又管理后宫,这次向凤含玉这样的黄毛丫头道歉,已经是放下了高贵的身段,凤含玉无论如何都该受宠若惊,顺势下台。 然而凤含玉的态度还是异常强硬:“莲姐姐到现在了还不承认自己的罪过,这种道歉太没有诚意了!我不接受!” 这个该死的贱人,给脸不要脸!姬莲怒火中烧,恨不得拿头上的簪子将凤含玉扎成鱼网。 但她还是挤出诚恳而大度的表情:“那你想要我如何道歉?” 凤含玉目透怒气,微微鼓起双颊,是少女特有的那种怒容:“如果莲姐姐是真心道歉,那就建议皇上封我为后,弥补我失去儿子的损失!” “封后?”姬莲万万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震惊不已,“玉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皇后乃是一国之母和后宫之主,一举一动皆会影响皇室的形象与发展,册封皇后这样的大事,岂是后妃可以干涉的?你提出这样的要求,实在是、实在是荒谬之极!” 凤含玉的双颊更鼓了,气呼呼的:“我知道册封皇后的事情是大事,但是,我失去皇子就是小事吗?跟我未能出生便死去的儿子相比,皇后之位算得了什么!” 姬莲目瞪口呆,甚至是有些失态的看着她,不知道她是说真的还是说假的。 难道凤含玉早就有了染指皇后宝座的野心,所以趁这个机会提出来?但若真是这样,凤含玉又怎么会傻到公开的、没有道理的向她提出这种要求? 任何一个有皇后野心的妃子,不都是心机深沉、一边铲除对手一边掩饰真实企图才对吗?像凤含玉这样去争夺后位,怎么可能会成功?再说了,自己又哪有这么大的能力去帮凤含玉成后? 这个凤含玉,到底是真聪明,还是真愚笨?还是说,凤含玉真的只是在惩罚她? 姬莲在心里反反复复的琢磨,始终看不透凤含玉的本质。 而凤含玉提出这么荒谬的要求后,还是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气愤愤的看着姬莲,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做了多少惊世骇俗的事情。 良久,姬莲才缓缓的道:“玉妃,请勿再开这种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凤含玉认真的道,“你大概觉得皇后之位比儿子重要,但对我来说,儿子比皇后之位更重要!我要你拿皇后之位来弥补我失去儿子的痛苦,一点都不过分!” 姬莲道:“就算我有心,也无力实现你的要求……” “我不管!”凤含玉打断她的话,“你若不能说服皇上,我就把一切都告诉皇上!如果你想杀人灭口,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雪雪将那只幼貊和养育幼貊的人保护得很好,才不会让你得逞!” 姬莲:“……” 这贱人如此无知,又如此蛮不讲理,她能跟这个贱人怎么解释? “莲姐姐,”凤含玉站起来,一字一顿的道,“我给你三天时间。如果三天之后还没有初步结果,我就向皇上说明所有的事情,为我的儿子讨个公道!” 说罢,她就雄纠纠、气昂昂的走出去。 姬莲愤怒地盯着她的背影,眼睛睁大到了极限,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这个贱人是在威胁她吗?还是在有意欺辱她? 鬼都知道,她怎么可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又怎么可能去做这样的事情? “该死的贱人!”她终于发飙了,猛然站起来,将桌面上的东西全都拂掉,而后又像个疯婆子一样,边骂边打、砸、撕、扎,将房间里的一切摧毁殆尽。 266 来自凤将军的压力 姬莲是如何度过这个晚上的,只有她和她的心腹知道了。 第二天晚上,秋夜弦在凤含玉小产以后,第一次过来看她。 他以为他会看到一张憔悴不堪、毫无生气的脸庞,然而出现在他面前的玉妃的脸,虽然有些苍白和憔悴,却因为化了淡妆的缘故,显得双颊轻红、双唇嫣红,衬得她的面容令人心生怜爱,又透着几抹诱惑。 玉妃美丽的大眼睛,虽然也透着几分轻愁和忧伤,却还是晶亮又清澈,自有一份忧郁和怜人之美。 这样的美,与玉妃平素那种洋溢着青春活力、散发着新鲜水气的美大不相同,居然令秋夜弦有片刻的惊艳。 玉妃原本坐在窗边,看着桌面上的玉瓷娃娃发呆,听到他进来,立刻站起来,冲他嫣然一笑:“弦哥哥,你来了” 她的声音在一贯的绵软甜糯之中又透着一份虚弱和沙哑,分外令人怜爱。 秋夜弦被这样的她所蛊惑,快步上前,拉起她的手:“玉儿,你身体可还好?” 凤含玉微笑,梨涡若隐若现,仍然美丽迷人:“经过这几天的休养,已经好了一些,弦哥哥不用太担心。” 秋夜弦的脸上露出一抹歉意:“我一直想过来看你,只是这几天公务实在过于繁忙,连深夜都要呆在御书房批阅折奏,实在无力抽出时间,希望你莫要责怪弦哥哥才来。” 公务繁忙是真,但更真的是,他实在不想看到一张苦哈哈、全是眼泪的脸,更不想在操心国事之余还得去哄女人。 他豢养女人,让她们享受荣华富贵,是为了让她们取悦他,而不是为了去取悦她们。 不管她们遇到什么样的痛苦,他都不想去讨她们欢心。 所以他刻意过了几天,料想玉妃的心情好了一些才过来看她,没想到失子后的玉妃还是那么会讨他开心和喜欢。@^^$ “我怎么会怪弦哥哥呢?”凤含玉靠在他的胸膛上,伸手环住他的腰,低低的道,“我只是怪我自己,没能保护好弦哥哥的孩子。弦哥哥,我年少不懂事,才会这么大意,以后我会小心的,再也不会让我们的孩子有事。所以,弦哥哥,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秋夜弦觉得心里就是一宽:她刚刚失去了一个孩子,不仅没有怨天尤人,反而责怪自己,不需要他去哄慰和讨好,难怪他跟她在一起时会这么轻松! 他摸着凤含玉的头,温柔的道:“傻孩子,我怎么会怪你呢?你受到这样的伤害,我却不能保护你,你应该怪我才是。” “弦哥哥才没有错。”凤含玉依恋他温暖的怀抱,轻轻的道,“弦哥哥,待我身体恢复以后,我们再生一个,不,再生多多的孩子好不好?” 秋夜弦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好。你想生多少个孩子都行。”!$*! 他怀里的凤含玉的脸上,浮上一抹胜利的笑容。 两个人静静的拥抱了半晌后才坐下来,就着小菜和补酒,边饮边慢慢的说起话来。 正说得开心,一名侍女拿了一件棉衣进来,恭敬的道:“娘娘,刚才下雪了,虽然屋里点了碳火,但您还是多披一件衣服,免得受寒。” 凤含玉接过崭新的棉衣:“我知道了,你们先出去吧。” 而后她小心的将棉衣展开,披在自己身上,系上扣子。 秋夜弦看到那件棉衣的颜色很是素雅,绣的图案是婴儿抓周图,跟宫里的棉衣很是不同,便好奇的问道:“这件棉衣可是宫里的?” “不是呢。”凤含玉浅笑,“我确诊怀孕以后,立刻写信给父亲和母亲,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母亲听说以后便日夜赶工,为我缝制了这件棉衣,今天才刚刚送进宫里的。虽然这件棉衣不能跟宫里的华衣相比,却处处透着母亲对我的爱,于我而言,是非常珍贵的。” 秋夜弦点头:“你的母亲虽然遁入佛门,甚少与你们见面,但慈母之心,却是拳拳。” 他只见过凤惊华的母亲一面,对她几乎没什么印象。 据说,凤母是因为最疼爱、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出事以后便一病不起,闭门不出,病情好转后便入住庵堂,日日为儿子祈福,再不问世事,也不见家人,几乎算是个隐形之人。 凤含玉抚摸着棉衣的袖子,浅笑:“是呢,虽然母亲不愿见我们,也不管家里的事情,但是,我知道她其实是很疼爱我们的。我这次怀孕,母亲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一定也很高兴,我还想着,待孩子生下来后就派人接她进宫,让她见见孙子,如此,也算是了却我的一桩心愿了……”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流露出伤感之色:“只是没想到,不过短短十数天,一切便都变了……” 秋夜弦伸手,轻抚她的脸颊,柔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补偿你所受到的伤害。以后,我们还会生很多孩子……” “嗯。”凤含玉收起伤感之色,对他嫣然笑,“我相信弦哥哥。” “只是,”她忽然又面泛轻愁,“母亲这边倒是很好说话,父亲那边,恐怕不太妙……” 秋夜弦目光一凝:“你父亲那边怎么了?” 凤含玉低低道:“弦哥哥,不瞒你说,我与你亲近并入宫为妃的事情,我父亲是强烈反对的。他总说帝王无义,深宫无情,像我这样的女孩儿进了后宫,绝对不会有好下场。无论我怎么解释,他都不听,还说我若是敢进宫,他就不要我这个女儿了……” 她顿了顿:“后来,我先拿姐姐与你的事情作例子,说他偏心姐姐,允许姐姐跟你在一起,却不允许我跟你在一起,实在很不公平!而后我又拿终生不嫁、去和母亲作伴,甚至是以死相逼,父亲才算是应允了,只是……” 她不说了,脸上颇有些犹豫。 跟凤翔空有关的事情,秋夜弦都会特别在意。 这会儿他听到凤含玉欲言又止,立刻问:“只是什么?” 凤含玉飞快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头:“父亲说弦哥哥已经对不起姐姐了,如果再不能善待我,他就算灰飞烟灭,也一定不会原谅弦哥哥,也一定会为我讨个公道。我希望父亲消除对弦哥哥的误会,便每个月都会给父亲写信,告诉他我在宫里过得很好,弦哥哥对我也很好,然而父亲似乎都不太相信,这一次……” 她又抬头,眼里透着忧虑:“我刚写信告诉他我有身孕了,转眼就小产,恐怕父亲又要对弦哥哥心生不满了。即使我告诉他这次的事情是个意外,他大概也不会相信,我好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267 皇后之路 凤翔空应该知道是他在背后设计凤家通敌叛国的事情,对他一定极度不满,若加上小女儿莫名其妙小产的事情,定会怀疑又是他害了自己的另一个女儿,如此,他想控制凤翔空,又更加难了。 他纳凤含玉为妃,让凤含玉这么快怀孕,本意都是为了控制凤翔空,但现在,说不定适得其反。 在他陷入思绪的时候,凤含玉又说话了:“我可以隐瞒自己小产的事情,但纸包不住火,父亲迟早会知道这件事,到时父亲见我故意隐瞒,大概以为我受到了迫害,连小产的事情都不敢告诉他,对弦哥哥的误会还不知会有多深。” 她黯然叹气,浓黑齐整的双眉蹙起漂亮的弧度:“我现在也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小产的事情了……” 秋夜弦伸出手,温柔的道:“你父亲会误会我,是因为我的表现不足以让他放心。你暂且放宽心,此事由我向凤将军解释,绝对不会让他怪罪于你。” “我不怕父亲责怪。”凤含玉摇头,“我只希望他能跟弦哥哥好好的。” 秋夜弦叹气:“我也希望如此。只是你父亲向来顽固,认定的东西不会轻易改变,不瞒你说,你父亲手握重兵,又与费国作战,我真担心他因为对我不满而一时冲动,做出难以挽回的事情来……” “我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凤含玉突然就激动起来,铿锵的道,“想化解我父亲的误会,说难其实也不难!只要我们能向父亲证明弦哥哥对我很好,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秋夜弦沉吟:“你说的是。朕为你修建一座宫殿,如何?” 凤含玉认真想了一想,摇头:“恐怕没有用。因为弦哥哥那么富有,为我修建一座宫殿,对弦哥哥来说并不算什么。而且,我虽不懂国事,但国家一定很需要钱,弦哥哥为我耗费那么多钱财,只怕会损害弦哥哥的名声,我不要那样的结果!” 秋夜弦又道:“你应该很了解你的父亲,你好好想想,朕要为你做什么,才能让你父亲觉得朕是真的很疼你?” 现在他用“朕”自称,表示他在从一个帝王的角度处理问题,而不是以一个丈夫的角度考虑问题。 凤含玉手指绞着发梢,微微咬唇,想了好久后才道:“弦哥哥,你好好想想,有什么东西是所有的妃子都想要却得不到的?如果弦哥哥送这样东西给我,哪怕只是暂时的,我想也能说服父亲。当然,这件东西最好是能看得到的,否则,只是虚名的东西,应该没有说服力。” 所有妃子都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秋夜弦脸上不动声色,眼底却闪过几抹精光。 那样的东西,是有一件,人人皆知。 他喃喃:“永远的宠爱?朕倒是能做到,但凤将军未必能等到我能证明这一点的时候。” 凤含玉微微红了双颊:“嗯,这也是含玉最想要的东西了……” 秋夜弦伸手,将她的小手放进自己的一只掌心,用另外一只手轻轻的抚着,温柔的道:“你莫要焦急,好好休养即可。让你父亲放心的事情,朕自会想办法。嗯?” 凤含玉点头,乖乖的:“嗯,含玉相信弦哥哥。” 两人又喝了几杯小酒,聊了一会,秋夜弦离开了玉华宫。 外头下起了不大不小的雪,秋夜弦觉得身周冰凉了许多,但心头,却是变烫了。 他刚才在玉华宫喝了些补酒,导致体内有些燥热,需要发泄一番,而且这样的寒夜,要抱着美人入眠,方才爽快。 那么,美人无数,他要跟谁一起过才好呢? 说起谁的身体最销魂,自然是雪妃,但雪妃除了身体勾魂以外,于他并没有相通的话题。 身体媚惑,又能与他从天文地理聊到古今逸事的,唯有姬贵妃了。 想到这里,他下令:“去仙霞宫。” 姬莲听到皇上过来,自是喜不自禁,迅速起身出门迎接。 这一次,她使尽浑身解数,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将皇上侍候得舒舒服服,十分满意。 身心都得到满足的秋夜弦搂着姬莲,没有急着入睡,只是享受软玉温香的妙境。 “皇上,我看您来的时候眉头深锁,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姬莲吐气如兰,问。 打从昨天晚上凤含玉来找她开始,她就一直在想着怎么堵住凤含玉的嘴,想来想去后,她恨恨的拍桌子,暗道:她就提议让凤含玉这贱人当皇后又如何? 凤含玉只是妃子,入宫才几个月,没有生子,也没有做过什么利国利皇上的事情,虽然现在的凤家权势很大,但凤含玉还是不够格封后,如果凤含玉非要封后,只会招来宫里宫外的不服和排斥罢了! 那么,她就顺了凤含玉的意,将凤含玉推上风口浪尖,有何不好? 一旦凤含玉想封后或即将封后的事情传出去,宫里的女人一定会团结起来,想尽一切办法对付凤含玉,到时,凤含玉还能有好日子过?搞不好连小命都没有了! 所以,她终于决定“推举”凤含玉为后。 难得皇上今晚来她这里,她正好可以给皇上吹吹耳边风。 秋夜弦虽然对姬莲的某些愚蠢行为很是恼怒,但他还是认为姬莲是个聪明的女人,只要她不吃醋、不妒忌或失控,确有能力为他排忧解难。 于是他便把他在凤含玉遇到的难题,告诉了姬莲。 姬莲听后又是狐疑不已:凤含玉向皇上提起父亲的事情,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凤含玉是否一直在觊觎着后位?凤含玉所作的一切,到底是说者无心,还是故意为之? 她还是无法判断,但她却知道她该说什么。 “皇上,所有妃子都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不是皇上永远的宠爱。”姬莲轻笑,“而是皇后之位啊。” 黑暗中,秋夜弦的脸色看不到,但散发出来的气息,微微变得冷了一点。 姬莲道:“对于真心爱着皇上的妃子,比如莲儿而言,皇上一辈子的宠爱当然比皇后之位重要,但一辈子太遥远,无法于现在证明,而皇上需要现在就向凤将军证明您对玉妃的真心。因此,现在就封玉妃为皇后,绝对是最有说服力的。” 她顿了顿,声音轻悄动听如暗香浮动:“而且,对凤将军来说,自己的女儿是皇后,他怎能不竭尽全力支持和效忠皇上?想收服凤将军,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秋夜弦沉默了半晌后,忽然轻笑:“真没想到你会说出这样的话。我若真封凤含玉为皇后,你能甘心?” 他当然知道“所有妃子最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便是皇后之位,但他绝对不会主动说出来。 268 你就是我的皇后 姬莲幽幽道:“反正我现在也当不了皇后,既是如此,还不如让最能帮助皇上的人当皇后,对不对?而且,在这种时候成为皇后,未必是件好事,对不对?” 不管皇上如何在精神上和心理上折磨她,她都相信,她对皇上来说远远比凤家的人更可靠,皇上绝对不会因为凤家人而摒弃她。 她是皇上的棋子,更是皇上的心腹,而凤含玉只是纯粹的棋子,这便是她与凤含玉不同的地方。 秋夜弦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颊,声音微醺:“果然,只有你才是我的解语花。” 姬莲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声音微润:“皇上知道我的真心就好。” 皇上的身边美人无数,但只有她与皇上认识的时间最长、交情最深、了解最多、牵绊最深,这种感情,绝对不是祝雪这种靠着一副诱人身体获宠的女人能胜得过的。 只有能帮助皇上巩固政权、治国平天下者,才是真正得到皇上的人这一点,她很久以前就知道了,而且也做到了。 秋夜弦拥紧了她:“我当然明白。” 不管姬莲做了多少令他恼怒的事情,他心里都清楚,这个女人是真心爱着自己,她所做的一切,无非都是为了霸占他,而且她绝对不会害他,她只会害别人罢了。 若非如此,他怎么会在姬莲暗中做了那么多违逆他的事情后,还能容忍她呆在自己身边? 他与姬莲的牵绊,真非别的女人所能比拟。 在这个寒冷的夜晚,这两个人的身与心,又再度如此契合。 又过了两天以后,秋夜弦宛如天神一般驾临玉华宫,一看到凤含玉就拉起她的手,上下打量她,微笑:“含玉,你的身体如何,可有好转了一些?” 凤含玉比起以前是瘦了一点,但她毕竟年轻,身体又健康,经过这几天的精心调理和休养后,双颊已经透出红润,肌肤又泛出健康的、象牙白的光泽,恢复得很是不错。 “嗯,好了许多。”她灿烂的笑着,挽住秋夜弦的手臂,靠在他的身上,“但再好的灵丹妙药都比不上弦哥哥。我看到弦哥哥,就算快死了,也能马上活过来。” “小丫头嘴真甜。”秋夜弦轻笑着,刮了刮她的脸,“难怪弦哥哥会这么喜欢你。” 凤含玉双颊烫红,眼里的波光更加晶莹闪亮,她“咭咭”的笑着,也不说话,只是把脸埋进他的胸膛。 “含玉,”秋夜弦抚摸她的秀发,在她的耳边低语,“你快些好起来,然后当我的皇后吧。” “啊?”凤含玉仰头,又困惑又惊讶的看着他,“弦哥哥,你、你说了什么?” 她有没有听错?弦哥哥真的说出了她最想听的那句话? 秋夜弦看着她的目光,是温柔款款与深情无限:“我想过了,所有妃子都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只有皇后之位了,所以,我要让你当我的皇后。” “弦哥哥……”凤含玉怔怔的看着他,眼睛越来越红,声音越来越沙哑,“你、你真的要为含玉做到这份上吗?这种事情,真的可以做吗?” “朕是皇上,有什么不可以?”秋夜弦捧着她的脸,呢喃,“所以你要快点恢复健康,那样,才能风风光光的出席册封仪式。” 凤含玉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好久才结结巴巴的道:“册、册封仪式?什么时候举行?” 她问的那么坦率自在,完全不像是有意问之,仿佛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秋夜弦道:“朕已经命人拟草册封你为皇后的诏书,同时命人修葺凤祥宫,祝国师也在卜算和挑选吉日,快则半个月,慢则一个来月,你必定会成为我的皇后!” 从尚国建国起,凤祥宫就一直是皇后的宫殿,不曾改变。 这是他的“诚意”的体现,这样的效率,无人可以挑剔。 “弦哥哥……”凤含玉的眼泪“叭嗒叭嗒”的落下来,一时间泣不成声,“你怎么对含玉这么好呢?比含玉想要的还要好很多、很多,多到含玉都拿不动了……” “真是个小傻瓜!”秋夜弦被她的话给逗笑了,以指拭她的泪,“弦哥哥以后还会对你更好,你现在就拿不动了,以后可怎么办?” 凤含玉不说话了,只是“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扑进他的怀里,哭个不停。 秋夜弦只是拥抱着她,轻抚她的背,让她尽情的哭个够。 这里是玉华宫的大门前,来来往往的嫔妃与宫人并不少,他们鹣鲽情深的画面落入这么多人的眼里,瞬间就传遍了全宫。 同时传遍全宫的,还有凤含玉即将册封皇后的消息。 这条消息令整个后宫都疯狂了,崩溃了。 虽然嫔妃们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但心里已经用上百种酷刑,将凤含玉反复折磨和杀了个遍。 这条消息随后也飞出皇宫,传遍全城,又引来全城一派哗然。 凤家虽然有功社稷,但凤含玉除了美貌过人、没有污点这两项很多名门千金都会具备的条件以外,并无过人之处,也没有任何成绩,比起她姐姐数次救过皇上的性命、为皇上登基立下汗马功劳的功绩,她实在是平凡之至,而且她入宫不过半年,尚未诞下任何子嗣,怎么能够封后? 但是,哗然之后,见多识广的帝都百姓转念一想:虽然玉妃没有任何作为,但她家厉害啊,不说凤将军的本事与功勋,就说凤大小姐也即将成为狩王妃,凤家的势力何止更上一层?皇上于玉妃小产后封玉妃为皇后,可以很好的安抚凤家和拉拢凤家,并与凤家、阴家紧紧系到一块去,这种利益关系对皇上的政权、对政局的稳定是何其的重要? 想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后,朝野上下、京城百姓不再多说什么,就等着玉妃正式受封。 而在皇宫里,秋夜弦跟玉妃说明了封后的事情后,却还是心事重重,难见悦色。 凤含玉最是看不得皇上皱眉的,当即伸手去抚他的额头:“弦哥哥,你怎么了?为何深锁眉头,一点都不开心的样子?含玉有什么事是可以为你做的吗?” 秋夜弦看着她半晌,缓缓的道:“含玉,虽然我准备封你为后,但你父亲未必就肯马上信我。就算你父亲肯信我,你姐姐也未必肯信我。我收到秘报,说狩王如今威名更盛,野心勃勃,恐怕不会安分。我想到这些,不禁忧心。” 凤含玉偏了偏头,很认真的想了想,摇头:“不会的。姐姐这么疼我,一定不会让狩王危害到弦哥哥。” 秋夜弦道:“我相信你姐姐很疼你,但是,你姐姐更疼你,还是更迷恋狩王?如果让你的姐姐在你和狩王之间选一个,你觉得你的姐姐会选谁?” 269 夺母之战 凤含玉一脸苦恼的揪着头发,想了好久才叹气:“应该是狩王吧?如果让我在姐姐和弦哥哥之间选一个,我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弦哥哥……” “那么我再问你,”秋夜弦盯着她,“如果让你父亲在你和你姐姐之间选一个,你父亲会选谁?” 凤含玉怔住了,先是脸色微微发白,而后低头,看着地面上的积雪。 秋夜弦也不急,只是静静的站着,看着,等着。 良久之后,凤含玉抬头,慢慢的道:“应该是姐姐吧。毕竟姐姐比我有用,性子也比较像父亲……” “所以,你姐姐不一定会站在我这边。”秋夜弦道,“狩王此去谊州,积累了大量军务,加上新年即将到来,他忙得不可开交,眼下无法成亲。但过了年以后,他便会正式迎娶你姐姐,到时你父亲一定会偏向你姐姐和狩王,一旦狩王起了异心,你父亲又不帮我,我要如何是好?” 凤含玉又傻了眼:“这、这,怎么会这样呢……” 秋夜弦道:“狩王有你姐姐和父亲相助,我想,就算他想当皇帝,也不是没有能力的。” 凤含玉脸色发白,猛然抓住他的手,急道:“这天底下只有弦哥哥配当皇上!弦哥哥,你赶紧想个办法,千万别让狩王害到你!” 秋夜弦将手心覆在她的手背上,凝视着她:“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就看你愿不愿意帮我了。” 凤含玉使劲点头:“愿意!只要能帮到弦哥哥,我什么都愿意做!” 秋夜弦道:“我问你,你父亲、你姐姐对你母亲的感情如何?” 凤含玉道:“虽然我母亲早就不跟我们一起住了,但父亲和姐姐都是很敬重和爱戴我母亲的。” 秋夜弦道:“我想过了,就算我不能得到你父亲和你姐姐的依赖,至少我还可以得到你母亲的好感与信任是不是?你说,如果我请你母亲进宫,让你母亲在宫里的庵堂里修佛,你母亲会不会对我有好的印象?” 凤含玉听过以后眼睛一亮,拍手:“这个办法好!母亲外出修佛时我年纪尚小,对母亲很是依恋和思念,只是无论我怎么哀求,母亲都不愿回家或见我,我也只能断了对母亲的期盼。如今,弦哥哥若是能让母亲进宫修佛,既遂了母亲的心愿,也能让我与母亲团聚,还能让父亲放心,简直就是太完美了!” 秋夜弦微微一笑:“我与你母亲并不熟识,若我去见你母亲,你母亲定不理我,所以请你母亲进宫修佛的事情,就交给你去办了。” 凤含玉笑得灿烂:“嗯,弦哥哥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办吧!” 秋夜弦摸了摸她的头,而后牵起她的手,与她一起赏梅、赏雪。 这天晚上,凤含玉计划接母亲进宫、让母亲在宫中庵堂修习佛法的事情,传到了凤惊华的手里。 阴太妃虽不问世事,却也不是世外之人,凡是跟她弟弟有关的事情,她都会当成天大的事情来对待,而她早就知道无论谁当皇帝,都一定会把她弟弟视为眼中钉,又怎么不在宫里安插自己的眼线? 凤含玉的身边也有阴太妃的眼线,所以,这件事情很快就被阴太妃知道,阴太妃敏感的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便让人迅速将消息传出宫去。 “凤含玉居然连母亲都要出卖!”凤惊华看到纸条以后,怒得拍案而起,美丽冰亮的双眸闪过锋利的寒光,“真是走火入魔,不可饶恕!” 阴九杀此时正坐在她身边阅读暗探传来的各种秘报,听到她的声音后,抬头:“发生了何事?” 凤惊华将纸条递给他,缓缓的道:“凤含玉即将封后,但想要成为皇后,不给秋夜弦好处怎么行?” 阴九杀一听,便心里明了:“这个好处就是,凤含玉将你的母亲、凤将军的妻子接入宫中,名义是孝顺母亲,实则是以母亲为人质,警告你和凤将军切勿轻举妄动。” 凤惊华的脸庞已经处于宝剑出鞘的状态,透着刺透一切的杀气:“是的,这就是她与秋夜弦的交易。” 阴九杀的眼里波光诡谲:“这个凤含玉,算是个枭雄。” 有野心,有手段,够狠心,这就是枭雄的作风。 凤惊华道:“我绝对不能让母亲落到凤含玉的手里!我要现在就带人去找母亲!” 她用的是“找”,而不是“接”,是因为她的母亲经常换着不同的地方习佛,说这样才有诚意,才能感动上苍,而且她的母亲早就与外界断绝关系,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她的行踪,所以,她想见到母亲,就必须要先找到母亲。 阴九杀颌首:“去吧,我的人手任你调动。” 凤惊华不再耽搁,迅速做了乔装,带上一批人手,悄然离开阴府。 她在这天晚上就行动了,但凤含玉直到第二天才派大内侍卫去天洲各个大大小小的尼姑庵寻找母亲。 在凤含玉看来,母亲的身边只有一个嬷嬷陪伴和照顾,而且天洲再大,尼姑庵也不会太多,想找到母亲能有多难? 但她想错了。天洲的尼姑庵是不多,但也不少,而且其中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小庵、破庵,有些还建在深山之中或偏僻的村庄中,那些从宫里派出去的大内侍卫,哪里知道得这么清楚? 那些大内侍卫连找数天,到处探访,一直找到过年,虽然发现过凤夫人的行踪,却都没能及时赶上。 凤含玉收到消息,很是窝火:“天洲能有多少庵堂,你们这么多人,怎么会找不到?” 负责此次任务的侍卫头目道:“凤夫人经常更换地点,而且从不告诉别人她的行踪,所以奴才们总是晚了一步。” 凤含玉很想狠狠的惩罚这些废物,但她又不想破坏自己苦心经营的“活泼善良,心无城府”的形象,便缓和语气:“你们可以向庵堂里的师父打听,尽量列出那些不知名的庵堂,一间一间找过去,总会找到的。虽然已经是年关,但你们就辛苦一些,继续找,找到了我定有重赏!” 侍卫头目听到准皇后说得这般和气,受宠若惊:“娘娘放心,奴才们一定会找到凤夫人!” 他因为过年而产生的一点懈怠,在娘娘的好面色面前瞬间消失,一时间干劲十足。 凤含玉不知道凤惊华也在找母亲,更不知道就在除夕前夜,凤惊华已经先她一步找到了母亲。 这么多年来,凤惊华从未忽视过母亲,时不时暗中去见母亲,所以她对母亲可能会去的地方比较清楚,但凤含玉从来没有关心过母亲的事情,根本不知道母亲一般都会去什么地方。 270 母女的隐痛 比如这一次,凤惊华在郊外一家环境清幽但香火旺盛的寺庙里找到了母亲,而凤含玉一直以为母亲只会呆在尼姑庵里,完全没想到母亲也会去寺庙修佛。 事实上,有些寺庙也会让女尼暂时留在本寺里学习佛法,在他们看来和尚也好尼姑也罢,都是佛家弟子,并不刻意强调什么“男女之防”,同时,凤母每到过年都会选择香火旺盛的寺庙为儿子祈福,认为这么做的效果比较好。 因为这些缘故,当凤含玉一脸幸福地与心爱的弦哥哥共度新年时,凤惊华已经跪在母亲的面前,乞求母亲与自己离开。 跪坐在观音菩萨面前的带发女尼,约莫四五十岁,一身灰色的缁衣,肤白,清瘦,眼角唇边虽然已经有了明显的皱纹,却仍然面容清秀,气质不俗,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女眷。 她就是凤翔空的妻子,凤惊华与凤含玉的母亲。 以凤夫人的身份,算是朝廷的三品诰命夫人,身份何其尊贵,然而却跟普通的女尼没什么两样,若不是认识她的人,根本不相信她是贵夫人。 “母亲,过年了,您就跟我回家吧。”凤惊华已经在母亲身侧跪了很久,头垂得低低的,“父亲在北疆,妹妹在宫里,我如今是孤身一人,在京城里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母亲,女儿爱您,需要您,您跟女儿回家好不好?” 如果有熟识凤惊华的人见到她现在的模样,一定也很惊讶:她一身傲骨,刚毅不屈,从来没有讨好过任何人,也从未向任何人低头,但现在,她如此柔顺,跟低眉顺眼的小媳妇没什么区别。 凤夫人微阖双眼,专心敲着木鱼,嘴里念念有词,没有对女儿的请求作出任何回应。 终于,长年陪侍凤母的良姑忍不住了,猛然站起来,一把夺过凤夫人手里的木鱼,大声道:“夫人,你好歹也说句话吧?这么冷的晚上,你真想让大小姐跪到天亮吗?” 没有木鱼可敲的凤夫人终于睁开眼睛,略略侧头,看向凤惊华,缓缓的道:“华儿,我跟你说过无数次了,除非鸣儿回来,我是不会离开佛门的。” 说到哥哥,凤惊华的心脏就狠狠的痛了,苦了。 她的头垂得更低了,不敢看母亲的眼睛,声音也更低了:“母亲,回去几天就好,过完年后我再送你去庵堂,行么?” 她是不可能说服母亲留在她身边的,她只希望能说服母亲暂时跟她回去,而后再想办法说服母亲,让母亲去北疆跟着父亲,或者呆在安全的地方。@^^$ 但凤夫人还是道:“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回去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凤惊华咬了咬牙,抬头:“那我就一直跪在这里,直到母亲答应为止。” “随你的便吧。”凤夫人说得很淡漠,扶着蒲团,慢慢的站起来,“时间不早了,我要去睡了。” 说罢她也不看凤惊华,径直离开。 “母亲”凤惊华猛然站起来,急声道,“你一定要跟我回去!你呆在这里可能会不安全……”!$*! “那就把我的鸣儿还给我!”凤夫人猛然回头,目光犀利的盯着她,“只要你把我的鸣儿还给我,我就回去!否则,杀了我我也不会回去!” 凤惊华先是身体一震,而后原地僵立,脸色变得惨白,额上甚至有汗水流了下来。 她就像突然失去了魂魄似的,呆呆的看着母亲离开。 良姑扶着凤夫人,无奈的朝凤惊华做了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母亲消失以后,凤惊华身体陡然一软,跌坐在蒲团上,双手捂住脸庞,指缝里,有泪水流出。 她想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不想哭,但低低的哭声,还是从她紧抿的双唇里逸了出来。 她现在只是一个无助的孩子,在寒冬的深夜里独自哭泣,舔舐伤口。 但这种情绪没有持续太久。 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后,她拿开捂脸的双手,把眼泪擦干,从地上站起来,往厢房行去。 一间厢房里,凤夫人已经睡着了,凤惊华走到门外,拿出一把小刀,将门里的插销撬开,而后将门推开一条缝,拿出一根竹管,往房间里吹烟雾般的催眠药物。 她一定要将母亲带走!带走以后,随便母亲怎么对她,她都认了。 没过多久,她推开房门,走到床边,连叫了多声“母亲”,凤夫人也没有反应,于是她用带来的狐皮大氅包住母亲,背着母亲出去。 等在外头的良姑看到这情形,有些担忧:“小姐,这样带着夫人离开,真的好吗?” 凤惊华道:“不妨事,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无论如何,母亲的安全最重要,她绝对不会把母亲交给不关爱母亲的人。 良姑轻叹一声,拎着包袱,跟在凤惊华的后面。 寺庙附近停了一辆马车,凤惊华背着母亲上了马车,带着良姑,离开了这间寺庙。 次日是大年三十。 凤夫人在隐隐的鞭炮声中醒来,陌生而雅致的房间,很快让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坐了半会后,下床,披起棉袍,推开房门,对外面的丫环道:“凤惊华呢?让她过来见我。” 此时已近中午,精致的素斋早就准备好了,还散发着热气。 丫环恭敬的道:“凤夫人,您请用餐……” 凤夫人打断她的话:“让凤惊华来见我,你没听到吗?” 丫环不敢怠慢,立刻跑去请凤惊华。 很快,凤惊华赶到,恭顺的道:“母亲,你先坐下,吃点东西……” 啪她的脸上挨了母亲一巴掌。 听得是挺响,其实并不重,因为长年吃斋念佛的凤夫人并没有什么力气。 凤夫人看着凤惊华,目光有几分严厉,几分恼怒:“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凤惊华不忍心欺骗母亲,将她与凤含玉的恩怨、以及凤含玉想对母亲做的事情,一一道来。 凤夫人听完以后没有半点惊讶,也没有质问和愤怒,只是沉默了半晌,才坐下来,长长的叹气:“你们三兄妹,没有一个是让人省心的。我已经拜入佛门多年,还是被你们牵连进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当中,不得安宁。” 她是带发修行的俗家弟子,并没有真正出家,而她之所以没有真正出家,是因为她始终不相信、不接受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已经死了,她一直在等着儿子回来,她怕她真的出家后,万一儿子回来了,她想与儿子团圆就不容易了。 而她之所以不想呆在家里,也不想与丈夫和女儿见面,是因为她每次见到家人,都会想起家里少了一个人以及儿子出事的惨状,所以她才要如此避世、独居。 凤惊华非常理解母亲的心情,又跪下来:“母亲,我又让您失望了,请您责罚我。” 271 双姝博弈 “责罚你又有什么用?”凤夫人淡淡的道,“打你骂你,鸣儿就会回来了吗?人各有命,鸣儿年少折戟,你们姐妹俩反目成仇,就算斗个你死我活,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自己一双容貌出众、才能过人的女儿窝里斗,甚至势不两立,换了普通的母亲,早就伤心欲绝,极力去修复女儿之间的关系了,而凤夫人的反应却像事不关己一般,云淡风清。 母亲能够不受姐妹俩的关系所影响,平心静气,坚持清修,应该是件好事才对,然而凤惊华面对母亲的轻描淡写,心里又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因为,在哥哥出事之前,母亲并不是现在这样的。 那时的母亲,温柔,慈祥,体贴,对女儿们十分疼爱,哪怕是她们伤了一根手指头,母亲也会细细的护理上半天,生怕她们少了一根头发。 哥哥出事之后,母亲迟迟等不到哥哥归来,从绝望到心死,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而哥哥之所以出事,都是她造成的。 她才是让母亲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她对不起母亲。 “母亲,”她低低的道,“我知道你已经四大皆空,但是,我一定会保护母亲,绝对不会让母亲受到半点伤害。” 凤夫人淡淡的道:“落到你的手里,跟落到含玉的手里,有什么不同?” 凤惊华说不出话来。 她是正派,凤含玉是反派?还真没有这样的说法,只不过,她绝对不会伤害至亲。 “既来之,则安之。”凤夫人在餐桌边坐下,慢慢的吃起东西来,“只要你不影响我潜心修佛,为鸣儿祈福,我被关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若说她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只有儿子的事情而已,与儿子无关的事情,她怎么样都无所谓。 凤惊华沉默着,坐在母亲身边,陪母亲用餐。 而后她带母亲来到阴府的佛堂,派高手潜在四周保护,让母亲在此颂经念佛。 现在的阴府,守备森严,堪比军营,将母亲放在身边,算是最安全的安排了 当然,她公然带母亲进阴府,凤含玉和秋夜弦便迅速知道了这个消息。 得到消息时,凤含玉正在开开心心的看戏,是一个宫女匆匆走到她身边,低声告诉她这个消息。 瞬间,她的笑容凝固,眼里闪过一抹冷厉的怒色,完全没有平时的娇俏纯真。 但她很快就恢复了笑脸,动动手指,示意宫女离开后继续看戏。 她一边看戏,一边偷偷的瞄向弦哥哥,她的弦哥哥坐在雪妃与姬贵妃的中央,浅笑如春风,看起来似乎很是愉悦的样子,但她的心里,却是异常的忐忑不安。 把专心念佛、人畜无害的母亲“请”进宫里,这是多么简单的事情,而她,即将成为一国之母,却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弦哥哥岂能不失望? 她越来越了解弦哥哥了,弦哥哥该生气时不仅不生气,反而笑语盈盈时,最是恐怖的。 弦哥哥现在一定对她失望之至,说不定已经在考虑如何惩罚她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手脚冰凉。 如坐针毡了半晌后,她起身离席,嘱咐玉华宫的太监统管:“你立刻带人出宫,就说受了我的命令,前去阴府请我的母亲前来宫里过年。如果我姐姐不答应,你就一直在阴府等,等到全城都知道了再回宫。” 她也是母亲的女儿,她请母亲进宫过年,并无不妥。 她当然知道她姐姐绝对不会放人,但她若是想对姐姐采取什么行动,也要师出有名是不是? 如果她如此低声下气的请求,姐姐还是不肯让母亲进宫见她,事情传出去,姐姐就不占理了,如此,她采取一些行动,也不会受人谴责了。 太监统管领命,随即带了八抬大轿,亲往狩王府请凤夫人。 如同凤含玉所料,凤惊华回绝了玉妃的请求:“我也很想让母亲进宫去见玉妃娘娘,但母亲说什么都不愿意,身为女儿,我不能强迫母亲离开佛堂。如果玉妃娘娘这么有心,就请玉妃娘娘亲自来见母亲。” 统管太监见凤惊华态度如此强硬,便领着一众太监、宫女、侍卫跪下,哀求的道:“凤小姐,玉妃娘娘已经两年没见过凤夫人,心里十分想念,现在又遇到万家团圆的新年,更是加倍思念母亲,这几日茶不思,饭不香,都病倒了。还请您成全玉妃娘娘的一片孝心!” 这么多人跪下来,立刻引来阴府上下的围观和议论。 凤惊华一脸为难:“陈公公,不是我不让母亲进宫,而是母亲真的不愿意去。我刚才劝她许久,她说我若是勉强她,她便自尽于菩萨面前。难道为了成全玉妃娘娘的孝心,我们就要逼母亲去死吗?” 她这么一说,陈公公也愣住了。 陈公公半晌才道:“奴才斗胆问一句,凤夫人愿意跟凤小姐回王府,为何不愿意进宫见玉妃娘娘?” 他原本已经做好了在阴府跪求三天的心理准备,但凤惊华都这么说了,他再这样耗下去,倒显得是玉妃娘娘在为难、逼迫亲生母亲了。 凤惊华道:“母亲说宫里不仅规矩太多,也是世间一大是非之地,她不愿意进宫。” 陈公公一时间无语。 但他左思右想,觉得不能就这样回去,于是磕头:“凤小姐,奴才斗胆求您一件事,让奴才亲自去求凤夫人可好?” 凤惊华盯着他:“玉妃娘娘没有告诉你吗,我母亲不问世事,专心修佛,最烦被人打扰,你想死缠烂打,逼得我母亲不得安生吗?”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陈公公赶紧道,“奴才只想亲自向凤夫人转告玉妃娘娘的孝心罢了,绝对不敢打扰凤夫人,更不敢死缠烂打。” 凤惊华盯着他片刻后,淡淡道:“你跟我来。” 陈公公跟着她来到阴家佛堂,见到了正在颂经的凤夫人,凤夫人果然拒绝了进宫的请求。 陈公公不甘心,声泪俱下的述说自家娘娘如何想母成疾,试图软化和说服凤夫人,然而凤夫人没等他的眼泪落地,就命人将门关上,再也不予理会。 陈公公没办法了,只得灰溜溜回宫,将在阴府的所见所闻告诉了凤含玉。 蠢货!真是一群蠢货!凤含玉在心里诅咒着,真想将他们打得皮开肉绽,却还要维持纯真善良的形象,叹着气道:“这事怪不得你们,你们下去吧,母亲的事情,我会另外想办法的。” 而后她就吃着点心,喝着清茶,在心里琢磨着怎么把母亲骗出来。 想派人进阴府将母亲劫走,显然不现实。 但是,将母亲骗出阴府后再动手,还是有可能做到的吧? 毕竟,母亲不是有一个天大的弱点吗? 272 儿子的来信 去寺庙烧香拜佛,祈福消灾,永远是过年最重要、最普通的活动之一。 如果不愿意出门去寺庙人挤人,那就在家里上上香拜拜佛,如果家中有佛堂,更是要去佛堂拜拜的,因此过年这几天,阴府的佛堂对阴家上下开放,任何人都可以去上香祈福。 往年,紫夫人、兰夫人都会带上众姬妾去天洲最有名的寺庙祈福,但现在,她们还有什么福能祈呢? 王爷的宠爱是祈不到的,也是求不到的,而得不到王爷宠爱的她们,只不过是有生命的摆设罢了,身为可有可无的摆设,大张旗鼓的去寺庙祈祷,是很可笑的事情。 所以紫夫人这次过年什么都不做,只是在初三这天,吃斋沐浴,换上素衣,带着几个侍女,前往阴家的佛堂烧香。 佛堂位处阴宅深处,环境幽静优美,平时无人靠近,这几天才不断有人过来烧香,不过来的人虽然变多了,却还是保持着安静,无人敢在这里喧闹。 紫夫人到来的时候,佛堂里已经汇聚了十几名下人,这些下人看到紫夫人进来,纷纷退到一边。 紫夫人虔诚的烧了香,拜了佛,而后抽签,抽到的居然是一支上上签。 签上只写了八个字:精诚所至,母子团聚。 紫夫人看着这支签,微微蹙眉,低喃:“这签,怎么牛头不对马嘴?” 侍女好奇的看过来,惊讶的叫出声来:“精诚所至,母子团聚?好奇怪的签喔。夫人明明没有子嗣,怎么可能会与儿子团聚?” 其他侍女也纷纷道:“这签确实古怪。我看这签,该不会是指别人吧?” “有可能哦。紫夫人惠质兰心,最是希望王爷和王府好的,平时向佛祖和菩萨祈祷王府上下平安,逢年过节则祈祷全府上下能阖家团聚,夫人抽到这样的签,是不是咱们府里有谁与母亲或儿子失离,正在日夜悲伤,佛祖收到了夫人的祈祷,给予启示呢?” “兰夫人的祈祷向来应验,尤其是抽签,抽到的签没有不是很快实现的。嘻嘻,我现在好开心,因为这对分离多年的母子一定能很快团聚,真是天大的好事啊!” 于是众侍女纷纷附和,一派喜气洋洋。 她们说得那么大声,别人听到了不以为然,但在帘子后面颂经敲木鱼的凤夫人,却听得双手微微颤抖。 凤夫人对于儿子的执念已经到了走火入魔、极度偏执的程度,“母子团聚”的话题,绝对能引起她的高度敏感与重视,所以,刚才一听到紫夫人的侍女谈论那支签的事情,她就停止敲打木鱼,竖起耳朵,摒气聆听外面的声音。 听到抽签的人抽签没有不灵的,她心里大喜,双手都微微颤抖起来,几乎想冲出去问“是真的吗?你抽到的签都准的吗”,与此同时,她已经在期待着马上就能与儿子团聚了。 马上就能与儿子团聚?正常人都会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对凤夫人来说,这是她活着的唯一希望与动力,是她能生存下去的救命稻草,有人把这根稻草送到她的面前,她一定会紧紧抓住。 外头又在猜测谁能与母亲或儿子团聚,凤夫人揪紧了灰袍,在心里呐喊着:“是我!是我与儿子失散多年,是我日日夜夜祈祷儿子归来,是我为了儿子能平安归来什么都能做!是我马上就能与儿子团聚了!” 良姑在旁边看到她的模样,赶紧去扶她,一脸担忧:夫人思子成忧,甚至入了魔,这要怎么解? 外头,紫夫人的侍女闹了一会儿后,跟着紫夫人离开了,佛堂又安静下来。 但凤夫人的心里,却再也不能平静。 她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都心不在焉,整个人像中了魔似的,不吃不喝不肯坐下,只是抱着儿子的人偶,在内室转来转去,嘴里低喃着什么,身体不时颤抖和痉挛,看着就不太正常。 不管良姑怎么劝,凤夫人都像是没听到。 直到天色暗下来,凤夫人才转累了,跌坐在蒲团上,抚摸着儿子的人偶,喃喃:“鸣儿,娘在等你,你怎么还不回来?天快要黑了,外面一定很冷,你千万莫要冻坏了,娘会心疼的……” 良姑看着她,暗自摇头,到外头去端了热饭热茶进来,对凤夫人道:“夫人,您要吃饱吃好了,待少爷回来,您才有力气跟他叙旧是不是?” 果然,这句话说到了凤夫人的心坎上。 凤夫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些饭菜,想了想,才拿起筷子,慢慢的吃起来。 吃饱以后,她回到房间,让良姑离开,自己又坐在烛下,看着儿子的人偶,喃喃:“鸣儿,你怎么还不回来?娘亲一直在等你……” 笃!笃!笃! 窗外突然传来低低的拍窗声,似乎有人在拍打窗子。 凤夫人心里就是一跳,猛然冲过去打开窗子,窗外没有人,但是,一张纸却随风吹进,拂过她的脸颊。 她转身去捡那张纸,看到上面的字迹后,她的双手就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 她永远不会忘记这样的笔迹,因为这是她儿子的笔迹,有些潦草,也不漂亮,绝对谈不上有什么水准和造诣,却充满了阳刚之气,一笔一划之间都透着年轻人的锐气。 是儿子回来了!她控制着激动,展开纸,细细看起来。 “母亲,城中有庙会,鸣儿会一直在善德寺等你,此乃我们母子的秘密,请母亲勿让他人知晓”就这么一句话,没有落款,没有时间,没有详细地点。 这张纸出现的方式还这么蹊跷,换了普通人,一定会怀疑这张纸的来历与真伪。 但凤夫人没有丝毫怀疑,因为她的心智已经因为长年对儿子的痛苦思念而濒临崩溃,不能拿正常人的思维去看待她。 对她来说,只要有一丝希望与儿子团聚,她什么都会做,她什么都能做。 她看完之后,激动的将信纸塞进怀里,抱着儿子的人偶就往外面跑,但她才跑出佛堂,就有侍卫拦在她的面前,恭敬的道:“凤夫人,天色晚了,天气又冷,您若是有事要办,请嘱咐小的,小的定为您完成。” 凤夫人竖眉:“你这是干什么?我连出个门都不行吗?” 侍卫赶紧道:“小的只是要保护凤夫人罢了。如果夫人要出门,请容小的禀告凤小姐,由凤小姐亲自送夫人出门。” 凤夫人盯着他半晌,又抬头看看夜色,转身:“那我不出去了。” 在儿子的事情上,她关心则乱,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脑子。 她身为将军之妻,又育出那般有才能的子女,脑子能差到哪里去? 儿子在信里说他会一直在善德寺等她,还说不要让别人知道,那么,她就会听儿子的话,不会惊动任何人,而且现在都这么晚了,寺庙应该已经不见客了,她现在去,打扰了佛门静地,不好。 她能忍十几年,又为何不能再忍几个时辰? 273 女儿的大礼 次日是初四。 天色还暗着,风也还冷着,佛堂的小门就打开了,良姑披着厚实的棉袄,戴着厚厚的帽子和耳套,双手拢在衣袖里,瑟瑟缩缩的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修佛之人,不论春夏秋冬,向来早睡早起,佛堂四周的侍卫们已经习惯了良姑在这种时候出门去为凤夫人准备早膳,也都不在意。 良姑走进附近的厨房,呆到天色泛亮后走出来,向阴府后门走去,掏出令牌,离开阴府,往城中走去。 其实她不是良姑。她是凤夫人。她只是换上了良姑的衣物,打扮成良姑的模样离开佛堂,又在厨房里弄晕了一名前来觅食的管事,拿了他身上的令牌走出阴府。 这样的寒冬,每个人都穿得异常厚实,恨不得将整个脑袋都包紧,加上她和良姑的身材、年纪差不多,天气又暗,她打扮成这样,谁能认出她其实不是良姑? 天已经亮了,但寒意并没有减弱,大街上几乎没什么人,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寒风里,丝毫不觉得疲惫和寒冷,反而充满了喜悦与干劲。 她的鸣儿,她最聪明、最能干、最宝贝的儿子,终于回应她的祈求与呐喊,回到了她的身边! 只要能见到她的儿子,莫说区区十几里远,就是天涯海角,她都可以靠着双脚走过去。 她边走边向人打听善德寺的位置,因为她身上没有钱,就没有想过搭马车去,而且大过年的,几乎没有车夫开工,她就只能一路走过去。 快到中午的时候,她才走到善德寺的大门前。 鸣儿在哪里?她看着人来人往的香客和信徒,想了想,将帽子和耳套摘下来,细心的理了理头发,然后在大门口转来转去,生怕儿子认不出自己。 很快,隐在一辆普通马车里的凤含玉发现了她,唇边泛起淡淡的笑意:母亲,你终于出现了,而且还是在我意料的时间里出现,不愧是我的好母亲啊! 她先下令紫依依在母亲面前提起“母子团聚”之事,勾起母亲对哥哥的强烈思念和见到儿子的信心,令母亲处于一种迫不及待、心神不定的状态之中,而后让紫依依指使管理阴家佛堂的仆人将信送到母亲的手里。 母亲收到信时已是晚上,四周又有护卫把守,母亲不可能外出,也不会违背“儿子”的意思,定会熬到次日凌晨才想办法外出。 母亲长年修佛,身上不可能带钱,大清早的也难觅马车,加上母亲相信“付出越多,诚心越足”,很可能会选择走着到善德寺,所以,她于中午前后在善德寺守着,一定会看到母亲。 她浅浅的笑着,对心腹的侍女低声几句,侍女会意,往凤夫人的方向走去。 同时,凤含玉所乘的马车也开动了,往寺庙后方的静林里行去。 凤夫人正在焦急的寻找儿子,突然有一个面容清秀、面相祥和的少女走过来,对他低声道:“凤夫人,凤少爷正在等您,请您跟我来。” 已经等儿子等了足足十三年的凤夫人已经失去了理智,听后脸上大喜,立刻跟着少女离开,一直走到寺庙后面的树林里。 寒冬里,树木皆是光秃秃的,放眼全是萧瑟,毫无颜色和美感可言,没有香客和游人会到这里来。 树林里只停着一辆马车,凤夫人想都不想,就快步朝那辆马车跑过去,嘴里叫道:“鸣儿鸣儿!是鸣儿吗?我是娘亲,快让娘亲看看你” 她的声音叫得如此悲切,就算是不明就里的人听到了,也会动容。 然而,车帘掀开了,一名婷婷玉立的女子走下马车,笑得春光灿烂:“娘,好久不见,玉儿好想你。” 凤夫人悲切的声音与急切的脚步声,就像凌空被腰斩一般,瞬间都停顿了。 她吃惊的站在原地,连正在呼唤儿子的嘴都保持着张开的唇形,呆呆的看着凤含玉。 她在瞬间流露出来的失望与绝望,令凤含玉心里都隐隐抽疼起来。 凤含玉微笑着走到她的面前,温柔的道:“母亲,我是含玉,您的小女儿,您见到我,不高兴吗?” 凤夫人还是看着她,没有动。 凤含玉伸出双手,在她的面前晃来晃去,放大声音:“母亲?你真的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出了吗?” “我认得你。”凤夫人终于回过神来,眼神和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淡漠,“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是你把我骗出来,鸣儿根本不在这里,对不对?” 又是一个令她沉迷的美梦罢了! 当美梦破裂,她回到残酷的现实当中,她的心,又遂入黑暗和绝望之中。 凤含玉的眼里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母亲,大哥虽然不在这里,但我也是你的女儿,我们这么久没见面了,你见到我,为何连一点的喜悦都没有?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在意我吗?” 她的话并没有打动凤夫人。 凤夫人淡淡的道:“你哥哥失踪的时候,还没有你现在大,你能活得比你哥哥长,比你哥哥好,还有这么多人疼你,我有什么好在意的?” 凤含玉瞪着她:“我很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居然这么多年来对我不闻不问。” 凤夫人看着她:“我也很怀疑你们到底是不是鸣儿的妹妹,过去对鸣儿不闻不问,现在长大了,还是对鸣儿不闻不问。” 凤含玉眼睛一圆:“你在怪我不去找哥哥,不去救哥哥?天下之大,我能去哪里找?” 凤夫人漠然:“你能费这么大的劲将我找出来,却不能劲同样的劲去找鸣儿?” 凤含玉过了半晌才笑起来:“果然,你一直偏爱姐姐和大哥,在你的心里,我是没有地位的。这一次,你宁愿跟姐姐走,也不愿意跟我走,真让我寒心。” 凤夫人淡淡道:“你未满十六,已经拥有了一切,比你哥哥和你姐姐不知风光多少,何必说这样的虚言。” “母亲,”凤含玉又笑得一脸灿烂,“虽然你对我不闻不问,但我却是一直挂念着你呢。你看,我入宫当了皇妃都没忘记你,还特地接你入宫享福,你看我这个女儿对你多好。” 凤夫人脸色一冷:“你想劫持我?” “母亲怎么那么说呢?”凤含玉浅笑,亲热的挽起母亲的手,“我是接你入宫享福,是在孝顺你,你不可以这样伤女儿的心呢。” 凤夫人道:“我不会去的。你也不会伤心的。” 凤含玉道:“母亲,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阻碍和破坏我们母女团聚了,而且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份新年大礼,只要你跟我进宫,就能看到哥哥了。” 说罢她咯咯的笑:“母亲,我真的帮你找到哥哥了哦,你看,我是个好女儿吧?” 凤夫人却冷冷的道:“我不相信你。” 凤含玉一脸真诚:“我没骗你哦,你到了宫里,就知道我说的不假。你想想,我是皇妃了,靠着皇上的力量,要找到一个人,能有多难?” 凤夫人看着她的脸庞,坚固的心防,隐隐有些动摇了。 274 只能用刀子说话了 理智告诉她凤含玉应该是在说谎,但作为一个承受失子之痛的母亲,她还是很难抵抗这种谎言的诱惑,就像患了绝症的病人,什么药都想试试。 凤含玉微笑着,扬声高叫:“来人” 她甜美绵软的声音向来是人听人爱,在冬天的树林里回荡,宛如春风一般宜人,然而,没有任何人出现。 她面露不悦,又拔高声音:“没听到本宫的话吗?人都死哪里去了?” 忽然,一个幽幽的、冷冷的、圆润的声音响起来:“他们不会来了,你带不走母亲的。” 凤含玉的身体僵住了,她死死的盯着前方,眼里透出恼怒之色:不会是她来了吧? 前方的枯林中,出现了一道孤傲不凡的身影,以从容稳健的风范,不紧不慢地朝她走过来。 凤含玉的瞳孔微微收缩,果然是凤惊华! 凤惊华明明只是一个破了相的女人,却拥有山脉一般的气势,随着她的靠近,凤含玉看到自己的前方似乎出现了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凤含玉讨厌透了这种似乎只能仰望这座“山”的感觉。 凤惊华走到凤含玉五米开外,顿住,淡淡的道:“你的人已经被我的人收拾,你可以自己回去了。” 良姑被母亲敲晕,醒过来之后发现母亲不在,立刻跑来禀报她。 她立刻带人出去寻找母亲,好在地面上有积雪,积雪上面有母亲的脚印,她循着这些脚印,边找边打听边分析,终于找到了善德寺。 她在路上就已经想到了,潜心修佛、从不踏出佛门一步的母亲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很可能是被凤含玉给骗走了。@^^$ 凤含玉想成后,不付出一点代价是不可能的,而她的孩子已经没了,她现在能拿得出手的只有母亲,为了将母亲攥在手里,凤含玉大概什么都做得出来。 所以,凤惊华一边寻找母亲,一边寻找凤含玉的踪迹,由此发现了便装打扮的大内侍卫的身影。 她带着手下干掉那些隐藏在树林四周的大内侍卫,这才出面跟凤含玉过招。 凤含玉心里发恨,脸上却是甜美的微笑:“姐姐,我跟母亲来寺庙上香,不可以么?” 凤惊华冷冷道:“不可以!”!$*! 她说得这么不留情面,凤含玉的笑容没有了:“凭什么不可以?” 凤惊华笑起来:“凭我现在比你强!” 这话说得极为霸气,凤含玉愣了一下后,用种少女的怄气表情道:“你不讲理!” 凤惊华眼里闪过嘲弄之色:“我就是不讲理,玉妃娘娘要治我的罪吗?” 凤含玉瞪着凤惊华,她现在很想跟凤惊华谈姐妹之情,但是,还有用吗? 她觉得没有用,于是她道:“姐姐,我很久不见母亲了,想接母亲进宫过年,有什么不对吗?你为何霸占着母亲,破坏我与母亲的感情?” 凤惊华笑:“你与母亲之间,有感情吗?你有了秋夜弦,不是不需要家人和亲人了吗?” 凤含玉脸冷了,声音也冷了:“我与母亲的感情再淡,也比不上你先害死大哥,后害母亲伤心欲绝来得好!你知道吗,母亲一看到你,就想到你是如何害大哥惨死的,你不以死谢罪就罢了,还在母亲的面前晃,是想逼得母亲痛苦至死吗?” 她知道她这番话是一把尖锐的刀子,一定能深深的、狠狠的刺进凤惊华的心脏。 凤惊华的脸色发白,连目光都冻住了,久久不语。 凤含玉以为自己成功的击溃了凤惊华的意识,微笑:“所以,姐姐,你就放过母亲,别再出现在母亲面前了,好么?” 凤惊华忽然笑了,目光又变得极其冰亮和锐利,让凤含玉感到有几分刺眼。 “凤含玉,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她道,“我天生叛逆,我行我素,最不喜欢受人摆布。你想用我的痛处打击我,但我怎么可能会屈服?你想让我听从你的话,但我怎么可能会听?你的那一套,对我早就没有用了,你还不明白吗?” 凤含玉突然就觉得很难堪,有种自己在唱独角戏的感觉。 “姐姐,你怎么这么冷血?”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全是谴责和指控,“母亲就在这里,你就算不顾念姐妹之情,也该顾念母亲的心情才是,你说这样的话,还是人吗?” 凤惊华似笑非笑,像看着一个白痴:“我的血再冷,还能比你冷吗?我们之间,还有姐妹之情吗?至于我跟母亲之间的事,与你有何关系?还有,我是不是人,轮得到你来评判吗?” “你、你……”凤含玉再怎么能演,这会儿脸面也挂不住了,“你简直不是人!” 凤惊华完全没有要跟她谈论人生和哲理的意思:“你要在这里闹,那也可以,但我要带母亲走了。” 说罢,她身形一晃,就已经将母亲带到一边,凤含玉的手里已经空了。 真打起来,十个凤含玉都不是凤惊华的对手,凤含玉看到凤惊华出手了,又急又气:“你、你真的要与我作对?” 凤惊华笑:“我连秋夜弦都不放在眼里,你还想着我会害怕你吗?” 凤含玉:“……” 在她的内心深处,她对这个姐姐隐隐是带着敬畏的,这种敬畏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萌芽了,即使她现在即将贵为皇后,这种深入骨髓的敬畏,也难以根除。 她想用她的手段与权力打压这个姐姐,让这个姐姐屈服,然而,这个姐姐又显示出了那种傲骨不屈、愈挫愈勇的特性你越是要打压我和逼近我,我越是不屈,越是不服,越是不倒,即使你是我的家人也一样! 凤惊华看她不说话,又诡异的笑:“凤含玉,我恭喜你即将成为皇后!不仅是我,所有人都希望你成为皇后,因为,爬得越高越快,摔得越狠越惨,所有人都等着你摔下来的那一天呢!” 凤含玉再有手段和办法,终究没有根基和作为,就算坐上了后位,也坐不稳。 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凤含玉听到这里,却笑了:“姐姐,我不会摔下来的,至少,我不会像你摔得这么惨。” 这种道理,她怎么不懂? 但是,她的作风就是想要的就一定要尽快得到手,得到手以后再想办法抓牢、抓紧,像那种精耕细作、待根深叶茂后再结果的做法,在她看来就是“夜长梦多”的代名词。 她聪明能干的姐姐,就是栽在“夜长梦多,时不与我”这一点上,她才不会重蹈覆辙。 凤惊华笑:“我不是摔下来,我只是甩掉了秋夜弦,而你,只是捡了我不要的垃圾罢了。” 她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凤含玉。 凤含玉笑得梨涡深深,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口哨,放进嘴里。 尖锐响亮的哨声,瞬间响彻树林。 哨声未停,四周就冒出一大批黑衣蒙脸人,个个手持刀剑,杀气四溢。 “姐姐,我们只能用刀子说话了。”凤含玉微笑,“就看谁的刀子更利,更快,杀的人更多吧。” 275 最高明的攻心计 凤惊华抽出背后的弯刀,微笑:“很好,我最喜欢用刀子说话了。” 凤含玉已经迅速退到一边,身边有重重高手保护。 “姐姐,你不让我和母亲团聚,这是你的错,你被杀了,可别怪我哦!”她娇笑。 凤惊华不说话,只是双手持刀,将刀尖对准迎上来的黑衣杀手,她的目光如剑,与手中的刀光映成一片,整个人已成宝刀神剑的化身。 “姐姐,”凤含玉又努力往凤惊华的伤口上撒盐,“如果我的刀子输了,你就杀了我罢,反正你已经害死了大哥,再害死我这个妹妹,又算得了什么?” 凤惊华没有看她一眼,与围上来的高手绞杀到一起,刀光剑影,杀气猎猎,天地变色。 同时,凤惊华带来的手下也赶到,跟那些黑衣杀手厮杀在一起。 凤含玉看姐姐无动于衷,声音变得伤感起来:“如果大哥还活着,凤家哪里还轮得到你出头呢?大哥不仅惊才绝艳,年少成名,而且对父母极为孝顺,对妹妹极为关爱,对朋友极为有义,没有人不说他好的,也没有人不认为他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惜……” 她的眼里流下泪来,声音悲切:“可惜他有一个害死人不偿命的妹妹。这个妹妹只是为了贪图一时快活,而把他推上死路,害他死得那么惨!哥哥死的时候,才十五岁啊,而且即将被封为将军,那可是大尚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将军,即使是狩王,也才是十六岁封将,如果哥哥能活到现在,说不定比狩王还出色……” 害死最爱的哥哥,这是姐姐一生的隐痛,也是凤家一生的伤疤。 她就不信姐姐不断的听到这些话后,还能保持冷静和斗志! 只要姐姐乱了心神,就会破绽百出,在这场战斗中必定会一败涂地! 她知道她姐姐的骨头很硬,轻易不会屈服,但这种精神上的、高强度的刺激与折磨,她姐姐能撑多久? 她知道的哦,她姐姐一直在想念着哥哥,一直在为当年的事情痛悔,这件事绝对是她姐姐内心深处最重的一块伤疤,当这块伤疤被揭开,一次次的被扎被刺,她姐姐到底能撑多久? 她等着看着她的姐姐倒下来。 “咚”有一个人直挺挺的栽在地上。 凤含玉转头一看,她姐姐没有倒下,但她的母亲已经脸色惨白的倒下了。 她的话,对她母亲的刺激太大,大到凤夫人承受不住。 凤含玉也隐隐有些心疼,但是,她还是固执的看向凤惊华,继续说下去:“虽然哥哥死的时候,我才四岁,但是,我却记得哥哥武功很高,打仗很英勇,也很厉害,几乎没有输过的时候。我很喜欢哥哥,哥哥每次去打仗,我总是哭着求他不要去,但哥哥总是说男子汉大丈夫,面对敌人不可以害怕,不可以退缩,要不然就不能保护心爱的人……” 她哽咽了,听起来就像她真的对哥哥感情非常深厚似的:“军人当马革裹尸,我记得哥哥经常说这样的话,可是,他才十五岁,还没能充分发挥他的天赋,也还没能真正建功立业,刚崭露头角,就为了救你而被马匹活生生拖进深山里,尸骨无存……” “姐姐,你害死了这么完美的哥哥,你怎么还能这么好的活下去?” …… 她不断回忆哥哥还活着的事情,不断述说哥哥有多么多么的好,而死的又是如何如何的惨。 换了普通的当事人,根本承受不住这种心理上和良心上的折磨。 但是,凤惊华就像没听到,只是专注的战斗,绝不退缩,绝不屈服,绝不软弱。 然而,她还是慢慢的落了下风,身上开始出现伤口和血迹。 只不过,她并不是被凤含玉的心理攻势所打败,而是凤含玉这边人多势众且个个武艺高强,她这边一拳难敌四手,时间一长,自然就失去了优势。 到了这时,凤惊华也明白了,凤含玉不仅是冲着母亲来的,也是冲着自己来的凤含玉提防自己赶来救母亲,便暗中布置了大量高手,等着将自己制服或除掉。 而自己急着赶来救母,来不及布置更多的人手,就这样着了凤含玉的道。 但是,凤惊华并没有慌,因为,她从来不觉得自己会输给任何人,尤其是凤含玉。 “姐姐,虽然你害了哥哥,害了母亲,现在还要害我,但是”凤含玉用伤心而真诚的声音冲凤惊华大声说到,“可你永远是我的姐姐!所以,姐姐,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就收手吧!只要你不再害我,不再妨碍我跟父亲和母亲增进感情,我就不会怪你,还会继续爱你……” 突然,凤惊华从地上捡起一把剑,用力向她掷去。 凤含玉喊得正投入,没提防一把染血的剑以那般凌厉的速度、气势朝自己射来,吓得差点断气。 好在身边的侍卫反应得快,及时举刀招架,将那把剑挡开,她才无恙。 她心有余悸的看着地上的剑,下意识的拍拍胸口,再也没有余力去玩所谓的攻心计。 这时,凤惊华的声音冷冷的传进她的耳里:“凤含玉,你说的话我都听着,但是,你已经无法动摇我和削弱我。我以前就告诉过你,我绝对不会输给敌人,没有任何敌人能够让我屈服。如果你看不清这一点,就没有资格成为我的对手。” 凤含玉久久说不出话来:“……” 很久以前,姐姐就摸着她的头,温柔的告诉她:“没有任何敌人可以伤害姐姐。能伤害姐姐的,只有姐姐在乎的人,所以你放心,姐姐不会输的。姐姐会平安归来的。” 也就是说,姐姐对她真没有感情了,她想拿“感情”动摇姐姐,已经没有可能。 这种挫败感和痛感,转化为愤怒。 凤含玉吼道:“凤惊华,你今天逃不掉了!你们给我杀,狠狠的杀,将她杀了!” 而后她对身边的侍卫们:“你们也别站在这里,统统给我上去,她不死,你们就死!” 在她的命令下,所有人都围攻上去,将攻势发挥到最大限度。 凤惊华陷入了真正的困境之中,怎么看都难逃出生天了。 凤含玉的唇边泛起冷笑,暗暗道:姐姐,是你逼我的!要怪就怪你脑子冥顽不灵,不懂变通,不懂妥协,因为太刚而易折! 然而,就在这时,一片箭雨从树干后面纷纷射出,瞬间将她的手射倒了一片。 紧接着,一批蒙面人冲出来,朝她的人发起攻击。 这些人也是个个高手,他们的加入令战局起了变化,凤惊华起死回生,慢慢的又占据了优势。 凤含玉真是气得要吐血了:为什么又是这样?总是在关键的时刻,姐姐又咸鱼翻身,死里逃生? 姐姐的骨头硬就算了,怎么连命都那么硬? 276 皇子们的死法 她盯着眼前的战局半会,当机立断: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于是她跑向晕倒在地的母亲,抓住母亲的两只手臂,拖了就走。 然而,凤惊华岂会让她得逞? 凤惊华丢下正在缠斗的对手,冲到凤含玉的面前,挥刀就朝凤含手的手腕砍下去。 凤含玉的反应也很灵敏,看到她面色不善,立刻放开母亲的手,抓起一大把雪,往凤惊华的脸上撒过去。 凤惊华下意识的闪身避开,凤含玉趁这个机会,像兔子一样跑了。 凤惊华没有去追凤含玉,对她来说,母亲的安全最重要,而且凤含玉在宫里混得越好,对她越有利。 凤含玉的存在,对秋夜弦的女人尤其是姬莲而言,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凤惊华不会替她们除去这个威胁。 至于凤含玉跟凤家的关系,虽然看起来有些自相残杀的味道,但是,凤家的衰败、倒塌对凤含玉没有任何好处,毕竟,任何一个妃子想在宫里立足,没有强大的娘家作为后盾,将沦为鱼肉。 凤含玉一定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她在帮助秋夜弦拉拢或压制凤家的同时,也不会轻易让凤家垮掉。 这种既互相敌视、对立、争斗又互相牵制、利用、合作的关系,是相当复杂和微妙的,但也是最普遍的,任何人想在这个漩涡里胜出,都要学会面对和处理这种关系。 凤惊华蹲下来,抱起母亲,轻拍母亲身上的积雪和碎屑,将母亲抱走。 母亲穿着厚厚的棉衣,却还是很轻,令凤惊华眼睛发酸,鼻子发涩。 凤含玉走了,凤惊华也带走了凤夫人,这场战斗已经没有打下去的必要了,当下,凤含玉的人迅速带上同伴的尸体撤去,凤惊华的人也迅速收拾现场,准备离开。 凤惊华抱着母亲来到避风的屋檐下,等着手下找马车过来。 这时,那些半途杀出来助她一臂之力的蒙面人走过来,分散在四周警戒,其中一人则走到凤惊华面前,扯下脸上的面纱,对凤惊华微笑:“惊华,刚才是怎么回事?” 居然是玉梵香。 凤惊华之前并不知道是玉梵香来了,但现在见到玉梵香,也没有惊讶之色,只是道:“凤含玉想骗我母亲进宫,作为控制我和父亲的人质,我来把母亲抢回去。” 玉梵香一听便心里明了,叹气:“昔日家人,今日对手,惜之,悲之,叹之。” 凤惊华却没有半点波澜,只是问她:“多谢你刚才出手相助。只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册封仪式结束后,玉梵香就带着亲信潜伏在天洲,暗中调查那块玉佩碎片的来历以及杀害母亲的凶手,她的据点就在阴府附近,双方暗中常有来往。 可以说,她、阴九杀与玉梵香现在算是同盟的关系。 玉梵香道:“我在阴府附近散步,看到你匆匆外出,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的样子,便暗中跟过来,想看看能不能帮上你的心,于是就跟到了这里。” 过年时节,她想到母亲,想到故国,心绪难安,便出门转悠,借此打发时间,不经意看到行色匆匆、面容焦虑的凤惊华,想到自己一时无事,便暗中跟了上去。 凤惊华笑笑:“原来如此。不知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玉梵香轻声叹息:“我想尽了办法,终于确认,皇上的皇子玉佩好端端的,没有任何破损,所以,那块玉佩一定属于其他皇子。而其他皇子早就死亡,现在去查他们生前佩戴的皇子玉佩,难度很大,所以我现在遇到了一个很难越过的关卡。” 凤惊华沉默半晌后,道:“也许是皇上利用其他皇子遗留的玉佩,故布疑阵。也许是其他皇子的人暗中动的手。也许,还有皇子还活着。” 玉梵香隐隐一惊:“你觉得还有其他皇子活着?” 凤惊华又沉默:“按理说,应该已经全死了,但是,谁知道呢?并不是所有皇子的死,都有足够的目击证人。” 以秋夜弦的为人,一定会确认所有的竞争者都死了才放心,但是,秋骨寒不就是没死吗? 谁知道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就一定死了呢?他们死的时候,她也好,秋夜弦也好,可没有在场确认。 若是以前,她不会去怀疑这种已经“铁板钉钉”的事情,但是现在,她已经学会了怀疑一切:情人、好友、亲妹妹都能蒙骗她,那么,为什么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和他们的支持者就不能蒙骗世人呢? 皇家无情,皇家无信,有心机、会演戏的皇家欺诈高手,难道就只有秋夜弦一人? 玉梵香也不说话了,只有若有所思。 这时,凤惊华的手下已经找来一辆马车,凤惊华抱着母亲上马车,玉梵香也与她同行。 马车慢慢驶离善德寺,马车里,玉梵香问凤惊华:“你可方便告诉我其他皇子是如何死的?” 她身为锦国的皇室核心,当然也关注尚国的政局,但怎么样也比不上凤惊华更了解内情。 凤惊华道:“太子和二皇子是如何死的,你一定知道了,我就不再多说。四皇子是二皇子的心腹,据说他奉了二皇子的命令,暗中前去六皇子养病的行宫杀了六皇子,并把六皇子的人头给拎了回来,让二皇子当面确认。” 她说的这些,已经属于只有极少数位于权力中心的人物才有可能知道的机密。 玉梵香听后暗惊:“我听到的说法是,六皇子因为天生体弱,自幼被送去山里的行宫休养,后来病故,依礼下葬。” 凤惊华道:“这只是皇室的说法罢了。我刚才告诉你的,乃是四皇子亲口所说。后来,四皇子为了守住二皇子种种见不得人的秘密,饮下毒酒自尽,尸身经过检验,应该无误。” 玉梵香说不出话来。 锦国皇室也有争斗,但毕竟是女人主导的世界,野心没那么强烈,对男人的争夺也没有那么厉害,争斗远远没有尚国皇室这么凶残,所以,她亲口听到这种你死我活的手足相残,还是很受震撼。 凤惊华道:“五皇子在小的时候就夭折了。至于七皇子,在三皇之乱中失踪,据说已经被秘密杀害。” 玉梵香半晌才道:“你觉得这些皇子中,谁有可能还活着?” 凤惊华笑了一笑:“我不知道。我亲眼看到太子的尸体,亲眼看到二皇子自焚,四皇子的尸身经过检验,至于其他皇子,我没见到他们的人头或尸体,但也没有听到他们可能还活着的风声。” 玉梵香陷入沉思。 凤惊华不再说话,猜测总归是猜测,没有证据,就无法确认。 277 她们的祈祷 又过了良久之后,玉梵香又问:“惊华,我之前听到了玉妃对你说的那些话,不知你可方便跟我说说你和你大哥的事情?” 她以为凤惊华不会说,但凤惊华沉默了一会儿后还是道:“这件事,外人不知,京城的人也不知,但在凤家和我父亲的部下中,可谓无人不知,并不算什么秘密。” 凤惊华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缓缓的道:“我小的时候,父亲曾经镇守南疆,奉命平定南疆的叛乱和部落之间的战争,母亲与父亲十分恩爱,不愿与父亲分隔两地,我们便举家随父亲前去山都。有我父亲坐镇,山都城还算平和,但山都四周的部落并不安分,对我父亲十分敌视,经常洗劫、杀害山都附近的村落与百姓……” 她以低沉、平静的语调,慢慢述说了哥哥出事的经过。 从她的眼神、表情和声音里,已经看不到痛苦、悔恨、失控等情绪,只有海面在海啸结束之后特有的那种安静与深沉。 玉梵香看着她,眼里闪过一抹理解与敬意。 凤惊华并不是不痛苦,也不是不后悔,只是,她已经学会了面对与控制这些黑暗而惨痛的情绪。 她将这一切都深深的、稳稳的埋葬在心底深处,选择了勇敢、刚毅的活下去,并且是好好的活着。 她没有打算拿过去来惩罚自己和折磨自己,一个人所经历的黑暗、惨重过往,应该成为她变得更强、更好的动力,而不是让她变得更弱、更糟、更痛苦的因素绝大多数人都做不到摆脱过去和战胜自己,但是,她确实做到了。 说完以后,凤惊华道:“这件事是凤家的伤疤,也是凤家的禁忌,凤含玉为了打击我,就一次次戳我的伤疤,想让我心智大乱,精神崩溃。但我既然已经无法改变过去,便只能选择改变未来,让未来变得好一些。” 玉梵香若有所思:“你们没找到你哥哥的尸体?没见到尸体,你们如何确认他已经死了?” 凤惊华道:“我哥哥被那样折磨,能活下去的机率实在太低了,而且,他若以那样的方式死去,尸体也一定会面目全非,根本无法辨认。那里有那么多具无法辩认的尸体,我实在无法安慰自己说,哥哥的尸体不在其中,哥哥可能还在哪里活着……” 玉梵香道:“说不定你哥哥也许真的还活着呢?” 凤惊华苦笑,眼里泛起薄雾:“已经过去十三年了,如果哥哥还活着,不可能没有任何消息。如果他还活着,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去换取他的归来,包括我的生命和我的灵魂。” 可是,她还有这样的机会吗? 玉梵香轻叹一声,拍拍她肩膀,以示安慰和支持。 凤夫人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只是,哥哥的事情再度被翻出来后,又不断在凤惊华的心里回荡。 同在这一天,夏梨梨也打扮得喜气华美,坐了马车,要往天洲最负盛名的护国寺上香。 但她刚踏出夏府一步,迎面就跑来一个华衣公子,拦在她的面前:“梨梨,你要去哪里?我陪你一起去。” 夏梨梨一看到他就蹙眉,不耐烦的道:“你烦不烦啊,我都说我不想见你了,你怎么还来缠我?” 来人就是有名的牛皮糖姬临风。 姬临风被她骂,一点也不以为意,笑道:“梨梨,过年人多才热闹嘛,而且你长得这么美,很容易被登徒子盯上,有我充当护花使者,一定没有人敢打你的主意。” 他说着,目光在夏梨梨的脸上流连不去,恨不得将夏梨梨脸上的面纱扯下来。 打从他从谊州回来,夏梨梨就变得怪怪的,不仅莫名其妙的戴上面纱,还改变了以前高调炫耀美貌的习惯,并严拒任何男人靠近她,感觉就像是为夫守贞的烈女似的。 他不断的亲近夏梨梨,却连夏梨梨的脸都没能看到,他很郁闷,他经常在想:梨梨到底怎么了?那个人都死了那么久,为什么梨梨还对他念念不忘? “哦,你不就是觊觎我美色的登徒子吗?我最应该提防的,就是你吧?”夏梨梨斜眼睨他,口气很是屑,“再说了,你一个文弱书生,又有什么本事保护我?牛皮吹得这么大,也不怕破掉让人笑话!” 自从她知道流雪还活着以后,天下的男人更不入她的眼,姬临风在她眼里同样连流雪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她一点都不想跟姬临风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我、我才不是文弱书生。”姬临风捏紧拳头,曲起手臂,想向夏梨梨证明自己也是条硬汉,“我也是会功夫的,而且我也携带有秘密武器,若遇到危险,我定誓死保护你,绝不让你受到半点伤害……” 他打从谊州回来以后,痛定思痛,开始努力练武,还央求黑无涯为他设计武器,就是为了让自己变强,将来洗清此趟去谊州大败而归的耻辱。 夏梨梨却已经上了马车:“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是不会嫁给你的,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姬临风还想拦住她:“梨梨……” 但夏梨梨的马车已经开动,而且跑得极快,转眼就从他的眼前疾驰而去。 姬临风挥了挥拳头,跳上马背,追着夏梨梨的马车后面跑。 一路上,夏梨梨对繁华的街景看都不看一眼,只想着为流雪祈祷,祈祷他平安无事,祈祷她和流雪有情人终成眷属,对她来说,这天底下的一切,真没有比她和流雪的爱情更重要的了。 到了护国寺以后,夏梨梨下车,在丫环们的围拥下往大殿而去。 护国寺是千年古刹,气派非凡,宝相庄严,又地处天洲贵人、富人聚集的东北区域,是京城的名媛淑女、闺阁千金们最青睐的寺庙,但凡初一、十五和过年过节,无数贵族小姐都云集于此,烧香祈祷逛庙会,堪称天洲最为迷人的一道风景线。 每到这种时候,无数贵公子也会闻风而动,前来观赏、观察这些千金小姐,或是为了一饱眼福,或是为了挑选妻妾,将这里变成富贵人家的千金少爷们结识、相亲、约会的宝地。 抱有这种心态的千金小姐们都会将自己打扮得千娇百媚,恨不得让所有的贵族青年们都迷上自己,从而让自己从中挑选一个最完美的夫婿,从这个角度来说,这种场合也算是变相的比美大会。 但夏梨梨却仍然面纱蒙脸,完全不看其他美人和男子一眼。 她披着厚厚的貂皮大氅,大氅将她的身躯包了个严严实实,然而,婀娜曼妙的身段和翩若惊鸿的风姿,仍然掩饰不住她“此貌只应九天有”的姿容,吸引了所有人惊艳的目光。 尤其是她那双形状、大小、间距、瞳孔颜色及与肤色、睫毛、眉毛都搭配得完美之至的眼睛,更是令女人心生向往,令男人心旌摇荡。 278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所有人都在心里赞叹:面都没露出来,就已经迷人到了极致,若是再露出脸来,那该是何等的天姿国色?这世上,不可能还有比她更美丽的女子了吧? 夏梨梨对众人的注视不以为意,进了大殿后先给佛祖上香,而后前往第二进的观音殿,给观音娘娘上香并虔诚的祈祷。 观音殿里的香客也多,但大多是富贵人家的女眷,讲究形象和礼仪,因此殿内并不喧闹和混乱,显得极为安静有序。 夏梨梨跪在观音娘娘面前,双手合十,阖上眼睛,念念有词:“梨梨求观音娘娘保佑流雪平安!” “梨梨求观音娘娘保佑流雪早些归来!” “梨梨求观音娘娘早些让流雪回归皇室,成全我和流雪的亲事!” 她太虔诚和投入,不知不觉的念出声来,当然,她念得很小声,却还是被悄悄跪在她身边,也在向观音娘娘祈祷早日迎娶美娇娘的姬临风给听到了。 夏梨梨前脚刚到护国寺,姬临风后脚就到了,但姬临风怕她生气和回避,便趁着人多热闹,悄悄跟在夏梨梨身后,夏梨梨的侍女都发现了他,但她们希望他能娶到小姐,所以都没有出声,任由他跟在小姐身边。 换了别人喃喃自语,姬临风才懒得理会,但梨梨面对菩萨时的祈祷定然是她内心最想实现的愿望,所以,他一直竖着耳朵,暗中聆听梨梨在说些什么。 结果,听到梨梨开口闭口都是秋流雪,他的脸色就难看了,心也沉了:莫说秋流雪再也回不来,单说梨梨口口声声念着秋流雪,传出去会招来灾祸啊! 他想了想,他冲夏梨梨身侧的侍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劝劝梨梨。 这几名侍女平时被他哄得很开心,又招架不住他翩翩美少年的冲击力,什么都是帮着他的,看到他使眼色,心里会意,都去劝夏梨梨。 “小姐,雪公子已经死了,您就莫要再心心念念了……” “是啊,他是不会回来的,您就别再这么痴心了,这世上的好男子这么多,您挑谁不成……”@^^$ …… 她们在劝的时候,心里也是疑惑,这几年来小姐对“雪公子”早就没了什么感觉,提到都觉得烦,怎么这几个月却对“雪公子”这般执着和在意? 感觉小姐近期以来有些奇怪啊。 夏梨梨正在满心虔诚的向观音娘娘祈祷,心里也充满了自信,突然被侍女们这么泼冷水,当即就恼了,睁开眼睛,骂道:“你们懂什么?流雪根本没有死!他活得好好的,很快就会来娶我,你们不许乱说……” 几名侍女更是暗暗心惊:小姐居然认定一个死人还活着,是不是哪里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她们赶紧道:“小姐,各位没有乱说,雪公子真的已经死了……” 啪!说这句话的侍女立刻挨了夏梨梨一巴掌。 夏梨梨目透怒火:“我说过他没死就没死!我前不久还亲眼见到了他,还跟他说过话,他一定会回来娶我的!你们不得在菩萨面前乱说话,要不然我打烂你们的嘴!” 几名侍女听说她见到了死人,还跟死人说话,更不安了,小心翼翼的道:“既然雪公子还活着,为何不现身?” 夏梨梨眼里满是鄙视:“他的身份这么敏感,当然不能随便现身,但是,他总有一天会恢复身份的,总之,你们再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我饶不了你们!” 几名侍女还想说什么,夏梨梨已经抽出了她的独家武器铁制的、可以折叠的尺子,一副准备抽人的表情,几名侍女便不敢再说什么了。 夏梨梨哼了哼,又转头朝向观音娘娘,一边低喃,一边磕头,无比的虔诚。 姬临风进观音殿时,为了防止有人打扰他与夏梨梨,已经嘱咐几个沙弥暂时不要让别的香客进来。 姬家是护国寺的一大赞助者,每年给寺里的修葺费、香火费什么的达上万两,而且大多是姬临风来办,寺里的方丈、和尚、沙弥等与他极熟,对他提出的这个小要求自然不会拒绝。 因此,观音殿里也就她们几个人,她们说的话,并没有被外人听了去。 夏梨梨满心都是秋流雪和祈祷的事情,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不过刚才被侍女们那么劝以后,她就没再说出声来。 侍女们都以为她是想多了或者是哪里出了问题,并没有深究,但是姬临风却把她的话放在了心里。 梨梨真的见过秋流雪?姬临风在震惊和怀疑之余,不断在心里想着,她是说真的吗? 依他对梨梨的了解,梨梨又骄傲又自恋又任性又受宠,根本不屑说谎。 如果梨梨没见过秋流雪,为什么要说谎?说这种谎话有什么好处? 而且又是在菩萨面前,梨梨如此虔诚,更没有说谎的道理。 难道说,秋流雪真的还活着? 姬临风想起上次他去莽山打探秋流雪的消息时,黑无心虽然很肯定的说秋流雪已经死了,却也说没有亲眼见到秋流雪的尸体,他也问过别人,似乎都没有人亲眼见过秋流雪的尸体。 对于秋流雪的尸体问题,黑无心等人的回答是“这里天天死人,死了就丢,根本没人会去记死人长什么样”,这样的解释是说得通的,但是,万一秋流雪真的没死呢? 万一秋流雪真的命大,回到了天洲,还跟梨梨见面了呢? 要不然如何解释梨梨这几个月来的变化?除非梨梨脑子真的出问题了! 出于对夏梨梨的迷恋和对天字号情敌的忌惮,姬临风陷入了疯狂的思虑之中:到底是梨梨的脑子出了问题,还是她真的见到了秋流雪?他应该相信哪一种可能? 在他想得头晕脑涨的时候,夏梨梨终于祈祷完毕,站起来,从侧门出去,往偏殿去了。 姬临风反应过来,赶紧又跟在她的身后。 夏梨梨终于将偌大一个护国寺的菩萨全都拜过一遍后,安心了许多,出了寺庙,就逛起庙会来。 跟以往的购物习惯不同,她现在只对跟爱情、婚姻的东西感兴趣,什么鸳鸯戏水的香囊、新郎新娘的玩偶、同心结之类,她见到就买,而且眼里眉梢都是笑意,令姬临风暗暗心惊。 不管姬临风怎么看,他都不觉得梨梨脑子出了问题,于是,“秋流雪会不会还活着”的问题,开始在他心里慢慢占了上风。 如果说这一天,姬临风还只是对秋流雪是否还活着的问题产生了一点疑惑,那么,夏梨梨接下来的举动,更是让他加深了这种担忧。 初五这天,夏梨梨带上许多礼物,前去归灵山探望司马承。 姬临风也跟着去了,因为夏梨梨不欢迎他,他便保持着一定距离,跟在夏梨梨的身后。 279 天机泄露 因为流雪已经离开司马家的缘故,夏梨梨已经一段时间没来这里,她这次来,一是给司马伯伯拜年,二是打听流雪的消息。 然而她走到司马宅的大门前,却感到了一阵异常的寂静。 现在还是过年期间,司马家上下几十口人,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而且看大门上积了一层灰,门前的地面上积满落叶,一看就是无人打扫的样子,哪里像是有人住的地方? 夏梨梨的脸色顿时变了,她也顾不得门脏,使劲擂着门,大声道:“有人吗?有人在家吗?我是梨梨,我来给司马伯伯拜年了” 没有人应答。 夏梨梨尖叫起来:“司马伯伯司马伯伯” 侍卫和丫环们都觉得她有些过激了,赶紧过去劝她,她却疯了一样的叫道:“你们快给我把门砸开!快” 侍卫们面面相觑后,还是硬着头皮上前,用刀将门板劈开。 夏梨梨冲进司马宅子里,司马宅子里空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司马家是她和秋流雪之间的桥梁,如果司马家没人了,她以后去哪里找流雪?又要如何得知流雪的消息? 她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司马宅里到处跑,到处找,不断的尖叫:“司马伯伯?流雪?丁叔?花婶?豆豆……” 她叫着她所知道名字的司马家的人,声音有几分凄厉,眼神更是透着疯狂。 侍卫和侍女们都被她的模样吓到了,紧紧跟在她身边:“小姐您怎么了?司马老先生一家可能搬家了,你想找他们的话,咱们慢慢找就是,您别急哈……” 夏梨梨没理他们,边找边哭:“流雪你在哪里?司马伯伯你又在哪里?你们都到哪里去了?我的流雪都到哪里去了?快把我的流雪还给我,呜呜呜……” 跟到她后头的姬临风听了暗暗吃惊,梨梨所言是什么意思? 听她的意思,难道秋流雪还曾经住在这里不成?而且秋流雪还跟司马承有瓜葛不成? 姬临风想到这里,上前几步,用衣角擦净了一张椅子,扶夏梨梨坐下,柔声道:“梨梨你别急,我一定会找到司马老先生一家的,你别哭啊,你想要的,我都会找到的。” 夏梨梨心神全乱了,听了他的话,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他的袖子,红着眼睛道:“真的吗?你真的会找到司马伯伯吗?” 姬临风的目光很坚定:“我一定会找到的!你在这里等我,我先在山里打听打听。” 夏梨梨抽抽噎噎的推他:“那你快去!快点问清楚,我现在很急……” 姬临风留了一批人保护夏梨梨后,带着另一批人满山打听去了。 半个时辰后,姬临风跑回来,告诉夏梨梨:“梨梨不要急,司马老先生只是思念孙女,前去南方过冬了,到了春天就会回来。” 夏梨梨泪眼汪汪,可怜兮兮,完全没有了平时的骄傲任性:“真的吗?他们真的只是去南方了吗?” 她很怕司马家彻底消失,让她再也无法找到流雪。 姬临风温柔的掠了掠她颊边的发丝,很肯定的道:“你跟司马老先生这般亲近,还不知道他是最疼爱孙女的吗?加上他和家里的几名老仆每到冬天就腰酸腿疼,身体极为不适,所以也想趁这个机会给南方休养,这才举家暂且搬迁。你看看这屋里,家具用度什么的都还在,他们怎么可能会不回来的?” 他的话成功地安抚了夏梨梨。 夏梨梨这才缓过气来,拿着手帕擦脸:“这样,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姬临风微笑:“梨梨,到了春天就好,只是三四个月罢了,到处走走玩玩就过了。现在,咱们先回家好不好?” 夏梨梨抽抽噎噎的跟着他回去了。 姬临风虽然成功说服了夏梨梨,但心里,却又更阴沉了:看夏梨梨刚才的表现,她的话恐怕不是空穴来风,他一定要将这件事情查清楚! 年还没过完,姬临风就开始派人到处打听司马承的消息,然而越查越古怪。 他的人是查到了司马承的下落,但顺着这些线索查到底,却发现最终找到的人并不是司马承,而是不相关的人,隐隐之中,似乎有人在冒充司马家的人“搬迁”或伪造司马承下落的线索。 至于司马承全家去南方过冬的消息,是归灵山的其他隐居者转述给他的,但依他的分析,司马承和家里的一些老者年纪都大了,长途跋涉去南方过冬,根本就是受累,绝对不宜养生。 再说了,司马承隐居多年,从未有过搬迁的举动,怎么这次会破例? 姬临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司马家,到底有什么古怪呢? 他想来想去,终于决定:找贵妃娘娘商量去! 于是,他又打扮成女子,跟着母亲去宫里给姬贵妃拜年。 姬莲听完他的叙述后迅速坐直身体,目光异常犀亮:“你确定夏梨梨脑子没问题?她没有不正常?没有产生幻觉之类的毛病?” 夏梨梨见到了秋流雪,还跟他说过话?乍听起来,实在是太离谱了! 姬临风摇头:“虽然梨梨有时候爱发脾气,说话也有些冲动,但我觉得她在提到秋流雪的时候,是非常认真的,不像是随口说说。” 他追逐梨梨这么多年,还是了解梨梨的。 大冬天的,姬莲还是轻摇她那把精美的团扇,陷入沉思之中。 姬临风不敢打扰她,静静的坐在一边,等待她的安排。 良久之后,姬莲拿团扇敲了敲桌面,对姬临风道:“两件事。第一,你继续暗中调查司马承一家的下落,若有任何可疑之处,及时报与我知。第二,你继续去套夏梨梨的话,总会套出些内情的。” “是。”姬临风先是领命,而后低声道,“如果秋流雪还活着,梨梨又跟秋流雪有来往,那梨梨的安全?” 姬莲笑笑:“秋流雪并不是犯人,而是皇室子嗣,夏梨梨跟他来往,何错之有?所以,你不必担心找到秋流雪后,夏梨梨会有危险。” 当然,如果他们真的找到秋流雪,秋流雪会连公开露面的机会都没有就再度消失。 姬临风终于放心,离开了仙霞宫。 姬莲给自己倒了一杯梅花茶,慢慢的啜饮,脸上浮出莫测的微笑。 这个消息来得可真好!前段时间,皇上刚在枕边跟她说起黑元量在谊州看到一个人长得与太子极为相似的事情,现在,天洲里又出现了疑似秋流雪的人物,这意味着什么? 太子当然一定已经死了,但那个神秘失踪的秋流雪,可是长得跟太子、先皇很是相似,假如秋流雪真的还活着,又被她发现了,她可是立下大功一件啊! 不管皇上宠爱什么女人,但只有她才是皇上的心腹,有很多隐秘的事情,皇上只会告诉她,比如发现疑似太子的少年,等等。 凤含玉就不可能得到皇上那样的信任! 如果凤含玉以为她真的得到了圣心,那么凤含玉只不过又是另外一个凤惊华罢了,不,连凤惊华都不如,不足为惧! 280 玉妃有难 这一天,姬莲的心情很好,容貌更显娇美,她走在御花园里,萧条的冬景因为她的美貌而焕发出春天般的气息,灰暗的暮色也因为她的美貌而似乎焕发出光彩。 秋夜弦本想去祝雪那里看看传说中的幼貊,再在祝雪的身上寻求慰藉,然而他看到在湖边散步的姬莲后停下脚步,目光再也无法从她的身上移开了。 果然,还是她的容貌、风姿、仪态最恰到好处,最得他的心意,让他不会感到腻味。 姬莲感受到他的目光,微微侧首,对他嫣然一笑。 那一刻,活色生香,天地似乎都为之一亮。 秋夜弦忘了祝雪,忘了凤含玉,忘了其他如花似玉的嫔妃,不自觉的露出微笑,朝她走去。 就这么自然而然的,他搂住姬莲的纤腰,姬莲靠在他的身上,一起往仙霞宫走去,背影完美如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冬夜漫漫,因为有彼此的体温,而化成撩人的春天。 姬莲偎依在秋夜弦的怀里,将姬临风告诉她的事情,全都告诉了秋夜弦。 秋夜弦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你真是我的解忧花。” 姬莲轻声道:“你是我的一切,我自然要为你解忧。” 秋夜弦微微一笑,这一刻,他决定让她为他生子。 这世上,愿意为他挡刀的女人很多,但他要的,不是为他挡刀的女人,而是不仅愿意为他挡刀并且能挡下刀子的女人想为他挡刀却挡不住,他还是会死。 迄今为止,只有凤惊华和姬莲做到了,只是,凤惊华却已经成了其他男人的女人。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泛起又酸又涩又苦又辣的滋味。 “皇上,您打算怎么处理秋流雪的事情?”姬莲敏感的感受到了皇上的神游天外,立刻用他最在意的事情,将他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详详细细的去查秋流雪的下落。”秋夜弦的声音淡淡的,“务必确认秋流雪是生是死。” 虽然世人都认为秋流雪一定早就死了,但是,从来就没有尸体,也没有可信的证人,不是吗? 既然知道秋流雪曾经去过何处,只要巨细无遗的进行调查,不放过任何细节,就一定能确认他的生死,而他的手下,就有天底下最出色的探子。 姬莲微笑,她似乎又立了下一件功劳,而凤含玉,又为皇上做过什么呢? 凤含玉在人前还是活泼开朗,笑容灿烂,但她的心里,已经开始不可控制的焦虑起来。 连母亲都带不进宫里,她如何向皇上证明自己的能力? 没有能力的嫔妃,如何能称后?如何能服人? 只会用身体取悦帝王的女人,可以当宠妃,却当不了皇后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所以,她非要将母亲弄进宫里不可,不管用什么办法! 阴府,凤惊华接回母亲之后继续将母亲安置在佛堂里,只是将原先打理佛堂的下人给驱逐出府,并更换了佛堂四周所有的侍卫,生怕有人再吃里扒外。 次日凌晨,天还没亮好,凤惊华就带上几名侍女和侍卫,前去寺庙上香。 凤惊华其实并不那么信佛,但是近期发生了太多事,她还是想为父母和哥哥祈福,让自己心里宁静一些。 她刚出去,就有一名早起的丫头将她的行踪传给紫夫人。 紫夫人听后没有发表看法,只是淡淡道:“派人暗中跟着她,跟得远一些也不要紧,知道她去了哪里就行,别让她给发现了。” 凤惊华这次一定是借着去寺里上香的机会,暗中将凤夫人转移出府,而王府的佛堂里的“凤夫人”一定是个冒牌货,凤惊华的这点心思,可不难猜。 凤惊华直到傍晚才回来,她出去的时候带了几个人,回来时还是带了几个人,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 同时,紫夫人收到了探子的报告:凤惊华去了城东月湾村的寺庙里上香,在寺庙里呆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离开,离开以后就直接回王府,没再去别的地方。 紫夫人听后冷笑,凤惊华是将凤夫人藏在月湾村的寺庙里了吧? 月湾村是山里的一个村庄,虽然依山傍水,风景极美,然而交通极为不便,要进村就得走上好长一段时间的狭窄山路,因此香火并不旺。 然而此村拥有六百多年的历史,历经三朝而不衰,数百年来出了几十位有名的高僧,这些高僧的舍利子都放置在村里的寺庙中,据说寺庙极为灵验,堪称虔诚信徒们心中的圣地。 凤夫人绝对不会去寺庙、庵堂之外的地方,而那间村庙也够偏僻和幽静,凤惊华若想将凤夫人隐藏起来,还有比那间寺庙更好的地方吗? 但紫依依对自己的分析还不放心,又让探子改天去那间寺庙里打探是否有人寄宿。 探子冒充信徒去那间寺庙打探后回来报告:“寺庙里暂住着数名俗家弟子,其中有一个刚刚送进去的中年妇人极为神秘,据说无家可归,身染顽疾,终日呆在屋里抄写经书,不肯轻易踏出房门一步,无人知道其来历和身份。” 紫依依听后心里了然,又带上丫环,前去王府的佛堂里祈福。 在佛堂里,她特地去向凤夫人打招呼,但她没有亲眼见到凤夫人,只见到了良姑,以及在内室打坐颂经、身影在门帘后面若隐若现的凤夫人的身影。 紫依依暗中观察以后,确定内室的女子并不是真正的凤夫人,凤惊华只是在拿假货掩人耳目罢了,于是她返回紫音阁后,立刻让人将凤夫人的消息传给玉妃。 凤含玉收到情报以后,暗中冷笑:姐姐,京城就这么点大,你如何与皇权斗? 当下她立刻派大内侍卫乔装打扮,前去月湾村“请”母亲进宫。 她一共派了一百名大内侍卫过去,心里想着这次无论如何都会成功,然而,傍晚的时候她没等到母亲进宫,却等来了秋夜弦。 她听到皇上过来,立刻喜不自禁的跑出去,欢乐得像一只小鸟:“弦哥哥,你来了!” 秋夜弦看到她,却没有平时的温柔与笑容,只是冷着一张脸,从她身边大步走过,入室坐下。 跟着秋夜弦过来的,还有姬贵妃与兰贵妃,她们也是冷着一张脸。 凤含玉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当即收起笑容,露出不安的表情,走到秋夜弦的面前,行礼:“皇上,是不是臣妾做错了什么事情?” 秋夜弦没回答,只是看向身侧的姬莲:“姬贵妃,你跟玉妃说。” 姬莲端坐在椅子上,看着凤含玉,严厉的道:“玉妃,你今天是不是派人出宫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凤含玉心里一紧:“臣妾只是派人出宫接母亲进宫过中元节,并没有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接母亲进宫?”姬莲冷笑,“你派人去哪里接你母亲?又是怎么接的?” 凤含玉道:“臣妾听说母亲现在月湾村的村庙里,便派人去月湾村接母亲,只是月湾村太远……” “大胆!”姬莲没等她说完就打断她的话,“你竟敢当着皇上的面撒谎,太让我们失望了!” 281 后梦成泡影 凤含玉立刻跪下来,恭顺的道:“臣妾愚钝,真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还请贵妃娘娘明示,若臣妾真的做错了事,一定请皇上降罪。” “好,本宫就跟你说个清楚!”姬莲怒道,“你母亲在阴府过得好好的,你却派人去月湾村的村庙找人,还酿成了血案,村民和信徒们已经去衙门告你去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皇家的颜面都让你丢尽了!你还敢当着圣上的面撒谎,对得起皇上对你的宠爱和信任?对得起你的皇妃身份吗?” 凤含玉真的吃惊了,脸色瞬间变白:“臣妾、臣妾到处派人去找母亲,最后听说她在月湾村,这才派人去的,这些人还没有回来,臣妾真的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情……” 姬莲道:“既然你口口声声说不知道,本宫就细细告诉你。” 她的表情是愤怒的,也是公正的,没有流露出心里的幸灾乐祸:“临近午时的时候,有人找上月湾村村庙,想强行带一名寄宿在庙里的女客人离开。那名女客人当众呼救,那些人仍然不肯放手,引起了僧人、香客和村民的怒意,双方大打出手,有人被那些凶徒打死了。那些凶徒说自己是宫里的人,受玉妃之命前来找人,威胁众人让步,众人不服,便去衙门告状……” 凤含玉听得脑子里“轰隆”作响,心脏差点停止呼吸:只是去找一个人罢了,怎么会闹得这么大?母亲为何不在庙里?为何她派去的人要与百姓大打出手,还杀了人?更扯的是,那些人怎么会公开他们的身份和她这个主子的身份? 一个妃子,居然派人去佛门净地虏人,还杀伤了百姓,这事传出去,她岂不身败名裂?这妃子之位还能坐得稳当? 就算她还能当这个妃子,封后的事情,应该也泡汤了吧? 一时间,她心念飞转。 姬莲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玉妃,这事已经传开了,这么多人都看到、听到是你派人所为,你还有什么要解释和辩白的?皇上在此,你若有冤屈,尽管说出来,咱们绝对不会冤枉你。” 凤含玉看着她,脸色发白的同时也意识到,她一定是中了圈套! 她收到的情报,很可能是假的!另外,她派去的人中,或者那些闹事的百姓中,有“敌人”的奸细,趁乱煽风点火,扩大事态,将她给牵扯出来! 只是,到底是谁在陷害她?是姐姐,还是姬莲,还是别的什么人? 她的脸色变来变去,完全没有了平时的鲜润灵秀,令姬莲看得心情大好。 姬莲在心里道:凤含玉,你是聪明,会哄人,但你还是太嫩了,想跟我争,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我跟皇上的交情长达十七年,这么多年来,我跟他一起打天下、共进退,这岂是你短短半年的时间所能跟得上的? 凤含玉,你知道这宫里有我多少耳目吗?你派人出宫干的那些事情,我清楚得很,而且这些人里也有我的人,想破坏你的计划和行为,小菜一碟! 而且,今天是中元节,寺庙里的香客特别多,想煽动百姓的怒气,太容易。 还有,你是不是太小看你姐姐了?你姐姐对你已经有了防范,你想轻易从你姐姐抢回母亲,可没那么容易,就算我不暗中出手,你姐姐也不会让你得逞的。 双方四目相对,一时间心里已经千转百回。 终于,凤含玉道:“臣妾确实做错了。错之一,臣妾不该听信未经证实的消息,认为母亲在月湾村庙,擅自行动。错之二,臣妾不应该派那么多人去找母亲,惊扰了百姓,引发百姓不安和误会。错之三,臣妾没有管好那些侍卫,导致他们不知轻重,错手伤人。” 她明摆着是被设计了,却只能认了,否则会让人觉得她是不讲理、不守法、不敢承担之人,如此将不配为后。 认完错后,她道:“但臣妾真的无意扰民和伤人,臣妾只是思母太深,一时间失去了冷静和判断,才会铸下如此错误。请皇上看在臣妾对母亲的一片孝心上,让臣妾弥补过错。臣妾愿加倍赔偿所有百姓的损失,绝不袒护任何伤人的手下,并保证吸取教训,绝不再犯同样的错误。同时,臣妾接受皇上的任何惩戒,绝无怨言。” 秋夜弦看着她:“你真的知错了?” 凤含玉一脸悔恨:“是,臣妾真的知道了。” 秋夜弦道:“不管怎么样的惩罚,你都绝无怨言?” 凤含玉道:“是。” 秋夜弦慢慢的道:“那么,朕罚你拿出一万两银子,赔偿百姓和村庙的损失,另外罚你抄写佛经百卷,抄完之前不可走出玉华宫一步,以示你诚心悔过。” 凤含玉道:“臣妾遵旨。” 为了凑够一万两银子的赔偿,她得拿出所有的钱财,还得变卖从家里带来的所有首饰以及部分宫里下发的物品,才能填补得上了。 那一百卷佛经,她就算日夜抄写,起码也要半个月,这跟禁闭没什么两样。 而且,出了影响这么恶劣的事情,她短期内就别想封后了。 眼看后位就在跟前,准备坐上去了,却被人硬生生的往后扯,这种感觉,实在很挫败,很耻辱。 秋夜弦说完他的处罚后,看向两位贵妃:“姬贵妃,兰贵妃,你们觉得朕的处罚可还合适?” 姬莲和兰蔻儿都起身行礼:“皇上英明,这样的处罚正是恰到好处。” 她们真正想要的,只是凤含玉当不成皇后而已。 秋夜弦颌首:“那就这么定下了,衙门那边的事情,就由两位贵妃处理。” 说罢他起身,也不看凤含玉一眼,大步离开。 他对凤含玉很失望。 凤夫人只是一个吃素修佛的妇人,身边没有什么护卫,又长住佛门,凤含玉却连这样一个妇人都拿不下来,还被人算计成这样,实在不中用。 这样的凤含玉,可没有办法与凤惊华抗衡,他要重新评估凤含玉的价值了。 封凤含玉为皇后?再说吧。只要想拖,他有的是名正言顺的理由,无期限的拖下去。 凤含玉跪在地上,目送他的远去,咬紧了唇瓣。 她知道皇上对她失望了。她若只是一个妃子,没有能力不要紧,会讨好皇上就行,但想当皇后,就要有运筹帷幄、治人理家、平衡大局的能力,而她在母亲的事情上,真是表现得太糟糕了。 这次,她为什么会一败涂地?因为她看错了人。 不仅是因为小看了姐姐,也因为入宫时短,识人不清,看错和用错了人。 她有必要惩罚那些对她不忠、办事不利的蠢人,也要重新挑选和培养得力的心腹才行。 282 拒不受困于人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入夜,紫依依坐在镜子面前,梳着一头青丝,心里隐隐生出不安。 昨天她传信给玉妃,说凤夫人在月湾村,今天就发生玉妃派人去月湾村劫人、还与百姓爆发冲突的事情,她听后便知道自己恐怕中了凤惊华的圈套,向玉妃传了假消息。 她是皇上的眼线,现在由玉妃接手,玉妃算是她的老板,她向这个新老板传了假消息,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想到这里,她幽幽的叹气,漂亮的眼睛里闪过愁色。 “夫人,”一个丫环走过来,恭敬的道,“玉妃娘娘说您辛苦了,特地送了一件礼物给你。” 紫依依心里一跳,飞快的抬眼:“什、什么礼物?” 丫环将手中精美的盒子放在桌面上,轻轻打开:“您看了就知道了。” 紫依依往盒子里一看,脸上的血色微失:竟然是一把锋利闪亮的银色小刀!这是什么意思? 丫环拿起小刀,低声道:“玉妃娘娘说这次只要你一根手指头就好。” 紫依依以为自己听错了,倒抽一口冷气:“你说什么?” 话音未落,她就觉得左手猛然一阵剧痛,低头,她的左手小指已经被切断,断口平整,鲜血淋漓。 保养得那么漂亮的手指瞬间被切断,所谓十指连心,她应该痛得高声尖叫才对,然而事情发生太突然,她太过震惊,无法相信,居然就忘了尖叫,只是呆呆的看着冒血的断指。 而丫环用那把漂亮的银色小刀,以闪电般的速度切掉了紫夫人的手指以后,面不改色的拿出一张手帕,细细擦拭干净小刀上的血迹后,将小刀放进盒子里,而后又拿出另一张干净的手帕,将切下来的手指放在手帕上,恭敬地放在紫夫人的面前。 “夫人,玉妃说下次再出错,就切掉您两根手指或一只耳朵。”丫环客气的说完之后,居然翻出一瓶药,“奴婢现在就帮您处理伤口。”@^^$ 直到这时,紫夫人才记得要尖叫,但她最终发出来的声音只有抽气声和呻吟声。 她尖叫也没什么用,既不能减轻那种痛苦,也无法弥补这种损失,只会让人看笑话而已。 她呆呆的看着那截断指,心里想的是:她若再失去两根手指或一只耳朵,那还能看吗?还有富贵的男人肯要她吗? 想到那种情景,她的内心深处不可遏制的升起了恐惧。 浮云阁里,凤惊华收到探子的消息以后,淡笑不语,只是慢慢的喝茶。!$*! 只让紫依依少了一根小指?这样的惩罚不算重,不过,这只是开始,不是吗? 母亲被骗去善德寺的事情发生以后,她稍加调查,就知道是紫依依出卖了府里的情报,所以她这次故意设了一个局,让紫依依将假情报送给凤含玉,如此,在戏弄凤含玉一把的同时,也让紫依依受到教训。 只不过,她没想到凤含玉会在月湾村那里捅出这么大的麻烦来,依她分析,凤含玉还不至于傻到那种程度,应该是有人在暗中陷阱凤含玉,把事情搞砸并闹大,让凤含玉引火烧身。 谁会想做且做到那种程度?至少也是贵妃这一层的人吧,姬莲则是最大嫌疑人。 凤含玉还是太嫩了,尽管她有心机有手段,也够狠,但毕竟这么多年来,她也只是呆在家里,享受着安逸舒适的生活,不曾真刀实枪的上过战场,也不曾打下牢固的基础,如今真的走到前线,就暴露出实践经验严重不足的缺点来。 这次的事情,一定给凤含玉上了惨重的一课。 想当皇后?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她正在品茶,就见阴云匆匆进来,低声道:“小姐,骨少爷越狱了。” 凤惊华脸色变了一变,将茶杯放下来:“什么时候的事?” 阴云道:“是今天晚上才发现的,也不知道他具体是几时逃走的。” 凤惊华道:“如何逃走的?” 阴云道:“还没查清楚。” 凤惊华伸手按太阳穴,暗暗磨牙:“我知道了,你继续去查找他的下落。” 秋骨寒又逃走了,而且还不知道用的什么手法,她又被气到了。 带秋骨寒离开归灵山之后,她思来想去,决定将秋骨寒丢进禁军的地牢,让他暂时在那里面壁思过,同时也避免抛头露面,省得引起朝廷和皇室的注意。 禁军有自己的地牢,一处用到关押俘虏和特殊犯人,一处用于关押犯错的将士。 禁军总人数高达十万,军纪严格,总有一些将士会犯错、违纪甚至是违法,但不宜交送衙门处理,便由禁军自行审理和惩罚,如此,禁军需要有自己的牢房。 这些地牢并不会刻意折磨和伤害关押的将士,目的只是将他们幽禁起来,让他们能够安静的进行反省和改过,所以,地牢的条件虽然不好,却也不会太差。 禁军地牢对于现在的秋骨寒来说,真是最好的藏身之地了,然而,凤惊华万万没想到,她都将他丢进三级地牢、也是看守最严密的地牢深处,他居然还是逃了出来。 他到底想干什么?只是受不了被关押的苦处,还是另外有什么目的? 他该不会是想着暗中玩什么手段,摆她和狩王一道吧? 她站起来,把玩着手中的匕首,走出房间,在院子里来回散步。 今天是元宵节,阴九杀与将士一起过节,不回来,浮云阁里只有她一人。 她走到梅花树下,停下,抬头,一轮完满的圆月映白了中天,几道薄云从圆月边上抹过,美得高洁优雅,是画更是诗。 她想起少时全家团圆的画面,又想起阴九杀如若在这里,与她一同赏月的情景,轻轻的叹气。 月光流泻,满地银霜,人影与树影投到地上,朦胧,清冷,神秘,另有一种月下看影的美感,令她一时间无法将目光从影子上移开。 而后,她看到了角落里多出一抹淡淡的影子。 “谁在那里?”她轻抛着匕首,盯着那处角落,问。 一个纤秀清雅的人影,从角落里走出来:“我来见你了。” 凤惊华盯着月光下如梦似幻的少年:“你好不容易才逃出地牢,却急着来找我送死?” 是秋骨寒。他居然会出现在这里,令她有些意外,却也不那么意外。 秋骨寒停在她面前一丈开外,笑容如月光般朦胧:“一,逃出那样的地牢,对我来说其实并不是很难。二,我不是来送死,我是来向你证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任何地方困住我。” 长达四年的囚禁,令他恨透了那种被囚禁的感觉,然而不想再被囚禁,就要变强,强到无人可以控制,无处可以束缚。 这就是他获得自由后的十八个月来,一直在努力和追求的东西。 283 睹月思人 话音刚落,他就觉得眼前有一道银光划过,快若流星,他的目光几乎捕捉不住这道银光的轨道。 但长期培养出来的对危险的直觉和反应,令他条件反应般的后退,闪过那道致命的银光。 “反应不错。”凤惊华冷笑一声,动作没有任何迟滞,继续挥刃刺上去。 好快!好准!好犀利!秋骨寒惊出一身冷汗,连连闪开她的挥刺。 他算是第一次与凤惊华正面交手,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她的强大,比他想象中还要强大得多。 他在吃惊,凤惊华何尝不是在吃惊,在她的记忆中,他不过就是一只微露獠牙却远远不成气候的狼崽子罢了,但这次交手,他居然能闪开她几尽全力的攻击,这岂止是狼崽子? 简直就是獠牙与爪子都磨得正锋利的虎崽子! 不过,管他是狼崽子还是虎崽子,都在她的控制之中! 凤惊华火力全开,将迅速和力量都提升到巅峰,月光下,她的身影真是宛如魔魅一般飘忽,不可捉摸,也不可捕捉。 秋骨寒心惊之余也拼尽全力,全速躲闪,但还是显得捉襟见肘,身上的衣服不断被划开口子。 他虽然闪避,却无力反击,这样僵持下去,他必定大败。 然而凤惊华没有收手的意思,他就绝对不会认输或放弃。 “嘶”“嘶”的声音不断响起,那是秋骨寒的衣服被利刃一刀割裂的声音。 随着这种声音越响越频繁,凤惊华知道自己马上就能收服这头虎崽子了。 然而,一阵凛冽的寒风吹来,居然将秋骨寒的外衣吹开,并卷着这件外衣往凤惊华的脸上扑去。 风速很快很急,凤惊华的眼睛正盯着秋骨寒,没料到会有这么一件衣服迎面扑来,待她躲闪着,这件衣服已经飞到了她的脸上。 她看不到秋骨寒了,只得暂停脚步,伸手拨开脸前的衣服。 在这种快节奏的打斗之中,这样的停顿再短暂,也能对战局造成极大的影响,秋骨寒太知道死里求生、机不可失的道理,立刻抓住这次机会,冲上来,重重的扬脚,准确的踢到凤惊华的手腕。 凤惊华很清楚绝对不可以丢弃武器的道理,但她的手腕再硬,又如何能抗得住秋骨寒全力的一踢? 手腕一阵剧疼,她的手不由松开,匕首落到地面。 秋骨寒事先就知道自己这一踢定会得逞,刚收回脚就迎上去,捡起刚落地的匕首,迅速后退。 这时凤惊华已经扯掉罩上来的衣服,看清眼前的形势,再度击上去。 秋骨寒还是左闪右避,没有与她正面相抗。 追逐了一会儿以后,凤惊华停下来,不动了。 秋骨寒站在一丈开外的地方,警惕的盯着她:“不打了?” 凤惊华摊了摊手,淡道:“我的武器已经被你夺走,严格说来,我的胜算已经不大。” “但你也不会输,不是吗?”秋骨寒道,“半途放弃,你不觉得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凤惊华笑了,唇边泛起淡淡的嘲讽,“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没有必要坚持到底。” 秋骨寒听得心里有淡淡的不舒服,却没有把这种情绪表现出来,只是道:“那么,你觉得我可以不用被关起来了?” 她要关他,无非是担心他无力自保,到处乱跑,捅出什么大麻烦来。 刚才她在试探他的身手与深浅,他心里明白得很,他也拼了全力。 凤惊华没有回答,只是问:“那件衣服,你是故意让我划的?” “是。”秋骨寒没有否认,“风这么大,我故意让你划破我的衣服,这些被划破的地方连起来时,就相当于解开了这件衣服,大风会将衣服吹向你,遮住你的视线,阻止你的动作,如此便是我反击的时机。” 他根本没有时间解开衣服,也没有办法反击,便想到了这一招。 凤惊华沉默。 这是很妙的一招。他不仅算好了风速和风向,也算好了如何迎合她的刀刃,让她将刀刃划在能将衣服“解开”的地方。在那样的打斗中还能计算得如此精确并实施,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情。 秋骨寒静静的看着她,就算她这次不认同他的实力,下次,下一次,下下一次,他总会让她认同的。 终于,凤惊华缓缓的道:“以后你就以侍卫的身份呆在我的身边。注意乔装,不可让人看出你的真容。另外切记,一切听从我的命令,绝不可以擅自采取任何行动,更不能擅自离开我的身边。” 这只虎崽子羽翼渐丰,与其让他呆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胡闹,不如带在身边亲自盯着。 秋骨寒微笑:“是。” 凤惊华抬手,秋骨寒将匕首递上来,凤惊华接过匕首,往屋里走去:“你就住在阁楼吧。” 说罢她不再看秋骨寒一眼,回到房间里,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坐在窗边看着天上的圆月,脑里浮现的,是阴九杀的脸庞。 她竟然在想念那个男人。 这注定是个思念亲人与爱人的夜晚。 皇宫里,同一轮圆月下,秋夜弦与十几名绝色生香的嫔妃们一起赏花灯,空气中飘浮着梅香和酒香,嫔妃们的笑声比最美妙的乐声都来得动听。 秋夜弦看着“天女散花”的花灯一会儿,抬头,看着天上的圆月。 那轮圆月居然幻化成凤惊华的脸庞,散发着犀利的、冰亮的光泽,似乎近在眼前,却远在天上的看着他。 凤惊华,本来是他的女人,以他为天、一切都听从于他、什么都会为他做的女人,为何却变成别人的女人? “咦,这个花灯好像姬贵妃呢,真是美丽不可方物……”有嫔妃的声音传来。 他转头看去,姬莲的脸庞在花灯的映照下,散发着月色一般的光彩,宛如嫦娥下凡一般,岂是一个“美”字可以形容? 左拥宝剑一般的凤惊华,右拥仙女一般的姬莲,身为帝王,对于女人的幻想,不就圆满了吗? 可惜啊,他在心里叹着气。 与此同时,夏府,桃李侯夏沐泽也与家人、族人一起吃汤圆,共度元宵。 吃了几枚汤圆后,夏沐泽忽然放下碗筷,长长的叹气,脸上全是轻愁。 “夫君,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与他向来感情和睦的康平公主柔声问。 “没事。”夏沐泽摇了摇头后,还是道,“我只是想起了夏贵妃娘娘,已经过了五年,她的尸骨仍然埋在郊外,不能入皇陵,不能入家族墓地,我每每思及此,都忍不住心伤……” 他这么一说,在座的夏氏族人,全都收了笑脸,没有了笑声。 284 重审夏妃旧案 夏贵妃曾经是夏氏一族的骄傲,才貌双全,贤良淑德,就算是最挑剔的人也无法挑出她的毛病,深受先皇的宠爱,然而在三皇之乱中,她却以“私通侍卫”的罪名被二皇子秘密处死,而犯下这种大罪的妃子是不能葬入皇陵的,而她作为皇家的人,也不能葬入夏氏一族的墓地。 如果夏贵妃真的犯下这种滔天大错就罢了,偏偏所有人都清楚夏贵妃的为人,知道她不可能做这种事,她一定是被二皇子陷害和冤枉的。 她就是说,夏贵妃死得太冤了! “夫君,以及在座的各位长辈,”康平公主在心里斟酌半晌后,温声说道,“下月就是贵妃娘娘的五周年忌日,我一直在想,我们能不能向皇上求情,让夏家为贵妃娘娘单独立墓?贵妃娘娘当年被扣上的罪名存在太多疑点,而且此事均由二皇子秘密审理和处置,没有依照例法和规矩进行调查,单靠二皇子的一己之见来定罪,实在无法服人!”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夏贵妃本是夏氏一族的代表与骄傲,被扣上这样的罪名,实在是夏氏一族的耻辱,若是能消除她的罪名,便能洗清夏氏一族的污点。 “公主说得有理。”一位族中元老道,“只是事过多年,咱们又无凭无据的,如何说服皇上网开一面?” 康平公主道:“我想过了,咱们就以当年的案子疑点重重、审理程序不合例法为由,要求朝廷重审此案,相信皇上也不能拒绝这个合理的要求。而后,咱们再以贵妃娘娘尚未真正定罪、不能让其尸骨埋在野外为由,要求暂时为她单独建墓立碑,待此案调查清楚并定罪后,再对娘娘的葬法另行处理。你们意下如何?” 族人交头接耳,纷纷对她的提议进行讨论。 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后,一名族中元老总结众人的意见,作出最后的决定:“公主所言有理,咱们就按公主说的去办。至于进宫面圣、陈述此事的人选,就由沐泽和公主去办,如何?” 夏沐泽和康平公主齐声道:“我们责无旁贷。” 一位是名声贤良的侯爷,一位是皇室长公主,去找皇上求情,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既有此意,夏沐泽与康平公主也不拖沓,次日就进宫面圣,向皇上阐明夏氏一族对于夏贵妃罪名的看法,提出给夏贵妃单独修墓的要求。 秋夜弦听后,沉吟半晌,缓缓的道:“夏贵妃身份高贵,又为皇室诞下子嗣,功不可没,却被二皇兄私下定罪和处刑,严重违背了宫规和例法,从这个角度来说,此案疑点重重,结果不能服众。朕今日就下旨让刑部重审此案,务必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他顿了顿:“因为时过境迁,相关证人和证据已经很难找到,想查清此案,必定耗时不短,让夏贵妃长年埋尸野外,魂魄无归,委实太过悲惨,朕就破例准了夏家的请奏。朕命你们一个月之内办妥建墓之事,直待夏贵妃的案子查清以后再另行迁坟。” 夏沐泽和康平公主大喜,立刻磕头谢恩。 秋夜弦向来雷厉风行,即刻下旨,命令刑部重审夏贵妃的案子。 夏家也迅速行动,次日就请风水先生挑选墓地,不到三天就开始修建坟墓。 秋露霜统治期间不知迫害、陷害和杀害了多少反对者,秋夜弦登基之后实施的一系列政策中,就有一条是为那些遭受秋露霜陷害的无辜官员、皇室成员平反,这条政策深得人心,所以,朝廷重审夏贵妃的案子并没有引发轰动,但因为这是第一桩涉及到先皇后妃、皇子的重审案子,还是引起了相当广泛的关注,朝野颇为关注。 在权贵们看来,这是夏氏一族想洗刷污点、再度崛起的预兆,在民间看来,只觉得皇上英明清正,要为冤死的先皇妃子平反,是位明君。 在与夏家和此案有关的人中,没有比夏梨梨更兴奋的人了。 她嚷嚷着,非要天天去监督坟墓的修建情况,别人怎么劝都劝不住。 “小姐,修建坟墓没有什么好看的,而且你一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天天往那种地方跑,实在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夏贵妃是我的婆婆,我的夫婿不在,我去关心我婆婆的长眠之地,有什么不对?难道你们要我当一个不孝的儿媳吗?” “小姐,您又说这样的话了!七殿下已经死了……” 啪!这名丫环的脸庞被夏梨梨重重打了一耳光。 夏梨梨目光冰冷:“我说过流雪没死!他一定会回来的!我一定会跟他终成眷属,谁都不能阻止!你身为我的丫头,竟然敢诅咒我的夫婿,我要你这样的奴才何用?” 说罢她怒喝:“来人,将这个奴才赶出夏府!” 她虽然刁蛮任性,骄傲自负,但对听话的下人相当大方,也不会随意处罚,加上她异常受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跟着她的丫环都能沾光,所以,她身边的丫环没有一个舍得离开她。 这名丫环听到自己要被赶出夏府,还不知会流落何处,吓得面如土色,一把跪下来,抓住夏梨梨的裙摆,哭着求饶:“小姐我说错话了,请小姐饶恕奴婢这一次,奴婢再也不敢了……” 夏梨梨毫不留情,一脚把她踹开,骂道:“你们还不把这贱婢拖下去?弄脏了我的裙子,你们赔得起吗?” 在凄惨的哭声中,那名丫环被拖下去了,夏梨梨看向四周,冷冷的道:“谁敢再诅咒我的夫婿死了,或者诅咒我不能跟我的夫妇团聚,我下次就割了她的舌头,将她卖进青楼,让她后悔一辈子!” 所有的丫环都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夏梨梨哼了哼,昂首挺胸走出大门,又往夏贵妃的坟地跑。 对她来说,夏贵妃有望平反是件天大的事情,因为夏贵妃一旦平反成功,流雪也就没有了任何污点,日后回归皇室时才不会受人白眼和欺凌,如此,她与流雪的婚事才不会受到阻碍。 众人听着她总把“流雪还活着”“流雪一定会回来”之类的话挂在嘴上,都暗自摇头,以为她是旧病复发或者受到了被家里催婚的刺激,才会说这些胡话,哪里想到她是说真的。 原本,夏梨梨是知道不能随便说这种话的,但她已经太久没有流雪的消息,又发现司马承一家凭侬消失,隐隐觉得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却又无法查证和掌控形势,于是她再度陷入失去流雪的不安和惶恐之中,这种情绪令她焦躁不已,无法冷静。 于是她不断地告诉自己“流雪还活着”“流雪一定会回来”“她一定能跟流雪团聚”,以此安慰和鼓励自己,重建自信,对抗阻力否则,她一定会疯掉的! 285 棺里的神迹 夏沐泽夫妇也担心女儿会再度崩溃和病倒,也不敢过多干涉,由着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然而夏梨梨是什么人?她可是公认的京城第一美人,还有人说她是天下第一美人,凡是她所过之处无不引发轰动,她如此关注夏贵妃的修墓之事,又宣称秋流雪没死,于是,便把太多人的目光吸引到这两件事情上来。 “你们说,夏梨梨是想七皇子想疯了,还是七皇子真的活着,还是夏梨梨故意这么说,用以避婚?”全城的好事之徒大肆议论此事,怎么想的都有。 夏贵妃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凤惊华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消息。 夏贵妃与她无关,她无需在意这种消息,但是夏贵妃是秋骨寒的母亲,这些消息对秋骨寒的影响估计不小,她不得不关注。 她把秋骨寒叫来,问他:“你听说刑部要重审夏贵妃的案子,以及夏家要为夏贵妃修建新墓的消息了吧,你心里怎么想?” 秋骨寒沉默一会儿,道:“已经过了五年,夏贵妃的案子不可能查明白了,至于修墓,当然是好事。” 秋露霜已死,当时看守夏贵妃的人恐怕已经死绝,就算还有活着的,也不知流落何处,怎么查?除非直接下旨给夏贵妃平反,但秋夜弦为了压制夏家,估计不会平白做这样的好事。 至于给母亲修墓的事情,总有一天,他会让母亲以最隆重的仪式下葬皇陵,让她得到本该属于她的评价与荣耀。 凤惊华道:“你是否正在盘算参与这两件事?” 这是她最在意的事情,如果秋骨寒沉不住气,意图为母亲的清白作证或去祭祀母亲,恐有暴露身份的危险。 秋骨寒摇头:“我很想,但我不会再冒险。” 凤惊华道:“我在想,为什么夏家和秋夜弦要在这时候处理夏贵妃的事情?” 秋骨寒微怔:“你的意思是,这其中也许有阴谋?” 凤惊华目光犀利:“有人在暗中寻找司马一家的下落,你觉得司马家为什么会被人盯上?寻找司马家的人又是谁?” 秋骨寒:“……” 凤惊华又道:“夏梨梨到处嚷嚷着秋流雪没死、秋流雪一定会回来的话,你觉得秋夜弦会把她的话当儿戏?” 秋流雪的母妃比秋夜弦的母妃不知强出多少倍,如果秋流雪出现,一定会对秋夜弦造成威胁。 事关政权的稳定,秋夜弦会一笑置之,不以为意? 秋骨寒:“……” 让夏梨梨发现了他的身份,是他的错,现在,连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弥补这个过错了。 凤惊华直视着他:“我现在最担心的,便是这是秋夜弦设下的局,目的是为了引你出现。不管你如何孝顺你的母亲,都记得你现在的处境,绝对不要露面。你做不做得到?” 秋骨寒沉默半晌后,缓缓的道:“我会做到的。” 其实,下个月是他母亲遇害五周年的忌日,他真的很想亲自送母亲“下葬”和祭祀母亲。 凤惊华冷冷道:“记得你现在的话。如果你食言,我会让你再度品尝被囚禁的滋味。” 这虎崽子已经酿成了一次大祸,不能再让他酿第二次。 秋骨寒抬眼,平静的道:“我知道我该怎么做。” 凤惊华微抬下巴:“很好。你可以走了。” 秋骨寒离开后,凤惊华微阖双眼,陷入沉思之中。 秋骨寒刚走出去,就看到马奴站在屋檐下等他:“少爷,练功的时间到了。” 一半时间习文,一半时间习武,这就是秋骨寒现在的日程。 秋骨寒仍然需要每日服药,但他已经可以放心习武,马奴就是他的教练。 马奴教给秋骨寒的,除了基本功,都是杀人的手法。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但现在的“少爷”,已经是个杀人高手。 在秋骨寒非常努力的习武时,夏家也在全力修建墓地,仅仅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在夏氏墓园的附近修建了一座不大不小、外观极为精雅的墓地,而后,夏家请祝家人挑了一个吉日,正式将夏贵妃的遗骨迁入新墓之中。 那么,夏贵妃的遗骨究竟埋在何处? 五年前,先皇驾崩,二皇子擅自称帝后夏贵妃母子神秘失踪,二皇子对外宣称夏贵妃乃是盗窃了宫里珍宝后携子潜逃,但世人都心知肚明,这分明是二皇子为了铲除七皇子这个潜在的竞争者而将夏贵妃母子灭口,然而当时二皇子只手遮天,残暴无情,谁敢为夏贵妃出头? 过了一年之后,二皇子才宣布已经找到了夏贵妃,但因为夏贵妃与侍卫私通并一起生活的缘故,他已经赐死夏贵妃,埋尸郊野,而七皇子被夏贵妃遗弃,下落不明。 直到二皇子被杀后,朝廷在审判二皇子的党羽和爪牙时,才有人供出夏贵妃当年被二皇子秘密囚禁的地点和埋尸所在,夏家根据这条线索,在北郊某间山中豪宅的附近发现了一个无名土坟,据说那就是夏贵妃的坟墓。 因为夏贵妃当时罪名未除,夏家没有挖坟确认,也不想惹事上身,直到现在,他们才得以挖坟迁骨。 在道士作完法事后,夏沐泽下令刨开土坟,土坟深处果真有一具棺材。 据二皇子的党羽交待,夏贵妃是被毒杀的,二皇子命人将她的尸体拉到远一点的地方随便埋了,但埋尸的宫人觉得夏贵妃身份高贵,不曾犯错,就这样埋了实在不妥,便暗中挖了一个深坑,弄了一具棺材安置夏贵妃的尸体,并给夏贵妃立了一个土坟包,才不置于让夏贵妃落得一个抛尸荒野的下场。 在道士的念念有词中,夏家下人打开棺材,瞬间,所有人都呆了。 棺材里,赫然躺着夏贵妃的遗体,然而,这具遗体竟然没有腐朽,除了没有生气且肤色白中泛青之外,看起来没有任何损害。 已经过了五年,她的尸体竟然没有任何腐朽,这得是多么神奇的事情? 而且,这确是夏贵妃的遗体无误,那美丽的面容,那匀称的身段,那高贵的气质,那身不俗的打扮,绝对无法冒充。 所有人看着这一幕,久久说不出话来。 突然,夏沐泽跪下来,对着夏贵妃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后,流泪长啸:“神迹,此乃神迹啊!娘娘果然是被冤枉的,上天不忍看娘娘枉死,才保其尸身不腐,以示世人!娘娘,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清洗您的冤屈,让您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她这么一说,所有人都跪下来,向夏贵妃的遗体磕头,不断高呼:“神迹,神迹啊” 前来参加迁坟仪式的都是夏氏族人,看到这么神奇的一幕,他们当然知道要借这个机会宣扬夏贵妃的清白以及“上天”对夏贵妃的眷顾,借此重振夏氏一族的声威。 286 怒烧灵堂 同时已经有精明的族中元老派人去城里散布这个消息,并让人在新墓地搭建灵堂,务必壮大声势,让所有人都知道夏贵妃如何蒙天眷顾,尸身历时五年而不朽。 不出半天,几乎天城都听说了这个消息。 傍晚时分,新建墓地的前头已经搭起了一个简易却华丽的灵堂,夏贵妃的尸身已经经过了精心的处理,重新梳洗并换上衣服,放置进珍贵的金丝楠木棺材中,安置在灵堂里,供夏氏族人和亲友拜祭。 棺材盖没有合上,但因为夏贵妃身份尊贵,普通人不能瞻仰,只有部分身份同样高贵的亲友得以一观。 夏贵妃已经是死人,早就没有了巴结的价值,但听说她的尸身历时五年而不腐后,还是有许多达官贵人借着吊唁的名义前来一睹“神迹”。 凡是见到夏贵妃尸身的人,无不稀奇,在心里暗暗道:难道这真是苍天庇佑夏家的预兆?而七皇子不会真的没死吧? 不远处的草丛里,秋骨寒看着临时搭建的灵堂里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在惊奇的议论他母亲的尸身,愤怒得全身颤抖。 夏家竟然将他最敬爱、最重要的母亲当成展示品,而那些人,竟然像观赏什么稀奇物品一样观赏和议论他已经死去的母亲! 原本他是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的,然而母亲尸骨迁入新坟这样的大事,他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在意? 特别是听说他母亲的尸身未腐之后,他再也无法压抑一个儿子对于母亲的思念和爱戴,想尽了办法溜出阴府,非要亲眼见到母亲不可! 这样,他就一路找到了这里。 从表面上看,夏家对夏贵妃很是不薄,挑了一处风水宝地,修建了一座不错的墓茔,设立临时灵堂,让夏氏族人为夏贵妃守夜,还请有名的道士和高僧为母亲作法,不明就里的人会说夏家对夏贵妃有情有义。 然而秋骨寒心里清楚,夏家这么做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如果他母亲尸身已腐,只剩白骨,夏家绝对不会花这么多本钱、功夫为他母亲设立灵堂和造势! 夏家现在就是在利用他母亲的不腐尸身来炫耀!@^^$ 他宁可他的母亲仍然静静的长眠于山中的土地里,不受世人打扰,也不要他的母亲被人当成物品一般展示,让那些对他母亲没什么感情的人指指点点! 死后被亲人当成展示品,任人指指点点这对他的母亲会是多大的耻辱?! 这一刻,秋骨寒对夏家隐隐生起恨意! 五年前,他和母亲被秋露霜囚禁和迫害,偌大的夏氏一族几乎没有人去寻找和拯救他们,甚至与他们断绝关系,令他再度感受到了世态炎凉和人心险恶。 他怪夏家,但并不恨夏家,因为母亲让他不要去恨夏家,他也知道夏家当时根本没有能力反抗秋露霜,夏家选择了自保,这是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的作法,他认了。!$*! 但这一次,夏家如此对待他母亲的尸体,他不能容忍! 他恨恨的盯着前方的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眼里有灼烫炙人的岩浆在翻滚,就这样下定决心:他要将母亲的尸身带走,绝对不让这些恶心的东西如此观赏和议论他死去的母亲! 怎么带走? 他的脑子高速运转着。 天慢慢的黑了。刚入二月,天气仍然寒冷,入夜更是寒风呼啸,但灵堂内外仍然热闹,前来一睹夏贵妃尸身的达官贵人的马车,在路上排成了长龙。 按夏家的安排,夏贵妃的尸身将在灵堂里安置一夜,由高僧亲自颂经超度,明日上午才置入墓中。 忙了一天的道士们暂时歇息,走到一边的草棚下吃饭喝茶,准备后半夜再作法。 秋骨寒隐在草丛里,无声无息的靠近那些道士们。 终于,有一名道士憋不住了,走到幽暗的草丛中,准备放掉肚子里的水。 他放水放得正爽的时候,秋骨寒无声无息的潜到他的身后,刀手往他的颈侧一砍,道士哼都没哼一声,软趴趴的倒了下去。 秋骨寒将他拉进草丛深处,迅速扒下他的衣物换上,再将头发束成道士的发型,而后走出草丛,找了一个角落打盹。 道士们都累了,一个个都自找地方小睡,加上四周来来往往的人太多,没有人会去注意他。 夜,慢慢的深了,大部分宾客都熬不住了,要么回马车休息,要么在棚子里休息。 这里是城郊,城门早已关闭,他们想回去也没办法,只能在这里歇息。 灵堂里,体力不支的老人孩子也已经下去歇息,只留下身体强健的中年人、年轻人在守夜,但他们也累得四肢酸软,眼皮子都撑不开了。 突然,灵堂外面传来尖叫声:“起火啦起火啦” 瞬间,所有人都惊醒过来,纷纷冲出灵堂和各间棚子,就看到几间供宾客临时休憩的棚子燃起大火,许多宾客从棚子里冲出来,像无头苍蝇一般乱转。 夏家人一看,赶紧大喝:“诸位勿慌,请集中在空地上,切勿乱跑!” “火就不必灭了,但赶紧切断棚子四周的易燃品,绝不可让火势蔓延开来” 这时,其它棚子里又传出尖叫声:“这里也着火了” 短短片刻,夏家临时搭建的十几间棚子都着起火来,现在虽然是冬天,但冬风呼啸,助长了火势,加上人手不足,想灭火是不可能了,夏家人只得亲自上阵,随同下人们一切阻隔火势。 正忙得焦头烂额呢,突然又听见有人尖叫:“灵堂里的灯全灭了,怎么回事?” 夏家人转头看去,灵堂里果然一片漆黑,当即不禁大惊,大叫:“快点灯,快点灯” 万一夏贵妃的尸身有个闪失,“神迹”就要变成不祥的预示了,他们今天搞的这一出也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很快,有人点起灯烛,走进灵堂,将各个烛台和灯笼点燃。 灵堂恢复了通明。 “快看看贵妃娘娘有没有受到损伤……” “老爷,贵妃娘娘好好的……” 夏沐泽终于松了一口气,擦了一把汗后继续指挥下人阻隔火势。 然而,才过了半刻,夏梨梨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就从灵堂里传出来:“贵妃娘娘不见了快来人,贵妃娘娘不见了” 夏沐泽心头大跳,想也不想就冲进灵堂:“不是说贵妃娘娘好好的吗?” 夏梨梨披麻戴孝,指着棺材里的人,不断跳脚和尖叫:“这个人不是贵妃娘娘!真正的贵妃娘娘不见了” 夏沐泽冲到棺材边,往里一看,差点晕倒。 棺材里躺着一个睡着了的女人,但这个女人不是贵妃娘娘! 真正的贵妃娘娘失踪了!一定是有人趁刚才的混乱进行了掉包! 287 给他生命的两个女人 夏沐泽气急败坏,大叫:“先别管起火的事情了!所有人立刻分头去找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一定还在附近” 如果夏贵妃的尸身失踪,夏家一定会成为全京城的笑柄,这样的事情,万万不可发生! 听到他的命令,所有下手和侍卫立刻丢下手上的活儿,往四周搜寻开来。 幽暗中,秋骨寒抱着母亲的尸身,匆匆往树林深处奔去,他在那里准备了一匹马,他要骑马带母亲离开! 然而,眼看身后的追兵被他甩得越来越远,他即将大功告成之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批蒙面黑衣人,这些人中有人张弓,有人持刀,还有人举着火把。 秋骨寒看到他们,立刻明白他们是有备而来,而且依照那股冷肃专业的气势,很可能是军机处的杀手。 一瞬间,他再度被这样的变化浇了个透心冰! 夏家真的出卖了他和他的母亲?夏家的与夏夜弦勾结,只为了引出自己? 凤惊华警告他的时候,他也想过这种可能,但他这次暗中潜来,还是抱着希望,抱着侥幸心理,觉得夏家不至于这么无情! 还是说,这只是秋夜弦或其他组织的秘密行动,夏家根本不知情? 他脑子里胡思乱想着。 就在这时,一个人从那些黑衣人的身后走出来,举着手中的机关匣对准他:“放下娘娘,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 看到这个人后,秋骨寒终于知道,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居然还以为夏家也许、可能不知情! 眼前这个高大壮硕的男人,就是黑无量! 黑无量有备而来,还说得这般轻松,一副早就猜到他会来的样子,而夏家一定早将这一带都检查了个遍,若不是夏家与秋夜弦有勾结,黑无量怎么能带着这么多人,不被察觉的埋伏在这里? 好狠的夏家!秋骨寒心里的愤怒、悲凉、怨恨,浓重得无以复加。 他恨自己直到现在了还看不透夏家的凉薄与无情,恨自己在受尽了千般折磨以后还对人心抱有一丝希望,何其幼稚,何其可悲! 黑无量看他不说话,又冷冷道:“秋流雪,你本是皇子,何故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快快放下你的母妃,让你的母妃安然入土,而你即刻随我等进宫,拿回属于你的荣华富贵!” 秋骨寒在片刻的震惊与愤怒之后,迅速冷静下来,冷笑:“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不明白你这话是何意,也不想明白,总之,这个女人我是一定带走的!” 他现在做了乔装打扮,面容彻底被修改过后,黑无量怎么可能认得出他来? 黑无量这么说,恐怕是虚张声势,试探他吧?他若是轻易上当,就没有活下去的资格了。 黑无量见他的反应如此从容,不露丝毫破绽,心里也微微诧异:难道这小子不是秋骨寒,而是秋骨寒派人劫人的? 但不管如何,这小子都要带走,查个清楚。 他冷声道:“本座不管你是何人,若敢抗命,立刻将你杀了。” 秋骨寒的目光,敏锐的打量四周,他要如何脱身? 往后就是灵堂的方向,前面被封住了,两侧虽有空档,但他带着母亲,根本逃不掉。 而且,他若是硬闯,伤到母亲,那他岂不是罪过大了? 他的目光微微一低,落在母亲的面容上,母亲的面容如此美丽安详,看不出她死亡时有多痛苦和悲伤,此刻却令他的心脏痛到了极致。 生离死别五年,他没想到他还能再见到母亲的面容,这是何其珍贵的见面?他如何忍心让母亲的遗体受到伤害? 为了保护母亲的遗体,他也许应该牺牲自己…… 想到这里,他在心中长长的叹息,准备投降。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狂风吹来,火把上的火苗剧烈摇晃,将现场映得忽明忽暗。 就在这种明暗不定中,两侧突然冲出另一批黑衣蒙面人,将手中的刀朝那几名手持火把的杀手掷去,那几名杀手因为猝不及防,被伤到了,手中的火把掉落在地上。 而后双方厮杀在一起。 地面上满是冰雪融化后的积水,那些火把掉到地面上,要么熄灭,要么火光黯淡。 第二批黑衣人完全不恋战,而是重点攻击手持火把的杀手,并猛踩那些火把,迅速将所有的火把弄熄,现场很快陷入黑暗之中。 秋骨寒于是看明白了,来人的目的是弄熄火把,而后趁黑…… 他正想着,身边突然就出现了一个人,冷冷的对他道:“跟我来!” 凤惊华的声音!一时间秋骨寒又惊又喜,百感交集:她果然还是来救他了! 但形势急迫,他无暇多想,就着灵堂那边透过来的微弱的光芒,跟着凤惊华迅速离开。 树林里很暗,但他那双很适应黑暗的眼睛,还是能勉强认路。 跑了一阵,已经看不到灵堂那边的火光了,显然这里离灵堂已经相当远,但也因为离得太远,这里暗得无法再前行。 他正在担心母亲的遗体会不会受损,眼前突然就是一亮,原来是凤惊华燃起了火折子。 “上马吧。”凤惊华淡淡的道。 秋骨寒这才看到前面系着几匹马,凤惊华把他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他一时间又是百感交集,单手抱住母亲,让母亲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后翻身上马,小心的策马离开。 凤惊华熄灭了手中的火折子,在前头领路。 他们此时已经在道路上,靠着微弱的星光,马匹踏着步子,勉强前进。 耳边一下子就安静下来。没有火光。没有喧闹。没有别的人影。秋骨寒抱着母亲的遗体,慢慢地跟在凤惊华的后面,心里一阵一阵的恍惚,觉得刚才所经历的、现在所经历的,都像是做梦一般。 到底是不是在做梦呢?他伸出手来,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好疼。 这不是梦! 他的唇边忽然就泛起淡淡的微笑,心里就变得安宁起来。 为什么他会觉得心里如此平静呢?明明他刚刚死里逃生,明明他还未彻底脱离险境,明明他还在经历着见到死亡五年的母亲的面容的震撼之中。 母亲就在他的怀里,虽然身体冰冷而僵硬,但他却觉得他似乎又寻回了整个世界。 他看向前方,她的背影只有一个模糊难辨的轮廓,而且前方如此黑暗而漫长,可为什么他却觉得他看到了未来和方向? 是因为他正在跟两个给了他生命的女人在一起吗?一个给了他生命,带他来到这个世界,一个则给了他新生,让他得以改变和重写命运。 有她们在他身边,他心里只有勇气与信心,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到的。 288 跪下 在黑暗中,秋骨寒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更不知道他身处何处,但他不在乎。 他相信,只要跟着那个女人走,绝对不会错的。 终于,当鸡鸣声响起来的时候,凤惊华停下来,跳下马背:“到了。” 她推开一间屋子,随后屋子里亮起灯光。 秋骨寒小心翼翼的抱着母亲下马,走进屋子里,将屋门关上。 这是一间普通的农宅,土筑的地面,木筑的四壁,茅草盖的屋顶,家具简单而朴素,虽然屋里收拾得相当干净,却没有多少人气,恐怕已经很久无人居住了。 凤惊华坐在油灯之后,抬了抬下巴:“后面有床。” 秋骨寒会意,抱着母亲进入帘子后面,将母亲放在那张唯一的木床上,而后走出来。 “谢谢你今天又救了我,还有我的……” “跪下!” 然而他还没有说完,凤惊华就重重的拍桌子,严厉斥喝,眼里全是杀气和怒气,就像一头怒发冲冠的狮子,獠牙和爪子都已经磨到最锋利的程度。 秋骨寒的双腿就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曲了,软了,跪在她的面前。 男儿膝下有黄金,除了母亲,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向任何人下跪,然而这时,他却觉得他非跪不可。 就像犯了大错的孩子,在向父母跪求原谅,但她不是他的母亲,也不是他的父亲,她像他的母亲一样给了他新生,却像他的父亲一般威严和强悍,不可违抗。 “你知道你做错了什么吗?”凤惊华的口气冷得出口即成冰锥,锥锥扎在他身上。 “我知道。”秋骨寒几乎不敢直视她的目光,但他还是抬头,直视了她的目光。 她早就警告过他,他母亲的迁坟之事很可能是一个圈套,他若前去看个究竟,很可能是自投罗网,十分的危险,但他还是去了,差点又酿成滔天大错。 “你之前是怎么答应我的?”凤惊华寒着声音,心里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杀气。 “我是违背了承诺。”秋骨寒缓缓的道,“我已经做了,再辩解也是无益,你处罚我吧。” 他知道他不应该来。然而,这很可能是他此生唯一一次见到母亲面容的机会了,他怎么能错过这么珍贵的机会? 而且母亲迁坟,唯一的孩子却不在场,那于母亲又该是多么残忍和伤心的事情? 即使违背承诺,即使赌上自己的生命与未来,他也要拼这一次! 他为自己还是过于天真和准备不足感到后悔,却绝对不会为自己来见母亲、带走母亲而后悔。 “处罚?”凤惊华冷笑,“我很想杀了你,但我耗了这么多心血救你、养你,不是为了杀你,至少不是为了现在就杀掉你。你不就是很清楚这一点,才敢这么嚣张的吗?” 秋骨寒沉默。 是的。事实就是这样。除非他要与她为敌,否则她绝对不会杀他。不管他做了什么冒险的事情,她不仅不会杀他,还得要保护他。 就像这一次,他能那么顺利的溜出阴府,还能顺利的抵达母亲的新墓地,也许就是她在暗中默许的缘故,否则她完全有足够的人力将他看得死死的。 而且她会那么及时的带人出现,将他和他的母亲救走,分明就是先做了准备。 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她为他所做的一切,足够他拿几辈子的性命去还。 “既然你这么能逃,”凤惊华微微眯眼,唇边泛起冰冷的微笑,“那这一次,你就去血月兵团做客吧。能不能在血月兵团中活下去,能不能完美的掩饰你的身份,皆看你的本事。” 血月兵团,堪称天底下最强大的暗杀组织,其成员个个都是千锤百炼,以一挡百,机动善战,而这些人究竟是如何训练出来的,至今仍然是个谜。 只是,世人都知道,血月兵团的每一个成员都是千里挑一甚至万里挑一,他们所经过的训练与磨砺,都是常人无法想象,也绝对承受不起的。 将秋骨寒丢进血月兵团里,他将要面对最严酷的训练,是在地狱般的训练中倒下,还是在地狱般的训练中崛起,就看他的造化了。 但比严酷的训练更危险的,是他要能成功的掩饰自己的身份,血月兵团是太子的近卫军,自然对太子的容貌十分熟悉,而秋骨寒长相酷似先皇和太子,若是被血月兵团发现他的秘密,连她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秋骨寒对于凤惊华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只是道:“是我犯错在先,我可以接受任何处罚,只是我一定要为我的母亲找一处长眠之地……” “这不可能!”凤惊华打断他的话,“你必须尽快埋葬你的母亲!不管你如何乔装和掩饰,昨天晚上的事情一定引起了秋夜弦的怀疑,秋夜弦宁错杀一千,也绝对不会放弃寻找你!如果我没有猜错,城门一定加强了盘查,城北也很快会布满秋夜弦的探子与追兵,你带着你的母亲,根本逃不掉!” 昨天晚上的事情,除了秋流雪,还有谁会大费周章的劫走夏贵妃的遗体?若是秋流雪之外的人所为,何不在之前无人理会的五年里就动手?在昨夜那种场合动手,所冒的风险可不是一般般的大。 这些,秋夜弦肯定都会想得到。所以,秋夜弦一定已经布下天罗地网,非将秋骨寒逮到不可。 凤惊华甚至觉得,夏家故意为夏贵妃设立灵堂,让所有亲友自由过来祭拜,目的就是将夏贵妃尸身未腐、可供宾客瞻仰的消息散布出去,引诱沉不住气的秋骨寒上钩,毕竟,保存完好的遗体与一堆白骨相比,对于死者唯一的孩子而言,意义大不一样。 秋骨寒沉默,内心陷入天人交战。 如果他只身一人,加上有她的协助,应该有办法逃出天罗地网,但是,他若带着母亲的遗体,行动极为不便,逃出去的机率确实很低。 但是,要他随便找个地方将母亲埋了,让他高贵美丽、尸身历时五年而不腐朽的母亲像平民百姓一样裹以草席、置于棺内、覆以黄土、甚至不知道将来还能不能找到埋尸之地什么的,他实在接受不了!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五更的鸡鸣声传来,可以听得出,不远处应该有一个小村子。 凤惊华不耐烦了:“天亮之后,你就在四周挑个地方,将你母亲葬了……” “我求你!”突然,秋骨寒跪着挪前数步,就跪在凤惊华的脚边,重重冲她磕了一个响头,“我求你帮我安置我的母亲!让她的尸身能够继续保存完好,让她可以不受世人的打扰,让她得到属于她的待遇……” 289 一生的请求 他不喜欢、不愿意向人下跪,更不愿意向人磕头,但是,为了他深爱的母亲,他可以放下他身为皇子和男人的骄傲与尊严! 再说了,向这个女人下跪和磕头,也不是什么太折辱尊严的事情,因为,她早就见过他最悲惨、最羞耻、最无能、最丢脸的一面,还见过无数次,他在她的面前讲究什么骄傲、尊严、面子,感觉挺可笑。 而且,这里也没有别人,他不介意在她眼前颜面尽失。 “不可能!”凤惊华冰冷的打断他的话,“我不能冒这么大的风险!” 想带一个身娇肉贵的死人逃过秋夜弦定会布下的天罗地网,还要为这个死人寻找一处无人知晓的宝地进行安葬,谈何容易? 这只虎崽子想得也太天真了!她没有理由去满足他的无理要求。 “我知道这很难,也很冒险,”秋骨寒咬牙,目光坚定如钢铁,“但我还是要求你。我长这么大,只求过两次人。第一次,我求秋露霜放过我的母亲,我说我愿意为他做牛做马做奴才,只要他放过我母亲,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但秋露霜没有理会他,还是让人将毒茶递到了他的母亲面前,让他眼睁睁的看着他母亲平静的将毒茶喝下并死去。 那个时刻的痛苦与悲愤,他此生不忘。 “第二次,”他缓缓的道,“就是这一次。这是我一生的请求。我还是要说,只要你帮我这一次,此生此世,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而且,我绝对不会让你后悔你曾经救过我,曾经答应我这个请求。” 保住母亲的遗体,让她可以体面的、优雅的长眠,这是他能为母亲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他若是做不到,他永远无法安心,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他没有落泪,没有哀求,只有每一个字里透出的坚定与平静。 凤惊华却淡淡的道:“有求于人时,谁都会说得很动听,但,我凭什么相信你?凭你真诚的眼睛吗?” 她不再相信甜言蜜语。不再相信眼泪与承诺。她只相信实实在在的证明。 秋骨寒目光如铁:“让我服下只有你才有解药的毒药。虽然我现在无法证明,但是,我总会证明的。” 凤惊华盯着他片刻后,突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逼他抬高他那张真实容颜漂亮得过火的脸庞,唇边泛起冰冷的笑意:“你想得可真美。” 秋骨寒与她对视:“是,我是想得很美,但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凤惊华微笑:“我若是不答应呢。” 秋骨寒道:“你一定会答应。” 他就是这么相信她。 四目相对,都是一样的坚定,一样的拒不让步。 虎崽子!凤惊华在心里诅咒着,放开他的下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瓶子,从中倒出一枚小小的药丸,而后一手又捏住秋骨寒的下巴,另一手将药丸塞进他嘴里,接着拿起水壶,往他的嘴里狠狠的灌下去。 直到秋骨寒将嘴里的东西全都咽了下去,她才放开他的下巴,冷冷的道:“你记住你刚才所说的每一个字,一辈子都不要忘记,否则,我会让你的人生不断重复你那最悲惨、最可怜的记忆。” 秋骨寒的模样看起来有些狼狈,却笑得踌躇:“就算你忘记了,我也不会忘记。” 凤惊华冷冷的站起来:“很晚了,我要去睡了。” 说罢她往另一个房间走去,关上房门。 秋骨寒松了一口气,站起来,往帘子后面走去。 他什么都没问。她既然已经答应了他,就一定自有安排,他只要相信她就好。 他点油灯,坐在床前,握住母亲冰冷而僵硬的手,就这样呆呆的、久久的看着母亲。 而后,他的眼泪流了下来,一滴滴的落在母亲的手上。 天亮的时候,他趴在床沿,抱着母亲的手臂,沉沉睡去。 凤惊华掀开帘子,看到这副场景后,沉默了半晌,将帘子放下来,转身出去。 小小的院子里,阴云与阴风正在等她,看到她出来,阴风道:“已经准备妥当了。” 凤惊华点头:“按计划行动吧。” 阴云与阴风领命退出。 凤惊华是怎么做的,秋骨寒不知道,待他醒过来时,天色极其阴暗,阴风呼啸,让他判断不出时辰。 他将母亲的手臂放好,起身走到外屋。 凤惊华负手站在窗前,看着阴云密布,也不回头,只是淡淡的道:“你吃些东西,吃饱以后咱们立刻离开。” 秋骨寒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只是在桌边坐下,拿起筷子,慢慢的吃饭。 四菜一汤,两肉两素,还散发着淡淡的热气。 很普通的农家菜。 但秋骨寒只吃了几口,眼睛就亮了,他能尝得出来,那是她亲手做的饭菜。 她已经很久没有给他做饭了。但在他还是绝症病人和花骨寒的时候,几乎都是她亲手给他做饭。 在他的记忆中,宫里的山珍海味也比不上她炒的一碟青菜、她熬的一碗粥。 在他吃到大半,终于不那么饿了的时候,凤惊华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里:“我稍微调查过你的母亲为何尸身不腐。” 他目光一凝,抬头,看着凤惊华的背影。 凤惊华的背影,总是挺拔的、孤傲的、疏离的、优雅的,就像远处一枝独秀、一揽众山小的冰峰,可望而不可及,且永不融化,永不倒塌。 她没有回头:“你母亲最初埋葬的地方,在秋露霜的秘密私宅附近,据说那里是难得的风水宝地,虽然土壤干燥,却冬暖夏凉,即使是夏天,温度也能保持在相当凉爽的程度。山里生长有许多生有异香的草木,这些香味能驱虫除秽,因此那座山里没有生有虫蚁等生物。” 秋露霜很有势力,母族又是百年豪族,富可敌国,他会选中那么偏僻的地方建立毫宅,自然有他的理由,而这个理由就是那座山的四周虽然荒僻,但那座山本身却是风水宝地。 土壤干燥,气温不高,环境洁净,不受虫蚁等生物侵袭,这都是尸体得到保存必不可少的要素。 秋骨寒听得入神。 他相信母亲遗体不腐是“神迹”,但也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惊华继续道:“我不知道你母亲是如何中毒的。但她应该长期服用含有水银的食物,导致水银的毒素浸入她的四肢百骸。你母亲还中了其它奇怪的毒素。这些,令你母亲的体内不易生腐。” 人死了,尸体会腐烂,会生虫子,但某些毒素能抵制尸虫的产生,如果死者的体内存在这样的毒素,不生尸虫,就不难理解了。 凤惊华顿了顿,又道:“还有最初那副棺材,其实是世间罕见的乌木棺材。” 乌木棺材?秋骨寒惊得手中的筷子差点掉落。 290 在他心中打下的烙印 他是皇子,怎么会不知道“乌木”这种传说中的神木? 乌木乃是几千年、甚至数万年才能成材的珍稀木种,据说用这种木材制作的棺材,能够保持尸身不腐,是公认的最好的棺材材质,比金丝楠木还要名贵。 能够拥有一副用乌木打造的棺材,是古来多少帝王的追求,就是大尚建国二百年来的十几名帝王,也不是人人都能躺进乌木棺材里。 他不敢相信,被秘密处死并被随意埋葬的母亲,居然会拥有这样一副顶级的棺材! 这是多么神奇而难以置信的事情? 凤惊华道:“那副乌木棺材从何而来,我也无法查证,但你母亲的尸身能够至今保持完好,应该也与这副乌木棺材有关。” 一时间,秋骨寒心中吁嘘不已。 虽然母亲的遗体不朽之谜算是得到了解答,但这种种机缘巧合,不也是“神迹”吗? 也许上天也同情和怜悯他的母亲,才会让他的母亲死后得到这样的待遇吧? 凤惊华道:“夏家人可能是没想到你的母亲会拥有这么好的棺材,开棺的时候没有发现这副棺材的秘密,只顾着大肆宣扬你母亲尸身完好的事情,将这副棺材丢到一边。我今天好好琢磨了这件事,担心其中有什么阴谋或蹊跷,便让人去调查最初埋尸的地方调查了一下,才发现了这个秘密。” 事实是,她听说夏家要为夏贵妃造墓、迁坟的事情时,就怀疑这是秋夜弦的阴谋,便暗中派人盯着这件事情。 不仅是夏家,包括所有人,都不会想到枉死的夏贵妃能有一副顶级棺材,而且乌木棺材本就极为罕见,就连夏家的长者都没有见过,加上乌木棺材的外表看起来很平凡,更没有人发现棺材的秘密。 当棺材打开,夏家发现夏贵妃的尸身保存完好时大喜过望,宣称这是“神迹”,带领所有人对其顶礼膜拜,更不会去注意那副棺材。 夏家将夏贵妃的尸身移走以后,就命人烧了那副棺材,负责此事的下人随意往棺材里添置了干燥的木柴以后,点火就走,神奇的是,那些木柴都被烧尽了,那副棺材却没有被烧损,这才引起了凤惊华派去的暗探的注意。@^^$ 凤惊华接着道:“我已经让人将那副棺材藏起来,以后时机成熟了,再交给你处理。” 那副棺材一定不是秋露霜给夏贵妃准备的,那么,到底是谁给夏贵妃准备了那副棺材?这大概又是另一个现在无法查明的秘密了。 秋骨寒好久才道:“我代我母亲谢你。” 凤惊华不再说话了。 她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事情?因为她要让秋骨寒感激她一辈子,欠她一辈子。!$*! 收服人心,光靠拳头和大棒是远远不够的,尤其是这种天之骄子的心,更不是武力、强权所能征服,还得彻底打动他,让他的心永远记住她的好,对她产生信任感甚至是依赖感。 为此,她一面严防他擅自行动,一面也给他出逃的机会,暗中观察他的行动。 他若是选择明哲保身,说明他足够冷血和狠心,是能成大事者,但是,也说明他是无情无义之辈,她一定要加倍提防他和控制他,免得他成为第二个秋夜弦,再度害她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若是赌上性命的去看望他的母亲,说明他虽然不够冷血冷情,却还算有几分人性,她日后可以继续考虑帮他或救他,不至于被他害得连渣都不剩。 他选择了后者,她便也选择了帮他到底。 她很清楚,时隔多年后见到母亲遗体的秋骨寒一定处于心灵、感情最柔软的时候,比较容易动情,而因为身处险境,又是他最脆弱、最艰难、最渴望帮助的时候,她在这种时候出现,雪中送炭,他定会终生都记得这一时的感激、感动与安全感。 如此,她便在他的心里刻上了深深的烙印,也许终生都要受到她的影响。 秋骨寒终于用完晚餐,站起来:“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凤惊华终于转过身来,缓缓的道:“进城。” 秋骨寒不知道,就在现在这个时候城门即将关闭之时,有几名和尚和工匠运送一尊佛像进城,守城的官兵怀疑这尊佛像有问题,要带到一边进行详细检查,和尚们觉得受到了冒犯,强硬拒绝了官兵的要求,官兵愈发觉得佛像有问题,非要检查不可,双方由此起了剧烈的冲突。 在纠缠过程中,有官兵发现其中一名工匠乃是经过乔装打扮,将其胡须、面具弄掉后,又发现其真面目与秋流雪有几分相似,同时,也有官兵发现那尊佛像的内部藏了一个人,立刻召来同伴,要将那些和尚、工匠拿下。 那些和尚、工匠发现事情不对,立刻从佛像内部抽出刀枪,与守城官兵厮杀起来,那名与秋流雪容貌相似的少年趁着混乱,飞快驾驶置有佛像的双驾马车,冲进城内。 那些官兵一看要找的人跑了,全力追击,城门随即关上。 城门就这样安静下来,之前的那些官兵也不知道追到哪里去了。 接着,天黑了,再接着,凤惊华带着秋骨寒到了。 站在城楼上视察的禁军军官看到他们出现,问都不问,立刻让人打开城门,凤惊华带着秋骨寒无声无息的入城,而后消失在夜色中。 之前的那些和尚、工匠都是凤惊华的人,那名长得与秋骨寒有几分相似的少年,则是凤惊华与阴九杀花了不少人力、财力才找到的秋骨寒的“替身”,这些人的出现,就是为了引走秋夜弦的人。 秋夜弦追查和抓捕亲弟弟的事情当然不能传出去,所以把守城门的禁军全是伍燃的人,刚才的那场事件,将伍燃的人全部引走了不走的,也会被前来接管城门的狩王的亲信所干掉。 而后,城门换成狩王的亲信把守,这些亲信早就得到了狩王的指示,看到凤惊华出现,就暗中放她进城。 凤惊华独乘一骑,秋骨寒抱着被包得严严实实的母亲,另乘一骑,两骑快马刚刚入城,前头就有人迎接:“两位随我来!” 伍燃的人在全力追踪假的秋流雪,凤惊华并不知道他们追到哪里去了,为了避免双方相撞,她需要有人指路这些,都是她事先和阴九杀策划和安排好了的。 领路的探子带着凤惊华一行,在黑暗中绕来绕去后,停下来:“这里与追兵的方向相反,请两位自便。” 探子离开了,凤惊华安下心来,带着秋骨寒往目的地行去。 秋骨寒这才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一路行来,他们居然畅通无阻,没有遇到任何追捕和麻烦,他便知道,一定是她暗中将一切都处理好了。 一时间,他感慨不已:她还有做不到的事情吗? 291 爱情的力量 凤惊华道:“我在城中有一处秘密的宅子,宅子里有一间冰窖,正好用来安置你的母亲。” 去年,她重返京城不久,便暗中购置了这间宅子,以备不时之需。 秋骨寒看了看她,想说她实在想得太周到了,但又觉得没有语言能表达他的心意,便什么都不说了。 没过多久,凤惊华带秋骨寒来到她的秘密私宅,私宅无人居住和打理,落了不少灰尘,但位于地下的冰窖却是宽敞和干净的,更难得的是,冰窖里还有一块中间凹下去的大型冰块,正好用以安置夏贵妃。 秋骨寒将母亲放进冰块的凹洞里,又拿了一块较薄的冰块盖在上面,这才跪下来,重重给母亲磕了三个响头。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总有一天,他会让母亲风风光光的葬入皇陵,让母亲得到应有的荣耀! 磕完头后,他深深看了母亲一眼,走出冰窖,亲自把冰窖的入口关上。 此时,他的心里异常平静,觉得内心深处的某一处空虚被填满了。 他深深的看向走在前面的凤惊华的背影,默默的告诉自己,也告诉她,总有一天,他会让她因为她现在为他所做的这一切而得到足够的回报! 凤惊华却是什么都不说,就这样带着他回到阴府,各自歇下。 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此时的夏家,已经炸开了锅。 夏贵妃的尸身在众目睽睽之下失踪,而他们遍寻不着,消息传出去,夏家受到了贵族圈子的谴责和轻视,认为他们是办不成事的烂泥,难怪数十年来总是不上不下,始终出不了头。 他们找不到人,伍燃也没找到人。 虽然伍燃的人逮到了一名有几分酷似七皇子的少年和藏在佛像里的尸体,但事实证明,那名少年并不是七皇子,那具尸体也不是夏贵妃,而是某个逃亡多年的通缉犯,少年自称是赏金猎人,要将那具尸体秘密送给重金悬赏这名通缉犯的受害人家里,用以交换赏金。 伍燃调查过后确认少年所言不假,却又怀疑少年跟夏贵妃尸身失踪的事情有关,便想秘密囚禁这年少年,严加拷问,无奈那些和尚和工匠当众闹到军营里,说禁军冤枉和陷害他们,要求禁军放人并给他们一个说法,事情就这样闹大了,令伍燃不便下手。 最后狩王出面,查明事实后命令伍燃把人交出来,给少年一行定了擅闯城门、妨碍公务的罪名,当众打了他们几十板子,又没收了他们身上所有的财物,将他们给放走了。 伍燃暗中派人去跟踪那名少年,却怎么都找不到人,他愈发觉得可疑,迅速将消息传给皇上。 秋夜弦收到情报以后,独自呆在御书房里,来来回回的踱步,不断沉思。 最后,他一手重重的按在案上,脸上一片冰冷。 他几乎可以确定,秋流雪还活着! 虽然不知道那个孩子为何还没死,但是,除了秋流雪,他想不出谁会费这么大劲劫走夏贵妃! 他现在面对的难题是,如何找到夏贵妃的遗体和劫走遗体的人? 而且,那个长相有几分酷似秋流雪的少年,一定有问题,否则不可能刚离开军营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军机处都找不到他的影儿,搞不好他是真正的秋流雪找来的替身! 他坐下来,下令:“把黑无量找来。” 黑无量过来以后,他交待黑无量:“派人全天盯着夏梨梨,她很可能会跟秋流雪接触,千万别让她和秋流雪察觉了。” “属下遵命。”黑无量说完之后,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要问,“属下斗胆问皇上一句,皇上为何认为夏小姐会与七皇子接触?” 夏梨梨不过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千金小姐,她有什么能力和办法找到秋流雪? 秋夜弦微笑:“黑无量,你爱过人吗?” 黑无量很诚实的回答:“没有爱过。” 他不知道爱人、恨人是什么感觉,他唯一爱的,就是他的机关与机械。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世人会爱别人爱到思念成疾、爱到失去理智、爱到放弃一切。 秋夜弦又微笑:“虽然你不会明白,但爱情的力量可是很可怕的,你等着看吧,夏梨梨一定会帮我们找到秋流雪。” 他没有爱任何人爱到发疯的地步,但他却很清楚,女人越爱一个男人,越能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在他的眼里,夏梨梨已经爱秋流雪爱到走火入魔的程度,她一日找不到秋流雪,就一日不会罢休。 黑无量还是不以为然,但他不会跟皇上争论这种他无法明白的事情,只会依照皇上的命令行事。 所以,军机处最高明的探子,日夜在暗中监视着夏梨梨,夏梨梨不知道,夏梨梨身边的人也不知道。 在夏贵妃尸身失踪后的几天里,夏家疯了一样的寻找夏贵妃,夏梨梨也疯了一样的参与寻找。 三天过去了,夏家没有任何收获,就在这时,夏梨梨突然失踪了。 当第四天的早上,夏梨梨的侍女发现夏梨梨不在房间里时,吓得脸色发白,赶紧叫上所有的小伙伴在夏府找人。 找遍了夏府都找不到以后,侍女们终于知道事情麻烦了,不得不向老爷和夫人禀告。 夏沐泽夫妇简直疯了,也顾不上去寻找夏贵妃,迅速把人手召回来,全力寻找夏梨梨。 然而,夏梨梨也像夏贵妃一样,不知所踪。 康平公主急得病倒,夏家一时间雪上加霜,消息传出去,夏梨梨的追求者和爱慕者纷纷加入寻找她的大军中,就差没有把全城翻遍了。 但是,他们还是没有发现夏梨梨的影子。 那么,夏梨梨到底跑哪里去了呢? 没有人想得到,她竟然打扮成一个不起眼的假小子,独自在夏贵妃新墓的四周寻找秋流雪。 她确信,那天晚上放火烧棚子、灭掉灵堂的灯烛并将夏贵妃劫走的人一定是流雪,因为她很了解流雪,她知道流雪一定会来看望他的母亲,也一定恨透了别人把她的母亲当成猴子一样参观。 她因此也恨起家里来,觉得家里又伤害了流雪,又破坏了她的婚姻,她觉得她不能指望家里能找到流雪,她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找到流雪。 但要怎么找?她想了很久以后,决定,回到案发现场找。 流雪在那样的环境中将夏贵妃带走,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线索,那一带的范围那么大,要找出他不小心留下的线索很难,但是,难不倒她。 为了找到流雪,她什么都能做到,就算世人认定她是什么都不懂的娇小姐,但她还是会用她的方式去找她最爱的人。 因此,她趁家里忙着寻找夏贵妃,家中人手不足的破绽,乔装打扮,于夜里偷偷溜出夏家,悄悄前往案发现场,在四周一点一点的寻找起来。 直到有一天,她在墓地西面的树林里的草丛里发现了一件东西。 292 一张毛巾的推理 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东西毛巾。 黑色的、轻薄的、长条的、棉帛材质的毛巾,她再怎么娇气,也知道这是某类见不得人的人必备的、用以蒙脸的道具。 她仔细想过了,那天晚上,流雪想带夏贵妃逃脱夏家的追查,光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是做不到的,他一定有帮手,这么多帮手应该会潜伏在附近,等着协助他和接应他。 而墓地四周,北面有湖,水中很难潜伏和逃走;东面是山,进山容易出山难;南面是路口,路上停了很多宾客的马车,流雪等人也不宜往路口逃。那么,只有西面的宽阔树林最适合潜伏和逃走。 她在搜查这片树林的时候,发现了一些熄灭的火把、隐隐的血迹,以及草丛被踩踏、木枝被兵器削砍的痕迹,足以说明这里曾经有很多人出没并发生了打斗,只是,她没能从这些痕迹中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但这张毛巾就不一样了。 这张毛巾的质地很好,做工精细,手感很好,薄柔透气,绝非普通人能用得起。 依据她出身名门的见识,这是有钱人家才用得起的东西,而且她仔细检查过毛巾后,发现上面沾有胭脂和口脂,她细细的嗅闻毛巾上的气味,又用手指抹了抹毛巾上面沾染的、淡淡的胭脂和口脂,放进嘴里品尝,脸色当即变得很不好看了:根据气味和味道,这种胭脂和口脂非常珍贵和稀罕,是贵族女子才用得起的东西,但为什么会有女人出现在这里? 她从毛巾上嗅到了很淡很淡、气味却很持久的珍珠玫瑰胭脂膏的香气。 这种胭脂的成分,包括由最上等的红色深海珍珠研磨而成的珍珠膏、用最好的红色玫瑰所研制而成的玫瑰膏、数种草药精油等等,既可以当作胭脂使用,又可以当成美容圣品涂抹,仅仅一小瓶、一个月的用量,就要数百两银子。 这么珍贵的胭脂,只有大富大贵的人家才用得起,普通的小康人家根本是连见都没见过,她能嗅出、尝出这么细微的气味和味道,是因为她爱美如命,对各种养颜用品、化妆用品了如指掌,而且向来只用最好的产品,品鉴的功力自然登峰造极。 使用这种毛巾和这种胭脂的女人,一定来自真正的富贵之家,而且这个女人深夜来这里潜伏,还不忘涂抹这么昂贵的胭脂,可见,这个女人应该相当年轻,平素也很注意仪容,而这种女人一般都不会长得太丑、气质不会太差! 再想想,一个来自富贵人家的不丑女人,半夜毛巾蒙脸,出现在是非之地,难道是为了欣赏夜色和看热闹?绝对不可能! 夏梨梨从这张毛巾里,感受到了来自同性的危机与威胁! 不得不说,女人对于“情敌”的直觉,简直就是与生俱来的超能力,准得可怕! 因为这样的直觉,夏梨梨的脸色变了,心里升起对这张毛巾的主人的怒气来! 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跟她抢流雪! 她一定要找到那个女人,好好的教训她,再将她赶得远远的,绝对不允许她打流雪的主意! 想到这里,她将那张毛巾塞进怀里,前往最近的村庄,雇了一辆牛车,往城里驶去。 任谁看到现在的她,都看不出她是身娇肉贵、艳名远扬的美人。 黑黑的(抹了黑色胭脂的缘故),瘦瘦的(短短数天,她瘦了至少两圈),面容憔悴(积忧成疾,饭不香,睡不好),神情疲惫(每天都在案发现场仔细搜索),穿着男子的衣服,又不打扮,哪里还有“第一美人”的风姿? 可以说,这是夏梨梨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吃这样的苦头。 五年前,流雪和夏贵妃失踪的时候,她也曾经病倒和暴瘦,但那时她承受的只是精神之伤和心理之痛,在身份上和生活上却没受什么苦,而这一次,她彻底放下了千金小姐的身段,像个流浪汉一样在偌大的郊野里扒来扒去,日复一日,绝不言弃。 没有人知道她在这数天里所承受的压力与痛苦,以及她所付出的努力与艰辛。 这是只属于她的爱情。没有人知晓。没有人帮忙。没有人理解。她只是固执的坚持她的爱情。 牛车驶进城门。夏梨梨付了车费后,进成衣坊买了一套衣服,再进客栈要了一个房间,而后呆在房间里洗了澡,换了衣服,又狠狠的睡了一觉,直到次日上午才出门,前往天洲最有名的布坊、胭脂坊打听那块毛巾和毛巾所沾胭脂的去处。 她虽然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千金小姐,不懂得人心险恶和政治权谋,在流雪的事情上更是关心则乱、动不动就失控,但除此之外,她并不缺乏小聪明和小手段。 而且她喜欢出门,到处玩乐,绝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宅小姐可比,她若是冷静处事,绝非一事无成之辈。 现在,她就打扮成一个贵公子,走进一间间的布坊和胭脂坊,以寻找心仪的无名小姐为由,不断的塞钱给店里的伙计和掌柜,向他们打听他们的店里可有出售那样的面料、那种珍珠玫瑰膏,若是有售,订购和采买的又是哪些人。 她虽然用高明的化妆术将自己乔装成了一个肌肤微黑、以假乱真的少年,但完美的面容仍然摆在那里,一旦她露出完美的笑容,没有男人可以抵挡。 迷人的笑容和阔绰的出手,令她所到之处,店里的伙计没有不被她拿下的。 短短的两三天时间,她就拿到了许多厚厚的顾客名单,这些名单都是店里的机密,她不能带走,所以她就窝在店里,仔细查看和分析那叠名单。 最后,她的手指重重的落在了“槐街阴府”这行小字上。 全天洲都知道,槐街的阴府就是狩王府,只是狩王不喜欢挂上“王府”的牌匾罢了。 天洲身为帝都,富贵之家多如牛毛,珍珠玫瑰膏再贵,也还是有很多人会买且买得起,她为什么就盯上了狩王府? 她想过了,那张毛巾的主人应该是年轻、不丑、讲究仪容、出身富贵、极有胆识、会些功夫、与江湖人之类的有来往,依照这些条件进行筛选,足以刷掉绝大多数的客人,剩下的名单已经不多了。 另外,她要找的女人应该跟流雪多多少少有些关系,而狩王的父亲镜国公与司马承是至交,流雪则与司马承交情不菲,那么,狩王府与流雪不就扯得上关系了吗? 还有,狩王府长期订购珍珠玫瑰膏以及各种珍贵的胭脂,而且都是指定要最好的,王府里的姬妾可用不起这么多的极品,那么,狩王府订这么多名贵胭脂,到底是给谁用的? 狩王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他会花大价钱买这些东西,还能是为了谁? 夏梨梨将名单合上,离开胭脂坊,往槐街的阴府行去。 不管她的猜测准不准,她都要去求证。 293 超乎想象的对手 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小姐,门外有一位夏公子求见,说有事要与你当面说明。” 凤惊华想都不想:“不见。” 侍卫跑开了。但没过多久又跑回来:“小姐,那位夏公子让咱们交一件东西给您,说您看了一定会见他。” 凤惊华只得道:“拿进来。” 侍卫推门进来,将手中的东西递上去。 凤惊华接过来,看到那件东西竟然是自己上次遗落的蒙面毛巾后,心里微微一沉,声音还是淡淡的道:“带他到浮云阁来。” 那个夏公子,难道是夏家的人? 夏家人发现了自己跟夏贵妃尸身的失踪案有关?总不会是通过这张毛巾发现的吧? 这张毛巾的用料、做工确实很不错,普通的夜行者不会用这么高级的道具,但是,这张毛巾再高级,也不过是一张毛巾,通过这张毛巾找到她,是不是太离谱了些? 不管如何,对方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得做好应对的准备。 很快,侍卫领着一名美少年来到茶室,而后退出去,守在外头。 凤惊华亲自给夏公子倒茶,客气的道:“夏公子请坐。” 这个所谓的夏公子,当然就是夏梨梨。 夏梨梨死死的瞪着她,也不急着坐下,而是先问:“凤小姐很快就是狩王妃了,怎么也没有几个丫环随身侍候?” 她还是第一次面对面的打量这个传说中的凤惊华,心里的感觉,居然有些复杂。 单论容貌,她一点也不觉得凤惊华有多么出色,至少跟自己的差距不小,可是,为什么她只是站在凤惊华的面前,就有种已经输了的感觉呢? 是因为天底下的美人要么如花,要么如玉,要么如水,要么如云,而凤惊华却如山,如峰,如剑,如钢,两者分属两个世界,无法进行比较的缘故吗? 打从这位“夏公子”进门开始,凤惊华就感受到了满满的恶意。 她完全不打算“迎战”这位夏公子,只是淡笑:“王爷太美,我怕别的女人跟我抢,所以我不允许他的身边有丫环,也不打算在自己的身边放丫环。” 女人扎堆是非多,她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很不喜欢跟非同类的女人呆在一起。 但最重要的是,她已经习惯自行打理生活,各种杂活她可以交给下人去办,但梳洗、穿衣、整理房间等贴身活儿,她从不假她人之手。 普通的千金小姐一定无法理解她的行为,但对她来说,这样的生活习惯既能让自己保持独立和坚强,也能避免自己被身边的人出卖和谋害。 至少,如果有人想对她下毒什么的,那可不容易。 这就是长期在危险和困境中成长起来的人,所特有的心性与习惯。 夏梨梨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不由得瞪圆了眼,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但随即,她也微微的放心了一点:凤惊华对狩王这么迷恋,那就不会对她的流雪下手了,是不是? 按理,凤惊华与流雪在年纪、身份、出身、性情上差异如此之大,根本不可能会扯上那种关系,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这样的凤惊华,她还是下意识的感受到了威胁。 男人与女人之间,有时会因为相似而互相吸引,有时会因为相反而互相吸引,即使凤惊华虽然比不上自己年轻貌美,但连她都无法否认,凤惊华确实很有吸引力。 那种吸引力,来自凤惊华身上那种源于内心的自信、从容、优雅和强大,任何人只要看到她,就知道她不是别人和世俗所能动摇、控制和摧毁的女人。 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活在同一个世界里,但凤惊华自己,就是一个独立而强大的世界。 活在同一个世界里太久的人,谁不向往另一个独立而强大的世界? 夏梨梨现在就是这种心情,向往成为凤惊华那样的女人的心情,尽管她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凤小姐真是未雨绸缪,夏某佩服!”她模仿着男子的模样,冲凤惊华抱了抱拳,一撩袍摆,坐下来,“听说凤小姐是个痛快人,那我就不嗦,有话直说了。” 凤惊华微笑着在她对面坐下:“夏公子有话尽管直说。” 这位夏公子其实就是夏梨梨吧? 其实夏梨梨扮演美少年相当成功,连声音都经过刻意调整,但她以前一直在提防夏梨梨,对夏梨梨便观察得十分仔细,加上种种蛛丝马迹,她便能比较轻松的看出了这一点。 夏梨梨又瞪着她:“告诉我流雪在哪里!要不然我就去告你!” 她说得这么直白而强势,令凤惊华来不及惊讶就哑然失笑。 这位大小姐还真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啊!凤惊华在心里笑着,脸上却露出不明白的表情:“我不明白夏公子在说什么。” 夏梨梨拍桌子,气势汹汹的道:“别跟我装傻!这张毛巾是你遗留在现场的吧?分明就是你协助流雪将贵妃娘娘带走!你知道劫走贵妃娘娘的尸身会有什么下场吗?污辱和蔑视皇室可是大罪,要砍头的!” 凤惊华还是微笑的看着她,不动如山:“夏公子,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你一来就冲我大吼大叫,给我定罪,我现在完全是莫名其妙,更不会按你的要求去做。” “我知道你很狡猾。”夏梨梨冷笑,抓起那张毛巾抖了抖,“我查过了,阴家订购过这种面料,交给锦绣坊裁制成毛巾。这张毛巾上沾染了珍珠玫瑰膏,你脸上现在擦得厚厚的胭脂,就是珍珠玫瑰膏吧?我还查过了,阴家订购了大量这种珍珠玫瑰膏,加上你又会功夫,又经常干这种危险的事情,不是你才有鬼了!你再把我当傻瓜,拒不承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凤惊华淡笑:“仅靠一张毛巾,就给我定这么严重的罪行,夏公子也太会吓人了!我想知道,我否认罪行,你要怎么对我不客气?” 她说得轻淡,心里却暗暗吃惊,因为夏梨梨居然会这么聪明与敏锐,她一直以为夏梨梨就是一个美而无脑、被宠坏了的千金小姐。 阴九杀给她画脸妆的时候,为了彻底掩饰她脸上的伤痕,会将有伤的部分抹上比较厚的水粉和胭脂,所以她脸上的胭脂水粉确实比较厚。 在执行秘密任务时,她长时间用特制的毛巾蒙脸,加上脸上出汗或四周存在水气什么的,这些胭脂水粉很容易沾上毛巾,原本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毛巾不小心松开掉落或被什么东西勾开掉落,也不会有人在意。 然而,夏梨梨发现这张毛巾就算了,竟然还能根据上面几不可见的水粉胭脂找到她身上,这其中透露出来的细心、耐力和观察力、判断力绝非常人可比。 以后,她真不能小看了夏梨梨这位千金小姐。 294 让她死心的狠招 夏梨梨指着她的鼻子,大声道:“这张毛巾确实不能成为给你定罪的证据,但事关重大,我若是公开我的发现,我相信朝廷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一定会对这张毛巾和你调查到底!任天洲再大,朝廷也有足够的能力将天洲翻个底朝天,我就不信朝廷找不到流雪这样一个大活人和夏贵妃的尸身!” 凤惊华看着她,没有说话。 夏梨梨现在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心里有底才敢说得口气这么大? 在弄清对方的牌底之前,她不会轻易表态。 夏梨梨看她还是那么镇定,生气得鼻孔都快要冒烟啦,不过她来之前也没敢小看凤惊华,所以这会儿也没有爆发,而是继续抛出杀手锏:“你不要太得意!流雪是大活人,容易藏起来,但贵妃娘娘就不容易藏啦!流雪这么爱他娘,一定不会让他娘的身体受损,所以,他一定会把他娘藏在冰窖之类的地方,按照这个线索找,一定会找到他娘的!” 冰窖这个线索,纯粹是她自己绞尽脑汁想出来的。 她出身在富贵之家,家里当然有冰窖,她也经常跑去冰窖藏东西,在想到夏贵妃可能被藏在哪里时,她想来想去,也就想到了冰窖这一点,但是,误打误撞,她就猜准了。 凤惊华的脸上还是挂着浅笑,毫不动容,但她的眼底深处,已经有微澜泛起。 帝都这么大,想找出所有的冰窖并进行检查,可不现实,但是,如果是针对她、阴九杀及其亲信的房产进行逐一调查,也许还是有可能会查到的。 毕竟,能拥有足以保存死人遗体的冰窖的宅子,不会特别多。 夏梨梨看不出凤惊华的心思,有些沉不住气了,又继续嚷嚷:“凤惊华,我急着见流雪,没时间跟你磨蹭!你就给一句明话,让不让我见流雪?让我见,我就守口如瓶,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不让我见,我立刻告诉家里我的发现,到时看谁倒霉!” 其实,她根本无法确认凤惊华是否跟秋骨寒有关。 她说这些话,装出很凶的样子,都是在赌,如果她赌输了,她就将她发现的线索告诉家里,试着让家里帮她找人。 至于找到流雪之后呢?她没有想得太复杂,只想着流雪是皇子,他母妃的案子又在重审之中,他一定可以恢复皇子身份,然后风风光光的娶她。@^^$ 凤惊华终于道:“我确实不知道七皇子和夏贵妃在何处,我与夏贵妃尸身失踪的事情也没有任何关系,但是” 她顿了顿,观察夏梨梨的反应,慢吞吞的道:“我认识很多黑白两道的高人,有很多渠道可以打听到你想知道的内幕,你给我一些时间,我想我也许可以帮你找到人。” 她不认为夏梨梨真有本事找到夏贵妃或者定她的罪,但是,她很不想看到夏梨梨乱说话,所以她只能先拖延,将夏梨梨打发走,而后再想办法解决问题。 如果她真的是恶魔,能狠得下心来将夏梨梨灭口,那倒真是没有后顾之忧了。 夏梨梨没有听到想听的话,有点失望,但听到她愿意帮自己打听消息,又喜出望外,追问:“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才能帮我打听到消息?”!$*! 凤惊华想了想:“半个月。” “不行,我等不到那个时候。”夏梨梨想见流雪的心情被彻底激发,她尖叫起来,“三天!我最多给你三天时间,到时候没有消息,我就让朝廷和家里帮我找人!” 凤惊华很想跟她分析形势,但看她快要失控了,只得叹气:“五天!给我五天时间,到时一定给你线索!” 夏梨梨伸出四根手指:“四天!就四天!不行拉倒!” 她看出来了,凤惊华很不想被当成嫌疑人,所以她也不想再等了。 凤惊华只得道:“好吧,四天就四天,但你必须向我保证,这四天里你不可以说、不可以做任何对我不利的事情,否则,我绝对不会帮你!” 夏梨梨立刻道:“可以!只要你能帮我找到流雪,我就一定能守口如瓶!” “那就好。”凤惊华淡淡道,“你先回去吧,随便你怎么跟你家里解释,不要把我牵扯进去就好。” 她说着的时候,已经不动声色的将那张毛巾收起来。 夏梨梨过于兴奋和激动,没注意到毛巾的事情,只是不断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在家等你的消息,你一有消息就要通知我哦,绝对不可以拖沓和食言哦……” 凤惊华再三向她保证以后,她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她刚走出浮云阁,秋骨寒就从屏风后面转出来,看着她:“你打算如何解决此事?” 凤惊华缓缓的道:“找一个假的去见她,然后现场让神秘杀手将其杀死,彻底断了她的相思。” 她手上不是还有一个假货吗? 挑一个视线不怎么好的晚上,让这个假货与夏梨梨见面,在夏梨梨认出来之前,让人冒充朝廷杀手将这个假货“杀掉”,如此,既让夏梨梨死了心,也让她知道世事险恶,她若是一意孤行,必害人害己。 秋骨寒听后轻叹:“这确实是好法子,只是,我本想自己跟她彻底作个了断的。” 凤惊华似笑非笑:“你觉得就她的性子,你能说服她放弃?” 她本想送秋骨寒去连横那里吃吃苦头,但连横以事务繁忙、没有时间调教她的人为由,拒绝了。 所以,秋骨寒暂时还是放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还没有找到更好的安置他的办法。 秋骨寒道:“不管能不能说服,我都必须跟她说清楚,不能让她对我抱有幻想。如果采取你这样的手段,我担心日后我再出现时,她会接受不了。” 他就算现在诈死,将来也还是要“复活”的,到时夏梨梨面对死而复生的他,会是如何反应? 凤惊华叹气:“到了那时,她应该已经身为人妇,儿绕膝下了吧?” 不论夏梨梨多么痴情,亲眼看到心上人死去,也只能死心了,而后,以她的美貌和出身,很快就能嫁给好人家,然后生儿育女,心里就算还有伤痛,也不会再寻死觅活。 秋骨寒沉默了半晌后,毅然道:“就先按你的计划去办。如果‘我’与她说清楚以后,她若是还不死心,再让‘我’被杀也不迟。” 凤惊华笑了一笑:“那就这么办吧,不过,咱们到时得防着那丫头现场殉情。” 秋骨寒却不以为然:“殉情?她还不至于吧。” 他相信夏梨梨对他有情,但他绝不相信夏梨梨爱他爱到可以殉情的程度。 一个万千宠爱集于一身,未曾尝过家破人亡、生离死别、走投无路的千金小姐,如何会有为了一个故亡男人而放弃生命的理由? 凤惊华没有说话。夏梨梨到底会固执到什么程度,过几天就知道了。 295 我来见你最后一面 夏梨梨在案发现场附近找到了一张蒙脸所用的毛巾,而后到处寻找订制这种毛巾和订购珍珠玫瑰膏的客人,然后打扮成男子的模样去阴府见凤惊华,见完凤惊华之后就回到夏家,乖乖的闭门不出? 秋夜弦看着眼前的详细报告,琢磨良久以后,唇边泛起冰冷的笑意。 难道,凤惊华又与秋流雪、夏贵妃失踪的事情有关? 难道,凤惊华又在背后坏他的好事? 如果他此次引出秋流雪的计划失败,是因为凤惊华在幕后搞鬼的缘故,那就说得通了。 想到这种种,他怒极反笑:凤惊华,你不念旧情就算了,还要处处与我为敌,你到底要玩什么时候?是想逼我不择手段、不计代价的除掉你和凤家、阴家吗? 他恨了半晌后,收回思绪,将注意力放到秋流雪的事情上面。 当务之急,仍然是找出和除掉秋流雪。 只有没有别的皇子存在,他的政权就不可动摇,就算凤家和阴家联手,也绝对不敢冒天下之大不讳的去弑唯一的君。 黑无量见他久久不语,有点憋不住了,问:“皇上,夏梨梨与凤惊华一定有问题,不如属下暗中将夏梨梨抓起来,逼她说出内情?” 秋夜弦却微笑:“无量,你可知道一个痴情的女人在什么情况下会停止寻找失踪的恋人?” 黑无量摇头:“属下不知。” 他只了解理智、机械上的问题,不了解感情上的问题。 秋夜弦告诉他:“三种情况。一,她已经找到了恋人。二,她的恋人已经死亡。三,她知道她的恋人会回来,她不需要去找,只需要等待。你觉得夏梨梨是哪种情况?” 就算是黑无量,也可以毫不犹豫的回答:“第三种情况。” “所以,”秋夜弦微笑,“你现在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继续盯着夏梨梨就好。如果秋流雪真的还活着,她一定会将秋流雪带到我们的面前,那时才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黑无量了悟:“属下明白了。” 秋夜弦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在心里道:凤惊华,你最好不要跟秋流雪有勾结,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正处于风暴中心的夏梨梨,浑然不知她的身边已经布下了好几层天罗地网,她回到家里后就努力养颜护肤,闭口不提失踪数天里发生的事情,哪怕康平公主抱着她哭,她也无动于衷。 “梨梨啊,你失踪这么多天,别人说什么的都有,你若是不说清楚,你的名节恐怕就要全部坏掉了……”康平公主忧心忡忡,发间的银丝都增了不少。 夏梨梨在吃燕窝雪蛤汤,不看她,眼里却满是讥诮之色:“这种事情还用得着来问我?你和父亲就随便编个谎言,说我去亲戚家小住或去寺庙里修行什么的,不就行了?” 康平公主叹气:“你失踪这么多天,家里把全城都找遍了,现在才编理由,来不及了……” “那么,”夏梨梨冰冷的道,“你就将我这个名节受损的女儿赶出家门,或者让我出家,一辈子不嫁人不就好了?” 康平公主看着女儿冰冷的眼神,一时间心痛如绞:“你就念着一个死人,却不念着亲生的爹娘么……” 夏梨梨却道:“没错,我只要流雪一个人就好,其他的,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你若是嫌我不孝,将我赶走就好。” 康平公主再也说不出半句话,唯有暗自垂泪。 她何尝不知道女儿的心事与痛苦,但是,夏家冒不起那样的险啊,女儿为何就不能为家族着想呢? 其实,夏梨梨也知道自己很任性,很自我,但是,她就是放不下流雪,就是不能没有流雪。 幼时和少时培养起来的爱意,以及那时所经历和品尝过的幸福,已经深入骨血,无法清除,令她欲罢不能,她若想活下去,除了继续追寻那种幸福,别无它法。 如此,精心调理的三天过去,她的肌肤终于恢复了光泽水润,她看着镜子里倾国倾城的自己,眼里总算有了一点笑意。 就在这一天,她收到香脂街最有名的胭脂水粉店香肌堂的请柬,说是最新的一批珍珠玫瑰膏已经到货,欢迎她去店里挑选和验货。 珍珠玫瑰膏因为材质不易配齐,加上数量有限,价格昂贵,大多采取客人预订、店里再订货和进货的方式销售,而夏梨梨也是此款胭脂的忠实顾客,香肌堂若有新货,必向她说一声。 夏梨梨前段时间一直在外奔波,肌肤稍微受到了一点损害,收到这样的请柬,想都不想,立刻让下人备车,准备去香肌堂。 康平公主听后立刻拦她:“梨梨,你刚回来,还是再多休养几天,暂且莫要外出……” 夏梨梨听后,面无表情的道:“母亲,你要我死着呆在家里,还是要我活着出门?” 康平公主和所有下人:“……” 半晌后,康平公主无力的挥了挥手,长叹:“你去吧。” 为什么梨梨最近半年变得这么大?真是因为秋流雪还活着且与梨梨见过面的缘故吗? 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秋流雪为何还缠着她的女儿不放?梨梨为他受到的伤害还不够吗? 都说红颜祸水,但依她看,秋流雪才是真正的男颜祸水,如果秋流雪还活着,总有一天会害惨她的女儿,她希望秋流雪还是真的死了才好。 夏梨梨抬着下巴,气昂昂的出门,上轿,去香肌堂。 到了香肌堂后,伙计恭敬的将她请进后院的库房,让她过目最新到货的特等胭脂。 库房里光线昏暗,堆放着许多货柜,但她没有看到珍珠玫瑰膏。 “喂,我要看的东西呢?”她不高兴的嚷嚷,但库房的门突然从后面关上,带她来的伙计无影无踪。 她急了,刚想尖叫,就听到货柜后面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梨梨,我来见你了。” 声音有些陌生,是刚刚变声的少年的嗓音。 但她的直觉却告诉她,站在那里的人,一定就是流雪! 她瞬间如遭雷击,身躯如春寒中的娇花,微微颤抖着,慢慢转过身来,就看到一个轻逸的身影,缓缓的从货柜后面走出来。 是流雪!光线从窗台和门缝中透进来,虽然不清晰,却还是能让她勉强辩认出他的轮廓。 “流、流雪?”她的声音颤抖得那么厉害,说不出多一个字,就像她忘记了说话一般,但是,她的眼泪却代替千言万语,流了下来。 再接着,她低低的哭了,想朝他跑过来。 “别过来。”他却这么说,身影隐在暗处,低低的道,“我是来见你最后一面的。” 296 亲眼所见的地狱 她双脚顿住,呆呆的看着他,被他的这句话给彻底弄傻了。她甚至无法判断他刚才到底说了什么。 她这副仿佛随时会消失的模样,任哪个男人见了都会心疼到骨子里,但他还是硬起心肠,没带多余感情的道:“我不是秋流雪。秋流雪早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我不爱你。更不会跟你在一起。你不要再找秋流雪了。就算你忘不掉他,也不要再对他抱有任何期望。你所要做的,只是找一个真正爱你的男人生儿育女,恢复正常的生活。” 这段话,言简意赅,将所有的意思都表达非常透彻。 夏梨梨怔怔的看着他,就像一个会说话的漂亮人偶,双唇一张一合:“流、流雪没死。我们彼此相爱。我们有婚约。我们曾经发誓要永远在一起。谁都不可以违背誓言。我知道你就是流雪。你只是不想连累我才故意这么说,可是我什么都不怕,就算跟你私奔,就算放弃荣华富贵,我也不在乎……” “我再说一次,秋流雪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他打断夏梨梨的话,“我是秋骨寒。秋骨寒并不爱夏梨梨,也永远不会跟夏梨梨在一起。不管你信或不信,这就是永远不能改变的现实。你若是选择了继续执迷不悟,非要赔上自己的人生与幸福,你也只能独自品尝苦果。” 长痛不如短痛。 既然不能给她想要的东西,就只能快刀斩乱麻,狠下心来将这份孽缘斩断。 现在的他,享受和担负不起任何的儿女情长,他获得重生的理由,不是为了获得幸福,而是清洗他和母亲所承受过的耻辱与伤痛。 夏梨梨的眼泪,如雨水滴落:“不管你是秋流雪,还是秋骨寒,我今生都认定了你。也不管你怎么说,怎么想甩掉我,我都不会放弃。” 这是她的答复,更是她的决心。 何苦呢?他在心里长叹,转过身去:“秋流雪已死。我与你不过陌路。你怎么想,怎么做,皆是你的自由。与我再无关系。我要说的已经说完。就此别过,再不相见。” “不要走!要走就带我一起走!”夏梨梨流着泪,朝他跑过去。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声音里透着不祥的气息。 夏梨梨才跑了几步,库房的大门就被踢开了,一群蒙面黑衣人冲进来,大喝:“守好四周,别让他逆贼跑了!” 夏梨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到了,失声道:“你们是谁?冲来这里想干什么……” 那群黑衣人就像没有看到她,冲进库房后就四处搜索,将一只只货柜踢翻和砍开,库房里瞬间一片狼藉。 突然有人叫道:“发现了!逆贼在这里!” 夏梨梨循声望去,惊得全身的血液都冰冷和逆流起来。 那些人推翻了一排货柜,发现了隐在货柜之后的流雪,双方厮打起来,但显然,流雪双拳难敌四手,加上其他黑衣人都涌了过去,他更是捉襟见肘,完全不是对手。 很快,流雪的身上就染了血。 “你们放开他”夏梨梨见不得这样的场面,疯了一样的扑过去,努力想把那些围攻流雪的黑衣人给拉开,“我是桃李侯和康平公主的独生女夏梨梨!他是我的未婚夫,你们若是敢伤害他,夏家一定不会放过你们!你们快放开他” 形势如此急迫,根本不容她思考。 她只是出于本能的尖叫,威胁,使出她所能做的一切。 “我们知道你是谁!”突然,一名黑衣人单手从背后挟住她,在她耳边狞笑,“是你带我们找到了这个逆贼,立下了大功,我们还得感谢你哪!” 夏梨梨惊骇,拼命挣扎:“你们是谁?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放开我……” 她的挣扎,在黑衣人的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我们是谁,这还用问吗?”黑衣人大笑着,“兄弟们,赶紧将那个逆贼给杀了!” 夏梨梨尖叫:“谁敢杀他?谁敢杀他我就杀了谁……” 然而,接下来的瞬间,就在她的眼前,就在她前面几米外的地方,她所爱的那个秀美清逸、宛如天外来客的少年,被一把大刀穿透了腹部…… 鲜血飞溅,染红了他的白袍,染红了整个世界。 她的眼前,全是红色,全是鲜血。 在盛开的鲜血之中,她看到他的身体猛然一僵,白净俊美的脸上也喷出鲜血来,而后,他缓缓的倒下去,倒在鲜红的血泊之中,宛如被鲜血浸泡的白色的花。 世界突然失声。世界突然失色。世界突然停止了转动。 她脸色死白的看着血泊中的他,仿佛倒在那里的其实不是他,而是自己。 自己也死了。在他死的那一刻。 直到有人去拉扯他的身体,她才再度受到了刺激,疯狂的挣扎,疯狂的尖叫:“啊” 她已经无法思考。她只是本能的尖叫,本能的挣扎,本能的扑上去,不让任何人碰他。 她的尖叫声疯狂而凄厉,撕心裂肺,显然已经崩溃。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动作出现片刻的迟滞,女人崩溃后……是这个样子的吗?连在刀尖上玩命的他们,都觉得怪渗人的。 抱住夏梨梨的黑衣人都无法压制已经崩溃和失控的她了。 没办法,黑衣人只得拿刀柄往她的后脑敲了一敲,夏梨梨猛然感到头部一痛,脑子终于清醒了一些,然而,因为这股疼痛,她的身体一软,昏迷了过去。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她听到他们的对话。 “这个女人知道了这么多事,留着她好吗……” “皇上不让杀,怕夏家生恨,她又立了大功,没她我们找不到秋流雪……” 是皇上派人杀了流雪吗?这些人在暗中跟着她吗?是她害了流雪吗?……夏梨梨在这样的声音中,流着眼泪,带着心痛,慢慢的闭上眼睛,陷入昏迷之中。 因为昏迷,她听不到,也看不到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 库房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倒在地上,毫无血色却比盛装打扮更美丽、更动人的她。 虽然在场的男人都是杀人不眨眼、血里来血里去的亡命之辈,早就逃离了七情六欲的禁锢,但是,面对这般心碎欲绝的绝色佳人,还是觉得隐隐有些于心不忍。 这样的打击,只怕比杀了她还令她痛苦……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离开。”然而,倒在血泊里的少年突然站起来,将腹部插着的假刀拔掉,又利落的脱掉染血的白袍,接着抽出一张毛巾,将脸庞包起来,在脑后绑了一个结,“走。” 说着,他率先朝门外奔去,没有看昏迷过去的夏梨梨一眼。 既然要断,就要断得干净利落,绝不可拖泥带水,绝不可牵肠挂肚想成为强者,就要拥有这样的气魄和果敢。 然而才走到门口,他的脚步就猛然刹住了,再也踏不出一步,只是僵硬的看着前方。 297 夺命埋伏 “怎么了?”其他人发现他的异样,也跟上来,凑在他的后头问。 当他们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和身侧,看到外头的情形时,神经瞬间紧绷,个个将手按在武器上,一眨不眨,虎视眈眈,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准备。 外头,围墙上,屋顶上,门窗后面,全是密密匝匝的弓箭手,还有手持机关匣的杀手。 无数闪着铁光的弓箭,还有机关匣的匣口,都对准了他们。 中了四面埋伏,任他们功夫再高,一旦对方齐齐放箭,他们也只有被刺成筛子的份。 他们唯一能藏身的地方只有身后这间库房,但进了库房,他们仍然是瓮中之鳖,撑得了一时,撑不了两时。 双方对峙中,一名精瘦阴沉的劲装男子抱着机关匣,从正屋走出来,对着他们道:“将你们的脸露出来,或者将秋流雪交出来,这样,你们只需要放弃一个人,便能让其他人都活命。” 他们中有人认出了这名精瘦阴沉的男子是谁军机处杀手营的统管谢魈。 谢魈出现在这里,说明杀手营已经出动了精锐中的精锐,对实现目标势在必得。 库房里的蒙面人,下意识的看向其中一人同样蒙面黑衣的凤惊华。 凤惊华走到库房门口,刻意压沉声音:“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今天上午,香肌堂刚开店,她就找到香肌堂的老板,出了一大笔钱,让他带着伙计先藏起来,让她借用香肌堂半天,同时让人以香肌堂的名义去请夏梨梨过来,这样的安排都是临时且隐秘的,根本不可能给别人察觉和应对的时间。 她猜测过秋夜弦可能会暗中监视夏梨梨,所以才会采取这种“闪电”式行动,连夏梨梨事先都不知道香肌堂有问题,为什么军机处却能在香肌堂进行埋伏? 而且她在香肌堂四周也埋伏了眼线,为什么没有人发现军机处的人埋伏在这里? 短短时间,她的脑子已经分析过多种可能。 终于,她想到最大的一种可能:军机处恐怕很早之前就盯上了夏梨梨,甚至连夏梨梨去找过她的事情都知道了,所以军机处连带对她起了怀疑并加以监视,从而发现了她在香肌堂动的手脚,及时调遣人手过来埋伏! 假如军机处从夏贵妃的尸身失踪开始,甚至更早之前就盯上了夏梨梨,那么,她察觉和防范得也太晚了! 这一刻,她唯有在心里叹息,她不曾小看过秋夜弦,但之前她真的小看了夏梨梨,从没想过夏梨梨能找到自己身上并捅出这么大的漏子来,结果害得她和秋骨寒被夏梨梨给连累了。 “明人不说暗话。”谢魈能成为杀手营的头目,自然不是心慈手软和拖泥带水之人,“我知道秋流雪就在你们当中,你们可以不承认,也可以不把人交出来,我只要将你们全部杀绝即可。” 凤惊华道:“这里可是闹市,我们若是杀起来,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香肌堂可是天洲最有名的胭脂水粉铺之一,坐落于东市中心,东市虽然没有西市那么热闹,来来往往的却都是有头有脸的客人,双方若是在这里火拼,一定会伤及行人,并引发轰动。 谢魈面无表情:“只要能杀掉秋流雪,不管付出多大代价都行。” 会出现在这里的,全是皇上的心腹,完全可以挑开了说。 任何一个皇子的存在,都会威胁到皇上的权力,因此,只要能除掉幸存的皇子,宁可滥杀一千,也绝对不可放过目标。 凤惊华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可以回旋的余地,目光闪了闪后,对身边的人道:“把人交出来。” 一名蒙面人立刻被拉到门口。 凤惊华扯下他的面罩,推到前面,对谢魈道:“你要的人就在这里。” 秋流雪显得有几分不安,却还是努力的保持镇定,大声道:“谢魈,我乃是七皇子,血统纯正的皇室子嗣,你乃是皇室奴才,见到我理应下跪……” 嗖 他话没说完,就有一枝箭从墙头射下来,正中他的心窝。 他惨叫一声,捂着胸口倒下,指缝里有鲜血流出。 凤惊华拧眉,沉声道:“谢魈,人已经被你们杀了,你们可以走了吧?” “走?”谢魈冷笑,“不杀尽你等,如何能走?” 说着的同时,他大手一挥,所有的弓箭手齐齐放箭,机关匣也一齐发射暗器。 好在凤惊华早就暗中嘱咐所有人防备对方突袭,谢魈刚抬手,凤惊华就利落的抓起地面上的秋流雪闪进库房里,当然,其他人也是如此。 箭雨与暗器齐齐射到时,众人刚好把门关上,门板瞬时钉满了暗器与箭雨。 凤惊华顾不得喘息,命令:“将这些货柜都堆到门后和窗后,绝对不能让他们攻进来。” 他们只有不足二十个人,根本无法抵挡对方的人多势众以及凶悍的武器。 将自己堵在库房里也不是长久之宜,但至少可以撑上一阵。 她在四周还安排有眼线,她不知道这些眼线是否已经悉数被除掉,但是,她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人。 咚咚,卟卟,啪啦……门板和窗板上不断传来各种利刃砍劈木板的声音。 很快,有人叫起来:“房门和窗子都被劈掉了……” 紧接着是:“他们倒了火油进来” 凤惊华冲过去一看,门后的货柜下面,果然有粘稠的黑体液体流进来,她蹲下来,伸指拈了拈,果然是火油,这下,她的脸色真的变了。 门后和窗后有许多货柜堵住,对方一时间冲不进来,但是,这些货柜也是易燃物品,一旦沾上火油,而火油又被点燃的话,就算他们不被烧死,也会被活活热死和闷死。 现在,他们冲出去是死,呆在库房里也是死,谢魈已经彻底将他们堵死! “头儿,怎么办?”有人在问了。 凤惊华咬牙,蛾眉飞挑:“推出这些货柜,杀出去!还有,将货柜劈开,拿木板当盾牌!” 坐以待毙?这绝对不是她的作风!即使冲出去也是死,但好歹可以拉对手垫背! 众人听后不再犹豫,迅速将货柜劈开,挑了比较厚实的木板挡在胸前,另一手持着兵器,冲出去。 箭雨飞过来,凤惊华和几名手下用力将手中的木板丢出去,迎向那些利箭,狙击了一部分箭雨。 其它利箭也大多射在众人身前的木板上。 手上的箭射出去后,弓箭手后迅速去准备第二波箭雨,就趁这个空隙,凤惊华带领众人杀向库房对面的屋子,也就是店铺。 双方绞杀到一起。 凤惊华带来的全是高手,然而对方也是高手,而且人数不知比他们多出多少倍,很快,凤惊华一方还是落了下风,她带来的人纷纷倒在血泊中。 再这样下去,就要全军覆没了。 298 鬼兵魔将 危急之中,墙头传来一阵惊叫。 凤惊华转头望去,那些趴在墙头上的弓箭手竟然纷纷栽下来,他们的身上都插着利箭。 凤惊华的唇边泛起微笑,眼里闪过感激之色:玉梵香还是出手相助了! 这里是生意兴隆的香肌堂,如果没有女客人在场,那就太奇怪了,而狩王手下的女暗探很少,不足以完成掩人耳目的任务,所以她跟玉梵香提了此事,想请玉梵香派些手下装扮成女客人出入香肌堂,玉梵香没有追问任何问题,爽快的答应了她。 事前她跟玉梵香说好了,玉梵香的人只需要呆在店铺里佯装客人包场,不让无关人员进入店里就好,不需要参与其它行动,遇到危险时可以即时离开。 军机处乃是皇帝直辖的特务机构,跟军机处作对就是与皇帝作对,玉梵香作为锦国的女王,可不能与尚国皇帝为敌。 凤惊华以为玉梵香发现自己跟军机处厮杀以后会迅速离开,但没想到,玉梵香还是出手帮了她。 如果玉梵香的身份暴露,秋夜弦要废掉玉梵香的王位,甚至要杀掉玉梵香,都不会太难。 在她的思绪中,一群蒙面人出现在墙头,而后跳下来,向谢魈的人发起攻击。 根据身形,她们分明就是女子,一个个武功高强,骁勇善战。 有她们相助,凤惊华这边终于得以喘气,重整旗鼓,绝地反击。 然而,军机处的援军居然源源不断的涌上来,刚刚杀倒一批,又有新的一批围上来,怎么杀都杀不绝,显然,军机处这次也是火力全开,非将凤惊华等人彻底杀绝不可了。 凤惊华带来的人不多,玉梵香带来的人其实也不多,全部加起来不过四十余人,而军机处的杀手何止百人? 杀了没多久,凤惊华这边又捉襟见肘,不断被逼退到库房前,军机处的杀手将她们围了一圈又一圈,她们都是身经百战的高手,心里清楚,现在就算给她们插上翅膀,她们也飞不出去了。@^^$ 凤惊华开始着急。 如果她设置在外围的探子也被军机处剪除,消息传不出去,那么,狩王的救兵一定赶不及出现。 现在该怎么办?再退进库房里,死守库房,直到救兵赶到? 在她思考的时候,谢魈突然吹了一声口哨。 军机处的杀手听到口哨以后,突然停止攻击,纷纷后退。!$*! 凤惊华等人停下来,警戒的盯着他们:他们想干什么? 马上,她们就明白了他们想做什么,脸色全变了。 谢魈全部换上了弓箭手! 密密匝匝的弓箭手将她们包围起来,第一排的弓箭手单膝跪地,第二排的弓箭手站立射击,第三排的弓箭手则踩在同伴的背上,整整三排的弓箭手,加起来足有上百人,而且用的全是杀伤力强大的铁弓和铁箭,她们如何能搞得住? 更可怕的是,这些弓箭手所用的箭头上都闪着紫黑色的光泽,显然是淬了毒的。 一旦这些弓箭手百箭齐发,就算不能将她们所有人刺成刺猬,也足以让她们受伤,她们因此中毒,同样会丧失战斗能力。 谢魈显然失去了耐性,想尽快结束这场战斗了。 凤惊华转头,想命令所有人往库房里退,然而一眼就看到库房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已经泼满了火油,她们若是全部退到库房里,只要谢魈往火油上点火,她们就会命丧火海,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谢魈一定是在刚才的混战中,暗中命人往库房里泼火油,为的就是不给她们任何退路。 这一刻,凤惊华怕是不怕,也不惊慌,只是有了一种陷入绝境的感觉。 但谢魈没有给她感慨的时间,大手一挥。 瞬间,箭飞如急雨。 血飞也如雨。 倒下一大片。 但是,倒下的不是凤惊华的人,而是谢魈的人。 凤惊华挥刀的手还停在空中,却没有了用武的余地。 她吃惊的看着眼前还没来得及放箭就突然倒下的弓箭手,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这场厮杀看似打了很久,其实加起来还不到半柱香时间,数度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而且全是在她意料之外,连她都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难道是阴九杀未卜先知,知道她会陷入绝境,提前派人来支援? 但立刻她便知道这种可能不存在。 因为军机处已经有人叫起来:“有人偷袭,各位小心” 紧接着是一连串的惨叫。 一大批戴着面具、肃杀奇诡的黑袍人宛如从天而降,不,宛如从地而生,从外头冲进来,人人手持长刀、长枪、长戟、长茅、流星锤、飞钩等长兵器,对着军机处的人就是一通狂杀。 短兵器与长兵器对打,自然是短兵器吃亏,而后院虽然不是很大,但也足够这些长兵器发挥威力了。 面具人的杀法很简单,很粗暴,很野蛮,就像疯子一般,只求以最快的速度杀掉敌人,完全不讲究自保和章法。 而且这些“疯子”个个都很擅长杀人不是擅长打架,不是擅长功夫,他们就像没有思维的机器,转作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人,每一个动作都是为了杀人而使出来的。 他们出现得如此突然,军机处的杀手们完全没有预料和防备,加上对方杀得如此疯狂,一时间措手不及,被杀了个人仰马翻。 与此同时,墙头上又出现了一批凶悍的弓箭手,但这些弓箭手并不是军机处的人,因为他们的脸上都戴着一模一样的面具,穿着一模一样的黑袍。 凤惊华紧紧的盯着那些面具疯子,他们是什么人?他们从何而来?他们是在帮自己,还是纯粹跟军机处有仇?还有,他们到底有多少人? 军机处的人手够多了,但这些面具疯子却似乎更多,刚倒下一批,又有一批像是从土里冒出来一样,迅速补上那些空档,没完没了。 凤惊华觉得有点冷,她身边的人甚至抱住了双肩,脸上都流露出不适和发冷的神色。 这些面具疯子,简直就是来自地底深处的鬼兵魔将,个个身上都透着黑暗与不祥的气息,仅仅是看着,就让人浑身不舒服,就连阳光都因此变得阴冷。 军机处再厉害,也还是比不上这些突然冒出来的鬼兵魔将凶悍。 军机处终于落了下风。 凤惊华现在关注的重点已经落在这些面具疯子的身上,直觉告诉她,这些人很危险,而且绝对不是善类。 军机处的顶尖杀手不断倒下,尸体和鲜血铺满了并不宽大的后院。 终于,谢魈见对手气势如虹,己方损失惨重,便不再恋战,挥了挥手,大声道:“撤退!” 说罢他带人杀出一条血路,冲到墙边,飞跃而出。 其他杀手也纷纷夺路撤离,原本鲜血满天飞的后院,就这样安静下来。 299 戴龙首面具的男人 凤惊华却一点也不觉得轻松,更没有感到安全。 刀山倒了,火海却还烧得旺呢,她们就算下了刀山,面前还有火海,何喜之有? 其他人也和她一样,紧紧的盯着那些面具疯子,将兵器握得更紧了。 这些面具疯子并没有去追军机处的人,而是停下来,站得整整齐齐的,也盯着凤惊华她们。 面具之后,他们的眼神没有正常人应该有的情感,阴诡,凶残,如果让小孩触到他们的眼神,一定会被吓哭。 凤惊华的目光,从他们的脸上一一划过,没有丝毫回避和退缩:“你们是什么人?出现在这里,想达到什么目的?” 没有人回答。 但他们却突然齐刷刷的往旁边退开,分出一条路来。 而后,从屋子里走出一个气势远在他们之上的黑袍面具男人。 凤惊华看到那个人,握着匕首的手不由自主的痉挛起来,身体也不可控制的徽微颤抖。 她的眼神,也在这一瞬间全变了,就像出鞘的宝剑被放到灯光之下,其锋利、其光泽爆长数倍,剑气四溢,隐隐有割裂空气之势。 她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男人,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的笔直与犀利。 “啊”她的身后,已经有人在看到那个男人后低呼,并下意识的后退。 她们几乎不敢直视那个男人,将目光放在凤惊华身上,随即发现了凤惊华紧绷又微微颤抖的身体,心里也是一骇:难道她害怕了? 凤惊华的反应看起来像是在害怕,其实不是。 她只是有些紧张,还有些激动,以及满满的警戒,因为,她感受到了劲敌,甚至是死敌的气息。 这是强者的直觉。 正如猛虎第一次遇到狮、熊,即使双方之前不曾交手,不曾接触,猛虎也能第一时间就能判断出对方是自己的劲敌,甚至是死敌。 凤惊华现在就是这样的感觉。她在无意识之间已经将自己提高到最强的警戒状态和战斗状态。 那个男人宛如魔王出关,迈着不可一世的步伐,走到凤惊华面前一丈开外的地方,个头并不比凤惊华高多少,却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看着凤惊华。 四目相对,凤惊华所化成的宝剑,几乎就有了一种冲上去将他斩下的冲动。 天敌!这是生物面对天敌的条件反射。 “凤惊华,”男人突然说话,沙哑、阴森的声音从面具后面传出来,透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刺骨感,却一点都不难听,着实诡异,“如果今天没有本座,你和那个小鬼一定死无全尸,所以你给本座记住了,你劝一个天大的人情,将来该还的时候,可别赖帐。” 凤惊华没有说话,还是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脸。 准确的说,是盯着他的面具! 栩栩如生,气势骇人的龙首面具! 飞角,狂眉,怒目,环鼻,嚣须,獠牙微露,表情狰狞却又无比的威严、霸气,迫力十足。 配着面具后面那双唯我独尊、冷酷无情的眼睛,这张层次分明、做工精细、上色自然的龙首面具,就像真的、活的一般,而配戴这个面具的男人,简直就是龙的化身。 邪恶黑龙王的化身! 龙首面具男见凤惊华不说话,也不放在心上,目光从她身边的其他人脸上划过,眼里流露出看向不堪一击的小猫小狗时的蔑视眼神,口气也满是蔑视和嚣张:“一群废物。” 其实,他不需要说话,仅仅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众人明白,他根本没把她们放在眼里,偏偏他还非要说出这么一句,真是令众人怒极。 但是,众人皆是敢怒不敢言。 龙首面具男完全无视众人的怒气,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凤惊华,桀桀的笑:“凤惊华,后会有期。” 他刚要转身,凤惊华突然说话了:“你到底是谁?” 龙首面具男阴森森的笑:“我们迟早会见面,你迟早会知道,何必急于一时。” 凤惊华还是紧盯着他:“你今天来救我,就是为了让我欠你的人情?” 龙首面具男目光诡谲:“这是其一。其二是教训教训秋夜弦。” 凤惊华黯然半晌后,才又道:“你如何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这个男人,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戴着那般嚣张的龙形面具,敢疯狂诛杀秋夜弦的近卫军,还敢直呼秋夜弦的名字,他究竟狂拽到何种程度? 他又哪来的底气,敢向秋夜弦叫板? 他难道还想成为真正的“龙”不成? 龙首微微前倾,又桀桀的笑:“你的事情,我全都知道。” 凤惊华眯起眼睛,脸色微变,目光直刺他的眼眸深处,想看穿他隐藏在面具后面的秘密。 龙首面具男却不打算再跟她玩,甩了甩袍袖,转身:“下次见面之前,你可别死了。” 凤惊华下意识的迈步:“话没说清楚,你要去哪……” 龙首面具男没有回头,只是冷冰冰的道:“我最讨厌不听话的人。你想要我现在就杀了你吗?” 凤惊华收回迈出去的脚,再不说一个字。 她知道,这个男人并不是在吓唬她,她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没必要现在再打一场死战。 龙首面具走进屋子,连背影都看不到后,那些佩戴着普通面具的黑袍人才跟在他后面,迅速消失。 剩下凤惊华一行盯着眼前的院子发呆。 “头儿,我们去跟踪他们,看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很快,有幸存的探子道。 “没有用。”凤惊华摇头,“军机处出动了这么多人盯梢和围攻这里,却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和靠近,足以说明他们有完美的脱身之法,我们不可能跟踪得了,万一适得其反,激怒了他们,他们说不定会回过头来杀掉我们。所以,这件事就至此为止,你们赶紧收拾现场。” 谢魈惨败而归,说不定回头就带大军过来,他们收拾现场,火速离开才是上策。 众人听后都默不作声,分头带上同伴的尸体,或者搀扶受伤的同伴,在凤惊华的指挥下,悄悄的、逐一的离开香肌坊。 待手下都撤离得差不多以后,凤惊华才发现女扮男装、黑纱蒙面的玉梵香一动不动的站在背光处,身体僵直如木头,一看就不太正常。 “梵香,怎么了?”她走到玉梵香身边,低声问。 玉梵香扯下面纱,脸色苍白的看着她,缓缓的道:“我认得他,戴龙头面具的那个男人……” 凤惊华立刻抓住她的手腕,紧张得心跳加快:“他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他是谁。”玉梵香说完之后又解释,“我曾经见过他,但没有见到他的真面目。” 300 为何不把死人带回来 她顿了顿,眼中隐现寒刃:“他就是在万渊之山劫杀我们的那些劫匪的头领。我永远不会忘记,当时我们和那些劫匪杀得血花横飞,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倒下去,染红了山道,场面是何等的惨烈血腥,他却戴着那般招摇的龙形面具,站在上风的高处,悠然的看着我们如何被屠杀……” “他一直站在那里看,看得久了就转头欣赏四面的风景,我们的性命在他眼里简直就如蝼蚁一般没有价值。我拼了命杀过去,想将他斩了,或者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来路。然而对方人数实在太多,我杀不过去,为了避免全军覆没,我不得不带着幸存的部下逃进深山,他就一直看着我们逃走,甚至还像看戏一样哈哈大笑……” “直到现在,我还在噩梦里听到他欢愉的大笑声。他根本不是人!他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恶魔!但我根据他所戴的龙形面具,还有种种线索,确定他是尚国皇室中人,而且跟尚神帝有极深的关系。我不想公开跟尚神帝叫板,便命令部下隐瞒这个男人的情报,并与我的妹妹玉芙蓉交换身份,继续上京,想在册封仪式上刺杀尚神帝……” 仅靠一小块尚国皇子玉佩的碎片就确定杀母真凶是尚神帝?她还不至于这么鲁莽,但这个龙首面具男人的出现以及他那惊人的实力、可能还控制了当地官府的迹象,令她加深了对尚神帝的怀疑,而册封仪式是她能够接近尚神武的唯一机会,她才想赌上一把。 她慢慢的说完之后,道:“原本,我怀疑他是尚神帝的心腹,甚至是尚神帝的影子或替身之类的,但刚才的事情让我改变了想法。我在想,这个男人可能非但不是尚神帝的心腹,还是尚神帝的敌人。他会劫杀我们,一来是为了劫财,二来是为了挑起锦国与尚国的关系,他从中渔翁得利。” 凤惊华听后,道:“你说得有理。我实在想不出秋夜弦有什么理由要对锦国下手。早在谊州的时候,我就怀疑有人陷害尚国。现在听你这么说,我觉得这种可能性更大了。你能如此冷静的做出判断,没有中了那个男人的圈套,可谓不幸中的大幸了。” 玉梵香叹气:“即使如此,尚神帝也有责任,待一切水落石出,他若是不给锦国一个交待,锦国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锦国使节一行在万渊之山被劫杀的事情,最终确定为江洋大盗勾结虞国贵族犯案,但相关人员心里都清楚,此案还有不为人知的内幕。 现在最重要的,是查出龙首面具男竟然是何人。 凤惊华一脸深意:“秋夜弦当然要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说到这里,玉梵香也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她掸了掸袖子:“我们走吧。” 随着凤惊华和玉梵香离开,现场彻底安静下来,只有军机处的尸体躺了一地。 秋夜弦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龙颜大怒,几乎当场掀桌。 当他还是显示出了超人的冷静与自持,在片刻的面色铁青过后,沉声道:“死伤如何?” 谢魈道:“死一百二十六人,伤一百五十余人,伤者中有部分已成废人。” 听起来似乎不是特别惨重,但杀手营总人数一千人,而他今天带去的三百人全是杀手营的精锐,一口气死伤这么多,杀手营可谓受到了重创。 秋夜弦道:“可知对方那些援手的来历?” 谢魈道:“情报营正在调查。依属下看,第一批援手可能是狩王的手下,第二批援手……很可能是潜伏得很深的逆贼。” 竟然敢当众佩戴龙首面具?这不是把自己当“龙”吗?想成龙,不就是想谋反吗?很显然,那个最后出现的龙首面具男人定是逆贼无误! 原本,龙首面具男人出现时,军机处的人已经悉数撤退,没可能看到他才对,但谢魈留了一个心眼,暗中命令一名重伤难逃的手下诈死,躺在数具尸体的下方,看看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那名诈死的手下因为伤势太重而头晕脑涨,神志不清,根本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只能勉强看到那个超级醒目的龙首面具。 令人发寒的还有,那些面具人在军机处的杀手逃走以后,还给躺在现场的军机处伤者补刀,不留任何活口,那名诈死的军机处重伤者也许是太像死人的缘故,没被补刀,这才逃过了一劫。 面具人的种种表现,都让谢魈觉得那个龙首面具男不可小觑。 秋夜弦没有追问,只是道:“你下去吧,务必尽快平息此事,拟一份详细的报告给朕,另外,迅速给杀手营补充人手。” 调查龙首面具男的来历是情报营的任务,谢魈在这方面不会起太大的作用,他多问无益。 香肌堂的这场厮杀可谓十分惨烈,本该引发轰动,但军机处在那条街上弄了一场火灾,名正言顺的封锁街口并转移行人与居民的注意力,才使得这场厮杀没有曝光。 而军机处带人伏击所谓“秋流雪”等人的事情,涉及皇室丑闻和黑幕,可不是能公开的事情,所以,大家在背后斗得再厉害,杀得再狠,人前也还是要保持和平、和睦,绝对不会把这种事情昭告天下。 “属下谨命。” 谢魈刚想离开,秋夜弦突然又道:“你可确定那人是秋流雪?又可能确定秋流雪真的死了?” 比龙首面具男更重要的,是秋流雪的事情,这一点,绝对不能忘了。 谢魈努力回忆:“那名少年看起来确实有几分长得像大殿下,气质也还好,但属下原本就与七殿下不熟,七殿下又失踪了多年,如今会长成什么样子,属下心里完全没有数。所以,属下不敢断言那名少年就是七殿下,只能确定那名少年确实被杀掉了。” 五年之前,秋流雪不过十来岁,是养在深宫的宠儿,他只见过秋流雪两三次,印象中的秋流雪就是一个长得极为漂亮、纯净且与先皇、太子颇为相似的小孩儿,这个小孩儿如今已经十五六岁,变化应该不少,他又没见这小孩儿现在的长相,自然不能确定。 秋夜弦盯着他:“你可确认过那名少年的尸体?” 谢魈一愣,知道自己出现了失误,赶紧跪下:“属下没能来得及确认。” 这么重要的事情,岂能不核实和确认?他当时忙着应付面具人,居然将这事给忘了。 秋夜弦又冷冷的道:“你就没想过要将那名少年的尸体带来给朕瞅瞅?” 谢魈额上冒出豆大的冷汗,不敢推卸责任:“属下有错,没有想到这一层……” 301 旧爱的狠心 事关重大,只要尸体没有经过确认,就不能确定对方一定死了搞杀手这行的人,都知道这个常识,但他,居然给忽略了! 不管当时的厮杀如何惨烈,他都手下众多,只要有心,还是能将那名少年的尸体给带走,然而,他没有。 秋夜弦脸色冰冷:“知道该怎么办吧。” 谢魈头垂得很低:“属下明白。” 他架不住突然杀出来的那批面具疯子,还算情有可原,但是,他忘了将目标的尸体带走,绝对不可原谅。 所以,他必须受到惩罚。什么惩罚?军机处自有规矩,他只要依照规矩,主动去接受惩罚就好。当然,这种惩罚是很重的。 秋夜弦冷冷道:“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的意思是,再有下一次,要么革职,要么处决,没有第三种可能。 而后他摆手,示意谢魈退下。 谢魈只敢低声“是”了一声,就大气不敢出的退出去。 御书房安静下来。 秋夜弦往后一仰,靠在龙椅背上,阖上眼睛,陷入沉思。 黑无量在谊州见过一个戴面具的诡异男人,还见过面具下那张男人的脸,今天,杀手营的人又看到了一个戴着龙首面具的男人,这个男人还如此嚣张霸拽,与他为敌他的脑海里,模模糊糊的浮现出一个男人的脸。 会是那个男人吗?但是,不仅是他,还有很多人,明明亲眼看到那个男人死了。 他不能相信那个男人还活着!然而,现在这个龙首面具男,与那个男人的举止作派是何其相似! 他的额头隐隐作痛。那个男人活着的时候,一直让他很是头痛,他一点都不希望再被那个男人影响。 所以他不让自己再想下去。想得太多,不如做些有实际意义的事情,那就是找出龙首面具男,将其诛杀! 寂静之中,和远的声音传进来:“皇上,解大人求见” 秋夜弦睁开眼睛:“让他进来。” 到目前为止,军机处情报营的统管解庸从未让他失望过。 这次,他让解庸调查秋流雪的下落,解庸总能快速且准确判断事情的轻重缓急,第一时间便认定此事乃是重中之重,二话不说就亲自带上情报营最出色的探子,调动汗血宝马,日夜兼程前往莽山查个究竟。 不过二十来天,解庸就回来了,这说明他的调查有了结果,连秋夜弦都迫不及待地想听他的报告了。 解庸风尘仆仆的走进来,利落的行过礼后,没有半字废话,开门见山:“属下认为,秋流雪没有死。” 他又黑又瘦,满眼红丝,胡子拉碴,衣服上全是灰尘,显然吃了不少苦头。 若是按正常的行程,从天洲到莽山来回一趟要一个多月,可见他赶路之急。 虽然秋夜弦想过秋流雪还活着这种可能,而且种种迹象也表明了这一点,但亲耳听到解庸如此肯定的说出来,他还是深受震动,差点从龙椅上坐起来。 他好一会儿没说话。 直到呼吸恢复平稳,他才沉声道:“详细说来。” 解庸道:“秋流雪是莽山年纪最小的矿奴,被安置在位置最偏远、劳作最艰苦的十号矿坑,编号为七六九号,全莽山只有黑无心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秋流雪失踪的具体时间为神佑元年六月初十的晚上……” 他将那天,黑无心为了取童子血作为药引,命人将七六九号带到房间里取血的前后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事发当天,所有接触过“六七九”号的人,他全都事无巨细的盘问和调查过了,包括那些营妓的来历,等等。 没有放过任何人、没有放过任何细节的调查,终于让他确定:那个叫“云儿”的营妓利用守卫轮岗的时间差以及军营对矿奴的轻贱和疏忽管理,谎称“六七九”号已死并被抛尸,实则暗中将“六七九”号带走,瞒过了所有人! 而根据他手下的探子查证,那个叫“云儿”的女人根本不是营妓。 教司坊在带领众营妓前往莽山的途中,有数名营妓和侍卫病倒,无法前行,教司坊便在一家青楼中雇佣了几名青楼女子及护卫随行,“云儿”就是其中之一。 离开莽山之后,“云儿”等人也离开教司坊,说是回原先的青楼去了,然而,探子去那家青楼调查后发现,“云儿”等人事先给老鸹塞钱,让老鸹向教司坊推荐自己,她们成功进入教司坊后就没再回来,无人知道她们的来历及下落。 显然,“云儿”等人的出现就是一个圈套,一个救走“六七九”号矿奴的圈套。 秋夜弦的表情始终很平静,但他的心里,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现在,他终于可以认为,秋流雪还活着,而且就在京城! 他不需要再去怀疑这个问题,他现在在想的,已经变成是谁救了秋流雪?真的是凤惊华吗? 凤惊华怎么会知道秋流雪在莽山?她救秋流雪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为了扶持秋流雪登基,将自己拉下龙椅? 她是凤翔空的女儿,又即将嫁给阴九杀,她这是要借助凤、阴两家的势力将秋流雪推同帝位,就像她拼尽全力助自己称帝一样? 想到这里,秋夜弦猛然捂住胸口,只觉得喉间隐隐泛起血腥味,心脏的位置更是疼痛难忍。 背叛!有生以来最强烈、最意外的背叛!宛如彗星坠落,砸在他的身上,他生生的、刻骨的感受到了那种疼痛! 如果凤惊华只是想杀他,他反而不会那么意外,因为女人一旦妒忌起来就是那么冲动,但是,如果凤惊华的最终目的不是为了杀他,而是推翻他的政权,那么,这种报复方式,实在很恶毒,很冷血,他只是想想就觉得彻骨冰寒。 更要命的是,她真的拥有推举另一个皇子成为新帝的能力! 惊华,你怎可如此对我?我们曾经立下山盟海誓,曾经同甘共苦,曾经生死相依,你怎可如此对我?他捂着传遍全身的疼痛,在心里呐喊着。 “皇上,您是不是龙体不适?”解庸发现他的情况不对,出声问道。 秋夜弦回过神来,挤出一个苍白的笑:“朕无事,只是想到七弟还活着,有些激动罢了。” 解庸:“……” 他可不认为皇上的心情只是“激动”,但他不会去窥视皇上的心态。 秋夜弦忍下心痛:“你还有何事要禀报?” 解庸道“暂且没有。属下接下来将重点调查是何人救了六七九号,六七九号现在何处,以及戴龙首面具的男人究竟是何人。” 秋夜弦道:“情报营的任务极为艰巨,你先下去好好休息,切勿操劳过度,朕还等着你再立奇功。” 解庸退下去了,秋夜弦觉得头更痛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凤惊华与秋流雪的事情。 惊华,你真的不仅要委身其他男人,还要扶持其他男人成帝吗? 你就这么想毁掉我,还用最残酷的方式吗? 你好狠! 302 等你来杀 很久以后,秋夜弦终于从揪心的疼痛中清醒过来。 他这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而他从中午到现在,却什么都没吃。 和远的声音传进来:“皇上,您该用晚膳了。您看是不是去哪位娘娘的宫里,让那位娘娘侍候您用膳?” 很多娘娘暗中给他塞钱,给他好处,只求他能在皇上面前提到她们的名字,最好还能推荐皇上去她们那里,他是收了不少好处,但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可是半句不敢提到她们。 秋夜弦拿御医开出的膏药,抹在太阳穴上,缓缓的道:“朕就在御书房用膳。” 他现在没有心情去见任何女人,他只想将自己投入到国事之中,暂且忘记种种不快。 天色黑了。 月与星开始在夜空闪烁,而后慢慢增多,变成满天繁星。 秋夜弦疲惫的从奏折中抬头,一眼就看到了浩淼璀璨的夜空,一时间震撼被这种壮观绚丽的美景给震住了。 而后,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和远,召祝国师。”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祝巫走进御书房,下跪:“臣适才在观星台观天象,不便立时赶来,还请皇上恕罪。” 秋夜弦没心情训他,只是问:“紫徵星现在怎么样了?” 古来皆认为,紫徵星又名帝王星,通过微徵星的变化与四周的异动,能预测帝王的运势。 祝巫道:“臣说过,几个月前,紫徵星四周出现了两颗亮度不断增强的新星,并且不断向紫徵星靠近,这阵子,这两颗星的亮度再度增强,并且与紫徵星的距离更近了……”@^^$ 他停住,思忖着该怎么形容才准确。 秋夜弦却问了:“这两颗星有多亮?与紫徵星又有多近?” 祝巫小心翼翼的道:“这两颗星还不足与紫徵星争光,但隐隐有三足鼎立之势。说到距离,几乎、几乎是近在咫尺……” 啪!秋夜弦拍案,惊得祝巫的眼皮子跳了三跳。 秋夜弦冷冷的道:“那么,如何灭了那两颗星?”!$*! 祝巫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臣觉得,这两颗星正处于上升之势,但又时隐时现,难觅其踪,想灭其光芒,暂无妙法。但,只要紫徵星的光芒不减弱,凭那颗星再嚣张,也难以撼紫徵星的地位。” 秋夜弦盯着他。 他的意思是说,与其去灭那两颗“星”,不如加强和巩固自己的权力与势力吗? 那两颗“星”,难道已成气候,很难予以致命打击? 还有,根据天象显示,是不是意味着秋流雪并没有死?谢魈亲眼看到秋流雪被杀,是否只是障眼法? 秋流雪也好,秋骨寒也罢,确实并没有死。 此时的阴府浮云阁里,刚刚处理完今天这场乱局的凤惊华对秋骨寒道:“你今天夜里就离开,在时机成熟之前,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可以再出现。能做得到吗?” 秋骨寒知道自己数度在人前现身,已经给自己和她带来了太大的隐患和风险,这会儿也不敢有半分异议,表情乖乖的:“这次,我一定能做到。” 凤惊华道:“如果夏梨梨真的一病不起,或者自尽,你又该如何?” 原本,她是不赞成由秋骨寒亲自出面,觉得那样太危险,但秋骨寒认为解铃还须系铃人,最终还是决定由自己亲自跟夏梨梨说个清楚,他的态度如此坚决,双方僵持不下。 直到秋骨寒告诉她:“我敢打赌,如果不是我亲身出面,夏梨梨一定会认出那是假货,如此,整个计划便会泡汤。” 这句话说服了她,她终于答应让秋骨寒去香肌堂见夏梨梨,只是她留了个心眼,让秋骨寒的替身也一起去,以防万一。 夏梨梨见到的秋骨寒是真的,但军机处逼她交出的“秋流雪”,却是那名替身。 她早就想过,如果“秋流雪”被秋夜弦的人发现,对方一定会立刻杀掉“秋流雪”,所以她让“秋流雪”事先在胸口和腹部安置了木板,木板外包血浆,今天军机处一看到“秋流雪”就动手,“秋流雪”事先已经演练过多次“被杀”的场景,很配合的倒下去,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厮杀过后,秋骨寒和“秋流雪”都平安归来。 她打算让假的秋流雪留在她身边,而让真正的秋骨寒彻底隐匿起来。 至于夏梨梨,她已经平安回到夏家,她能不能摆脱这段孽缘和心魔,就看她的造化了,但是,秋骨寒一定不能再跟夏梨梨接触,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秋骨寒的目光和口气都很决绝:“我已经跟她说得很清楚,我不会收回我的话,更不会心软。” 世态炎凉,物是人非,她早已不是他的良配,他也不再是她的良人,这段孽缘,早该结了。 也许,她觉得她今天所听到、看到的一切很残酷,宛如地狱,但其实,她未曾经历过地狱,也没有见识过真正的地狱否则,她不会如此执迷不悟。 她就该找一个全心全意爱她的男人,过着一生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生活,她若是不明白这一点,即使她真跟了他,也绝对不会得到幸福。 她以后会如何选择,都不再与他有关了。 凤惊华盯着他,确定他的眼里没有优柔寡断以后,淡淡道:“马奴。” 马奴从外面进来,恭敬的道:“我在。” 凤惊华道:“带他走吧。” 为了最好的将他隐藏起来,她将他交给马奴处理,连她都不知道他将被藏在哪里。 “是。”马奴看向秋骨寒,“请寒少爷跟我走吧。” 秋骨寒走出房门的时候,回头,深深的看了静坐在那里的凤惊华一眼。 今天的事情闹得这么大,秋夜弦一定能确定他还活着,虽然“他”已经当着军机处的面“被杀”,但秋夜弦若是没有亲眼看到他的尸体,只怕不会相信他真的死了,所以,他短期内真不能出现了。 只是,她接下来必定会成为秋夜弦的眼中钉,秋夜弦一定会集中火力对付她,她真的会没事吗? 他知道她很强,甚至不比任何男人弱,但是,他还是会担心她。 其实,他还是想留在身边陪着她的…… 心里这么想着,他还是压下这种担心与不舍,跟马奴离开。 房间里安静下来,凤惊华坐在窗边,久久不动,身影孤傲而挺直。 秋夜弦,你应该知道我不仅选择了阴九杀,还选择了秋流雪,你现在是不是很愤怒? 你最恨的,不就是处处低其他的皇子一等吗?现在,我不要你了,我要像以前扶持你一样去扶持你一向最看不起的幼弟,你是不是觉得倍受耻辱和打击? 这种滋味,你还是第一次品尝到吧?那么,你是不是很想杀了我? 我等着你来杀! 303 狩王大婚 狩王和凤惊华终于要成亲了! 早春三月,香肌堂的事件才过了几天,狩王与凤惊华就举行了婚礼。 这桩轰动全城的婚事,在拖了几个月后,终于在这一天举行,狩王与凤惊华并没有打算请太多的客人,但,凡是跟他们沾点关系的,或者想跟他们沾上关系的,都非要前来祝贺不可。 成亲是天大的喜事,总不能强硬回绝别人的祝福,是不是? 因此,遇到不请自来的客人,阴九杀和凤惊华基本上没有拒绝,随他们的意了。 至于皇上钦定的狩王妃祝芒,则要在祝家选定的日子出嫁,这场婚礼没她什么事。 全城在惊叹阴九杀与凤惊华终于举行婚礼的同时,也在关注着皇上的反应,皇上会怎么面对老情人的移情别恋? 皇上的反应是,派人送了几百箱的贺礼过来。 上午,几十辆气派的马车就浩浩荡荡的驶出皇宫,往槐街行去,每驾马车和箱子上都挂着红绸,贴着红色的“喜”字,还有不少侍卫随车护送,相当的惹眼。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皇上的聘礼呢。 听说这些贺礼不仅有皇上的份,还有几位贵妃和玉妃等人的份,可以想象,这些贺礼该有多么珍贵? 只是,宫里无人出席这场婚礼,帝都百姓猜测,这应该是为了避免尴尬吧? 因为阴府事先并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出席婚礼,准备不足,下人们忙得喘不过气来,对于收到的贺礼全都暂时放置在仓库里,打算待婚礼结束后再清点。 外人也不知道来自皇宫的贺礼都是些什么宝贝,但是,有机会看过贺礼名单的人无不乍舌,都说那些宝物够王府上下享受一辈子了。 阴九杀和凤惊华是不管这些的,他们只要能在一起就好。 清早,他们像往常一般起了床,梳洗用餐过后,阴九杀就坐在窗前,先等凤惊华换上喜服,而后看着侍女们给她梳头,最后,才由他亲自为她画脸妆。 按照正常的成亲仪式,新婚应该住在娘家,由新郎骑马前去迎接,回到新房后拜堂,但是,他们两个人都是不受世俗规矩束缚之人,这些规矩全免了,直接在阴府拜堂成亲。 他们的功绩与传奇就摆在那里,不论世人如何看待他们,都不影响他们过自己的人生。 “今天,你想化什么妆?”阴九杀捧着凤惊华的脸庞,一边端详,一边问。 凤惊华微笑:“你化的妆容,都是最美的,你想怎么画,就怎么画好了。” 阴九杀却坚持:“今天由你来指定。” 凤惊华想了想:“那就画一只凤凰吧。” 想在面积有限且不平坦的脸上画一只传说中的凤凰,还要画得好看,与五官相得益彰,谈何容易? 但阴九杀二话不说,就在画纸上画出草图。 平时,他是不画草图的,但今天这个日子太重要,而且“凤凰图”很有挑战,他想做到极致。 凤惊华给他倒茶,陪着他一起完善草图。 他们的四周,玉梵香带着十几名手下看着他们,眼里流露出向往和遗憾的神色。 她平生从未羡慕过任何人,但现在,她很羡慕凤惊华,她真希望自己能早些遇到狩王,如此,她一定会全力争取这个男人,绝不放手。 只是,已成定局的事情不可更改,她除了祝福这对璧人并过来帮忙,不能有其它的想法。 浮云阁外,整个阴府忙翻了天,下人们来来往往,走路用跑的,说话要大声,连所有的姬妾都出来维持秩序,到处乱哄哄的一片,只有浮云阁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一直忙到下午,阴九杀终于完成了他此生最完美的一幅画。 所有人都盯着凤惊华的脸,无法将目光移开。 一只造型简单却栩栩如生的凤凰,就栖在她的右脸上,美丽的凤羽张扬着,掠过她的眉梢。 她的左颊,是数朵红云,浓淡得宜。 很华贵,很独特的妆容,完全符合她的容貌与风范。 阴九杀凝视她的脸:“可还满意?” 凤惊华微笑:“完美之致。” 阴九杀拿起眉笔:“还没有化完。” 他只是画了脸妆,还没有给她的五官化妆。 淡扫娥眉,浓扫红唇,这才算是完成了她的妆容。 凤惊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瞬间有片刻的失神,这样的她,还能有人可及? 玉梵香抚掌,赞叹:“惊华,我现在终于信了,你确是独一无二的大美人。” 凤惊华笑笑:“多谢夸奖。待你成亲之日,你也定是世上最美的女子。” 玉梵香笑道:“那是自然。” 而后她道:“你们再坐一会,我出去看看外头准备得怎么样了,若是准备好了,就开始拜堂吧?” 凤惊华颌首:“辛苦你了。” 此时,日头已经偏西,离黄昏时分也不远了。 玉梵香走出浮云阁,眼里闪过一抹黯然,她确实为好友的婚事感到高兴,只是,想到自己终于遇到心仪的男子却连去争取的机会都没有,未免遗憾和压抑,故而想出来透口气。 阴府的前庭后院,已经聚满了前来庆贺的客人,无一不是帝都有头有脸的人物。 阴府事先准备不足,便临时包下附近的酒楼,由酒楼准备大部分宴席,这会儿酒楼里的人正源源不断的往阴府里端菜送饭,忙忙碌碌的好不热闹。 因为客人太多,连酒席都摆到庭园和花园里来了。 玉梵香转了一圈,向两位侧夫人和其他管家、管事问清婚宴的进展后,直接下达指示:“一柱香时间后开始拜堂。” 她是王爷和凤夫人的好友,在今天的婚事上可以代表王爷和凤夫人下令,下人们都得到了这样的指示,便照着她的吩咐去办了。 很快,一柱香时间过去了,黄昏来临,拜堂的吉时来临。 阴九杀一身新郎的喜袍,挽着凤惊华的手,走出浮云阁,往后院大厅走去。 按理,新娘应该盖上红盖头,但他偏不,因为他要让所有人看看他的妻是如何的美丽。 宾客们看到的,不仅仅是凤惊华如何的美丽,还有狩王的美丽。 两人都是最美丽的,现场的宾客,无论男女,无不将自己打扮到了极致,但在他们面前,他们唯有自愧不如的份儿。 谁说凤惊华容貌受损?谁说凤惊华已经不再美丽?此后,再不会有人作如此想。 阴九杀领着凤惊华穿过花园,来到拜堂的大厅后,才亲自给凤惊华盖上红盖头。 所有宾客都聚集在大厅内外,等着亲眼见到这神奇的一刻。 这确实是神奇的一刻这两个人的婚姻,原本就是世人不曾想过的,也不曾看好的,但是,他们就这样,真的成亲了! 所有人都聚集在这里,没有人知道,堆满贺礼的仓库里正在发生什么事很可怕的事。 304 拜不了的堂 当轰轰烈烈的鞭炮声和喜乐声响彻整条槐街的时候,仓库里那些来自皇宫的贺礼箱子突然从内部打开,一个个精干敏捷的蒙面黑衣人从箱子里跳出来,挥动手中的刀,将其他箱子劈开。 绝大部分箱子里装的根本不是什么贺礼。 要么就是同样的蒙面黑衣人,要么就是各种兵器和软甲。 这些黑衣人迅速穿上软甲,拿起兵器,清点人数后往地面泼火油,而后冲出仓库,将火油点燃,短短片刻时间,仓库就陷入火海之中。 而此时,后院正厅里,阴九杀与凤惊华的婚礼即将进入拜堂仪式。 一旦拜了堂,他们就是正式夫妻,今生今世再也无人能够拆散他们。 也穿得一身喜气的司仪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新郎与新娘都准备好了以后,清了清嗓子,高声道:“一拜天地” 几乎所有的宾客都安静下来,既是为了见证这对天洲最不可思议的恋人拜堂,也是因为,他们可能是来得太早,此刻都有些疲惫了,实在没有力气起哄。 新郎与新娘刚刚跪下来,外头就传来声嘶力竭的尖叫声:“起火啦仓库起火啦” 还有惊慌失措的呐喊声:“快救火!谁快来救火,火势要蔓延开了” 现场虽然有喜乐声,但因为大厅里没有人起哄的缘故,并不算特别吵闹,那些尖叫声和呐喊声传进来,所有人都听到了。 宾客们瞬间乱成一团,也顾不得继续看热闹,纷纷跑出大厅。 不远处的地方,已经是火光冲天,映红了半个阴府。 下人们都忙着接待宾客,发现火灾后没能来得及灭火,火势隐隐有蔓延之势。 宾客们彻底慌了,乱了。 “我要回去了,大门在哪里” “后门比较近,咱们从后门离开,啊,不要推我,我要摔倒了……” “你们不要慌,赶紧去帮助灭火……” …… 然而,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些四下乱窜的宾客突然一个个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连一部分下人也倒下来。 很快,后院的地面上到处都是陷入昏迷的宾客与下人,场面极其诡异。 而拜堂的大厅里,情况并不比外头的更好。 先是吹奏喜乐的乐师们昏迷过去,手中的乐器落了一地,喜乐也嘎然而止。 而后是司仪身体晃了几晃,扶着额头跌坐在椅子上,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来,也慢慢的晕了过去。 只剩下正在拜天地的阴九杀与凤惊华,以及玉梵香等人还是安然无恙。 拜堂途中发生了这样的变故,阴九杀却还是十分冷静,对玉梵香道:“天塌下来,也等拜完结束再说。你就暂代司仪,让我们将拜堂完成罢。” 玉梵香对他的镇定十分意外,愣了一下后,苦笑着:“好。” 她走到司仪的位置上,刚准备喊“二拜高堂”,就看到一名护院全身是血的冲进来,大声道:“王爷小心,有人袭击王府,正在大开杀戒……” 说罢,这名护院就身子一栽,不动了。 同时,她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惨叫声。 事到如今,她顾不得婚礼的事情,捡起那名护院手中的刀:“你们保护王爷和凤夫人,我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她的手下哪里能让她独自去冒险?一个个掀起罗裙系在腰间,就地挑了椅子、花架等物品作为武器,也冲了出去。 在这种喜宴上,谁都不好携带武器在身上,她们也没有携带,只能随机应变了。 大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凤惊华扯掉红盖布,而后迅速的脱下凤冠霞帔,苦笑:“婚礼没法子办了,还是先上战场吧。” 阴九杀没有说话,只是利落的扯掉帽子和身上的红袍。 喜服之下,两人竟然都是一身的劲装打扮,而且都带着武器。 阴九杀抽出腰间的软剑,凤惊华抽出靴子里的匕首,两人一齐冲出大厅。 外头,已经变成厮杀的战场。 阴府的护院、侍卫,正与一群黑衣蒙面人打得难分难解,但很明显,那些黑衣蒙面不仅技高一筹,而且装备更好,阴府的护卫根本撑不了多久。 阴九杀丝毫没有惊慌,只是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小小的竹笛,放进嘴里,吹出响彻夜空的哨声。 瞬间,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水中,树上,角落里,花丛深处,假山山洞里,涌出一个个鬼魅般的影子,甚至连一部分倒在地上的宾客和下人也跳起来,抽出兵器,毫不迟疑地杀向那些黑衣蒙面人。 局势瞬间变得势均力敌。 显然,黑衣蒙面人有备而来,但狩王和凤惊华也早有防备,没让对手占了便宜。 只是,那些黑衣蒙面人身穿软甲,抵消了不少致命的攻击,这么打下来,谁都无法占据优势。 看来,这场战斗要变成持久战了。 阴九杀和凤惊华对视一眼后,加入战局。 到处是刀光剑影,血花在烛光、火光、灯光共同交织汇成的光明中不断绽开和凋零,场面极为惨烈。 但是现场并不吵闹。所有人只是安静的打斗,就算被杀,也只是闷哼一声,软软的倒下,绝不高声呼救和大声呻吟。 部分未昏迷过去的下人吓得腿软,抖抖瑟瑟的躲在角落里,不敢出声,不敢到处乱跑,生怕被不长眼的刀剑给砍成几截。 好在,那些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黑衣蒙面人的目标是狩王和凤惊华,只要别人不来拦他们的路,他们理都不理,要不然,那些倒在地上的宾客和下人,恐怕都得死绝了。 时间慢慢的流逝。 在双方杀得难分难解的同时,从仓库开始的火势不断蔓延,已经燃烧到中庭,再烧下去,就会烧到前庭和后院,如此,整个阴府就会全面陷入火海之中。 黑衣蒙面人可以不在乎火灾,但阴九杀不能看着父母留下来的祖宅在他手里焚毁。 他剑尖一指,对抱团发抖的下人道:“你们立即去灭火!若是灭不了,就阻断火势,绝不可让火势蔓延!” 这样的祖传老宅都很注意防火,建筑物之间大多设有随时可以取水的水池或不会起火的石铺道路,只要应对得当,阻止某一处的火势蔓延至全府,并不难做到。 下人们看到那些黑衣蒙面人不会对自己下手,也稍微放心了一些,收到王爷的命令后立刻起身,往火灾的方向跑去。 阴九杀随后又对那些武艺不强的护院道:“派不上用场的,也去灭火。” 那些普通的护院和侍卫一听,如获大赦,立刻脱离战场,也跑去灭火了。 在阴九杀和凤惊华的四周,只有他们的精锐与黑衣蒙面人杀成一团。 慢慢的,双方开始分出胜负阴九杀与凤惊华一边,落了下风。 但就在这时,凤惊华已经见过,阴九杀却未见过的“面具疯子”突然就像从黑暗中长出来一样,从四面八方出现,疯狂地杀向那些黑衣蒙面人。 305 引蛇出洞的局 阴九杀停下来,盯着那些面具人,心里想的是:果然是疯子! 这些面具人采取的都是只求杀人、不求自保的杀法。他们本身的功夫并不见得如何高明,但那种似乎丧失了理智与痛觉,并视杀戮与死亡为享受的状态,令他们变成最可怕的杀人机器。 而且,他们显然受过训练,知道如何才能使出致命杀招。 在他们那种不要命的杀法下,黑衣蒙面人居然被杀得节节败退,离阴九杀与凤惊华的距离越来越远。 黑衣蒙面人似乎知道这次杀不了阴九杀和凤惊华了,也不坚持,当中一人掏出一只信号弹,拔出管子,当即,一朵烟花呼啸着冲上并不高的空中,炸开。 而后,所有蒙面人纷纷撤退。 那些面具疯子追出去,很快也消失。 一场血战,就这样有些莫名其妙的结束,没有蒙面人的影子,也没有面具人的影子。 阴九杀和凤惊华没有追出去,他们只是站在一起,看着前方的火灾,看着蒙面人与面具人消失的方向。 半晌,阴九杀才道:“不如我们回去继续拜堂?” 凤惊华脸庞微微发红,有点想笑却笑不出来:“何必急于一时?” 阴九杀不说话了,只是微微的叹气。 大半个时辰过去后。 火势已经被阻隔,正在慢慢减弱。 尸体已经被带离,伤者已经呆在指定的院落里上药。 宾客们已经先后转醒,虽然他们很好奇今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与狼藉破败的现场都让他们心生寒意,担心再生出什么事来,便匆匆离开,不敢再多留。 下人们心有余悸,忙碌的收拾现场,不敢多言。 只有阴九杀和凤惊华很从容。两人换了衣服,坐在亭子里,一边下棋,一边指挥下人们收拾善后。 事情闹成这样,婚礼已经办不下去,他们唯有改日继续了。 一直忙到四更时分,火灾才算是灭了,现场也勉强收拾完毕,下人们终于得以休息,未受伤的侍卫们继续巡逻。 赶来的差役们封锁了阴府四周的道路,只允许出,不允许进。 闹出这么大动静的阴府,终于恢复平静。 阴九杀和凤惊华将全府巡视过一遍,没发现问题后,返回浮云阁,分头睡下。 天色泛白时,凤惊华走出房间,看到玉梵香和阴九杀已经坐在餐桌边,餐桌上满是佳肴,但两人却没有动筷,显然是在等她。 她在餐桌边坐下,看着脸色凝重的玉梵香:“昨夜可有收获?” 玉梵香缓缓道:“我们十几个人,分头跟踪对方的十几个人,最后只成功的追到了两人,而那两个人,都进入了流毒街。” 凤惊华听到“流毒街”三个字,心头就是一震。 流毒街,天洲最庞大、最偏僻、最贫穷、最破旧、最肮脏、最混乱的贫民窟。那里没有任何秩序,没有任何束缚。可以说,谁都可以进入那条街,谁都可以在那条街上为所欲为,杀人也好,被人杀也好,都没有人会理会。 那是一个绝对自由的世界。自由到人与人之间可以任意杀戮。连官府见了都会绕道走。 据说那个地方有无数的空屋,谁都可以入住,绝对不会有任何人过问,但是,任那个地方再自由再宽阔,就算是在大街上乞讨、随时会饿死的流浪汉,也绝对不愿意成为流毒街的一员。 因为那里太无法无天,只有真正不怕死和想要不得好死的人,才会踏进流毒街。 谁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就算要死,谁不想好死?真正不怕死和想要不得好死的人,都是不正常的人。所以,出没和居住于流毒街的人,都是既不正常,又极端危险的疯子。 这些疯子,要么就是真正丧失了理智的疯子、傻子,要么就是身患绝症或心患绝症而生不如死的病人,要么就是喜欢刺激喜欢到不惜拿生命去冒险的狂人,要么就是真正的虐待狂与被虐待狂,还有一种,就是走投无路、在其它地方都活不下去的逃亡者。 可以想象,这么多不正常且危险的人群所汇集的地方,该是如何的可怖? 凤惊华没有踏进过流毒街,但曾经路过。 那时,她隔着一定距离望过去,就能强烈的感受到那片被世界遗忘、早就废弃的贫民窟里所散发出来的邪恶气息。 真的,那种邪恶的感觉很明显,换了谁都能感受得到。 正常人都绝对不会靠近流毒街。而那些面具人却跑进了流毒街,这意味着什么? “你的人有没有跟进流毒街?”凤惊华收回思绪,问玉梵香。 玉梵香摇头:“我们的人手不多,这次行动的目的只是先找出他们的藏身之地,而后再做调查。因此,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的人离得很远,只能看到他们进入流毒街,既不知他们藏身何处,也不敢随意靠近。” 除非身怀绝技,否则,任何人踏进流毒街,都很有可能会再也出不来。 她进京所带的人,在万渊之山折损大半,玉芙蓉回国时又带走大半,随她留在天洲的不过十余人。这十余人加上锦国设在天洲的秘密据点的人员,也不过三四十人,而之前为了帮凤惊华,又有数人牺牲,她能用的人手已经不多了。 所以,她不会让她的人轻易涉险。 凤惊华道:“你觉得那些面具人是真的藏身于流毒街,还是故意引你的人过去,混淆视听?” 昨晚的事情,是一场局,一场帮她和玉梵香找出龙首面具男真实身份的局。 她和阴九杀成亲是真,但设局也是真。 她知道秋夜弦一定不会放过她,她和阴九杀成婚,秋夜弦一定会想办法破坏,甚至会想杀了她和阴九杀,而阴九杀很重视这场婚礼,一定会严加防守,秋夜弦想破坏和阻止这场婚礼,就要出动大批精锐。 两者相杀,不管结果如何,她和阴九杀的损失一定都会更重,因为她和阴九杀就在现场,难免受到战火波及,但秋夜弦一定不会出现在现场,自身绝对不会受到伤害。 那么,秋夜弦出动大批精锐的结果又是什么呢? 凤惊华认为,很可能会引来龙首面具男的劫杀。 龙首面具男大概不会是她和阴九杀的盟友,但他一定跟秋夜弦有深仇,根据“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龙首面具男一定希望她和阴九杀平安无事,同时,龙首面具男又自称“什么都知道”,那他一定也能想到秋夜弦会在今天晚上动手,所以,他一定会派人暗中盯着阴府并打算支援。 306 局中的局 为了将龙首面具男引出来,她和阴九杀授意他们的手下,让他们不要与偷袭者拼死相抗,务必佯装战败。 果然,她这边的力量显示出败势之后,面具疯子们来了,将蒙面杀手打得落花流水。 现场有那么多不相关的目击者,面具人若是不想暴露身份,在完成任务后一定会迅速离开,而玉梵香早就在阴府四周布下了非常隐蔽的眼线,就等着面具人离开后暗中跟踪,找出他们的老巢。 凤惊华认为,面具人想不被人发现的离开,最好的办法就是化整为零,乔装打扮,分头行动,阴九杀和玉梵香深以为然,玉梵香因此订下了“一对一的从远处进行跟踪,不求跟踪到底,只求查到蛛丝马迹”的跟踪策略。 昨天晚上,那些面具人离开阴府之后,果然如凤惊华所料的那样,他们脱了黑袍,摘了面具,分头撤离,而且尽往黑暗无人的地方撤。 潜伏在深处的玉梵香的眼线迅速选定各自的目标,远远的进行跟踪。 远距离跟踪当然很容易跟丢,所以,玉梵香的人跟踪了十几名面具人,几乎都跟丢了,只有其中两人成功的跟着目标来到流毒街附近,看到目标进入流毒街。 至于那两名面具人随后有没有离开流毒街,玉梵香的手下就不知道了,因为流毒街名为“街”,其实是一片杂乱破败、面积还挺大的区域,在深夜中更是一片黑暗,那两名面具人就算离开流毒街,也很难被人看到。 玉梵香的手下在流毒街附近蹲了许久,不断看到可疑人物进入流毒街,但她们实在不敢踏进流毒街,也不知道那些人究竟都是些什么人。 待天色微白后她们就赶回来,向玉梵香报告了昨夜的发现。 玉梵香一夜未眠,就在等着手下的消息,此刻她双眼都泛着血丝。 “我觉得对方不是在混淆视听。”玉梵香道,“我那两名追到流毒街的部下,都是跟踪和盯梢的高手,不会轻易让对方发现,而且她们离对方很远,我不认为那些面具人能够察觉这么远距离的跟踪。” 那些面具疯子确实很可怕,但他们的可怕之处在于那种似乎彻底失去了理智、完全不要命的杀法,而不是他们功夫有多高。 凤惊华颌首:“流毒街那种地方,不仅是极好的藏身之处,也很符合面具人的特质。我看,那个地方很有必要一探究竟。”@^^$ 那些面具人神秘,邪恶,癫狂,与流毒街的气味完全相符,如果说他们来自流毒街,凤惊华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 玉梵香道:“我决定今晚就去探访流毒街。” “今晚就去?”凤惊华先是意外,而后摇头,“那个地方非常危险,说不定还存在可怕的传染病。咱们还是先做好准备再去探访,免得出什么岔子。” 玉梵香却道:“我不能再等了!夜长梦多,那些面具人也许还有其它的藏身之处,他们若是彻底隐匿起来或换地方,我将错过最好的机会。” 她已经在天洲呆了很长时间,调查的进度却很缓慢,好不容易查到一条重要的线索,她必须迅速推进。!$*! 凤惊华还想劝她,阴九杀却开口了:“探查流毒街的事情,宜早不宜迟。说不定昨天晚上的事情,也是秋夜弦引出面具人并反向跟踪的一个局。” 他手下是有不少擅长追踪的暗探,但为了应对秋夜弦的偷袭,也是为了避免在阴府四周潜伏的探子太多而打草惊蛇,他将反向追踪的任务都交给了玉梵香,自己并不参与。 凤惊华和玉梵香听他这么说,都盯向他。 阴九杀道:“昨天晚上那些偷袭者也没有使尽全力,甚至有意配合我们的佯败,否则,我们的损失不会那么轻。依我看,我们虽然是秋夜弦的眼中钉,但龙首面具人的存在对秋夜弦的威胁更大,比起杀掉我们,秋夜弦一定更想找出龙首面具人的真实身份与藏身之处。” 他和凤惊华会与秋夜弦为敌,更多的是出于自卫与反击,但龙首面具人的表现,显然有“逼宫”的嫌疑,而且其人可能还是皇室中人,如此对比,谁对秋夜弦的威胁更大?不言而喻。 凤惊华和玉梵香皆默然。 尤其是凤惊华,她对秋夜弦的了解比其他人都深,她知道那些蒙面人就是秋夜弦派来的杀手。 在她看来,秋夜弦派那么多杀手在婚礼上动手并不明智,一来阴府的守备很是森严,双方若是杀起来,秋夜弦未必能讨到好处,想杀她和阴九杀更是不现实,二来现场有很多王公贵族,这些大人物若是死伤惨重,秋夜弦定会引火烧身。 秋夜弦这么做,最有可能达成的结果是破坏婚礼,但是,破坏婚礼有很多办法,而派杀手趁夜放火杀人,无疑是最笨的办法。 现在仔细推敲,秋夜弦这么做的动机与目的,确实值得斟酌。 阴九杀继续道:“香肌堂的事情,让秋夜弦知道龙首面具人在暗中帮我们,所以,他要制造一个机会让我们受难,引诱龙首面具人出现,而后再反向追踪,找出龙首面具人的巢穴。也就是说,他的目的其实与我们一致。” 原本,他并不打算追查龙首面具男的身份,因为对方也是秋夜弦的对手,他没有必要与龙首面具男相斗,然而,他和凤惊华现在都感觉到了,龙首面具男很危险,说不定也是他们的对手,他们不能抱着坐山观虎斗的心理。 他顿了顿,目光从凤惊华和玉梵香的脸上划过:“昨天晚上,追踪面具人的人,不仅有我们,应该还有秋夜弦的人。如果流毒街真是面具人的藏身之处,那么,秋夜弦的人应该也发现了。我们若是不尽快行动,也许会错过获得第一手情报的机会。” 秋夜弦终究是帝王,能调用的人手和资源太多,他就算将流毒街翻过来,也是小菜一碟。 而秋夜弦的行动若是惊动龙首面具人,龙首面具人很可能会闻风而逃,或者销毁各种痕迹。 凤惊华沉默了一下:“那就今晚行动吧。我现在就去挑人。” 想平安出入流毒街那种地方,绝对不是武艺高强就行,还得有一定的巷战经验、机动的应对能力、相当的见识,等等。 不说别的,仅说流毒街很可能住有麻风病人、瘟疫病人等传染病人这一条,就不是那些头脑简单、缺乏经验的武林高手所能应对,她这次带人去,不小心染了什么病出来,就得不偿失了。 她刚要起身,阴九杀就握住她的手:“你不能去。” 307 神秘邪恶流毒街 凤惊华看着他:“我为何不能去?” 阴九杀道:“我不放心。我并非小看你,我只是不想让你冒险罢了。而且,你昨天晚上受伤了,你母亲和阴府都需要你看着。” 她的母亲还安置在阴府的佛堂里,他不认为秋夜弦和凤含玉已经忘了这颗绝佳的棋子。 想到母亲,凤惊华沉默了半晌后,才道:“流毒街太危险,梵香又不是天洲人,只让梵香带人过去,我觉得不妥。” 她倒不是担心玉梵香能力不足,而是一来玉梵香不熟悉地形,人手有限,二来玉梵香与龙首面具男有仇,若是双方不慎遇上,恐怕没有谈判和言和的可能,但换了自己与龙首面具男遇上,估计不会杀个你死我活。 对于这一点,玉梵香也心知肚明:“我的人中,能带去的恐怕只有四五人,听说流毒街很大,这点人手应该不够。” 如果流毒街真是龙首面具男的据点,那么,其在流毒街的势力一定很大,她的行动若是被对方发现,估计会有团灭的危险。 她确实需要凤惊华与阴九杀的协助。 阴九杀道:“我去。” 他不等凤惊华反驳就道:“我休了婚假,眼下正好有时间,而且流毒街我曾经去过几次,比起你要熟悉得多。你是阴府的女主人,昨夜的事情还需要你善后。” 应对衙门的调查,赔偿宾客的损失,收拾火灾现场,处理死者的后事,等等,都需要她或他来处理,相较之下,他去流毒街更合适。 凤惊华又沉默了半晌,才把握住他的手:“你要小心。” 阴九杀微微笑了一笑:“你放心,现在还没有人能杀得了我,而且我对病毒有抗力,不会有事的。” 流毒街最吓人的地方,并不是那些无法无天、不怕死的住民,而是许多走投无路的传染病患者汇集在那里,过着与外界隔离、自生自灭的生活。 那片区域的任何一个角落,可能都存在接触即被感染的病人,所以,正常人,包括官府,对流毒街都是退避三舍。 而他与其他人的体质有所不同。因为小时候生过大病,后来又服用过各种毒药并频繁解毒,他的身体对病毒的抵抗力比常人要强得多,流毒街于他,并不那么危险。 凤惊华微微一笑:“那就这么说定了。” 她虽然已经习惯亲力亲为,从来不曾有过依靠别人的念头,但是,被重要的人关心和保护,从来就不是一种令人讨厌的感觉。 阴九杀放开她的手,拿起筷子,给她夹了一只生煎包:“先吃早膳吧,还热着。” 气氛轻松下来。 三个人边吃边讨论晚上的事情,吃完后,阴九杀去挑选人手,玉梵香回房休息去了,凤惊华则去应对官府的调查。 如此,白天过去,夜晚来临。 天色刚黑下来,阴九杀就带了二十名高手,玉梵香就带了四名部下,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流毒街对面的垃圾场里。 这个垃圾场位于天洲西南角的角落里,四周极为荒芜,每天,从四面八方运送过来的垃圾会在这里焚烧或掩埋,因此,这个垃圾场一年四季都散发着陈腐的气味,除了野狗野猫会不时出没,没有人会在这里转悠。 垃圾场的背面,就是鲜为人知的流毒街。 流毒街原本是一片普通的、古老的贫民窟,虽然没有半点吸引人的地方,却也没那么恐怖,直到数十年前,有一名权贵意图造反,却被手下发现并偷走了造反的证据,这名权贵担心东窗事发,便率领大批侍卫追到这片贫民窟,最后找到了这名手下,然而这名手下却当场自尽,证据不知所踪。 造反是诛九族的大罪,这名权贵认定被偷走的造反证据就藏在这里的贱民手中,然而这里住着上千贱民,他要如何查出持有证据的人? 在恐惧之中,这名权贵本着宁杀一千、不错一人的心理,带人冒充土匪,于深夜包围了这个区域,而后大开杀戒,将贫民窟所有的居民全杀光了。 此案震惊了整个天洲。当时,先皇刚刚登基不久就遇到了这种事,大为震怒,亲自调查此案,最终查明案情,将那名权贵诛了九族,并将跟随这名权贵作恶的手下诛了三族。 那一案,被定罪和诛杀的人员高达数千人,堪称大尚第一案,自那以后,再无人敢造先皇的反。 而先皇为了纪念那些无辜被杀的贫民,也为了警戒后人,派人修缮了这片贫民窟损毁的房屋,基本恢复其原貌,作为百官和权贵们的教育基地。 只是,朝廷虽然请高僧在这片贫民窟作了三天三夜的法事,但这片贫民窟还是透着阴森诡谲的气息,据说一到晚上,这里就鬼影飘忽,不时传出哭泣声与呼救声,十分的骇人。 慢慢的,住在附近的居民全都搬离这片区域,这片区域便成了真正的废墟。 后来,这里变成了天洲最大的垃圾处理场,而那片到处都是空宅的贫民窟也逐渐吸引了许多走投无路的病人、逃亡者前来避难和栖身。 又过了数年之后,这里终于变成了一个无法无天、邪恶危险的地方。 世人早就忘记这片贫民窟最初的名称,因为这片贫民窟的中间有一条弯曲的、比较宽阔的街道,世人便称这里为“流毒街”汇聚了流氓和病毒的街区。 这一夜,阴九杀和玉梵香要调查的,就是这么一个邪恶的街区。 他们潜伏了半个时辰,确定四周没有异样之后,阴九杀安排一半的人员埋伏在垃圾场,作为后援和接应,自己和玉梵香则带了另外的十二名探子,借着夜色的掩护,靠近流毒街,而后以两人为一组,分头进入流毒街。 他们的目的是找出面具人的下落与身份,力求避免打草惊蛇及引起纷争,所以,一起行动的人数越少,越不容易被发现,两人一组算是一个比较合适的搭配。 此时还不算深夜,街区没有半盏路灯,只有个别屋子里透出零星的灯光或火光。 阴九杀和玉梵香沿着街道右侧慢慢潜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耳中不断传来若有似无的哭声、哀嚎声、尖叫声等等,真是有如鬼哭狼嚎一般,换了普通人,一定会被这样的声音吓得全身发软,脚不能行,但两人却全然不以为意。 这绝对不是什么鬼哭狼嚎,不过是哪个疯子或病人在发狂罢了。 两人在黑暗中转了半天,都没有看到半条传说中的鬼影。 停下来,阴九杀低声道:“我们去有声音的地方看看。” 玉梵香点头,跟着他往传出鬼哭狼嚎之声的地方潜去。 308 怪物的禁地 深夜的流毒街更黑了,两人只能勉强辨认出房屋的轮廓,即使听得到声音从何处传来,也隐隐看得到烛光,视线却不断被房屋和墙壁阻断,看似并不远的地方,却耗费了他们不少时间。 他们一半靠直觉,一半靠摸索,弱于找到怪声传出来的地方。 前方是将近两丈的高墙,里面不断传出各种怪叫,有哭有笑,有喊有闹,还有各种打斗的声音和呼救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诡异。 里面的人到底在干什么?隔着高墙,声音又十分的吵杂,他们无法判断。 阴九杀的轻功不错,但草上飞、飞檐走壁这样的功夫只是传说,没有人真的可以做到,他也做不到轻松飞上两丈高墙头的奇迹,他能做到的,只是掏出飞钩,在一定的距离开外,将飞钩的钩爪丢上墙头,待钩爪将墙头抓牢后,他脚蹬墙面,手抓飞钩的绳索,极为快速的攀上墙头。 他不会飞,但他的动作却不逊于夜行飞鸟,干净利落,轻盈飘逸,一气呵成,玉梵香站在墙下,看着他像只飞鸟般窜上墙头,在心里暗叹:这样的男人,为何不能让她早些遇到? 阴九杀一动不动的在墙头上趴了半个时辰后,才动若脱兔一般滑下墙面,站在玉梵香面前,隔着口罩道:“只是一群疯子罢了。” 玉梵香不太明白:“疯子?” 阴九杀收起飞钩,说得简洁明了:“真正的疯子。” 玉梵香“喔”了一声,表示明白。 阴九杀转身就走,边走边低声道:“虽然他们是疯子,却不断说着有鬼、鬼来了、鬼走了、好多鬼、鬼很可怕、要听鬼的话之类的鬼话,看起来很恐惧。” 玉梵香道:“他们是真的见到鬼了,还是在犯病,胡言乱语?” 阴九杀道:“都有可能。” 他顿了顿:“我想知道,什么鬼能让疯子感到这么害怕。” 玉梵香听了若有所思,疯子虽然没有理智,却因此而更忠于自己的内心,即使是产生了幻觉,这些幻觉往往也不是凭空想象,而是或多或少的受到了刺激。 那么,这些疯子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在黑暗中走了一阵,她问:“我们现在去哪里?” 阴九杀道:“那边也有奇怪的声音,我们去看看。” 流毒街的另一边,隐隐传来痛苦的哀嚎声和悠然的丝竹声,这些气氛截然相反的声音,衬着这里浓于别处的黑暗与冰冷,足可令常人毛骨悚然,宁可晕倒而不愿清醒。 但他们不是普通人。 两个人游走在黑暗中,从容、轻盈而稳健。 路上,他们隐隐看到了几个若有似无的影子,然而,这里的夜实在太黑,而那几个影子略一闪烁便消失,连习惯夜间行动的阴九杀都无法判断对方到底是不是人或者是不是真的存在。 起风了。这些风就像有脚一般,从一条条狭窄、散发着霉味的通道与小巷间穿过,发出“呼呼”的桀笑声,宛如恶魔在嬉戏和追逐。 这里的一切,轮廓,颜色,声音,气味,都令人如此不舒服。 玉梵香迎风而过,只觉得全身都冷嗖嗖的,寒意从每一个毛孔渗进身体,手脚都是冰的。 阴九杀处在这样的环境中,却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玉梵香看着他,真觉得他无愧“死神”之名。 她知道,有他在,不会有事。 终于,他们来到了发出哀嚎声与丝竹声的高墙下。 又是高达两丈的高墙。阴九杀如法炮制,利用飞钩攀上墙头后,趴在墙头观察围墙内的动静。 玉梵香以为他又像上次那般只看不动,但才过了约莫两刻钟,阴九杀就跃下围墙,消失在高墙那一端。 玉梵香琢磨了一会儿后,也沿着飞钩的绳索爬上墙头,这才发现高墙的那一面下方居然垫着桌椅、石头等物,显然,高墙内的人想踩这些东西爬出来,但因为围墙太高而垫脚的东西高度不够,没有得逞。 这些垫脚的东西,倒是方便她爬下去。 她的脚下是一个四合院的院子,院子里,阴九杀在与一名拉胡琴的老者说话。 她走到阴九杀的身边,就着院子城唯一的一盏灯笼,看到了拉胡琴老者的面容,当即吓了一跳,脸色微微的变了。 这名老者,居然是一名麻风病患者! 即使光线不那么清晰,玉梵香仍然能看到他脸上、手上的红斑、脓疱、伤口,以及拉着胡琴的双手是如何的变形和扭曲,虽然她对这样的病人没什么偏见,但还是下意识的觉得恶心。 但她还是克制住了这种想逃走的情绪,站得稳稳的,脸上还露出浅浅的微笑。 阴九杀的表情和态度,与平时没什么两样。 他看着老者,道:“我在找一些戴面具的人。我想他们就住在这里。你可否告诉我这些面具人的事情?” 老者睁着混浊的双眼,先是看了他半天,而后又看着玉梵香,目光久久没有移开。 不仅是他,连那些在地上翻滚哀嚎的病人,在屋子里躺着的病人,也闻讯跑出来看“珍稀动物”。 他们的身上或者长着脓疮和疹子,或者皮肤溃烂,或者身体畸形,或者长相怪异……任谁见了都会觉得他们不正常,他们要么就是患了吓人的怪病,要么就是天生的怪物,是正常人必须要离得远远的禁忌之物。 而现在,这些怪物正红着眼睛,流着口水,慢慢包围玉梵香和阴九杀,就像一群妖怪看到送上门来的新鲜食物。 玉梵香身为锦国女王,也见过很多骇人的场景,包括尸堆如山、血流成河,但此时此刻,她却只想不战而逃,今生今世再也不要踏进这里一步,也不要再见到这些怪物一眼。 她感到自己的双腿在颤抖,感到自己的脊梁上似乎有无数条冰凉的小蛇在爬动,甚至还有冰凉的小蛇钻进了她的身体,她很想呕吐,紧握的手心里全是汗水。 她很怀疑,如果现在让她离开,她还能跑得动吗? 就算她手持兵器,她有胆量将这些怪物砍成几截吗? 莫说她觉得这些怪物的身体里充满了可怕的、未知的病毒,就连这里的空气,她也觉得充满了病毒和害虫,她甚至已经在想:她会不会已经染上了什么怪病?她会不会变成他们那样…… 仅仅是想想,她就不寒而栗,虽颤抖,却动不了。 她能正常动的,大概只有眼珠了。 她的目光微微侧移,阴九杀还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弱不禁风的模样,似乎风一吹就倒,然而他的双脚却如参天大树的根一般,深深的扎在大地里,任凭怎样的狂风暴雨,也无法让他挪动一步。 他的脸上,甚至连一滴汗水都没有。 玉梵香看着他,他是真的不以为意,还是定力太强? 309 黑暗交易 但是,他的从容给了她勇气,她脊背上那些冰冷的小蛇慢慢消失,她不再有不战而逃的冲动。 阴九杀对那些不断爬过来的“怪物”视而不见,只是看着麻风老者:“你若有什么条件和要求,尽管提出来。” 这个老者明明患了这般可怕的病症,却还能弹出这般悠然的琴声,足见他心境之超脱,神志之清醒,这样的人,估计已经在这里住了不少时间,不可能不知道这里的秘密。 麻风老者瞄了地面上那些不断爬过来的“同伴”一眼,继续拉奏胡琴,淡淡道:“把你们的口罩和手套摘掉。” 玉梵香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们听说这里聚集了很多传染病人,为了防止受到感染,他们不仅穿上用草药泡过的衣物,戴上用草药泡过的口罩和手套,将全身上下包得密不透风,还服用了增强体质、抵抗病毒的药物,但是,即使作了这么多防范,也不代表他们在近距离接触传染病人的情况下就绝对安全。 他们的身边至少有十几名患了怪病的病人,像麻风病这样的传染病还会通过呼吸传染,这里又是几乎连风都吹不进来的高墙之内,如果他们把口罩摘掉,岂不是加强了感染的机率? 想到自己会患上麻风病什么的,她就有种宁可死掉也不要苟活的念头…… 在她犹豫的时候,阴九杀却毫不犹豫的摘掉了口罩和手套,随后一丢。 其他病人嘴里发出古怪的笑声,居然去抢他丢出去的口罩和手套,就像在抢战利品一样狂热,令玉梵香又觉得一阵恶心。 但是,阴九杀没有丝毫犹豫的“迎战”了,她怎么能输他那么多? 她也将口罩和手套摘下来,丢出去,并故意丢得远一点。 她在摘口罩的时候,暗中将两颗浸过药水的小棉球塞进鼻孔里,还在嘴里塞了药棉,她发誓,在离开这里之前她会尽量减少吸气,减少说话。 那些怪物又怪叫着去追逐她丢出去的东西,说有多诡异和恶心,就有多诡异和恶心。 麻风老者的目光在阴九杀和玉梵香的脸上来回扫视片刻后,淡淡道:“抱一下我们。” 玉梵香暗暗倒抽了几口冷气,心里怒极:这老头明明知道自己有传染病,还要人去抱他,分明就是想害人,而且还是用很恶毒的方式害人,太可恶了! 当场,她几乎有了杀掉这死老头的冲动! 但是,阴九杀又毫不犹豫地迈开双腿,上前几步,蹲下来,不轻不重的拥抱了那个麻风老头数秒,而后又走向其他“怪物”,或站或蹲或跪下来,一一拥抱对方。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流露出半点恶心、犹豫或畏惧之色,就像公事公办的机器一般。 甚至有几个“怪物”趁机去摸他的头发、他的脸和他的手,他也无动于衷。 玉梵香只是在一边看着,就恶心和难受得想晕过去,她不知道阴九杀究竟用了什么秘密的绝招才能做到这种程度。 但是,当阴九杀结束这些拥抱,走回她身边时,她还是咬紧牙关,迈出了无比艰难和痛苦的一步。 没关系的!她不断告诉自己,自己的身上没有任何伤口,自己在全身的皮肤上抹了一层厚厚的、已经凝固的膏药,她接触他们的身体时只要憋住呼吸,忍忍就过去了。 她不会吸入病毒,不会被空气中和他们身上的病毒所感染,一定不会的! 她一一拥抱过去,只觉得度秒如年,与千军万马厮杀时都没有现在这般难受和心惊。 “呵呵,皮肤好嫩,好滑,好美丽……”一个皮肤溃烂得不成样子的女人在她的脸上、手上摸了几把后,眼里露出妒忌和怨恨的目光,手指头突然一弓,就想掐她的手背。 好在玉梵香非常警惕,一直注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看到她有掐抓自己的迹象,立刻快速的抽手离开,走向下一个怪物。 如果被对方抓伤,她很有可能被感染,服用和涂抹再多的药物恐怕都无济于事……一时间,玉梵香惊得全身是汗,脸色都白了。 她从来就不是胆小怕事的人,但此时,她真的有了如履薄冰、杀机四伏的危机感。 难怪没有正常人敢踏进这里!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都比刀山火海更让人防不胜防和可怕得多! 因为这种恐惧感,她加速了拥抱怪物的速度,再不犹豫和迟疑。 然而,她跪在地上拥抱一个断腿病人时,一个没穿衣服、身体畸形、肮脏不堪的男人突然像疯了一样扑上来,举着手中的石块,朝她头上砸下去。 玉梵香的注意力都放在提防所要拥抱的怪物身上,完全没料到会有人从背后偷袭,当她从地面上晃动的影子看出有人扑向她时,她已经来不及闪避。 就算她不会被弄死,但在这种地方受伤,也很容易导致病毒从伤口侵入身体…… 太可怕了!太惨了!她堂堂锦国女王,要才有才,有貌有貌,要威望有威望,更不知经历过多少危机和风雨,如今却栽在这种地方和这种人的手里,太没有尊严和悲惨了…… 想时迟,那时快,一条人影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出现在她身边,抬脚,瞬间将那个举起石头砸她的畸形人踢出一丈多远。 那个畸形人痛苦的嚎叫着,在地上打滚,却也没有力气滚远。 阴九杀展现出来的如鬼如魅的速度与身手,惊动了那些病人,那些病人停止起哄和喧闹,惊惧的看着他。 阴九杀的眼里迸出逼人的寒芒,就像死人突然被神魔附体一般,浑身散发出强烈的杀气与唳气。 “你们是病人,不是疯子。”他冷冷的扫视那些怪物,以无人胆敢违抗的气势,慢慢的道,“我相信你们的脑子是清醒的。你们必须知道,我是来跟你们作交易的,不是来讨好你们的,你们若敢出手,我就杀掉你们,一个不留!” 这就是死神!要任何人死,只是一念之间! 怪物们感受到了,玉梵香也感受到了。 怪物们眼里的惊惧之色更盛,他们慢慢的后退,慢慢的缩到阴暗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玉梵香还跪在地上,仰头看着他,这一刻,他于她,是从天而降的神,不可违逆和超越的神。 阴九杀却不再看那些怪物一眼,走到麻风老者的面前,淡淡的道:“抱完了。还有什么要求?” 老者还是很淡定,还在慢悠悠的拉他的胡琴,琴声还是悠然而平和。 “给我们阿芙蓉,要多,不能少。”他说。 玉梵香蹙眉。阿芙蓉这种东西,具有镇痛、止咳、安神等多种功效,但市面上数量不多,价格也不便宜,现在是深夜,又在这种荒僻之地,让他们去哪里找? 这老头子开出这样的条件,也忒嚣张了! 依她看,他们一开始就不该跟这些怪物打交道,现在还是赶紧走了的好。 310 鬼域的秘密 然而,只听得怪物们一阵惊呼,她转头,就看到阴九杀解下背上的包袱,丢在麻风老者的面前:“这些全是阿芙蓉,只要不上瘾,够你们用很久。” 阿芙蓉主要提取自罂粟的果实,适当服用就是药品,服用过量就是毒品,对方想要这种东西,无非是为了减少病痛的折磨。 看着他们的模样,就知道他们过得如何痛苦。 麻风老者这才放下手里的胡琴,拿起那个包袱,打开,里面满满的都是饼状的褐色碎末。 老者扯了一小块阿芙蓉放进嘴里,嚼了嚼,而后点头:“是真的。” 那些躲在角落里的怪物又蠢蠢欲动,不断探出头来,渴求的看向老者的方向。 那个包袱是阴九杀潜到垃圾场时,手下才交给他的,玉梵香以为包袱里是什么秘密武器,没想到却是这样的东西,看来阴九杀事先就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阴九杀道:“你还有什么要求?” 老者摇头:“没有了,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阴九杀缓缓的道:“这里的统治者是谁?” 这个问题令玉梵香颇感意外,不是说这里是无法无天、无人管束的“三无”地带吗,但听他的意思,这里还有统治者? 老者道:“我们不知道他是谁,他让这里的人都称呼他为鬼皇。” 阴九杀道:“他是不是经常戴着一个龙首模样的面具?” 老者道:“是的。鬼皇的手下经常穿着黑色的袍子,戴着白色的面具,就像鬼一样。”@^^$ 玉梵香恍悟,之前遇到的那些疯子老是嚷嚷着什么“鬼”的,恐怕指的就是那些面具人吧? 阴九杀道:“他们躲在哪里?平时又在做些什么?” 老者道:“他们无处不在。至于他们平时都在做些什么,我们大多数时候都被关在这里,不得而知,也不敢问。” 阴九杀道:“他们为何将你们关起来却不杀了你们?” 老者笑了起来:“大概是我们还有吓人的价值吧。”!$*! 将他们放出去,莫说普通人,就算是武林高手见了也不会想靠近他们。 他们当中有些人患的可是非常厉害的传染病,甚至能通过空气传播,武林高手再强也是血肉之躯,还能不生病不中毒? 有他们这些怪物在这片街区生活,就算是官府来了,也会战战兢,不敢碰触。 如此,将他们全杀了,岂不是很可惜?所以将他们关在这块高墙里,需要时就放他们出去透透风,他们死了就直接烧掉,方便得很。 当然,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活着就只是苟活,没有什么可以去争取的,若是偶尔能吃顿好的或者吃点阿芙蓉,在幻想中享受正常人的乐趣,便已经是最好的归宿了。 阴九杀明白他的意思,沉吟片刻后,道:“鬼皇是住在这里,还是偶尔在这里出现?” 老者道:“这里最好的宅子,就是鬼皇的住处,我们也没有去过,想知道的话就自己找。” 而后,老者再不说话了,只是拿起一块阿芙蓉,掰成小块,分发给“同伴”。 那些怪物拿到阿芙蓉后,个个都露出难民收到烧鸡的表情,迫不及待的服用起来,而后,一个个露出满足而幸福的表情,这种表情,令他们有了正常人的模样。 玉梵香看在眼里,不觉得他们恶心了,只觉得他们才是活在地狱里的人。 阴九杀也不再问,转身走到围墙下,对玉梵香道:“你先上去。” 这间四合院有大门,但大门十分厚实,门上绕着铁链,扣着几把铁锁,绝非人力所能轻易打开。 很快,两人爬到围墙外面。 玉梵香一口气跑出好几丈,扯出鼻孔里和嘴里的浸药棉球,拼命的呼吸。 刚才她一直在努力的憋住呼吸和放缓呼吸,只是为了尽量少的吸入那里的空气,现在都快憋出内伤了。 虽然外头的空气也不清新和干净,但总比围墙里的空气好。 阴九杀就站在离她几步开外的地方,静静的等着她缓过气来。 半刻之后,玉梵香才冷静下来,有些惭愧的道:“我的表现,实在不太好。” 阴九杀只是淡淡的道:“你妄自菲薄了。” 她身为年轻的一国女王,能不加犹豫的拥抱那些奇形怪状的病人,仅此一点,她就不是凡人。 玉梵香微微苦笑。是啊,她是做到了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但跟他相比,她还是太逊了。 阴九杀抬脚:“走吧。” 玉梵香以为他要去找这片街区最好的一栋宅子,但没想到,他只是走了一会儿,就停下来,推开旁边的小屋。 这里有很多屋子,屋子笼罩在黑暗之中,也不知道里面住着什么或存在什么。 如果里面也住着传染病人、发狂的疯子或腐败的尸体什么的,那就太可怕和恶心了,因此,他们带人前来这里探查的时候,最重要的一条原则就是:自保为上,绝对不可擅闯擅动。 她跟在阴九杀后面,低声问:“这里有什么吗?” 阴九杀道:“这里有很浓的酒气。” 玉梵香扯掉戴上的新口罩,嗅了嗅,果然有一股强烈的酒气。 火折子点起来,照亮了屋里。 玉梵香看到眼前的场景后,微微乍舌,不敢相信自己能在这种地方看到这些东西。 这间屋子居然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酒瓶与酒壶!一排排,一列列,一柜柜,一箱箱,有些瓶子和酒壶还是打开的,令空气里充斥着浓郁的酒香。 她不是好酒之徒,但她身为女王,也见识过各种各样的酒,而这里,她只需要扫上一圈,就知道这里什么酒都有。 廉价呛人的烈酒,随处可见的白酒和米酒,数十年的传统佳酿,各种花酒、果酒、药酒、补酒,甚至连来自异域的葡萄酒都有。 这些酒就这样摆在那里,随便可以打开和饮用。 这里明明是穷得可以人吃人的贫民窟,为何会有这么齐全庞大的酒屋? 她怀疑这些酒是不是真的酒。于是她拿起一瓶来自西域的葡萄酒,打开瓶盖,浓郁的香味告诉她,这是货真价实的葡萄酒没错。 她打量这间颇为宽阔的酒屋,啧啧稀奇:“没想到这里居然有这样的地方,太神奇了!” 说是神奇,但也很诡异,充满了谜团与迷雾。 阴九杀转了一圈之后,没有说话就走出去。 玉梵香跟着他走。她越来越确定,这个宛如鬼域一般的地方一定拥有很多的秘密,那个龙首面具男也是一样。 又在黑暗中摸索了一阵以后,他们转过一堵矮墙,前头出现了几间透着昏黄灯光的屋子。 阴九杀没有迟疑,推门而入。 311 面具人的秘密 已经是后半夜了,整个街区就像一头在黑暗中沉睡的黑色野兽,但为什么在这个隐蔽的角落里,还有屋子亮着灯?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玉梵香觉得这种香气有些熟悉,但因为这片街区的气味太过复杂和难闻,她一时间判断不出这是什么香气。 她将手伸进怀里,握紧了飞镖。 一旦出现意外,她就立刻出手。 然而,推开门以后,她在双眼被闪瞎了的同时,也再度震惊得几乎回不过神来。 眼前的一切是真实存在的吗?这种场景,真的不是鬼域幻化出来的场景,用以迷惑和摧毁闯入者吗?还是说她被这里的空气所污染,产生了幻觉? 眼前,居然是一间华丽、舒适、整洁、芳香的房间,而且还是女人的房间,而且这个房间里还斜躺着一个只着薄纱、面容妖娆、身材火辣的绝色美人。 任何一个站在这个房间里的人,都会以为这里是哪家高级青楼的红牌闺房,或者是哪家土豪私养艳妾的金屋,或者是哪个寂寞美妇人的寻欢之地,绝对不会想到这里竟处于鬼域之中。 玉梵香突然明白了空气中弥漫的香气是什么。 是女人常用的脂粉与香水的香气,还有男欢女爱后遗留的气味。 而屋里的摆设,也充满了诱惑和煽动情,一看便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个妖娆的美人看到有人进来,立刻睁开眼睛,摇曳生姿的站起来,扯下身上的薄纱,往阴九杀走去,眉眼和声音皆是诱惑:“这位大爷好生美貌,奴家还是第一次看到呢,奴家好喜欢大爷这样的,不管您要奴家做什么,奴家都会做哦……” 玉梵香听到这种声音,骨头就像被猫爪轻挠一般,几乎要酥了,同时,鸡皮疙瘩也掉了一地。 顶级青楼的红牌,也不会比眼前这女人更媚惑了。 这女人,是这片街区的统治者故意派来诱惑闯入者和媚杀闯入者的吗? 阴九杀对这个女人的诱惑无动于衷,只是冷冷的道:“我在找鬼皇。你可知他在何处?” 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香艳气息和媚惑之色顿时消散。 她脸色发白,猛然后退,拎起毛毯包住身体,指着大门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收了别人的钱财,在这里供人取乐罢了。你赶紧走,要不然我叫人了。” 看得出来,她对“鬼皇”极为忌惮和畏惧。 这样的女人,只是最低层的苦力者,绝对不会知晓上层的秘密。 阴九杀转身便走。 隔壁的几间屋子,也都住着不同风情的女人,这些女人就像是在随时等待男人进门一样,都穿得极少,招呼得极为主动。 阴九杀没有跟那些女人说话,也不停留,很快离开。 而后,阴九杀不断的推开沿途的屋子,点火打量屋里。 玉梵香看到这么多屋子以后,终于明白了麻风老者所说的面具人“无处不在”的意思。 这些屋子,几乎都有人居住,虽然屋里只配备最低限度的家具,没有任何装饰和摆设,但是,每间屋子里最少住着一人,而且不少屋子还挂着她所熟悉的黑袍和面具。 这里,竟然是那些面具人的居住地! 他们随后还发现了可以提供众多美食的公共厨房,以及赌坊、角斗场等屋子,可以说,在这个鲜为人知、充满神秘和邪恶色彩的鬼地方,拥有男人想要的一切美女,美酒,美食,赌场,杀场,等等。 “鬼皇”将这片街区变成了自己的秘密王国,利用世人害怕的东西和想要的东西,控制了那些面具人,让他们为自己卖命! 玉梵香看到眼前的这一切,震惊不已:这里可是天洲!是天子脚下!但就在尚神帝的眼皮子底下,竟然有人自立为皇而不为人知! 阴九杀道:“看来面具人今晚有行动,几乎都不在这里。” 玉梵香点头:“否则我们一定早就被发现了。” 阴九杀走出血腥气很重的角斗场:“我们去找鬼皇的住处。” 如果是白天,一定很容易找,但这里一片漆黑,想找出最大最漂亮的宅子,可没那么容易。 但他们还是找到了。 就在流毒街的尽头,这片街区的后方,有一栋特别大的宅子,其在夜色中的轮廓尤其显赫,显得与其它宅子不同。 更重要的是,这栋宅子的四周有人护卫,连玉梵香都感受到了对方的气息。 “咱们要不要闯进去?”玉梵香问。 “当然要。”阴九杀毫不犹豫的道,“你找个地方,弄出点动静,将他们引开,我进去就行。” 玉梵香点头,转身就走。 很快,不远处的角落里有火光一闪即灭,而火光中,也有人影一闪而过。 几名潜伏的护卫立刻朝火光闪起的方向追过去。 这些护卫虽然没有全部被引走,但阴九杀认为这样就够了,他迅速闪到这栋宅子的大门前,试着推门而入,没想到大门上竟然系着铃铛,他才动了一下大门,大门就响起响亮的铃铛。 而后黑暗中传来呼声:“有人擅闯禁地” 瞬间,四周冒出许多光束,原来是许多潜伏在黑暗中的护卫举着火把跑过来。 阴九杀知道他今晚是无法闯进“鬼皇”的巢穴了,也不勉强,迅速闪进一条黑暗的通道,攀上屋顶,蜷缩在角落里,盯着下方那些人的动静。 大概二三十名护卫,在那栋大宅子前面到处搜寻。 阴九杀虽然看不到大宅子里的情形,却借着火光,看清了大宅子外的情形。 那栋大宅子,外表虽然谈不上气派华丽,却修葺得十分坚实,高墙厚瓦,没有窗子,门是铁门,门上还系着许多铃铛,除非解下那些铃铛,否则无法安静的进去。 那些护卫没有戴面具,却穿着黑袍,显然就是他遇过数次的面具疯子。 他盯着那些黑袍人,隐隐看出了一些门道。 这些黑袍人,不正常。 他们的身上散发着或疯狂的气息,或嗜血的气息,或死亡的气息,其中一些人的脸上还印有遭受黥刑留下来的印记。 至少可以确定,这些人的一部分是重犯或者死囚。 难怪他们要戴着面具,不说他们的脸和表情很吓人,只说那些黥刑的痕迹,就足以暴露他们的身份并引来朝廷的追捕。 看来龙首面具人暗中救出和搜罗了大量的重犯、死囚、奴隶等既走投无路又不能见人的特殊人群,一方面将他们训练成杀人机器,一方面给他们提供相当安全的住处,并让他们得以享受酒色财气对于这些原本注定没有活路的人来说,现在的生活肯定要好得多吧? 阴九杀很能理解这类人的心理,与其活着只有受苦等死的份,不如拼命享受,过把瘾就死。 龙首面具人就是利用了这类人的心理,将他们牢牢的控制在自己手中。 312 鬼皇的灾难 阴九杀正在细细观察这些人,耳里突然传来隐隐的脚步声。 脚步声从流毒街的方向传来。 他转头望去,黑暗中,隐约有一片模糊的影子往这边移动。 当那片影子逐渐靠近,他看到为首的一人竟然就是那名龙首面具男。 “主人受伤了”举着火把的护卫们惊呼着,纷纷围上去,“发生了什么事?” 阴九杀看到龙首面具男的身上受了好几处刀伤,不仅是他,他率领的那些黑袍面具人也几乎都受了伤,一部分人受的伤还相当重,显然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厮杀。 “咱们跟贼皇帝的人干上了,被伤得不轻……”有面具人恨恨的咒骂。 这句话引发了所有同伴对“贼皇帝”的怨恨,众人开始集体诅咒贼皇帝。 阴九杀理解他们为何这般痛恨皇帝。 不管他们是无辜的、被冤枉的或真的犯了滔天大罪,都是不被朝廷和官府容许的存在,他们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加上龙首面具人一定对他们进行了洗脑,将他们受难的原因都推到现任皇帝身上,他们自然对皇帝充满了怨恨。 在这一点上,龙首面具人控制人心的本事很强大。 “闭嘴!”龙首面具男突然恶狠狠的开腔,“这里说不定已经被人盯上了!所有人都滚回屋里,加强防备,若有外人闯入,杀无赦!” 他的声音并不大,现场又相当喧闹,但他一开口说话,所有人都立刻闭上嘴巴,显然,所有人时刻都记得他是主人,时刻都注意着他的所言所行,生怕惹毛了他。 他说完之后,大部分人立刻离开,只剩下几十人留在他的身边。 他捂着手臂上的伤口,冷冷道:“开门。” 几名护卫立刻拿出钥匙,打开几把大铁锁,而后解开门把上缠绕着的铁链,推开门。 龙首面具男大概觉得自己安全了,将脸上的面具摘下来,丢给亲信拿着。 阴九杀微微眯起眼睛。 可惜的是,以他现在的角度,只看到了那个男人的半个后脑和半个侧脸。 他是不是见过这个男人?他在记忆中快速的搜索,隐隐想起一个人来,然而,他跟那个人原本就接触不多,现在凭着对方的半个脑勺和半个侧脸,实在无法判断对方的身份。 眼看对方就要踏进大门了,所谓机不可失,阴九杀猛然抓起一块瓦片朝那个男人砸过去。 即使冒着暴露自己的危险,他也一定要看到这个男人的真面目。 那个男人听到动静,迅速往旁边一闪,闪进幽暗里,阴九杀还是没能看清他的真面容。 “有刺客”有人高声叫起来,一部分人迅速掩护主人进门,将大门关上,另一部分人则朝瓦片飞来的方向杀过来。 阴九杀从屋顶上跃下,往暗处闪去。 然而,四周的屋子在瞬间就亮起灯光点点,无数的黑袍面具人冲出屋子,嘴里喊打喊杀,四下搜寻刺客。 阴九杀知道自己惊动了对方,有可能会陷入对方的包围,却也不慌,只是朝垃圾场的方向逃去。 身后,追来一大批面具人。 前方,也陆续出现灯光,接着出现面具人。 他果然陷入了包围圈。他握剑在手,准备杀出一条血路。 这时,他又听到了叫声:“开门,放疯子,放怪物,放狗” 而后,他的耳里隐隐传来他见过的那些疯子和怪物的尖笑声和怪叫声,看来,面具人准备利用那些疯子、傻子和传染病人、疯狗来驱除“外敌”了。 就他所看到和判断的情况看,那些疯子、傻子和特殊病人很害怕面具人,就算他们可以外出,他们也不敢靠近和伤害面具人,只会一味的追逐和攻击外来者。 龙首面具男,连那些疯子、傻子和特殊病人都训练过了。 这个地方,就是龙首面具男的黑暗王国。 在逃窜过程中,阴九杀发现前方没有了面具人,却隐隐传来狗吠声。 他在之前的探查中发现这里还有一个关押了大量疯狗的地窖,地窖里布满了人的尸骨,估计是面具人拿死人喂养这些疯狗,场面十分的骇人。 这些疯狗一定也染了很多怪病,面具人竟然将这些疯狗放出来,也真是疯了。 前面出现了几条狗的影子。 就算阴九杀不怕死,也不想跟这些疯狗对上,他抬头,思忖着是不是该躲上屋顶。 但是,他上屋顶容易,下来恐怕就不容易了。 他真的遇到了难题。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一片惊呼声:“起火了” 他转头,看到不远处的屋子冒出火光。 他的唇边泛起微笑,是玉梵香放的火吧? 放火,永远是最简单、最有效的给对手增加麻烦的好办法。 对那些见不得光的面具人来说,这里几乎是他们唯一的栖身之处,如果失去了这片栖身之地,他们将成为丧家之犬,到处被通缉和追捕,如此,他们要救火,还是要追杀闯入者? 显然,面具人选择了救火。 阴九杀迅速攀上屋顶,接着几个跳跃,跃到高处,盯着下方的乱象。 那些疯狗在街巷里乱跑乱闯,见人就咬,对面具人也是一样,面具人只得连这些疯狗一起干掉,而后将这些疯狗的尸体丢入火里焚烧。 流毒街没有任何水池,只有一些水井,光靠那些水井来灭火,谈何容易? 而且这里的宅子都是老旧的木宅,起火后容易燃烧,火势一时间难以控制,不断蔓延。 阴九杀见这情形,悄然跃下屋顶,趁乱抓了一个面具人,揪进黑暗里,用剑抵着他的脖子,逼问:“你们的主人是什么来历?” 面具人盯着他,桀桀的笑:“不告诉你。” 阴九杀淡淡道:“不怕我杀了你?” 面具人居然嗤之以鼻:“怕死的人,会跟随主人?莫说我不知道,知道了也不告诉你。” 阴九杀:“……” 半晌后,他放开面具人,头也不回的离开。 面具人说得不错,怕死的人不会跟皇帝对着干,也不会住进这种鬼地方,而龙首面具男也不会告诉这些人他的来历,他指望从这些面具人身上问出消息,不现实。 忽然,什么小块的东西打在他身上,他抬头,就看到玉梵香在屋顶上冲他招手。 他跃上屋顶:“火是你放的?” 玉梵香点头:“嗯。这里要成战场了,咱们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免得被波及。” 阴九杀:“成什么战场?” 他可没打算跟这些面具人厮杀。 玉梵香道:“你看那边的打斗。这里的火光不知道吸引了什么人的注意,那些人冲进流毒街,跟面具人大打出手,我看这里要血流成河了。” 阴九杀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火光闪耀的地方,隐隐有无数人影在打斗,战况看起来十分惨烈。 313 喜欢的话,为何不去争 玉梵香叹气:“我不怕杀人和死人,但我怕疯狗和怪物,我们还是走远一些吧。” 若是不小心被那些疯狗和怪物咬上一口,或者是被他们的血溅到……还是赶紧走吧,这种险不值得冒。 阴九杀点头:“我们去垃圾场看戏。” 待他们杀完了,他们再探个究竟也不迟。 于是两人踩着一间间屋顶,往垃圾场的方向奔去。 没过太久,他们终于走出流毒街,回到垃圾场的据点。 据点里,其他探子也已经回来,众人凑在一起,交流查到的情报。 几名探子道:“我们听到面具人的议论。昨天晚上,面具人离开阴府后就被军机处盯上,军机处追到附近后被面具人发觉并甩掉,而后就一直在附近搜索,面具人担心军机处找到流毒街,就在暗中周旋,不断转移军机处的视线,但军机处最终还是怀疑上了流毒街。” “今天晚上,面具人在主人,也就是那个龙首面具人的带领下去狙击军机处,双方大干一场,结果两败俱伤,但军机处不断调遣援手,面具人这边并没有讨到好处。龙首面具人亲自出面,将军机处引走,而后摆脱对手,回到流毒街。” “但是流毒街突然起火,吸引了军机处的注意,军机处调转方向,往流毒街杀来,双方现在在街区里杀得难分难解,朝廷还不断调人过来。恐怕流毒街要毁于一旦了。” 探子们说完以后,都看着阴九杀。 阴九杀缓缓的道:“我在想,鬼皇一定不会坚守流毒街,他会选择自保,暗中逃离流毒街。” 玉梵香道:“我们还是两人一组,分头行动,监视整个流毒街的外围,看鬼皇逃去哪里,有必要的话就将鬼皇拿下。” 阴九杀道:“从外围监视流毒街很有必要。但是,流毒街太大,到处都是出口,而且我们并不知道鬼皇究竟长什么样,想发现和拿下鬼皇,难度太高。你们只管盯梢,若发现有可疑人物外逃,就尽量追踪,被发现或追丢的话就放弃,绝不可冒险。” 顿了顿后,他道:“鬼皇活着并安然逃走,对我们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 众人了悟,纷纷点头,而后四处散开。 只剩下玉梵香和阴九杀。 两人趴在一个废旧的衣橱的格子里,看着十几丈开外的街区。 流毒街的火灾蔓延得很厉害,厮杀也在不断扩大,在映红了天空的火光中,隐约可见杀戮中的人影,也隐约可听到惨叫着和尖笑声。 流毒街,成为了名符其实的地狱。 阴九杀在专注的看着街区,玉梵香却在专注的看着他,她什么都看不到,只看到他那张就像画出来的、没有活人气息的、在黯淡火光中若隐若现的美丽脸庞,她也听不到别的声音,只听到自己如擂的心跳声。 她真希望这一夜永远都不会结束。 但是,夜晚还是慢慢过去了。 凌晨的时候,下了春雨,街区的火光逐渐减弱,街区里的厮杀也逐渐结束。 天色泛白的时候,一切都平息下来,连春雨都停止了。 军机处显然获得了胜利。他们封锁了整个街区,就地架起火堆并点燃,焚烧所有的尸体,同时调集众多御医和军医,现场检查所有的幸存者,凡是受伤或身体不适的,全都被隔离起来。 在这场混乱中,谁都有可能被传染上怪病,所以,在确定安全以前,谁都不能离开。 阴九杀从衣柜出钻出来:“我们回去吧。” 这带一定有很多军机处的眼线,他们最好还是趁天色未明时离开。 玉梵香暗暗叹息,也钻出衣柜,跟他潜回阴府,一路上不断的祈祷路长点,再长点。 回到阴府以后,玉梵香在浴室里点上大量的草药薰香,将自己从头到脚,反反复复洗了十几遍,连一根头发都没有发过。 虽然去流毒街之前,她连头发都抹上了驱虫祛秽的药膏,但即使这样,她还是觉得自己的身体沾染了很多的病毒。 她在浴室里呆了将近两个时辰,出来时已经是午时。 饭菜和药汤已经准备好。她想到在流毒街的所见所闻,肚子里又反胃不已,实在没有胃口吃饭,便狂灌苦得不行的药汤,打算把肚子里的一切秽物都清空。 如此,待她终于清理完身体内外以后,已经是下午,她随便吃了点稀粥后便去补眠。 一觉醒来,天已经暗了,她跟狩王和凤惊华打过招呼后,回到锦国设在天洲的据点。 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告诉部下,并安排下一步的行动以后,她才感觉好受了一些,独自坐在樱花树下,慢慢地吃着点心,喝着清茶,想起昨天晚上跟狩王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不禁又黯然神伤。 春风吹过,春雨洒过,花瓣随风飘落,落在她的发间,膝上,怀里。 也落在桌上,盘上,杯子里。 她看着茶杯里的花瓣,没有拈掉,而是连同花瓣,一起饮下。 而后她抬头看着满树盛开的樱花,为自己宛如樱花一般的邂逅感伤不已。 “喜欢的话,为什么不去争?”忽然,树上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她一惊,站起来,盯着树上:“谁在那里?” 灿烂的樱花丛中,出现了一团暗色的人影。 人影没有下来,也没有露脸,只是道:“谁在这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与其在背后长吁短叹,黯然神伤,不如背水一战,去争取自己所爱的男人。” 玉梵香的脸色微微变了,她努力克制心思被人发现的难堪与慌乱,努力保持一贯的从容风度,冷冷道:“你再胡言乱语,我便叫人了。” 人影轻笑:“如果你叫人,你的秘密就会被发现哦,那样也不要紧吗?” 玉梵香的眼里,出现了怒气,她抽出短剑:“鬼鬼祟祟,见不得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你再不下树,就换我上去好了。” “女王大人不必动怒。”树上的人还是轻笑,“我来这里,只是想告诉你阴九杀和凤惊华成亲的秘密,让你知道你其实还有机会得到阴九杀。” 玉梵香心跳蓦然加快,但她并不相信这样的鬼话:“你是在煽动我破坏他们的婚事吗?你跟他们两人有仇?” 树上那人道:“不,我跟他们没仇,我只是不想看着这场虚伪的婚事进行下去罢了。” “虚伪的婚事?”玉梵香盯着对方,“什么意思?” “因为,他们并不是真心相爱。”对方的声音里带着嘲弄,“他们想作一对有名无实的无妻。” “不可能!”玉梵香断然否定,“他们明明感情深厚,你分明就是在争眼说瞎话。” 如果他们之间没有深厚的感情,怎么会未婚就住在同一屋檐下?怎么会共进退,同甘苦?他怎么会为她天天画脸妆?她又怎么会全然信任他? 314 恶魔的煽动 “他们之间确实有很深的感情。”人影顿了一顿,“但那并不是爱情。他们之间有共同的利益,共同的敌人,共同的经历,所以,他们非常需要对方。这种感情,与其说是恋人之间的爱情,不如说是战友之间的情谊。” 玉梵香震惊了半晌后,摇头:“我还是不信。男人与女人之间,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深的战友情谊?而且,他们都是美貌、才能、出身、功绩俱备,真是再相衬不过的一对了……” “是啊,普通的男女之间确实没有这样的情谊。”人影打断她的话,“但是,你觉得他们是普通的男女吗?说到相衬,凤惊华与秋夜弦不是也很相衬吗?男人与女人之间,不是相衬就会相爱,就能相守吧?” 玉梵香:“……” 半晌,她才又道:“你有何证据证明他们没有男女之情?” “我没说他们没有男女之情。”人影淡淡道,“我只是说,比起情爱,他们的情谊更重。至于证据,感情本就是飘渺之物,冷暖自知,我可拿不出实物证明。不过,有人曾经亲耳听到他们说过只作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 玉梵香觉得她听到的事情实在太荒唐:“依你的说法,他们之间既然没有成为事实夫妻的想法,又何必成亲?” 人影道:“男人与女人之间,最稳固的关系不就是夫妻关系吗?他们原本无亲无敌,但只要他们成了亲,就是雷打不动的一家子,荣辱与共,无人可拆。” 玉梵香道:“既然他们决定要成亲,又何必做有名无实的夫妻?我看不出他们为何不能成为真正的夫妻。” “因为凤惊华有心结吧。”人影道,“我听到凤惊华说她今生今世再也不想去爱男人,也不想再跟男人有任何亲密的关系,狩王便答应她,他们只要作对有名无实的夫妻便好。” 玉梵香:“……” 虽然她绝对不会跟没有感情的男人有亲密的关系,但世上的大多数男人与女人,即使没有感情,也不影响他们成婚生子吧? 人影又道:“凤惊华跟秋夜弦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她的好友和妹妹先后成了秋夜弦的妃子,她想必大受打击,也许因为这样,她对男人失去了信任,才会选择有名无实的婚姻。” 玉梵香道:“就算真的是这样,也不代表他们的关系不会改变吧?”@^^$ 人影道:“那是当然。但是,只要他们之间没有足够的男女之情,狩王又没有成婚,那你也可以去争的吧?” 玉梵香沉默。 去拆散别人和破坏别人的婚姻,实在太不磊落,太不光彩,绝非她的所为。 “怎么,你觉得去争自己所爱的男人和幸福,很卑鄙吗?”人影嗤笑,“如果你能确定自己比凤惊华更爱阴九杀,为何不能去争?如果他们若是真的情比金坚,又岂是你能争得到的?” 玉梵香:“……”!$*! 假如那两个人之间真没有爱情,她觉得她是可以争一争的,但是,这样真的好吗? 人影说得平淡,但话里言间,皆是煽动:“你比凤惊华差吗?像你这样的女人,很难遇到心动又合适的男人吧,难得遇到一个,为何不赌一把?你若是争不到,便能就此甘心和死心,再不受心中的折磨,你若是争到了,今生便再也无憾。不管怎么样,去争一次也比什么都不做、只会在背后黯然神伤来得好,是不是?” 玉梵香还是沉默。 她知道对方在故意煽动自己,但是,对方的话却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锦国女多男少,而且是女子当道,她们那里的女子若是遇到优秀的男子,一定会全力追逐,而且不惧与其他女子竞争,只要对方尚未成婚,她们就不会放弃。 在锦国的女子看来,优秀的男子和向往的爱情都是珍稀之物,错过必定会遗憾终生,所以,但凡有一丝机会,她们都要去争,而她们若是已经得到心仪的男子,或是已有满意的婚约,就要全力去保护她们的爱情,不让她人破坏和抢夺。 锦国女子认为,争不到想要的男人或是保不住想要的爱情,那是自己没本事,怨不得别人,她们最是鄙夷“不需要努力,就能等到男人与爱情”这种说法与观念。 她身为锦国女王,自然也是这么想的。 影子等了半晌后,又道:“想必你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依照锦国的状况,你应该会从周边国家的权贵、皇室中招婿入赘,为了锦国的利益,你就算不喜欢对方,也必须接受政治联姻。与其如此,你何不去争你所喜欢的狩王?我想,狩王若是能入赘锦国皇室,这对锦国而言,百利而无一害吧?” 玉梵香心头大震,一时间,心海生起波澜万丈,目光闪烁不明。 锦国最大的弱点和软肋就是军力不强,若是遇到战争就会捉襟见肘,不得不依靠尚国保护,为此,锦国要么受尽了邻国的欺负,要么就得看尚国的脸色行事,可以说,这是锦国上下百年来的心病与心伤。 而狩王,不提超越凡人的容貌与出身,仅就他的军事天才和战神威名而言,他若能成为锦国的王夫,必定能极大增加锦国的军力与威慑力,周边邻国再也不敢小觑锦国。 从这个角度来说,她可以不考虑自己的利益,但不得不考虑国家的利益。 现在的锦国连番遭受打击,她若能与狩王结下秦晋之好,定会举国欢庆,人心大受鼓舞。 想到这一层,她动摇了。 良久,她才缓缓道:“就算我有这个心,也有这个勇气,但以狩王的为人和性情,我只怕无法说服他。” “女王大人如此聪明,”树上的人影轻笑,“只要有心,总会想得到办法吧?每个人都有弱点,狩王和凤惊华一定也有。只要你找到他们的弱点,各个击破,我相信你一定能得偿所愿。” “而且,”他顿了顿,“这对狩王而言,未必是件坏事。狩王不参与皇室之争,那么,不管是现在的尚神帝,还是以后的新帝,都不会信任狩王,狩王屡次遭到暗杀,就是证明。另外,阴家只有狩王一根独苗,狩王若是与凤惊华保持有名无实的婚姻,阴家何时才能有后?” 玉梵香继续沉默,陷入沉思。 “你一定听说过,”人影道,“狩王曾经多次遣散侧室与姬妾,声言绝对不会碰她们。我还听说,狩王曾经拒绝皇上的赐婚,是祝芒提出愿意充当有名无实的狩王妃,狩王才接受了赐婚。也就是说,狩王其实还是单身,既是如此,你为何不能去争?” 又过了好久,玉梵香才叹息:“你真是恶魔,一直在诱惑我去作不应该做的事情。” 315 爱的进与退 “这可不是一国之君该说的话。”对方轻笑,“身为王者,想要维护一国的利益,或者想要得到一样东西,怎可不去争?怎可不战而败?你若是这般优柔寡断,妇人之仁,锦国永远只是一个妇人。” 玉梵香沉默。 从道义来说,那么做是不光彩,但从国家利益而言,却是上策。 对方接着道:“争或不争,皆由女王大人自行决定。但是,狩王绝对是值得你去争的男人。你若是不战而退,必定遗憾终生。” 这句话,又说到了玉梵香的心里,玉梵香的心里一时间天人交战。 “我还有最后一句要告诉女王大人。”对方道,“不论凤惊华也好,狩王也罢,都不是别人能强迫的人,他们若真的不愿意分手,你做什么都不会有用,所以你若是决定要争,尽管去争就好。最后的决定权,也在他们手上。” 玉梵香终于道:“你到底是谁?你如此煽动我,究竟想做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这些,我虽有目的,却不是你们的敌人。”对方淡淡的道,“总之,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告辞。” 说罢,他往巨大的樱花树的另一端闪去,动作轻盈如飞鸟,很快就从树上消失。 玉梵香张了张口,想追过去,但才迈出步子,便又收回来了,跌坐在椅子边,久久不语。 那人的话已经在她的心湖投入巨石,令她的心里再也无法平静。 争还是不争?又该怎么争? 她将茶杯丢掉,大声喝道:“玉蝶,拿酒来。” 她最得力的部下玉蝶立刻端了一壶花酒过来,给她斟上:“陛下,您这几天一直在忙,今晚还是少喝点,早些休息吧……” “下去!”玉梵香挥了挥手,“我只想一个人静静的呆着,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玉蝶看着她欲言又止,半晌后欠了欠身,退下。 陛下这几天过于劳累,她担心女王陛下的身体,便躲在门帘后边,关注着陛下的举动。 刚才,陛下与树上某人的对话,她全听到了。 树上那名神秘男子所说的话,令她很是震惊,震惊之余却又极为赞同。 虽然女王陛下将心思掩饰得很好,但她能够侍奉陛下多年,自有察言观色、洞悉人心的能力,她隐隐察觉得到陛下对狩王的心思非同寻常。 早在一年多前,陛下还是长公主的时候,她曾经跟随陛下前往天京晋见尚神武。夜宿花甲镇时,陛下救了被人追杀的狩王和凤姑娘,那时陛下就对狩王印象深刻,过后不断打听狩王的消息,回国后也是念念不忘。 只是那时,陛下只是小国公主,将来还要继承王位,想招宗主国首屈一指的战神王爷入赘,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便也没人多想。 但这次来京,陛下与狩王接触极多,对狩王的倾慕之心日渐加深,时常在人后叹息和伤神,这些她都看在了眼里,心里也对陛下的情伤感到遗憾。 如果她刚才不曾听到那样的对话,她也不会多想,但是,她偏偏就听到了,而且极为赞同那名男子的说法,也觉得陛下有机会一争。 对陛下也好,对锦国也好,真没有比狩王更好的王夫了,她身为锦国的重臣和陛下的心腹,就该为君、为国谋划! 陛下若是狠不下心来,就由她为陛下打算吧! 她在屋子里来回打转,脑里快速的思索着:要怎么争呢?凤姑娘也好,狩王也罢,绝对不是可以强迫的人,非得让他们自愿分手并接受与锦国的联姻才行! 陛下手上不是有狩王的扳指吗?陛下救下狩王和凤姑娘时,凤姑娘曾说他们欠了陛下一个天大的人情,日后陛下若有事相求,他们定会报答。 这枚作为“恩情”信物的扳指,不就是陛下手里的一份筹码吗? 不过,既然要争男人,就要堂堂正正的争这是锦国女人一贯的传统。她家的女王陛下如此出色,样样不比凤姑娘差,若是以“恩情”逼迫对方娶自己,实在有损陛下的威严和身份,而且狩王大概也不是那么迂腐、软弱的男人。 感觉光靠那一次“恩情”远远不够,得有其它的筹码才行。 她正在思索,就见一名侍女快步跑来:“玉蝶大人,锦城来信了。” 锦城,锦国的都城,著名的海滨城市,锦国皇室的所在地。 玉蝶听到国都来信,立刻接过,当场拆开。 这是二公主玉芙蓉写给陛下的信件。 过年期间,陛下需要证实一件重要的事情,便以飞鸽传书的方式写信给二公主,让二公主帮她调查和核实此事,这封信便是二公主的回复。 写给陛下的信,普通人当然不能拆阅,但这封信并非加密信函,而她是陛下的心腹,也是内阁大臣之一,陛下所发布的圣旨与各种文书大多由她执笔,她可以先行过目再转达给陛下。 看完信的内容以后,玉蝶的眼里闪过一抹激动,暗暗道:天助她也!天助陛下也!天助锦国也! 有了这个筹码,不愁说不动凤惊华! 而后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将信件小心翼翼的收起来,又反复思考了很久以后,提笔给二公主写了一封信,交给侍女:“立刻将这封信传给二公主,不得耽搁!” 侍女退下去后,她跪在海洋女神的雕像前,不断向女神祈祷:请女神保佑陛下得到如意郎君,保我锦国永世昌盛 事实上,如果锦国没有因为先王被暗杀的事情而怨恨尚国皇室,那么,依照惯例,锦国这次进京,应该会请尚国皇帝赐婚,由皇帝从皇室宗亲或本国权贵中选择一人入赘锦国皇室,加强两国的关系与情谊。 锦国男子也不少,但能配上陛下的委实没有,如果陛下不能从锦国觅得一个佳婿回去,恐怕真的要从虞国之类的小国中挑一个了。 所以,她诚心希望她的计划能够成功。 阴府里,凤惊华与阴九杀没有注意、也不在乎别的女人或男人在觊觎他们,他们现在一边下棋,一边在讨论婚礼的事情。 阴九杀道:“昨晚的事情,龙首面具人恐怕要元气大伤,但秋夜弦的损失也不小,应该无力再破坏我们的婚事。我想,我们就在这几天把婚礼给完成了吧?” 凤惊华捏棋落子,微笑:“等府里的重建工程完工后再举行,如何?” 婚礼那夜的大火烧毁了不少建筑,阴府上下正忙着重建,于此时举行婚礼,实在显得过于仓促。 这是很充分的理由。但另一方面,她确是不太想这么快再举行婚礼。 316 久违的团圆饭 现在是三月初春,细雨霏霏,天空如此阴郁,她的心情也很阴郁。 她就在两年前的这个时节,经历了死亡与重生。 她对秋夜弦已经不再怀有情爱,然而,那时的痛楚与悔恨已经深深融进她的骨血里,她对男人与爱情始终没有信心和欲望,她不能确定跟阴九杀成亲是件明智的事情。 她绝非对阴九杀无情。恰恰相反,她对他的感情甚至过于强烈和深厚,信赖他,需要他,欣赏他,几乎胜过从前对秋夜弦但是,那并不是对“男人”的感情,而是对“同伴”与“战友”的感情。 她热爱并乐意与他驰骋沙场,并肩作战,同生共死,但是,她无法想象与他同床共枕、耳鬃厮磨的场景,她对那样的生活隐隐感到恐惧即使她对他已经动了心,却仍然害怕“夫妻”关系会毁了最重要、最珍贵的“同伴”之情和“战友”之谊。 经历了秋夜弦的背叛与迫害后,她深深觉得,男人与女人之间的“爱情”是如此的脆弱,就像在夜空盛开的烟花,绚丽,灿烂,耀眼,却一闪而逝,而后留下一个天空的黑暗与孤寂。 人与人之间,没有不散的筵席,就算是一家人,也有形同陌路、反目成仇或各奔东西的时候。 但是,只要战场存在,战友与同伴就一定会不离不弃,生死相随吧? 所以,为何要去追求所谓的爱情与婚姻? 无人的时候,凤惊华经常这样问自己,但她从来不曾将这种情绪表达出来,她知道这样的想法很奇怪,她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风波。 如果,婚姻关系能稳固她和阴九杀的这种关系和感情,那么,她会接受形式上的婚姻。 这样的婚姻会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她只求曾经经历的那一切不会再重演。 阴九杀纤长灵巧的手指挟着黑子落下,目光却注视着她。 这样的目光并不犀利和明亮,却也像这黑夜一样,无孔不入。 “那么,我会尽快让工程完工。”他微笑,笑容轻如暗夜的春雨,几乎看不到,也听不到。 凤惊华笑笑,转移话题:“流毒街的事情怎么样了,秋夜弦可查到了鬼皇的身份?” “流毒街已经确定被改造成传染病人和疯子的收容之处。”阴九杀道,“住在流毒街的面具人被诛了三百多人,另有一百多人被收监,鬼皇和其余人下落不明。到目前为止,朝廷仍然查不到鬼皇的身份,也不知道鬼皇到底有多少手下,可以确定的是,鬼皇一定与朝廷官员甚至是皇室中人有勾结,军机处正在全力调查此事。” 凤惊华又落下一枚白棋:“你怀疑龙首面具人是谁?” 阴九杀拈起一枚黑棋,淡淡的说出三个字。 凤惊华从棋盒里拿棋的手突然就抖了一下,棋盒里的棋子有几颗溅了出来。 此时,春风突然变大,春雨也突然变大,隐隐还有几声春雷炸起。 春天,真的来了啊。 只是,在春光灿烂和百花盛开之前,会是一段长长的连绵忧郁的雨天。 春雨持续下了几天,雨不大,却也不是很小,优柔寡断,暧昧缠绵,一点也不干脆,没完没了的,因为春天来临而起的一点期待和喜悦都快要被磨光了。 在春雨中,阴府被烧掉的仓库重建工程仍在日夜赶工,短短数天就已经封顶,准备投入使用。 上次被打断的婚礼也在筹备之中。这一次,婚礼更为简单,除了阴九杀在军中的亲信以及凤家在天洲的亲友,婚礼谢绝任何宾客驾临,而有了上次的可怕经历,也没有宾客主动要出席。 就在这个时候,凤府的管家亲自上门,请凤惊华回凤府一趟。 现在的凤府已经变成了一个尴尬的存在。夫人、大小姐、二小姐就在天洲,但一个在宫里,不能随便出宫;一个跟出家了没什么两样,不管红尘俗事;一个住在未婚夫家里,再不过问凤家的事情。而这三位女主人之间甚至没有任何来往和交流,凤府的仆人们对此感到很无措,很无奈,却也只能守着主人不愿意回来的大宅子过日。 “大小姐,”管家恭敬的道,“府中已经堆积了太多事情,需要您做出处置。” 凤惊华道:“我不是说过一切由你决定,你若是决定不了就与府里的其他管事商议决定,不必问我的意思吗?” 家里曾经是她的乐园,但是现在,她已经不想再踏进一步了。 凤府的隔壁是曾经的姬府,是她初遇秋夜弦的地方,也是时时提醒她如何被秋夜弦和姬莲谋害的地方。凤府里有母亲、哥哥和凤含玉的气味,母亲成了陌路,哥哥已经死亡,凤含玉成了对头,那样的一个地方,如今只徒留感伤和悲戚。 管家道:“话虽如此,但有些事情,小的无论如何也不能代替主子决定。” 凤惊华道:“比如怎么样的事情?” 管家道:“大少爷的屋子前天夜里被雷劈到,倒塌了大半,不知要不要重建。老爷托人从北疆送了许多东西过来,咱们不好擅自分配。表姑爷带着全家投奔凤府,说是家乡出了冻灾,没办法过日子,想求凤府帮他们一把……” 凤惊华摆手:“行了,我现在就回去。” 让管家和管事们处理这些难题,确实为难他们了,她就算不想踏进凤府,凤府却还是她的家。 她跟着管家回到凤府,凤府上下听说她回来了,全部涌出来迎接,将她包围在中间,问长问短,就差没有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了。 凤惊华苦笑着,任由他们把话说完,最后才道:“你们先安静下来,我会在家中小住几天,一一处理需要我决定的事务,你们无需担心。” 凤府作为武将之家,屡遭磨难,下人们数度与主人同甘共苦,主仆情谊远超普通人家,因此,凤家家风虽严,却不那么讲究所谓的上下尊卑,也没有太多的规矩束缚,下人们对主子们向来是四分敬畏,六分亲近。 听了她的话后,管家道:“大小姐难得回家一趟,不如咱们先吃团圆饭,也当给表姑父一家接风洗尘,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罢?” 凤惊华连过年都没有回来,这已经成了凤家下人的遗憾与心病。 听了管家这话,下人们纷纷点头,围拥着凤惊华进入大厅。 大厅里,已经摆了整整四桌佳肴,原来,下人们已经准备好了宴席,就等着大小姐回来。 凤惊华心里隐隐一暖,笑着:“多谢各位,都一起吃吧。” 她和表姑丈一家坐一桌,下人们坐另外三桌,其乐融融的吃起这顿晚来的团圆饭。 表姑丈一家有求于凤惊华,自然要给凤惊华敬酒,其他下人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凤惊华,自然也是异常喜悦和热情,不管能不能喝的,都端着酒杯给她敬酒。 317 醉之后,床之前 凤惊华拒绝得了一杯两杯三四杯,拒绝不了所有人的热情,结果,这顿漫长的团圆饭结束以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醉是没醉,却也是头微晕,眼微胧,舌头微微打结。 其他人中除了女眷,大多数男子也因为喝得过于尽兴,一个个东倒西歪的,站都站不起来。 而天色,也黑了。 管家看到这情形,摇摇头,道:“请大小姐先回房休息,这里由小的处置即可。” 凤惊华确实有些泛困了,点头:“有劳安叔了。” 她也不要丫环相陪,独自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她的房间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没有华丽的装饰,没有太多女孩子喜欢的艳色,简洁,素雅,收拾得十分干净,不像是长期无人居住的样子。 她想起曾经的全家团圆,轻轻叹息着,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 她觉得很疲惫,很困倦,躺在柔软的被子上让她觉得舒服,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睡着了没有,只觉得身体就像飘浮在云端一般,被流云轻风送回遥远的过去。 在遥远的过去里,父亲还未苍老,哥哥还活着,母亲还温柔着,凤含玉也还天真可爱着。 父亲教她和哥哥习武,哥哥帮她捉兔子,母亲给她缝衣裳,凤含玉趴在她的怀里吐泡泡,一切都那么美好,而后,她和姬莲在花园里追逐蝴蝶,她在姬莲的生日上遇到了宛如神之子的秋夜弦,他的微微一笑,整个世界都闪闪发光…… 她突然打了个冷战,猛然睁开眼睛。 朦胧的烛光照进她的眼里,并不刺眼,却还是让她觉得眼睛不舒服。 烛光里,隐隐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是错觉,还是真的站着什么人? 她连连眨了好几次眼,视线才勉强清明了一些,才看到床边真的站着一个人,还是一个男人! 她眼睛蓦然睁大,想坐起来,然而却全身虚软,使不出力气来。 瞬间,她惊得冷汗涔涔,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 但她还是努力克制着这种情绪,装作刚刚睡醒的慵懒模样,看向床头站着的男人。 男人高大英挺,卓尔不凡,衣着似乎也不普通。 她的目光从男人的衣摆慢慢上移,腰带,胸口,脖子,脸庞…… 看到那张脸的片刻,她几乎跳起来,也几乎失声大叫,身上的冷汗,冒得更多了。 秋夜弦?站在床边的男人竟然是秋夜弦! 这一刻,凤惊华只觉得眼前发黑,有种被重物击打到脑袋的痛感和惊感。 “惊华,你可醒了?”秋夜弦背负双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声音温柔如三月春风,“你睡着的模样,还是那么的美丽,让我舍不得叫醒你,便只能一直看着你。” 凤惊华张了张唇,试着发出声音,她没有失声。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她缓缓的道,不让他看出她现在全身无力,“这总不会是一个圈套吧?” 她不敢去想她被叫回凤家,又被灌晕,全身无力什么的,都是一场骗局。 如果全世界都欺骗和背叛了她,她可还能当一个正常的人?她可还能正常的活着? “是啊,是圈套啊。”秋夜弦微笑,“不过,是你的宝贝妹妹设的圈套,这里的大多数人和你一样,只是中了这个圈套而已。” 凤惊华:“……” 是凤含玉使计,让下人请她回来,将她灌晕,让秋夜弦得以与她独处吗? 她吃的喝的那些东西里,是否含有什么不妙的东西? 半晌,她才淡淡的道:“你这么想见我,有什么事吗?” 秋夜弦一撩衣摆,在床边坐下,伸出手来,手指划过她脸上的桃花妆,温柔的道:“我想问你,秋流雪在哪里。” 凤惊华心里暗惊,他要问的居然是这个? 他就这么确定秋流雪在她手上? 她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这个问题很扯,你问我更扯。” 秋夜弦的手指划过她的唇瓣,接着划过她的下巴,而后划到她的脖子,他的眼神里满是欣赏:“每一次看到你,都觉得你果然美丽极了,我已经开始后悔以前为什么不睡你了。” 未破相之前的凤惊华,是美丽的,也是不可亵渎的,但那种不可亵渎的刚强,只是针对别的男人,她在他的面前就只是绕指的柔,不管他如何亲近她,她都不会拒绝。 只是,姬莲给他开出的底限就是“你跟凤惊华如何亲热都行,就是绝对不可以睡凤惊华”,否则姬家将不会支持他。 为了稳住姬家这股势力,他不得不谨守这条底限。 凤惊华的目光微冷,他们已经变成了如今的关系,他突然说起这些,是什么用意? 她淡淡的道:“我却与你相反。每一次看到你,都觉得你长得不过尔尔,我很庆幸以前没有跟你睡。” 在她还爱着秋夜弦的时候,什么都可以为他去做,出生入死也好,毁天灭地也罢,她都不会退缩,将自己的身体献给他什么的,当然也可以。 那时,她还年少,却已经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认定珍惜眼前人比什么都重要,世俗的规矩与束缚于她,都无法与重要的人相比。 只是,那时他们什么亲热的事情都做过,唯独没有睡过。 她那时以为他是在珍视她,不愿坏了她的名节,但现在想来,那大概是他害怕激怒姬莲吧。 秋夜弦并没有被她的话激到,手指在她的衣扣上来回摩挲,微笑:“虽然我们以前错过了很多机会,但现在也还来得及弥补这份损失吧?” 凤惊华端详他,他想对她用强吗? 他的眼里,居然真的隐隐有欲望的火苗在跳动。 凤惊华忽然笑了:“秋夜弦,你已经身为帝王,却要沦落到市井流氓的水准吗?” “你说什么呢,”秋夜弦微笑,“你本来就是我的女人,我享受我的女人有什么不对?” 说着,他双手抓住她的衣襟,猛然一撕。 凤惊华的胸口,暴露在空气中,烛光中,他的视线中。 凤惊华一动不动,不仅不见惊慌,还显得比之前更平静了。 “想撕的话,就全撕了吧。”她淡淡的道,“但愿你喜欢你所看到的一切。” 她的身体上,可是伤疤纵横,宛如疯子在画布上胡乱涂划出来的风景,他若能对这样的风景产生欲望,她还真是佩服他。 秋夜弦看着她胸口上深深浅浅的疤痕,突然低下头,狠狠的吻上她的唇。 凤惊华一动不动,牙齿咬得很紧,双唇也咬得很紧,没有给予他任何反应。 半晌后,秋夜弦放开她的唇,捏住她的下巴,淡淡道:“只要吹熄蜡烛,那就没问题了吧?” 凤惊华冷冷的看着他,不说话。 318 保他,还是保清白 秋夜弦俯身看她:“凤惊华,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将秋流雪的下落告诉我,我放过你,要么今晚就成为我的女人。” 离上次拜堂才没过几天,这个女人就急着跟阴九杀再度举行婚礼,也再度激怒了他。 她就这么急着嫁给阴九杀?就这么急着跟阴九杀睡?她到底有多缺男人? 他自觉自尊心受损,恨得想兵围阴府,将阴府从天洲的地图上抹去。 在他看来,凤惊华原本就是他的女人,他还没有表示不要她,别的男人如何能接手?别的男人要接手,也该接手他的破鞋才对!她要再嫁,也等他玩过再嫁! 上次,他在她的婚礼上动手,虽然主要是为了引出面具人,却也抱有让她嫁不成的心理! 总之,他绝对不会让她幸福的嫁给别的男人,幸福的过着没有他的生活! 凤惊华冷冷的道:“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成为你的女人。” 秋夜弦心头升起滔天的怒气:“你就这么想被我睡?” 凤惊华唇边泛起淡笑:“秋夜弦,我都破相了,也有新的男人了,你还费尽心思的想睡我,你就这么舍不得我?你就这么迷恋我吗?” 她的下巴一阵疼痛。 秋夜弦的手劲大得几乎想捏碎她的下巴。 “凤惊华,我知道秋流雪在你手里,我最后问你一次。”秋夜弦冷冷的道,“你要保自己,还是保秋流雪?” 他知道她是个硬骨头,她若是打定主意不说,他就算现在将她大卸八块她也不会说。@^^$ 对他来说,找到秋流雪当然是最重要的,但是,如果她不肯交出秋流雪,那么他至少要得到她的身体。 这个女人属于他那么多年,如果不付出足够的代价,她休想得到自由! 凤惊华的目光和口气也很冰冷:“你要保住自己的性命,还是要保住自己的尊严?” 秋夜弦没想到她已经被他彻底控制住了,还能这么冷静和强大:“什么意思?” 凤惊华的声音冷得出口成冰:“你这样威胁我,无非是觉得我跟了别的男人,让你尊严不保,你觉得你非要睡我,才能保住你的尊严。不过,秋夜弦,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加倍还之。你敢睡我,就要有被我杀掉的觉悟!”!$*! 她的目光,如刀似刃,插进秋夜弦的眼里:“我已经做好了受刑的觉悟,你可做好了被我杀掉的觉悟?” 秋夜弦今晚敢动她,她明天就着手策划杀掉他且一定能杀掉他,两相比较,她并不吃亏。 秋夜弦心头一震,有种被看透肮脏心思的难堪和面对危机时的忌惮。 但这种难堪和忌惮迅速转化成愤怒。 “你竟敢威胁我?”秋夜弦的眼里喷出怒火,手指不可遏制的痉挛,“朕是万民臣服的帝王,你区区一个贱民,竟敢威胁我?” “这不是威胁。”凤惊华纠正,“这是忠告。” 嘶啦她的衣服被撕扯开来。 秋夜弦彻底失去了一贯的温文尔雅,像头野兽一般撕扯她的衣物:“朕今天晚上就让你变成破鞋!让阴九杀去捡朕丢弃的玩物!” 凤惊华一动不动,目光里只有冰冷。 这个男人,以前虽然无情无义,却还保有皇族的格调,现在却连格调都没有了,跟下三滥的地痞流氓真没什么两样了。 烛光下,秋夜弦看到的不是完美的肌肤,而是伤痕累累的、残缺的艺术品。 那些纵横交错的疤痕,都是她为了守住清白而留下的丑陋。 他转身,一甩袖子,将烛光拂灭。 房间里一片黑暗。 黑暗中,不断传出奇怪的声音。 一夜过去。 春雨淅淅。草木绿得几乎要流出油来。鸟鸣啾啾中,春光极好,也极美。 秋夜弦换好衣服后,大步往隔壁的方向走去,而后一脚踢开隔壁房间的门。 隔壁是凤惊华的房间。 凤惊华在经历一夜的奋战以后,已经疲惫不堪的睡着了,连门被用力踢开也不知道。 秋夜弦走到床边,掀开被子,盯着她片刻后,开始脱衣服。 “皇上,您该回宫了。”随从小声的道。 皇上昨天晚上可是秘密出宫,又做了那等凌辱臣妻的事情,万万不可以传出去,要不然,恐怕狩王就真的造反了。 “滚!”秋夜弦转头,一脸狠厉之色,“再聒噪,朕就杀了你。” 随从觉得再怎么不妥,也不敢违逆圣意,战战兢兢的出去了,出去时还顺便把门掩上。 秋夜弦刚想去脱凤惊华的衣服,外面就传来随从的尖叫声:“这里是大小姐的闺房,外人不可以擅闯,你们还不快走!” “我是凤夫人的侍女,他们是凤夫人的护卫,我前来服侍夫人起床,你莫要阻拦!” “不行!大小姐尚在沉睡,谁都不能打扰……” “夫人每天都是这个时候醒来的,如果不在这个时候叫醒她,夫人一定会生气……” “这是是凤府,要按凤府的规矩办……” “你又是什么人?我记得凤府好像没你这号人物……” …… 双方吵了数句后,凤惊华从阴府带来的侍女推开房门。 房间里静悄悄的,凤夫人正好好地躺在床上,睡得似乎极为安稳,侍女这才放心下来。 昨天晚上,她和护卫们也受到凤府上下的热情敬酒,不得已喝了几杯,而后他们就晕乎乎的,被凤府的下人搀扶去厢房睡下,没能送凤夫人回房。 她刚才醒来以后,觉得很是不安,赶紧叫上护卫们,过来看个究竟。 现在看到夫人好好的,她总算放心了。 她踏进凤惊华房间的时候,秋夜弦正从凤府的后门离开,脸上全是乌云。 天色微明,春雨中的街道泛着薄薄的雾气和凉意,行人并不多,他穿着便衣,骑着白马,快速驶向皇宫,无人知他是皇帝。 天色大亮时,他已驶进皇宫,直奔玉华宫。 凤含玉早就醒来,正在镜前梳妆,脸庞还是鲜妍粉润,眼里却已经少了一抹曾经的烂漫。 皇上现在已经很少在玉华宫留宿,宫里都说她失宠了,任她再自信,心理素质再好,也无法做到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拍拍自己的脸颊,手感那么好,就算不施粉黛也很好看,比那些靠胭脂水粉雕砌出来的所谓美人强多了,为什么皇上对她不那么感兴趣了呢? 就在这时,她听到外面传来宫女们的惊呼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来了?她心里一阵惊喜,正准备起身相迎,就见皇上大步进来并用力的将门关上,而后盯着她,直截了当的道:“朕要你杀了凤惊华!只要你杀了凤惊华,朕立刻封你为后!” 319 他的掠夺与她的狙击 凤含玉手中的梳子掉落在地上。 她看着秋夜弦,吃惊的样子也很可爱:“皇上,您是……说真的吗?” 秋夜弦冷冷的道:“君无戏言。你若想当皇后,就在凤惊华与阴九杀成亲之前将她杀了!不过,你若是让人知道是你干的,或者与朕有关,朕绝不保你。” 说罢,他不再看凤含玉一眼,转身离开。 凤惊华是他的东西!既然凤惊华铁了心要与他作对,无论如何都不愿臣服于他,那他就在她成亲之前将她杀掉,如此,她便永远是他的东西! 只有她在真正属于别人之前死掉,才会永远是他的东西! 死亡,才是真正的永恒! 他消失了,凤含玉却还是愣愣的坐在地上,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知道皇上跟姐姐之间存在很多恩怨,但皇上从来没有起过要杀姐姐的念头,怎么突然就在一夜之间,皇上就起了杀心,而且还这般坚定? 昨天晚上,皇上秘密去见姐姐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抿了抿唇,站起来,继续梳妆,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午时,春雨变大了,放眼望去,后宫没什么人。 没人知道,被春雨、假山和花丛包围的一个小亭子里,凤含玉正与一名太监秘谈。 “昨天晚上,皇上和我姐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凤含玉低声问那名太监。 那名太监就是昨天晚上跟随皇上前往凤府的随从。 此刻,他攥着手中那张珍贵的两千两的银票,什么都说出来了:“昨天晚上,皇上本想与凤、凤小姐成了好事,但凤小姐突然狂吐不止,溅了皇上一身……” 那时,他正在外头把风,就看到房间里的烛光灭了,还以为皇上在享受“洞房”呢,没想过才过了一会儿,房间里又亮起烛火,紧接着皇上就冲出来,对他道:“你进去收拾一下。” 他看到皇上的身上竟然全、全是呕吐出来的秽物……很脏,很恶心,还散发着难闻的酸臭味。 他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更不敢问任何问题,低着头匆匆跑进房间,然后就看到凤小姐趴在床上,吐得排山倒海,连绵不绝,床上、地上全是秽物。 这样的场景,皇上自然是忍受不了,哪里还有心思做“美事”? 因为皇上干的事情不能见光,他也不敢声张和叫人,乖乖的呆在房间里侍候凤小姐。 他给凤小姐端茶递水,擦脸漱口,好不容易待她吐完后将她搬到椅子上,然后收拾床,收拾地面,再给凤小姐换外衣,再把凤小姐搬回床上躺好。 途中,皇上换洗完毕后进房,似乎还想继续被破坏的“美事”,但房间里的气味已经变得很难闻,凤小姐还在不停的打嗝,断断续续的吐着酸水,加上凤小姐脸上的妆容已经被洗干净,伤痕尽现,皇上彻底没了胃口,又出去了。 他则在继续照顾凤小姐,一直照顾到四更,凤小姐总算吐完了,连酸水都没得冒了,才沉沉的睡过去,他也才得以歇息。 “天色快亮的时候,”他说完了晚上的事情,再接着说凌晨的事情,“皇上醒过来,似乎还想继续,但这时凤小姐的侍女赶到,皇上便悄悄的离开了凤府,回到宫里……” 说到这时,他也挺同情皇上的,漫漫长夜,凤小姐没有反抗的能力,身边又没有护卫,但皇上却三番五次都没能得手,难怪皇上今天的心情如此糟糕。 凤含玉听完之后,柔声道:“多谢宁公公如实相告。” 这个宁公公虽然不是什么大太监,但胜在年轻,勤快,机灵,难保将来不会有用,所以,她现在就得巴结他。 宁公公堆出笑容:“娘娘这般客气,真是折煞奴才了。奴才平时多受娘娘照顾,为娘娘尽力乃是本分。以后娘娘若是有事要奴才去办,尽管吩咐便是。” 这宫里大大小小的主子,有几个把太监当人的? 这位玉妃却是不同。她对所有太监和宫女都颇为亲切,从来不曾打骂、欺凌奴才,对手下的奴才更是大方,在太监和宫女们的眼里,她是最好的一位娘娘。 他也很愿意为这样的主子效力。 凤含玉微笑:“宁公公的话,本宫都记住了。” 宁公公作了一鞠后,先离开了亭子。 足足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后,凤含玉才撑着小伞,悠然地走进雨里。 弦哥哥果然在打这种主意啊!但她怎么可能让弦哥哥得逞呢?弦哥哥原本就没有对姐姐忘情,若是真的跟姐姐有了夫妻之实,以后岂不是更加念念不忘? 所以啊,她不仅让人在姐姐所喝的酒水里放了适量的软筋散,还让人放了适量的催吐药,导致姐姐吐到肚子里空无一物为止她赌弦哥哥绝对不会对一个吐得到处都是秽物的女人有性致! 没错哦,昨天晚上的事情,是弦哥哥想跟姐姐单独见面,让她想办法达成他的要求,她这才想出来的一出局。 前两天,弦哥哥向她提出这个要求时,她问弦哥哥为什么要单独跟姐姐见面,弦哥哥说他有重要的事情要问姐姐,但问什么重要的事情,弦哥哥不肯说,只说他要谈的是公事,需要一个隐秘、安全、洁净的环境。 直觉告诉她,弦哥哥想单独见姐姐,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公事,应该还有私事,但她没有傻到去追问弦哥哥的真实意图,只是认真的思考如何达成目标。 想让姐姐单独跟弦哥哥见面,非常难!不说姐姐根本不理她,就说姐姐身边护卫众多,警惕性高,江湖经验也很丰富,想骗她、绑架她、逼迫她都不现实。 最后,她想到了姐姐最不会怀疑的地方和人凤家和凤家的下人,引姐姐出门和入局。 除了她的心腹之外,凤家的下人其实并不知道她已经跟姐姐形同水火。她让她在凤家的心腹催促管家去请大小姐回来处理家事,管家早有此意,便亲自去阴府请姐姐回来,姐姐果然回去了。 在宴席上,她的心腹不断带头去给姐姐和姐姐的侍女、护卫敬酒,在这么热闹和开心的场合里,其他人很容易受到感染和煽动,也纷纷去给姐姐及其随从敬酒。 就这样,姐姐不仅喝多了,也喝下了软筋散和催吐药,宴席一结束就回房间歇息。 另外,她的心腹也在所有的酒水里都放了微量的催眠药物,令绝大多数人宴后都醉倒或犯困,早早的也都睡了,无人顾得上照顾姐姐。 如此,弦哥哥就能顺顺利利的进入凤府和姐姐的房间,跟姐姐单独相独而不受任何人打扰。 除了让人在姐姐的酒水里放催吐物这一点,她将所有的计划都告诉了弦哥哥,弦哥哥听后一直夸她聪明,夸这个计划太妙了。 320 第二次婚礼 她看到弦哥哥对这个计划如此满意,心里便已明了,弦哥哥果然对姐姐抱有某种企图。 否则,弦哥哥为何对包含“姐姐将无力反抗”、“晚上在姐姐的房间里相会”、“整个晚上都不会有人发现”等细节且颇为复杂的计划感到如此满意?如果真是单纯的“见面”,他不需要强调地点的隐秘性、安全性和洁净程度吧? 因为洞察了弦哥哥的这种心思,她最终决定让姐姐服下催吐药,让弦哥哥到时无法得手! 只是,她万万想不到,弦哥哥竟然因为无法得手而如此愤怒,居然不惜要杀掉姐姐! 可见,姐姐在弦哥哥的心里,重要到了哪怕杀掉也无法拱手让人的程度! 那么,她要不要杀掉姐姐呢?又要如何杀掉姐姐呢? 姐姐若是死了,对她有利有弊,但现在看来,对她的利益还是多一点。 毕竟,家里只有她和姐姐两个孩子了,如果姐姐死了,父亲只能选择支持她,加上她又成了皇后,地位一定会很稳固。另外,姐姐若是死了,凤家与阴家便失去了联系,弦哥哥就不用再担心凤家与阴家联手,也会对她更为放心。 其实,她还是很喜欢姐姐的,因为姐姐以前对她真的很好啊,无奈姐姐跟弦哥哥是死对头,情人与姐姐无法兼得,她无论如何只能选一个。 姐妹也好,父母也罢,不会永远陪着自己,只有丈夫才会跟她生活一辈子,才会给她孩子和未来,正常的女人都会选择丈夫,不是吗? 只是,杀掉姐姐的任务太难了,连姬莲和弦哥哥都做不到的事情,她能做得到吗? 凤含玉撑着油纸伞,站在桃花树下,微微仰头看着满树桃花,惆怅的叹气。 此时的凤府,凤惊华已经醒了过来。 她低着头,坐在床上,被子滑落到腿上,长发垂落在腰间,脸色颇为苍白,双颊隐隐凹了一圈,令她多了一丝女子的娇弱,另有一份异于平时的美感。 昨天晚上的事情,她都记起来了。 当时她真是吐得连胆汁都呕出来了,现在想来,她都不敢相信一个人的肚子里能储存那么多东西,她很担心她会不会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了,然后变成一具空壳死去。 她是第一次经历这么要命的呕吐之苦,但她也是第一次从与秋夜弦的交锋中得到这么巨大的快感和成就感。 因为,在秋夜弦强吻她的时候,她打开自己的双唇和齿间,不再压制排山倒海的恶心感,将呕吐出来的东西……都灌进了秋夜弦的嘴里。 那时,秋夜弦已经吹熄了蜡烛,没有发现她鼓着双颊、一脸憋得很难受、显然很想吐的模样。 他一定是第一次“品尝”到别人的呕吐物,这种感觉一定令他终生难忘,虽然她没有亲眼看到他的表情,但她吐了以后他立刻抽身离开,而后她也听到了他狂吐不止的声音。 现在想起来,真是大快人心。 她的唇边泛起得意而冷酷的微笑;秋夜弦,我说过人若犯我我必加倍还之,我一定要你为你昨晚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笑了半晌,她起身下床,高声道:“来人,准备热火,我要沐浴!” 虽然她的外衣被一个太监换过了,但她昨晚喝了太多酒,又吐了半夜,身上不仅充满了酒气,还出了很多汗,又脏又臭的,连她都无法忍受。 沐浴完毕,换好衣服,她又享受了一顿清淡美味的清粥小菜,觉得身心都舒畅了,才淡淡道:“让管家过来见我。”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是凤家的家训之一,也是她的信条之一。 昨天晚上的事情,一定是凤含玉指使她在凤家的心腹或收买凤家的下人干的。别人帮凤含玉做事,她管不着,但是别人来害她,她绝对不会这么算了。 而且她还是凤家的大小姐,地位在凤含玉之上,这些人身为凤家的奴仆,竟敢如此害她,一个都不能留! 管家很快出现在凤惊华的面前。 凤惊华让其他人出去,单独跟管家谈了一刻多钟。 而后管家走出房间,脸色凝重的离开。 接下来的三天,凤惊华利落的处理了凤家堆积的杂事,离开凤府,回到阴府。 与她一同消失的,还有凤家十几名下人,这些下人包括管事、护卫、厨师、丫环等等,他们去了哪里,连管家都不知道,总之,他们再也没有出现。 只是,凤府的下人隐隐从中嗅到了危险的气味,因为,这些人几乎全是二小姐的心腹。 议论自然不少,但管家只说了一句“如果不想神秘消失,就闭嘴”,于是全府上下再也没有人过问和议论此事。 回到阴府的凤惊华,见到阴九杀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赶紧成亲吧。” 阴九杀先是微怔,而后微笑:“那么,我们昨天晚上就拜堂。” 婚礼一直在准备中,宾客也不多,真要办,其实也很快。 于是,阴府上下又忙碌开来,一边准备食材和宴席,一边通知宾客。 本次婚礼只准备十桌酒席。作为地位最为显赫的王爷的婚礼,这样的场面实在显得太过寒酸,但在经历了两次婚礼延迟以后,已经没有人再计较排场的问题。 消息传出,秋夜弦的脸色很难看,那个女人就是要跟他作对是吧? 才过了三四天,她就急不可耐的要跟阴九杀洞房,享受与美男的鱼水之欢,而他呢,自那夜过后就患了“恐嘴症”,只要看到女人的嘴,就想到那天晚上他跟凤惊华“接嘴”时,被凤惊华呕吐出来的秽物塞了一嘴的场景,当时他吻得太过用力和投入,一时间没防住,吞了几口下去…… “呕”他转头,闭上眼睛,捂住胸口,又想呕吐了。 但没呕出什么东西来。因为他这几天实在没有胃口,除了喝水,就只是吃些水果,喝点米汤,人都瘦了一圈。 “皇上,该翻牌子了。”和远捧着一个银盘进来,恭敬的道。 又到了后宫最重要、最期盼的时刻皇上翻嫔妃们的牌子,决定跟哪位美人过夜。 “滚,朕没有心情!”秋夜弦口气很冷,脸色很青,“没有朕的吩咐,不要再拿这种事情来烦朕。” 心理阴影还没有消除,他哪里有心情跟女人亲热?这些人难道就会察言观色吗? 和远很想说皇上已经半个月未曾驾临后宫,不合规矩,但看皇上的脸色如此难看,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说,只得讪讪的退下。 秋夜弦而后坐在龙椅里,微微眯起的眼中,满是阴狠之色。 凤含玉,现在到你向朕证明你的价值的关键时候了! 如果凤惊华成功的嫁给了阴九杀,真正成为了阴九杀的女人,你这辈子就别想当皇后! 朕要的,是能为朕分忧解难的女人,而不是只会玩些小手段博取朕的宠爱的女人! 321 新的破坏者 天色才微微变暗,红灯笼却已经再一次挂满了阴府的屋檐与树梢,红色的“喜”字再一次贴满了浮云阁的门窗,无数的大红蜡烛再一次被点燃。 喜乐之声隐隐响起,响彻了阴府,但没有传出太远。 不算多的宾客汇集在中庭和后院,没有高声喧闹,只是以普通的语调有说有笑,这场婚礼与其说是一场婚礼,更像是一场亲友的聚会。 有了上次的事情,今晚的喜庆之气并不浓厚,却显得更为平和。 这一次应该不会再出意外了吧?狩王和凤女应该可以喜结良缘,成功入洞房了吧? 每个人都在心里这么想。比起上次,阴府的守备更加森严,近半宾客还是军中将领,连衙门都在紧张的关注阴府是否平安,他们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胆敢今夜来坏事。 如若有人敢来坏事,今晚定会有来无回这是狩王放出去的话。 所有人都相信,今晚一定能平安度过。 “陛下,您真的要不战而败吗?”路上,玉蝶反复追问玉梵香,“您救过狩王和凤姑娘,不管成不成,您至少可以提出您的要求,如此才没有遗憾不是吗?” 玉梵香黯然,摇头:“玉蝶,凤姑娘是我的朋友,到这个时候了才挟恩求报,夺人所爱,太卑鄙了,也太迟了。” 如果这两个人不是那么早成亲,她也许还可以赌上一把,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堂堂正正的谈判,何来卑鄙一说?”玉蝶不这么认为,“正因为是朋友,才要开诚布公,有话直说,不是吗?如此强颜作笑,违心祝他们新婚幸福,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玉蝶,不要再说了。”玉梵香目光坚定,“我是诚心祝福他们,并无勉强,若是我在这时候破坏他们的幸福,莫说我会失去一个朋友,连狩王都会看轻我和厌恶我,我不仅得不到想要的东西,还会失去拥有的东西。” “陛下,现在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您错过,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玉蝶还想说服她。 “玉蝶,你再说就回去!”玉梵香口气严厉的道,“朕说了一切到此为止,你要违抗圣意吗?” 一旦她自称“朕”,就代表她心意已定,绝无更改的可能,身为臣子,若是再提出反对意见,将会受到处罚。 “是。”玉蝶不说话了,低头看着裙子上的飞鱼图案。 浓密的刘海遮住了她的双眼,也遮住了她眼里的决绝。 狩王是最好的锦国王夫人选!为了陛下的幸福,为了锦国的利益,只要有一线希望,她都不会放弃努力,哪怕会遭来凤姑娘和狩王的怨恨,她也要豪赌这一把! 玉梵香一行抵达阴府的时候,天色终于很暗了,再过半个时辰,拜堂仪式就会正式举行。 玉梵香的身份很敏感,她平日都作了乔装,以锦国的驻京女官员及凤惊华的好友身份出现,除了凤惊华和狩王,并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看到她出现,许多宾客纷纷过来打招呼和寒暄,玉梵香忙得没有心思去想伤情失意的事情。 宴席虽然没有开始,但大厅里备有点心和酒水供客人随意享用,还有丝竹歌舞表演,客人们倒也不觉得无聊,气氛也慢慢变得热络起来。 紫音阁里,紫依依终于妆扮完毕,带着两名丫环走出来,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下人们忙忙碌碌,来回奔跑,紫依依看在眼里,对两名丫环道:“我们去厨房看看吧,这次没有请外厨,也不知道厨房忙不忙得过来。” 王爷娶妃,最受到打击的就是她们这些侧室和姬妾了,然而,不会有人关心和在乎她们怎么想。 以前,府里的下人看到她,哪个不是毕恭毕敬,把她当成女主人般听着从着? 现在,这些下人看到她都装作没看到,她若是不出声,没有人会主动理她。 一切,都是凤惊华的错,她若是不出现,她们就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她走进大厨房,里面热火朝天,每一个人都忙得焦头烂额,端茶的伙计跑进跑出,撞到她都露出不满和不悦的神色,一副“咱们这么忙,你别杵在这儿挡着”的表情。 她退到一边,对身边的丫环道:“你们俩去帮他们端菜,没端完之前不能离开。” 两名丫环一脸不情愿,却也不敢得罪她,垮着脸过去帮忙。 紫依依在厨房里巡视了一圈,确定没有人注意她后默默地退出去,而后贴着墙角,往厨房旁边的柴房潜去。 柴房没有锁门,她从容的推门而入,将房门掩上,点起火折子。 微弱的火光里,她的笑容如此狰狞而扭曲。 满满一屋子的木柴和茅草,一旦着火,会是什么光景? 一定会瞬间蔓延,待别人发现柴房起火时,火势一定已经不可收拾了! 柴房和厨房、食材室连在一起,厨房和食材室着火,这宴席还能办吗?如果狩王和那个女人不打算中止婚礼,那么,她再趁着下人和侍卫们过来灭火的时候再去烧其它的屋子好了。 如此,整个阴府都起火燃烧,他们还怎么拜堂,还怎么洞房? 玉妃给她下达的任务是“破坏婚礼,让狩王和凤惊华无法成亲”,对她来说,放一把火就够了。 上次婚礼,也是她奉宫里的命令,悄悄在婚宴的酒水里下药,让所有的宾客在宴席上“睡着”,这次,她又将立功了。 她狞笑着,将火折子往茅草堆里丢过去。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用手中的东西接住火折子,而后将火焰掐灭。 紫依依脸色一变,声音微微发抖:“谁?” 黑暗中,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往墙上摁,对方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是陌生的声音。 “我奉王爷和夫人之命,将所有意图破坏婚礼的害虫赶尽杀绝!”对方说。 赶尽杀绝?紫依依心肝都在哆嗦,对方要杀、杀了她? 她不要死!她年轻迷人,才貌双全,还有大好的前程等着她,她怎么可以现在就死? 她拼命挣扎,却徒劳无功。 “夫人说了,抓到害虫,务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方的声音里没有温度,“你刚才试图放火,那么,你就受火刑吧。” 火刑?紫依依脸色惨白,想开口求饶,却被掐得说不出半个字来。 火光亮起来。这次,是对方点燃了火折子,她只看到了对方露在面罩上的冰冷的眼神。 对方想干什么?将直接将她烧了么?紫依依恐惧得全身都湿透了。 哧!她的眉头一阵剧痛,对方竟然拿火折子去烧她的眉毛。 她“呜呜嗯嗯”的哀嚎,四肢不断抽动。 “把眼睛闭上,接下来该烧你的睫毛了。”对方冷冷的说。 322 抱歉,我不能嫁给你了 紫依依伸出双手推他,掐他,打他,抓他,他无动于衷,仍然用那只铁打的大手掐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拿火折子去烧她的眉毛,烧完眉毛之后去烧她的睫毛。 紫依依再痛再恐惧,也不敢不紧紧的闭上眼睛,生怕眼睛被烧坏。 很快就烧掉她的睫毛后,对方道:“接下来该烧你的头发了。” 不要紫依依在心里尖叫,极力挣扎,然而对方手中的火折子还是咬上了她的发髻。 对方随后放开她,迅速将一枚药丸丢进她的嘴里。 紫依依的嘴巴正保持张开尖叫的形状,那枚药丸一进她的嘴,就滑入她的咽喉,被她吞了下去。 她发不出声音。因为,这枚药丸是哑药。 “纵火是死罪,劝你不要出声。”对方丢下这么一句话,闪身出去,将柴房的门锁上。 紫依依顾不得逃出去,伸手想去灭着火的头发,然而双手一触到火焰就痛得收回手来。 慌乱之中,她将脑袋塞进门边的水缸里。 为了防止柴房起火,很多人都在柴房里放水缺,用以应对火苗和火灾。 好在紫依依梳的是高高挽起的发髻,头发就算着了火,也不会马上波及衣服,加上脑袋及时浸水,除了头发被烧掉大半,她没有毁容,也没有被烧坏脑子。 只是,这个水缸已经放了很久,里面的水都变浊变脏变臭了,可能还生有很多虫子,她这颗美丽优雅的脑袋浸进去……总之,她就此落下严重的心理阴影,一辈子都治不好了。 受了这般重大刺激、打击、惊吓和伤害的她,彻底丧失战力,再也不值一提。@^^$ 而时间,离拜堂的吉时越来越近了。 浮云阁里,凤惊华最后看了镜子里的自己一眼,满意的笑了一笑,正准备起身,就听到阴云来报:“夫人,玉大人的侍女玉蝶求见,说有要事相商。” 凤惊华与玉梵香接触很多,对玉蝶也很熟悉了,当下道:“让她进来。” 玉蝶走进房间,目光落在凤惊华身上,好一会儿无法移开目光。 这个时候,她完全能够理解为什么狩王对这个女人如此执着,这个女人可以为狩王出生入死,可以一次次的拯救狩王,而且还如此美丽慑人,宛如浸在冰水中的宝剑,透着一种惊心动魄、若敢碰触必将溅血的诱惑。!$*! 普通的男人欣赏不了,也要不起这种女人,但是,越强的男人,越是容易受到她的诱惑。 强者,没有不喜欢征服的,也没有不喜欢宝剑的。 狩王,是真正的强者,秋夜弦也是虽然她无法理解秋夜弦为何会跟这个女人反目成仇,但是,如果这个女人跟秋夜弦一直好下去,那该是如何的皆大欢喜? 凤惊华却对自己此刻的美丽锋芒毫不自知,只是微笑的道:“玉姑娘请坐。” 她坐到茶几边,给玉蝶倒了一杯茶。 玉蝶踌躇半晌后,在她对面坐下,缓缓的道:“凤小姐,不管我接下来要说什么,都请凤小姐切勿动怒,毕竟,这只是一场交易,而不是威胁。” 凤惊华目光微微一凝,盯着她,平静的道:“玉姑娘挑这个时候来找我说重要的事情,估计不是什么好事,那么,你就不能等到明天再说?” 经过了秋夜弦对她用强的那件事,她至少可以确定,她这生不会再遇到比阴九杀更好、更让她欣赏的男人了,不管她现在是否需要爱情和婚姻,她都下了决心,她会努力让自己真正爱上这个男人,努力让自己和他得到幸福比当年她对待秋夜弦时还要更爱,还要用心。 “不能。”玉蝶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不让自己退缩,“凤小姐,我要对你说的事情,对你来说也许是一桩非常糟糕的交易,但也许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如何选择,终归由你决定。” 凤惊华隐隐又有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祥预感。 她慢慢喝了半杯茶后,双手捧着杯子,微笑:“那么,请玉姑娘说吧,只是时间不多,还请玉姑娘说得简洁一些。” 就算玉蝶要说的事情很可怕,或者很危险,或者很为难,她还能承受不住? 活了两世,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都已经伤痕累累,不过,她现在不是还过得好好的吗? 没事的。这次她也能撑过去的。 玉蝶深吸一口气,说出她和陛下都无法再回头的魔咒:“十三年前,我国的长公主随宫廷侍卫长前去贵国的谊州……” 房间里没有别的声音,只有她平缓而清晰的声音,在低低的回响。 一刻多钟后,房门打开了,玉蝶面沉如水的走出来,一言不发的离开浮云阁。 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 阴云等了好一会儿,既不见夫人出来,也不见夫人叫她,心里有些奇怪:拜堂的吉时很快就要到了,喜娘和侍女们已经在浮云阁门外催促了,夫人在磨蹭什么呢? 她推门而入,刚想提醒夫人,就被凤惊华的模样惊到了。 凤惊华呆呆的坐在那里,已经泪流满面,握着茶杯的双手颤抖得很厉害,茶杯里的水不断溅出来,她却没有任何察觉。 阴云跟着凤惊华已经将近两年,从未没有见过凤惊华害怕、惊慌、脆弱、怯懦,更没有见过凤惊华流泪,而眼前的凤惊华虽然没有哭出声来,却显得如此悲伤,如此无助,如此脆弱,而且随时都会倒下来。 “夫人……您怎么了?”她小心翼翼的靠近,小心翼翼的道,“出了什么事情?是不是请王爷过来一趟,您有什么事跟王爷好好说说?” 凤惊华的双眼已经被泪水浸满,脸上的妆容被泪水冲刷,形成一片触目惊心的红,宛如眼里流下的都是血。 此时的她,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心里满满的都是刚才听到的一切。 “夫人?”阴云觉得大事不好,伸手戳了戳凤惊华的肩膀,“夫人,您还好吧?” 然而,凤惊华只是颤抖得更厉害了,手里的杯子掉到地上,十指不断哆嗦,却还是不说话。 阴云不敢擅自处理眼前的景象,转身就跑出去:“你们赶紧去请王爷过来,马上,快!” 侍卫二话不说就消失。 而后阴云就站在门外,来回转圈,不时往房间里瞄一眼,生怕凤惊华出什么事。 很快,阴九杀赶到,他也不说话,如风般卷进房间里。 此时,凤惊华已经停止了流泪,正站在窗边,拿一张毛巾慢慢擦拭脸庞。 阴九杀走到她身边,柔声道:“出什么事了?” 凤惊华将脸上的毛巾微微挪开一角,露出红肿的眼睛,缓缓的道:“抱歉,我不能嫁给你了。” 323 被软禁的女王 新娘临到拜堂了才说不能嫁,换了普通的男人一定觉得受到了污辱和蔑视,要么震惊要么愤怒要么伤心,但阴九杀却很平静:“请告诉我理由。” 凤惊华的声音透着沙哑:“我现在什么都说不出来……” 今天晚上,她的心情无论如何都不会平静下来。 除了前世死亡那夜,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像现在这样激动、无措和失控过。 阴九杀的眸光转深:“难道你遇到的事情,连我们一起努力都无法解决吗?” 凤惊华定定的看着他许久后,含着眼泪,默默的点头。 阴九杀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伸手掠了掠她被泪水打湿的发丝,缓缓的道:“我去取消婚礼,你好好歇息,待冷静下来了再告诉我理由。” 他刚转身,手腕就被抓住了。 凤惊华泪水涟涟的看着他:“你骂我吧。” 是她对不住他。他若是不打不骂不怪,她会很难受。 阴九杀笑了笑:“为什么要骂你?你只是现在不能成亲罢了,又不是要杀我,更不是犯罪,为何要遭到我的责难。” 凤惊华道:“可是,你会很丢脸……” 阴九杀又笑了一笑,死美人般的脸庞就像活过来一般:“我的脸,没有人能丢。” 凤惊华:“……” “放心吧。”阴九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缓缓的道,“我没那么脆弱。” 而后他轻轻拉开凤惊华的手,平静的走出房间,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凤惊华看着他的背影,眼泪又流了下来。 她不知道举行拜堂仪式的中庭是什么反应,总之,没过太久,喜乐消失了,喧闹声也消失了,原本热闹的阴府忽然之间就安静下来,只有大红灯笼和大红蜡烛仍在幽幽的燃烧。 浮云阁里的侍卫和侍女都退出去了,只留下凤惊华。 凤惊华摘掉凤冠,脱掉霞帔,解下大红嫁衣,只披了一件白袍,走到海棠花下,独自坐在石椅上,久久不语。 阳春的夜风很温柔,却无法抚慰她汹涌澎湃的心。 此时她在想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中庭,宾客们听到婚礼临时取消,全都懵了,但不等他们发问,阴九杀就若无其事的坐下来,淡淡的道:“如果各位要回去,我就不送了,如果各位不急着回去,就与我痛饮一百杯。” 他太从容,太镇定,宾客们的震惊还没有消除,就受到他的影响,觉得这次婚礼又没办成似乎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于是他们坐下来,开始吃吃喝喝。 说起来,在座的宾客几乎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若是为了这点事情而反应激动,实在也太上不得台面了。 喝了几杯以后,终于有人问狩王:“王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临时取消婚礼?” 阴九杀淡淡的道:“有人从中作梗,想让这门婚事办不成,不过,总会解决的。” “哦,原来如此”众人纷纷恍悟,但都识趣的不再问下去了。 再问下去,估计事关皇室机密、王爷和凤女的隐私什么的,他们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 女宾席这边,玉梵香却是心头大震,目光明暗交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之间就发生了这么大的转折? 一方面,她真心祝福凤惊华与狩王,另一方面,她隐隐期待着会有“奇迹”发生,然而,当“奇迹”发生时她却又觉得震惊和不对劲,甚至怀疑这样的意外是不是与她有关。 但她发现众人很快就平静下来后,她笑着告诉自己:怎么可能会与她有关呢?而且狩王只是说“暂时”取消,这说明他们还是有可能会再次成亲,她何必觉得不安? 于是她便不再多想。 当女宾这边的宴席差不多结束时,她想去跟凤惊华打个招呼,却怎么都找不到玉蝶。 如此场合,玉蝶怎么乱跑?她心生不悦,在后院找起玉蝶来。 此时的玉蝶,正被狩王堵在一处幽暗的角落里。 “你跟惊华说了什么?”阴九杀盯着她,冷冷的问。 玉蝶缓缓的道:“王爷,这是我与凤姑娘之间的秘密,她若是想让您知道,一定会告诉您,您真的没有必要来问我。” 阴九杀的眼里又透出那种能穿透黑暗的犀利之色:“那么,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玉蝶沉默了半晌才道:“无可奉告。” 阴九杀淡淡的道:“那么,我只能去问你的主子了。” 说罢他转身就要离开。 玉蝶脸色大变,猛然冲到他的面前,张开双臂:“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行为,陛下她并不知情,请王爷不要为难我家陛下。” 阴九杀的表情已经变得一派肃杀与冰冷:“那么,就回答我的问题。” 玉蝶触到他的眼神,一时间不寒而栗,结结巴巴的道:“我、我只是找凤小姐做了一桩交易而已。她若是接受这桩交易,就不能在现在与你成亲。” 阴九杀咄咄逼人:“什么交易?” 玉蝶虽然面露惧意,却不肯说出内情:“这桩交易对凤小姐很重要,也很敏感,还涉及到凤小姐的私事,我真的不能说!” 阴九杀淡笑:“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玉蝶心一横:“这是凤小姐所做的决定,王爷若是怪我,要杀就杀罢!” 她在擅自做出这个决定时就已经有了豁出一切的觉悟,就算狩王怪罪,她也认了。 反正,凤惊华已经做出了选择,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阴九杀慢慢抽出腰间的软剑。 “慢着!”突然,一条人影冲过来,盯着他们两人,“这是怎么回事?” 是玉梵香。她在这时候找到了玉蝶,顺带发现了狩王。 阴九杀看到她过来,缓缓的道:“你的人破坏了我的婚事,不知玉大人可否知情?” 玉梵香震惊不已:“你是说……玉蝶跟今晚的事情有关?” 她连连摇头:“我并不知情。但我可以保证,如果玉蝶真的坏了王爷的婚事,我一定会给王爷和惊华一个交待。” 她确实不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已经察觉到玉蝶很可能不是无辜的。 玉蝶到底背着她做了什么?总不可能是拿着那枚碧玉板指,要求凤惊华取消婚事,作为报恩吧?那样的要求不可能得逞!那么,玉蝶还有什么筹码,份量重到能让凤惊华作出如此让步? 一时间,她心里千转百回,不得其解。 “很好。”阴九杀收回软剑,“我会等着玉大人的交待,希望玉大人别让我等太久。” 而后他便飘然离开,很快消失。 “玉蝶!”玉梵香又惊又怒,“你到底做了什么?” 玉蝶已经恢复了平静:“陛下,回到别馆后,我自然会一一告诉你。” 玉梵香压下心头的怒气与不安,与她回去了。 然而,等待她的并不是玉蝶的坦白,而是心腹们的软禁。 她被关在秘室里,只能通过一个孔洞对外说话:“你们竟敢囚禁我,想造反不成?” 几名心腹齐齐跪下来:“陛下,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好和锦国好,待事情定下来之后,我们再放您出来,任凭您处置。” 玉梵香简直要疯了,她们究竟要干什么? 324 没要必要预知未来 漫漫长夜,冷风凄凄。 凤惊华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但是,她的心境终究还是平静了下来,也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熊掌与鱼翅,她终究只能选择其一,而选了,便不能回头。 她慢慢站起来,抬袖抹去眼角的泪珠,准备回房睡上一觉。 “夫人,有一位祝小姐求见。”阴云推开院门,走过来,小心的道。 “让她进来吧。”凤惊华平静的道,而后补充,“以后叫我凤小姐。” 既然婚事已经取消,她便不再是凤夫人。 阴云看了看她,没说什么,轻手轻脚的走出去。 而后,一位秀气的年轻公子走进浮云阁,脑袋转了一圈后停在凤惊华脸上,走过来。 “你还好吧?”女扮男装的祝慈问。 她也收到了凤惊华的婚礼请柬,只不过她与凤惊华的来往不宜让祝家知道,所以她收到请柬并前来出席婚礼的事情,并没有别人知道。 凤惊华微笑,脸色还是苍白,只是已经没有了泪水:“现在已经好了,多谢你的关心。” 她活到现在,能让她真心感谢的人已经不多了,祝慈算是一个。 “你能挺过去的。”祝慈轻声叹息,而后迟疑了一下,“不瞒你说,我这段时间不时给你占卜和算卦,知道你近期一定会非常不顺利,但我不好跟你说这些,怕坏了你的心情……” 比如这桩婚事,不管她算过多少次,结果都不乐观,但是,在朋友准备成亲的时候去泼冷水,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只能事后过来看望和安慰。 凤惊华笑笑:“我明白你的好意。你不必为我担心,我若帮不了我,那就没有人能帮得了我。” 人要先自救,而后天救之,她很明白这一点,所以,她从不怪怨别人不帮她、不救她。 “我想也是。”祝慈轻声道,“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你应该已经想通了,所以我才过来。” 凤惊华微笑:“是的,我已经想明白了,我真的没事了。” 在战场上,瞬息万变,生死一线间,容不得她优柔寡断、患得患失,无论做出怎么样的判断与选择,都要效率。 于她,生存与生活都是战斗,她与其说是一个女子,不如说是一个战士。 今夜这一战,她也不会拖泥带水。 祝慈点了点头,又低低的道:“其实,我这时候来找你,还想告诉你一些事情,一些我从卦象里看到的你的未来……” 她很少为别人占卜,但她对凤惊华相当有兴趣,也相当关心,听到凤惊华的消息时,她总会忍不住为其算上一算。 这一次,她又看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她想提醒她。 凤惊华打断她的话:“我会很快死掉吗?” 祝慈愣了一下,而后摇头:“虽然危机重重,但你真不像是短命之人。” “那就够了。”凤惊华微笑,“我不需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祝慈忍不住道:“但有些事情可能会很危险,甚至超乎你的想象与预料,让你很难接受……” “没关系。”凤惊华很平静,“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面对,如果是我接受不了的命运,我会努力改变。” 祝慈:“……” 半晌后,她拿手掌拍打自己的额头,尖叫:“哎,你怎么还是这么死脑筋?你知道有多少人想知道自己的未来与命运吗?我这个真人不露相的顶尖大巫师为你占了这么成功的卦,你居然不想知道结果,真是太打击我了,太让我没面子了!换了别人早就……” 凤惊华笑了一笑:“可我不是别人。” 祝慈瞪她:“是,你不是别人,但你也是人对不对?” 凤惊华伸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每个人都会死,但在死之前,每个人都得好好的活下去,是不是?所以,我真的觉得没有必要预知未来。未来,是拼出来的,不是算出来的。” 祝慈心里一震,半晌后无奈的摊了摊手:“好吧,我承认你说的有理,比我能窥到的天机还有道理。” 非得拥有这样的意志,非得是这样的人,才能扭转乾坤与命运。 面对这样的人,她若要认定自己算的卦才是正理,那就太可笑了。 “所以,回去休息吧。”凤惊华收回手,“我也回去休息吧。” 而后她就慢慢的走进屋里。她的背影还是一如既往的挺拔,但是,步履却很沉重,就像肩上扛着一座山。 祝慈却真的放心了,因为她已经确定凤惊华不会垮掉。 她走出浮云阁,踌躇了半晌后往客房走去,京城近期会很不太平,她还是尽量避免夜行吧。 她来到女宾客房,在丫环的引领下进入一间房间,房间里备有全新的衣服,她沐浴过后换上衣服,准备睡眠。 然而她刚坐到床沿,就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 “不要出声,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对方的声音低哑,似乎在故意掩饰原本的声音。 祝慈没有感受到杀意,也没有算到自己近期会有血光之灾,这会儿很镇定,不挣扎,不出声。 “我要知道,”对方低声,却很清晰的问,“她跟阴九杀到底成,还是不成?” 问完之后,他慢慢移开捂住祝慈的嘴,摒住呼吸,等待祝慈的回答。 “她”指的是凤惊华吧? 祝慈沉默了半晌,才慢慢的道:“以后的事情我不知道,但她的红鸾星并没有明显变化,也就是说,她还没有到该为妻为母的时候。” 凤惊华的命格很强大,强大到她无法看清凤惊华的运势,她只能隐隐看到一些影像,或者只能测出一个走势和大概,诸如凤惊华何时成亲、何时为母、又嫁予何人这般细致的问题,她无法回答。 她说完之后,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身后的人似乎放松了下来。 而后,她只觉得颈间一疼,人就晕了过去。 当然,她醒过来时房间已经没有别的人了。 她猜不出,也不想去猜是谁对她动的手,她只知道,想破坏凤惊华与狩王的婚事的人,太多了。 一个是人中之龙,一个是人中之凤,都是受人景仰的存在,眼下又不太平,想成就这么一桩婚事,不容易啊。 她长长的叹息,钻进被窝里,睡去了。 还是像她这样既不求红尘情爱,也不会愤世嫉俗,自得其乐最好。 终于,阴府极不平静的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天色大亮之时,全城又在议论阴府这桩“被诅咒”的婚事,但阴府却是异常平静。 凤惊华走出屋门,就看到阴九杀坐在海棠树下,把酒小酌。 她欠他一个解释,而他在等待她的解释。 325 披星跨凤的少年 看到他,她应该心虚的,应该愧疚的,但是她没有。 既然已经做了选择与决定,那就勇往直前,拼死杀出一条血路。 她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过去,在阴九杀的对面坐下,与阴九杀对视片刻后,缓缓的道:“我曾经告诉过你,我平生有两件最后悔的事情,但其实不是两件,而是三件。只是这第三件是我年幼时犯下的错误,此生此世都无法弥补和更改,我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她错爱秋夜弦,可以悬崖勒马。她错信姬莲,也可以将功补过。但唯独这第三件,她无力回天。 阴九杀只是平静的看着她,安静的听她说话,没有问,没有打断。 “这件让我连后悔都没有机会的事情,便是……”凤惊华的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悲伤,“我害死了我的哥哥……” 阴九杀微微动容,看着她的目光转深,转黑。 “凤若星。”凤惊华的声音里透着淡淡的哀伤,“我哥哥的名字,在你之前最有名的少年将军,公认的战斗天才,才刚崭露头角,却因为我的年少无知,断送了人生……” 她压抑着情绪,慢慢述说那段被尘封的往事。 阴九杀的脸上,已经满是肃穆,目光更是闪烁莫测。 他当然知道凤若星那个被称为“披星跨凤”的少年将军。 只是凤若星殒落的时候,他刚刚参军,并在特殊军营里接受最封闭、最严酷的训练。待他通过所有的考验走出特殊军营时,已经过了整整两年,凤若星不再是军中讨论和关注的存在,所以他对凤若星的事情并不清楚。 当他以一飞冲天之势在军中崛起时,才开始有人拿他与凤若星作比较,认为凤若星若还活着,未必会轮得到他如此大出风头,他对这样的议论从不在意,更不会去打听凤若星的事情。 参军后他一直在北疆训练和作战,而凤若星逝前一直在南疆作战,两人的距离可谓天南地北,加上凤若星逝世得太早,他只猜到凤若星是凤氏族人,并不知道他是凤翔空的儿子、凤惊华的哥哥。 现在听到凤惊华这么说,他不由得更为动容。 虎父无犬女,更无犬子,这凤家三兄妹的故事还真是不平凡。 凤惊华说完之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而后咳了数声,才又道:“我以为哥哥一定已经死了,我所铸下的大错再无弥补的余地。但是现在,有人告诉我,我的哥哥很可能没有死……” 阴九杀静静的道:“玉蝶告诉你的?” 现在,他大概能明白她为何会变得如此千锤百炼,从不言败。 因为,她要变得很强很强,从身体到心灵都很强,才能不会拖累和伤害任何人,才能保护她所爱和所重视的人,才能让同样的悲剧不再重演。 凤惊华点头:“玉蝶告诉我,十三年前,玉梵香跟随宫廷的侍卫长,带着一批货去谊州做生意,顺便在谊州进行各种作战训练。就在鬼哭山谷的乱坟岗,她们看到两个人在刚刚死掉的尸体堆里挑挑选选……” 锦国多岛屿,陆地面积有限,地形和环境也很简单,为了训练储君和战士,锦国有将储君、战士带进内陆,在各种环境下进行训练的传统。 而尚国的谊州一带山多,地形复杂,是锦国常用的训练场地。 鬼哭山谷,是谊州的“名胜”之一,三面都是悬崖,悬崖上住有多种飞鸟,长有多种珍贵的草药和山花,但崖中也多毒虫尸骨,一到晚上或天气不好的时候,谷中还会传出鬼哭狼嚎一般的怪声,闻者无不胆颤。 在谊州,训练一个人的胆子或证明一个人的勇敢,去鬼哭山谷走一遭是避免不了的。 鬼哭山谷因此也成为锦国战士出道前必须要转一圈的训练之地。 凤惊华接着道:“其中一个身材高大,头发微红,眼睛泛蓝,皮肤很白,似乎有西方大陆的血统,另外一个则长相普通。他们看到中意的尸体,便拿着特制的刀子从尸体上切走眼珠、牙齿、心脏、骨骼等部位,放进特制的容器里,或者就在原地剖开尸体,研究人体的构成,分析尸体的死因,等等……” 她说的内容应该是很恐怖的东西,但是,不论是她,还是阴九杀,都没有流露出不适之色。 对他们这些无数次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并从腥风血雨中活过来的战士而言,这样的场景,没有任何可怕之处。 “当时的南疆兵荒马乱,各个部落之间战火不断,对朝廷也大多怀有异心,可谓危机四伏。玉梵香等人不想惹出麻烦,就隐在草丛里,观察着外面的举动。” “途中,她们听到那个长相奇怪的男人说其中一具尸体还有气,然后又说这小子都伤成这样了居然还没死,有点意思,可以带回去当实验品……” “然后,然后她们就看到那个怪人从尸体堆里拖出一具……一个人,为他检查过伤势后给他吃了一些东西,又进行了止血和消炎处理后,让徒弟背着,离开了山谷。” “那个怪人就从玉梵香潜伏的地方走过去,她们勉强看出那个被带走的人是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的衣服都被磨烂了,全身上下都是血,但她们隐隐能看出少年穿的是尚国军人才会穿的甲衣……” 说到这里,凤惊华的声音微微哽咽,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她曾经追问这名少年当时究竟是什么模样,玉蝶只是告诉她:“我不在场,未曾亲眼见到,但我听陛下描述过当时的场景,我劝凤小姐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她执意要知道,玉蝶只得告诉她,少年血肉模糊,连甲衣都被磨破,全身多处露出白森森的骨头,连头皮都被磨掉了,头骨似乎都露了出来的,好像还少了一只耳朵,怎么看都不像个活人…… 这些细节,她无法说出口,只能无法遏制的去想象,去感受,去痛苦。 半刻后,她才勉强镇定下来:“那是玉梵香第一次看到这么骇人的场面,当场看傻了,印象特别深刻,至今不忘。那时,她还听到那两个人的对话……” “那两个人是师徒关系,那个高大的怪人是师父。徒弟抱怨这个地方太恐怖,强烈反对师父带那名少年离开,说那个死、死人太恶心了,他受不了,师父则说想当他魔医的徒弟,就要习惯这种场面,否则他就不要这个徒弟了……” 说到这里,凤惊华抬头,目光煜煜地盯着阴九杀:“你可知道魔医是什么人?” 326 生死之交 “我听说过这个人。”阴九杀道,“但不曾见过。这世上,知道魔医和见过魔医的人应该都不多。据说他的父亲是来自西方世界的金发蓝眼男子,还是一名被驱逐的大夫,他的母亲则是东海的打渔女子。他从小受到父亲的影响,醉心医术,据说医术非常高明。” “但是,”他话锋一转,“听说他和他父亲所研究的医术乃是禁忌之术,热衷于研究人体的构造与运作,喜欢拿人体来做实验,甚至还试图改造人体。他们最经常做的事情就是给人开膛破肚,并进行各种改造,他们称之为解剖和手术。” “在世人眼里,他们所谓的手术就是变相的杀人,他们因此被视为怪物,遭到当地人的迫害与驱逐,魔医的父亲就是这样被杀掉的。而魔医则流浪海外,暗中进行着解剖与手术的研究。” “据说魔医擅长治疗内伤,具有打开颅骨、缝合内脏、接连断骨等能力,不管是为人行事,还是治疗手段,都很诡异和邪门,却偏偏极为有效,宛如魔鬼附身一般,因此被称为魔医。” 凤惊华一眨不眨的听完以后,急问:“你可知道魔医现在何处?” 阴九杀摇头:“不知道。也许这天下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确实住址。我只听说他大多数时候都隐居在海外的孤岛。” 海外的岛屿成千上万,许多岛屿甚至不为人知,若有人刻意在海外隐居,想找到简直难如登天。 “说的也是。”凤惊华缓缓的道,“可是玉蝶说她打听到了魔医的下落,并发现魔医的身边有一名男子,很可能就是我失踪多年的哥哥……” 阴九杀心里明了:“玉蝶所提出的交易就是,她帮你找到凤若星,你则取消与我的婚事?” 凤惊华点头,直视他的目光:“是的。我从没想过哥哥还活着。可哥哥若真的还活着,这将是我这一生所能得到的最大的安慰与恩赐。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与轮回,换回我哥哥的生命。不管他变成什么样都没关系,只要他平安归来,我活这一世,便都值得了。” 听到玉蝶说到她的哥哥可能还活着的消息,她几乎就要跪下来叩谢上苍。 她这一生,只谢过上苍两次,一次是她获得重生,一次便是现在。 “我明白了。”阴九杀缓缓的道,“换了我,也会这么选择。只是我不明白,让你哥哥平安归来与我们的婚事为何不能共存?” 凤惊华沉默。@^^$ 关于这个问题,玉蝶也没有明说,但她已经隐隐猜到了。 只是事关玉梵香的隐私,如果当事人不挑明,她也不想戳破这层窗户纸。 半晌,她才道:“我也不太清楚。但是,玉蝶为何会提出这样的条件,一点都不重要。莫说要我取消与你的婚礼,就算要我去死,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接受。我想让你知道,我很感激她给了我再次得到哥哥的机会,我一点都不怪她,我也希望你莫要怪她。” 虽然她昨天晚上想了很久,看似挣扎得很厉害,但其实,玉蝶一提出来,她的潜意识就立刻接受了。 阴九杀把转酒杯:“我在想,她完全可以提出别的条件。”!$*! “没有用。”凤惊华摇头,“她说这是唯一的条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我不瞒你,我甚至觉得她开出的条件太简单了。你也说过世上也许无人知晓魔医的下落,她能找到魔医并将我的哥哥送回来,依我看,她付出的代价更大。” 她说得这么直白,换了普通男人一定会大受打击,但阴九杀还是很平静:“你说的不错。我也希望你的哥哥能平安归来。只是,她也没有把握那个人一定是你哥哥吧?你能肯定这不是一个骗局和阴谋?” “我相信那个人一定就是我哥哥!”凤惊华说得斩钉截铁,“除非我亲眼见到他不是,否则,我始终会相信这一点!” 阴九杀很冷静:“你哥哥被拖走的时候,你们一定做过搜查,为何没有发现你哥哥的踪影?” 凤惊华道:“父亲带了很多人去搜山,并追查到了鬼哭山谷,只是,山谷里有很多尸体,每一具都血肉模糊或残缺不全,根本辨认不出面容,甚至无法从身体特征去辨别,我们不知道哪一具是哥哥。所以,父亲命人给所有的尸体都立了坟墓并作了法事……” 那时她也去了,那种连死者都无法认出来的场景,是她此生第一个无法忘怀的噩梦。 如果那些尸体能够辨认,家里知道哥哥可能没死,那么,只要有一线希望,家里都不会放弃寻找。 想到这么多年来,哥哥正在陌生的地方受苦受难,而家人则在承受心灵上的煎熬,既不知哥哥还活着,也无法团聚,她就替哥哥、替父母心痛到不行。 阴九杀点头:“我明白了。我支持你的选择。” “九杀。”凤惊华伸出手,握住他空着的一只手,缓缓道,“我放弃了这桩婚事,但我并没有放弃你,至少,我永远不会放弃与你的这份情谊。我相信,婚姻绝对不是维系我们情谊的唯一方式,甚至不是最好的方式。” 阴九杀看着她,半晌后唇边才泛出淡淡的微笑:“真巧,我也这么想。” 忽然之间,凤惊华的心情就轻松了不少。 她又道:“我以前没有告诉过你,我信任你,重视你,视你为生死之交,但我不相信婚姻,也不相信爱情,甚至在两年之前就已经决定要一生不嫁。我决定嫁你,毫不勉强,只是,如果嫁不成你,我同样不会勉强。” 与秋夜弦的爱恨情仇,给了她太深、太重的心理阴影,只怕一生都不会清除。 “生死之交吗?”阴九杀吟着这四个字,慢慢的道,“我真喜欢这四个字。为什么我们想的都是一样呢?” 凤惊华道:“是啊,我们真是太相似了。” 阴九杀又道:“你对我,真没有半分男女之间的爱意?” “有。”凤惊华凝视着他,“三分爱意,七分情谊。” 如果这三分爱意得到足够的机会,一定会发展成五分、七分、九分,甚至十分,只是,她不知道这三分爱意究竟还有没有成长的机会,更不知道当三分爱意若变成十分爱意,两人之间的情谊是否还会存在。 阴九杀缓缓道:“我是五分。” 四目相对,久久不语,久久无法移开目光。 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 这一刻,他们在想些什么,他们的心里是什么滋味,那是只有他们知道的故事了。 327 归去与来兮 下午的时候,凤惊华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返回凤府。 她与阴九杀的婚事已经取消,会不会还有第三次婚事,没有人知道,但眼下,遥遥无期。 既然如此,她也不便再留在阴府,应尽早搬回凤府。 阴九杀站在浮云阁的门口,看着她:“秋夜弦大概不会放过你,你这样搬回去,还是太危险了。” 凤惊华一直住在阴府,并不是因为她要和他成亲的缘故,而是因为她的处境太危险,阴府能给予她最大的保护,另外,两个人是最亲密的盟友,住在一起有利于共同作战。 凤惊华微笑:“不是有你的人在我身边吗?而且秋夜弦近期忙着调查和追杀面具人,应该顾不上对付我,就算他真的要收拾我,我也不会输给他的。” 上次的事情她都记着呢,别以为秋夜弦吞了几口她吐出去的秽物,这笔帐就一笔勾销。 阴九杀凝视着她:“一切小心,有事叫我。” 凤惊华点头:“我会的。你也保重。” 而后,她转身就走,步履坚定,没有回头,没有说再见。 阴九杀也没有去送她,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的背影。 虽然他们不再住在一起,但是,他们都能感到他们之间的牵绊更深,更强。 凤惊华坐上马车,目光透过半卷的帘子,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很孤独,然而一个人身处人群之中,更孤独。 身边有多少个不相关的人,这种孤独感就会加重多少倍。 她不知道她的四周到底有多少人,但她的心里,却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滔天巨浪般的孤独感。 这种孤独感几乎能杀死她。 她紧紧的揪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就像离开水的鱼,几乎无法呼吸。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孤独竟然变得令她如此难以忍受?明明她曾经是那样的享受孤独。 难道跟他在一起太久,久到她已经忘了孤独是多么美妙的感觉? 她突然有一种冲动,让车夫立刻掉转车头,回到有他的地方…… 可是她不能。因为她已经做了选择。 她不能什么都想要。她不能更贪心。 眼泪,就这样模糊了她的双眼,她却浑然不知。 直到马车停下来,耳边传来一声声的叫唤:“大小姐?凤府到了,大小姐?” 她才回过神来,发现眼前什么都看不到,这才抬手将眼泪擦掉,而后扯起面纱,遮住面容,掀帘下车,踏进凤府的大门。 父亲不在。母亲不在。妹妹已经死了。凤府现在仅她一人。不过没关系,她最爱的哥哥就要回来了。 她会重新修整和打理家里,让哥哥回来之后能感受到久违的温暖与爱。 如果哥哥身体不便,她会一生照顾哥哥,绝对不会再让哥哥受苦。 有所得必有所失,这才是永恒不灭的天理。 她一进门,立刻招来管家,让他立刻着手修葺哥哥的旧居,务必尽量恢复原样。 其实哥哥的旧居也没有大的变化,只是母亲带走了很多哥哥的东西,加上旧居前阵子被雷劈到,还没有着手修理。 管家觉得她的命令很奇怪,却也没多想,立刻带人去找旧居的设计图纸,并派人去找最好的工人。 凤惊华不让自己闲下来。她带着数名管事,将整个凤府反复走了几圈,一一指出哪里不够干净、哪里需要翻修、哪里需要拆除、哪里需要种植什么花木…… 将想到的事情都安排下去后,天也暗了,她随便吃了一点清粥小菜,却还是静不下心来。 于是她又走到哥哥的旧居外,站了良久以后,让侍从在外面等她,自己走进旧居。 其实,哥哥在京城住的时间很少,大部分时间都住在谊州,在这间旧居里几乎找不到哥哥留下来的痕迹。 她抚摸着这里的墙面与廊柱,回忆着哥哥在这里生活过的点点滴滴,眼里不断有泪光泛起。 多少珍贵的回忆,每一个片刻都是永生不能忘记的财富。 “呵呵……”幽冷之中,忽然响起若有似无的低笑声。 她只觉得身体一片冰冷。 “谁在这里?”她冰冷的问,口气里全是杀意,“滚出来。” 这里是她的圣地,是她为哥哥保留和准备的净地,没有任何人可以涉足! “不要激动,是老朋友。”一个低沉的、带着磁性的声音传进她耳里,而后,一人如鬼魅般现身,鬼魅般闪到她的身前,“凤惊华,你是不是哭了?没想到你也会哭啊,啧啧,你哭的模样真想让人把你拥在怀里好好疼爱……” 话音未落,隐隐有一道银光乍起,刺向他的咽喉。 凤惊华的匕首刺了个空。 “啧啧,你怎么还是这么凶啊?亏我听说你又在拜堂前取消了婚礼,沦为全天洲的笑柄,还搬出阴府,担心你受不住,前来看望你,你却这样对待我……” “连横。”凤惊华冷冷的道,“我现在没心情跟你闹,有事就说,没事就滚,要不然你就跟我的侍卫打一架吧。” 连横不仅消失了很久,血月兵团也不闹事了,最近半年来低调和乖巧得不行。 她很怀疑连横是不是在暗中策划着什么天大的阴谋,只是她实在没有余力去管连横的事情。 “唔,我是最懂得怜香惜玉的,”连横从幽暗中现身,灯笼的光泽遇到他的脸上,他的气色愈发的好,“所以特地来安慰你了。” 凤惊华冷着脸:“我不需要安慰。你可以走了。” “喂,女人,别拒绝得这么快嘛。”连横走到她的跟前,长臂一抬,按在她身侧的墙壁上,将她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目光还不断释放强大的桃花和电流,“你好好看我这张脸,不比阴九杀的女人脸和死人脸差吧?再论功夫,我想我也不比他差,你不妨好好考虑我如何?” 凤惊华盯着他那张宛如鬼斧神工、半明半暗、立体深邃的脸庞,无动于衷:“我很清楚你长得有多帅,功夫有多高,性格有多独特,但是,我绝对不会考虑你。” “喂,”连横皱眉,一只手抚了抚自己的下巴,“女人,我是认真的。你要不要考虑嫁给我?我是很诚心的向你求婚。” 凤惊华笑了起来:“你过着见不得人的日子,却还想娶我这样的女人?疯了?” “就是我这样的男人,才会想娶你和敢娶你嘛!”连横慢条斯理的道,“本大爷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跟世人和规矩对着干,你跟我在一起,不会受到任何束缚,也不会有任何顾虑,而且我不会永远躲在幕后,迟早会走到台前,绝对不会让你见不得光!还有” 他俯首,在凤惊华的耳边吹气:“我在那方面很强,也不会娶别的女人,保证让你体会到身为女人的所有快乐!总之,嫁给我不会吃亏的!” 328 不需要男人的女人 被男人压壁围着,凤惊华也不紧张,只是淡淡道:“门都没有,你真的可以走了。” 连横皱眉:“你到底对我有什么不满?”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在暗中活动,到处联络那些支持太子殿下的幸存者,秋夜弦忙着对付反对者,没有注意到血月兵团的举动。 只是,太子一党在以前的较量中元气大伤,中坚力量被摧毁殆尽,聚所有支持者的力量,仍然不足以崛起。 他也想过拉拢阴九杀,但小殿下如此年幼,阴九杀又心高气傲,我行我素,不太可能去支持一个小孩子,因此,他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今,听到凤惊华与阴九杀再度成亲失败,他又打起了凤惊华的主意。 原本他就对凤惊华很有兴趣,现在想到与凤惊华联姻的种种好处,他就坐不住了:以凤惊华的才能和她背后的势力,若是能为他和小殿下所用,那该是何等强大的力量? 他非要得到这股力量不可! 凤惊华定定的看着他,看出他是认真的以后,也认真的道:“连横,我可是杀害太子的帮凶,你真的想娶仇人为妻?” 她知道连横对自己有兴趣,但她不相信这种兴趣大到能让他如此执着。 连横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她与秋夜弦已经势同水火,连横完全没有必要通过联姻来加强同盟关系,连横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隐瞒着她? 连横的目光晦暗了一下,而后道:“我跟你的过节,已经清了,我是男人,不会连这点气量都没有。我要娶你,是因为你是最适合我的女人,而我也很适合你。” 上次他可是将她打了个半死,她在床上躺了十几天才能下地,那时他说过两人的帐一笔勾销。 他也是说到做到的男人。 凤惊华淡笑:“就算你能不计较,你手下的人也未必能接受吧?再说了,我的体内还有你给的毒药,我的命还捏在你的手里,这种关系不比婚姻关系更好吗?你到底有什么必要娶我?” 她服下的毒药,可是货真价实的要命之物,她曾经有一次因为没能及时服下解药而差点丧命。 连横一般是一次性给她三四个月的解药,好在她的身边也有连横的人,若是她的解药用完了,这些人会及时给她解药,或者她会让他们及时去跟连横拿解药。 “我不要不服从我的人!”连横冷哼,“所以你不用担心我的人会对你不利。至于解药” 他轻捏凤惊华的下巴,凑近她的唇:“只要你嫁给我,过了新婚之夜,我就给你永久性的解药。” 这是他的诚意。 凤惊华看着他,即使他的脸庞背光,她还是能看出他的眼神是认真的。 他既然是认真的,那么她也会认真。 “连横,”她不止是认真,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非常郑重,“我相信你的诚意,但是,我不能嫁你。” 连横狠狠的瞪着她:“你是对秋夜弦念念不忘,还是真的对阴九杀动了情,非他们不可?” “都不是。”凤惊华缓缓的道,“我不想去爱男人!我也不需要男人,我只需要男人的权力,完成我的公道与救赎!我不想再被任何人、任何感情影响和束缚!你明白吗?” 连横恶狠狠的:“不明白!你说的简直不是人话,我就是听不明白!” 什么叫做不需要男人,只需要男人的权力?在他看来,需要男人的权力,不就是需要男人吗? 正如女人嫁给男人,是想得到男人的保护、财富、照顾,这不就是需要男人? 这个女人在跟他玩文字游戏吧? “换个简单的说法就是,”凤惊华平静的道,“我不想跟男人亲热,不想跟男人成亲,不想跟男人生儿育女。我要一个人过,终生不婚。我跟你、跟阴九杀结成同盟,只是因为我想利用你们去击溃秋夜弦,我只是将你们当成棋子,当成工具,当成同伴,当成战友,而不是当成谈情说爱、成亲生子的对象。这样,你明白了吗?” “你有病?”连横盯着她半晌,迸出这样的话,“不想跟男人亲热,不想跟男人成亲,不想跟男人生子,你是生理有问题,还是心理有问题?” 不愧是野兽,似乎都是在凭本能和直觉说话,看事,做事。 凤惊华无语半晌后,道:“好吧,我承认我心理有问题。跟秋夜弦反目成仇,跟阴九杀婚事不顺,让我有了严重的心病,对男人、对爱情、对婚姻彻底失去了信心与向往。这样你能明白了吧。” “我明白了。”连横点点头,“不过你跟了我之后,我会改变你的这种想法,也会治好你的心病。” 凤惊华:“……” 跟野兽讲理,果然讲不通的吗? 半晌后她轻声叹气:“连横,我虽然不是男人,但我也是一言九鼎,说出去的话不会收回,下定决心的事情不会反悔,你绝对无法动摇。” 连横张口就道:“我就是要……” 凤惊华强硬的打断他的话:“连横,我宁可继续保留体内的毒药,承受随时会毒发身亡的危险,也不愿拿婚姻去换取我的性命无忧,你还想如何说服我?” 连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是啊,这个女人连死都不怕,他要怎么去动摇她的意志? 半晌后他长长的叹息:“凤惊华,你现在不答应不要紧,但是,我的求婚会一直有效,你什么时候决定嫁给我,我都乐意。” 凤惊华淡笑:“我不会试图去说服你,我只能说,没有人可以改变我终身不嫁的决定。” 连横又看着她好久后,收回摁在墙壁上的手,拿手背在她脸上摩了摩,道:“像你这样的女人如果一生名花无主,那就太可惜了。” 凤惊华笑:“像我这样的女人随便嫁了男人,那才是真的可惜。” 连横邪邪的笑了:“那我们就看谁能说服谁吧。” 而后他迅速在凤惊华的脸上狠狠“啾”了一口,身形一闪,转瞬消失。 凤惊华无语半晌后,举袖擦了擦脸,只当自己被小豹子亲了一口,心里没有半点波澜。 夜风吹来,灯笼微动,光影摇曳,她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之中走出旧屋,心里想的只是:哥哥,你什么时候才回来? 她走出没多远,黑暗的角落里就站起一人,盯着她的背影。 他刚才都听到了什么? 她不需要男人,只需要男人的权力去完成她的公道与救赎?她要一个人过,终生不婚不生?多么惊世骇俗的发言! 又是多么悲壮而无情的宣言!听起来真让人难受。但是,这样不也很好吗? 至少,她现在不会属于任何一个男人,更不会成为任何人的所有物! 这样,就够了! 他现在想要的,他现在所能得到的,也只是这样而已。 329 第一次的三方会谈 轰隆隆隆 春天的第一场惊雷于深夜突然爆发,宛如天空的愤怒与咆哮,击败了吞噬一切的死寂。 紧接着闪电划破长空,撕裂和劈开了无边无尽的黑暗。 就这样,惊雷、闪电与死寂、黑暗开展了久违的血战,双方反复出现,反复肆虐人间。 雷声传进沉睡的凤惊华的耳朵里,就像惊天动地的爆炸一般,惊得她睁开眼睛,条件反射般坐起来,只觉得心脏跳得很厉害,一摸脸颊,竟然全是汗水。 她刚才是不是做了噩梦?梦到什么东西爆炸开来,天崩地裂,一切化为灰烬? 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闪电划过,将窗子和屋里的一切照出光怪陆离的影子,这些影子投到她身上,她就像被束缚了一般。 她抱紧被子,坐着不动,只觉得惊雷与闪电都轰在她身上,她动一下都会爆炸开来。 她小时候也很害怕雷电,但哥哥出事以后,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她现在也不觉得害怕,只是觉得心脏跳得太厉害,眼皮子也跳得太厉害,她无法平静下来,总觉得会有什么可怕的、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惊雷安静下来,闪电也远去,大地又恢复了死寂与黑暗时,她还是无法恢复平静,仍然坐在黑暗之中,久久不动。 外面响起颇为动听的“沙沙”声,春雨又在连绵。 凤惊华摸了摸脸,脸上的汗水终于干了。 她盘腿坐好,运息吐纳,努力让自己进入无我之境。 天色泛白之时,她睁开眼睛,心情已经平静下来。 她下床,推开浴室的门,用冰冷的水反复浇了自己很多遍,而后她换上干净的月白长袍,用同色头巾扎住长发,走出浴室。 她一袭简单的男子装束,若非胸部明显,腰也偏细,就是一个英姿勃发、干练利落的美青年。 世人看到她的装束,一定会看不顺眼,一定会嘲笑她和议论她,但那不重要。 她只会专注的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和想做的事情。 这样的装束,能够让她最大限度的提高效率,如此而已。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春雨止了,晨光微现,春光明媚醉人。 她走出院子,几名管事已经在等着了,她没有说话,径直往哥哥的旧屋走去,几名管事跟在她的身后,恭敬的不敢发出声音。 对现在的凤惊华而言,没有什么比恢复哥哥的屋子更重要,她每一天都盯着工程的进展,生怕出一点差错。 才走到半路,门卫就匆匆跑过来,行了一礼后道:“大小姐,宫里来人,说有要事通知您。” 凤惊华的脚步顿了一顿,转了方向,往前庭大厅走去。 前庭大厅,和远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看到凤惊华出现,立刻小跑过来,冲她一鞠后恭敬的道:“凤小姐,奴才奉命前来传达皇上的口谕,请凤小姐即刻进宫,皇上有要事相商。” 凤惊华看着他,似笑非笑:“我只是一介臣女,无官无职,皇上能有什么事要与我商量?” 和远可是皇宫的太监大总管,秋夜弦的心腹,竟然迂尊降贵的亲自来请她,还对她这么客气,不正常啊。 和远还是恭敬的道:“奴才不知,皇上只说这事非得与凤小姐和狩王相商。” “哦,”凤惊华眼睛微微一眯,“狩王也要一起进宫?” 和远道:“是。皇上就请了凤小姐与狩王两人。” 凤惊华微抬右手,握住左手手镯,不断转动:“我此次进宫,不知是否还能活着回来?” 秋夜弦不会沉不住气,想将她和阴九杀召进宫里,就在皇宫里将她和阴九杀杀掉吧? 算算时间,秋夜弦应该也差不多忍到极限了。 “凤小姐莫、莫要折煞奴才!”和远显然被她的话给吓到了,赶紧解释,“皇上让奴才转告凤小姐一句话,不管这次要商量的是什么事,皇上一定会保证凤小姐和狩王平安进宫,平安回府。” 凤惊华盯着他两眼后,转头,对几名管事道:“你们都听到了,皇上召见,本小姐不得不进宫,你们好好监督工程,千万不可以出错。” 几名管事都道:“小的明白。” 凤惊华迈步就往大门走。 和远赶紧跟上:“奴才已经准备了马车,凤小姐可以即刻出行。” 凤惊华冷冷的用眼光扫他一眼,没说话,快步出门,钻进马车。 秋夜弦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马车从皇宫正门旁边的小门,也就是供臣子出入上朝、办公的东侧门进入皇宫。 从规格上看,秋夜弦是将她当成臣子对待,并不是将她当成女子或皇亲看待,她可以对这次进宫感到乐观吗? 在她的思绪中,马车一路向前,而后拐了数个弯,停在御书房前面。 和远的声音传进车里:“凤小姐请下车,皇上已经等待多时。” 车帘掀开了,凤惊华平静的起身,平静的下车。 双脚落地的那一刻,她猛然顿住,看着侧前方的人影。 阴九杀!阴九杀已经先到一步,正静静的站在台阶一侧,对她微笑。 只是几天不见,却似乎已过百年。 凤惊华的脑海空白了片刻,心脏有种绞心的疼。 但片刻之后,她就恢复了冷静与平静。 她也冲阴九杀微微一笑,走过去,就像老朋友一般招呼:“来了。” 阴九杀微微颌首:“嗯,来了。” 而后两人肩并着肩,以同样的步伐与速度踏上御书房的台阶,不论从哪个角度看,两个人都像一幅完整到不可作任何改动的图画。 御书房里,秋夜弦站在窗边,看着他们踏上台阶的身影,双唇抿着一条线。 不甘心!太不甘心了!他真不甘心那两个人的感情如此交好和深厚,然而,就算那两个人二度成亲失败,见面时却还是那样一切尽在不言中,仿佛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般,令他感到不管他做什么,他们的关系都不会动摇和改变。 他很想拿起那只大花瓶砸下去,将他们之间砸出一道永远无法跨过的鸿沟。 只是,他也只能想想。 当凤惊华和阴九杀踏进议事厅,他已经在书案之后的龙椅上危襟正坐,脸上挂着温和却不失威严的完美的微笑。 “臣见过皇上。”阴九杀行了见面礼,说得很淡。 “臣女见过皇上。”凤惊华行的也是见面礼,说得也很淡。 女人不能入御书房。大臣之女在正式场合见到皇上应该下跪。任何人在皇上面前不能遮面纱。凤惊华至少违反了这三条规矩,但是,谁管这些呢? 秋夜弦并不计较凤惊华的失礼,微笑:“坐下吧。” 凤惊华与阴九杀坐下来,和远迅速奉上香茶,而后退下,将门关好。 议事厅里只有三个人了。 330 恶魔再现 这本是很尴尬的场景。但三个人都很平静,就像他们之间从来没有恩怨与过节,他们现在坐在一起,纯粹只是在商谈公事一般。 秋夜弦端起茶杯,先优雅的呷了一口,而后缓缓的道:“朕有一个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两位,这个消息与我们的切身利益息息相关,还请两位放下对朕的成见,同仇敌忾,私怨后论。” 凤惊华与阴九杀神色平静,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秋夜弦很想把手中的茶水泼向那两张又美丽又无趣的脸庞。 他一介帝王,放下身段与过节,对他们这般客气,他们起码也要吱一声吧? “两位都是爽快人,朕就不废话了。”他也懒得再客套,收起笑容,目光蓦然变得犀利起来,“军机处费尽心机,终于在昨天晚上发现了龙首面具人,双方交战之中,军机处削掉了对方的龙首面具,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凤惊华与阴九杀齐齐抬眼,盯着他。 “那个人就是”秋夜弦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字字如山,“秋!露!霜!” “秋露霜”这三个字宛如石破天惊,在三个人的心里激起浪花。 凤惊华的脸色终于微微变了,平搁在单腿上的手指,微微痉挛。 虽然她有过这样的猜测,但是,猜测与证实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与程度。 猜测就像做梦,就像幻想,怎么猜都行,不必负责,不必面对,不必理会,但证实,却是实际的存在,容不得回避。 秋露霜是整个皇室和天洲的噩梦。凡是在那场皇室内战中见识过秋露霜的手段的,没有人不怕他或不忌惮他。时至今日,许多人连提都不敢提到这个名字,所有人都自动选择了忘掉这个人,假装这个人其实并不存在。 然而,这个人又回来了。@^^$ 如果说秋夜弦是虚假的神,秋露霜就是真正的恶魔,他所到之处,将会寸草不生。 阴九杀敏锐的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 他平静的目光从凤惊华的脸上移到秋夜弦的脸上,缓缓的道:“而后呢?” 也只有他还能这么冷静,这么快的追问下文。 秋露霜曾经也想拉拢他。他只有回京述职和探亲时才见到秋露霜,印象中的秋露霜是个不管笑得有多么亲切都透着嗜血气息的男人,狡诈,阴险,暴唳,就连他这种杀人如麻的将领看到秋露霜,都有种自愧不如的感觉不如对方嗜血成性。!$*! 他相信秋露霜是个可怕的人,但他终究没有跟秋露霜交过手,对秋露霜没有凤惊华、秋夜弦那样的彻肤之痛。 秋夜弦虽然昨晚后半夜就得知了这个消息,但苦于无人理解,直到现在,他见到了曾经一起作战的凤惊华,情绪才得以发泄出来。 “跑了!”他脸色铁青,双手青筋暴起,“虽然军机处杀了他所有的侍从,他还是成功的跑掉了,不知所踪!真是祸害遗千年!” 秋露霜的势力很大,即使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铲除秋露霜的党羽,但直到现在,秋露霜的追随者仍然不少,而且因为这些追随者大多不在江南的关系,他鞭长莫及,无法彻底铲除。 假如秋露霜再度出现,有这些追随者的支持与保护,必将成为他的心头大患。 在此情况下,他怎么还坐得住? 阴九杀又问:“你如何能确定他真的是秋露霜?” “他不是最好!”秋夜弦恨恨的道,“但是,目前只能认定他是了,小看他可是会吃大苦头的!” 阴九杀道:“那么,皇上召我和惊华入宫,又想商量什么?” 秋夜弦简直要怒视他了,他是在故意拆自己的台吗?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问? 他不理阴九杀,看向凤惊华:“你怎么看?” 凤惊华回过神来,面色冰冷:“什么怎么看?” 秋夜弦道:“我们暂且握手言和,对付秋露霜如何?” 同时与凤家、阴家和秋露霜对立,就算他是帝王,也会觉得很吃力。 他这句话,可以说是很直接了,完全没有回避双方存在的恩怨。 凤惊华也没有旧事重提,只是冷冷的道:“有这个必要吗?” “凤惊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秋夜弦也冷笑连连,“你在想,秋露霜还活着,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这样我就多了一个劲敌,你就可以坐山观虎斗,是不是?” 凤惊华:“……” 话都让他说完了,她还能说什么?而且,她确实也是这么想的。 秋夜弦看她的表情,心里明了,脸上的嘲讽之味渐浓:“你不会是又陷入儿女情长之中,脑子也变蠢了吧,居然会有这么幼稚的念头?” 凤惊华面无表情:“你的想法同样也很幼稚。” 之前都杀到这份上了,突然一夜之间就想玩“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就算之前有再大的仇恨也可以一笔勾销”这种游戏,真可笑。 “幼稚?”秋夜弦冷笑,“没错,秋露霜之前帮过你,甚至救过你,他的目的当然是与你结盟,共同对付我。可是,你不会认为他这样的人会忘记与你的怨仇,真心与你结盟吧?” 凤惊华沉默。 她还是秋夜弦的矛与盾的时候,跟秋露霜可是杀得你死我活,两人之间的帐,足以装满一马车。 秋露霜可是唯我独尊、睚眦必报、嗜杀成性的恶魔,她则是摧毁他帝梦的罪魁祸首之一,他会放下对她的仇怨,与她携手对敌?连她想到都觉得可笑。 “如果你觉得你可以跟他互相利用的话,”秋夜弦淡淡的道,“就那拒绝我的提议好了,我大不了随后与他合作,一致对付你和你的男人。” 凤惊华眯起眼睛:“哦,你觉得你们还有合作的可能?” “为什么没有?”秋夜弦冷笑,“别忘了,我差点就输给他了,但在最后关头,是你拿了你父亲的兵符给我,我一口气调动了六万大军包围皇宫,逼得秋露霜当众自焚,这才逆转了形势。如果不是你立下大功,现在坐在这里的就是秋露霜了!” 他脸上满是嘲弄:“你说,如果我跟秋露霜合作,先对付你再算双方的账,他干还是不干?” 凤惊华的眉间,隐隐现出一个“川”字,煞气乍现。 正如秋夜弦所说,是她在一夜之间逆转了形势,否则秋露霜一定能成就霸业,她敢打赌,在秋露霜的复仇名单上,她如果不是排第一位和第二位,也一定是排第三位。 这么靠前的排名,秋露霜怎么可能会放过她? 就算她可以和秋露霜暂时合作,但秋露霜迟早还是会干掉她,而且会以非常残忍的手段! 331 停战协议 她绝对不能对这个男人掉以轻心! 她从现在开始就要启动最高警戒,绝对不能给这个男人可乘之机。 “互相比较一下。”秋夜弦开始平静下来,慢条斯理的道,“对你来说,跟我合作好一点,还是跟秋露霜合作好一点?而对秋露霜来说,跟你合作好一点,还是跟我合作好一点?当然,对我来说,跟你合作会比较好,因为你再怎么凶狠,也还是人,而秋露霜,连人都不算。” 这段话听起来似乎有点拗口,但其实一点都不难理解。 凤惊华、秋夜弦、秋露霜三人之间都是死敌,正如魏、蜀、吴的对立一样,谁都想灭了另外两人,却都没有干掉任何一方的能力,最好的办法就是其中两人联手干掉第三人、而后再进行竞争,只是,挑谁作为合作者,是个大问题。 这种问题,就相当于跟狼合作还是跟虎合作,怎么选都危险,但不选的话,如果狼与虎合作来对付自己,结果更惨。 凤惊华沉默。 如果可能,她一样都不想选,但是,她知道她必须选。 良久她才道:“如果我跟你联手,你想要我做什么?” 如果他想让她说服阴九杀和父亲联手剿杀秋露霜,她做不到,因为,这明显是亏本生意。 秋夜弦看着她:“什么都不做。” 凤惊华意外:“……” 秋夜弦淡淡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样的女人,我不会对你做过多的要求,我只要你不要帮秋露霜对付我,至于我跟秋露霜之间的过节,我会自己看着办。” 他对凤惊华作过的那些事情,已经超出了凤惊华的底限,凤惊华绝对不会帮他,他试图去说服凤惊华再次为他冲锋陷阵、出生入死,没有任何意义。 而且,秋露霜虽然一定恨死了凤惊华,但自己一定才是秋露霜的终极目标,毕竟,自己才是皇帝,自己拥有的才是秋露霜最想要的东西。 归根结底,这是他与秋露霜之间的恩怨,凤惊华不过是这场死战的附属品。 只要凤惊华不帮秋露霜对付自己,那么,他就无需担心秋露霜成气候。 凤惊华又沉默了半晌,才道:“你的条件是不要帮秋露霜对付你,如果我帮秋露霜干别的事情,不算违规吧?” 秋露霜之前可是救过她,这份人情她可是一定要还的。 秋夜弦眯眼,盯着她:“原则上不违规,但是,你最好把握尺度,别逾越了那条线。” 如果秋露霜需要她帮忙,会是什么忙?无非就是助其立足、助其渡过难关之类的忙,凤惊华如何在帮助秋露霜的同时而不会违背今天所立的协议,这可是很微妙的事情。 “我会的。”凤惊华淡淡道,“我欠他人情,这人情我一定要还,除此之外,我与他同样是仇人。” 因为是敌人,她与秋露霜也不可能真心互助。 说到底,就是互相利用,互相制衡,互相较量。 秋夜弦淡淡道:“我们算是握手言和了吧?” 凤惊华道:“你只是提出了要我做的事情,却没有提出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秋夜弦道:“只要你不帮秋露霜对付我,我就不会帮秋露霜对付你,另外,只要你不对付我,我也不会对付你。希望我们不会鹬蚌之争,让秋露霜得利。” 凤惊华不帮秋露霜对付他,不代表她不会对付他或者与他人联手对付他,但是,一旦他和凤惊华继续斗下去,最后得利的便是秋露霜。 凤惊华缓缓道:“同样的话,我还给你。” 如果秋夜弦暗中对她下手,她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秋夜弦沉默半晌后,微笑:“看来,我们需要再次建立互信。” 凤惊华淡淡道:“其它方面信不信无所谓,但在这件事情,确实需要互信。” 她和秋夜弦真能和平相处吗?当然不能。 不过,她现在还没有击溃秋夜弦的实力,她需要更长的时间养精蓄锐,在那之前,能跟秋夜弦暂时达成休战协议,给自己争取时间,还是必要的。 秋夜弦转头看向阴九杀:“狩王的意思如何?” 他会如此忌惮凤惊华,一半的原因是她跟这个男人的关系太好。 阴九杀缓缓的道:“我听她的。” 他嘴里的“她”当然是指凤惊华。 身为堂堂的战神兼王爷,他就这样毫不避讳的表示他听一个女人的话,秋夜弦看在眼里,心里百味杂陈,又有了将他丢出御书房的冲动。 但秋夜弦露出来的,是释然和放心的微笑:“既然两位都不会助纣为虐,那么朕便放心了。为了庆祝朕与两位达成和平协议,两位就留下来,与朕共进午膳,如何?” 凤惊华没有给他面子:“多谢皇上好意,臣女家里有事,要赶回去处理,就不久留了。” 阴九杀也道:“臣军中有事,也不便久留。” 秋夜弦保持着完美的微笑:“既是如此,你们就退下吧。和远,送狩王和凤小姐出宫。” 凤惊华没有再看他一眼,起身离开。 秋夜弦看着她和阴九杀的背影,收起笑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秋露霜的事情上面。 女人再好再重要,也比不上皇位更好更重要,他从来都不会混淆轻重缓急。 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出秋露霜的下落! 然而秋露霜知道身份暴露,一定会隐藏得更深,为人又狡猾,他要如何引出秋露霜? 秋露霜现在又在谋划着什么阴谋?为何他的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皇宫门口,阴九杀拒绝了和远安排的马车,问凤惊华:“好久不见,咱们一起去天香楼吃个午饭如何?” 凤惊华微微一笑:“那当然好。” 其实,他们也不过几天不见而已,然而,却真的像过了很久。 两人沿着大街慢慢往前走,身侧车水马龙,无数人的目光惊艳又惊异的投在他们身上,但他们却如在无人之境漫步一般,不时低语浅笑,只是走自己的路,享受这份相遇。 天香楼,她第一次公开露面的地方,两人第一次公开关系的地方,他第一次给她画脸妆并让世人见识她的美貌的地方,这个地方于他们有着不同凡响的意义。 两人踏进天香楼,来到两人第一次来时坐的位置上,点了两人都喜欢吃的美食。 凤惊华终于解下面纱。自从她离开阴府后,她在人前就蒙着面纱,就算是在凤府也一样。 阴九杀凝视她画着梅花妆的脸庞:“这是你给自己画的?” 凤惊华浅笑:“嗯,虽然比不上你画的好,但我会继续努力的。” 她并不那么在意脸蛋和美貌,但是,她不想让任何人说狩王选女人没有眼光。 332 兰老太太的寿诞 阴九杀端详她的脸庞:“其实你什么妆都不画,才是最好的。” 凤惊华点头:“英雄所见略同。” 两人都笑了笑,端起酒杯,隔空互敬,一饮而下。 这时,楼下起了一阵骚动,隐隐有惊叹之声传来,两人低头下望,看到尚国最有名的镖局越云镖局押运着几十辆载得满满当当的马车从楼下经过,吸引了无数行人的目光。 他们坐在二楼,楼下的声音颇为喧闹,他们能听到行人的议论。 “听说这些东西都是兰老太太八十寿诞的贺礼呢……” “瞎扯的吧?这些分明就是兰家从西域运回来的货物……” “咳,你们都不懂,这些宝贝啊,有一半是货物,有一半是西域商人送给兰老太太的贺礼啦。兰老太太过几日就要过八十大寿了,听说皇上也会来呢,兰家这次面子大了,谁不想借这个机会讨好兰老太太呢?兰家在西域有庞大的生意网,西域的商人也要表达一点意思是不……” “八十大寿?啧啧,人生七十古来稀,这位兰老太太还真是长寿啊,听说她现在也是身体硬朗,脑子精明着呢,兰家的事情都是她说了算……” …… 凤惊华听到这些议论,挑了挑眉,看向阴九杀:“皇上也要出席兰老太太的寿诞?” 在公开场合,她还是要称秋夜弦为“皇上”的。 “应该会。”阴九杀淡淡道,“我已经收到了兰家的请柬,你应该也会很快收到。” 凤惊华若有所思:“兰家的面子还真是大啊。” 兰家再受宠,也还算不上顶级贵族,皇上亲临臣民的寿诞,很是少见。 阴九杀道:“去年中原大旱,兰家捐了大批物资,并在商界发起浩大的振灾捐款捐物活动,筹集了价值三百多万两银子的钱财与物资,为中原度过旱灾立下大功。皇上亲临兰老太太的寿诞,想必也是为了嘉奖兰家的贡献。” 凤惊华道:“你会出席吗?” 阴九杀道:“会。” 他虽然我行我素,却也不是真的半点不讲人情世故,兰家是他的姻亲,这几年来与阴府相处也还不错,兰家于去年救济了大批灾民,在民间声誉极高,他不至于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凤惊华笑了一笑:“如果兰家请我,那我也去。” 不管兰家去年救济灾民是真心还是假意,她都会对此表示敬意。 阴九杀微微一笑:“那就到时再见了。” 半个时辰后,两个人离开天香楼,分别回府。 凤惊华刚回到凤府,管家就送上一张红色烫金的请柬,居然真的是兰家邀她出席兰老太太八十寿诞的请柬。 凤惊华合上请柬,对管家道:“我会出席兰家的寿诞,至于贺礼,你看着准备。” 兰老太太可是京城的一大传奇人物,在退隐之前,她的风头和名声可一点都不输给凤惊华。 兰老太太闺名秋绵绵,看这个姓,就知道她的身上也流有皇室血统。 秋绵绵的祖父是皇室旁支,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却也是位货真价实的王爷,因为受到某个大案子的诛连,被贬为爵爷,由此家道中落,而当时的兰家已经富甲一方,急需提升家族的血统与社会地位,便为家中的嫡长子重金求娶秋绵绵。 秋父再落魄,也坚守着皇族的骄傲,不愿女儿嫁给商贾之家,但当时年仅十六岁的秋绵绵暗中调查过兰家后却觉得这桩婚事不错,想办法说服父亲,向兰家提出娶她的两个条件:一,没有她的允许,她的夫君绝对不可以纳妾,二,她的夫君必须继承家业。 按理说,兰家的嫡长子必定会继承家业,但当时的兰家嫡庶子众多,内斗严重,嫡长子并不是最有才能和威望的那个儿子,未必就能顺利的继承家业。 而秋绵绵提出的这两个条件,也算得上是惊世骇俗了。 兰家内部为此进行了激烈的争论,最后,兰家家主觉得兰家子嗣众多,人才辈出,而且一点都不差钱,现在最缺的就是社会地位和高贵血统,秋绵绵提出的这两个条件对兰家没有什么实际损害,成就这桩婚事利大于弊,于是接受了秋绵绵的条件。 就这样,才貌双全、秀外慧中的秋绵绵嫁进了兰家。 刚嫁进兰家的头几年,秋绵绵孝顺公婆,关爱小辈,进退得宜,做事滴水不漏,加上她的肚子也争气,先生女儿,后生儿子,又教育得极好,兰家上下没有夸她的,连她的夫君都对她极为敬重,她就这样在兰家树立了自己的地位与人望。 但她的夫君成为家主以后,她开始展示出她超强的经商天赋与野心,从内宅转到外宅,迅速在才能、成绩与权威上碾压她的丈夫,成为兰家的真正主人。 在她数十年的苦心经营下,兰家从地方首富升为江南首富,而后升为天下首富,并且成为了真正的皇亲贵胄,这段历史,绝对可以写成一本很精彩的才女创业史。 对这样的女子,凤惊华也是打从心里佩服的。 难得有机会见识归隐多年的兰老太太,凤惊华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三日后,凤惊华一身浅蓝色的正装,带着礼物,坐着马车前往兰府大宅。 兰府大宅的正门前是一条长长的街道,兰府就占了这条街道的整整一边,可见其宅邸占地之广。 凤惊华算准时间才出门的,抵达这条街时不早也不晚,但是,她的马车却不得不在街口停下来,因为这条街的两边已经停满了形形色色的马车与轿子,想去兰家,只能步行过去。 凤惊华拉上面纱,带上几名便装打扮的侍女与侍卫,从马车与轿子间的通道走过去。 与她一同走在这条通道上的,还有许多名门望族的宾客,凤惊华打量那些宾客与两边的马车、轿子,暗暗道,恐怕全天洲有点身份和地位的人物都来了,场面之浩大,也许只有宫里的重要人物能比了。 兰老太太并不是高调和张扬的人,这次的寿诞会办得如此盛大,恐怕是出自皇上授意。 秋夜弦可能想借这个机会表达他对兰家普济灾民的态度,为其它豪门大族树立榜样和标杆。 不管她与秋夜弦存在多少恩怨,但秋夜弦在百姓的眼里,是个还不错的皇帝。 两边又响起窃窃私语,那些人又在看着她和议论她。 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她为自己而活,为重要的人而努力,重要的人之外的人,于她和路边的石头、草木、小猫小狗无异。 兰家的大门外,众多衣着光鲜的下人在迎接客人。 凤惊华递出自己的请柬,迎接她的下人看过以后,脸色就多了一份惊讶和恭敬之色:“凤小姐这边请” 333 最刺激的演出 说起来,她虽然非常有名,但论名声,其实并不算得很好,兰家下人对她这般恭敬,还将她迎进贵宾区,显然是得到了兰家的授意。 兰家交游广泛,通达天下,出席这次寿诞的宾客不仅有皇亲国戚、名门望族、社会名流等人物,还有来自五湖四海的生意伙伴、重要顾客和来自民间的三教九流,这些阶级、地位、身份不同的宾客当然不可能共聚一处,更不可能同桌而食,兰家为此设立了好几个区域,分别接待不同的宾客。 看起来这样的划分似乎有看不起非贵宾的宾客的嫌疑,但是,皇上将会出现在贵宾区,有哪个非贵宾的宾客敢跳出来说:“老子的身份地位哪点比那些贵宾差?老子也要去贵宾区!”这样的话来? 没有人敢这么做,也没有人敢这么想,能出席这种场合的人,脑子总归不会太差的。 凤惊华来到贵宾区的女眷分区,目光一转,就看到了阴九杀。 阴九杀坐在游廊下的小桌边,一边品茗一边看着满园春色,有无数人过去跟他套近乎,但他都淡然待之,任别人如何热乎他都不给予回应,于是众人也只得散了,远远的看着他。 兰府金玉满堂,华彩耀眼,但他及他的周边却似乎没有任何颜色,成为这华丽画卷里唯一一处没有上色的区域,反倒更为显眼。 凤惊华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我来了。” 阴九杀给她倒茶,淡笑:“来得正好。” 凤惊华知道他的意思,因为很快就到寿星出场的时间了。 果然,两个才小酌一会,就听到正厅那边传来骚动:“兰老太太来了” 凤惊华循声望去,众多兰家后辈扶着一位满头银丝、拐着拐杖却气度不凡的老太太出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个老太太,就是传奇女子秋绵绵,连凤惊华都有片刻的惊艳。 秋绵绵当然已经不再青春窈窕,然而那份历经岁月洗礼而越发醇厚不凡的仪态与风华,却远压在场的妙龄女子和中年贵妇,而且她没有发胖,肤色白净,头发仍然浓密,眼神仍然清明,腰杆虽然微偻却举止优雅,加上打扮得宜,绝对算得上是老年人中的绝色美人。 可以想象,她年轻时必定是不输给在场任何女子的美人。 凤惊华暗暗道,一个女子年迈时若还能保持这样的风范,真可足以傲视同性了。 众宾客看到兰老太太出现,纷纷过去招呼,兰老太太笑容吟吟,面容和蔼,一一跟宾客寒暄。 阴九杀没有过去,凤惊华也没有过去,在场这么多人,如果每个人都过去招呼,兰老太太的负担就真的太大了。 兰老太太从宾客中间走过,停在主座边,微微抬了抬手,所有人便安静下来,聆听她的发言。 兰老太太作了一个简短的祝酒词,内容大概是兰家和她能有今天,都是托了在座诸位的福,她和兰家对此铭刻在心,以后一定会发扬忠君爱国、回馈社稷的传统云云,虽然她说的都是客套话,却说得情真意切,倒也不令人生厌。 她说完之后,众宾客纷纷鼓掌,交头称赞。 兰老太太冲宾客们微笑着,微微呷了几口香茗。 “皇上驾到”就在这里,花园的入口方向响起悠长的声音。 所有宾客立刻起身,垂手立在铺着红毯的走道两侧,看起来低眉垂首,实则都在偷瞄皇上出现的方向。 在场的许多人平时可没有机会见到英俊绝伦的皇上,难得这次有机会,谁不想多看两眼? 凤惊华也站起来,立在游廊下,看着秋夜弦。 秋夜弦与抱着长公主的兰贵妃一起出现在拱门之后,轻声细语着,往这边走来,那幅画面美得就像一家三口齐游花园一般。 他走近以后,所有人都跪下来,齐呼:“皇上万岁万万岁” 秋夜弦停在兰老太太面前,虚扶:“今日是慷国夫人的寿辰,夫人是东道主,朕是客人,夫人不必客气。诸位也快快平身,莫要如此拘礼。” 慷国夫人,是兰老太太的封号,真正的一品夫人,地位极其尊贵。 兰老太太这才在晚辈的搀扶下,慢慢起来:“皇上这边请” 贵宾区设在后花园,一条华丽的红毯贯穿其中,直通新建的高台亭子,亭子里设了一桌佳肴,这便是主桌,主座便是皇上的位置。 坐在主桌的主座上,可以居高临下的揽尽花园美景和所有宾客。 皇上坐下来后,众宾客才坐下来,而后皇上说了几句道贺的话,先干了一杯,宴席便正式开始。 这种宴席,少不了歌舞表演。 兰家煞费苦心搜罗而来的歌舞名伶,开始鱼贯入场,送上一曲曲恍若天籁的歌声和一段段妙绝人间的舞蹈,而且这一曲曲、一段段要么是首演的独创节目,要么就充满了异域风情,绝非天洲所能轻易看到。 在座的权贵,哪个不见多了高明的歌舞,但此时此刻,还是惊叹于这些歌舞的绝妙,几乎都忘了享用美酒美食。 凤惊华也是如此。她专注的看着花园中央的表演,觉得就是冲着这样的演出,她也没有白来一趟了。 然而,表演中场,排场最大、人数最多、男女皆有的舞蹈表演开始时,一点也没有创意、一点也不好看、还遭到所有人痛恨的事情发生了那些光着膀子的跳舞男子从腰间系着的兽皮下方抽出飞镖,以快如惊风般的速度冲向亭子,并借助这股巨大的冲力将手中的飞镖射出去。 射向秋夜弦。 将飞镖射出来以后,他们又从兽皮下方抽出短兵器,展开,就是正常的刀剑,杀向冲过来的侍卫。 事发突然,所有的宾客都反应不过来。 但兰家的侍卫和皇上身边的侍卫终究不是吃素的,这些刺客刚出手,这些侍卫也行动了,一边包围和狙击他们,一边重点保住亭子里的人。 “所有人都退到屋子里”有兰家的人高声指挥,“进屋后关好门窗,你们过去保护……” 宾客们回应过来,尖叫着,往最近的屋子奔去。 那些刺客的目的显然是皇上,并没有去追杀那些宾客,而是疯狂的往亭子靠近。 在一片狼藉混乱中,凤惊华与阴九杀不动如山,仍然坐在游廊下的小桌边,一边慢条斯理的享用美食与美酒,一边欣赏着眼前异常刺激的“行刺表演”,吃得津津有味,看得也津津有味。 兰家不愧是天下首富,今天准备的佳肴也不知是用什么食材、请什么厨师做的,无一不美味至极,哪怕是常见菜式也能做出特别的风味,令他们很是满意,加上难得一见的突发表演,他们哪里舍得离开? 偌大的会场,镇定自若、拒绝逃跑的不仅是他们两个,还有坐在亭子里的秋夜弦与兰老太太。 334 再见秋露霜 秋夜弦显然对兰家提供的美食也很满意,一脸悠然的品尝,就像没有看到眼前的厮杀。 他的身边有手持顶级武器的近卫军,还大批侍卫从四面赶来,他不认为这些刺客能近得了他的身。 兰老太太则皱眉,一脸不悦的看着眼前的厮杀,看得出来她并不是在害怕,她只是恼怒有人破坏了这么重要的宴会。 她不吃东西,也不是受到这场刺杀的影响,而是她老了,实在吃不下多少东西。 亭子里还坐着兰贵妃和兰久芒,这两个人虽然没有逃跑,却已经是面如土色,战战兢兢,就差没有钻进桌子底下了。 其实,他们真的很想逃,但皇上和老太太不动,他们哪里敢动?别提他们现在有多羡慕那些逃走的客人了。 凤惊华的目光落在兰老太太身上,又被老太太那超人的定力给折服了,心里暗暗赞叹:在这一点上,秋绵绵足以成为她的偶像矣! 兰老太太的目光也从凤惊华的脸上划过,心头不禁微微一凛: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冷静,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她看向身侧和对面,她最成功的长子大凤惊华那么多岁数,最成功的孙女也生了孩子,却还是这么不中用,差凤惊华那么多,真是丢人现眼! 她想着,脸上的不悦之色更深。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尖叫声传来:“救命这里好多杀手!” 她转头望去,脸色彻底变了。 不仅是她,连秋夜弦都放下刀叉,收起悠然之色,死死的盯着尖叫声传来的方向。 那边,贵宾区与两个普通宾客区的分界处,突然杀出来一大批……面具人!@^^$ 曾经与军机处多次交手,由秋露霜控制的面具人? 是同一批人吗? 凤惊华紧紧盯着那些面具人片刻后,确定,就是同一批人没错! 那种只求杀掉对方、不求自保,而且多杀一个算一个的疯狂杀法,非他们莫属。 为什么面具人又出现在这里?难道他们还没有被秋夜弦给大幅度削弱吗?看他们的人数,肯定有上百人之多,而且还源源不断的有同伴涌出来,他们究竟还有多少同伴?!$*! 秋露霜呢?秋露霜是不是也在这里? 想到这里,秋夜弦的脸沉了,心也沉了,暗道,如果秋露霜露面,他一定要手刃秋露霜! 兰家很大,暗中部署的侍卫很多,而且都是好手,前后加起来不低于一千人,有这么庞大的侍卫队保护,那些面具人一时间难以靠近秋夜弦,然而,面具人的杀法实在太可怕,侍卫队想灭掉面具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兰家的后花园变成了真正的战场,双方进行着你死我活的厮杀,美丽缤纷的春花不断被踩踏和削飞,一桌桌酒席在打斗中变成碎片。 已经没有什么风景可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兰老太太沉着声音,问几名从普通区跑过来汇报情况的管事。 管事结结巴巴的道:“那、那些客人中有很多竟然是、是冒充的刺客。他们听到这边发生了打斗,立刻抽出兵器,疯了一样的砍杀四周的侍卫,然后戴着面具,往这边杀过来。他们杀、杀得太狠太突然,普通区那边没防住……” 触到老太太阴沉的目光,管事缩了缩脖子,补充:“但、但是剩下的宾客们没没没什么事,那些刺客并没有伤害宾客……” 兰老太太的目光里透出厉色,管事猛然惊觉自己说错话了,宾客们没事有什么好庆幸的?关键是皇上没事! 只要皇上没事,那些普通的宾客全死了,兰家也能顶得住,如果皇上出了什么事,兰家就完了。 “去报官了吗?”兰老太太问。 “还、还没来得及……” “还不快去!”兰老太太拿拐杖敲地,“打开后门,让普通区的客人尽快离开。” 她觉得今天真是晦气透了。兰家下了这么多功夫举办这些寿诞,居然被混进来了这么多刺客,就算皇上和众多贵宾没事,兰家也要沦为笑柄,饱受质疑了。 想到这里,她叹息不已。 但是,最不可思议、最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 眼看那些面具人和之前冒充舞者的刺客都被杀得差不多了,又听得前头响起一片尖叫声和惨叫声,而后,一群身穿黑袍、戴着面具的刺客又出现了! “狗皇帝就在那边,”为首一人举起手中的宝剑,直指秋夜弦的方向,“大家上,杀掉狗皇帝” 看到这人,秋夜弦和凤惊华都同时站起来,死死地盯着他。 龙首面具人!为首的那人竟然是龙首面具人!也就是秋露霜! 秋露霜竟然真的出现在这里!他想在这里跟秋夜弦决一死战吗? 秋露霜疯了不成? 秋露霜与秋夜弦、凤惊华可是真正的死敌!这是秋露霜的身份暴露以后,秋夜弦、凤惊华第一次与秋露霜碰面! 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就算早有思想准备,三个人的眼睛还是红了。 秋夜弦的唇边泛起一抹冰冷的笑意:秋露霜,你来得正好,不管你上次是如何逃脱的,但这一次,我一定要亲手摘下你的脑袋,看你还能不能活第三次! 想罢,他猛然抽出传说中的龙吟剑。 瞬间,整个花园的光芒似乎都被这把宝剑给夺走了,宝剑寒光四射,剑气流转。 他只是挥了挥手,龙吟剑就隐隐发出龙吟虎啸之声,空气似乎都被割裂了。 与剑光相反,秋夜弦的眼睛却泛着红色,那是他杀气沸腾,进入魔鬼模式的标志! 秋夜弦可不是真的神,他只不过是披着神的外衣的另一个恶魔而已! 真论起谁更狠,秋夜弦绝对不会输给秋露霜,否则,他怎能打败秋露霜? 秋露霜也看到了秋夜弦,眼里同样泛起狰狞的红丝,他举着手中那把泛着血红色的宝剑,在面具人的开路之下,朝秋夜弦冲过来。 虽然双方的身侧都有大批手下保护,但是,分外眼红的他们还是很快就交手上了! 宝剑相击,杀气相触,瞬间风云变色。 凤惊华站在游廊下,紧紧盯着那两个人的厮杀,眼睛一眨不眨,表情十分凝重。 阴九杀走到她的身边,问道:“可是真的秋露霜?” 凤惊华缓缓道:“应该是。那是秋露霜的招式与打法。” 每个高手都有自己的战斗风格与特点。她与秋露霜是老对手了,她一眼就能看出来,龙首面具人展示出来的,就是秋露霜特有的那种看起来嚣张狂妄,实则包含了大量虚假动作、甚至下流无底限的作战风格。 比如,秋露霜特别喜欢攻击对手的档间,甚至以此为乐,完全没有贵族和高手的尊严。 335 又来一个秋露霜 她越看越确定龙首面具人就是秋露霜。 她越看也越确定,秋露霜不是秋夜弦的对手。 秋夜弦的身手本就不在秋露霜之下,又拥有龙鳞甲与龙吟剑这两大绝世神器,秋露霜更没有取胜的把握。 打了一阵子以后,秋露霜明显落了下风,招架的多,还击的少。 突然,一个不慎,他脸部被龙吟剑的剑气扫过,那张过于招摇的龙首面具竟然生生的被剑气划成两半,掉落下来,再也遮不住他的脸。 凤惊华握拳,重重的擂了擂槛杆,果然是秋露霜! 那张脸,任谁都不会看错! 四周响起一片明显的惊呼声和抽气声! 有人尖叫起来:“二殿下?二殿下还活着?天哪,真是见鬼了……” 原来,看到刺客被压制住了,许多胆子大的贵客纷纷溜出来,躲在他们认为的安全之处观战,他们都是朝廷重臣、皇亲国戚,自然认得秋露霜,这会儿看到秋露霜的脸,要么吓,要么惊,总之没有人还能保持淡定。 现场瞬间又乱了。这些跑来看热闹的贵宾纷纷后退,并招来手下和侍卫保护自己,生怕自己被秋露霜给盯上,可见他们对秋露霜的忌惮。 不过他们还是没有逃走,因为任谁都看得出来,皇上杀掉二殿下只是时间问题。 确实,场上的形势对秋夜弦非常乐观,不仅是他正在取得绝对优势,那些面具人也被杀掉了大半,剩下的不过是强弩之末,所有人都在热切的等待着二殿下的“二次死亡”。 终于,最后的一击到来了。 秋露霜的手腕被龙吟剑的剑气所伤,手中的剑掉落于地,不由踉跄后退,秋夜弦没有放弃这个机会,纵身而上,挥剑朝他的胸口刺去。 所有贵宾看在眼里,在大快人心的同时也一脸怜悯,二殿下啊二殿下,您上次没死成,就好好的躲起来过快活日子吧,何苦再出来争呢? 争就争吧,何必挑今天这种场合来争呢?您这样杀出来,简直就是寻死啊!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眼看秋露霜就要被秋夜弦的剑刺出一个窟窿了,突然这时,“哇哇”的小娃娃哭声响起来,瞬间打破了这种绷得即将断弦的气氛。 “狗皇帝,快接住你的女儿”一个面具人大声叫着,将手中的东西朝秋夜弦用力抛去。 众人一看,脸色皆变了,那人丢过去的东西,竟然是一个小娃娃,而且还是长公主! 长公主什么时候落到面具人的手里?而且居然没有任何人发现? 但这时候可不是去想“怎么回事”的时机,所有人的心脏都窜到了嗓子眼上,为长公主的安危捏了几把汗! 千钧一发之际,秋夜弦丢下手中的剑,转身跃起,接住从半空落下的女儿。 众人在惊出一身冷汗的同时,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心里都赞皇上好身手,好反应。 然而,秋夜弦微低的脸上,都是阴影。 比起救女儿,他更想杀掉秋露霜。这个女儿死了,他还可以生几个几十个,但秋露霜这次不死,以后会威胁到他的皇位,两较之下,当然是杀秋露霜更重要。 只是,这么多人在场,他不能不优先救女儿。女儿是冲着他丢过来的,离他最近的侍卫也在几米开外,根本来不及救女儿,他若是不出手,只怕名声就要坏了。 这个时候,他都有点恨自己为何如此在意形象和名声这种东西了。换了秋露霜,一定是死十个女儿都要先杀了对手,才不管臣子和世人如何看待。 因为这种心情,他很恼怒兰贵妃的不中用,恼怒这个女儿的不中用,觉得她们坏了自己的好事。 而他怀里的长公主,还在“哇哇”大哭,惹得他更是心烦。 “皇上小心”在周围乱七八糟的吵杂声中,有一片惊呼声特别尖锐和惊慌。 他心头大震,下意识的后退,闪过了突如其来的剑光。 接着定睛一看,秋露霜竟然捡起了他丢掉的那把龙吟剑,疯了一样的朝自己劈来。 秋夜弦大惊,迅速后退,将女儿丢给冲过来的侍卫,而后接过侍卫丢过来的剑,架住秋露霜的攻击,然而,他手中的剑哪里抗得住龙吟剑的锋利与刚强? 咔锵!他手中的剑被龙吟剑给斩断了。 虽然四周的侍卫不断冲上来护驾,但那些剩余的面具人似乎也知道他们的末路到了,全都不顾死活的冲上去挡住那些侍卫,拼死给秋露霜争出杀掉秋夜弦的空间。 终于,秋露霜得了一次手,龙吟剑从秋夜弦的胸前划过。 换了别人只能是死定了,但是,秋夜弦的身上穿着龙鳞甲,关键时刻,龙鳞甲发挥了应有的作用,成功的挡住了这一击,只是,龙鳞甲也被划破了。 秋露霜发现秋夜弦的护甲秘密后,不再去攻击他的胸腹,尽往护甲罩不到的地方砍劈刺挑。 他已经彻底豁出去了,迅速比之前还快,大有同归于尽的趋势,秋夜弦居然找不到还手的机会。 所有的人都紧张起来,觉得皇上现在的处境不太妙啊。 终于,秋露霜又抓到了一次机会,挥剑往秋夜弦的脑袋刺去,而秋夜弦竟在不知不觉间退到了一片花丛里,身体被茂密的花枝缠住,一时间来不及挣脱。 惨了!他在心里惊呼! 皇上要惨了!所有人也在心里惊呼!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人影仿佛从天而降一般出现,以闪电般的迅速挥刀,将秋露霜握剑的手给砍掉了! “大胆狂徒,竟敢冒充我行刺皇上,简直是罪不容诛!”来人厉声大喝,一脚将秋露霜踢倒,而后一脚踩在他的脸膛上,拿刀尖指着他,“若敢再动一下,本宫就杀了你!” 秋夜弦从花丛中脱身,拍了拍衣服,道:“你是何……” 他的声音嘎然而止,震惊的看着这个算是救了他的男人。 不仅是他,原本喧闹的现场也在突然之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用比秋夜弦更震惊的目光看着这个男人。 真是见鬼了!真是疯了!这到底是什么回事?是他们集体出现幻觉,还是老天要下红雨了? 所有人的心里都有千军万马呼啸而过,掀起烟尘滚滚和满地狼藉。 这个救了皇上并将秋露霜踩在脚下的男人,竟然也是……秋露霜? 秋露霜的脸,阴狠嗜杀的气息,还有贵族与强者的气质,不是秋露霜是谁? 两个秋露霜,一个要杀皇上,一个要救皇上,而且两人的神形几乎一致,谁见了谁都疯! 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包括凤惊华,也是吃惊不已。 只有第二个秋露霜没事人一样转头,看着秋夜弦,微笑:“三弟,你没事吧?” 336 真假双簧 秋夜弦不愧久经考验,短短片刻已经冷静下来,以威严的帝王口气道:“你究竟是何人?与这个逆贼又是什么关系?” 此时,他的侍卫也杀掉了绝大多数面具人,并成功的控制住几个幸存的面具人,不让他们自尽,以此作为问出内情的活口。 秋露霜二号道:“三弟,呃,皇上,我才是真正的秋露霜,也从未做过祸国殃民、谋害皇上之事,一切都是这个逆贼造的孽!这个逆贼多年前就将我软禁起来,冒充我为非作歹,皇上如此英明公正,只要彻底调查,就知我所言不假!” 秋夜弦盯着他,鹰一般的眼神,似乎想将他看穿。 所有人都在目瞪口呆地盯着这一幕,都在心里想着,这事也太玄了吧? 玄到他们都不知该从哪里思考和问起! “来人!”秋夜弦脸上闪过肃杀之色,“将这两名可疑的闯入者拿下!” 不管这两个秋露霜是怎么回事,最好的办法就是迅速杀掉他们,一个都不能留,也不要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虽然众目睽睽之下,他不便当场杀掉已经被制服的“二哥”,但是,将两个“二哥”拿下并暗中杀掉,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侍卫刚要动手,秋露霜二号就大声道:“皇上,我是你的皇兄,是你的亲哥哥,绝对不是什么可疑人物!你当了皇帝,难道就不要皇兄了吗?这些侍卫中很可能有这个冒牌货的奸细,我若是被他们带下去,说不定会被灭口,皇上难道要置唯一幸存的兄弟的性命于不顾吗?” 这时,被他踩在脚下的秋露霜一号突然吼道:“秋夜弦你不是人!你为了皇位而不惜残杀手足!告诉你,拼上我这条命,我也一定将你的罪行公之于众,让你被世人唾骂……” “皇上才不是这种人!”秋露霜二号大怒,狠狠的朝他的脑袋踢了几脚,大骂,“皇上不仅是出了名的孝子,还兄友弟恭,关爱子民,世人谁不夸赞是圣君明君?你这厮冒充本宫,败坏本宫的名声就算了,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诋毁皇上,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 秋露霜一号被踹到脑袋,瞬间眼冒金星,痛不堪言,因此更愤怒了,吼道:“秋露霜,你不要以为你获得自由就爽了,就会转运了!告诉你,你若是乖乖的呆在本大爷为你准备的地方,定会舒舒服服、安全无忧的过一辈子,没想到你却这么愚蠢,主动送上门来让秋夜弦杀……啊,你干什么?” 秋露霜二号一边踢他一边骂:“皇上是本宫的亲兄弟,本宫是皇上唯一还活着的兄弟,皇上怎么可能会杀本宫?皇上不仅不会杀本宫,一定还会关爱和保护本宫,你再破坏皇上的名誉,再挑拨本宫与皇上的关系,本宫现在就杀了你!” 秋露霜一号被他踢得在地上滚来滚去,不断大骂:“秋露霜你个蠢蛋,竟然相信秋夜弦这个伪君子!你看着吧,他绝对不会承认你的身份,一定会找理由杀掉你!就算你能拿出足够的证据你是秋露霜,他也会想办法否定,将你干掉……” “皇上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秋露霜二号看向秋夜弦,“皇上,你可会诛杀手足?” 秋夜弦一直很想让人强行将他们拿下,但他们两人就像唱双簧一般,一个没说完另一个就接着说,而且说得又快又高声,还不断地打来滚去,他根本找不到插话的机会。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秋夜弦冷冷道,“如果朕的兄弟犯了法,朕绝对不会徇私包庇。” “如果本宫没有犯法,那皇上就不会为难本宫吧?”秋露霜二号追问,“是不是这个理?” 秋夜弦隐隐有一种被引入瓮的感觉,却还是只能咬着牙道:“那是自然。” “狩王爷”秋露霜二号转头,冲游廊的方向道,“可否请您过来一趟?” 阴九杀和凤惊华已经冷静的看着这出一波三折、峰回路转的惊险大戏许久,不断在心里琢磨着“秋露霜”们玩的哪出。 这会儿听到秋露霜二号叫自己,阴九杀看向凤惊华。 凤惊华缓缓道:“我们一起过去吧。” 刚才,秋夜弦和秋露霜一号杀得难分难解的时候,有一名侍卫从他们身后走过,低声对他们说了一句:“别忘了还二殿下的人情。” 当时,他们心头俱是一凛,隐隐察觉到今天这出“戏”恐怕就是秋露霜的计划。 只是,他们还琢磨不透秋露霜的最终计划和目的是什么。 形势严峻,也容不得他们多想。他们肩并着肩,走到秋露霜二号的面前,也不急着说话,只管继续静观其变。 秋露霜二号冲狩王抱了抱拳,笑道:“狩王不仅战功赫赫,而且德高望重,是出了名的清正严明和聪敏果决,本宫认为,由狩王爷充当裁决,判断我与这个冒牌货孰真孰假、是否有罪,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胡闹!”秋夜弦虽然还没有看透眼前的迷雾,却凭着直觉知道,绝对不可以让对方牵着鼻子走,当即喝道,“朕的二皇兄已经死了,所有人都有目共睹!你们两人冒充皇室子嗣,犯的都是死罪!让人,将他们拿下,他们若敢违抗,就地格杀” “死的那个也是假货!”秋露霜二号大声道,“我才是真正的秋露霜!三弟,你绝对不能被逆贼欺骗而杀了自己的亲吻,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 秋夜弦大喝:“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将……” 秋露霜二号激动的大叫:“三弟,我刚才拼死救了你,你却连说话和辩白的机会都不给我吗?难道你真的要像这个冒牌货所说的那样,急着除掉自己的亲兄弟吗?” “哈哈哈”秋露霜一号桀桀大笑,“看吧,我说过秋夜弦狼子野心,不仅不会认你,还会堵上你的嘴!一旦你被带走,一定会暴病而亡或自尽而亡,你居然相信他?真是可笑之至,可笑之至啊!” 秋夜弦怒得脸色铁青,眼角嘴角一直在抽。 他们分明就是逼他公开、透明的处理此事!然而,他们越是这样,越是让他觉得绝对不能当众处理此事! “就算此事真有隐情,也该由刑部调查和处理!”他大声喝道,“这里是庆丰侯的府弟,还是慷国夫人的八十寿诞,你们不得在此处胡闹,有什么话去了刑部再说!” 秋露霜一号大笑:“如果不是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你岂不是早就把我们杀了?秋夜弦啊秋夜弦,你嘴巴上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怕真正的秋露霜没死,又无罪,你没有机会杀掉他……” 337 二殿下的身份证明 秋夜弦听得怒火攻心,挥剑就要斩人,却听阴九杀道:“皇上,这里遍地横尸,血流成河,各位朝廷重臣、皇亲国戚都目睹了经过,心里必定疑虑重重,若是不能当场释疑,只怕过后猜测极多,坏了皇上的声誉与朝纲。” 秋露霜一号和秋露霜二号不断给他眼色,那种眼神凶残得很,他知道,他们在逼他还人情。 当然,他也觉得秋露霜是真是假、是死是活的问题,最好能现场弄个清楚。 秋夜弦转头盯他,冷冷的道:“此人妄图弑君,还当众辱骂朕,朕现在就要杀了他,狩王还想维护这个逆贼不成?” “皇上稍安勿躁。”阴九杀说得不紧不慢,不咸不淡,“如果此人真是二殿下,那就需要交给刑部看管和调查,并公开进行审判,以防冤杀皇室子嗣。所以,臣认为当务之急是判明这两人的真实身份,而后再考虑当场杀掉还是押进大牢。” 不等秋夜弦开口,秋露霜二号就大声道:“狩王所言极是,本宫现在就自证身份。” 说罢他就弯腰,自顾自的脱掉左脚的鞋子,而后扶着阴九杀,将左脚抬得高高的,来回移动:“各位看本宫左脚脚底的烙印,这是本宫年满一周岁时,由父皇亲自在本宫脚底烙下的皇子图腾!太医院的院判滚过来,亲眼看看这图腾是不是幼时印下去的,这图腾可否又是真正的图腾!” 大尚皇子在血统和身份得到确认以后,不仅会得到一块雕龙玉佩,而且会在其年满一周岁的时候,由皇帝亲自在其身上烙下龙形图腾,从物证和身体两个方面,确保皇子的身份不会被冒充或抹杀。 至于在皇子的身体何处烙上图腾,只能由皇帝和皇后决定,除了他们,只有贴身照顾皇子的宫人和当时在场负责治疗的太医知晓,可以说,这个烙印也是每个皇子的秘密。 秋夜弦一点都不希望秋露霜还活着! 于是他拿剑指着秋露霜二号,冷声道:“在朕的面前,你竟然脱鞋露脚,命令朕的臣子,朕要……” 但是,阴九杀不动声色的挡在他的剑尖前,淡淡道:“皇上,如若他们冒充二殿下,再施以五马分尸之刑也不迟,但他们中若有人真的是二殿下,那可是天大的喜事。难道皇上就不想跟二殿下团聚吗?” 秋夜弦盯着他片刻后,看向四周,顿时一脸黑线。 他知道四周人多,但怎么多到这份上?里三层外三层的,不仅所有的贵宾都冒出来了,连兰家的下人、三教九流的客人也来了,人人都全神贯注的盯着他们几人,目光全是惊讶、疑惑和好奇。 在这种情况下,他若是表现得不公平,恐怕真的要扣上一个“不容兄弟”之名了。 没办法,他慢慢收回剑:“柳院判可在?” 太医院的柳院判冷汗涔涔的跑出来:“臣在。” 秋夜弦道:“检查那个图腾,不得有半点隐瞒。” “臣遵旨。”柳院判擦着汗,跑到秋露霜二号的脚板上,仔细看了半天后,走过来,“禀皇上,那是、是年幼时印下的烙印无疑,而且、而且确是真正的皇子图腾……” 印在皇子身上的图腾到底是怎么样子?说实话,除了皇上和皇后,可能没有几个人知道,因为有的图腾会烙在皇子看不到的地方,比如背后和后肩,而照顾皇子的宫人往往也不敢认真的盯着这个图腾瞧,万一被发现了,他们可是要倒大霉的。 而且烙印的“印章”都是由皇上保管,民间不可能仿制。 柳院判是外伤高手。他还是太医的时候,曾经是两位小皇子接受烙印时的治疗大夫,所以对这种图腾极为了解。 他说的话,很有权威。 秋夜弦很有砍了柳院判的冲动,这厮就不能说那个图腾是假的吗? 其实,柳院判不是不知道皇上的心思,只是事关皇室子嗣,他不敢说谎啊,而且这么人盯着,他就算说谎,也未必没有其他人能作证,到时他落个陷害皇子的罪名,必是死罪。 阴九杀盯着秋露霜二号:“除了图腾,还有皇子玉佩何在?” “被这逆贼给抢走了!”秋露霜二号恶狠狠的指着秋露霜一号,“父皇驾崩的时候,这逆贼就将本宫关起来,将本宫的玉佩抢走,冒充本宫攥位并迫害本宫的手足!本宫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剥他的皮,拆他的骨!” 众人听后皆惊。听他的意思,有人早在五年之前就冒充二殿下,干了那么多天理不容的恶行? 这太扯了吧?哪有人能冒充一个倍受瞩目的皇子这么久而不被人发现?难道这么多皇亲国戚、朝廷重臣和后宫嫔妃都是眼瞎的和傻的? “真是荒谬之至!”秋夜弦冷嗤,“二皇兄的身边这么多聪明人,会五年都看不出真假?” “本宫知道这事很难让人相信!”秋露霜二号道,“但本宫会证明本宫没有撒谎,请各位看好了。” 说罢他蹲下来,在秋露霜一号的身上到处摸索,而后摸出一块玉佩,拎着玉佩上的金丝系线,大声道:“各位请看,这就是逆贼从本宫身上抢走的皇子玉佩!” 说着,他将玉佩丢给阴九杀:“请狩王判断这块玉佩是真是假。” 阴九杀接过,反复看过以后,眼睛微微眯起,眼底深处有寒光闪烁。 是真正的皇子玉佩没错!玉佩的背面还刻着一个“贰”字,代表第二个皇子。而且玉佩缺了一角,缺的还是龙形浮雕的头部。 他是不是认为玉梵香给他的、在母亲遇袭现场发现的玉佩碎片就是这块玉佩缺失的部分? 他将玉佩交给凤惊华:“是真的。” 凤惊华看过以后,也道:“是真的。” 而后她直接丢给秋夜弦。 按理说,她一个臣子之女不仅不宜抛头露面,更没有资格参与这种天大的要事,但是,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 秋夜弦忍着怒火,接过玉佩,仔细的看。 他很想从这块玉佩上揪出问题,然而,即使这块玉佩缺了那一角,他也能确定这是真正的皇子玉佩。 如果这里没有这么多外人,如果事情发生在他的地盘上,他一定会控制局势,否认“秋露霜”们拿出的一切证据,然而,这么多人在场,他无法否认。 于是他把玩着这块玉佩,淡淡道:“就算这块玉佩是真的,又能说明什么?” “南宫璃,”秋露霜二号猛然揪住秋露霜一号的胸口,将他半提起来,狠声道,“亏本宫与你还是表兄弟,打小将你当成兄弟看待,你却这么对我,你对得起我吗?如果你还有半点良知,就将所有的实情说出来,别让我为你背这么大的黑锅!” 338 终于公开的死亡真相 “南宫璃”三个字迅速在人群中引起了骚动。 现场很多人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但与皇室来往密切的朝中元老和凤惊华却清楚得很。 秋露霜的母族就是姓南宫。南宫璃是秋露霜母妃的双胞胎妹妹所生的儿子,也就是秋露霜的表弟。 秋露霜长得像母亲,如果南宫璃也长得像母亲,那么,这两个人长得如此相似就不奇怪了。 如果南宫璃有意模仿秋露霜的举止、神态和思考方式,也许真的能以假乱真,但能做到冒充五年而不被人发现吗?凤惊华对此表示怀疑。 “露霜”南宫璃的声音突然放柔,“我知道你恨我,可我冒充你去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啊!我们早就说过,秋夜弦为了皇位一定会杀掉所有皇子,你想活下去,只能跟秋夜弦争,并且非赢不可,而整个南宫一族都会全力支持你!但你说什么都不肯相信,还警告南宫一族不得轻举妄动,为了保护你和南宫一族,我们不得不出此下策……” 秋夜弦越听越怒,甩袖:“荒唐!实在太荒唐了!你竟然敢……” “皇上,”阴九杀又淡淡的道,“此人犯了弑君大罪,非死不可,就让他在受死之前说说话又何妨?” 秋夜弦道:“他说的话,有哪句是真的?” 阴九杀道:“皇上这般英明,咱们这些臣子也不是傻的,还会受他蒙骗不成?他若说的都是谎言,到时再治他一条诋毁皇上、污蔑皇族的罪名即可。” 秋夜弦抽了抽嘴角,将这口气忍了。 “皇上,”南宫璃转头看向秋夜弦,眼里又透出恨意,“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东窗事发,南宫家愿意承担所有的责任,但是事情与二殿下无关,还请皇上切勿刁难二殿下。” “你说是你干的,就是你干的?”秋夜弦冷笑,“证据呢?你要怎么证明你所言不假?” 南宫璃道:“从先皇的下葬之日起,二殿下就被南宫家囚禁了,我也从那日开始冒充二殿子,攥权夺位,二殿下什么都不知道。你可以去搜查南宫家,一定会发现二殿子被囚禁的各种证据,随便你去拷问南宫家的成员,他们都知道内情。”@^^$ 阴九杀道:“两年多前,二殿下自焚身亡,又是怎么回事?” 那天晚上,大功即将告成的秋露霜全城搜捕和追杀秋夜弦,秋夜弦已经被逼到了绝境。 就在这时候,凤惊华将父亲的兵符交给了秋夜弦,秋夜弦立刻去禁军军营调遣兵马,他先派一部分兵马去镇守四个城门,防止秋露霜逃走,而后带领六万禁军迎战秋露霜。 秋露霜的兵马来自近卫军、大内侍卫以及母族提供的战士,全部加起来不过一万余人,抵挡不住那六万禁军的攻击,他发现苗头不对后想逃出城去,却发现城门已经被秋夜弦控制住了。 无奈之下,秋露霜只得退守皇宫,想拿皇权、规矩、礼法等理论上的东西劝退秋夜弦。!$*! 秋夜弦不吃秋露霜那一套,直接带兵攻打皇宫。 当秋夜弦攻下皇宫后,在天坛找到了秋露霜,此时的秋露霜全身是血的站在一片高高的木柴堆上,一边哑着声音列举秋夜弦的种种恶行,一边点燃了木柴。 当时是初冬,寒风呼啸,却无雨雪,泼了火油的柴堆一旦点燃,就不可能扑灭。 一代枭雄秋露霜,就在无数将士、朝臣、嫔妃、宫人面前,被大火吞噬,场面极其震撼。 当柴堆终于燃尽,将士在灰烬里发现了一具已经被烧成黑碳的尸骨。 这具尸骨当然已经无论辨认,但毫无疑问,这就是秋露霜的遗骸。 亲眼所见,没有人怀疑秋露霜没死。 直到现在。 “哈哈哈”南宫璃纵声大笑,笑声是无比的嚣张和得意,“你们果然全部被骗过了!真是一群蠢人,蠢人啊!” 围观者听到这样的笑声,无不露出难受的表情。 但没有人说话。每个人只是竖起耳朵,无比迫切的想知道真相。 “告诉你吧,那个被烧死的倒霉鬼只是一个替身!”南宫璃边笑边公开这个天大的秘密,“为了防止二殿下不得不死的情况出现,南宫家暗中找了一个长相酷似二殿下的男子,努力将他训练成二殿下的替身。只是这个替身暗中训练了几年,却从来没有现身,也没有派上过用场。除了南宫家的几个核心,没有人知道这个替身的存在。” 说到这里,他脸上满满的都是嘲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个替身唯一的一次现身和起作用,就是代替二殿下,其实就是当时的我,去死!我知道自己逃走无望以后,就将这名替身带进皇宫,在天坛设立柴堆,让他打扮成我的模样,站在柴堆之上,等着你到达之后,当着你的面自焚!” “如果让你们近距离的观察他,又有足够时间的话,你们应该能发现他的可疑之处,但当时的形势那么严峻,谁能想到我在那种时候还能玩这种手段?当时他站在高处,一身是血,要冒充我片刻的时间,足够了,他的嗓子又是疲惫过后的沙哑,你们如何能在那种情形下认出他是替身?” 所有人都沉默。如此分析的话,是说得通的。 说到这里,南宫琉又狂笑:“你们猜我当时在做什么?” 他自问自答:“我当时就打扮成一个太监,站在人群里,看着那个替身被烧成渣。替身死了以后,你终于安心了,放心了,皇宫的警戒也没那么严了,我很快就寻了一个机会偷偷溜出皇宫,逃到南疆去。” 说到南疆,所有人的脸色又凝重起来。 因为,南疆是秋露霜的母族的地盘。 南疆曾经存在上百个部落,其中具有规模和实力的约莫十几个,而南宫一族就是其中最强、最狠的一个部落。十几年前,南疆的部落发生大规模暴动,彼此之间既互相顷轧,又共同对抗朝廷,形势十分复杂、混乱和危险。 凤翔空就是为此前去南疆平定。最后在南宫一族的鼎力支持下,他以失去儿子和十万将士的性命为代价,最终平定了这场暴动。 南宫一族原本就倾向于朝廷,数十年来一直协助朝廷治理南疆,为此遭到众多部落的怨恨与暗算,付出了相当惨重的代价,这些略过不提。总之,这一战之后,先皇感念南宫一族的功绩和牺牲,封南宫一族的族长南宫凛为南疆王,手握十五万大军,镇守南疆。 而南宫凛在宫中为妃的女儿南宫醇儿,也因此被封为贵妃,秋露霜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 339 获得同情的受害者 南疆王确实是个人物。在他的苦心经营下,南疆军兵强马壮,骁勇善战,对他更是忠心耿耿,南疆王的地位愈发巩固,成为尚国举足轻重的实权人物。 可以说,狩王、南疆王、凤翔空号称尚国的三大将军,三人所带的兵马,占了尚国全部兵马的五分之三,并且都是主力或精锐。 三者之中,谁更强?除非交手,否则谁都不敢下定论。 但是,狩王和凤翔空在朝堂之争中向来属于“中立派”,不曾跟任何一位皇子亲近,而秋露霜是所有皇子中母族最有实权和兵力的一位,从这个角度来说,秋露霜便是最有势力的皇子。 秋露霜无法无天、残暴嗜血的性子,大半是被母族宠出来的。 南疆王的另一个宝贝女儿、南宫贵妃的孪生妹妹南宫隽儿则招婿入赘,这位上门女婿很争气,立下不少军功,一路升到将军,后来在一次平定某部落的谋反行动中受了重伤,落了病根,再也不能行军打仗。 先皇便封这位将军为安乐侯,让其迁到天洲,赐其美宅良田,使其得以安心养病。 南宫璃便是南宫隽儿与安乐侯的儿子。 秋露霜与秋夜弦争霸的时候,长期在郊外的庄园里养病的安乐侯既无实权又无兵权,并没有参与到这场争斗之中,因此,秋夜弦登基以后也没有为难安乐侯一家子。 谁能想得到,过去这么久以后,安乐侯的独子南宫璃却冒出来,说他多年来一直冒充秋露霜什么的,俨然一副他才是幕后黑手的态度,实在令众人反应不过来。 再说到现在的南疆。两年前,南宫一族扶持秋露霜称帝失败后,先后南宫凛等多名族中元老遭到其他部落暗杀,而后又遭到朝廷的大力打击,十五万南疆守军被朝廷派来的官员、将领瓜分管理,南宫一族就此衰弱。 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南宫一族虽然衰败了,但其毕竟是在当地称霸数十年的大部落,其势力和人脉在南疆盘根错节,岂是朝廷能彻底打压得了的? 可以说,南宫一族是无力与朝廷叫板了,但在当地却还是颇有势力和影响力,南宫璃逃到南疆,简直就跟回娘家一样,暗地里还不知又聚拢了多少势力,犯了多少恶行。 今天这场声势浩大、破坏力极强的行刺活动,都显示了和证明了南宫璃的本事。 无怪乎围观者的脸色显得如此凝重。 “没错,”南宫璃又冲着秋夜弦嚣张的狂笑,“我逃去南疆可不是为了活命,而是为了重整旗鼓,东山再起!我利用南宫一族残存的势力,暗中救出和收买了大批死囚、奴隶、难民、绝症病人和各种亡命之徒,将他们训练成杀人不要命的杀手,就为了有朝一日拿下你的脑袋!” “可惜啊……”他忽然长长的叹气,“眼看我差点就成功了,露霜却突然冒出来,救了你的狗命,将南宫一族策划了多年的计划和努力毁于一旦。” “露霜,”他看向秋露霜,“你到底是怎么逃出那间秘室的?” 秋露霜二号冷笑:“很简单,装死。” 他拉下左手的袖子,露出手腕那道明显的刀伤:“我听到你计划在今天行刺皇上,心里很是着急,便割腕自尽,侍卫发现后赶紧去报告你父母,你父母带着大夫给我看伤。我虽然是假装自尽的,但伤势很重,晚上还发起了高烧,你父母很担心我,便将我移出秘室,安置在外面的房间里,还在床边照料我。我趁机杀掉他们,逃出南宫家,想办法找到这里并混进来,阻止你的行动。” “你、你说什么?”南宫璃只觉得晴天霹雳,脸色惨白,“你、你杀掉了我的父母?” 莫说是他,围观者又倒抽了一口冷气:二殿下,呃,这个不知是真是假的二殿下竟然如此心狠手辣,杀掉了安乐侯夫妇?完全不顾念旧情? “是啊!”秋露霜二号一脸漠然的看向秋夜弦,“皇上,你稍后派人去安乐侯的庄子,就会发现安乐侯夫妇的尸体,知道我所言不假。” 秋夜弦冷着脸,抿着唇,一言不发。 现在,他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平静的看着眼前这两个人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露霜”南宫璃的脸上却现出了愤怒之色,声声凄厉,“我父母对你不薄,你怎可对他们这般残忍?” “残忍?”秋露霜二号冷笑,也是恨得咬牙切齿,“我的所作所为,全是被你们逼的!而且我又哪里比得上你们残忍?你们夺走了我五年的自由!你知道失去自由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吗?不仅如此,你还冒充我残杀我的兄弟,迫害皇室中人和朝廷臣子,甚至滥杀无辜百姓,令我受尽了世人的怨恨与咒骂!” “南宫璃,”他愤怒的咆哮,“你知道我听到你们描述你们所干的这一切时,是如何的愤怒与痛心吗?你们不仁,我又何必跟你们谈义?我真是恨透了南宫一族!若有机会,我真想将整个南宫一族全灭了!” “你、你……”南宫璃震惊的看着他,半晌才道,“你、你真的好狠……” 啪!他的脸上挨了一耳光。 秋露霜二号恨恨的道:“你杀了我的兄弟,我真是恨极了你!要是我今日没能成功救下皇上,我一定会痛悔一生!好在上天有眼,我还是及时赶到了。” 事情闹到现在,围观者中终于有人动容了,眼红了,不禁同情起他来。 “露霜,”南宫璃的脸上现出悲怆之色,“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你相信我,你为狗皇帝所作的一切都不值得,他一定会杀了你的,一定会的……” 秋露霜二号却斩钉截铁的道:“皇上是我的亲兄弟,我与他的血缘之深远胜于你,我相信他!” 说罢,他将南宫璃丢开,跪在秋夜弦的面前:“皇上,臣兄愚钝,没能及时发现安乐侯和南宫家的阴谋,轻易被他们暗算了,还连累了这么多兄弟和亲友,臣兄有错!还请皇上责罚!” 秋夜弦看向四周,众人的态度明显倾向于眼前这个“秋露霜”,隐隐有信了他的话之意。 他现在还能怎么办? 他长叹一声,扶秋露霜二号起来,缓缓的道:“起来吧。” “不。”秋露霜二号却是坚定的道,“皇上不责罚我,我便不起来。” 秋夜弦:“……” 他何尝不想责罚?他恨不得杀了眼前这个男人呢! 这时,皇室元老恭亲王走出人群,来到他的面前,施了一礼后,道:“皇上,二殿下原本就是受害者,又救了皇上的性命,皇上理应体谅他和赏赐他才是,决计不可责罚哪!” 他一开口,人群也纷纷议论起来,都是同情和支持秋露霜二号的多。 接着又有数名皇室宗亲和朝廷重臣站出来,为秋露霜二号说话。 340 真相背后的真相 秋夜弦观察人群的反应,知道他现在不仅不能收拾“秋露霜”,还得赏赐他,于是他微笑:“二皇兄,那么朕就罚你即刻住进朕曾经住过的旧三皇子府,闭门思过半个月。” 他这番话,等于承认了秋露霜二号的二皇子身份,同时也接受了他的解释。 秋露霜愣了一下后眼里流下泪来,狠狠的磕了几个响头:“臣领旨。” 顿了一下后,他又道:“皇上,臣杀了安乐侯夫妇,恐怕会被南宫一族的余党暗杀,还请皇上务必保护臣的安全!” 秋夜弦暗暗咬牙,脸上继续微笑:“你放心,朕一定保你安全!” 秋露霜这才放心的随和远离开,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下来,看着阴九杀和凤惊华道:“王爷,凤小姐,可否请你们护送本宫回府?本宫现在害怕得很,对这京城也感到很是生疏,而两位是本宫最信任的人,还请两位能陪本宫一程。” 他嘴里说得客气,眼里却是不容回绝的凶狠。 凤惊华微笑:“难得二殿下这般信任我们,那我们恭敬就不如从命了。” 人情,是要还的除非眼前这个秋露霜不是龙首面具人。 三人一齐离开,将无数好奇和猜疑的目光抛在后面。 兰家接下来变成什么样子,凤惊华不知道,但秋夜弦同样也不知道她和秋露霜接下来都说了些什么。 兰家为秋露霜准备了豪华马车,但秋露霜却坚持要坐凤惊华的马车,而阴九杀是骑马来的,于是三人便上了凤惊华的马车,往原三皇子府行去。 按理,男女不能同车而乘,但这种时候,没有人会计较凤惊华的女子身份。 辘辘的车轮转动声中,车厢里很是安静,三人久久不语。 他们三人,要么原本没有关系,要么就是死敌,突然之间共挤一车,场面诡异得很。 足足行了半程以后,凤惊华才盯着秋露霜:“你到底想干什么?” 秋露霜打钻进车厢后就一脸轻松和悠然,不时掀起车帘欣赏天洲的风景,看起来就像出门游玩的贵公子。 “干什么?”秋露霜侧脸,对她微笑,“这还用问吗?” 凤惊华道:“你觉得你还能东山再起,去争那把龙椅?” “你这么问我,不觉得可笑吗?”秋露霜嗤笑,“连那个小鬼都要去争,我又为何不能?” 凤惊华微微沉了脸:“什么小鬼?” 秋露霜伸出食指,戳了戳自己的脑袋:“你装什么傻呢?我说过,你的事情我都知道!若不是那个小鬼现身,我也不会挑这个时候冒头。再怎么说我也是排老二,他排最末,怎能输给他?” 凤惊华知道他指的是秋骨寒。 她冷笑:“就为了这口气,你忍了不过区区两年,就要跳出来搅局吗?” 不管怎么看,现在的秋露霜都没有实力与秋夜弦抗衡,他挑这个时候冒头,简直就是送死。 秋露霜嘿嘿的笑,一脸狡猾:“我都死过一次了,哪能还这么冲动?我会出现,是因为我知道你们俩跟秋夜弦翻脸了,秋夜弦给自己树了两个强敌,他要时时提防和对付你们,必定不能全力对付我,如此,我便有了生存下去的空间。” 顿了顿,他笑眯眯:“虽然当个地下帝王也不错,但地面下的生活,哪里比得上地面上的生活来得舒坦?熬了这么久,我也想出来透透气了。” 他形容自己是“地下帝王”,其实也没错,想想他手下那些疯狂的面具杀手,还有被他控制的流毒街和谊州城,他在私底下确实是作威作福,无法无天。 不过,像他这样的人早就习惯了一呼百应、风光无限的富贵生活,这种不能公开露面、只能隐在黑暗里称王称霸的地下生活,绝非他所适应和喜欢,他忍了两年多,也到极限了。 “秋夜弦不会全力对付你?”凤惊华冷笑,“你摆明了心怀不轨,又与秋夜弦有死仇,他会放过你?你是不是太天真了?” “天真?”秋露霜桀桀的笑,“我一点都不天真。秋夜弦当然希望我死,但他一定不会投入太多的力量和代价,因为,他还指望着我跟你们互相厮杀呢。” 凤惊华:“……” 秋露霜道:“你要保小鬼,而小鬼绝对不会放过我,你我之间若是都活着,必有一场死战,而且,你们就算不杀我,也一定不会坐视我做大。秋夜弦为何要费那么大的劲对付我,让你们和小鬼得利?” 凤惊华沉默。 秋露霜的话,切中了要害。他杀了秋骨寒的母妃,又将秋骨寒丢进地狱里,秋骨寒知道他还活着,怎么可能会放过他?这两个人之间拥有的,可是不共戴天、无法化解的仇恨。 除非她决定放弃秋骨寒,否则,只能帮秋骨寒对付秋露霜。 从这个角度来说,秋夜弦能轻松杀了秋露霜最好,不能轻松杀掉的,让秋骨寒代劳就行,所以,秋夜弦根本没必要耗费太多的精力去除掉秋露霜,反正秋露霜现在也没有东山再起的能力了。 “嘻嘻,”秋露霜又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声,“你们需要时间吧?我活着,就能牵制秋夜弦的一部分注意力,所以,你们也别急着要我死,我太快死了,对你们一点好处都没有。” 秋流雪需要时间成长和蓄力,同样,他也需要时间。 凤惊华好一会儿不说话。 而后她又抬头,盯着秋露霜:“南宫璃其实是你的部下和棋子,他今天玩的这一出,其实都是为了帮你洗清所有的罪名和恶行,让你能够光明正大的回归皇室吧?” 看到最后,她终于琢磨出了秋露霜的真正用意。 秋露霜以前犯下的罪行实在太多,早就臭名昭著,被世人唾弃,就算他没死,也不可能再重归皇室和活在阳光之下,他若要恢复昔日荣光,就必须清洗这些罪名。 所以,他找了一个有说服力的“替身”为他承担所有的罪名。 而这个具有说服力的替身就是年纪、长相、身高与他相差不大,而且心甘情愿为他做任何事情的南宫璃。 “我就知道你会看穿这个局。”秋露霜得意洋洋,一副“终于有人发现我多么高明”的嘴脸,“为了让南宫璃扮演好这个角色,他整整跟了我两年,不断模仿我的一切,怎么说话,怎么走路,怎么打架,连眼神都要细细揣摩。他原本比较瘦,为了长得更像我,不得不增肥,肥过头后又不得不减肥……” 他不断叙说着南宫璃变成他的过程,眼神口气都是得色。 341 最狠的人 凤惊华打断他的话:“安乐侯一家对你这么好,你培养那些面具人也耗了不少心血吧,可你为了将自己洗白,不惜送安乐侯全家和这么多手下去死,你不觉得太过残忍,太过可惜吗?” 南宫璃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秋露霜。 败给秋夜弦后,秋露霜让替身冒充自己自焚,而后逃出皇宫,利用两年时间将自己的亲表弟南宫璃培养成另一个替身,不仅让他为自己担下所有的罪名,还让他为自己去死。 秋露霜的心肠之狠,手段之狠,连见多了腥风血雨、亲友相残的凤惊华都叹为观止,觉得他算是自己认识的最狠的人了。 “残忍?可惜?你在说笑吗?”秋露霜一脸惊奇的看着她,“为了成功,为了达到目的,牺牲再多的人不都是正常的吗?我与南宫一族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南宫一族若想翻身,就必须让我先翻身。我若是不能翻身,南宫一族就永无立足之地,所以,他们为我付出多大的牺牲都是应该的。他们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你也算是个人物了,居然不能理解?” 凤惊华:“……” “至于那些疯子,”秋露霜一脸不屑,“他们不过是奴才罢了,只要有钱有时间,我想要多少奴才不行?若不是遇到我,他们连一丝自由都没有,更不知道酒色财气是什么滋味,他们应该感激我让他们享受到了活着的乐趣,否则他们什么都没有享受过就死,才真的是白活和白死了。” 凤惊华说不出话来。 她与秋露霜是不同世界的人,此生注定无法沟通,更不可能达成共识。 “不过,”秋露霜又慢条斯理的道,“你若是以为死了这么多人,我就没有能力保护自己,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敢出现在秋夜弦的面前,岂会没有在暗中留一手?就算我现在没有能力跟秋夜弦对抗,要自保却还是能做得到的。” 凤惊华沉默。 秋露霜也许狂妄自大,也许目中无人,但不会是无脑之徒。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她都不能小看了他。 “唉”秋露霜伸了个懒腰,“不管怎么说,本宫总算恢复自由和清白了,接下来可以好好的享受了……” 凤惊华冷笑:“南宫璃接下来会死得很惨,你还真有心情享受啊。” “那是当然。”秋露霜桀笑,“他能为我去死是他的荣幸,我若是过得不开心,岂不是辜负了他的好意与牺牲?” 凤惊华又冷笑:“今天这场戏,你都算准了吧?” 秋露霜擦了一个响指:“时隔两年又几个月,本宫初次登场,当然要热闹一些,这才衬得上本宫的身份嘛。” 凤惊华道:“你就不怕失算,不小心被秋夜弦给杀了?” 秋露霜会挑兰老太太的寿诞动手,还闹得惊天动地,就是看中了现场会有大批皇室中人、朝廷重臣、名流权贵出席,有这么多大人物目击和作证,秋夜弦不能当众滥杀,只得按照常理和规矩慢慢来,从而给了秋露霜洗白自己、重归皇室的时间。 “失算?”秋露霜冷哼,“你跟秋夜弦是老情人了,一定知道他的弱点是什么吧?” 凤惊华不说话。 她不想向任何人展示和证明她曾经跟秋夜弦有多熟。 秋露霜一字一顿的自我回答:“虚伪!爱面子!爱形象!不管他的心有多么肮脏和恶心,也不管他在背后做了多少一点都不输给我的事情,但他在人前,是一定要面子和形象的!他就算要滥杀无辜,也要找出名正言顺的理由,让别人相信他杀得好,杀得对!” 凤惊华不说话,却不得不承认,秋露霜不愧是秋夜弦多年的死敌,说的都是对的。 “我若是真小人,秋夜弦就是伪君子。”秋露霜显然对秋夜弦怨恨已久,一旦开始嘲笑和打击秋夜弦,就有点收不住话了,“这厮的娘出身低贱,若不是进宫当宫女,就得去窑子当十文钱一夜的娼了,偏偏他娘命好,陪我父皇睡了几次,得以生下龙子,一夜飞上枝头……” 凤惊华是厌恶秋夜弦,但听到他如此说法,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从小,秋夜弦就经常被宫里的人这么说,尤其是秋露霜和那些嫔妃,但凡看到秋夜弦和他母妃,一定会有意无意的嘲笑和挖苦,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 秋夜弦就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想来,他比任何人都渴望拥有一个好形象和一个好名声,以此洗清他出身低贱、名声受毁的污点。 “果然是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儿子。”秋露霜继续放肆的嘲笑,“全天下都知道他的出身有多么低贱,他小时候有多么没教养,跟咱们这些血统高贵的皇子没得比,他经常被宫里的人嘲笑,躲在他娘的怀里哭。嘁,他还以为别人不知道他经常偷偷摸摸的哭呢,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多么没出息的家伙。” 凤惊华继续沉默,秋露霜的话很不好听,但都是实话。 别看秋夜弦现在一副高贵优雅的模样,但小时候的他可不是这样的。 秋夜弦出生后一直由母妃养育。他的母妃虽然是位绝色美人,但出身贫苦,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也没有太大的见识。除了美貌过人,她在才华、修养、内涵、性情等方面都很普通,可以想象,像她这样的女子很难将自己的儿子教育成出色的皇子,而因为她和儿子都不受宠的缘故,秋夜弦也没有得到太傅的重视与指点。 因此,小时候的秋夜弦敏感、自卑、懦弱,在一众兄弟中间显得极为平庸,穿着打扮、言行举止等虽然比普通的孩子要好,但与其他皇子相比,完全不够看。 总的说来,他就像他娘,虽然容貌出众,却缺乏皇室子嗣应有的自信、高贵和风范,宫中上下、朝廷众臣没有看好他和喜欢他的,明里暗里都在嘲笑他不会说话、不会打扮、不会做事,等等。 这些,都是秋夜弦心中的心病和禁忌。 后来,秋夜弦的母妃早逝,秋夜弦被交给一位年纪很大的妃子抚养。那位妃子既不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也没有强大的背景和靠山,却极有才华和涵养,极有城府和心机,也很懂得为人处世,故而能在勾心斗角的后宫屹立多年,虽然谈不上受宠,却也没有人刁难她和迫害她。 秋夜弦第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就是这位妃子给予的。 在这位妃子的教导下和影响下,秋夜弦的性情和内心慢慢发生了改变。他学会了各种礼仪,学会了揣摩人心,还学会了掩饰内心和玩弄手段,整个人也变得自信、优雅起来。 342 女王之怒 然而,自卑感与敏感一定已经深入秋夜弦的骨髓,从未消失,只是隐藏得更深罢了。 秋夜弦表面上看起来自信从容,实则很在意别人的看法,担心别人在背后抨击他、取笑他出身卑贱、言行不当、上不得台面、没有帝王风范等等,所以,他在人前总是力求严明公正,无懈可击。 因为他存在这样的心理弱点,才被秋露霜给利用了,没能在今天的宴席上及时杀掉秋露霜。 换了秋露霜或阴九杀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们一定会抓住机会杀掉死敌,绝对不会为了所谓的面子、形象而放过势不两立的强敌,平白给自己埋下一个巨大的隐患。 不过,秋露霜在今天的行动中虽然达成了目的,但付出的也很大就是了。 凤惊华在想的这些,秋露霜全都说了出来,极其嘲讽、贬低之能事,如若让秋夜弦听到这些话,八成要恨得吐血。 直到原三皇子府出现在前头,秋露霜才停止了嘲笑,拿起车厢里的茶壶,狠狠的灌了几口:“总之,我们都需要时间,在时机到来之前,就让咱们暂且停战吧。” 凤惊华冷冷道:“如果二殿下能做到,那我也能做到。” 秋露霜微笑:“我也不是过去的我了,好不容易才洗白,总不能又轻易染黑是不是?” 凤惊华微笑:“那就这么说定了。” 马车停下来,三人走下马车,在和远的带领下走进三皇子府。 秋露霜的府第早就充公,其他皇子的府第无人打理,现在就只有秋夜弦的府第是完好的。 在和远吩咐下人收拾房间和准备各种物件的时候,秋露霜让人准备了一桌酒席,非要跟凤惊华和狩王小酌。 凤惊华实在无话跟秋露霜说,很想一走了之,秋露霜却道:“我怕秋夜弦对我下手,所以,在我的亲信入府之前,还请两位小住几日。”@^^$ 凤惊华冷笑:“你这是想囚禁我们吗?” “非也非也。”秋露霜摇头,“现在的我,哪里能制得住两位?我只想请两位还我的人情,保护我几天罢了。” 凤惊华道:“你给出具体时间,我们只要在规定时间里保你不死,我们欠你的人情就一笔勾销,如何?” 秋露霜想了想,道:“就五天吧。” 五天时间,足够他安排他的亲信进府,在府里加强防卫了。!$*! 他以前杀了太多人,导致仇家遍地,虽然他将一切罪过都推给了南宫璃,但谁也不能保证他的仇家都相信他是清白,更不能保证没有仇家来杀他。 他现在的势力已经大不如昔,没有强者保护,难啊。 凤惊华看向阴九杀:“如何?” 阴九杀淡道:“可以。” 凤惊华于是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如此,凤惊华和阴九杀就暂时住在府里,为秋露霜充当门神。 而府外,刑部迅速成立调查队伍,对安乐侯和南宫璃谋权攥位、陷害皇子的事情进行了调查。 基本上,所有的一切都如秋露霜、南宫璃所言,各种人证、物证确凿,几乎没有纰漏。 这样的调查持续了数天,而在这数天里,全天洲都在疯狂的议论此事。 最关注这件事的,除了皇室,就算锦国的使节了。 玉蝶连续几天都在外头奔走,打听南宫璃和那块缺了一角的皇子玉佩的事情,越听越确定南宫璃就是谋害前任女王的元凶,于是赶在天黑时回到秘密据点,想跟同伴们讨论如何处理此事。 然而她刚踏进屋里,就被人从背后按住了,往地上压跪下去。 “我是玉蝶,你们快住手。”她觉得她的同伴一定是弄错了,赶紧解释。 按住她的两名侍卫并没有停手,而是闷不哼声的继续将她摁跪到地上。 玉蝶又饿又累,实在没有力气挣扎,顺着他们的手劲跪在地上,怒道:“都说我是玉蝶了,你们还不住手,到底想干什么?” 眼前突然一闪,而后一亮,烛光照亮了屋里。 玉蝶惊讶的看到原本被关在秘室里的女王陛下就坐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不怒自威的看着她。 同时,与她一起合谋将陛下软禁起来的几个同僚都被扣押起来,跪在地上。 陛下逃出来了?玉蝶的目光从所有人的脸上划过一圈后,落在玉梵香的脸上,结结巴巴的道:“陛、陛下,您怎么出来了?” 玉梵香冷冷的道:“不是朕的每一个部下都如你们一般大逆不道,谋害本王。” 她不知道玉蝶如何说服其他人一起将她骗进秘室,而后从外面锁门,将她关在秘室里,但是,她被关了几天后,终于说服了一名亲信,让这名亲信打开秘室。 她走出秘室后立刻调动人手,将那几名软禁她的部下给扣押起来,等祸首玉蝶回来。 她的行动会这么顺利,是因为那几名部下这几天似乎很忙,经常外出,给了她可乘之机。 “陛下,”玉蝶脸色微变,却口气坚定的道,“我等虽然作了大逆不道之事,却绝对没有害您之事!我们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陛下着想,为了锦国着想……” “大胆!”玉梵香重重的拍案,横眉怒目,令众人皆是一阵惊心,“你到现在了还不认罪!若再这么冥顽不化,我就撤了你的职,将你逐出锦国!” 她平时确实宽仁,但动起真格,也绝对是说一不二,雷厉风行。 “陛下,请务必听我解释。”玉蝶目光灼灼,腰杆挺得笔直,“待我解释完毕之后,如若陛下不能谅解我的做法,我愿意以命谢罪。” 玉梵香看着她,没想到她会这么刚烈。 半晌,她冷冷道:“好,朕就听你把话说完。” 玉蝶刚想开口,嗓子就干哑得连连咳了数声,玉梵香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侍女端茶给玉蝶,玉蝶一口气喝了几杯,嗓子才算是得到了滋润。 “陛下,我们都希望狩王能成为锦国的王夫!”玉蝶开门见山,“他既是陛下所喜欢的男人,也有能力保护锦国,是完美的、最好的王夫人选!我们不希望您就这样默默的退出竞争,可您却无法下定决心去争一争,所以我们才将你暂时软禁起来,想办法说服凤小姐放弃狩王。” 这个理由玉梵香早就猜到了,也不吃惊,只是冷笑:“你们觉得你们软禁我,单独跟凤惊华交涉,就能说服凤惊华吗?就能让狩王与我成亲吗?你们好歹也是锦国的栋梁,怎能愚昧到这种程度!” 玉蝶道:“虽然我们的行动不能让狩王与您成亲,但是至少可以阻止他与凤小姐的婚事,为您争取狩王留出足够的时间!” 343 这不是陛下的私事 “时间?什么时间?”玉梵香怒道,“你以为他们的感情过个一年半载就会冷淡,他们就会不再牵挂对方,就会彻底死心?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吧!” 如果不是那两个人的关系太好,太坚定,她也不会从一开始就放弃! “这些我们都知道!”玉蝶大声道,“但是,只要他们暂时分开,您就有时间和机会去争取了啊!只要努力了,就算到时争不到,我们也可以甘心和死心,要不然,我们不服啊!” “你们凭什么不服?”玉梵香被她的说法气得想笑,“他们相亲相爱,与你们何关?我喜不喜欢狩王,乃是我的私事,又与你们何关?你们是锦国的臣子,有时间去干涉他人的情事,不如把时间放在治理国家之上!朕如此信赖和倚重你们,你们就这样回报朕的期待?” 她虽然是一国女王,但她喜欢哪个男人是她的私事,只要她没有公开或采取行动,就与这些臣子无关!而且锦国女王的婚姻都是一夫一妻制,王夫绝对不能纳妾,她们就算再怎么中意狩王,也绝对不可能像民间的女子一样可以妹随姐嫁、奴从主嫁! 她们口口声声说不甘、不服,简直就是无理取闹,白费功夫! “这已经不是陛下的私事了!”玉蝶道,“早在陛下要求二殿下调查凤若星的下落时,此事就已经升级为国事!既然是国事,臣等自然要关心,要过问!” 玉梵香盯着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听到凤惊华说起其哥哥的事情后,忽然想到十三年前自己去谊州城办差和受训时,曾经在鬼哭山谷里见到的那极度惊悚的一幕,于是怀疑那名被魔医带走的濒死少年会不会就是凤惊华的哥哥。 出于对凤惊华的欣赏和友情,她写了一封信给玉芙蓉,让其调查魔医的下落以及那名少年的事情。 魔医的行踪飘忽成谜,不可捉摸,但他大多数时候都隐居海岛,而锦国是海岛之国,对海外的状况极为熟悉,若是认真打听和搜查,也许能找到魔医的下落。 只是,在没有任何把握之前,她不好跟凤惊华道明此事,免得让凤惊华升起不必要的希望。 现在听到玉蝶提起这件事,她不明白这事怎么就上升为国事了。 玉蝶道:“陛下,你可知道二殿下为了找到魔医的下落,付出多少代价吗?” 玉梵香蹙眉:“朕至今没有收到芙蓉的回信,并不知晓内情。” 玉蝶道:“二殿下早就回信了,只是我将信藏了起来,没有让陛下知道。” 砰!玉梵香真的怒了,拍案:“玉蝶,你到底瞒着朕做了多少事情?你真的要欺君罔上,一意孤行吗?” 玉蝶道:“我不让陛下看到那封信,是因为我不想陛下将我国辛辛苦苦搜集到的情报白白送给凤小姐!” 玉梵香道:“只是送个情报而已,何必这般斤斤计较。” 玉蝶道:“我知道陛下倾慕狩王,有心成全陛下的心事。那天晚上,我收到二殿下飞鸽传书的回信后,便想到也许可以利用这个情报说服凤小姐放弃狩王。但我知道您一定不会允许我这么做,所以我压下那封信后,秘密给二殿下回信,说明了您的心事与我的计划,希望二殿下能找到那名少年并证实那名少年的身份……” “玉芙蓉也参与了此事?”玉梵香震惊不已,“你们到底有多少人联合起来隐瞒朕,欺骗朕?” 玉芙蓉是她最亲近、最信任的妹妹,玉蝶也是她的心腹,她从来没想到她们会联起手来欺骗她。 玉蝶道:“陛下,凡是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赞成我的计划,因为咱们都想您和锦国好。陛下您可知道,魔医就隐居在魔鬼漩涡中央的魔鬼岛,二殿下为了找到他的下落,耗费了大量时间不说,并派了众多潜水好手上岛调查,结果牺牲了二十多人。您说,这件事还是您一人的私事吗?” 玉梵香说不出话来。 魔鬼漩涡,位于某片荒僻而神秘的海域,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其则海面之下暗流汹涌,布满了隐蔽的、直通深海的海流和漩涡,莫说是人,就是普通的海鱼都无法在这片海域里生存。 没有任何船只、任何人敢光顾这片海域。即使是常年在海上打鱼的渔民和打劫的海盗,对这片海域都是闻名色变,敬而远之,所以,这片不算大的海域被称为“魔鬼漩涡”。 魔鬼漩涡的中央有一座岛屿,岛屿也算是苍翠葱笼,飞鸟出没,看起来正常得很,但是,想到达这座小岛,就得穿越魔鬼漩涡,那可是要命的事情,所以,正常人都不会想上这座岛,这座岛也被认为是无人岛、魔鬼岛。 锦国想上岛找人,不付出代价是不可能的,然而,居然要牺牲二十多名潜水好手的性命……代价确实太惨重了。 锦国的潜水高手,就相当于陆地国家的精锐部队一样,是锦国最顶尖、最重要的战力,他们肩负着海战、海上防卫、下海搜寻珍宝等重大责任,每一名成员都经过精心选拔和多年训练,都是锦国最为宝贵的人才之一。 全锦国的潜水高手加起来也不过几百人,一口气损失二十多名,连玉梵香都觉得心疼。 “如果您自己去打听消息,或者只是派普通的侍从去办也就罢了,”玉蝶缓缓的道,“可是现在,您动用的可是朝廷重臣和国家资源,并牺牲了这么多人才,如果您就这样把情报交给凤惊华,您说我们如何甘心,如何服气?” 玉梵香默然许久,才沉重的道:“朕让玉芙蓉去办这件事,本意是帮朋友一个忙,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如果朕知道打听这个消息会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朕一定会及时取消。” 她首先是锦国的女王,而后才是凤惊华的朋友,她永远都不可能将友情放在国家利益之上。 为了帮朋友的忙而动用国家资源,并造成不小的损失,绝对是她的失职。 玉蝶道:“二殿下对您忠心耿耿,您交待她办的事情,她当然会尽力。另外,她也认为帮凤小姐的忙,让凤小姐记住这份人情,对锦国有益无害。只是,她也没想到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她顿了顿:“二殿下收到我的信后,对我的计划极为赞同,再度派人去魔鬼岛接凤若星去了……” “慢着!”玉梵香倏然打断她的话,“难道凤若星真的还活着?魔医带走的那名少年真的就是凤若星?” 344 王的选择 玉蝶道:“二殿下还在调查和核实此事,目前还无法确认,但是,那名少年是凤若星的可能性极高。假如那名少年真的是凤若星,二殿下会派人带走凤若星,送他回天洲。当然,到了那时,我们会向凤小姐提出更具体的要求。” 玉梵香盯着她:“什么要求?” 玉蝶道:“上次我找凤小姐谈交易的时候,我提出的要求是只要凤小姐取消与狩王的婚礼,我们就会想办法核实那名少年的身份并带走那名少年,将其交给凤小姐。至于更具体的细节,我们没有谈及。我与二殿下谈好了,若是我们将真正的凤若星交给凤小姐,那么,凤小姐必须保证一年之内疏远狩王,不得与狩王亲近或暧昧。” 玉梵香道:“为何是一年?” 玉蝶道:“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您已经在天洲呆了几个月,即使身负重任,也不可能无期限的呆下去。一年!我们认为您最多只能在天洲再呆上一年时间,到时无论事情办得如何,也不论您是否愿意,您都必须返回锦国并与一位能让朝野接受的王夫完婚!” 她直视玉梵香:“这就是我打算向凤小姐提出的一年之约。您将有一年的时间去争取狩王。如果您在这一年里不能打动狩王和说服狩王,那么,到时您只能放弃,我们也只能放弃,您得另外挑选王夫。” 玉梵香:“……” 玉蝶说的并没有错。她作为锦国女王,本就不能轻易离开自己的国家,好在锦国少有内乱,一众皇亲和大臣也兢兢业业,她才能留在天洲这么长时间。 自从她离开锦国算起,已经过去了半年时间,加上玉蝶想为她争取的一年时间,这么长的时间跨度,已经是锦国能给予她的最大的时限了,她真不能要求再多了。 “陛下,”玉蝶直视着她,“只需要与狩王疏远一年时间,就能换取失踪十几年的哥哥的归来,这对凤小姐来说,非常划算吧?” 玉梵香沉默。 她也觉得这桩交易对凤惊华很划算。但从个人情感上来说,她的行径算不得光彩。 “而且凤小姐与狩王并不是就没有机会了。”玉蝶慢慢道,“如果陛下无法打动狩王,或者凤小姐得到人后反悔,那她就能继续与狩王相守。或者陛下胸怀太广,友情至上,哪怕牺牲再多的锦国资源,哪怕自己的家人和臣子反对,也要不争不抢,直接成全凤小姐与哥哥的亲情与爱情,那么,凤小姐就能什么代价都不必付出,同时得到哥哥和情人,而陛下,将会得到凤小姐和狩王一生的友情。”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所有人,不论是之前参与软禁玉梵香的,还是绝对支持和服从玉梵香的,都一眨不眨的看着玉梵香,等着她最后的选择。 虽然她们什么都没有说,一直保持沉默,可是,她们的表情和眼神都写着,她们完全认同玉蝶的说法和计划。 玉梵香沉默了一会儿后,缓缓的道:“朕确实把凤小姐当成朋友,但是,朕的家人、臣子更重要,朕的国家最重要。不论是你们的好意,亦或是朕的心意,都在告诉朕,朕不能浪费了你们给朕争取的时间。” 她若是为了一个认识不过几个月的朋友而弃族人、臣子的心意于不顾,甚至不惜抛弃国家利益,那么她只是一个平庸到了极点、懦弱到了极点的女人,那样的她不配为王,也不配与凤惊华、狩王这样的人物平起平坐。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真的想得到狩王这个男人。 如果她就这样什么都不做,摆着一副无私的姿态成全对方的恋情,而后找一个没有感情的男人成亲,那她很可能会终生无法释怀。 听到她这么说,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陛下英明。”所有人都跪下来,毕恭毕敬的道,“女王陛下万岁万万岁。” 虽然她们都尊敬和服从女王陛下,但女王陛下如果真的否定了玉蝶和二殿下的计划,那她们一定会对这样的女王极度失望,甚至会打从心里鄙视这样的女王。 想想,连爱情和男人都不敢去争取,连自己的利益都不敢去维护的国王,又岂能为了国家的利益去拼,去抢,去争取? 玉梵香的这个选择与决定,看似简单,实则保住了她的地位,否则,她的王位只怕不稳。 “平身吧。”玉梵香说完之后,脸色随即一冷,口气凛冽,“玉蝶,还有你们几人,不仅欺君罔上,还囚禁朕,犯的可是大罪!即使你们自称做这一切是为了朕好,但大逆不道就是大逆不道,再怎么辩解都不能撇清责任!你们可知罪?” “臣知罪。”玉蝶和几名同谋没有起身,而是继续跪在那里,齐声道,“臣请陛下降罪和严惩。” 身为臣子,就要有随时舍身成仁的觉悟。 她们确实犯了大罪,但她们已经达成了目的,就算死,也无憾了。 玉梵香严厉的道:“这里是锦国,我等的身份都要保密,如何处置你们和二殿下,待朕返回锦国后再决定。你们从即时起要诚心悔悟,下不为例,同时要将功赎过,服从朕,辅佐朕,明白了吗?” 玉蝶等人恭顺的道:“臣遵旨,臣等绝不再犯。” 玉梵香这才冷冷的道:“你们都起来。朕听说谋害先王的元凶已经找到,可有这回事?” 她从秘室出来后,就听到众人在议论秋露霜和南宫璃的事情,心中自然特别关注。 说到这个,玉蝶激动起来:“臣已经向狩王确认,那块玉佩碎片来自秋露霜的皇子玉佩……” 她把兰老太太寿诞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转述给玉梵香,而后道:“这么看来,是南宫璃冒充秋露霜在暗中活动,抢劫了锦国的货物并杀害了先王,但是……” 她顿了顿,略加犹豫后,道:“城中也有人说,其实南宫璃也是个替死鬼,他是为了保护秋露霜而揽下所有的罪名,其实所有的恶事,全都是秋露霜在幕后策划和操纵……” 玉梵香道:“狩王和凤小姐如何看待这种传言?你可有见过南宫璃?” 玉蝶道:“狩王和凤小姐认为有这种可能,但没有证据,他们不能认定。至于南宫璃,他现在被押在天牢,守备森严,没有皇上的手令,没有人能够探视,所以臣无法向他求证先王的事情。” 不管是不是南宫璃杀了先王,但他绝对是重要的知情者,若是能从他嘴里问出实情,便可知道杀害先王的幕后黑手。 345 兄友弟恭 玉梵香沉吟一会后,道:“我找个时间去拜访狩王,看看他能不能帮我通融一下,让我见见南宫璃或秋露霜。你们几个易容后暗中盯着秋露霜,如果他与先王被杀的事件有关,我们无论如何不能放过他。” 玉蝶等几名女官齐声道:“臣遵旨。” 如此,玉梵香被臣子软禁一事算是过去了。 而凤惊华看穿了秋露霜的全盘计划以后左右思量,决定暂时不要告诉玉梵香秋露霜才是幕后黑手的事实,她并非包庇秋露霜,只是认为玉梵香现在根本没有能力杀掉秋露霜,如果让玉梵香知道真相,玉梵香一定会上门行刺秋露霜,弄不好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随着刑部的调查不断深入,南宫璃的罪名基本上已经敲定,秋露霜成功的清洗了自己的嫌疑,一边开始收回自己的财产,一边招揽亲信保护自己。 即使凤惊华和狩王在五天的期限过后离开旧三皇子府,秋露霜也不再担心安全问题。 在那五天时间里,一批高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全力保护秋露霜的安全。 秋露霜全天十二个时辰都被这些高手包围,连他睡着的时候,床边和窗边、门边都守着高手,更可怕的是,这些高手身上都绑着炸药,若是遇到棘手的对手,甚至不惜抱着对方,引爆炸药共死。 这些喜欢拉人自爆的死士,迅速成为天洲最可怕的侍卫,一批批前去暗杀秋露霜的仇家纷纷铩羽而归,其余仇家分析过后也暂时打消了杀掉秋露霜的念头。 同时,有人暗中盯上了南宫璃,想逼南宫璃修改口供,将一切罪名推到秋露霜头上,然而就在此时,南宫璃突然在天牢中自尽。 为了防止他自尽,刑部派人全天盯着他,还给他服了软筋散,然而他还是成功的毒发身亡,据仵作调查,他其实早就服下了毒药,只是到现在才毒发罢了,而他在临死之前,用手指抠破眼珠,沾血在墙壁上写了一行字:秋夜弦残杀手足,不得好死! 此事又在全城引发议论狂潮,什么猜测什么有,但是,这一切都不影响秋露霜过得有滋有味。 就在南宫璃死亡的第二天,秋露霜骑着高头大马,在一大群侍卫的环拥之下,高调的前往皇宫,途中遇到认识的王公贵族,还嬉皮笑脸的打招呼,不知引来多少行人的侧目与议论。 秋夜弦收到秋露霜求见的禀告时,脸色瞬间铁青和扭曲。 他才不信南宫璃的鬼话! 他曾经与秋露霜明争暗斗多年,为此详细调查过秋露霜的母族成员、支持者和部下,安乐侯虽然一直在郊外养病,但安乐侯夫人是南宫贵妃的孪生妹妹,他岂能不调查安乐侯一家子? 安乐侯夫妇是有点本事,但绝对没有拿儿子换掉皇子并让儿子擅自称帝的胆量与能力,同样,从未在朝中任职的南宫璃也是如此,但是,秋露霜绝对干得出来让心腹代替他去死、去承担所有罪名、甚至亲手杀掉亲人和心腹的事情! 他狠狠地被秋露霜摆了一道! 兰老太太寿诞的事情过后,他暗中纵容秋露霜的仇家去暗杀秋露霜,在他想来,只要不弄死秋露霜,让其少两条腿或两条手什么的就很好,结果,秋露霜先是找凤惊华和狩王陪他,而后弄来一批自爆死士保护他,一次次的逃过暗杀。 他想到就恼恨不已。 他的恨意还浓着呢,秋露霜就进宫求见他,这是要向他炫耀吗? 他很不想见秋露霜。但是,他是一位兄友弟恭的好皇帝,怎么能不见唯一幸存的兄弟? 于是他恨恨的道:“宣他进来。” 当秋露霜走进书房时,秋夜弦已经恢复了无懈可击的面容。 “二皇兄,”秋夜弦笑得极为亲切和欢喜,甚至还走到门口接秋露霜,“你这阵子受惊了,怎么不好好在府里歇息?朕一直想出宫去看望你,无奈国事繁重,这几日走不开。” 他很怕自己见到秋露霜时会控制不住,当场把秋露霜的脑袋给砍了,而后招来一世恶评。 “国事为重嘛。”秋露霜一脸感动和关切,“皇上如此挂念我,我已经很满足了,哪里还敢劳驾皇上去府里看我?皇上没空来看我,我来看皇上就行了嘛,反正我现在闲得很,既没有官职,也没有爵位,想为皇上分忧都做不到。” “二皇兄的心意,朕都心领了。”秋夜弦嘴上说着,心里却更加不舒服了。 秋露霜这话是什么意思?想跟他要官职和爵位吗? 按理说,秋露霜是皇子,应该要封个亲王什么的,但是,他一点都不想给秋露霜封爵,他已经打定主意,要以南宫璃的死亡疑点重重为由,将这个案子无限期的拖下去,然后再以案子未结、秋露霜与南宫璃存在互相勾结的嫌疑为由,让秋露霜当不了官,封不了爵。 无官无爵的秋露霜,是没有人会看好和追随的,如此,他就翻不了天。 两人在茶几边坐下,开始了一段让两个人都觉得很恶心的、虚伪的寒暄。 寒暄了一刻多钟后,秋露霜忽然长长的叹气,眼里流露出怀念和悲伤之色:“我最恨南宫璃的一件事情,就是他冒充我囚禁并杀掉了夏贵妃,还害得我的七弟下落不明!如果七弟还活着,一定会恨死我了吧?我真想他来找我,如此我才能亲口向他解释这一切……” 秋夜弦心里先是一动,而后微微眯眼,秋露霜在他面前说这种话,有什么用意? 他也学着秋露霜的模样,叹气:“朕也很想念七弟。前段时间,有消息说七弟还活着,可能还住在天洲,只是朕不管怎么找都找不到人……” 秋露霜杀掉的弟弟可不止秋流雪一人,他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因为他知道秋流雪还活着? 秋露霜的仇家很多,但最大的仇家,还得数秋流雪。 秋流雪一定会找秋露霜寻仇的!秋露霜现在是不是很担心这个? 他就等着看秋流雪和秋露霜杀个你死我活呢! “既然皇上也这般想念七弟,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引出七弟。”秋露霜忽然露出狡猾狡猾的笑容,“不知道皇上是否愿意听上一听,并配合我的法子?” 秋夜弦心里就“噔”了一下,面上露出关切的表情:“只要能找到七弟,朕当然愿意配合你。” 他以前跟秋流雪虽然没有过节,但是,他的兄弟都是他的潜在威胁者和有力竞争者,一个都不能活着! 秋露霜道:“虽然迫害夏贵妃和七弟的是南宫璃,但我也有责任。清明节快到了,我想我应该去夏贵妃遇害的地方拜祭一番……” 346 死性不改 说完以后,他嘿嘿的笑:“皇上觉得我的计划如何?” 秋夜弦微笑:“二皇兄悲天悯人,如此挂念七弟,朕觉得很感动。” “皇兄理解和支持就好。”秋露霜话锋一转,面露几分惆怅,“只是有一个问题。虽然我已经回归皇室,但外头仍然有许多造谣,说我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我,说我其实也是一个冒牌货,说皇上其实并未认同我的身份,等等。我听了心里很难受啊……” 秋夜弦慢慢喝茶,没有接腔去安慰他,只是不动声色的看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秋露霜叹了几口气后,道:“这么多人怀疑我的身份,七弟说不定也这么想,我想引七弟出来恐怕不那么容易。所以我想请皇上为我证明身份,让那些质疑的声音都消失。” 秋夜弦在心里冷笑,嘴上问:“你想让我怎么证明?” 秋露霜道:“皇上的亲生兄弟当然都是亲王,所以,我想请皇上尽快封我为亲王。” 无耻!太他妈的无耻了!秋夜弦在心里不断爆粗。 这个人渣竟然有脸直接向他索取亲王的封号!还打着这么好听的名号,真是太不要脸了! 当然,秋夜弦没有骂出口,只是装作为难的样子:“朕也想早点封你为亲王,但南宫璃的案子尚未结案,朝中仍有不少官员质疑你的身份,在这个案子彻底查清之前,朕不便对你进行册封,还请二皇兄耐心等上一阵。” 这次换秋露霜在心里骂他了。 “我明白皇上的顾虑。”秋露霜说得极为诚恳,“不过,七弟未必明白皇上的苦衷。七弟现在不知流落何处,也不知在被什么人保护和照顾着,我很担心啊,如果他被心怀不轨的人利用,对皇上也生出怨恨来,暗中招兵买马对付皇上,而皇上却毫无所知,导致有一天又酿出手足相残的悲剧来……” 秋夜弦一边在心里骂他,一边摇头:“朕相信七弟不是那种人。” 秋露霜叹气:“小时候的七弟纯真可爱,自然不是那种人,但现在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谁知道七弟变成什么样子了呢?七弟年幼,容易被人蛊惑和利用,如果不将七弟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管,他万一学坏了,必成皇室之患,皇上之患啊……”@^^$ 秋夜弦:“……” 秋露霜要拿秋流雪换取亲王的爵位,如果自己不答应,秋露霜就拒绝当饵去引秋流雪出来。 抓到秋流雪和压制秋露霜,哪一个更划算? 秋露霜看他迟迟不表态,心里很是冒火:“我听说朝中对皇上不满的人也不少,如果七弟被凤惊华或狩王那样的人给利用了,恐怕就难以收场了。当然,我相信凤惊华和狩王对皇上忠心耿耿,绝对不会对皇上有异心,但其他人就未必了。” 听他说到凤惊华和狩王,秋夜弦几乎就能确定他知道凤惊华与秋流雪勾结的事情。!$*! 那么,秋露霜会不会也与凤惊华达成了某些交易? 于是他微笑:“假如七弟还活着,并且被朝中、军中要员利用,要与朕作对,你将如何处置?” “我只会效忠皇上!”秋露霜毫不犹豫的道,“如果七弟真的背叛皇上,我会跟七弟讲情说理,劝他回头是岸。如果七弟执迷不悟,非要与皇上作对,那我就与七弟为敌,甚至会杀了他。” 他说的倒也不是诺话。 他不知道秋流雪现在变成了什么样,但秋流雪一定恨透了他,绝对不可能会放过他,而且秋流雪又有凤惊华的教导与支持,恐怕已经变成了吃人的狼,他若是有机会,一定会杀了秋流雪。 对秋流雪来说,自己肯定比秋夜弦该死一百倍,他比秋夜弦更希望秋流雪早点死掉。 秋夜弦非常清晰的感受到了秋露霜的杀意。 都是同道中人,他可以确定秋露霜是真的很想杀了秋流雪。 就是因为这份真实的杀意,他决定接受秋露霜的交易。 “二皇兄说得有理。”他缓缓的道,“七弟是皇室子嗣,绝对不可以流落在外,更不可以被别有用心的人给带坏了。还请二皇兄暂且委屈这一次,务必把七弟给引出来。” 秋露霜一脸凛然:“皇上哪里话,这些都是为兄为臣应该做的。” 于是,这兄弟俩就这样达成了协议。 三日之后,秋夜弦下旨,封秋露霜为警亲王。 秋露霜被封为警亲王时,当众在朝堂上伏地痛哭,一边叩谢皇上的恩德,一边痛骂自己如何轻信安乐侯一家并被其所利用,害了四弟、六弟和七弟,导致自己悔恨终生。 他这一番当众痛哭,将文武百官都给哭懵了,因为所有人记忆中的秋露霜可是唯我独尊、目中无人的极度狂傲的存在,从来不曾在任何人面前露出半点怯意、弱态,更不曾哭过。 几年的时光,也让秋露霜彻底改变了? 秋露霜哭完以后,道:“好在南宫璃已经以死谢罪,本王总算有脸去见夏贵妃了。本王决定,三日之后去夏贵妃的枉死之地祭祀,请夏贵妃在天之灵安息。” 众大臣:“……” 二殿下,应该说是警亲王了,竟然也变得这般多愁善感,讲究人情世故了? 阴九杀冷眼看着秋露霜,一眼就看穿了秋露霜的心思,秋露霜是想将秋骨寒引出来,将秋骨寒杀掉吧? 退朝之后,他前去凤府,将秋露霜的奇怪举动告诉了凤惊华。 凤惊华道:“毫无疑问,他的目的就是想引出并杀掉秋流雪,秋夜弦一定知情并默认了他的行动。我会亲自看好秋骨寒,绝不让他去送死。” 只要让秋露霜抓到机会,秋露霜一定会杀到底,秋骨寒若是非要现在就为母报仇,只是自寻死路罢了。 阴九杀道:“此事就交给你了,若有需要我之处,随时可提。” 凤惊华点头:“那是自然。” 而后两人也没有再多说什么,阴九杀起身告辞,凤惊华一直送他到门外。 待阴九杀的身影消失以后,凤惊华对阴云道:“你立刻去见马奴,让他把秋骨寒带到我的别馆去。” 她不知道马奴将秋骨寒藏在哪里,阴云也不知道,但阴云知道如何找到马奴。 阴云立刻去了。 傍晚,阴云带着马奴回来,马奴一脸凝重的告诉凤惊华:“寒少爷昨日就逃走了,下落不明,小的一直在寻找,但到处都找不到。” 凤惊华也不动怒,只是脸色冰寒:“你为何不及时向我禀报此事?” 毫无疑问,秋骨寒一定是找秋露霜去了,就算他知道这是个圈套,他也一定会去。 都受过那么多次教训了,这虎崽子还是死性不改,他真的以为他每一次都会这么命大? 347 二哥,我来杀你了 马奴道:“自从小的带寒少爷藏身以来,寒少爷就经常擅自离开,小的也不知道他去干了什么,问他他也不肯说。因为他每一次外出都不会太久,也都会安然归来的缘故,小的就没有太当一回事,只是没想到这一次他竟然会离开这么久……” 凤惊华盯着他:“我让你看紧他,教他功夫,绝对不可以让他出面在公众面前,你就是这么执行我的命令吗?” 马奴垮下脸来:“凤小姐,不瞒您说,我根本没有办法看住寒少爷。不管我把他关在哪里,如何将他绑起来和锁起来,他都有办法逃走,连我都察觉不到他的动静。他的内功之高,身手之灵敏,脑子之聪明,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 凤惊华打断他的话:“你是狩王手下最强的杀手,但你现在却要告诉我你不是他的对手吗?” 马奴道:“我若是与寒少爷正面打斗,我必定能赢,可寒少爷每一次都能巧妙的解脱束缚,成功的从我眼皮子底下逃出去,我没有机会抓住他哪。就算他回来了,我也不能将他打伤,是不是?而且他向我保证他不会让任何人发现他的行踪,我觉得这也是锻炼他的一个方式,便没有追究。” 在打架和杀人上,秋骨寒的确还不是他的对手,但在其它方面,比如隐藏气息、挣脱绑缚、躲避追查、追踪敌人等方面,秋骨寒堪称天才,连他都自愧不如。 作为一个男人,他其实颇为欣赏秋骨寒这种不受束缚、想干的事情就一定想办法去干的脾气,因此,他也并没有全力阻止秋骨寒总是擅自离开的行动,只是换着不同的法子关住秋骨寒,磨练他逃走的本事。 凤惊华又盯着他片刻:“你猜秋骨寒去了哪里?” 马奴摇头:“小的真不知道,只是这段时间,小的经常看到寒少爷陷入沉思,似乎在谋划什么事情。” 直到现在,他仍然不知道寒少爷的真实身份,但他已经看得出来,寒少爷必定大有来历,而且绝非池中之物,这样的人物,是绝对不会受任何人控制的。 凤惊华抬了抬手:“我知道了,我会去找他,你就暂时留在凤府待命吧。” 那小子是根叛逆的硬骨头,她也不想再为他生气了。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那小子也是一样,他既然选择了在这种时候去报仇,那他就要承担起所有的后果,她会帮他,但绝对不会赔上自己。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只有哥哥的平安归来才是最重要的。 在接下来的两三天,她让暗探在警亲王府四周潜伏,观察秋露霜的一举一动。 秋骨寒是冲着秋露霜去的,那么,只要盯紧了秋露霜,就能找到秋骨寒。 至今为止,夏贵妃的尸身仍然没有下落,秋露霜想祭奠夏贵妃,只能去夏贵妃当初死亡的地点。 夏贵妃被囚禁的地方位于北郊的无名之山里,山并不出名,四周也很荒僻,想抵达那处别馆,得走上好长一段荒芜的野地。 清明时节,又是细雨霏霏,秋露霜带了几十名侍卫,天一亮就往北郊进发。 北郊位于皇宫后方,是天洲最荒僻的郊区,出了破旧的城门后,一路上就只看到几个破落的小村庄,几乎没什么行人和像样的风景。 秋露霜披麻戴孝,比送自己的母妃下葬还用心,他的侍卫们也一个个头绑白布,就差没有一路嚎啕大哭了。 这样一路人马,出现在荒芜的野外,场面诡异得很,若是天气阴暗,阴风阵阵,真要有人怀疑这是百鬼出行了。 终于,他们翻过一座山头后,眼前的景色变了,变得山清水秀、林木翠郁,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心旷神怡的植物香气,原来,这片区域之所以这般荒芜难看,是因为所有的好都集中在这个山坳里。 而山坳之中,湖泊之岸,那就是那栋废弃的别馆。 四周草木茂密,树影成片,一行人都没有发现到一个个埋伏在绿色中的人影。 这些人影就像石头一般,久久的一动不动,直到秋露霜一行靠近那栋别馆时,他们才微微的、缓慢的活动四肢,而后其中一人举起手中的长刀,紧接着,所有人都跳起来,全速朝秋露霜一行奔去,挥刀就砍。 他们出现得太突然,速度又太快,秋露霜的侍卫猝不及防,瞬间就被冲了个七零八落。 而后,一场血战在这个风景优美、号称风水宝地的山坳里展开。 秋露霜早就想过这里会有一场厮杀,但是,他没有想到对方会埋伏有这么多人,他打量这片战场,对方的人数居然超出己方不少,而且皆是训练有素的高手。 这些人是谁派来的?凤惊华吗?应该不会。 现在杀了他对秋流雪一点好处都没有。 那么,会是秋夜弦吗?秋夜弦就算要杀他,也该等他引出秋流雪才动手,因此这批人应该也不会秋夜弦。 那么,只有可能是他的仇家了。他在朝野的仇家知道他要来这里,事先便派人在此地埋伏,等着他上钩。 他示意手下释放信号弹,将他和秋夜弦埋伏在附近的杀手叫过来。 然而信号弹一发出去,对手杀得更狠了,而且也是不要命的杀法,一时间,秋露霜的侍卫就抵挡不住了。 秋露霜看这情形,觉得自己等不到救兵赶到,便命令侍卫暂且挡住攻击,自己跑了。 为了不让秋流雪发现端倪,他和秋夜弦的伏兵埋伏在比较远的地方,要赶过来得要一点时间,他这会儿除了先躲进密林里,待救兵到达后再冒头,没有别的好办法。 他弯着腰,低着头,快速且小心的潜行,不断观察远处的厮杀,不断等待救兵的出现。 但他等了又等,看了又看,都没有等到救兵到达。 到底出了什么事?总不会是那些救兵都被干掉了吧?这支半路杀出来坏他好事的队伍,到底是哪一方派来的? 他不断咒骂着,不断往密林深处撤退,打算放弃引出秋流雪的计划,从山的另一边绕出去。 秋流雪的命再重要,也没有他的命重要,他先保住自己的这条命再说。 他也是逃跑专家,逃得很快,很隐秘,很快就远离山坳里的那场厮杀,连声音都听不到了。 终于,他钻出密林,扶着树干,大口大口的喘气,觉得自己又逃过了一劫。 果然,他选择当坏人是对的啊,坏人就是不容易死,瞧他的大哥、六弟、七弟什么的,死得多快! 他正得意洋洋的想着,突然一柄剑抵在他的后颈,一道清雅从容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里:“二哥,我来杀你了。” 348 强弱的转变 一时间,秋露霜只觉得手脚冰冷,全身僵直,一种并不强烈却无孔不入的恐惧感充斥了他的身体。 秋流雪!他不需要回头,甚至连对方的声音都觉得很陌生,但他知道对方就是秋流雪! 而且是一个已经彻底改变,也许还变成了妖魔邪魅、道行在他之上的秋流雪这是身为同行的直觉,就像神遇到神,魔遇到魔,鬼遇到鬼,不管对方如何变幻形态,都能感觉得到对方是同类。 “二哥,”对方的声音在微笑,“我是七弟哦,我已经长大了,你要不要回头,看看我现在是什么样子?” 这样的轻笑声,没有透出一丝杀气,没有掺杂一丝恨意,真的就像好久不见的兄弟们重聚后的问候,淡淡的亲切,听起来令人如沐春风。 然而,这正是秋露霜最恐惧的地方。 他杀过和害过很多人,他见过无数血腥和残忍的场面,他也拥有无数的仇家,经历过无数被追杀的事件,所以,他很清楚,最可怕的人,并不是那种一看到他就恨得血液倒流、不顾一切冲上来杀他的人,而是那种即使看到恨之入骨、非杀不可的人也能笑得从容淡定,杀人于无形的家伙,比如他的父皇,比如秋夜弦。 他从秋流雪的身上,就感受到了那种不带恨意和杀意、却一定会杀掉他的从容和决绝。 在他冷汗涔涔、动弹不得的时候,颈后的尖刃已经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刺破他的皮肤。 “二哥,这样真的好吗?”秋骨寒又在轻笑,“被人杀了,却连对方的脸都看不到,岂不是死得很不甘心?” 秋露霜总算恢复了五分镇定,勉强的笑笑:“就算看到了对方的脸,我也还是会死得不甘心的。” “说得也是。”秋骨寒道,“二哥还有大业未能实现,还有数十年的荣华要享受,哪怕是早一秒死掉,二哥都不会甘心的。” 说到这里,他又觉得很好笑似的笑了起来:“这种心理跟我一样呢。不让你看到我现在的模样就杀了你,我会不甘心,但是,就算你看到了我的模样才被我杀,我也还是不甘心。其实,无论你怎么死,我都不甘心,因为我觉得不管你怎么死都太便宜你了。” 说着,他将手中的剑后移一点:“所以说,我们真的是兄弟,太相似了。” 秋露霜沉默半晌后,还是克服下心里的恐惧,慢慢的转头。 看到秋流雪的脸庞的那一刻,他几乎要大叫出声“父皇”,因为,秋流雪实在长得太像父皇了,形似达七八分不说,连神都似了五六分,可秋流雪明明连十六岁都未到! 这般年少的秋流雪,竟然隐隐散发出父皇特有的那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气势? 不止如此,他还从秋流雪的身上看到了秋夜弦特有的那种既无懈可击又无法看透的气息。 父皇,他最敬畏的人;秋夜弦,他最忌惮的人。而未满十六的秋流雪,正在两者兼具。 明明以前的秋流雪,只是一只娇贵的虫子,一踩就扁,短短几年,却就变了这么多? “二哥,”秋骨寒面对此生最恨的仇家,笑得恬淡从容,面不改色,“我又想杀了你,又舍不得杀了你,你若死了我就不能再杀你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他一口气数到“第十八次”后才道:“我想杀你一千遍一万遍,可人只有一次生命,死了就不能复生,这可怎么办才好呢?难道杀了之后再鞭尸?但尸体不经鞭,而且你也感觉不到痛苦,可我要的是你痛苦得不得了啊……” 他说着,低头,沉思,一脸苦恼状。 怎么办?照杀呗!秋露霜在心里狠笑,骂道,你嘴巴上这么说,其实还是会坚定的杀我!你现在不过就是猫抓到了耗子,在撕开吃掉之前先耍我一番罢了! 比杀人的本事与经验,本王说第一,没有人敢说第二,你吖的在本王面前摆什么架子! 他不动声色的后退,手也慢慢的伸向腰间。 这天底下,他真爱的只有两件东西,第一件是自己的性命,第二件是皇位,为了这两件东西,他什么都做得出来,岂有等着让别人杀之理? 秋骨寒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仍然苦恼的拔头发,喃喃自语“怎么办怎么办”。 秋露霜退到三步开外后,冷笑,秋流雪啊秋流雪,你还是太嫩了!在我的面前,你怎么敢分神呢,这不是找死嘛? 冷笑绽开的刹那,他猛然抽剑,自下而上,划出一条凌厉流畅的弧线,欲将秋骨寒划成两半。 他喜欢偷袭,出其不意的逆转形势,斩杀对手。 当!隐隐有火花四溅! 他全力划出的这一剑,与秋骨寒的剑重重的交击。 秋露霜脸色微微一变,明明上一秒秋流雪还在沉思,怎么会招架得这么及时? “我知道你喜欢干这种事情。”秋骨寒举剑相架,表情还是从容,唇边仍泛笑意,“所以,我故意卖个破绽,等着出手,然后让你看看你是多么的弱小和可怜。” 秋露霜与他较劲,脸色涨成猪肝色:“就凭你也敢看不起我?” “今非昔比了,二哥。”秋骨寒一脸悠然,“你不是当年的你,我也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你现在不过就是一个外强中干的可怜虫,我得让你认清这一点,然后才能送你上路。” 像秋露霜这么狂妄傲慢的人,一定不能忍受被曾经最看不起的人击败,他要以实力打败秋露霜,让秋露霜带着这样的耻辱和不甘死去。 “就凭你还早了八百年呢!”秋露霜暴怒的大吼一声,手臂一挥,后退一步,剑刃擦着秋骨寒的身体划过。 “不用八百年!”秋骨寒闪过他的攻击,而后还击,“五年就够了!我只需要用五年时间,就可以将你彻底击败和杀掉!你不过就是一个废物!有那么强大的母族支持,却连秋夜弦那样的贱人都打不过,如今还败在曾经不堪一击的我的手下,你真是个悲剧!你死了以后,文人才子一定会写诗作赋嘲笑你,让你的故事流传千古……” “你他妈的才可怜!”秋露霜咆哮,像疯了一样的砍击,“你跟你娘一样可怜!你娘就是死在这里,死得那么凄惨,你当时就像条野狗一样跪在地上,抱着我的腿,哭着求我放过你娘,我让你舔我的鞋,你真的舔了……” 他的话比他手中的剑更恶毒更锋利更具杀伤力,字字都刺在人心上,正常的人心都承受不住这样的千疮百孔。 349 爵位与仇恨 他以为他的心理攻击会让秋流雪失态,从而露出破绽,手中的剑已经做好了一击夺命的准备。 然而,秋流雪未见丝毫动摇,身法仍然轻灵敏捷,出手仍然稳健利落,目光连一丝波纹都没有。 “二哥,”秋骨寒微笑,“没有用哦。不论你说什么都无法打击到我,你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我会让你知道你究竟差我多远。” 初到莽山时,他的精神与时间就停留在了母亲被杀的那一刻,他的痛苦与仇恨也凝固在那一刻,那一刻反反复复的在他的心里、脑里重演,直到他不再为此感到痛苦,并为此变得顽强和不屈。 现在,听到秋露霜重述那一幕,他已经不再被激怒。 秋露霜真的慌了,边打边怒吼:“秋夜弦贱,你比还秋夜弦还贱!秋夜弦的母亲出身再低微,她也没有犯过任何过错,而你的母亲看着高贵,实则是个婊子,不守妇道,暗中跟侍卫勾搭上了!你见过你母亲在侍卫身下……” 他用非常下流、非常恶心的词汇,用以描述和形容夏贵妃如何的不堪,他在这么说的时候,完全不像一个出身高贵、接受过最好教育的皇子,简直跟肮脏巷子里的流氓地痞没什么两样。 他就是这样的人,只要能达成目的,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以为秋流雪总该动摇了,秋骨寒却还是微笑:“二哥,你的招数除了恶心一点以外,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难怪你会输给三哥。三哥虽然母妃出身低贱,却真的比你强一万倍,只要三哥才配成为我的对手,而你,只配给我当试剑的实验品。” 每个人都有弱点和痛处,秋露霜的弱点之一就是太狂妄太自负,最大的痛处就是败给秋夜弦。 这会儿,他无所不用其极的刺激秋骨寒没有起到效果,又不断被秋骨寒狠戳痛处,反而失去了冷静,不断露出破绽。 秋骨寒的功夫未必就比秋露霜,但他的心理素质和运动神经却比秋露霜强得多,秋露霜的失态,都被秋骨寒捕捉到了。 秋骨寒没有放过这种机会,手中又细又长的剑迅速缠向秋露霜的手腕,刺出几点血花,秋露霜手腕受伤,宝剑脱手掉落。 又拼死躲过数朵剑花以后,秋露霜终于走投无路,被秋骨寒的剑尖抵住咽喉。 “二哥,你继续跑嘛。”秋骨寒悠然的道,“看着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你像条狗一样在山里到处乱窜,被我追得汪汪乱叫,那样的场面太美妙了,太让我享受了。” 说着他收回剑,优雅的伸手做了一个“请”字。 秋露霜脸上不断抽搐,目光凶狠得没有一丝人味,秋流雪的鄙视和羞辱,令他怒得全身冒烟。 “秋流雪你你……”他伸手,手指指着秋骨寒,字字带着毒气,“你这个贱人……” 突然,他的目光一凝,落在秋骨寒身后,眼里闪过惊喜和得意之色:“哈哈哈,秋流雪你这个蠢蛋!我的救兵来了,轮到我干掉你了” 秋骨寒的脖子微微一转,似乎想看向后面。 就是这个机会!秋露霜撒腿就跑,比受惊的兔子跑得还快,一口气就窜出去好几米远。 然而,秋流雪的声音如影随形:“二哥,我就知道你在玩这种手段。为什么你的想法和做法全部被我看穿呢?为什么你不能像三哥那样聪明一点呢?五年过去了,你越来越蠢了,比街上的野狗还蠢,实在不配活在这世上。” 秋露霜脸色发白,转头,就看到秋骨寒跟在他的身后,就像赶鸭子一样轻松。 这个贱人!秋露霜跑得更快了。 然而,这里是山野,他跑得这么快,情绪又不够冷静,结果一不小心就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摔了个狗吃屎。 这次,秋骨寒不打算陪他玩了。 秋骨寒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举起手中的剑:“二哥,你可以去死了。” 秋露霜恐惧的看着那把细长的、反射着阳光的银剑,目光不断收缩。 原来,死亡竟然是那么可怕的事情?他杀过无数的人,却是第一次知道临死的感觉。 他不要死!他舍不得这般的荣华富贵!他舍不得还没有坐上那张龙椅就长眠地下! 银剑在空中划出一条冰冷耀眼的光线,刺向他的脑袋。 他大叫一声,抱住脑袋:“我不要死” 什么东西从他的耳边划过,插进地面。 他惊得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保持着抱头的姿势,哼都不敢哼一下。 而后他听到一个声音:“流雪,现在还不能杀了他!” 还有匆匆跑过来的脚步声。 这个声音很陌生。秋露霜将双臂移开,偷眼看去,就看到一个老男人往这边跑过来。 秋骨寒皱着眉,看向跑过来的老男人:“为何要阻止我?” 要不是突然射过来一枝箭,他不得不偏移剑势,秋露霜已经死了。 老男人跑到他面前,气喘吁吁的道:“现在留着他比杀了他有用。” 秋露霜终于认出这老男人是谁,鸿胪寺卿夏物生,夏氏一族的元老,秋流雪的堂伯。 秋骨寒冷冷的道:“不管他活着有什么用,我都不需要,我都要杀了他。” “你啊,还太年轻了。”夏物生一副老谋深算的过来人姿态,指点这个政治经验不够丰富的皇侄子,“你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杀掉警亲王,而是恢复身份,重归皇室,也拿回一个亲王的爵位。” 秋骨寒强硬的道:“我不需要爵位,我只要秋露霜的人头!” “你这个孩子……”夏物生又想指点江山了。 “夏大人说得对!”抓到生存机会的秋露霜已经满血满状态复活,从地上跳起来,加入谆谆善诱的行列中,“七弟,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想杀我的心情就跟我想杀掉秋夜弦的心情是一样的,我完全能够理解。但是,你现在杀了我,岂不是便宜了秋夜弦?只要我活着,就能帮你牵制住秋夜弦,要不然秋夜弦就会全力对付你,你现在哪能跟皇帝对抗……” “我不怕秋夜弦。”秋骨寒冷冷的打断他的话,“你会败给秋夜弦,但我不会,因为我不是你,你不要将我当成你一样的废物。” 秋露霜真的很想弄死秋流雪:“但是,你需要恢复皇子身份吧?只要你放过我这一次,我就为你作证,帮你回归皇室,让你也当上亲王!” 他看出来了,秋流雪现在就想要了自己的命,但夏物生却不这么想。 夏物生的野心很大,他急需秋流雪恢复皇子身份,成为名正言顺的亲王,从而堂堂正正的出现在世人面前并参与政事,如果秋流雪现在杀了自己,秋夜弦就有足够的理由除掉秋流雪和夏家。 他只要利用夏物生的这种心理,就能逃过今天这一劫。 而秋骨寒以后还要倚仗夏物生,不可能跟夏物生翻脸。 350 忍字头上一把刀 秋骨寒却还是无动于衷:“我没有任何需要你帮忙的地方……” 他话还没有说完,夏物生就威严的道:“流雪,你先退下,由老夫跟警亲王好好谈谈。” 说罢,他也不管秋骨寒是什么脸色,对秋露霜道:“不瞒王爷,你带来的人已经全部被诛杀,这山头全是老夫的人。你若是想活着回城,就告诉老夫你能拿出什么好处。” 以前的秋露霜确实手眼通天,但现在的秋露霜已经难成气候,他并不看好秋露霜的前程,加上秋露霜与夏家有过节,他没必要给秋露霜好脸色看。 秋露霜笑得很是狡猾:“既然夏大人早就跟七弟好上了,那么一定知道七弟既没有皇子玉佩,身上的图腾也被抹掉了吧?也就是说,七弟已经没有了身份证明,想回归皇室,难如登天啊……” 他囚禁秋流雪的时候,就将秋流雪的皇子玉佩给收走了,还将秋流雪身上的皇室图腾给破坏掉,现在的秋流雪,根本没有物证可以证明他的皇子身份。 夏物生打断他的话:“王爷不必吓唬老夫。流雪的长相、气质与先皇如此相似,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是先皇的儿子……” “你说是就是么?”秋露霜也打断他的话,“南宫璃的事情就是前车之鉴,夏大人还敢拿出一个少年,以他长得像先皇为由,说明他是七皇子,就不怕犯欺君之罪和冒充皇室子嗣之罪么?你觉得皇上、皇室和朝廷众臣会相信你么?” 秋夜弦可是想秋流雪死的,秋流雪公开现身之后身份若是存疑,无疑是给了秋夜弦一个杀掉他的理由与罪名。 他可不认为夏物生想冒这个险。 “那么,”夏物生缓缓的道,“王爷有什么办法可以证明流雪的身份呢?” 秋露霜微笑:“南宫璃虽然软禁过我,却也很信任我,他把他干过的事情全都告诉了我哦。我知道他把七弟的玉佩藏在什么地方,我还亲眼看到他拿烫红的烙铁烙在七弟腋下的图腾上。如果我能帮七弟拿到玉佩,又能为七弟作证,那么七弟的身份一定能得到证明,没有人可以质疑。” “夏大人,”他顿了顿,舔了舔唇,桀笑,“如果我现在死了,真的就没有人能够证明七弟的身份了。你要我死吗?” 夏物生沉默了一阵以后,道:“你即刻带我去找那块玉佩!”@^^$ “这可不行哦。”秋露霜笑得狡猾狡猾的,“你拿到玉佩以后就杀了我,我岂不是亏大了?” 夏物生冷笑:“那你想怎的?” 秋露霜道:“送我回王府。本王回到王府后自然派人去找那块玉佩,找到后交给夏大人,这样不是很好嘛?” 夏物生道:“那么,为了确保咱们的交易成功,我就让我的人绑上炸药,一直呆在王爷的身边,直到王爷找到玉佩并当众证明流雪的身份为止,如何?” 秋露霜狡诈,他也不傻,他若是不能将秋露霜控制到流雪的身份得到证明,秋露霜一定会反咬秋流雪,到时就得不偿失了。!$*! 秋露霜听了他的话后恼恨不已,却也知道自己现在没有太多的筹码可以争,便笑道:“如此甚好,本王相信咱们的交易一定能成功。” 秋骨寒一直冷眼旁听这么恶心的对话,直到这时才道:“大伯,这人绝不可信,若不现在将他杀了,只怕日后会遭他暗算……” “哎,事情不是这么办的。”夏物生倚老卖老,轻拍了拍他的肩,在他耳边低声道,“他跟皇上之间的仇可是一点都不比跟你的仇轻,但他们都能深谋远虑,虚与委蛇,你又为何不能?” 因为我不是秋夜弦,也不是秋露霜! 秋骨寒很想这么说,但说出口的话是:“如果我执意要杀秋露霜呢?” 夏物生脸色微沉:“那么你就一个人去办,恕老夫和夏家没空玩这样的幼儿游戏。” 说实话,他对秋露霜杀害夏贵妃、迫害秋流雪的事情是感到极为怨恨的,但这种怨恨并不是出于对夏贵妃母子的感情有多深厚,而是出于夏家的大好前程因此被毁掉的缘故。 在他看来,皇权之争没有是非对错,只有弱肉强食、成王败寇,夏贵妃不够强,秋流雪太弱小,母子俩败给秋露霜也是活该,他个人对秋露霜并没有太大的私怨,他杀秋露霜也好、放过秋露霜也罢,一切都是为了权力和利益。 没错,只有“权力”和“利益”才是最重要的,其它任何东西都应该为此让路,包括私人仇怨。 秋骨寒沉默了片刻后,冲夏物生露出一个佩服的微笑:“还是大伯英明,流雪受教了,一切谨遵大伯的安排。” 他不认同夏物生的说法!他想现在就杀了秋露霜!但他现在不能跟夏物生翻脸! 凤惊华和阴九杀能帮得到他,但他们也会随时抛弃他,相较之下,夏家若想走到高处,就非要帮他不可,夏物生绝对不会放弃他,所以,他现在不能失去夏物生和夏家的支持。 为了将来,他现在只能忍了。 忍字头上一把刀。这把刀弄得他很难受。但他已经习惯了。他能忍的。 他露出来的表情和神色这么真诚,这么恭敬,令夏物生很满意。 夏物生又拍拍秋骨寒的肩膀:“放心吧,大伯我自有分寸。” 而后他招了招手,将手下叫过来:“收拾一下,咱们送警亲王回府。” 接下来,夏物生带来的死士打扮成秋露霜的手下,在衣服里面藏上炸药,前后左右包围住秋露霜,从无名之山的另一端悄然离开。 秋骨寒也乔装成其中一名侍卫,紧贴着秋露霜,一起离开。 被这么多身藏炸药的死士围着,任秋露霜再怎么狡诈多端,也没法逃过秋骨寒的监视和控制。 回到警亲王府后,这种状况也没有得到任何改变。 秋露霜不敢食言,立刻派心腹去某个地方找回秋流雪的玉佩,交给了秋骨寒,而后又亲自写了请柬,邀请皇上、皇室宗亲和天洲最有身份、名望的大人物明日前来警亲王王府做客,说是有天大的事情要庆祝。 秋露霜就算将自己洗白了,名声却也不佳,但他的身份和地位就摆在那里,他第一次宴请别人,谁敢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所以,第二天的宴会,所有受邀的宾客,凡是人在天洲的都来了。 皇上也来了。所有人都想知道警亲王要庆祝什么好事。 众人的猜测很多,秋夜弦的猜测也很多,然而,唯独没有人想到警亲王要庆祝的事情居然是他找到了七皇子并平安接回天洲! 351 流雪惊四座 当宴席过半,秋露霜站起来,高声宣布:“本王要向诸位介绍一个人,保证诸位见了会惊喜万分,尤其是陛下,一定会更加欣慰和喜悦!” 说罢,他拍了拍手:“七弟,出来吧” 众目睽睽之下,他身后的帘子掀开了,秋骨寒墨发束银冠,着浅紫华衣,飘飘然而至,仪态是那般的高贵与优雅。 瞬间,热闹的宴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这名宛若从天而降的少年。 面对所有人的震惊与注视,秋骨寒一派从容。 他不紧不慢地走到秋夜弦的席间,掀起袍角,跪下:“臣弟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秋夜弦目光阴晴不定,即使心里已经掀起滔天怒火,却还是冷静的道:“你真的是七皇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秋露霜没有杀掉秋流雪?秋露霜耍了他,不仅没有杀掉秋流雪,还帮秋流雪出头? 该死的秋露霜!他真的早该杀掉秋露霜并焚尸灭迹的!但此时,更令他震惊的却是秋流雪的变化。 短短五年,秋流雪怎么就变得这般的闲庭信步且威仪慑人? 秋流雪打小就生得好看,气质纯净得不染一丝杂色,没有人会怀疑他长大后会成为罕见的美人,但是,小时候的秋流雪也是娇贵的,就像最精美的瓷器,经不起半点摔打。 而现在的秋流雪,不止长成为所有人都能想象得到的美人,还隐隐拥有了父皇那种谈笑定乾坤、威仪慑天下的王者之气,明明、明明秋流雪应该就只是一尊花瓶才对! 未满十六,十岁前不谙世事,十岁后受尽磨难的秋流雪,为什么会拥有那样的王气与风范? “是,臣弟是秋流雪。”秋骨寒抬头,眼睛微红的看着皇上,“臣弟知道自己的出现很突然,皇上和诸位贵客一定心存疑惑,但是,臣弟会证明臣弟的身份。” 说罢,他掏出自己的皇子玉佩,提在手里,展示给众人看:“这是父皇御赐的玉佩,诸位尽管核实,若是仿品,我将自裁于陛下面前。” 他看向和远,和远立刻走过来,双手接过玉佩,奉给皇上。 而后秋骨寒又道:“父皇亲自在我身上烙下的图腾,就印在我的左腋之下。” 说罢他扯下左肩的衣领,露出左肩,而后将左手抽出袖子,抬高手臂,让所有人看到他左腋下那块被烫过的、触目惊心的疤痕。 那块疤痕就真的只是一块很丑陋的、暗红色的疤痕,绝对谈不上什么形状或图案,哪里是什么皇室图腾? 秋夜弦很想拿这块看不出什么图案的疤痕作文章,但他知道秋流雪敢公然出现,一定都做好了准备与安排,他若是贸然去揪秋流雪的小辫子,只会自讨苦吃罢了。 所以他很镇定:“朕没看出那会是父皇印下的图腾。” 秋骨寒缓缓的道:“这里原本烙着图腾,但南宫璃将我囚禁起来的时候,用烫红的烙铁烙在这个图腾之上,彻底破坏了图案。他的目的,就是让我活着受辱,永远无法恢复身份。” 席间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而后是一片同情之色。 所有人都听说过七皇子的遭遇。七皇子以前没有参与过皇室争斗,也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夏贵妃的口碑也极好,虽然他一直养在深宫,见过他的人不多,但他的形象却是干净和良好的。 现在,他顶着一张与先皇、太子如此相似的面容,又表现得如此从容尔雅,举止无不透着皇族的风范,众人真没有对他印象不好的。 秋夜弦将众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也没有质疑或不悦,只是为难的道:“这样吧,朕命人查阅宫中档案,确认七弟的图腾印在何处,再让太医院检查和确认这块伤疤的……” “皇上,不必多此一举。”秋露霜旁观了半晌后,终于在夏物生的目光催促下开口,大声道,“南宫璃对七弟用刑的时候,本王就被五花大绑着,被迫旁观七弟的惨状。七弟的左腋下确实烙着跟我们一样的皇室图腾,是南宫璃拿了烙铁烙在那块图腾上,想让七弟生不如死!” 现场众人想象着那种场景,无不寒颤,议论纷纷。 秋夜弦真是恨透了秋露霜。 他看着秋骨寒,一脸关切,口气柔和:“七弟,你已经五年没有音讯,外头都传你已经被害身亡,坊间的流言极多。不如你就当着诸位皇亲和大人的面,详细将你这五年来的经历一一道明,让大家也好放心,如何?” 说罢他道:“赶紧给七弟准备座位。” 只要秋流雪在字里行间露出破绽,他就要将秋流雪给宰了! 和远立刻搬来一把锦椅,秋骨寒也不客气,坐到椅子上,言简意赅、神色平静的叙述了他这几年来的遭遇。 听到他和夏贵妃被囚禁的经过,众人无不嘘吁。 听到夏贵妃被陷害和逼死、他被送进莽山当矿奴的事情,众人无不愤怒。 没有人怀疑他的话。因为“秋露霜”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对七皇子如此残忍,实属意料之中。而且七皇子裸露的肩膀和手臂上有明显的陈年旧伤,大多还是鞭打、铁烙的伤痕,符合他的叙述。 简单说完受苦受难的经历后,秋骨寒道:“约莫两年前,我寻到一个机会,潜在营妓的队伍里逃出莽山,因为伤势和疲惫,我几乎命丧黄泉,幸得凤姑娘路过,将我救下和照料,我才得以留下这条命。” 他说着,看向坐在末位的凤惊华。 他的目光一望过去,所有人也望过去,目光又惊又叹又疑。 凤女还真是神通广大啊,以前多次救过皇上,现在又救了七皇子,这样的际遇,真非凡人所能想象。 凤惊华笔直在坐在那里,慢慢的品尝美酒佳肴,眉都不皱一下,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秋夜弦在心里诅咒着凤惊华,嘴上却问:“多谢凤小姐救了朕的七弟。只是不知凤小姐救下七弟后,不何不及时上报于朕?” 凤惊华放下酒杯,凝目望向前方,淡淡的道:“当时的七殿下枯瘦如柴,遍体鳞伤,脏污不堪,莫说是我,就算是陛下亲眼见到,也一定认不出那是自己的亲弟弟。而且我与七殿下原本就没有来往,莫说七殿下当时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就算以正常的面容出现在我面前,我也未必能认得出他。” 众人对七皇子又是同情不已。 秋夜弦又问:“那过后呢?过后又为何不说?” 凤惊华淡淡道:“我照顾了七殿下几个月,待七殿下没有性命之忧后便与他分道扬镳,再无来往,而七殿下也从不告诉我他的身份,我哪里知道他是七殿下。” 秋夜弦又暗暗将凤惊华给骂了一顿。 352 怒训百官 秋骨寒道:“我知道南宫璃一定会派人追杀我,而我当时身体孱弱,无所依靠,形容枯槁,也不敢向任何人道明身份,更不敢回京,便四处流浪,乞讨为生。直到前阵子我流浪到天洲附近,听说南宫璃已经伏法,才敢回到京城,暗中找到堂伯……” 这番话都是瞎扯,但是合情又合理,足以令不明就里的皇亲和臣子们相信他,并掬一把同情的泪。 果然,众人又少不得大骂南宫璃,对秋骨寒愈加同情。 “七弟辛苦了,也委屈了。”秋夜弦流露出心疼之色,“这样吧,你先下去歇息,待朕核实……” “皇上!”秋露霜已经激动的大叫起来,“七弟已经够可怜了,你就莫要再这般嗦嗦,赶紧给七弟封爵赐府,让七弟过上正常皇子的生活吧!” 他并不想帮秋流雪,但他看着秋夜弦那副装模作样的态度很是不爽,非要给秋夜弦添堵不可。 而且他这次带活的秋流雪回来,一定已经激怒了秋夜弦,他得想办法保住秋流雪,让秋流雪也给秋夜弦添堵,虽然秋流雪很恨他,但夏物生却是想利用他的,所以他暂时不用担心秋流雪对他不利。 他一开腔,夏物生和一干夏家核心成员也跪在秋夜弦面前,哭得老泪纵横,无不悲戚:“皇上,七殿下受尽了折磨,吃尽了苦头,他能活到现在是老天有眼啊!还请皇上体恤夏贵妃娘娘和七殿下的不幸,让七殿下早日过上安生日子,切勿再让他受苦了……” 他事先联系过的同僚和好友们也纷纷站出来,跪下,恳请皇上给七殿下封爵赐府,绝对不能让七殿下再承受有家不能回、有福不能享之苦。 在座的皇室宗亲们看到这一幕,哪里还能坐得住,也跟着跪下来,给皇上施压。 秋骨寒长得与先皇、太子太像,又散发着那种无法被忽视和被模仿的贵气和傲气,早在他出现的那刻,皇室宗亲们就觉得八成没错了,加上有过硬的物证和人证,他们根本不怀疑秋骨寒的身份。 而且,他们很乐愿秋流雪归来,毕竟皇上的母亲出身太低贱,令皇室多多少少感到有些丢脸,而警亲王的名声始终不太好,只有秋流雪到目前为止没有过失,容貌、气度、表现堪称上佳。 其他大臣,除了秋夜弦的心腹和凤惊华、阴九杀以外,也跟着众人下跪。 只有秋骨寒仍然面沉如水,从容淡定。 “皇上,”他站起来,冲秋夜弦一鞠,不卑不亢的道,“臣弟失踪五年,受尽了凌辱,虽然是被南宫璃迫害,迫不得已才沦为矿奴和乞丐,却也丢尽了皇室和皇上的颜面,早该自裁以维护身为皇子的尊严。然而臣弟的母亲深爱臣弟,临死之前要求臣弟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所以臣弟不敢求死。如今,臣弟不求回归皇室,只求皇上将臣弟贬为庶民,苟活便好。” 众人:“……” 能回归皇室,封王赐府,这是何等的荣耀,没想到他却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都令众人万分意外,心里百味杂陈。 虽然大多数人都很同情他,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秋夜弦的心腹趁机站出来,道:“七殿下深明大义,为了维护皇室尊严不惜牺牲自己,臣等佩服万分,还请皇上切莫辜负了七殿下的一片大义!” 夏物生等一干夏家人立刻怒目相视。 夏物生道:“皇上,七殿下乃是先皇幼子,皇室的嫡正血脉,又无过错,岂能沦为庶民?七殿下在外吃尽了苦头,一时间想不明白,说错了话,还请皇上务必守护皇室血脉!” “是啊,七殿下够可怜了,皇室怎能将他赶走……” “可是先沦为奴隶,后沦为乞丐,这种事情传出去,确实很丢皇室的颜面啊……” “说不定七殿下染上了什么隐疾,也不知道检查过没有……” ……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吵来吵去。 秋夜弦沉默。 秋骨寒也保持安静。但他却把所有的反对声音和反对者都记了清清楚楚,反对他的人一定都是秋夜弦的心腹,也就是他的敌人,他绝对不可以忘记和弄错他的敌人。 砰 突然,一声重重的、狠狠的拍桌声传进所有人的耳朵里。 众人吓了一大跳,转头,就看到凤惊华已经站起来,一掌摁在桌面上,一脸嘲弄的看着他们。 “真是可笑之至!”凤惊华说得毫不犹豫,字字如刀,“七殿下会遭受那般非人的迫害,落得那般悲惨的下场,还不是皇室没用,还不是你们这些享受国家俸禄的臣子没用!堂堂尚国皇室和朝廷,连一位弱小的皇子都保护不住,还谈什么颜面与尊严!真是荒谬之至!” 她环视众人,目光咄咄逼人,众人都不敢与之对视。 “如今,七殿下靠着自己的努力回到天洲,你们还敢嫌他丢皇室的脸,想将他驱逐出皇室?”她的气势,比起皇上龙颜大怒时丝毫不逊色,“如果七殿下丢了皇室的脸,就该被贬为庶民,那你们呢?你们不能保护七殿下,不能拯救七殿下,罪过岂不是更大?你们岂不是更应该去死?” 众大臣被她这么无情的训斥,无不觉得难堪,无不觉得应该反击回去,但是,他们偏偏不敢。 凤惊华的气势太过惊人,而且字字在理,打得他们的脸啪啪作响,头都抬不起来。 “七殿下没有任何过错,也未害国害民,只是因为曾经沦为矿奴,沦为乞丐,就该贬为庶民,那么”凤惊华一字一顿的道,“警亲王弱小无能,中了南宫琉的圈套,不仅被南宫璃囚禁,还被南宫璃冒充身份,导致南宫璃利用警亲王的名号干下许多祸国殃民之事,警亲王岂不是更丢皇室的面?岂不是更无颜面对天下百姓?” 这番话,可真是重,连秋露霜的脸色都变了。 他原本还等着看秋流雪的好戏,这会儿,他知道他差点就犯了大错。 “还有皇上。”凤惊华提到秋露霜之后,又直视秋夜弦,“皇上身为一国之君,理应保护皇室,爱护手足,然而皇上既没有认出自己的二哥是个假货,导致南宫璃犯下残杀手足、迫害嫔妃和臣子、滥杀无辜百姓的滔天罪行,又不能找到幼弟的下落并保护幼弟,导致幼弟受尽屈辱和折磨,又该负什么责任?” 秋夜弦:“……” 众人:“……” 所有人都觉得凤惊华无官无职,没有权力和资格训斥他们,然而,他们就是一句话都驳不回去。 353 横空出世的幸亲王 “皇上若是连年幼弱小的弟弟都不能保护,都不能体恤,又岂能保护、体恤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凤惊华的声音宛如石破天惊,震得众人心头俱是一颤。 “事情传出去,天下百姓还能信任和指望你们这些所谓的国之栋梁吗?”凤惊华冷冷道,“七殿下若是应该贬为庶民,你们这些不仅没有保护七殿下,还在七殿下受苦受难之时寻欢作乐、享受荣华的无用臣子,也统统应该革职查办,否则民心不服,天地不服!” 她还不放过秋夜弦,冷冷道:“至于皇上,自是无人敢查的,那么,就请皇上这辈子也莫要再说什么孝顺父母、兄友弟恭之类的虚言!” 她这么说皇上,绝对是逾矩了,大不敬了。 当即有一位秋夜弦的心腹大臣指着她道:“凤、凤惊华!你莫要太过嚣张,竟敢当众指责皇上……” “明大人切勿激动,待老夫与凤小姐说几句。”这时姬恒站起来,先冲皇上行了一礼,而后看向凤惊华,不徐不疾的道,“凤小姐所言极是,但一杆子打翻一船人,也太过片面和冲动了。” 他道:“七殿下想维护皇室尊严,自愿贬为庶民,这并不是皇上或皇室宗亲、朝中臣子所提,凤小姐怎可把我等说得这般无情无义?就算众人有所争议,终归也只是争议,皇上并未做出定夺,凤小姐又怎能怀疑皇上对手足的情谊,认定皇上不认七殿下?” 他这番话,终于让双脸被打肿的某部分人找回了一点脸面。 某部分人开始为自己辩解,比如他们只是想成全七殿下的深明大义,云云。 凤惊华听了姬恒的话以后,也不狡辩,而是冲众人行了一礼,坦然的道:“姬太傅所言有理,是我太过激动,一杆子打翻一船人,说错了话,这就向被冤枉的各位赔不是了!” 而后她又朝皇上行礼:“臣女误会了皇上,皇上胸怀宽广,博爱仁慈,乃是一代明君,还请皇上看在臣女只是想维护皇上手足的分上,饶恕臣女出口不逊之罪!” 换了别人说出那样的话,秋夜弦都可以治罪,但对凤惊华,他不能。 因为凤惊华救了他多次,又救了他的幼弟,对皇室有大恩,他能当众治恩人的罪? 于是他微笑:“凤小姐也是一片好意,既然知错了,朕自然不会追究。” 夏物生趁机道:“皇上,给七殿下封爵之事?” 夜长梦多!皇上乃是心机最为深沉、狡诈之人,他不能给皇上逆转形势的机会! 秋夜弦沉吟:“这里乃是警亲王的府邸,又是宴会之上,这事待明日上朝之后再议……” “还有什么好议的!”秋露霜大声道,“皇上就痛快一些,先下口谕,封七弟为亲王,让七弟得个安心,明日再下圣旨即可!” 如果秋流雪封不了亲王,那么,别人同样有理由质疑他的亲王爵位。 其他皇室宗亲也道:“请皇上给七殿下封爵!” 为了不让世人像凤惊华刚才那样指责自己,其他大臣也只得附和:“请皇上给七殿下封爵” 秋夜弦微笑:“七弟平安归来,此乃上天的恩赐,朕深觉幸甚至哉!如此,朕便封七弟为幸亲王,希望七弟一生都如此幸运!” 他现在不骂秋流雪了,他骂秋露霜。 秋露霜当年玩什么折磨秋流雪的把戏,直接将秋流雪杀掉,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秋流雪得以出头,怎么想都会先除掉秋露霜吧,秋露霜根本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下,夏物生等人松了一口气,喜得就像受封的是自己一般,磕头谢恩:“皇上英明!皇上万岁万万岁” 秋骨寒深深的看了凤惊华一眼后,从椅子上站起来,斜上前几步:“臣弟谢皇上恩宠,皇上万岁万万岁!” 接下来气氛热烈,众人纷纷上前,给新封的幸亲王敬酒和道贺,秋骨寒仍然不卑不亢,微笑着接受众人的道贺。 连秋露霜也离开席位,搂着秋骨寒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姿态。 凤惊华虽然为了秋骨寒而将所有人给狠狠的训了一顿,此刻却面无表情,腰杆笔直的坐在原处,慢慢的品酒,看都没有看秋骨寒一眼。 将小半壶果酒喝完以后,她扯上面纱,站起来,捡起披风,也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就一言不发的走出去。 大厅外是偌大的庭园,她目不斜视,往大门走去。 路过一片树影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凤……惊华,你等一等。”后面追来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直呼她的名字。 凤惊华?不愧是虎崽子,居然敢直呼她的名字了。 凤惊华冷笑,转头,目光在月色下冰凉如霜:“幸亲王叫我何事?” 秋骨寒追到她的面前,也不管数丈外的地方就有侍卫来回巡逻,低声道:“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他再一次背着她做了这样那样的事情。 凤惊华道:“幸亲王想多了,我并没有生气。” 秋骨寒看不出她到底生气没有,但他还是解释:“秋露霜的事情,我无论如何都放不下,但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我去找他,所以我才会擅自离开……” “你是什么时候跟夏物生搭上线的?”凤惊华打断他的话,只谈有意义的部分。 她一直以为他只是偶尔背着她在私底下擅自行动,他仍然受她控制,仍然且绝对需要她的力量,他不可能摆脱得了她,但直到今晚,她才意识到他在暗中做的事情,远远比她能想到的要多得多。 甚至,他已经无声无息的找到了新的靠山和势力,而她浑然不觉。 他的城府和手段,已经超出了她的预计。 秋骨寒沉默了一下,还是全盘招出:“去年,我以司马蓉的名义出席夏梨梨的生日宴会时,暗中见了夏物生。我将我的事情全部告诉了他,请他为我暗中训练一批死士,并为我招揽可靠的人才。而后,我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通过只有我们知道的方式跟他互通消息……” 夏物生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既会全力助他,又会对他忠心的人才。 夏氏一族奉行的是中庸之道和明哲保身,他们绝对不会为了保护他和他的母妃而冒赔上全族的风险,他对夏氏一族从来不抱希望,但夏物生是个例外。 夏物生野心勃勃,想成为权臣,想让夏氏一族更上一层楼,但他的观念、追求与夏氏一族的祖训相反,所以他以前在族中并没有太高的地位,为此他不得不隐藏自己的野心与欲望,顺从族人的作风,这才慢慢在族中树立起自己的地位与威望。 354 分道扬镳 夏贵妃遭到秋露霜迫害时,整个夏氏一族只有夏物生在暗中奔走和活动,想找到和救出夏贵妃,无奈他的能力有限,最终徒劳无功。 当时的秋骨寒年幼,看不出夏物生的心思,直到他被凤惊华救活之后,不断琢磨他所认识的那些人,才慢慢看清了种种人心与门道,也明了夏物生的野心。 这几年来,没有夏贵妃和七皇子依靠的夏氏一族江河日下,甘守平庸的族长也去世以后,隐忍多年的夏物生终于当上族长,他一面暗中寻找七皇子的下落,一面在族中扶植志同道合的族人,野心与欲望不断膨胀。 秋骨寒正是看清了这一点,才暗中联系上夏物生,双方一拍即合。 当然,秋骨寒心里也清楚,夏物生会不遗余力的支持自己,绝对不是因为他对自己有深厚的感情,而是出于权力和利益的需要。 如果他不是皇子,或是没有利用价值,夏物生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放弃自己。 他与夏物生的关系,归根到底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罢了,没有掺杂多余的感情。 凤惊华平静的听完以后,问:“前天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前天的事情,就是秋露霜要去夏贵妃被害之地祭祀的事情。 她在那天也乔装打扮,带了一批高手过去,然而在山脚下就被人给狙击了,双方杀得你死我活。 而后她发现对方是军机处的人。 她不打算恋战,便命令自己的人分头窜进山里,尽量避开厮杀和找到秋骨寒。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山里布满了神秘的高手,这批高手守着山头,不让任何人进入,她和她的人始终没能穿越这座山头,自然也就不知道山坳里的情况。 她发现这些神秘高手不仅在针对她这一方,也在针对军机处后,敏锐的觉得这些人既不是秋夜弦的人,也不是秋露霜的人,而是第三方势力。@^^$ 第三方的守备太强,她不想折损自己的人,便命令所有人撤退到安全范围之外。 而后她就一直观察那座山,然而,没见任何人出来。 天暗以后,她便不再停留,带人撤回城里。 次日,她便接到了秋露霜要举办宴会的请柬,她直觉的觉得这次宴会会跟秋骨寒的事情有关,于是便过来了,没想到,事情会发生那么大的变化。 秋骨寒道:“我事先联系了夏物生,让他在山里布下人手,务必杀掉秋露霜。当然,我知道这是秋露霜和秋夜弦的阴谋,他们一定想把我引出来,将我除掉,所以我让夏物生准备尽可能多的死士。我亲自带着这些死士,于夜间出行,大绕远路,避开秋露霜等人的耳目,潜进山中,埋伏下来。”!$*! 他被囚禁在那座山里的时候,偶尔能出去走走,对那一带的地形还算熟悉。 返回天洲以后,他有时会回到那里,追寻母亲的身影,在这过程中也把那一带都走遍了,非常清楚进山和出山的种种渠道。 “军机处埋伏的位置根本就看不到我们的行动。你带人进山的时候我并不在场,夏物生也不知道你和我的事情,误把你当对手,暗中让人挑拨你和军机处的对战。你和军机处打起来,我们则在山里跟秋露霜厮杀,秋露霜不是我们的对手……” 他把夏物生与秋露霜的“交易”一五一十全说了。 凤惊华听完以后,淡道:“看来你已经有能力保护自己,并且找到了一个强大的靠山,以后就不需要我和阴九杀了。如此,咱们分道扬镳,再无瓜葛。” 说罢她不再看秋骨寒一眼,转身便走。 “喂,”秋骨寒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的背影,傻了眼,“你、你说走就走?” 还说什么分道扬镳,再无瓜葛?他们不是盟友吗?他们不是多次一起并肩作战,出生入死吗?她不是对他有企图和期待吗?她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吧,怎么就突然要跟他分手? 然而凤惊华不曾回头,不曾放慢脚步,就像没听到他的话。 他急了,冲上去,抓住她的手:“你不能走!咱们话还没有说完……” “放手!”凤惊华停下脚步,目光异常冰冷的看着他,声音没有丝毫温度,“想逼我对你动刀吗?” 秋骨寒直觉的认为她是在说真的,下意识的放开她的手腕,嘴上却迅速的道:“我们是盟友,你不能单方面取消我们的同盟!” “错了。”凤惊华冰冷的道,“我们不是盟友。我只把你当成我的棋子。但现在你已经不能再当我的棋子,我不再需要你,所以,我不要你了。” 秋骨寒只觉得头顶雷电轰轰,怎么样都接受不了她的绝情:“但、但你救过我这么多次,为我做过这么多事情,我一直把你当成我最亲、最信任、最重要的人,我以为你也是关心我的……” “你想多了。”凤惊华的情绪没有丝毫波动,“我救过的人多了,帮过的人也多了,比如你三哥,我救过他、帮他的次数比你多多了,但我与他不也反目成仇?你凭什么觉得你跟我的关系不一般?” 秋骨寒怔怔的看着她:“……” 他心里记的都是她如何一次次的救了他,一次次的为他涉险,一次次的为他受伤和树敌,然而她却说她与他的关系不过尔尔? “幸王爷,”凤惊华淡淡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也请王爷回去吧。” 说罢她又转回头,继续走她的路。 “是不是我没有告诉你夏物生的事情,惹你生气了?”秋骨寒追上去,急切的、低低的道,“跟他相比,你更重要,重要得多!你若是不希望我与他合作,我便与他分道扬镳,继续当你的棋子!” 明明刚才,她还当着这么多权贵的面,毫不留情的指出和嘲弄他们的种种不是,甚至连皇上都敢指责,怎么会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他? 他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自己擅自行动,又擅自跟夏物生联手,什么都不告诉她,令她受到了冒犯和背叛所致。 “你若这么做的话,”凤惊华冷冷的道,“你将失去所有的支持,最终不得好死。” “我不信你对我这么无情……”秋骨寒又懵了一下,追出去,“如果我只是你的棋子,你绝对不会为我做那么多事情……” 眼前寒光闪了又闪。 阴风和阴云的刀就架在他的面前:“请勿纠缠我家主人。” 原来,凤惊华已经走到了大门外,凤惊华的侍卫已经将凤惊华护住。 秋骨寒不能在这里跟他们动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凤惊华坐上马车离开。 355 杀死恶魔的妙法 回到皇宫的那一刻开始,秋夜弦的脸色就宛如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空,说有多阴就有多阴,说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 但他却没有做出任何愤怒的动作,连桌子都没有拍一下。 “和远,”他突然道,“你给朕出出主意,朕要怎么样才能杀死警亲王?” 如果他不介意成为暴君,他之前一定当众掐死秋露霜! 和远苦笑:“奴才想不出来,但是,警亲王早就众叛亲离,就算皇上不动手,也会有人取他的性命,奴才觉得皇上只要等着和看着就好。” 虽然警亲王将自己描述成一个受害者,还找来大量的人证和物证,但是,真正有脑子和见识的大人物哪里会相信警亲王是那么好欺负的主儿。 早在警亲王所谓的“被南宫璃冒充”的时间之前,警亲王就已经是令人闻之色变的大魔头了,只是那时先皇尚在,警亲王不敢做得太直白而已,可以说,不管有没有南宫璃“冒充”事件,警亲王的声誉和口碑都不好,仇家都多得数不清。 秋夜弦就像没听到,又问:“你说,朕亲自带上几百名军机处的杀手,连夜杀进警亲王府,来一个灭门血案,如何?” 他在脑子里不断幻想着他带人闯进警亲王府,屠杀所有生物的场景,从中求得一丝慰藉。 和远沉默了半晌,才小心的道:“奴才听说,警亲王将他的王府弄得犹如铜墙铁壁一般,连蚊子都飞不进去。” “哦,怎么个铜墙铁壁法?”一个婉转动听的声音传进来,紧接着,一缕香风飘过,姬莲宛如仙女下凡,光彩照人的出现在和远的面前,“你说给本宫听听,让本宫也长长见识。” 这里是姬莲所住的仙霞宫,刚才姬莲不在,现在回来了,直接出现在这里,并不突兀。 “奴才见过贵妃娘娘。”和远赶紧给姬莲行了一礼,退到一边,接着道,“奴才听说,警亲王在长长的墙头上倒插了密密麻麻的、淬过毒的尖刀,墙下每隔五丈就系有嗅觉灵敏的狼狗,大批侍卫沿着墙根来回巡逻,日夜不停。” 姬莲冷笑:“他搞这么多花样,就不怕在府里被人追杀时逃不出去吗?真是愚蠢之至。” 和远道:“奴才听说他在府里设置了数条地道和秘室,用作逃命之用。他平时几乎不出门,王府的大门总是关得紧紧的,任何人想进府,都要经过搜身或核实身份,而且不能携带武器和可疑之物入内。他吃的任何东西都有专人全天看管,食用之前有专人试吃,比起宫里的防范,几乎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起来有些可笑和小题大做,却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据说许多想潜入王府干掉秋露霜的人看到那样的防备之后都打消了念头。 想趁夜带上几百人闯进警亲王府进行屠杀,这种做法的成功性,真的不能说很高。 姬莲走到秋夜弦的身后,中指放在他额头两侧的太阳穴上,力道恰到好处的进行按揉。 秋夜弦闭上眼睛,发出放松的轻喟声。 直到现在,他看到女人的双唇还是觉得不太舒服,加上烦心事一件接着一件,他已经很少去嫔妃那里,但,每到这种时候,他反而更喜欢来仙霞宫,喜欢跟姬莲相处。 姬莲总是能理解他的心情,总是懂得如何让他放松,甚至还能为他分忧解难。 他开始明白,真正能长久陪着他的女人,一定是了解他、在心灵上与他相通的女人,而不是纯粹以色待人的年轻又新鲜的美人。 “皇上,臣妾也很恨警亲王。”姬莲边按边道,“因为他给您带来了太多不好的回忆和烦恼,臣妾也恨不得他早死。所以,这几日来,臣妾一直在想着如何才能让他死得毫无破绽,终于,臣妾想到了一个也许很绝妙的点子。” 秋夜弦没把她的话当一回事,只是当消遣一样,淡淡的道:“哦,说来听听。” 姬莲婉声道:“皇上还记得吗,祝家不是有位五百年一遇的天煞孤星嘛,据说她能克死身边所有的人,就连同样是天煞孤星的人也抵挡不住她的威力。臣妾想啊,如果将他赐婚给警亲王,不是极好的事情么?” 秋夜弦睁开眼睛:“但她已经被赐婚给了狩王。” 因为种种缘由,祝芒与阴九杀的婚礼仍未举行,而在此期间,祝家死了几名巫力不强的成员,据说就是被祝芒给克死的,祝家人现在都远远的避着祝芒,甚至有不少人已经暗中搬出祝家。 祝芒已经成了祝家的烫手山芋,留也不是,赶也不是,祝巫已经数次向他暗示过,让他催狩王早日将祝芒娶回去,只是他近期忙着处理秋露霜的事情,没精力理会这种小事。 “可是她与狩王还没有成亲哪。”姬莲在他耳边低语,“而且她一向深居简出,除了祝家的人和阴府的人,根本就没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给她换个名儿,让她嫁进警亲王府,谁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秋夜弦眼睛一亮,唳气和疲色几乎悉数散去:“唔,这个主意倒是可以考虑。” 姬莲又道:“听说狩王和凤惊华的命格强硬,祝芒一时半会克不死他们,但臣妾就不信了,警亲王也能拥有那般强大的命格不成?就算祝芒不能在短期内克死警亲王,能克死警亲王身边的人,那也是件好事,您说是不是?” 秋夜弦心动不已。 沉吟半晌后,他命令和远:“立刻将国师召来。” 祝巫来了以后,秋夜弦跟他说明自己的计划。 祝巫一听,喜上眉梢:“皇上,微臣近日观星相,测煞星,已经可以确定警亲王和幸亲王就是那两颗企图与紫徵星争光芒的新星。为此,微臣再次研究了警亲王的命格与面相,可以确定,警亲王的煞星命格虽然也极为强大,但还是比不上祝芒的天煞孤星命格。如若警亲王长相与祝芒相处,定会被其所害!” 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将祝芒丢出去并能让其价值最大化的机会。 依他看来,祝芒想克死狩王没那么容易,但克死或克惨秋露霜,却还是极有机会的。 秋夜弦听后唇边泛起微笑:“那么,此事就这么定下了。” 三个人于是好好的商量了这个计划的诸多细节,最终达成了满意的结果。 祝巫得意的退下后,秋夜弦一把扯下姬莲,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狠狠的吻了又吻,道:“你真是我的解语花!” 姬莲柔声微笑:“臣妾活着的意义,就是让皇上开心和幸福嘛。” 终究,她才是最了解皇上的女人,才是真正能给予皇上想要的东西的女人,其他女人,还太嫩了。 356 幸亲王的联姻计划 “宴席途中,你跑去哪里了?”当宴席终于结束,夏物生与秋骨寒回到客房后,夏物生终于收起笑脸,质问秋骨寒,“而且还离开了那么长时间,也不跟大伯说一声。” 秋骨寒道:“我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这种场面了,喝了不少酒,身体有些不适,但又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便出去吹吹风,吃吃药。” 其实他是追凤惊华去了,因为被凤惊华无视和丢下,他在夜风里站了许久才回去。 夏物生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关切的问:“你身体现在如何了?” 一个娇生惯养的皇子受了那么多年的折磨和苦难,不落下一身的病根才怪了。 他对去年初见时的流雪那副消瘦得不成样子的模样,至今仍印象深刻。 秋骨寒道:“仍需慢慢调理,但无大碍,堂伯不必担心。” “那就好。”夏物生话锋一转,道,“这段日子来我也思量了许久,觉得打铁要趁热,做事要趁早,虽然你现在有夏氏一族的扶持,但势力还是过于薄弱,所以咱们的当务之急便是为你拉拢更大的靠山。” 夏氏一族固守平庸与安逸多年,就算他已经控制了本族,还暗中拉拢人才,却也难以改变夏氏一族不够强大的局面,而朝野中真正有本事的大人物大多也有了自己的派别,非他所能拉拢。 他想壮大幸亲王的势力,就得另想别的办法。 “哦,”秋骨寒凝目,“不知堂伯想到了什么好的办法?” “很简单。”夏物生伸出两根手指,笑得意味深长,“联姻。” 咚!秋骨寒的心脏重重收缩了一下,眼底深处隐隐有暗流涌动,脸上却不动声色:“还请堂伯明言。” 夏物生拈着胡子:“知道你还活着那天起,我就有意为你物色妻妾的人选。我暗中调查和观察了很久,觉得苍梧王的嫡孙女颂德郡主是最好的王妃人选。” 秋骨寒微微低头,背对着烛光,眼底的冰冷都被阴影给遮住了,只有恭敬的表情仍然被他维持得很好:“颂德郡主好在哪里?” 他当然知道苍梧王,但对颂德郡主却没什么印象和感觉。 苍梧王,狩王之前的战神,也打过几十年的仗,曾经威赫天下,只是二十年前就因为年迈、多伤归隐,现在已经不问世事,但在朝中和军中弟子众多,影响力极大。 至于颂德郡主,最出名的就是她对亲事的挑剔。她不在意男方的出身、地位,只在意男方长得够不够俊俏,于是便导致要么她看中的男人家里不接受,要么家里中意的她不接受,要么就是她和家里都满意的对方却不接受,因此,她的婚事迟迟定不下来,成为贵族圈里的奇闻之一。 夏物生道:“颂德郡主虽然不够貌美,也年长你几岁,但她性情温婉,胸怀宽广,颇有见地,是个堪当贤内助的女子。而且他是苍梧王最小的孙女,深得苍梧王和兄姐的关爱,你若娶了她,一定能得到苍梧王的支持。” 他顿了顿,怕秋骨寒不能看透其中的利害关系,又解释:“苍梧王虽然早已归隐,其儿孙担任的也不是高官厚职,但其门生和部下众多,若是能与其联姻,无异于为自己网罗了一批人才啊。而且苍梧王深谙官场之道和人心之诡,早年就是因为避免功高震主而提前归隐,还不让儿孙担任三品以上的官职,这一切都是为了保全其家。这种见识,可不是一般人所能拥有的,若能得到他的支持,必对你大有裨益。” 这是要自己出卖色相吗? 秋骨寒在心里冷笑道,嘴上道:“颂德公主的条件这么好,还能看得上我?” “怎么会看不上呢?”夏物生不以为然,“先不论你是皇子,身份何等尊贵,单论你的姿容,就不逊于皇上,颂德一心想寻个美人夫婿,若她见到你,一定会喜欢得不可自拔。而你的身份配区区一个郡主绰绰有余,相信苍梧王也不会有任何不满。” 颂德郡主虽然不是什么绝色美人,但凭她的出身和才情,完全不怕找不到优秀的夫婿。 若不是她那点痴迷美色、非真美男不嫁的庇好和毛病,她还能待字闺中? 秋骨寒沉默。 他当然不会接受这种可笑的联姻。但他也不想跟夏物生为此事争吵。 夏物生看他沉默,以为他缺乏自信,便道:“你莫要担心,我会先去探探苍梧王和颂德郡主的口风,待双方都满意了再向皇上请旨赐婚。” 秋骨寒道:“堂伯,我与夏梨梨还有婚约在身。” 在这种时候,他跟夏梨梨的婚约成了最好的挡板。 “放心吧,我有办法让皇上主动取消这门亲事。”夏物生说得信心十足,“你不必担心梨梨的事情。” 秋骨寒道:“听说梨梨以为我死了,病倒在床,还说要出家,你打算如何说服她?若是逼她,她说不定会再次自尽。” 上次在香肌堂,他在夏梨梨面前上演了那出“死亡”戏码后,据说夏梨梨就一病不起,数次要自尽殉情,死不成后又说要出家,闹得也是沸沸扬扬。 “自尽?”夏物生冷笑,“夏家把她养这么大,给了她荣华富贵,她什么都没有为夏家做就想去死?天底下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放心吧,我已经找到了办法,可以让她忘记你的事情,接受姬临风的求婚。” 秋骨寒微微抬头:“什么办法?” 夏物生不耐烦的道:“你回京这么久却对梨梨不闻不问,足见你对她无情,既然无情,就不必知道这些。总之,梨梨嫁给姬临风,你娶颂德郡主,这对你、对夏氏一族是最好的。” 说到夏梨梨,他就恨铁不成钢。 难得夏家生出这么一个美绝人间的女孩儿,又给了她无上的宠爱和呵护,她完全可以利用她的倾世美貌开创一番大事业,然而她却不思回报,不思进取,就想着嫁给喜欢的人,甚至不惜自残自毁,令他失望至极。 如果夏梨梨有野心,有头脑,有手段,能辅佐流雪成事,他会考虑让她如愿嫁给流雪,然而她多年来的行为表明她不过空有美貌罢了,绝无成凤助龙的才能。 既是如此,他可不会让夏梨梨去拖流雪的后腿。 秋骨寒沉默了一下,道:“姬氏一族忠于皇上,将梨梨嫁给姬临风,没有好处吧?” “你懂什么!”夏物生喝道,“正因为姬氏一族忠于皇上,而姬临风对梨梨一往情深,梨梨嫁过去后,将来姬家若是对你、对夏氏一族发难,姬临风才会看在梨梨的面上,不会做得过火。” 357 要命的新娘 他顿了一顿:“梨梨若是有良心,就该为了保护夏家而努力。她嫁进姬家之后,若是发现姬家对夏家不利,就该从中周旋,化解和破坏姬家的行动。就算她做不到这一点,至少也该收服她的夫君,让她的夫君帮她的娘家一把。” 他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就是要夏梨梨充当夏家安插在姬家内部的眼线,甚至是间谍。 秋骨寒又沉默。 他对夏梨梨已经没有男女之情,但亲情,还是有那么几分的。 他实在不愿夏梨梨成为夏物生实现野心的棋子与牺牲品。但是他看得出来,姬临风是真的爱夏梨梨,夏梨梨嫁给姬临风,恐怕是她最好的选择与归宿了。 只是,这一切只怕都不是她想要的。 夏物生看他不说话,以为他默认了,满意的道:“明天开始,你跟我去拜访族里的重要人物,然后我再带你认识京城的各色贵人,待你打响名号后,我再去探苍梧王和颂德郡主的口风。” 秋骨寒道:“堂伯,这事真不能急。我实话告诉你罢,我在矿山那几年经常受到毒打,在外面流浪的时候也受了很多伤,命根子受到了损害,需要长时间调理,恐怕一两年内都不能人道。联姻的事情还是先放放吧,待我身体康复以后再求亲也不迟。” 当然,这是谎言,他的命根好得不得了。 但是为了拒绝联姻,他只能这么说了。 夏物生的目光,下意识的往他的敏感之处移,脸上现出几分担忧:“这伤……能治好的吧?” 他是相信秋骨寒的话的,因为他亲眼见到秋骨寒的身上刻有许多伤痕,有些还是相当致命的伤害,而且初见时的秋骨寒瘦成那个样子,一看就知道身体不好。 他就怕秋骨寒真的丧失了生育能力。没有生育的男人,是绝对不可能当上帝王的。 “堂伯放心。”秋骨寒笑笑,“我只是内伤未愈,身体还是比较虚弱罢了,养个一两年就能彻底痊愈,保证到时生龙活虎,娶十几个妻妾都没有问题。” 夏物生放心了,拍拍他的肩膀:“你年纪还小,成亲的事情缓一缓也无妨,不过你还是要多与京城的贵族千金们接触,娶几个能帮得到你的妻妾才好。” 秋骨寒微笑,没有显露半点真实的情绪:“堂伯所言极是,流雪受教了。” 夏物生说完了想说的事情后离开,秋骨寒躺在床上,眼里都是冰冷。 次日,尚神帝下旨,正式封秋流雪为幸亲王,另赐王府一座,别院两间,良田五百亩,以及太监、宫女、侍卫共二百余人。 在幸亲王府装修和布置完毕之前,秋骨寒就住在夏物生位于京城的别院里。 夏物生虽然在朝为官,但他经常出使外国,在京城里的时间并不多,所以他的主宅并不在京城,以前回到京城时大多住在桃李侯的府里,很少住在自己的别院里。 这次为了扶持秋骨寒,他特地将自己的别院重新整理了一番,增加了大量护卫和死士,日日宴请亲友,全力将秋骨寒“推”到幕前。 与此同时,尚神帝又下了一道圣旨,将祝家最有前途的女巫之一祝福,赐婚给警亲王秋露霜。 事情来得太突然,朝臣议论纷纷,秋露霜也吃惊不已。 他直接问前来传旨的和远:“祝福是谁?她配当我的王妃吗?” 和远赶紧陪笑:“皇上为警亲王挑的王妃,自然都是极好的。这位祝福祝小姐,乃是国师的表侄女,年方十七,生得极为清秀端庄,性子也是极好。最最重要的是,她是祝家女子中仅次于祝贵妃的高级女巫,擅长祈福消灾之术,可是京城的贵族子弟们都想求娶的对象……” 秋露霜皱眉:“这个女人既然这么有价值,皇上舍得赐给我?” 秋夜弦会这么好心?呸,日夜颠倒了秋夜弦的心也不会变好。 “王爷是皇上的亲哥哥,皇上怎能对王爷不好?”和远恭敬的道,“皇上说了,不少人还对王爷心存猜忌,甚至图谋伤害王爷,而祝福祝小姐最擅长的就是祝福消灾,有她陪在王爷身边,一定能给王爷带来好福气,好运气。” 他看秋露霜还是不相信的表情,又道:“王爷可是皇上的亲哥哥,若是刚回到京城就出了事儿,岂不是皇上照顾不周?所以皇上才决定将祝小姐赐婚给王爷,还请王爷明了皇上的一片苦心。” 这么说的话,倒是符合秋夜弦喜欢装好人的心理。 秋露霜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斜着眼道:“如果祝福没有什么本事,那本王岂不是娶亏了?” 他可是亲王,是秋夜弦的亲哥哥,还是将来的帝王,按他本来的想法,他就应该娶一个比姬莲和祝雪还美还听话,又能像凤惊华一样能帮到他的王妃才对。 其实他以前也有美貌又有用的王妃和姬妾,不过他输给秋夜弦以后,他的王妃和爱妾要么死,要么失踪,他现在变回单身了。 和远道:“王爷尽管放心。祝福小姐的本事,全京城都是出了名的,许多富贵人家若是流年不利或厄运连连的,都要想办法求得国师同意,让祝福小姐上门消灾祈福。凡是得到祝福小姐祈祷的人家,无不扭转厄运。这一点,只要王爷去打听,就知道小的没有撒谎。” 他说的都是真话。只是这位祝福小姐很少出门,出门必定包得严严实实的,外头根本没人知道她长得什么样,就连祝家内部,也没几个人见过她的样貌。 当然,祝芒也很神秘,外头也没几个人见过她的样貌。 秋露霜被说动了,但还是心存疑虑:“我听说祝家的人流行内部通婚,血脉混乱又邪恶,导致生出来的孩子个个都是怪物。这个祝福,不会也是个孽障吧?” 和远被他的话给惊到了。 这种传言,在很多年以前就暗中传开了,但没有人可以证明这一点,也没有人敢当众问和当众提,警亲王这个人还真是口无遮拦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敢说。 “怎么,不敢说啦?”秋露霜盯着他,“不会真是这样吧?” 他可不会娶一个血统肮脏的怪物,然后生下邪恶的、不正常的孩子。 “非也非也。”和远只得解释,“祝福小姐的母亲、外婆都是祝家人与外族通婚所生,外公和父亲则是入赘的外族人,祝福小姐的血脉干净得很。王爷只要稍加调查,就能知道这一点。” 他说的都没错。但是,祝芒正好与祝福相反,谁娶了祝芒谁要倒大霉的。 秋露霜点头:“好,你的话本王记下了。本王自会调查你说的这一切,如果你骗本王,本王就取消这门婚事。如果你所言是真,本王会立刻娶祝福上门。” 然后他打发了和远,派人去调查祝福。 358 死神的礼物 调查结果很快出来。 祝福果然如传言中所说,在消灾祈福方面堪称第一巫师,在京城的贵族圈里极有名望,口碑也不错。 既然祝福有这么好的本事,那他还犹豫什么? 秋露霜不再多想,立刻去找祝巫,商谈迎娶祝福的事情。 祝巫恨不得立刻将祝芒赶走,看到他上门,大喜过望,当即花言巧语一番,说什么这几日就是吉日、这桩婚事不宜大操大办、婚礼办得越简单越有福等等,鼓动秋露霜马上娶祝福过门。 秋露霜哪里想得到秋夜弦和祝巫会玩这种阴险之至、却又简单之至的阴谋,当下要求见上祝福一面,祝巫立刻让人把祝芒请过来,让秋露霜看个仔细。 祝芒长得白净秀气,体态轻盈,举止自然,寡言少语,秋露霜一看就知道她是单纯、听话的小美人儿,心里颇为满意,立刻与祝巫敲定了五日之后举行婚礼。 作为堂堂亲王,仅用五天时间准备婚礼,确实显得过于仓促,不过秋露霜完全不想大操大办,因为宾客来得越多,刺客和仇家越是容易混进来,他可不想冒任何风险。 所以他将婚事办得极为低调,只请了一百多名他认为比较安全的宾客。 凤惊华也收到了他的请柬。 她看着这张请柬,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秋露霜还当她是朋友了? 她和他分明就是永远的敌人好不好?这样的婚礼,让她去呢,还是不去呢? 她正在觉得好笑呢,阴云就走进来:“小姐,有位慈公子求见。” 慈公子,祝慈的化名。@^^$ 凤惊华立刻道:“快请她进来。” 祝慈到的时候,凤惊华也泡好了花茶,倒了一杯给她:“今天怎么想到来看我?” 祝慈端起茶杯就喝,喝完一杯后咂着嘴,连连称赞好喝,于是边给自己倒茶边神秘兮兮的道:“你知道警亲王要娶妻的事情了吧?” 凤惊华甩了甩手中的请柬:“何止知道,连请柬都收到了。” “哧!”祝慈捂嘴偷笑,一脸觉得很有趣的样子,而后又继续神秘兮兮的道,“你知道警亲王妃是谁不?”!$*! 凤惊华笑道:“不就是你们家的才女之一吗?难道说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她觉得这椿婚事很诡异。 女巫在世人眼里的形象并不好,但祝福却是个例外,因为其所拥有的能力很受欢迎。秋夜弦怎么会把这样一个“好”女人赐给警亲王? 要赐,也该赐祝芒那样的天煞孤星才对。 她才这么想,祝慈就捂住肚子“吃吃”的笑起来,道:“哈哈,你果然也没想到吧?告诉你哦,表面上看警亲王娶的是祝福,这是一门好亲事,其实完全不是这样哦。” 凤惊华不以为然:“总不会是祝家李代桃僵,说是嫁祝福,其实是嫁祝芒吧?” 她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祝慈猛然收住笑容,一脸佩服的看着她。 凤惊华看她这模样,也吃了一惊:“不会吧?我说中了。” 祝慈使劲点头,又是一脸崇拜。 凤惊华一脸黑线,半晌才抚掌:“很好!好极了!这是我所知道的最完美的一桩婚事了!” 根据祝芒以前住在阴府时的表现,她有点相信祝芒是不祥之人。 她也很希望祝芒将秋露霜克死。 “嘻嘻,”祝慈捂嘴偷笑,“我是来告诉你,我不用算,也知道祝芒会害惨警亲王。祝芒的天煞孤星之命真是强得不行,警亲王的命格跟她相比,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加上我爹又弄了一些法术,加强祝芒的煞气,祝芒嫁过去后,警亲王府一定会有很多好戏可看。” 凤惊华唯有“呵呵”一笑,她不信不付出必要的代价就能弄死秋露霜那种人。 祝慈道:“听说秋露霜招了一批很有手段的美人作妾,将她们作为收买人心、取悦盟友的工具,祝芒嫁过去之后,一定会被这些女人欺负死,不过” 她插腰大笑:“谁跟祝芒牵扯越多,越是倒霉,哈哈哈,可惜我不能亲眼所见。” 凤惊华又呵呵两声:“没想到你还关注这些闲事的嘛。” “哎,我无聊嘛。”祝慈兴致勃勃,“我现在都没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要不要我干脆搬过来,陪你打天下好了?总觉得跟你在一起会比较刺激好玩。” “不要。”凤惊华立刻道,“我习惯了独来独往,不习惯有人跟着。” 这虽然也是重要原因,但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连累无辜的人。 “小气!”祝慈给她做了一个鬼脸,又问,“那你要不要去参加警亲王的婚礼?” 凤惊华微笑:“本来不想去,但听到你这么说,我非去不可。” “一定要去。”祝慈拍手,“我敢打赌新婚之夜一定有戏可看。” 凤惊华一边喝茶,一边好奇的想,那天晚上能有什么好戏看?总不会是秋露霜新婚之夜不能人道什么的吧? 她的好奇心很快就得到了满足,因为,婚礼很快就到来了。 她穿黄底绣红花的裙裳,化了她最爱的梅花脸妆,以大家闺秀的仪态,出现在警亲王的婚礼上。 在场也有不少名媛贵妇,毕竟女人相较而下显得安全,秋露霜乐得多请女眷出席。这些女客要么年轻美貌,要么雍容华贵,无人不招人眼球,但凤惊华站在她们的中间,还是透出一股势压群芳的气息。 女眷们都不喜欢她,刻意孤立她,她不以为意,悠然的喝茶。 “快看快看,狩王来了” “我好想过去打招呼,不知狩王会不会理我……” 女客们起了一阵骚动,纷纷往阴九杀出现的方向靠过去,想让他看到自己。 凤惊华也抬头,看过去,阴九杀正好也朝她的方向望过来,四目相对,久久移不开目光。 她还在喝茶,他还在跟围过来的宾客打招呼,但他们的目光,却始终不曾从对方脸上移开。 就这样毫不掩饰。就这样明目张胆。就这样不把别人的议论当一回事。 秋骨寒也出现了,被更多的客人围着,被更多的女眷注视着和谈论着,但凤惊华看都不看他一眼,就算他迎着凤惊华的方向走过去,凤惊华也像不认识他一般,连个点头都不给。 秋骨寒很想挡在她的面前,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跟她有交情,而且交情不一般,却还是什么都不能做,被男客们包围着问长问短,连多看她几眼的机会都没有。 凤惊华与阴九杀大半时间都在看着对方,但整个宴会结束,他们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交情与默契。这也是只属于他们的感情。外人无需理解,也无从插手。 而后,新郎新娘拜堂,入洞房,宾客们酒足饭饱后纷纷告辞,往大门行去。 就在这时,围墙的方向传来凄厉的尖叫声和狗吠声,大胆的宾客都跑过去看个究竟,结果看到……几名下人血肉模糊的倒在地上,几条拖着粗绳的狼狗正围在这几具尸体身边,大快朵颐,场面说不出的恶心恐怖。 359 哥哥的好消息与坏消息 众宾客当场狂呕,制造出一大片强烈的酸臭之味。 秋露霜很快闻讯赶来,看到眼前的场景后眉都不皱一下,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当是什么事呢,不过就是几个奴才死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们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本王洞房去了。” 他就这样走了,管家带人查过以后,很快就弄明白了缘由。 原来是这几名下人喝醉后乱走一气,最后醉倒在墙脚下,而负责看管这些狼狗的侍卫因为今天太忙,忘了给狼狗喂食,这些饿疯了的狼狗看到眼前躺着美味“食材”,哪里还忍着住,便竭力挣开绳索的束缚,冲上去将这几名下人给啃了。 查清这桩血案乃是意外后,管家这才恭送宾客离开。 凤惊华打量那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暗暗道:难道这就是祝芒的“礼物”? 祝芒的本事有这么大,一夜未过,就弄死了几个人? 但愿如此吧! 她也随着众人走出王府,乘坐马车回去。 她回到凤府时夜已经相当深了,整个凤府都静悄悄的,她以为所有人都睡下了,然而她走到自己的院子前,却发现院子里还亮着灯,隐隐有一个人正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她踏进院子大门:“谁在这里?” “惊华,是我。”伴随着熟悉的声音,在院子里等她的女子走过来,“我有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 凤惊华惊讶:“梵香?都这么晚了,你还大老远的跑过来跟我报信,相信这消息一定很重要。来,先进屋,坐下来说。” 如果是好消息,玉梵香不会急着在这种时候赶过来。 凤惊华的心里,已经升起不祥的预感。 两人进屋,凤惊华给玉梵香倒了一杯茶,也不寒暄,只是看着玉梵香,等着她说出不好的消息。 玉梵香没有喝茶,看着凤惊华的目光闪了闪,低声道:“大概有你哥哥的消息了。” 凤惊华猛然睁大眼睛,失态的握住她的手腕,急声道:“我哥哥怎么样了?是他吗?他还活着吗?他现在在哪里?安不安全?” 玉梵香理解她的心情,也不卖关子:“我的二皇妹找到了魔医,花了大价钱,见到了当年被他救走的那名少年,发现对方的容貌与你有几分相似,很可能就是你的哥哥。只是、只是……” 她有些犹豫,没有马上说出“坏消息”。 “只是什么?”凤惊华惊喜中带着激动,激动中带着不安和恐惧,声音微微颤抖,“他、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重度残疾?瘫痪?” 哥哥当年受了那么重的伤,就算能救活,也不可能完好无缺。 想到哥哥还活着,她只想跪下来叩谢苍天,但想到哥哥伤病一身,又是心如刀绞,恨不得痛哭一场。 “他是有些残疾。”玉梵香低低道,“缺了一只耳朵和半条手臂,一只脚微瘸,一只眼睛视力不太好,也许还缺了少部分内脏……” “呜”她话没说完,凤惊华就捂住脸,呜呜痛哭起来,泪水从指缝里不断滑落。 玉梵香想安慰她,却又不知如何安慰,便只能沉默。 “还、还有呢……”凤惊华努力压低哭声,断断续续的道,“继……继续说……” 玉梵香咬了咬牙:“他失去了以前的记忆。我皇妹将你和你哥哥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他,但他什么都想不起来,所以我皇妹无法确认他的身份。” “呜”凤惊华用力的捂住嘴,咽喉里却还是发出无法压抑的悲鸣声。 “我皇妹想办法说服魔医,想带你哥哥回天洲,”玉梵香很慢很慢的说道,“可是,他只让我皇妹送他到陆地,而后要求独自回尚国,沿途寻找失去的记忆。不论我皇妹如何劝他,都无法说服他,他说他若是找不回记忆,就一生不会与凤家的人见面。” 凤惊华终于将捂住嘴的双手移开,拿毛巾慢慢擦拭被泪水弄花的妆容,哽着声音道:“我哥哥现在在哪里……” 她不能哭。 哥哥还活着,还能动,还能说,这是天大的喜事,她应该为全家还有机会团聚而欣慰。 眼泪流得太多,福气会减少。哭声响得太多,好运会吓跑。不管哥哥变成什么样,都是她最敬爱的哥哥,她会永远爱护和照顾她的哥哥,再也不会让她的哥哥受苦。 玉梵香道:“你哥哥原本和魔医呆在海外孤岛上。我皇妹给我写信时,你哥哥刚刚被送到陆地上,因为身体不适,就暂时留在锦国休养。现在可能已经出发前往谊州。” 她顿了顿:“你哥哥听说他是在谊州出的事情,便打算前去谊州,寻找失去的记忆。他失忆的症状很严重,依照这种状况,他很可能会在谊州停留很长时间。他坚决不让我皇妹派人保护他,但我皇妹会暗中派人跟着他,你不用担心他的安危。” 凤惊华双眼通红,却已经勉强恢复了平静。 “梵香,谢谢你。”她缓缓道,“你和你皇妹对我、对凤家有大恩。大恩不言谢,我以后不会再谢你,但这份恩情我永远不会忘记,也一定会回报。” “这些话,我愧不敢当。”玉梵香低低道,“到现在为止,还没能确认那个人就是你的哥哥,万一到时发现不是,我的罪过就大了……” “不会的。”她的手又被凤惊华抓住了,凤惊华目光坚定如精铁,灼灼如岩浆,“我知道他就是我哥哥!这种与生俱来的血脉和感觉,绝对不会错的!” 玉梵香轻拍她的手背:“惊华,其实我有对不起你的地方。玉蝶都跟我说了她和你的交易,虽然她当时是背着我做的,但我并不怪她。我这次来找你,也是想向你说明原由……” “什么都不要说。”凤惊华道,“我答应过玉蝶,绝对不会追问理由,绝对不能责怪你。玉蝶真的帮我找到了哥哥,那我就一定不能食言……” “惊华,”玉梵香没想到她如此刚烈与执着,“但你若是不知道缘由,对你、对狩王未免有些不公平……” “不,现在这样才公平。”凤惊华道,“我哥哥于我而言比什么都重要!比九杀,比我自己还重要!这十三年来,我一直都认为哥哥必死无疑,从来不敢奢望他还有活着的可能性,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希望。但是现在,我的哥哥不仅还活着,甚至还会与全家团聚,我得到的已经太多了!” “梵香,”她的声音与她的目光一般坚定,表情更是无比的郑重,“如果我食言,违背诺言,一定会遭到天谴!说不定会再次害得我哥哥出事,此生不能全家团聚!所以,你什么都不要解释,就让我当一个信守诺言的人!” 玉梵香:“……” 360 少亲王的烦恼 半晌她点头:“我都明白了。那么,这就是一桩公平的交易,而你,也不必再感激我。” 只有不掺杂私人感情的交易,才是真正公平的交易。 只有真正公平的交易,才是对友情最好的维护。 真正且持久的友情,必定是建立在平等、坦率的基础上。 凤惊华道:“好,我不再感激你,我只会记着这件事。” 玉梵香无奈的笑笑:“你真是……比我见过的所有女人都刚烈,也比我见过的所有男人都骄傲。” 太骄傲,所以不愿意欠人情。太刚烈,所以拒绝妥协和让步。 这样的人,若非心脏足够强大,根本无法好好的活下去。 凤惊华已经恢复了冷静,声音波澜不惊:“女人也好,男人也罢,我都不需要去比较。 而后她微微一顿:“梵香,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要告诉我,我想去歇息了。” 玉梵香告诉她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却在她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无法平息。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她需要时间整理思绪,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玉梵香摇头:“我没别的话要说了。” 她其实很想安慰凤惊华,很想陪伴凤惊华,但她知道,凤惊华并不需要这些。 凤惊华站起来:“那么我去歇息了。你也是我这里的常客了,就随意挑间喜欢的房间休息吧。” 玉梵香也站起来:“不了,我也回去了。” 凤惊华也不挽留,送她到院子门口后就返回去,躲进房间里,独坐到天明。 玉梵香作男子的装扮,带着几名侍从,走出凤府大门,步行回去。 帝都的晚上一般都禁止夜行,只是查得不严,如果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或者不想被巡逻的官差抓到盘问一通,最好低调点,所以她不便骑马乘车。 几人沿着路边,行走在幽暗之中,没注意到有人跟在她们后面。 走了老远后,玉蝶忍不住道:“陛下,咱们答应凤小姐要送她的哥哥回京,现在却没有做到,凤小姐会不会责怪我们?” 陛下一直没有说话,她不知道陛下跟凤惊华谈得如何,只能问了。 如果凤惊华反悔,拒不执行两人谈好的协议,又暗中去找她那个已经回到陆地上的哥哥,那她们就是白白为她人作嫁衣了。 “她虽然是个女子,却也一言九鼎。”玉梵香淡淡道,“你们放心吧。” 玉蝶放心了。而后又问:“那她打算如何处理她哥哥的事情?” 玉梵香道:“她没有说明。但我想她应该会派人去谊州寻找她的哥哥吧,你让那边的人好好保护凤若星,切勿让他受到伤害。” 玉蝶道:“臣明白。” 几人边走边说话。声音断断续续的传进跟在她们后面的秋骨寒的耳朵里。 秋骨寒没敢靠得太近,听得不是很真切,只是隐隐听到什么“哥哥”之类的,并不清楚她们究竟在谈什么,但他知道,玉梵香这么晚了还去找凤惊华,一定有要紧的事情。 今天晚上的婚宴,凤惊华对他视而不见,他连一句话都没能跟她说上,心里很是郁闷。 更郁闷的是,宴席之间,有几个与他同桌的男宾喝多了,暧昧的品评起今晚到场的女宾,对凤惊华尤其感兴趣,言行之间充满了猥琐和亵渎,引发其他人一连串的起哄。 凤惊华与狩王交好,当着狩王的面,他们绝对不敢评论凤惊华,但狩王坐在另一个隔间里,不会听到他们的声音,他们借着酒劲就胡说起来,哪里知道同桌的幸亲王与凤惊华交情也不一般。 秋骨寒听得几乎气炸了,但他没有发作,只是不断的给那几个混蛋敬酒,将他们灌得醉醺醺的。 待宴席结束,所有人因为狼狗吃人的血案而不得不留下来配合调查时,那几个醉鬼实在撑不住,便去客房暂且歇息,他便趁这个机会,悄悄潜进客房,先将这几个醉死的混蛋打成猪头,然后将他们光溜溜的丢到同一张床上,再将他们摆成抱团的姿势,这才大仇得报,溜回到人群中,装作什么都没干过的样子。 待所有人都可以离开警亲王府后,他想到凤惊华对他的态度,继续觉得郁闷。 他现在被夏物生盯得很紧,此次分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凤惊华,心里有些不舍,同时他又担心凤惊华带的人不多,深夜回去会不会遇到危险,便让侍从驾着空车回去,自己则暗中跟在凤惊华的马车后,一直跟到凤府。 到了凤府以后,他还是舍不得马上离开,又隐在凤府门前的角落里,不断想着要不要偷偷的溜进凤府去看看她,但又觉得万一被发现了,只会惹她更生气,到时又要吃力不讨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烦恼了多长时间。但他还没下定决心呢,凤府的大门又打开了,几个人走出来,他定睛一看,为首的一人不是玉梵香嘛? 玉梵香这么晚了还在凤府等凤惊华回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找凤惊华。 什么事呢?他隐隐觉得事关重大,便留了一个心眼,悄悄的跟在她们身后。 好在她们也是步行,街上又暗,他无声无息的跟在她们后面,倒也没被她们发现。 如此,他便隐隐听到她们似乎在说什么重要的事情,而且是跟“哥哥”有关。 哥哥?什么哥哥?谁的哥哥?跟凤惊华有什么关系? 他加快脚步,向玉梵香等人靠近。 然而这时,前面出现了一队夜巡的官差,玉梵香等人不想节外生枝,便转头往回走,闪进另外一条小巷里,因为她们突如其来的掉头,秋骨寒不得不找个角落躲起来,没得及时跟上。 待巡逻的官差走过去之后,秋骨寒才从角落里钻出来,去找玉梵香等人,但玉梵香等人已经走远了,他不可能再跟上去。 没办法,他只得返回夏物生的别院。 他的王府还需要一些时日才能搬进去,在那之前,他都要一直住在那套别院里。 警亲王这次成亲并没有邀请夏物生出席。秋骨寒知道夏物生见他彻底不归,一定心生不悦,此时很可能会在屋里等着他出现,然后将他训斥一顿。 他一点也不想被夏物生训斥,便刻意放慢脚步,直到天色泛白才逛到别院前方。 他以为这个时候夏物生一定已经累得躺下了,毕竟夏物生是老头子嘛,不可能通宵等人而不累,他应该可以耳根清静的进门,然后好好的睡上一觉了。 然而隔着好长一段距离,他就听到别院大门前传来一阵悲伤的哭声和尖叫声,还有许多人的喧闹声,显然出了干什么事情。 361 斩不断的孽情 他心里暗惊,沿着树影慢慢潜近,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结果,他看清是怎么回事后就只有一个念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因为,夏梨梨竟然找到了这里! 一段时间不见,夏梨梨消瘦憔悴不少,还穿着一身白衣,宛如在风雨中颤抖的梨花一般,似乎风一吹就散,雨一打就落。 然而这样的她却更显娇弱怜爱,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人围观,围观者先是惊艳于她不施粉黛也美绝人间的素颜,而后心疼于她的痴情与可怜。 “流雪”夏梨梨敲打着别院的大门,一声又一声的叫,一声又一声的哭,“流雪你出来我知道你还活着!我是梨梨!我来找你了,你不可以不见我,不可以不要我” 跟着她来的夏家下人和侍卫足足有好几十人,侍卫守在她的外围,不让围观者靠近她。 她的丫环则扶的扶,拦的拦,劝的劝,不让她做出自残的行为。 “小姐,有什么事回去说,这里这么多人,你又哭又喊的,会让幸亲王的脸上不好看……” “是啊,小姐你病了那么久,还没好呢,不可以再这样伤心难过……” “放心吧,您与幸亲王的婚事乃是先皇御赐,谁都不可以更改,你不必这么着急……” …… “滚,你们统统给我滚!”夏梨梨用力去推她们,哭着道,“我要见流雪!我现在就要见流雪!你们不要挡着我,不要破坏我与流雪相见……” 她哭得很凄惨,叫得很凄惨,再配上那张精致完美的脸庞和我见犹怜的身姿,见者无不为她所动,议论纷纷,大多在问“幸亲王怎么不出来见夏小姐”“幸亲王也太狠了”“幸亲王不会移情别恋了吧”等等。 秋骨寒隐在树影深处,看着这一切,皱眉,摇头,叹气。 她一个美绝天下、受万千宠爱的金枝玉叶,非要把自己逼成这副病恹恹、歇斯底里的模样,就没有属于她的骨气与傲气吗? 一个男人不爱她,不要她,她就将自己收拾得更美貌,更动人,再找一个真正爱她的男人就好,何苦变成这副疯疯颠颠的模样? 再这样下去,她只会变得越来越糟而已。 “流雪”夏梨梨叫得嗓子哑了,头发乱了,衣服脏了,哪里还有名门千金的风范。 有围观者已经看不得她这副模样,也纷纷大叫起来:“幸亲王你怎可这般无情无义?快些开门见夏小姐,她可是你名正言顺的王妃……” 秋流雪归来的消息,全天洲都知道了。 幸亲王住在这里的事情,因为夏物生经常在这里接待各种权贵的缘故,这一带的邻里也都知道了。 而秋流雪与夏梨梨的婚事,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围观者都知道夏梨梨现在闹的是哪出。 秋骨寒的目光,慢慢冷下来。 他转身,准备无声无息的离开这里。 换了普通男人,一定早就被夏梨梨这等绝色美人的痴情和悲情所打动,就算没有与她重修重缘的念头,也会跳出去,对她好生安慰和呵护,但他不是普通男人。 他心里很清楚,他若是多情作祟,在这种时候跳出去安慰夏梨梨,那么,他之前为了让夏梨梨死心而所做的一切就全都白费了!不仅如此,夏梨梨还将彻底缠上他,到时他将一辈子都无法摆脱她! 他已经不是那个心清至纯的七皇子,也不是那个爱着夏梨梨的男孩儿。 他已经有了自己的野心与欲望。已经有了自己的仇恨与心机。还有着更高、更狠的目标。 他能活到现在是个奇迹。他绝对不会让夏梨梨毁了这一切! 所以,他不会对夏梨梨心软,更不会回头。 “梨梨,你这是做什么?”秋骨寒刚迈步,就听到别院门口传来一个威严而不悦的声音。 夏物生出来了?秋骨寒收回脚,又转回身去,看到别院大门已经打开了,夏物生带着一丛侍卫出现在门口,正表情严肃的看着夏梨梨。 “大伯!”夏梨梨看到夏物生,脸上一喜,哭声低了许多,扑上去,拉着他的袖子道,“我知道流雪在这里!我要见流雪!你让我去见见流雪好不好?” 夏物生看着狼狈不堪的夏梨梨,眼底闪过怒气和轻视。 难得她生得这般倾城绝世,却是胸无大志,脑子空空,真是白生了这一副好皮囊! 夏氏一族就是这样,甘守平庸,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即使生出养出天下第一人美人,也无法让她发挥作用,甚至还将她养成累赘,真是令他失望之至! 夏氏一族要飞黄腾达,要跃上贵族的顶点,真的只能靠他了,他不能指望那些懦弱无能的族人。 他挤出笑容,慈祥的道:“梨梨,你先进来,有什么话好好说。” 夏梨梨相信从小就疼爱自己的大伯一定不会拒绝她。她追问:“大伯,我可以见流雪吧?可以吧?” 夏物生示意她跟自己进门:“当然可以,不过你别急,进来再说。” 夏梨梨开心的跟他进门,她的丫环和侍卫互视几眼后也跟进去。 别院大门就这样关上,围观者却还舍不得离开,聚在大门外指指点点,议论不休。 秋骨寒想了想,不动声色的离开,钻进附近一个普通的宅子,再从这间宅子的地道进入别院。 夏物生这样的老滑头,怎么可能不在自己的私人别院里设置秘道? 秋骨寒进了别院后也没有急着去见夏物生或夏梨梨,只是继续隐在暗处,观察着花园里亭子下夏物生与夏梨梨的会面。 因为隔得远,他没有听到两人说了什么,只是看到夏梨梨不断的抹眼泪,又跪下来冲夏物生磕头,而后夏物生扶夏梨梨起来,跟夏梨梨说了什么以后,夏梨梨不断点头。 接着,夏物生把夏梨梨的丫环叫过来,让她们扶夏梨梨下去。 夏梨梨消失以后,秋骨寒才现身,进入亭子:“堂伯,你刚才跟夏梨梨说了什么?” 夏物生等了他一个晚上,早就困倦得不行,刚才又劝了夏梨梨半天,这会儿真是疲惫不堪,也没有精力再训斥他,只是叹着气道:“这孩子就是想不开,嚷嚷着非要见你不可,我哪里敢让她见你哟!她若是见了你,非黏你到底不可,你就什么事都别想干了!” 他还指望着秋流雪多娶几个权贵千金,壮大己方势力,若秋流雪被夏梨梨黏住不放,他的这个计划八成要泡汤了。 秋骨寒道:“那你如何说服她?” 夏物生道:“我刚才带她在别院里转了一圈,告诉她你真的不在,然后让她回去好好养病,将自己养得美美的,在这期间,我会说服她的爹娘,让她的爹娘同意她和你的亲事,让她务必耐心,免得心急喝不了肉粥。” 说到这里,他冷冷的笑了起来:“桃李侯和康平公主真是好打算啊,也不嫌丢人的!” 362 要他出卖色相 秋骨寒道:“什么意思?” 夏物生又摆出一副无所不知的表情,语重心长的道:“流雪啊,你太年轻了,不知人心复杂。夏梨梨刚才出现在这里,绝对是桃李侯和康平公主暗中授意和纵容的,否则夏梨梨不可能知道你在这里,更不可能天未亮就出门并顺利找到这里来!” 秋骨寒知道他要说什么,却还是做出不明白的表现:“这、这话如何说起?” 夏物生又冷笑了几声,道:“你大概也听说了,梨梨误以为你已经死亡,近期一直卧病在床,夏沐泽担心她出事,一直派人全天盯着,不让她听到、知道外头的事情。你想,她被看管得这么严,如何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又是如何知道你住在我这里?又如何知道这间宅子的详细地址?” 秋骨寒一怔:“如此说来,确实奇怪。” 夏物生拈着胡子,一脸不屑:“还不是夏沐泽看到你重归皇室,还当上了亲王,觉得你前途无量,比姬临风强多了,有心重拾这门婚事,却又没脸直接找你谈,便暗中让人在梨梨的面前提到你的事情,诱导梨梨来找你。” 他顿了顿:“今天跟着梨梨来的人中,一定有人暗中带路,否则梨梨不可能找到这里。这些人一定故意挑动梨梨的情绪,让她又哭又闹,引来旁人围观,壮大声势,好让全天洲的人都知道梨梨对你如何痴情,让你无法抛弃梨梨,最终认了这门亲事!” 秋骨寒一脸震惊:“二堂伯和二堂伯母这么做,也忒过分了……” 其实,夏物生说的这些,他清楚得很。 人心有多么复杂,又有多么险恶,他身边的人都要想些什么,他几乎都能看得明明白白。 看透和洞察人心的阴暗面这是地狱给予每一个来客的礼物。 天大的礼物。 “何止过分,简直无耻之至!”夏物生痛骂,“想当年你和你母妃落难之时,他们不仅不想办法相救,还迫不及待的取消你与梨梨的婚事,撇清与你们的关系,如今你苦尽甘来,前途无量,他们又急巴巴的想缠上你,收你当女婿,甚至不惜牺牲唯一的女儿,真是无耻之至!” 秋流雪能有今日,都是他的功劳!@^^$ 秋流雪这棵能吸引和栖息真龙的通天之树只能由他来培育,由他来打理,由他来攀登,任何人休想跟他抢,他的亲弟弟也一样! 他不会让夏沐泽的心思得逞。 秋骨寒露出震惊的样子,半晌才道:“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夏物生盯着他:“你对梨梨可还有男女情意?” 秋骨寒摇头:“我现在只将她当作妹妹,绝对没有与她复合之意。”!$*! “那就好。”夏物生满意的点头,“三天后会有一个私人宴会,苍梧王会带颂德郡主和几个小辈出席,到时你也随我前去,我借这个机会让你和颂德郡主见上一面,相信颂德郡主定会对你一见钟情。” 秋骨寒听得心生厌恶,嘴上却道:“是。” 夏物生就像把他当成展品一样,引荐给想要结交的权贵,也不管他愿不愿意,这种行径令他极为反感。 这几天,他也让人去打听了颂德郡主的事情,听说颂德郡主心目中的完美男人就是秋月明、秋夜弦两人,常说若能嫁给其中一人为妻,哪怕是侧室,此生也无憾了,只是太子早逝,她长得又不怎么美,想当皇妃,实在不易。 依照颂德郡主的审美观,长得与太子相似的他应该会是她的菜。 所以,他绝对不能去见颂德郡主。万一颂德郡主真的看上了他,而他绝对不会娶她,说不定会引发苍梧王的不满,对他的前程带来不必要的阻碍。 既然能预测到日后的隐患,就应该未雨绸缪,提前铲除隐患。 那么,他要怎么样才能避开这次聚会呢? 夏物生看他这么乖巧和听话,便了却了一桩心事,倦意和疲态涌上来,连连打着呵欠道:“你这三天就不要出门了,好好休息,好好打扮,争取三日之后拿下颂德郡主。我忙了一夜,现在也困了,得去睡了。” 然后他就一边打呵欠,一边心满意足的走了。 秋骨寒平静的看着他的背影,双手却已经握成很紧的拳头。 夏物生所言,简直就是让他去出卖色相!他是皇子,是绝对不会输给任何男人的男人,夏物生所为简直就是在污辱他! 他不会让夏物生得逞的! 他避开下人,找了一间僻静的房间躺下,边睡边想着该怎么回避三天后的聚会。 这一天,夏梨梨都呆在别院里,一边等他回来,一边在别院里到处找他,他没敢现身。 直到晚上,桃李侯派人过来,强行接夏梨梨回去,他才得以松了口气,度过了一个还算安静的晚上。 次日,夏物生带了一名神秘的男子前来见他,说这名男子曾经在苍梧王府当差多年,相当了解颂德郡主的喜好和脾气,可以指导他如何穿衣,如何说话,如何行动,从而轻松赢得颂德郡主的芳心。 秋骨寒忍着怒气,向夏物生表示了感谢,而后呆在屋里,认真的跟这位“老师”学习如何讨好颂德郡主。 他学得越久,对夏物生的怒气和不满愈盛。 他早就知道夏物生只可利用,不可信任,他与夏物生不可能成为永远的伙伴,但是,他没想到夏物生如此可恶,令他现在就想取消与夏物生的合作。 然而,他的羽翼未丰。凤惊华不理他,阴九杀自然也不会理他,如果他再跟夏物生翻脸,就真的变成孤家寡人,任由秋夜弦和秋露霜宰割了。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建功立业才是最重要的。 如何建功?如何立业?秋夜弦会让他享受荣华富贵,但一定不会给他成长和壮大的机会。 他不能完全依靠夏物生。也不能一次次的依靠凤惊华。可他又没有别的力量与支持,他该怎么办? 这些问题不断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令他片刻不能静心。 他想见她。想跟她说说话。想问问她的意见。就算她现在不理他,也一定不会害他的。 后半夜,他绕开所有的侍卫,无声无息的从秘道里潜出别院,往凤府奔去。 入夜之后的凤府关得十分严实,他踌躇良久后还是决定等到凤府有人出来为止。 好在他没等太久,五更就过了,天际隐隐透白。 凤府的大门打开了,几名家丁走出来,准备去办事,秋骨寒冲上去,说自己是玉大人的人,有要事求见凤大小姐。 所谓的“玉大人”,就是数次来凤府见凤惊华的玉梵香的称呼,凤府的下人对她都颇为熟悉。 “喔,你们还不知道吧,大小姐已经出远门了。”家丁们也不怀疑,“昨天走的,听说要出去好久才回来呢。” 363 一巴掌的反叛 “出远门了?”秋骨寒吃惊,“她去哪里了?去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 几个家丁觉得他的反应未免也太大了,但也没觉得这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便道:“大小姐没告诉咱们她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更不知道。” 秋骨寒追问:“有谁知道她去了哪里?你们的管家知不知道?” 家丁不耐烦的摇头:“这凤府上下都没有人知道。我们家大小姐经常如此,说出去就出去,说不回来就不回来,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你要找她,至少一个月以后再来吧。” 说罢他们也不理秋骨寒,走了。 秋骨寒不甘心,又去敲凤府的大门,非得要多问几个不可,结果都是一样。 所有人都说大小姐出远门了,不知去了哪里,不知何时回来。 一连问了十几个人后,秋骨寒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现实,而后在凤府附近转悠,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要不要去问阴九杀?想了半天,他断然否定。 除非迫不得已,否则他绝对不会去求那个男人帮忙,而且凤惊华若是不想让他知道她的去处,狩王也一定不会告诉他,他去了只是自讨没趣。 那么,他要怎么找出凤惊华的下落呢? 他沿着凤府门前的街道一路走过去,忽然想起那天晚上他看到玉梵香从凤府走出来的情形。 会不会跟玉梵香有关? 玉梵香深夜找凤惊华谈要事,隔天凤惊华就出远门,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去了哪里,若说两者之间没有关联,也太巧了吧? 想到这里,他当机立断,往玉梵香的秘密据点行去。 他早就看出玉梵香对阴九杀有情,曾经跟踪过她一段时间,想找出她的弱点,诱导她去抢阴九杀,所以,他知道她住在哪里,还去过一次。 去的半路上,他顺便做了乔装,掩饰自己的身份。 到了目的地,他敲开屋门,直截了当的道:“我是幸亲王,我要见玉殿下。” 他作为主宗国的亲王,身份并不低于藩属国的国王,因此只称呼玉梵香为“殿下”。 开门的侍卫一听,极为震惊,既不敢让他进来,也不敢把他赶走,只是让他稍等,自己跑去禀告玉梵香去了。 玉梵香倒也镇定,让侍卫令他进来。 秋骨寒见到玉梵香后也不嗦,开门见山的道:“玉殿下,你告诉我凤惊华去了哪里,我便替你隐瞒你的身份。” 玉梵香身为锦国女王,长期潜伏在天洲,消息传了出去,定会引发尚国的猜忌,而天洲也潜伏着虞国、费国等多国奸细与探子,这些人很可能也会对玉梵香下手,引发锦国与尚国的矛盾,甚至引发战争。 因此,玉梵香的身份不能暴露。 玉梵香曾经见过秋骨寒,虽然凤惊华没有向她介绍过秋骨寒的身份,但她隐隐看得出秋骨寒的身份不简单,与凤惊华的关系也不一般,现在发现秋骨寒竟然是幸亲王,也极为意外。 不过,玉梵香并不打算追问这些问题。 她只是道:“我不知道凤惊华去了哪里。” 秋骨寒盯着她:“真的不知道?” 玉梵香道:“幸亲王如果了解凤惊华,就知道她向来独来独往,神出鬼没,不会轻易告诉别人她的去处。虽然我与她的交情不错,但事情若是与我无关,她也不会告诉我任何事情。” 秋骨寒淡淡一笑:“我知道两天前的晚上,也就是警亲王成亲的那夜,你曾经去找过凤惊华。我还知道她这次出远门,与你告诉她的事情有关。那么,我要你告诉我,你那晚都跟他说了什么。” 他说得这么肯定,其实只是猜测,但他想他应该猜得不错。 玉梵香盯着他,没想到他居然连那天晚上的事情都知道。 但她仍然冷静:“这是我与她的秘密,我无可奉告。” 秋骨寒道:“你真不怕我会把你的身份泄露出去?” “怕。”玉梵香毫不犹豫的回答,“但我仍然不能食言。” 秋骨寒不可能因为这样的事情与她反目成仇。 他想了想,斩钉截铁的道:“那么,你就告诉我她可能去了哪里,我知道你一定心里有数。既然你说她去了哪里并没有告诉你,就说明你们事先并没有谈到她会出远门的事情,也就不存在不能猜测并透露她的行踪的约定。” 他的目光很坚定,态度很强硬,不是玉梵香能轻易打发的人物。 玉梵香琢磨着他的心理,问:“你为何想知道凤惊华的去处?你想做什么?” 秋骨寒道:“玉殿下大可放心,我对你并无恶意,我只是担心她会有危险,想知道她的下落罢了。而且,以她的本事,我就算知道她的去处,又能将她如何?” 玉梵香沉默半晌,才缓缓道:“我猜她去了谊州。至于其它的,我不能乱猜,更不能告诉你。” 只是猜测罢了。而且谊州那么大,想找到凤惊华并不容易。 更重要的是,她没有感觉到幸亲王对凤惊华有恶意,甚至还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美少年对凤惊华的在意与关心。 “这样就够了。”秋骨寒冲她抱了抱拳,“多谢玉殿下。我会保密玉殿下的身份。” 然后他就头也不回的离开。 玉梵香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秋骨寒满脑子想的都是凤惊华的事情,忘了自己是昨天深夜偷偷跑出来的,不能让夏物生发现,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走回了别院。 啪 直到夏物生的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他才回过神来。 他不发怒,也不捂脸,更不觉得生疼,只是静静的看着夏物生。 夏物生气坏了,也顾不得秋骨寒的身份,指着秋骨寒骂道:“你是什么时候跑出去的?去做了什么?有没有惹下什么麻烦?我明明交待过你要呆在家中好好准备跟颂德郡主见面的事情,你却阳奉阴违,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也难怪他对秋骨寒不够敬重。 五六年前的秋骨寒,不过是一个单纯可爱、不谙世事的小男孩,毫无杀伤力和威严可言,没有人会怕他,夏物生当然也是这样。 现在的秋骨寒虽然长大了,却没有什么权力和势力,表现得也很温和,夏物生觉得自己对他有大恩,又是长辈,加上他近期事事顺利,野心膨胀,就有点嚣张起来,真以为秋骨寒没有自己不行,态度就不那么客气了。 秋骨寒沉默了一下,才道:“昨天晚上,我想去行刺秋露霜,但连王府的大门都没能进去,便隐在王府附近,想等秋露霜出来再动手,结果秋露霜一直不出来,我只得回来……” 他有多恨秋露霜,多想杀了秋露霜,夏物生清楚得很。 当下夏物生也不再苛责他,只是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不必急于这一时……” 秋骨寒一言不发,不时点头,看起来听得很认真。 其实,他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心里想的只有:他绝对不能让夏物生牵着鼻子走! 他一定要建功立业!他一定要拥有自己的力量!他绝对不能让夏物生这样的东西再打他的巴掌! 364 镜子,谁是最强的巫师 “镜子镜子,谁是天底下最强的巫师?”每年四月初八的子时,祝巫都会坐在他闭关修炼的密室里,将他最宝贝的镜子擦得铮亮,然后得意洋洋的问镜子这个问题。 然后等着镜子里出现他的脸庞,以此告诉他,他是天底下最强的巫师。 这面镜子已经流传了上千年,经手几十位顶尖的大巫师,据说拥有很强的巫力,时至今日,镜面已经很模糊,正常情况下根本照不出人面。 但是,每到这个时候,却是例外。 只要祝巫施法以后问镜子这个问题,镜子就会清晰的照出他的面容,他深信这是一面魔镜。 他的年纪渐渐大了,加上国事繁重,他已经隐隐感觉到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而祝幽的能力仍在不断成长中,不断威胁着他的地位。 他当然希望看到家族壮大,祝幽壮大,但他一点都不希望自己失去“第一巫师”的宝座。 只要魔镜告诉他他仍然是天下第一巫师,那他就会继续充满自信,天下无敌。 然而这一次,他问完之后,魔镜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很快就显示出他的面容。 他心里立刻升起不祥的预感。 于是他双手握紧镜子边沿,一眨不眨的盯着镜面,一边高度集中注意力,追问:“镜子镜子,谁是天底下最强的巫师?” 他施加法力,终于,镜面慢慢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的心脏冲到嗓子眼上,他紧张得几乎不能呼吸。 镜面上那团模糊的影子慢慢变清晰,显出人脸的轮廓,然后是头发的轮廓,然后是五官的轮廓。 他盯着这张脸的五官,竭力想看清楚这张脸究竟长什么样。 然而,这张脸不再进行任何变化,就以模糊的形态停留在镜面上,不管他怎么施法,怎么追问,这张脸都维持原样。 祝巫的面容越来越僵硬,目光变得越来越狰狞,额头还隐隐有青筋凸起。 汗珠,慢慢从脸颊上渗出来,他的表情是说不出的可怕。 因为,镜面上那张脸,再怎么不够清晰,也明显是女子的脸,而且是年轻女子的脸! 也就是说,镜子在告诉他,他已经不是天下第一巫师! 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绝对不相信、不接受这样的答案! “谁?到底是谁?到底谁才是天底下最强的巫师?” 他怎么样都看不清楚那张脸,也等不到自己的面容出现,于是彻底怒了,将那面镜子砸到地上,用力的踩,用力的吼:“说啊!你他妈的快说啊!本大师拿了那么多血养你,年年都为你作法,你他妈的倒说句话啊” 他踩得很凶很狠,却是一点都不担心将这面镜子踩坏。 因为这面镜子有魔力,不管是摔是砸,还是水浸火烧,都绝对不会损坏的。 突然,轻微的“咯”声从他的脚底传来。 他心头一震,将脚移开,看到那面镜子上竟然出现了一道裂痕。 他的脸色瞬间大变。 变得灰白,就像如丧考妣一般。 这是不祥不兆!流传了千年的宝镜不曾出现任何破损,却在他手上出现裂痕,这说明了什么? 魔镜只选择最强的巫师当主人! 魔镜不认可他是最强的巫师! 这个现实,令祝巫抓狂。 “什么魔镜!不过就是一块破琉璃!”他破口大骂,更加用力的踩、摔、砸这面镜子,想将它彻底摧毁。 然而,除了镜面上的人脸消失,这面镜子都不再出现任何变化,也没有受到任何损失。 “摔不坏砸不坏是吧?”祝巫狞笑,“我就不信打不烂你!” 说罢他将这面镜子往宽大的袖子里一塞,走出秘室,吩咐下人准备了一辆马车,出门。 他来到打铁店,将镜子交给铁匠,让他把镜子熔了。 然而,铁匠将镜子丢进铁水里,熔了半天,这镜子就是没变化。 铁匠很是惊奇的将镜子捞出来,用水冷却后仔细端详,不断道:“这镜子杂这么古怪哩?竟然连铁水都熔不掉?到底是用啥做成的?” 说着,他抡起铁锤,狠狠的砸打这面镜子。 还是徒劳无功。 祝巫骂了铁匠一句“废物”后带着镜子离开。 路过绮花湖,他又心生恶意,用力将手中的镜子往河里抛去。 镜子变成一个小点,落入老远外的湖面。 如此,这破镜子就永远沉入湖底,不见天日了吧? 祝巫自觉大仇得报,搓着手,得意的去天香楼吃大餐去了。 他不知道,镜子落入湖面的时候,正好有一只河豚经过,镜子好死不死的砸在河豚的脑袋上。 天洲最有名的销金窟绮花坞就建在绮花湖中央,绮花坞为了取悦客人和吸引客人,弄了几只河豚养在绮花湖里,这只河豚就是其中之一。 这只河豚发现这面镜子后觉得很有趣,觉得自己找到了新玩具,便用嘴叼着这面镜子在湖里玩起来。 玩着玩着,它突然发现湖边坐着一个美女,眼睛便亮了,冲游过去,往上跃起,上半身露出水面,摇摆着身体,冲湖边的美女打招呼。 “哇,真的有河豚耶?好可爱喔!”湖边的美女眼睛大亮了,站起来,上前几步,也冲它招手,“你就是河豚吧?长得真帅啊,咱们握握手好不好?” 河豚看美女这么热情,更激动了,身体一甩,嘴巴一张,嘴里的镜子便被甩出去,落在美女的脚边。 美女好奇的捡起那面镜子,照了一照,发现这面镜子照得挺清晰,心里很是高兴,对河豚道:“河豚河豚,这是你送我的礼物吗?谢谢啦,我会珍稀这份礼物,经常带在身边的!” 竟然有一只河豚送她一面古香古色,一看就知道是古董的镜子,这不是很神奇的事情么? 她真是太开心了啊! 河豚看美女笑得这么美,更激动了,不断跃出水面,摇头摆尾的,甚至还发出小婴儿一样的声音,别提有多逗了,引得行人纷纷驻足,凑过来看热闹。 直到河豚玩累了,找主人要吃的去了,美女才心满意足的离开,边走边照镜子。 “呀,我长得还行嘛。”女扮男装的她自言自语,“虽然比不上祝雪,也比祝芒差那么一点点,但是仔细看的话,也不会给祝家丢脸的嘛。” “好吧好吧,祝家不讲究外表,只讲究真才实学,我不必这么在意自己的容貌。” “不管怎么说我都年过三十了,能看起来才二十出头的样子,我该知足了……” “唉,家里的姐妹个个都嫁出去了,只剩我一人了,真寂寞啊,虽然我跟她们其实也不熟……” “要不要去找凤惊华玩呢?不过她好像很忙的样子,不知有没有空理我……” 她边走边喃喃自语,显得有那么一点点古怪,又有那么一点点憨态。 365 谁抢了他的宝物 待祝巫吃饱喝足并从天香楼出来后,心情又变差了。 因为他又想起了魔镜,呃,破镜子上面那张模糊的、年轻女子的脸,想起了破镜子不再认可他是天下最强的巫师。 到底那张模糊的面孔是谁的?他坐在华丽的马车里,不断思忖。 是祝幽吗?依他看来,祝幽的能力确实在不断提升,也许多年以后能超过他,但是,他真不认为祝幽已经能让魔镜承认她是最强的巫师。 但若不是祝幽,这天底下的女巫,哪个能威胁到他的地位? 起码,在他死掉或退隐之前,他接受不了,也不认为有人能超越他! 也许,真的是祝幽吧!他不断的想着,最后得出这样的结论。 魔镜里显示的脸庞不甚清晰,就说明这张脸的主人的能力还没有达到巅峰,而且与他的差距很微弱,微弱到他若是提升能力,还是能扳回地位。 只是,他已经这个年纪了,能力已臻巅峰,再也没有上升的空间。 那么,他要怎么办? 要玩点手段,削弱祝幽的能力,确保他的地位稳固吗? 祝幽很强,但她醉心巫术,不懂得人情世故和人心险恶,论经验、城府、手段远不如他,他若是想打击和压制祝幽,简单得很。 但是,祝幽毕竟是他的女儿、祝家的希望、皇上的宠儿,他对自己最有出息的女儿下手,真的合适吗? 亲情倒是小心,祝家并不重视这个,只是,皇上很信任、很重视祝幽,他对祝幽下手,若是让皇上知道并惹恼了皇上,那就很不妙了。 可是,他若是不趁自己与祝幽的差距还小时动手,一旦祝幽羽翼丰满,成了大器,他就真的没有击溃她的机会了。 听说近期以来祝幽在暗中研究星相,这令他很是不满,只是他找不到证据去警告她。 每个巫师都有自己重点研究的领域和擅长的领域,他最擅长、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观星,祝幽去研究星机,想做什么?果然是想取代他吗? 想到这里,他的眼里闪过一抹狠意。 如果是以前,他对自己的女儿超越自己,也许会觉得不太舒服,但一定能接受,毕竟那对长期被世人看不起和压制的祝家有好处,但是,他现在的心境已经有了微妙的改变。 因为,他已经尝到了权力和富贵的滋味,早就沉迷其中,欲罢不能。 而且,即使同是权贵,同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彼此之间仍然会有差距,比如“亲王”就比“王爷”高一等,“贵妃”就比“妃”高一等,“和远”就比普通的“太监”高一等。 他身为国师,虽然不像相国、大将军那样拥有实权,却也不用受命于他们,只为皇上一人服务,也算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假如他不再是天下最强的巫师,一旦祝幽真的超越了他,他还能保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吗? 那时,皇上跟前还需要一个多余的他吗? 从小就立志成为天下第一巫师的祝幽可又能容得下他? 想到这里,他竟然生生的打了几个冷战,下定决心:他一定要用点手段,阻止或削弱祝幽的巫力,绝对不能让她在他混够之前超越他! 回到家里以后,他开始琢磨怎么不动声色的破坏祝幽的研究与修炼。 他一想就想到了晚上,至少想出了十八种不会让人察觉的手段。 他正在盘算采取哪种手段最好,就听到门外传来心腹的声音:“国师,小的回来了。” 他一听到这个声音,心头大喜,立刻跑过去开门。 果然,他最信任的心腹兼徒弟祝东怀里捧着一个包袱,正风尘仆仆的站在门外。 他顾不得自己的身份,一把将祝东拽进来,而后迅速把门关紧,接着连声催问祝东:“找到了吗?师傅让你找的东西找到了吗?你怀里的东西是不是我要的宝贝?” 祝东道:“徒儿找是找到了,只是……” “只是什么?还不快点拿来给我看看!”祝巫只听了开头半句,就惊喜万分,一把抢过他怀里的包袱,打开,里面是一小捆颜色微紫、比筷子稍细一点、散发着淡淡香气的草茎。 果然是蓍草!还是已经有灵气的蓍草! 他激动的抓起一把蓍草草茎,细细的观察和欣赏。 然而,他的喜悦只持续了一会儿,脸色就变了,盯着祝东,怒道:“这不是千年蓍草!这种蓍草最多只有七百年!我要的是千年蓍草!千年蓍草啊你知不知道?” 他平生最想的东西是什么? 除了权力和荣华富贵,就是千年蓍草和守护这种神草的神龟! 以他天下无人能出其右的本事,一旦他拥有千年蓍草和千年神龟的龟壳,他将永远稳坐“天下第一大巫师”的宝座,到了那时,祝幽就算能力达到巅峰,跟他相比也会连个屁都不算! 打他成为祝家的家主那天起,他就暗中派人去寻找千年蓍草和相应的千年神龟,几十年来不曾中断,然而他竭尽全力,找到的最古老的蓍草只有五百年的程度! 这次是他第一次看到浅紫色的蓍草,他还以为他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神草呢! “师傅,我、我们是找到了啊。”祝东小心翼翼的道,“可是我们去晚了一步,千年蓍草和千年神龟早就被人抢走了……” “谁抢走了?谁敢抢走本国师的宝贝?”祝巫大怒,一把揪住祝东的衣领,“将他的名头报上来,本国师要灭了他全家!” 最好的宝剑只属于最强的高手,最好的蓍草也只能属于最顶尖的巫师! 千年蓍草和千年神龟是他的!谁都不能动!谁都不能跟他抢! “咱、咱们不知道啊。”祝东赶紧解释,“我们在湘南的深山里发现了一片古老的蓍草,还发现了千年蓍草的根,以及千年神龟遗留下来的粪便、脚步等物,但是没有神草和神龟的踪影,看现场的痕迹,神草和神龟早就被人找到和带走了,不知所踪……” 啪啪! 他的脸上立刻挨了几耳光。 祝东不敢吭声,不敢抱怨,他完全能理解师傅的心情,反正师傅老了,近年又养尊处优,也没多大力气,打得年轻力壮的他并不是很疼。 “你们、你们……”祝巫狠狠打出了几巴掌后,有点气喘,抖着手指指向祝东,既痛心疾首,又愤怒万分,“你们这些废物!你们知道我为了找到神草和神龟花了多少时间,花了多少人手,花了多少钱吗?你们摸摸良心,你们这些年花了我多少钱,得了我多少好处,但你们、你们就给我这样的结果!” 366 废材与天才 他气得跌坐在椅子里,不断抚着抽痛的胸口:“而且还晚了一步,把这么宝贝的东西拱手让人,还不知道是何人拿去的,真是气、气、气气死我了……” 他宁可天底下没有任何人找到千年蓍草,或者这天底下根本不存在千年蓍草,也不宁可这么宝贝的东西被别人夺了去! 被别人拿走自己一生最想要的东西,这种感觉,比自己得不到还糟糕!还可恨!还无法忍受! 祝东期期艾艾的道:“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七百年的蓍草也够罕见的了……” 千年蓍草可遇而不可求,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人在苦苦追寻,但有几个能找到的? 他们只是普通人,找不到又有什么奇怪的? “对于你们这样的废物来说,七百年的蓍草当然是宝贝,”祝巫继续抖着手指,指骂他,“但对本国师这样的高人来说,莫说七百年的,就算是九百九十九年又十一个月的,都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你们这些废物,都怪你们这些废物总是做不好……” 他越说越气,几乎都要吐血了。 只有百分百的完成品才是完美的!不足百分百的,哪怕只差那么一点点,都不足以达成完美和或理想的效果! 据说,顶尖的大巫师若是用神草与神龟龟壳占卜,能知未来,逆转乾坤,绝非看看星相、算算生辰八字什么的所能相比,而看到未来、扭转命运、让自己过上完美人生,是他一生的梦想啊! 耗费几十年的功夫,好不容易发现神草的踪迹,却被别人抢先一步,他如何甘心?如何甘心啊! 祝东不吱声,心里想,随便你怎么骂都不能改变事实,你被气倒了也只是白搭,何苦呢? 祝巫骂了半晌后,终于骂累了,有气无力的道:“你们去查是谁抢走神草了吗?” 既然知道神草存在于这个世上,那就改变方向,去追查拥有神草的人便成了。@^^$ 总之,拿走神草的人一定也是巫师,普通人既认不出这东西的价值,拿了也没有什么用,顺着这样的线索查下去,迟早会查到敌人的。 祝东道:“那座山很偏僻,很幽深,平时没什么人去,咱们在那座山的附近打听了很久,才打听到三年前曾经有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进过那座深山,呆了一个多月才出来。没有人知道那个女子是什么人,但听口音,似乎是江南这边的人……” 他还没有说完,祝巫就迫不及待的道:“那你们还傻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找那个女子!非要把她找出来,拿回本大师的宝物不可!如果你们找不到,就一辈子当祝家的奴隶吧!” 祝东缩了缩脖子:“徒儿明白了。不过师父,您能不能算一下,咱们往哪个方向去找,才能找到那个女子……” “滚!”祝巫没好气的道,“老夫天天给皇上算,哪里还有余力去算别的?你们自己想办法,别再烦扰老夫!”!$*! 占卜可是很耗体力和精力的,他天天为皇上、为社稷占卜,可是很累的,哪里还能去算别的事情?而且占卜的时候,体力和精力越是充沛,状态越好,占卜就越准确,所以,他绝对不能为皇上之外的人占卜。 祝东没敢表露半点不满,讪讪的走了。 祝巫摸着那一小捆七百年的蓍草草茎,叹气,聊胜于无啊,他也只能暂时用这个了。 这天晚上,他搂着青春貌美的妾,做了一个华丽丽的梦。 梦里,他左手抓着千年神龟的龟壳,右手抓着紫色的千年蓍草草茎,看透了所有的天机,无数人跪在他的脚下,高呼着他是活神仙…… 早上醒来,梦里的一切都化成泡影。 他叹着气,叫下人端上一桌子美食,慢悠悠的享受起来。 还没吃完呢,管家就领着一名太监进来,恭敬的道:“主人,宫里派人来了。” 那名太监就是皇上身边开始得宠的宁公公。 宁公公给祝巫行过礼后,道:“国师大人,皇上有令,让你马上进宫。” 祝巫当即一个激灵,暗暗道:不会吧,他才想着今天进宫后就对祝幽用点手段,皇上就派人找他面谈?不会是跟他谈他在想的事情吧?皇上不会真的这么神吧? 他会有这样的顾虑,并不是他胆小怕事,而是因为他以前真的一直在为祝家打算,从来没有打压自己人的念头,而现在,他是第一次妒忌自己人,更是第一次想“害”自己人,于是有些心虚了。 但再心虚,他也得马上进宫是不? 于是,他放弃还没用完的早餐,忐忑不安的出门,一路上不断告诉自己:算了算了,看在皇上这么信任祝幽的份上,他还是别跟祝幽计较了,免得让皇上看出端倪,坏了自己的前程…… 进了御书房,他对上皇上那双温和、沉静却让人看不出深浅的眼眸,心里就是一颤,赶紧行礼:“微臣参见皇上” 皇上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朕曾经让你去找一个女巫的事情,你可还记得?” 祝巫愣了一下,迅速转动脑筋,想起了皇上曾经让他去寻找那个帮助狩王走出万渊之山的神秘女巫“玛吉”的事情,赶紧道:“微臣一直在打听在寻找,但是还没有找到……” 皇上的命令,他岂敢不办?只是他虽然派人去找了,却没怎么放在心上,也没有去过问找得如何,一时间便忘了这回事。 秋夜弦盯着他,眼里微微闪过愠色,但他没有去批评祝巫,只是将桌面的画像丢给祝巫,淡淡道:“军机处找到多名目击者,让人画出了那名女巫的画像,你看看认不认识。” 祝巫立刻展开画像,看清画像上的女子后,大吃一惊。 祝慈?是祝慈吧?虽然画得与真人有些出入,但总体来说,还是像了五六分。 祝家的人都长得有些奇怪,不管长得美或是不美,都透出一种怪怪的气息,很难脸谱化和路人化,所以,他能轻易的从画像上的女人身上看出这种熟悉的感觉。 但是,怎么可能会是祝慈? 祝慈几乎没什么巫力,活脱脱的废材兼草包,怎么可能有能力带领狩王等人走出万渊之山? 那个玛吉,会不会只是长得与祝慈有几分相似罢了?毕竟祝慈长得比较普通,相对于其他祝家人来说,她算得长得比较像正常人了,偶尔有人长得跟她像那么一点点,应该不奇怪吧? 秋夜弦看他不说话,又问:“怎么不说话?” 祝巫抬头:“皇上,此女长得与微臣多年前见过的一名女巫有几分相似,也许是那名女巫的亲友也不一定,请皇上容臣好好去调查,而后回禀皇上。” 玛吉帮了狩王大忙,犯了皇上大忌,在他弄清楚怎么回事之前,还是什么都不要说的好,免得皇上对他和祝家有什么猜忌。 367 逆天秘香 秋夜弦道:“一个月之内,朕要见到这个女人。” 祝巫很想多要一个月的时间,但触到皇上那两道无法捉摸的目光,他便瞬间灭了这个念头,恭敬的道:“微臣遵旨。” 如果到时找不到,他就交出祝慈凑数,随便皇上如何折腾祝慈,只要他和祝家没事就成。 秋夜弦点头,摆了摆手:“你带着这幅画,退下吧。” 不管是祝巫还是祝幽,他们都没有把握说能用他们的能力走出万渊之山,所以,他对这个“玛吉”好奇得很。 如果这个女人真的是高人,又能为他所用,岂不是美事一桩? 若是不能为他所用,那就杀了吧。 祝巫离开御书房后擦了擦汗,感觉皇上对他有些冷淡,不会是嫌他老了,能力变弱了吧? 皇上该不会想另寻高人或扶持新人吧? 一瞬间,他有了强烈的危机意识。 如果他真的找到了那个“玛吉”,她若只是能力平平,那倒还好,若她真是超级女巫,他就一定会除掉她。 已经到手的权力与地位,他绝对不会让给任何人。 他匆匆返回祝府,第一件事就是带上心腹去找祝慈,祝慈不在。 祝慈在祝家就相当于一个隐形人。她在想什么,她在做什么,她去了哪里,等等,没有人关心。 祝巫连她住在祝府的哪一处都不知道,一连问了好几名管事,才问到祝慈的住处。 祝慈住在祝府一个非常僻静的角落里的小院子里。 推开院子的门,迎面就是一阵草药的香气,原来是院子里种满了形形色色的草药,连屋子里都摆满了种有草药的花盆,看起来就是一个小小的草药世界。 “祝慈”祝巫连续叫了数声,没人应答。 他让人去找,祝慈不在屋里。 于是他也不客气了,让人搜查这个小院子。 “老爷,”亲信问,“咱们要搜查什么东西吗?” 在这个家里,没有任何人对祝慈感兴趣,进她的屋子、看她住得如何、看她拥有什么等等事情,从来就没有人想要去做,所以,老爷子突然跑进这里来,着实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祝巫想了想:“你们尽管搜,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就全部拿给我看。” 其实他也不知道他要搜什么,他就是懒得去思考祝慈的事情,只想一口气将祝慈是否与“玛吉”有关的事情弄清楚,但他对祝慈长年不闻不问,完全不了解祝慈,便想好好的搜一搜这里,看看能否看出点什么。 他以为这里没有什么好搜的。 他以为这里没有什么可看的。 然而他错了。大错特错。 才搜了一会儿,就有人叫道:“大小姐好像在这里炼药,也不知道在炼什么药。” 祝巫皱眉,走进一间小小的屋子里,看到里面设有鼎炉和各种瓶瓶罐罐,以及一些千奇百怪的药草和工具,都是用以炼药、制药的东西。 这些设备显然使用多年,手柄被磨得相当光滑,上头还有长期盛放药材留下来的颜色与气味。 像祝慈这样的废材居然也会炼药?她炼的什么药?为何要炼药? 祝巫也经常炼药,他一看就能看出这间炼药室很专业,非高手不能熟练使用这些设备。 祝慈有古怪啊! 他走到那些设备和药材面前,一一检查,想看看祝慈究竟在炼什么药。 这里没有正在炼制中的药,所以他没能看出来,但是,他在一个盒子里发现了一小块东西和几根草茎。 那块东西是一片刻着花纹的、核桃大小的硬壳。 他拿起那片硬壳,仔细的看过以后,脸色全变了,变得极度阴沉。 震惊!疑惑!恼怒!忌恨!等等表情都出现在他的脸上。 别人看不出来这是什么,但他很快就看出来了,这是一块万年乌龟的龟壳! 他再拿起那几根草茎,脸色再度大变,手指颤抖得很厉害,就像中风的老头子,似乎随时会倒下来。 天啊,这几根细茎,居然是千年蓍草的茎! 这种颜色,这种香味,只有千年蓍草才会出现! 祝慈的手上竟然拥有他梦寐以求却求不得的神物!她为什么会拥有巫师圈里最顶尖、最神奇的宝物? 她区区一个废材,凭什么能拥有这些东西? 她到底背着他都干了些什么? 祝巫浑身颤抖,心脏被震惊和忌恨啃噬得面目全非,身体也因此而颤抖得厉害。 “老爷,您怎么了?”亲信奇怪的问。 有一个亲信担心他,还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他们的举动,彻底点燃了祝巫的疯狂。 祝巫像中邪一样,双眼赤红,表情狰狞:“你们给我滚出去!统统滚出去!谁敢呆在这院子里,我就杀了谁,拿他的骨头来炼药!” 他说着就对他的亲信们拳打脚踢,将他们驱逐出去,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他的亲信们也不敢招惹这样的他,迅速跑出去,还顺便将院门合上。 然后,祝巫就疯狂的在院子里到处翻找起来。 他彻底没有了天下第一巫师和国师的风范,就像饿疯了、穷疯了的小偷,到处翻找,连床底下、木桶里、草药丛里都不放过,就恨不得将每一寸土地都翻过来。 他没有再找到他渴望了一辈子的神草与神壳,但是,他却在祝慈床边的梳妆台的抽屉里发现了那面他想尽一切办法都无法摧毁的魔镜! 那面魔镜跟了他几十年,上面还有那道新鲜的裂痕,他怎么可能看错? 瞬间,他就停止了疯狂的翻找行为,如遭雷劈一样的、死死的盯着这面镜子,脑里一片空白。 传说魔镜会自己挑选主人。 难道……难道祝慈才是魔镜认可的天下第一巫师?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无数次的在心里咆哮。 而后咆哮了出来:“吼” 愤怒的咆哮。不甘的咆哮。怨恨的咆哮。杀气腾腾的咆哮。宛如野兽。 因为大受打击,他吼完以后猛然喷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直到傍晚,他才在亲信们的照顾下苏醒过来。 他醒来以后的第一句话是:“立刻去找祝慈!立刻将她抓到我的跟前!绝对不可以让她逃了!她若是拒不回来,就打断她的腿,但是,一定要活捉!” 祝慈身上一定还有更多的神草与神壳,他一定要把那些东西全部拿到手! 更重要的是,他已经知道祝慈在炼什么药,不,炼过什么药了! 祝慈很可能用神草与神壳,炼制了传说中可以实现使用者最强愿望的“逆天秘香”。 据说这种秘香会根据不同的使用者而产生不同的效果,甚至能逆天改命,但因为这种香的效果因人而异,加上它乃是最顶尖、最神秘的宝物之一,世间难得一见,哪怕数百年都未必能炼制得出来,所以,没有人知道这种秘香到底是什么样子,又具有什么样的效果。 368 大凶之兆 但绝对能肯定的是,这是宝物中的宝物,传奇中的传奇,值得任何人赌上身家和性命去争取! 如果祝慈真的炼制出了逆天秘香,那么,他一定要不计代价、不择手段的得到! 一旦他得到了这种秘香,说不定他连皇帝都能当上啊…… 当他从狂暴、失控的状态中恢复,他的心头,不可遏制的生出了这样的野心。 这就是权力的诱惑!足以摧毁绝大多数人的理智与意志。 祝巫,终究也只是绝大多数人中的一员。 他的亲信们完全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突然的对祝慈感兴趣,并且还派人去抓祝慈回来。 祝慈是不是做了什么没有人知道的坏事? 众亲信在心里想着,纷纷出去找祝慈。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发现祝慈原来这么难找,因为,以前根本没有人正眼看过她,也就没有人知道她的喜好、习惯、行踪等等,现在他们除了加派人手,到处去找,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更麻烦的是,即使他们要么住在祝府,要么经常出入祝府,却没有多少个人见过或记住祝慈的模样,没办法,他们只得分成几组,每组安排一个知道祝慈长相的成员。 如此,分派出去的小组非常有限,想在帝都找出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难。 此时的祝慈,正在一条小巷里吃她慕名已久的老牌蟹黄小笼包,完全不知道大祸临头。 她一口气吃完一小笼后,准备吃第二笼之前,打算喝碗小汤解解渴,休息一下。 然而,一口汤落嘴以后,她突然觉得不对劲,嘴里是不是多了什么额外的东西? 她张嘴,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一个小黑点在汤水里挣扎蠕动,她定睛一看,脸都绿了:居然是一只苍蝇? 还是好大的一只苍蝇! 拜托,这里是百年老店,声誉很好的,环境看起来也干净得很,怎么会有那么大一只苍蝇? 祝慈虽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却是第一次在环境良好、声誉良好的店里遇到这种事,她该怎么办? 杀了这只苍蝇?将桌子给掀了?当众呕吐?将老板叫过来,劈头盖脸的骂一顿?还是让店里赔钱?还是继续吃? 她瞪着那只迟迟没被淹死,却也因为翅膀被汤水打湿而无法逃走的苍蝇半晌后,抽了抽嘴角,将另一笼蟹黄包子放进油纸包里,起身走人。 这一定只是意外事故。为了一个小小的意外事故而骂伙计,也太累了,她还是眼不净为好。 走出小店,她将那包蟹黄包子送给一个乞丐,然后继续闲逛。 突然脚底一阵异常,似乎踩到了什么软趴趴的东西。 她低头一看,刚才吃的蟹黄包子差点全吐出来。 妈吖!她居然踩到了一坨……狗屎。 她真是欲哭无泪,但是,她能找谁算账? 她从小时候开始就是自己管自己,这会儿也没想着尖叫或骂人或哭泣,她只是紧皱着五官,单脚跳到路边的草丛里,将那只沾了狗屎的棉鞋给脱了,然后给丢了。 然后她就这样走进一间衣帽店,买了新的袜子和鞋子换上,继续闲逛。 所谓人一旦倒霉,就要连续倒三次霉才算完,她也做好了倒第三霉的心理准备,然而,她接下来何止是倒第三次霉啊! 根本就是连倒第四次霉、第五次霉、第六次霉、第七次霉…… 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 比如走路摔了个大跟头,嘴唇都被嗑破了。 比如走在人群中被人撞了一下,放了她三个月零用钱的荷包没了。 比如头顶上飞过几位乌鸦,一大泡米田共好死不死的掉在她的头顶上。 比如一条疯狗突然从小巷里冲出来,一边冲她怒吼一边露着獠牙朝她冲过来…… 她一身狼狈的跑到祝府附近,前方又开来一条长长的送丧队伍。 她站在路边的树影下,看着这支只有黑色与白色、透着黑暗与不祥之色的送丧队伍,心头突然一阵一阵的打着寒颤,有种寒冷气流来临的感觉。 她抬头,明明阳光明媚,她为何却如此发冷? 她心里突然就不安了,眼皮子也“突突突”的跳得很厉害,心里慌得很厉害,有种饿极了的小动物见到食肉猛兽时的紧张感和惊惧感。 送丧队伍走过去以后,她的双腿宛如灌满了铅水一般沉重,每走一步,都令她觉得疲惫。 马上就到家了,只要到了家里就可以好好休息,她不断这样告诉自己。 然而,每多走一步,她心里的不安感就加惧一分。 终于,祝府大门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再走几十步就能进门了。 这时,她却累得不行了,扶着树干直喘气,打算歇歇再过去。 突然,“喵”的一声,一只黑猫从角落里窜出来,往对面跑过去,也就在这时,一匹马突然也从街道的拐角处冲出来,以旋风般的速度冲过来,将那只黑猫踩得血肉模糊…… 眼前这场景出现得太快,结束得太快,快得祝慈反应不过来。 待她反应过来以后,她转过身去,扶着树干大呕特呕起来。 有几个人正好从她的身后路过,当即被恶心到了。 “真恶心!路上有死猫,路边有人吐,祝慈没找到,倒是见到了这么多脏东西,真是恶心死了……” “别抱怨了。还是好好想想等会见到老爷后,怎么解释吧……” “解释什么?祝慈一定会自己回来的,咱们只要守在四周,等她出现就抓进府里,不就结了?” “说的也对哦,祝慈晚上总要回来的吧?咱们还是守株待兔最好,还是你最聪明……” “可是我不认识祝慈啊……” “唉,你看到年纪差不多的女人就上去叫声祝大小姐,她若是应你你就抓人,准没错……” …… 他们说着就走过去了,然后四下散开,埋伏去了。 已经吐完的祝慈猛然转头,他们刚才在说什么?他们说他们在找她和抓她?为什么要抓她? 她看着路中央的黑猫尸体,再看看斜对面黑幽幽的祝府大铁门,再想想今天的遭遇,眼前慢慢飘起黑暗和不祥的雾气。 好一会儿后她冷静下来,转到大树后面,蹲下,拿出随身带着的千年龟壳,握在手里念念有词后丢到地上,而后仔细观察龟壳所预示的卦象。 她的脸色变了。 大凶之相!关于她的大凶之相。 又过了半晌后,她将龟壳收起来,揣进怀里,冷静下来,观察着四周。 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有种预感,她绝对不能回家!更不能让刚才那些人抓到。 她必须要尽快离开!离得远远的! 同一个时间,离祝府其实不算太远的夏物生的别院里,夏物生在怒吼:“你们说什么,幸亲王不见了?” “咱们不知道王爷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走的,他就只留了这封信……” 夏物生接过信,拆开,浏览,而后重重的拍桌子:“这个蠢孩子!真是太蠢了,太令老夫失望了……” 从这一天开始,祝慈再没有出现,幸亲王也再没有出现。 369 年少轻狂 “一,二,三,木头人,不许动” 蓝天白云之下,十几个孩子在玩木头人的游戏,其中有八岁的凤惊华和四岁的凤含玉。 趴在树干上的男孩大声念完口令后迅速回头,他身后的十几个孩子迅速顿住,连气都不敢用力喘。 念口令的孩子看没人在动,转回头,继续喊:“一,二,三,木头人不许” 他在喊口令的时候,小孩子们拼命往前冲,年纪最小的凤含玉不想输,跑得很生猛,结果重心失控,在“动”字落音时栽在地上。 跑在最前面的凤惊华原本已经顿住了,但看到妹妹摔倒,她想都不想就跑过去,想扶妹妹起来。 念口令的孩子已经转过身来,抓到了正在跑动的凤惊华,得意的指着她叫起来:“哈哈,凤惊华动了!动了!凤惊华输了” 凤惊华扶着妹妹,解释:“小玉摔倒了,我只是想扶小玉起来……” “哈,你想耍赖吗?”黝黑结实的男孩双手插腰,大声道,“你不是经常说说话要算数,耍赖的是小狗吗?怎么,你现在输了就想耍赖,就想找借口啊?你要当狗吗?” 小孩子们围过来,迅速分成两派。 男孩子们大多偏向黝黑的男孩,纷纷起哄:“凤惊华要耍赖哦,羞羞脸,输不起,要当小狗哦……” “愿赌服输,凤惊华是爱耍赖的女人,输不起……” 他们都是将领和军人的孩子,男尊女卑的观念和英雄主义的情节比较严重,而凤惊华明明年纪跟他们差不多,还是个女孩儿,却样样不比他们差,而且还很有主见和想法,经常让他们没面子,他们一心想打败凤惊华,难得这次有机会让凤惊华甘拜下风,哪里肯放弃这个机会? 至于女孩儿们,一向把天不怕地不怕、最讨厌男人欺负女人的凤惊华视为偶像,当下也纷纷维护凤惊华。 “你们太过分了!你们明明看到含玉跌倒了,惊华姐姐是要去扶含玉啦,不算违规……” “你们好坏哦,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以后不跟你们玩了……” …… 凤惊华:“……” 她确实违反了游戏规则,虽然她是有理由的,但输了就是输了,如果一味的去争辩,拒绝认输,就显得太不磊落了。 男孩们不断嚷嚷的“输不起”三个字尤其刺耳,听得她的自尊心很是受不了。 身为爹爹的女儿,哥哥的妹妹,她怎么可以输不起? 她怎么可以当孬种,丢了爹爹和哥哥的颜面? “别吵了!”于是她大声的道,“输了就是输了,愿赌服输!铁蛋你说,你想怎么惩罚我?” 铁蛋看她终于认输,心里有几分得意,问小伙伴道:“你们说要怎么惩罚她?” 一名小伙伴在他耳边道:“铁蛋哥,她以前老是跟我们作对,害咱们没面子,咱们这次可不能轻饶了他!” 其他几个小伙伴凑过耳朵,听到了这话,纷纷点头:“没错,咱们一定要让她吃苦头,让她以后学乖一点,不要老是跟小爷们作对,回回输给她,都让军中的老头们给笑死了……” “那你们说要怎么惩罚他才好?” 一群男孩脑袋摆中间,屁股往外撅,神神秘秘的讨论起来。 凤惊华才不怕他们,细心地拍打凤含玉身上的灰尘,又亲亲妹妹可爱的小脸,生怕妹妹摔疼了。 终于,男孩儿们终于讨论完了。 铁蛋走过来,昂首挺胸,神气的道:“我想好了,就罚你去鬼哭山谷摘一朵兰花来。” “哇”女孩儿们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声,瞬间炸开了锅。 “那个地方有鬼耶,怎么可以去那么可怕的地方?” “你们太欺负人了!惊华,你不可以去哦,咱们回家吧,别理这些笨蛋……” “我娘说,小孩子去鬼哭山谷会被妖怪抓去吃的,好孩子不可以靠近哦……” …… 女孩儿们强烈反对这个主意,就差没有跟男孩儿们吵起来了。 铁蛋指着凤惊华,大声道:“凤惊华,如果你怕了的话,不去也可以哦,只要学小狗撒尿,汪汪汪的叫三声就好。” 鬼哭山谷可是当地小孩最害怕的地方,莫说女孩儿们,就是他们成群结队的也不敢去。 但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其实就是想吓唬凤惊华,逼她认怂和出丑,让他们这些将来也要当兵、当将军的小爷们风光一次。 没想到,他的话彻底惹毛了凤惊华。 她是一个女孩儿,又是将军的女儿,怎么可以当众做那么丢脸的事情? 爹爹经常说,士可杀,不可辱,她才不要丢这种脸! 当下她放开妹妹,拍了拍胸口,大声道:“我才不要学小狗咧!不就是去鬼哭山谷吗?爹爹说这世上没有鬼,就算有鬼,鬼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只有胆小的人才怕鬼,勇敢的人连鬼都会害怕!” 她虽然年纪小,但这话一吼出来,居然隐隐显出几分慑人的气势来,弄得众孩子都愣了一下。 而后,女孩儿都慌了,纷纷劝她不要去。 凤含玉年纪小,听说姐姐要去会吃小孩的鬼哭山谷,吓得哇哇大哭起来,抱着她的大腿道:“姐姐不要去啦小玉不要姐姐去,那里有妖怪,会吃小孩的,哇哇哇” 她哭得歇斯底里,眼泪鼻涕一把抓,凤惊华看得很是心疼,脸上现出犹豫之色:“那、那姐姐就换个……” 有几个调皮捣蛋的男孩儿一看凤惊华要打退堂鼓了,纷纷起哄:“凤惊华是胆小鬼!凤惊华是谎话精!凤惊华说话不算数……” 铁蛋看凤惊华说话变来变去的,有点不高兴了:“喂,你说话不算数的话,那就赶紧学小狗撒尿,别老是这样磨磨蹭蹭的,一点都不像凤将军的女儿……” 他的话,再度激起了凤惊华的斗志与好胜心。 凤惊华拿手帕给妹妹擦眼泪后,而后拍拍胸口:“谁说我不敢去?你们在这里等着,我现在就去摘兰花回来!摘多多的,每个女孩儿一朵!” 说罢她不给自己退缩的机会,撒腿就跑。 这里只有鬼哭山谷有兰花,她只要能带兰花回来,就能证明她去过鬼哭山谷。 她现在是住在军营附近的家属区,离鬼哭山谷不是很远,来来回回小半个时辰也就差不多了。 “喂,你真的要去啊?真的不后悔吗?不要你学小狗撒尿啦,只要你学狗叫就行……” “哇哇,姐姐你不要去啦,那里好可怕的,娘亲说不可以去那里玩……” …… 身后有妹妹凄惨的哭声,还有小伙伴们的叫声,凤惊华心里有那么一些犹豫,但是,她最终还是决定勇往直前,绝对不让那些臭男孩取笑她和看不起她。 370 若星之死 她不再回头,往鬼哭山谷狂奔而去,身后的叫声和哭声越大,越是让她坚定采兰花回来的决心。 她要送兰花给妹妹,让妹妹为她骄傲,还要让父亲、哥哥和母亲为她自豪。 想到妹妹拿到兰花后那张粉嫩嫩的脸上会出现两朵又漂亮又可爱的酒窝,还配合着洁白美丽的兰花,她心里就充满了喜悦,将鬼哭山谷的可怕抛之脑后。 待她跑累时,鬼哭山谷终于出现在前方。 此时的南疆,部落争战,兵荒马乱,谊州作为南疆的州府和第一大城,更是兵家必争之地,许多部落都派人前来谊州捣乱和闹事,不过那些人马都被拦在鬼哭山谷的另一侧,很难穿越鬼哭山谷和朝廷军队的防线而跑到这一侧来闹事。 因此,凤惊华并不怕会遇到敌人。 她只要不被鬼哭山谷里的死人和毒蛇给吓到就行。 爹爹跟她说过,鬼哭山谷里并没有鬼和妖怪,只是那里的死人和毒虫比较多,很吓人,也很危险,可她不怕死人。 至于毒虫,她身上带有驱虫避蛇的香囊和药丸,还经常跟哥哥练习捉蛇,她更不怕这些东西。 所谓艺高人胆大,虎父无犬女,她能成为女孩儿的偶像和男孩儿的劲敌,都是有道理的。 但她还是太天真了。 她喘着气朝山谷入口走过去时,前头的山林里突然冲出十几骑悍马,马上骑着一批身穿劲装、身佩多种武器、发型古怪、脸上纹满图案的男人,一个个杀气腾腾,唳气冲天,十分的剽悍凶猛。 凤惊华一看到这些人,就知道遇到了凶残的流寇,连尖叫声都发不出来,只是下意识的转身往回跑,没命的跑。 所谓流寇,都是一些四处流亡,主要靠打劫为生的、幸存下来的逆贼,他们往往来自各个部落,或是因为犯了大错而被驱逐出部落、逃出部落,要么就是自己的部落被朝廷大军灭掉或收服以后,他们不愿臣服朝廷而逃亡。@^^$ 这些人既没有同情心和怜悯心,也没有法纪观念,基本上就是走到哪,杀到哪,抢到哪,只求给朝廷添乱、给百姓带来恐惧、给自己带来快感就成。 凤惊华以前也看到过流寇,不过那时她都是旁观者,跟流寇作战的都是她的父亲或哥哥,她因此深知流寇之凶残,像她这样的小女孩若是落入流寇的手里,绝对是生不如死。 她跑得飞快,完全忘记了疲惫,她以为她身形小,掩在草丛之中,也许不会被发现。 然而她还是太天真了。 那些流寇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的狩猎者?!$*! 他们遇人杀人,遇兽猎兽,她可是比一头狼什么的显眼多了,那些流寇很快就发现了她,嘴里大声吆喝着,调笑声,策马朝她追来。 她听到他们那凶残而邪恶的笑声。 “哈哈哈,看老子发现了什么?一只小兔子,还是一只小小的雌兔子,这回可以好好的吃一顿了” “老规矩,谁先抓到谁先吃……” “操,让你这老东西先给抓到了,咱们兄弟还有得吃吗?” “你们抓就抓,下手轻一点,别还没吃到就把人家给弄死了,死了味道就不美了……” …… 凤惊华很恐惧。她跟着父亲和哥哥训练多年,也见多了可怕的场景,也经历多了恐惧的心情,但这一次,她却是彻底孤立且无助的。 这种恐惧,是她八年的生命里所经历的最恐惧的恐惧。 突然,她的脚被草藤给绊住了,重重的栽在地上。 她应该摔得很痛,但她完全顾不上这些,只想爬起来继续跑,然而也许是太过恐惧,她的四肢不听使唤,每一次都是刚爬起来又瘫下去。 当她不知第几次爬起来的时候,她的脖子被绳圈给套住了。 而后,套在她脖子上的绳索大力往上提拉,她小小的身体被带飞上天空。 她感到天旋地转,看到一张张凶残的、破碎的、扭曲的脸庞在狞笑,却感觉不到脖子几乎被勒断的疼痛。 完了!她真的要死了!而且会死得很惨很惨…… 那个瞬间,她的脑海疯狂的闪过许多她见过的死得很惨的死人场面…… 那种极度的恐惧,于这一瞬间渗入她的骨子里,只怕至死都无法清除。 就在这时候,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她的颈侧划过,在带起一抹寒意的同时,系住她脖子的绳索断了,她的身体飞快落下。 她落在一个人的怀抱里。 而后身体颠簸得很厉害,她知道她现在在马上,这匹马在狂奔着。 已经被恐惧的泪水模糊的眼睛,隐隐看到一张熟悉的、令她崇拜而心安的面容。 “哥……哥……”她没有哭出声,但眼泪落得更厉害了。 “小华别怕,哥哥会保护你,不会让你有事的!”凤若星一边策马狂奔,一边不忘安慰她。 那一刻,凤惊华只觉得即使天塌下来,她也不用再感到害怕了。 因为她的哥哥就是可以顶天立地的英雄!不管遇到怎么样的坏人,哥哥都能华丽丽的打败他们,就像过去一样! 然而,她还是太天真了。 才跑了一会儿,马的速度就放慢,凤若星将她横放在马背上,而后利落的用缰绳将她绑在马鞍上,而后摸了摸她的头,微笑:“你要永远记得你的命是哥哥用命换来的,你要好好保住这条命,才不枉哥哥的一片苦心!” 凤惊华看着他,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但马上,她就明白了。 因为哥哥抓起那把铁铸的银枪,猛然跳下马背,她看到哥哥的背后全是血,还插着几枝箭。 原来,哥哥的背后被流寇的箭给射中了,而且流寇已经离得很近了,但哥哥什么都没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为了不让她害怕和担心。 她张口大叫“哥哥”,然而,哥哥一掌重重的拍在马臀上,而后挥舞银枪,朝冲在最前面的流寇的那匹马刺去。 她再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这种恐惧与她之前被流寇抓住的恐惧不同。这种恐惧没有身体上的痛苦,只有心灵上的极度痛苦与极度绝望。 因为哥哥要为了保护她而单独留下来作战,并且已经做好了赔上性命的觉悟。 哥哥要死了?而且还是为了救她而死?还会以非常悲惨的方式死在最凶残的人手里? 这种认知不止令她恐惧,更令她彻底崩溃了。 她哭着,喊着,尖叫声,挣扎着,然而她疲惫而虚弱的身体根本爬不起来,更无法阻止前行的战马。 她能看到哥哥的脖子也被绳套给套住了,无法挣脱,那些人就像拖着一条狗一样,拖着他来回狂奔,甚至还想追上她。 他们没能追上她。 她也没能去救哥哥。 371 第一次觉醒 她只是远远的看到哥哥被马匹拖来拖去,寒冷的初春的风从耳边刮过,捎来恶魔得意的狞笑。 那是她一生的噩梦。一生的隐痛。一生的心伤。一生都无法弥补的过错。 当哥哥和流寇的影子彻底消失时,她也因为身心遭受重创而晕了过去。 她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 躺在自己的房间里。 耳边隐隐传来哭泣声。 家里不仅灯火通明,还聚集了许多人,她能感觉到空气里无处不在的沉重与严肃。 她连声追问哥哥怎么样了,然而,没有人忍心当场告诉她实情。 后来她才知道,她跑去鬼哭山谷摘兰花时,一名年纪比较大的女孩儿觉得事情很不妥,就跑去她家,将她的事情告诉了因为患上风寒而呆在家里养病的哥哥。 哥哥知道事情严重,嘱咐那个女孩去找人支援后立刻带上武器出门,以最快的速度去救她。 当支援的人马赶到事发现场时,哥哥已经消失不见,只有地面上纵横交错着的拖拽人体的痕迹,以及凌乱散布的血迹和零星的布料、碎肉。 众人遵循血迹和拖痕,追到了鬼哭山谷,在血迹的尽头发现了一处死人堆。 然而,那些尸体具具血肉模糊,面目难辨,甚至残缺不全,根本无法辩别哪具是哥哥的遗体。 于是众人便将所有的尸体都保护起来,连夜讨论如何处理。 这天晚上,醒过来的她又哭又喊,非要去找哥哥,最后被强灌了一碗汤药,又晕睡了过去。 待她第二天醒来时,家里已经决定为所有的尸体立坟,设坛作法,超度亡灵。 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然而她就算哭坏了眼睛,哭坏了嗓子,也无法改变任何现实。 父母亲和妹妹都很悲伤,尤其是母亲,更是伤心欲绝,一病不起,然而,没有人责怪她。 身边人对她的理解和宽容,只是令她更痛苦,更悔恨,更难受罢了。 她但愿所有人都骂她,打她,恨她。 她也大病了一场,甚至试图自杀。 那时父亲对她说:“你这条命是你哥用他的命换来的,你不要这条命,就是不要你哥的命。在你的眼里,你哥用命换来的东西,就这么不值得珍惜吗?” 她哭着道:“可是我对不起哥哥,我好想哥哥,不管我做什么,哥哥都不会再回来了……” 父亲沉默了半晌后,冷冷盯着她,严厉的道:“杀害你哥的凶手已经逃走,尚未找到。你若觉得对不起你哥,就找出那些凶手,让他们付出加倍的代价。” 她心头一震,久久说不出话来。 父亲最后道:“但是,你不能再像这次一样没用了。” 然后父亲就走了出去。 她看着父亲的背影,就此打消了自残和自杀的念头。 从那天开始,她将笑容和所有的裙子、玩具都收起来,再也不与任何孩子打闹嬉戏。 她穿起劲装,拿起刀枪,像个职业军人一般进行训练,不曾叫苦,不曾流泪,不曾求饶。 她知道,只有她足够冷静,足够强大,足够坚毅,才不会让悲剧再次发生,再能为哥哥报仇。 半年以后她通过考核,加入童子军,成为史上最年少的职业军人。 她一边接受严格的训练,一边严格执行各种需要孩子执行的任务。 一年半以后,她年满十岁,成为童子军的头儿。 从那时开始,她就全力以赴的调查和追查那些杀害哥哥的凶手。 所谓流寇,乃是流动的草寇,他们往往改头换面,掩饰真容,边逃边杀,从不在任何一处停留,想确认杀害哥哥的那些凶手并追上他们的脚程,并不现实。 所以,她采取将流寇“斩尽杀绝”的策略。 她向父亲请缨,带上几十名亲自挑选的伙伴,踏上了漫长的缉凶之路。 整整两年的时间,从十一岁到十三岁,她奔波于整个南疆,全力追杀所有的流寇。 每次抓到活口,她就用最残忍的酷刑折磨他们,撬开他们的嘴,验证他们是否就是杀害哥哥的凶手。 最终,她真的杀绝了所有的流寇,并找到了杀害哥哥的真凶,用同样的方式、程度却严重得多的手段杀掉了这些人,用他们的人头祭奠哥哥的在天之灵。 那一年,十三岁的她名震南疆,被誉为民间的“虎女将军”。 直到这时,她才停下脚步,才放过自己,才慢慢回归平静的生活。 也在这时,父亲平定了南疆的叛乱,携带全家回到京城,挂帅禁军统领。 再然后,她跟姬莲情如姐妹,陷入秋夜弦的情网,拉开另一段漫长的恩怨之幕。 多年之后的现在,已经褪去所有天真与怯弱的凤惊华再度踏进鬼哭山谷,再度回忆当年的点点滴滴,已经不再自责,不再动摇,但悲伤,却始终在心头萦绕。 她重走当年的路线,寻找哥哥的足迹,不断的在心里呐喊。 哥哥,你在哪里? 离她有点远的谊州城里,此时正是午饭的高峰期,大大小小的酒楼、饭馆、茶铺几乎没有冷场的,不管是昂贵的山珍海味,还是低廉的粗茶淡饭,都拥有自己的客源。 一名身材高挑、装束奇怪的年轻男子出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略带好奇的打量四周。 他身穿藏青短衣和黑色长裤,腰缠黑色围兜,披藏青披风,右手遮在披风之下。 最为特别的是,他的头部包缠白色头巾,连左耳都被包了起来,下半张脸也缠着白色面纱,只露出鼻子以上的部分。 他的两只眼睛,一只异常明亮,甚至相当漂亮,另一只却灰的,似乎患有眼疾。 他从街头走到街尾,犹豫了一下,停在街尾那家相当气派的酒楼下,鼻子微微皱了皱,似乎在辨别空气中的气味,而后走进酒楼。 他这一身装束可以说是相当怪异,当即吸引了不少客人的目光。 不过,谊州这个地方汇聚了南疆多个部落的成员,还有邻国和海外之国的来客,到处都是奇装异服的旅人和商人,这里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了,所以客人们多看几眼后便失去了兴趣,该喝就喝,该吃就吃,不亦乐乎。 年轻男子打量四周一圈后,上楼,进入珠帘低垂的一个包间里,坐下来。 伙计一看心里就有点不高兴了,这人看起来不像有钱人,竟然独占一个包间,他消费得起足够的银两么? 这里可是谊州最贵的酒楼,只招待有钱客人,客人钱不多或者消费得不多,可是不受欢迎的。 他走进包间,皮笑肉不笑的道:“客官,一个包间最低消费十两银子,您要不要去外面坐?” 372 神秘来客 谊州这个地方什么人都有,挥金如土的富豪和家徒四壁的穷鬼一样多,他家酒楼收费再贵再不合理,也不怕没客人。 如果这个客人只点一碗面或一碟菜就占着包间半天,那他岂不是亏大了? 年轻人看了看他,从腰封里掏出一小锭银子,放在桌面上。 伙计拿起银子咬了一口,确定是真金白银后立刻荡起热情的笑容:“客官您要点什么好吃的?” 年轻人想都不想就含糊着声音道:“最好的酒,最好的肉。” 伙计道:“那样的话,十两银子可能不够哪。” 年轻人道:“我有钱,你尽管端上来。” 伙计一听,脸上乐开了花,赶紧给他倒茶:“好咧,您稍等片刻,好酒好肉很快就端上来” 在等待伙计上菜的时候,年轻人转头,出神地看着窗下的人来人往,似乎这些行人个个都是绝色美人似的。 没过多久,好酒好菜端上来,年轻人回过神,有点迫不及待的给自己倒酒,而后端起酒杯就想喝,但杯到唇边了,他才发现自己还缠着面纱。 他放下酒杯,正准备解开面纱,就有一人大步闯进包间,用力拍桌子:“喂,老子要用这间包间,你马上给老子滚出去!” 年轻人的手停在耳后,看着他:“我不出去。” 冲进来的那人二十多岁的年纪,衣服上布满用金线绣成的牡丹图案和祥云图案,手指上套着十几个大大小小的金戒指,脑袋上套的帽子也是金线绣的,连牙齿都有几颗是镶金的。 基本上,这人一身金光灿灿,身为人类的本体都让这一身镀金给彻底掩盖了。 镀金男人没想到年轻人会这么说,两颗眼珠子凸了一凸后,翘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脸:“一看就知道你是外地来的,不知老子是谁吧?老子在这地头上说一不二,不想死的就趁着老子发飙之前赶紧滚,免得晚了赶不及!” 年轻人却是一动不动,很坚持的道:“我不滚。” “你”镀金男人伸出套满金戒指的手指,冲他脸上一点,“你死定了!” 说罢他转头:“来人,将这个不识相的给丢下去。” 瞬间,呼啦啦一片,一群大汉冲进包间,将年轻人围住。 年轻人看到这么多人,眼里流露出有些奇怪的眼神,似乎不明白他们这是要干什么,但这眼神里,绝对没有害怕、不安之类的因素。 “小兄弟,既然你得罪我们家公子,就只能请你去死一死了。”大汉们摩拳擦掌,说。 “我们要杀了我?”年轻人微微眯眼,盯着他们。 “我们将你从楼上丢下去,死不死就看你的造化了。”大汉们说。 年轻人蹙眉:“我丢下去不会死,但你们这么做是不对的,你们最好不要这么做。” 大汉们互视一眼后哈哈大笑起来:“这人果然是蠢蛋!不是欠揍,而是欠死啊,咱们就成全了他吧!” 说罢他们就涌上去,想抓起年轻人的四肢,将他从窗口丢出去。 年轻人眼里闪过厌恶之色,一直藏在披风下面的右手抬起来,“咚咚咚”的从大汉们伸出来的爪子敲过去。 那些大汉只觉得手指和手背一阵剧痛,不由得收回手,后退几步:“妈的,这小子会功夫” 年轻人将右手藏回去,很认真的道:“我讨厌别人碰我,你们别碰我。还有,我要吃饭了,你们赶紧出去。” 虽然他只是小露了右手一回,众人却都看清楚了,他那只右手,从手臂到手掌都缠着白布,就像他的头一样缠得不露半寸肌肤,而且这只手臂伸得很直,似乎不能弯曲一般。 他的右手是不是什么古怪?比如暗藏凶器什么的? 众大汉想着,心里都有些忌惮。 镀金男人一看就不悦,骂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抽家伙,将他给砍了!” 只要别砍死就成。就算砍掉两条腿,他也赔得起,也能摆平。 众大汉有主子撑腰,便习惯性的抽出斧头、砍刀什么的,冲着年轻人的双手双脚就砍。 他们很有砍人经验了,只要不砍要害,也不要砍得太深,哪怕砍上几十刀,这么年轻的男人也不会死,当然,能过得很痛苦就是了。 年轻人不动,只是又抽出他的右臂,快速的招架他们的攻击。 叮叮当当,大汉们的兵器砍在年轻人的右臂上,发出砍在金属上的声音。 伴随着这样的声音,大汉们的兵器上的刃口纷纷卷起或碎断。 同时,年轻人出腿如风,每一腿都准确无误的踹在他们的膝盖上,他们痛得发出一阵阵哀嚎,纷纷往后栽倒,甚至还跌出包间,摔在走廊上。 短短片刻,五六个大汉就倒成一片,呜呼哀嚎。 只剩下镀金土豪男。 镀金土豪男瞪着年轻人,阴着脸道:“你小子好身手,难怪敢这么嚣张!有种你报出名头,让老子知道老子到时要找谁出这口气!” 在这谊州城,真没有人敢半点面子都不给他的。 年轻人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后,道:“我不嚣张。我也不知道我的名头是什么。” 他说的都是真话,而且一脸真诚。 然而看在镀金土豪的眼里,镀金土豪却觉得受到了莫大的污辱。 他指着年轻人,骂道:“好,你小子有种就等着!千万别跑!跑的就是孬种!” 说罢,他就甩着金灿灿的手指,转身,气哼哼的出去。 那些大汉看主子走了,也冲着年轻人吐了几口唾沫后走出去。 包间里安静下来。 外头却更吵了,因为所有人都在议论着刚才那一幕。 年轻人将脑袋转向桌面,长长松了一口气,眼里闪过满意的笑意:“嗯,酒菜还好好的,没有受到损失。” 他抬起左手,拿起筷子,挟起水煮嫩牛肉,塞进嘴里,津津有味的享受起来。 边吃肉,边喝酒,窗外有风吹进,一室的怡人,他微微阖上眼睛,脸上闪过满足的神情。 吃完一盘水煮牛肉和其它几碟也不知道是什么肉的山珍,又喝了那壶小酒后,他彻底满足了,拉响叫唤伙计的风铃。 伙计以变戏法的速度出现在他面前:“客官有何吩咐?” 年轻人道:“结账。” 伙计快速报帐:“酒菜费和包间费加起来一共五十两银子,扣去您先前给的十两,您需要再付四十两银子。但这间包间因为刚才的打斗而导致桌椅受损,损失费一共十两银子。十两加四十两,一共是五十两。” 如此,年轻人吃这一顿饭就花了足足六十两银子。 六十两银子可以在谊州城过得去的地段买一间小宅子了。 他这笔帐,根本就是狮子大开口,故意欺负客人。 373 好大一只肥羊 但他可以确定,眼前这个连金小爷都不认识的年轻人一定是刚来的外地人,而且这个年轻人将因为得罪了金小爷而无法在谊州立足,如此,他当然要狠敲对方一笔钱是不? 想在谊州做生意和赚钱,不狠、不狡猾可没有办法混。 这就是谊州的生存法则。 年轻人却不以为意,也不知道他是太大方,还是不知自己被坑了,他只是解下背上的包袱,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小包袱,打开,里面居然全是闪闪发光的碎金与碎银。 伙计的眼睛立刻被真金白银给点燃了,发出明亮的光来。 好大一笔钱! 好肥一只羊! 当然,“肥羊”指的是眼前这个年轻人。 年轻人挑出一锭银子:“够了吗?” 伙计接过来,笑得眼睛都快没位子了:“够了够了,欢迎客官下次再来。” 年轻人收起包袱,说了一句“这里的东西很好吃”就走出去。 伙计弯着腰,笑着送他下楼后,立刻走进厨房旁边的杂物间,对里面的人说了几句后,这几个人立刻点了点头,从后门出去。 他们跟踪年轻人去了。 跟踪年轻人干什么?打劫呗。 没错,这间酒楼不仅是酒楼,还是会自动挑选客人进行跟踪和打劫的黑店。 年轻人浑然不知他得罪了什么人,也不知他被什么人给盯上了,他出了酒楼后就漫无目的在街上闲逛,不时停下来,看着某些其实很普通的东西看上半天。 他先在一个泥人摊前停下来,盯着那些还算可爱、但真的谈不上有什么艺术水准的小泥人看半天后,拿起其中几只可爱的女娃娃泥人,爱不释手的看了又看后,留下一小粒银子,放进包袱里带走了。 然后他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几个孩子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看了好久以后,他站起来,继续闲逛。 逛到一处擂台下。擂台上面有一支卖艺的队伍在进行比武赌博,输给他们的武师就付钱,赢了他们的武师就得钱,挑的武师级别越强,赌注越大。 谊州的江湖人很多,南疆人也好斗,因此擂台上打得很热闹,就没有停过的时候。 年轻人看着舞台上的武者打得热火朝天,眼里燃起火苗。 热血沸腾的火苗。 他有一种冲动,想跃上擂台,挑战最强的高手,酣畅一战,决一胜负。 然而,他抬起左手,抚了抚满头的白布,又抚了抚披风下面的右手,眼里的火苗就此熄灭。 他已经变成这样了,还是不要参与这种事情了。 其实,他并不为他现在的模样感到难过,也没有所谓的伤感与痛苦,他只是很空虚。 脑子里没有任何回忆,就像整个都是空的一样。 他就继续拖着这具空荡荡的躯壳,在偌大的谊州城继续闲逛。 逛到天色快暗下来的时候,他停在一家客栈面前,看着客栈半晌后,抬脚准备进店。 但一脚才踏进门里,他又退出来,毅然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他问一个路人:“请问鬼哭山谷怎么走?” 路人愣了半晌后,往某个方向指了指:“从北城门出去,往左边的岔道走,走着走着,就会看到了。” “多谢。”年轻人客气的谢过以后,往北城门的方向走去。 “喂喂,”路人在后面道,“这么晚了,你要去鬼哭山谷不成?劝你别去,那里太恐怖了。” 年轻人顿了顿脚,转头:“我不怕。” 路人:“……” 半晌,他看向年轻人远去的背影,喃喃:“就你这副打扮,晚上出现在鬼哭山谷,鬼见都要吓死,确实不用担心……” 年轻人走出北城门,左右看看以后,慢慢往前走。 他没有熟悉的感觉。 他已经来谊州城大半个月了,几乎走遍了谊州城,可他找不到半点熟悉的感觉。 所以他一直拖着没有去看看鬼哭山谷。 这么大的谊州城没能唤起他的记忆。鬼哭山谷就能吗?他一点都不觉得。 走了好长一段路以后,前面出现一条岔道,他顿了顿脚,往左边的岔道走。 他的身影消失以后,一群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也往左边的岔道走。 借着草丛和石头的掩护,他们不远不近的跟着年轻人。 走着走着,他们觉得不对了。 “老大,那人、那人该不会是去鬼哭山谷吧?”一条汉子小心翼翼的问。 老大脸上的横肉抽了几抽:“我怎么知道是不是?要不你去瞅瞅,探探路?” 虽然他们也是这谊州城的地头蛇之一,但是,也从来不曾靠近过鬼哭山谷。 但凡有点常识的谊州人,绝对会对鬼哭山谷敬而远之,他们当然也是如此。 “我、我不敢去。”平素打打杀杀惯了的流氓,这会儿也缩着脖子,“我怕鬼……” 老大转头:“谁去?” 众流氓集体摇头。 老大:“……” 他也不敢去啊。就算带着这么多小弟,他也还是不敢去啊。 “操!”看到目标已经小到快看不见了,老大往地上吐了几口唾沫,骂道,“肥羊一个人都不怕,咱们这么多人怕个毛?走,咱们追上去,抢了就跑!” 众流氓一听,是这个理儿啊,他们只要在目标踏进鬼哭山谷之前抢劫成功,不就啥事都没有了? 之前是因为路上有行人,他们不好下手,但现在,这里没人,只有鬼。 呸呸!在这种荒郊野岭,绝对不可以提那个字! 众人纷纷提醒自己,跟着老大往前冲。 他们跑得很快,但是,待他们跑到前头时,目标已经没了影儿,他们只看到旁边的木头上身上挂着块牌子:此处鬼哭山谷,闲人勿近,否则后果自负。 众流氓一顿踉跄,都在心里骂,他们追不到人就算了,居然还怎么送到了鬼哭山谷嘴边? 现在怎么办?要不要赶紧撤退? 众流氓全都望向老大。 老大又吐了几口唾沫,骂道:“你们看着我干嘛?找我喂奶啊?” 一流氓道:“老大,天还没黑,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啪啪!他的脸上挨了两巴掌。 老大骂道:“钱没抢到,咱们就这样回去,今晚吃你的肉啊?” 众流氓都不吭声了。 他们不是单独作案,他们是酒楼老板雇佣的劫匪,平时都是酒楼靠老板养着,遇到“肥羊”时就由他们暗中出动,劫人钱财,根据业绩拿提成,享受不同的待遇。 他们近期的营业额下降得厉害,就指望着抢劫刚才那只肥羊翻身了,若是灰溜溜的回去,非得饿上几天不可,去花楼更没希望了。 有一名特贪心,胆子也忒的流氓道:“老大,各位兄弟,咱们换个角度想,正因为这里很危险,平时没什么人来,莫说咱们在这里劫财,就算不小心杀了人,也没有人知道,更没有人追究,这对咱们来说岂不是也很安全?” 众人一听,好像也是这个理儿。 374 相见不相识 这流氓又道:“听说这肥羊身上带了很多现银,若是抢到手,咱们拿一半自己分了,另外一半上交,你们说……嘿嘿,还要我明说吗?” 他一副“你们都懂的”的表情,众人纷纷露出猥琐的笑容,没错,他们不能再懂了。 如果肥羊身上带的是银票,他们拿了也不便去兑现,因为老板跟各家银庄都熟得很,他们去兑现的话很容易露马脚,去外地兑现的话,最近的有钱庄的城市也要走几天,他们哪能走得开。 所以,抢到携带大量现银的肥羊是最好的。 只要有钱赚,他们连鬼都敢抢! 于是他们不再害怕,不断的转动脑袋:“肥羊在哪里?” 老大挥了挥手:“分头找!一定要找出那只肥羊!” 他顿了顿:“环境特殊,大家不要太分散,一定要保持看得到、听得到、有事能快速相助的安全距离。” 众流氓纷纷点头,四下散开,仔细的搜寻起来。 找着找着,突然一阵剧烈的阴风从山谷那头吹过来,捎来隐约的、诡异的“呼呼”声以及难闻的气味,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有一个小流氓大概是从小被大人在耳边叨着“不听话就丢你进鬼哭山谷喂鬼吃”长大的,听到传说中的“鬼哭”之声,心尖不由一颤,有点神经错乱的“咩咩咩咩”叫起来。 而且叫得很像,活灵活现的,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小羔羊迷路了,在叫娘呢。 “操!”一阵骂声响起来,几个大流氓冲过来就揍他。 “你他娘的叫毛叫?想引来野狼是不是?野狼来了就丢你喂狼好了……”@^^$ “几位大哥别打了,我知道错了,谁叫我小时候是放羊的呢,现在又在找一只大肥羊……”小流氓赶紧解释,“一时紧张,大人不记小人过啊……” “这里有肥羊吗?”突然,一个听起来有些含糊,却相当斯文的声音问。 “当然有,还是好大一条肥羊呢……”众流氓想都不想就回答。 “是吗,我怎么没看到?”那个声音咕哝。 “没看到就找呗,你瞎啊?”说到这里,流氓们觉得不对了。!$*! 这声音怎么这么陌生?而且一点都不粗鲁,明显不是一条道的。 他们转头,看到插话的人以后,差点没摔倒。 居然是他们正在找的肥羊? 他们不用进鬼哭山谷,肥羊就主动冒出来,真是太好了! 那么,他们现在就一拥而上,将肥羊给揍了,然后抢钱走人? 一群流氓冷静下来,看着肥羊,手心有些冒汗,他们就这样冲上去,真的可以吗? 在某种程度上说,这只肥羊在荒郊野岭遇到他们这种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东西的男人,应该会觉得害怕或者警惕吧,但他居然睁着漂亮的眼睛,略带纯洁的看着他们,感觉让他们有点毛毛的。 这人是武艺高强,有恃无恐,还是脑子不好,天真无邪? 还是流氓老大冷静,笑道:“这位小哥,你也是来这里找肥羊的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暗示手下行动。 他们可是职业劫匪,专注打劫十几年,而且实行的是团队作战,各有所长又互相配合,经验丰富,高度默契,堪称完美团队,除非遇到最顶尖的高手,否则他们绝对不会输。 年轻人似乎没看出他们的企图,摇头:“不,我是来散步的,不是来找肥羊的。” 众流氓一听,又想倒了,他吖的来这里散步? 还挑天快黑的时候?果然是脑子不好是吧? 流氓老大确定他是个傻子,当下也从容了许多:“小哥,相见便是有缘,你看天快黑了,这里也没地方休息,不如跟我们一起去客栈,咱们吃肉喝酒,交个朋友如何?” 年轻人摇头:“我喜欢吃肉喝酒,但我不想交朋友。” 他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如何能交朋友? 众流氓都在心里道,你需要在意的不是这个吧? 流氓老大哈哈一笑,伸手想拍他的肩膀,但年轻人看出他的意图,肩膀微微一移,让他的手掌落空。 流氓老大毫不尴尬的收回手:“不想交朋友也没关系,但好酒好肉嘛,要人多才更香,更好吃,咱们就一起好吃好喝,如何?” 这小子有点本事,若是不必动刀动枪,用蒙汗药弄晕他,这就省事得多了。 自从上次狩王前来谊州查案以后,谊州的官场风气变了许多,还有一些贪腐的官员被撤换过了,现在的谊州可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能不惹事就不惹事。 年轻人略微低头,认真的想了一想,抬头:“好。” 他还没有经历过跟汉子们一起吃吃喝喝的事情,但他一路行来,经常看到男人们三三两两的吃吃喝喝,看起来就是比单独吃喝的男人要痛快得多。 他想尝试和经历不同的事情,想充实自己空虚的脑子与人生。 “好极好极”流氓头子豪迈的大笑,“咱们赶紧回去,要不然城门一关,咱们就进不了城喽。” 年轻人走的时候,不断回头看鬼哭山谷。 刚才,他沿着山崖边走,看着偌大的山谷,仍然没有任何感觉。 他是在这里“被杀”的?他是在这里获救的?他是在这里被带走的?他没有任何感觉和记忆。 他和流氓们都没有注意到,他们刚走没多远,就有一个人从石头夹缝里钻出来,默默的跟在他们身后,一直一直的看着他,不曾移开目光。 现在是四月底,虽然未进入盛夏,但南疆已经到了天亮得早、天黑得晚的时节,他们到达城门时天还没黑,城门还开着。 他们前脚刚进城,跟踪者后脚也进了城,城门随后关上。 年轻人丝毫没有怀疑流氓们的用心,跟着流氓们进了一条偏僻小巷的一间小酒馆里。 一起坐下来后,流氓老大只跟伙计说了一句:“老规矩,快上菜。” 伙计立刻会意的退下,没过一会就接连端上几壶酒,十几盘菜。 流氓老大很豪爽的道:“小哥,你别看这店小,但东西可是出了名的好吃,而且样样都是独家秘制的特色菜,仅此一家,别无分店。你随便尝尝,包管不后悔走这一遭。” 年轻人闻到酒肉的香味,眼睛也亮了一亮,随即抬起左手,将包住下半张脸的面纱揭开,露出完整的一张脸来。 瞬间,众流氓都歪着嘴,呆了。 这傻蛋居然还是个……美男子? 虽然看他的身材和鼻子、眼睛、眉毛,就知道他长得不会差,但是,这张脸长得也太伤害同性的自尊了吧? 尤其是那皮肤,啧啧,比有钱人家那从不晒太阳的千金小姐还白,实在是太过分了! 把他抓去卖了,会不会赚的钱更多? 他们盯着年轻人的脸,半晌无语。 而坐在他们对面角落里,背对着灯光的灰衣客人,看着年轻人的脸,已经泪流满面。 真的是哥哥!哥哥真的还活着! 而且,他们真的相遇了! 然而,她就坐在他的对面,他却不认识她,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375 童心无邪俊哥哥 凤若星对周遭的一切置若罔闻,拿起筷子,挟菜就吃,才吃了一口就赞道:“好吃!” 而后他就下筷不停,就像小孩子第一次吃没吃过的点心一样,看起来很是开心。 不过,他虽然吃得快,动作却一点都不粗鲁,身材坐得很直,也没有发出声音,明显家教极好。 流氓们终于从他的美颜里回过神来,互视几眼后流露出奸笑,纷纷道:“小哥喜欢的话就多吃点,来来来,别忘了喝酒。” “老哥我敬小兄弟一杯……” “一杯可不行,起码要五大杯才行……” 这里的菜很好吃,这里的酒很好喝,但是,某壶酒里有蒙汗药,喝了可会睡死一夜的。 流氓们就是想将他彻底灌醉,而后将他打劫一空。 凤若星不明就里,女扮男装的凤惊华却是对流氓们的心思一目了然,她唇边泛起冷笑,也不急着出手,只是静观以变。 哥哥连锦国的护送都予以拒绝,说明他已经立志要自己找出身份,她若是贸然冲出去,说自己是他的妹妹什么的,哥哥一下子也接受不了。 现在的哥哥,眼里透着一种初入尘世的好奇与无邪,似乎颇为享受他所看到、吃到、听到的一切,并没有她所担忧的阴郁与沉重。 她看着这样的哥哥,百感交集的同时也稍感欣慰。 她只想在哥哥恢复记忆之前,就这样看着哥哥,陪着哥哥,护着哥哥。 她慢慢的吃饭,慢慢的喝茶,慢得像只蜗牛,而斜对面,凤若星不知不觉间已经跟流氓们喝了好几壶酒。 半个时辰后,终于醉了。 只不过,醉的不是凤若星,而是那些流氓们。 除了老大,所有流氓都醉了,要么醉倒,要么有气无力,已经无法战斗。 老大看着东倒西歪的兄弟们,眼睛都直了,难道喝下蒙汗药的不是肥羊,而是他们不成?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他亲眼看着肥羊喝下了混有蒙汗药的酒,千真万确,所以,难道是肥羊看出了猫腻,瞒天过海,没有喝下蒙汗药? 他盯着凤若星,想从凤若星的脸上看出端倪。 然而凤若星还是神态自若,左看看,右看看,有点遗憾的问:“你们都醉了么?你们不能再吃了么?” 老大呵呵一笑:“小哥好酒量,咱们不行了,不如就上楼歇息去吧?” 他不信肥羊没事。他相信肥羊晚上会睡得很死,到时他就摸进房间里,将肥羊的包袱给抢走。 凤若星打了一个斯文的呵欠:“我确实累了,要去睡了,这顿饭就由我请客。” 他身体长期不好,很注意养生,饿了就一定要吃,累了就一定要休息,困了就一定要睡,绝不勉强自己和为难自己。 他今天也走了不少路,虽然现在还不是很晚,但他已经泛困了,所以就该去睡了。 说罢,他用左手拉上面纱,而后取下包袱,打开,又当众拿出那一包现银,结账。 酒馆里的客人不多,不少,那么一包不大不小的现银露出来,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 凤惊华也是半晌无语,哥哥还真是……返青还童了,连出门不可露财的常识都忘记了,难怪会被人盯上。 不过,她喜欢这样的哥哥,如果哥哥能够永远保持这样的童心,其实也很不错。 凤若星付完帐后,将包袱收好,礼貌的跟众位酒友打过招呼后,上二楼去休息了。 虽然这里只是一间小酒馆,但为了服务宿醉或醉死的客人,酒馆也会准备房间供客人休息。 洗澡,更衣,上床睡觉,凤若星样样不含糊。 凤惊华就住在他的隔壁,很想往房间窥视,想看看哥哥衣服下的身体到底留了多少伤残。 当然,她没有真的这么做。 流氓们就住凤若星的对面,半夜的时候,流氓老大蹑手蹑脚的走出来,想摸进凤若星的房间,然而他刚摸到对面的房门,脑袋就被敲了一下,然后晕过去。 待流氓老大从房间的地板上清醒过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凤若星不见了影儿。 而木地板上刻着一行字:再敢缠他,杀你老板全家。 好凶的口气。 流氓们看着这行字,都觉得寒意刻骨,觉得那只肥羊实在太邪门了。 此时的凤若星,又游走在谊州城的大街小巷,走着走着,他走进了一条充满香气的小街。 他不知道这里是谊州城有名的温柔乡。 这条街的名字也叫“温柔乡”。 一条长长的小街,大大小小二十多间窑子,全天营业。 昨天晚上没有客人的姑娘们,以及昨天晚上虽然有客人但还是想多赚点钱的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甚至穿得跟穷到没衣服穿的穷人似的,沿街溜达,热情的招揽客人。 凤若星没嗅过这么热烈的胭脂香气,一时间被这样的香气感到好奇,就这样走了进来。 结果,在小街上闲逛的姑娘们全涌了上来,热情的招呼他。 “哥哥长得好帅,妹妹好喜欢,让妹妹陪你喝酒好不好……” “官人,您看这天气这么热,就进咱们店里坐坐,让奴家给您洗澡消暑好不好……” “公子如此斯文,定是有学之士,咱们姐妹也最喜欢琴棋书画的,公子若不嫌弃,可否进屋一坐,与咱们切磋才艺……” …… 不得不说,这些女人什么三教九流的人物都见过,虽然凤若星穿着怪异,也不像有钱人,但她们仍能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出身良好、气质不凡的气息。 凤若星被女人围住,脚步却是巧妙的转换进退,避开一个个女子的身体接触。 “我只是路过,你们不要挡我的路好么?”他打量着她们,客气的道。 虽然他什么都不记得,但他还是觉得对无害的姑娘们要客气,要有礼,不可以凶巴巴的。 众姑娘娇笑:“哎呀,咱们不是要挡您的路,咱们是想请你上门做客,让您享受销魂的滋味,您若是不领情,咱们姐妹可是要伤心的……” “销魂的滋味?”凤若星疑惑,“怎么个销魂法?” 不要怪他问出这样的话。 他也就是这几年才能行动自如,而在此之前的很多年里,他先是长年昏迷,而后卧病在床,而后行动艰难,既是药罐子,又是魔医的试验品,还与世隔绝十几载,心理已经变得很是单纯。 可以说,现在的他,脑子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而且是第一次踏进烟花之地。 当然,当他回到正常的生活后,也在飞快的学习与进步,只是,这么短的时间,不足以让他的心智跟上他的年纪。 他的话,令姑娘们笑得花枝乱颤:“想知道的话,跟咱们走就是了,保证您一定会爱上这种感觉……” 凤若星听后问:“经常有人去你们屋里做客吗?谁都可以去吗?” 376 我叫全失 他的话令姑娘们笑得花枝乱颤:“想知道的话,跟咱们走就是了,保证您爱死这种感觉……” 凤若星又好奇的问:“经常有人去你们屋里做客吗?谁都可以去吗?” 姑娘们齐声答道:“那当然!只要是正常的男人都喜欢去我们家里做客,不喜欢去的绝对不正常!” 凤若星听了立刻对一个他看得比较顺眼的姑娘道:“那我就去你们家做客吧。” 他也知道自己与世隔绝太久,又经历了太多不正常的事情,自己因此也变得不太正常,跟普通人很不一样,说不定还是个怪物。 他不想当怪物。他想成为正常人。他想过正常的生活。所以,凡是正常人都会做的事情,他都要尝试。 那个打扮得艳而不俗的姑娘立刻去挽他的手臂:“公子,这边请” 凤若星皱眉,微微闪开:“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身体。” 在岛上的时候,他只见过魔医、魔医的几个徒弟和魔医的实验品们,就没见过半个正常人。 踏上陆地以后,他虽然见到了正常人,却很不习惯与陌生人有身体上的碰触。 那个姑娘娇笑:“正常男人都喜欢被女人这样挽着。” “是吗?”凤若星半信半疑,想了想道,“那你挽我的左手吧,我的右手不好使。” 那个姑娘觉得他相当奇怪,却也不急着追问,转到他的左侧,挽起他的左手,笑吟吟的道:“公子这边请” 这条街的竞争很厉害,但是,一旦客人确定了要去哪家消费,别家就绝对不能再出手,这是这条街的铁则,没有人会违背。 其他姑娘看到凤若星跟着那姑娘走了,挤眼歪嘴的啐了几口,骂凤若星没眼光后,也扭着腰肢拉客去了。 凤若星跟着那姑娘进了那间挂着“极乐殿”的牌匾的漂亮屋子。 屋子很漂亮,屋里的姑娘们也很漂亮。 凤若星打量四周,觉得竟然会有那么多漂亮姑娘住在一起,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那姑娘不断往他身上蹭,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姑娘还不断的问他:“奴家合欢,公子如何称呼?” 凤若星给自己起了一个临时称呼:“全失。” “全失?”合欢愣了一下后,嫣然笑道,“好特别的名字,跟公子一样特别呢,奴家啊,最喜欢特别的男人了。” “是么?”凤若星眼神有点怪异的瞅着她,“我倒比较喜欢普通的东西。” 在他仅存的最近几年的记忆里,他的身边全是怪人。 魔医不能算是人,魔医的徒弟也很怪异,魔医的那些实验品也不太正常当然,他是回到陆地以后才知道魔鬼岛上的生物都不正常,包括他自己。 在他现在的认知里,“特别”就是“不正常”,他就不明白了,怎么有人喜欢“特别”的东西? 合欢:“……” 这男人怎么不会说话和调情呢?他就听不出来她只是在刻意迎合他和讨好他? 咳,算了,只要他有钱就成。 她有一下没一下的跟凤若星说话套近乎,然而凤若星的一板一眼令她感到很是无趣。 走到后院的时候,她终于不耐烦了,直截了当的问:“公子,在我们家做客是要花钱的,您身上带钱吗?” 凤若星很诚实的回答:“带。带了好多钱。” 除了那包金子和银子,还有好多银票,锦国的人说这些钱够他舒舒服服的花上很久了,他现在也知道了物价水平,知道自己确实蛮有钱的。 不过,这些钱都是他跟玉芙蓉借的,将来都要还的。 合欢立刻喜上眉梢,恨不得整个身体都贴在他的身上:“全公子,你为何要将脸遮起来,可以让奴家看看你的脸么?” 其实做这种生意,完全不用看脸的,但是她对这男人很好奇,没事找事。 凤若星沉默了一下后,才道:“如果只是看看脸,那没有问题。” 说罢他从她的双臂间抽出左手,解开绕了两三圈的面纱,露出完整的脸庞。 瞬间,十几道惊艳的目光看过来。 连合欢都呆了一呆。 好白的脸!好俊俏的脸庞! 原来他会蒙上面纱,不是因为脸庞不好看或是脸上有问题,而是因为太好看的缘故! 合欢压下心跳,娇笑:“公子生得这么好看,为何要把脸遮起来?” 凤若星沉默了一下,才道:“因为我不想让别人认识我和记住我。” 他不是个正常人。他连自己的“真相”都不知道。所以,他认为自己是没有“真相”的,换种说法,其实他是没有所谓的“脸”的。 而且,他不愿意认识他的人见到这张脸。 别人认识他,知道他是谁,他却不认识别人,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别人就算告诉他想知道的一切,他也没有任何感觉,所以,他但愿自己去认识自己,自己去寻找丢失的过去,也不要任何人告诉他他的过去。 合欢愣了一下后,笑得胸部一阵汹涌澎湃:“公子这张俊脸,凡是见过的人大概都无法忘记呢……” 她这话是夸张了,但也不是没有道理。 凤若星的五官算不上特别精致,也就是比较端庄周正,但他的皮肤很白,白到就像这一生都没有晒过太阳,而且白得很好看,没有半丝杂色,也显得很健康。 所谓一白遮百丑,如此漂亮的白肤,便衬得他的脸庞特别好看。 凤若星摸摸自己的脸,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一笑,简直、简直就像初生婴儿的第一个微笑,世界都要为此心动。 合欢觉得自己就要心动了。 干她这行的,怎么能对客人心动? “救命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就在这时,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尖叫声和哭喊声。 紧接着响起一个男人粗暴的声音:“还想要人救你呢?进了这种地上,上了小爷的床,还想逃走?你想死小爷成全你!” 然后是一阵隐隐的打人声。 女孩带着稚气的哭声响彻整个后院:“大爷您放过我吧,只要不让我接客,我为您做牛做马……” “小爷的牛和马多的是,不差你这一个!小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还敢嫌弃,还敢逃走,真是给脸不要脸!给我把她的衣服剥光,丢到大街上,看她怎么当烈女立牌坊……” 女孩的哭声这么凄惨,然而,后院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却没有人受到影响。 凤若星皱眉:“她们没有听到有人在哭吗?” 这么大声,就是在地下散步的蚯蚓都能听到,这么多人会没有听到? 合欢笑道:“听到了,但是听到又如何?这种事咱们见多了,看都不用看。公子,咱们别为此坏了心情,奴家的闺房马上就要到了,奴家给您……” 在这种地方,最招人讨厌的不是没钱的客人,而是贞节烈女。 377 脑袋被砸了 在这里,女人可以装贞节烈女,但不能当贞节烈女。 越是不从的女人,越是遭到所有人的讨厌和打压,而抵死不从的女人,更是所有人都想她死。 就像这个被打得嗷嗷叫、哭得惊天动地的女孩,她越是凄惨,众人越是开心,越是觉得活该。 合欢话还没有说完,就觉得手中一空,全公子不见了。 再一抬头,全公子已经走到了前方。 凤若星转了个弯,看到几个如狼似虎的男人正在强行剥一个女孩的衣服。 “住手!”他走过去,严肃的道,“你们不可以这样欺负弱女子,这样做是不对的。” 在他的记忆里,没有人教过他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但他就是知道这样是错的。 男人们听到他的话后,就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这小子原来是傻的,居然跑到窑子里说教,难怪要把脑袋包起来,这脑袋是空的嘛……” “小子,咱们就是要欺负她,你又如何?英雄救美?你救得了吗?” 说着,那打扮光鲜、满脸嚣张的公子哥儿还重重一脚踩在女孩刚刚发育的胸部上,痛得女孩又是一阵惨叫。 那女孩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脸上还带着稚气,这会儿已经是衣不蔽体,鼻青脸肿。 凤若星蹙眉,很认真的看着那纨绔公子:“你再不放人,我会打你哦。” 他的表情和口气,就像一个大孩子在教育其他男孩不可以欺负女孩一样。 这么“纯真”的表情,就连花魁都装不出来的。 众男俱是哈哈大笑,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纨绔公子哥一手往凤若星的脸上摸去,笑得很猥琐:“瞧你这张小白脸也不比女人差嘛,要不你换上女人的衣服代替这贱人侍候小爷,把小爷侍候爽了,小爷就放过这贱人,如何?” 他刚说完,凤若星就出手如电,抓住他的手腕骨一扳。 纨绔公子哥发出比那可怜女孩儿还悲惨的尖叫声:“啊” 他叫得太凄厉,吓了凤若星一跳。 凤若星抖了抖肩膀,道:“喂,你是男人,不要叫这么大声啊,天都要塌下来了,这样很没有教养和礼貌的,你知不知道?” “你你你你”纨绔公子哥煞白着脸,痛得双眼含泪,声音发颤,目光和口气却更凶残了,“你你你弄折了我的手还敢嘲笑我!我我我要杀了你” 他长这么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被如此嘲弄过? 而且他的手腕被折断了,不知道能不能治好,搞不好以后要成残废了。 “断了?”凤若星又吓了一跳,“我又不是特别用力,你的手怎么就断了呢?你是男人吧,怎么这么脆弱?” 他是魔医最喜欢的实验品,魔医说他救了自己,自己就该拿身体作为回报。 他觉得魔医说得有理,所以,随便魔医怎么折腾他,他都认了。 魔医经常在他身上进行各种手术实验、药物实验、设备实验等等,有时甚至连麻醉药都不用就直接剖开他的身体,他虽然也感到很疼,却从来没有熬不住的,更不会大喊大叫和掉眼泪。 像这种手腕被扳了一下的事情,在他看来真不算什么事,眼前这位公子为什么就断手了呢? 再想想一路以来经常有人欺负他,他只不过是稍加反击,对方就一副痛苦的样子,难道所谓的“正常人”,都是这么脆弱的么? “你你你又还敢嘲笑我”他说得越是真诚,纨绔公子就越是崩溃。 终于,纨绔公子像只被割喉咙却没割断的公鸡一般尖叫:“给我杀了他你们统统给我杀了他!他若是不死,你们就死吧” 他的手下面面相觑,有些犹豫。 他们也不是真的不敢杀人,但这里并非隐蔽地点,也不是少爷的地盘,还有那么多目击证人,在这里杀人真的好吗? 其他人看到要发生凶杀案了,不敢再看戏了,赶紧过来劝纨绔公子。 然而来一个被踢一个。 纨绔公子咆哮:“这个人若是不死,极乐殿就别想存在于这世上!你们就得统统被卖去三钱巷当窑姐……” 三钱巷,南疆最低贱、最廉价、最肮脏的烟花街。 在那里,甚至只需要几文钱就能玩得尽兴。 那里的女人死了,尸体也会被拿去卖掉,喂狗也好,做包子也罢,哪怕只能赚一文钱都行。 没有任何女人会愿意去那种地方。 听了这话,所有的女人都打寒颤,再也不敢吭声,无声无息的退开,走远,消失。 只要她们什么都没看见,那么谁死人都与她们无关。 她们一走,纨绔公子的手下就不再客气了,纷纷亮出兵器,杀上去。 他们很了解自己的少爷,少爷这手腕都被扳得手背贴在手臂上了,不可能再修好了,少爷就这样废了一只手,不杀了这小子,少爷如何甘心? 搞不好还会将气发在他们身上,连他们也一起折磨,他们想活下去,就得以最残忍的手段折磨这小子,让少爷出够气。 凤若星看他们就这样杀上来,也不觉得害怕,只是身形不断闪避,右手不断抬起,不断挡驾,不断横扫过去。 只消片刻功夫,那些身手不凡的打手们就一个个被他的右手给打得晕头转向,纷纷栽在地上。 纨绔公子看到凤若星好像也没使出什么厉害的招数,就只是闪避和甩手就将自己的打手们给撂倒了,十分的震惊,也十分的愤怒。 这种愤怒令他暂且忘记了断手的痛苦和持续不断的哀嚎。 他恶从胆边生,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慢慢从凤若星的身后走过去。 凤若星正弯着腰,低头看躺在地上的打手:“喂,你们没事吧?我只是打了你们一下,又没有下重手,而且我也没有什么力气,你们不要这样装死好不好?” 他的确力气不大,身体也不是很好,毕竟大伤大病了那么多年嘛,所以说他是不太相信自己有把他们打伤的,他觉得他们就是故意在吓他。 躺在地上的打手看到了少爷的举动,赶紧配合少爷,哀哀惨叫:“我的腰断了,你要赔钱!不赔钱的就是坏蛋,就是坏人……” 凤若星嘀咕:“赔钱就赔钱呗,反正我又不缺钱……” 就在这里,纨绔公子单手举起木棍,用力打在他的后脑勺上。 虽然他是单手挥棍,但他再怎么说也是年轻力壮的男子,加上处于极度愤怒中而使尽了全力,这一棍下去,力气也非同小可。 正中凤若星后脑勺! 还发出“咚”的一声,还挺大声的! 只要是人,不管正不正常,挨了这一记重棍,没有不被砸破脑袋的道理。 378 大哥你没事吧 “啊” “大哥” 站在屋檐下的凤惊华看到这一幕,凄厉的大叫一声,瞬间血色尽失,目眦欲裂。 哥哥前脚刚进极乐殿,她后脚也进来了,并一直跟在哥哥的后面,刚才哥哥跟那些人渣起冲突的时候,她看到哥哥占了压倒性优势,也就没担心,只站在屋檐下看热闹。 哪料到那个纨绔子弟竟然从她的视线死角走到哥哥的身后,冷不防给了哥哥一记重棍。 待她发现时,那一棍子已经落下,她来不及阻止。 在那个可怜女孩更加凄厉的尖叫声中,凤惊华已经抽出软剑,闪电般冲到纨绔公子的面前,愤怒的挥剑划过。 银光一闪,血花四溅。 在纨绔公子的惨叫声中,他握着木棍的左手已经被齐腕斩断。 纨绔公子一口气断了两只手腕,这等疼痛,岂是他能忍受和承受的? 他就像疯掉一般,微抬着两只手臂,躺在地上滚来滚去,不断哀嚎,场景十分的凄惨。 凤惊华却看都不看他一眼,收起软剑,走到凤若星身边,急切的道:“大哥,你没事吧?” 看到哥哥没有一身是血的倒下,她提心吊胆的,生怕他只是还没来得及倒下而已。 凤若星挨了那一棒子以后就跌坐在地上,左手捂着后脑勺,半晌没动。@^^$ 听到凤惊华叫他,他抬头,转头,摇头:“应该没什么事。” 凤惊华看他的脸不像有事的样子,呆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道:“那……那让我看看你的头可好?” 她的心脏“砰砰砰”的跳得好厉害,似乎准备冲破她的胸腔飞出来。 这是十几年来,她第一次跟哥哥说话,每说一个字,她都激动和紧张得全身在微微颤抖。 凤若星奇怪:“为什么要看?”!$*! 他的脑袋包缠着厚厚的白布,连耳朵都包住了,这个人要看什么呢?有什么好看的? 凤惊华道:“我想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凤若星“哦”了一声,放下左手,转过头去:“你看吧。” 凤惊华往他的后脑勺一瞅,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那里居然啥事都没有,连一滴血都没出? 是她看错了?她使劲眨了好几下眼,没看错啊。 难道那根棍子是面团做的,只是看起来很像木棍而已? 她捡起那棍几乎有她手腕粗的木棍,看了又看,是真的木头啊,不是假的。 她要不要拿这根棍子敲自己的脑袋试试? 但她马上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将棍子一丢,扶住哥哥:“大哥,你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马送你去医馆找大夫啊……” 凤若星又是一脸奇怪:“你为什么要叫我大哥?” 凤惊华呆了一下,结结巴巴的道:“因、因为你年纪比我大啊,而且我对您一见如故,看着很亲切,所以这么称呼您,不、不行么?” 说完之后,她就摒住呼吸,紧张的看着凤若星。 离哥哥离得这么近,她能清楚的看到哥哥的睫毛和眼珠的颜色,她很有抱住哥哥痛哭的冲动。 凤若星盯着她看了半晌后,道:“随便你吧。” 正常人之间互称兄弟、姐妹什么的确实很正常,他看着眼前的男子也很顺眼,被这么叫感觉并不差。 凤惊华听后呼出一口气,脸上漾起幸福的笑容:“大哥,你真好。” 凤若星看着她的笑容,微微失神,为什么他觉得这个人的笑容这么舒服和亲切呢? “两位大哥,你们赶紧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这时,那个可怜女孩突然挤进他们中间,惊惶失措的道,“你们弄残了大少爷,大少爷一定不会放过你们,咱们再不离开,等下就真的走不了了!” 凤惊华这才想起正事。 转头一看,汗,刚才还热闹的后院居然除了他们三人,别的一个人都没有。 “人都跑哪里去了?” “他们把大少爷抬走了,这里的人正在收拾东西,也准备跑路呢!两位大哥,咱们快点走吧,大少爷的人很快就会赶到,一定会将我们全杀了,这里不能留啊……” 小姑娘伤痕累累,却顾不得伤痛,求着凤惊华和凤若星赶紧离开。 凤惊华却不以为意:“怕什么呢?那人渣非礼你在先,谋杀我大哥在后,我和我大哥都是自卫,就算上了衙门,我们也不怕。” 她觉得这些人对那个人渣也太忌惮了,居然会吓到如此程度,也太夸张了吧? “这位大哥,您一定是从外地来的,不知道内情啦。”小姑娘慌慌的道,“那个被你砍断手的少爷,是知府大人的私生子。知府大人的正房生了好几个女儿,却没生下半个儿子,她又不许知府大人小纳妾,知府大人便在外头养了好几个女人,才得了这么一个私生子……” “他可疼这个儿子哩,虽然他不能把这个儿子认进门,却是对这个儿子百依百顺,容不得别人动他一根头发。大少爷的身份虽然没有公开,但全谊州都知道他是知府的儿子,都称他为大少爷,知道是不能动他的,动了他,就别想在谊州城呆下去了……” 凤惊华道:“你说的知府,可是指祁敢当?” 上次来谊州,她跟祁敢当的接触可不少,她看得出祁敢当是根老油条,但他可真的敢做出纵子行凶之事? “就、就是知府大人。”小姑娘拼命点头,而后道,“这位大哥,您知道大少爷的身份了,那就赶紧走吧。大少爷没有了一双手,知府大人一定会非常愤怒,莫说杀了咱们,恐怕会连这家窑子都要铲平,所以所有人都想逃跑呢,咱们也赶紧走吧……” 凤惊华想了想,问凤若星:“大哥,你说咱们跑还是不跑?” 她是怎么样都行,就看哥哥的意见了。 凤若星想了想:“还是走吧。” 他就想多走走,多看看,多尝试,不想跟官府什么的扯上关系。 凤惊华点头:“那咱们走吧。” 然而,他们刚才聊了不少话,耽搁了一点时间,而在大少爷一只手被扳断的时候,大少爷的手下就已经跑去通知祁敢当了,到现在的时间足够搬救兵了。 凤惊华才踏出极乐殿,前头就冲来一批全副武装的士兵,将他们给包围住了。 “大胆狂徒,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实在是无法无天!”为首的将领大喝,“将他们拿下,若敢违抗,就地格杀!” “各位不用急。”凤惊华悠然道,“我与祁大人是老朋友了,相信祁大人见到我会很高兴,绝对不会动粗,所以各位也请客气一些,伤了我们,你们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她说得这般从容,宛如大敌当前不变色的大将一般,由里至外流露出一股子威严与霸气,居然将一众将士都给镇住了。 379 被抓了 “你是何人?”为首将领还算有点脑子,没有强行动手,“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管你是何等身份,光天化日之下断人手足,定要伏罪!” “说得好!”凤惊华抚掌,大笑,“莫说是我,就算是祁大人的儿子欺男霸女,意图谋杀他人,也同样要伏罪,你说是不是?” 为首的将领沉下脸,这个凶徒还真是嚣张,难道他真有什么天大的来头不成? “本将军问你姓甚名谁,来自何处,你快快报上名来,别逼本将军硬撬开你的嘴。” 祁大人的后台是警亲王,而且山高皇帝远,祁大人就是这里的土霸王,他还不信有人能在谊州城里翻了天。 凤惊华笑了一笑:“我是秋露霜的朋友,至于我的名字,还是让祁大人告诉你吧。” 她当然知道祁敢当是秋露霜的走狗,现在正好可以利用秋露霜的名头来吓唬一下对方。 为首将领心下一惊,脸色变幻数回后,喝道:“大胆,竟敢直呼警亲王的名讳!” 假如眼前这小子真是亲王的亲友,那大少爷的双腕真是白断了。 凤惊华又笑:“我平时就是这么称呼他的,他都不怪我,你还敢怪我?” 为首将领:“……” 半晌他道:“不管你们究竟是谁,当众斩人手足皆是犯法,立刻跟本将军去衙门走一趟!若敢当街抗法,就别怪本将军不客气了。” 凤惊华笑道:“好啊,那就去吧,不过你们得对我们客气点,要不然祁大人看到我们被绑被打什么的,到时候怪到你头上,那可就不好办了。” 为首将领冷冷的道:“只要你们老实跟我走,自然不会为难你们。” 凤惊华转头看向哥哥,脸色十分柔和:“大哥,我们就去衙门走一趟如何?” 凤若星已经将面纱拉上了,含糊着声音道:“那就去吧。” 其实他还是不太想去的,可看到对方人数这么多,真打起来,他身体也许会受到损伤,想想还是乖一点比较好。 凤惊华转身,想安慰一下那个小姑娘,然而身后空空如也,那个小姑娘已经不见了。 估计那个小姑娘见到场面不对,就暗中躲起来或溜了,大少爷在极乐殿出了这么大的事,极乐殿绝对会付出代价,里面的人能跑的已经跑了,不会再有人去管那个小姑娘,小姑娘倒是机灵啊。 谊州这地方的人,就是这么现实的。 凤惊华无奈的笑笑,带上哥哥,跟着那队将士前往衙门。 此时的祁敢当已经杀气腾腾,做好了让断他宝贝儿子双手的凶徒受尽所有酷刑的准备。 之前,他收到儿子受重伤的消息后立刻中止正在审判的案子,冲去医馆看儿子,没想到,他看到的竟然是儿子的左手没了手腕和手掌,右手手腕被折断的画面,当场眼前一黑,重重的跌躺在地上。 好几个人扶着他,他才勉强站稳,凄厉的问儿子的随从:“是谁是谁把我的宝儿害成这样?本官要诛他九族,挖他祖坟,断他子孙,让他的九族永世不得超生!” 好狠的口气,就像他是皇帝一般。 但事实上,在秋露霜离开谊州以后,他就是谊州城的土皇帝,他想诛当地谁的九族,并不是没有可能。 一群看到大少爷被斩断左手腕后立刻火速将大少爷送到医馆的随从,战战兢兢的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至少大少爷,早就痛得晕死过去,早就不能哀嚎和哭泣了。 祁敢当听完以后,怒吼:“马上去找孙将军,让孙将军去极乐殿抓人,另外把极乐殿包围起来,里面的人一个都别想跑!” 伤害他儿子的凶手当然非死不可,但极乐殿的贱人们没能阻止凶手,同样也有罪! 那些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一边诅咒着一边守在儿子的旁边,想到没有双手的儿子形同废人,将来要传宗接代都会很辛苦,更别提继承他偌大的家业和打拼官场了,心里对凶徒的恨意于是又更深了。 大少爷伤得太重,今天不太可能醒过来了,祁敢当在医馆守着也不是办法,便杀回衙门,度秒如年的等着孙将军将人押回来。 终于,好不容易等到孙将军将人带进来了,他抓起惊堂木,重重往桌面上一拍,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凶手打上五十大板再说。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凶手之一就朗朗笑道:“祁大人,别来无恙?” 这个声音?他陡然一惊,抬头,对上一张英气逼人又貌美如天空的脸庞。 好熟悉的脸庞,到底是谁? 在他回忆的时候,凤惊华已经自来熟的走到他面前,亲热地道:“半年不见,祁大人就忘了我吗?” 这么近的距离,祁敢当终于想起来了,不禁大吃一惊:“凤、凤姑娘?” 他妈的竟然是凤惊华?她不会就是凶手之一吧?不会吧? “没错,就是我。”凤惊华微笑,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自从上次的案子之后已经过了半年,皇上担心谊州形势,派我微服私访,前来谊州堪察民情。哪料我与我这位兄弟去极乐殿喝花酒,竟然遇到一个色中饿鬼强行非礼一名丫环,我这位兄弟英雄救美,却被那个色鬼偷袭。” 她微微眯眼,盯着祁敢当:“我为了救我这位兄弟而出手,不小心将其手腕砍断。祁大人,你说这事我做得对不对?” 祁敢当听得心里一阵一阵的揪痛,恨不得当场把她的脑袋揪下来踩成肉饼,然而想到她的背景与势力,他还是没有辱没他当官多年练就出来的城府。 “如果事实确是如此,凤小姐的罪名可以减轻。”他没有轻易附和凤惊华的话。 凤惊华笑道:“事实是不是如此,就请祁大人请出当事人,当面对质,看谁犯了王法。” 祁敢当一拍惊堂木:“把所有在场的人都带上来。” 目击者众,孙将军一定都暗示和威胁过那些目击人,让他们知道在堂上怎么说,他不怕凤惊华占理。 “祁大人,”凤惊华突然话锋一转,“我听说那名色鬼是你的私生子,这色鬼仗着你的宠爱与保护,在谊州城里欺男霸女,为非作歹,百姓无不恨之入骨,却碍于你的势力却敢怒不敢言。可我怎么都不相信祁大人会纵子行凶,践踏国法,毕竟你是警亲王的亲信,你若是做下这样的事情,警亲王以后还怎么在京城立足?” 祁敢当听得心里又是一阵狂跳,眼底隐隐闪过慌乱。 他自己怎么嚣张都行,但是,如果连累警亲王,就换他被诛九族了。 警亲王好不容易才洗清“冤屈”,重归皇室与朝廷,若是在这节骨眼上被他连累,哪里能饶得了他? 警亲王的心肠与手段,可是比他狠一百倍一千倍。 他至少还心疼自己的宝贝儿子,警亲王却一定是连儿子孙子都不放在心上的。 380 强龙难压地头蛇 他定了定神,微笑:“凤姑娘所言何意?本官既未犯下知法犯法之事,也与警亲王毫无瓜葛,凤姑娘这么说,着实令本官费解。” “都是聪明人,何必说这个呢?”凤惊华笑得也像只狐狸,“你不知道警亲王封王之后,经常邀我去他府上喝茶么?我与他的关系可好着呢。他的事情,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祁敢当还指望着跟了警亲王后,日后能飞黄腾达,自然很是关注警亲王的一举一动。 凤惊华所说的,他隐隐还是知道一点的。 当下他心里惊疑不定,难道,凤惊华真的跟警亲王勾结上了? 可是凤惊华上次随狩王来谊州办案时,还与警亲王斗得你死我活,警亲王数次想要凤惊华死,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又与她结盟? 但他看着凤惊华那从容无谓的表情,却又觉得这不是不可能。 在官场上,在人际关系中,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凤惊华对皇上因情生怨,转而与被警亲王拉拢,也并非不可能吧? 然而他对京城的情报不足,终究不足以做出足够的分析与判断。 凤惊华看他不吭声,压低嗓子,淡淡的道:“祁大人,民间对警亲王的误会颇多,你可别坐实了这些误会,让别人说警亲王结党营私,为害一方啊。” 祁敢当的眼皮子又“突突突”的狂跳,心里慌慌的。 就在这时,他的宝贝儿子的随从和极乐殿一部分还没来得及跑的倒霉鬼被带上来,等着他开审。 祁敢当盯着这些证人,心里沉郁得可怕。 他真的要当庭审理此案,跟凤惊华公开翻脸吗? 他虽然是这里的土皇帝,但真比起来,凤惊华的后台与靠山比他强硬多了,而且凤翔空在南疆也极有威严和人脉,凤惊华若是在他这里出事,凤家和狩王必定饶不了他啊! 可是,他难道就这样怕了凤惊华,让宝贝儿子平白少了双手? “咦,那个色鬼怎么没来?”在他转动心思的时候,凤惊华左右张望,“那个色鬼可是当事人,我还要跟他对质呢,他不来,这案子可以怎么审啊?” 祁敢当赶紧道:“是这样的,受害人正在医馆接受治疗,而且正处于昏迷之中,无法上堂……” “哎,他不是受害人,我这位大哥才是!”凤惊华严肃的纠正他,“请祁大人不要先入为主,认为受伤的人就一定受害者,没受伤的人就是加害者,我和我大哥没有受受伤,是因为我们武艺高强的缘故,绝对不是那个色鬼没有害我们。” “一切以事实为准绳。”祁敢当呵呵的笑,“有这么多目击证人,本官一定能查出真相,绝对不会放过凶手。” 凤惊华冷笑:“这些人都是那个色鬼的人吧?” 祁敢当陪笑:“怎么会呢,凤姑娘多虑了。” “但愿吧。”凤惊华继续冷笑,“祁大人,我很信任你,希望你别让秋露霜太失望哦。” “秋露霜”这三个字又让祁敢当心尖发颤。 “大人,该升堂了。”这时,师爷走过来,提醒他。 祁敢当看看堂下的证人,又看看老神在在的凤惊华,咬了咬牙:“受害人还在昏迷之中,不能上堂,就将证人暂时收押,待受害人苏醒之后再审。” 凤惊华是块硬骨头,绝对不会认错和认罪,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审案,万一凤惊华自暴身份,而他若是对凤惊华动刑或是判凤惊华有罪,消息传出去,他就狠狠的得罪了凤家和狩王,到时必定得不偿失。 所以,还是暂且压下这个案子再说。 师父和孙将军等人都愣住了,没想到事情闹得这么大,知府却突然不审了,但他们也想到了凤惊华可能有什么来历,便也不多问,把证人给带下去了。 祁敢当而后对凤惊华道:“凤姑娘,不如你们两位先住在驿馆里,等待开堂审案的传唤,如何?” 凤惊华笑笑:“我们还是住在四海客栈吧,离衙门近,到时叫我们也方便。” 祁敢当沉吟片刻:“也好,本官现在就让人送两位过去。” 凤惊华带上哥哥,跟着官差到了四海客栈,住进天字号客房。 凤若星进了房间之后,先是在房间里转了几圈,仔细研究半晌后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花花草草和行人发呆。 凤惊华在他对面坐下:“大哥,你在看什么?” 凤若星道:“看人。” 凤惊华:“人有什么好看的?” 凤若星道:“他们都是正常人,我想看正常人都在做些什么。” 这句话,令凤惊华的心脏抽痛起来,她笑得有几分苦涩:“大哥觉得自己不是正常人?” 凤若星侧脸,很认真的看着她:“我确实不是正常人哦。” 凤惊华指指自己的鼻子:“在正常人的眼里,我也不是正常人哦。” 凤若星打量她,半信半疑:“是吗?你哪里不正常?” 凤惊华想了想,莞尔一笑:“说起来有些复杂,你以后会慢慢发现我有多么不正常的。” 凤若星“哦”了一声,继续转头看向楼下,嘴里含糊低语:“不正常的人我更习惯……” 闹了这么一场,时间也临近傍晚了。 凤惊华点了一桌酒菜后,对凤若星道:“大哥,咱们早点吃饭,早点睡觉,然后晚上悄悄离开。” 凤若星道:“为什么要晚上悄悄离开?” 凤惊华道:“我们弄断了知府大人的独生子的双腕,知府大人一定会杀了我们。他刚才没有在衙门里对我们用刑和进行审判,只是顾忌到我有点来头,担心当众审我会给他带来麻烦。所以他故意以当事人昏迷不醒为由推迟审判,将我们隔离起来,再暗中除掉我们,想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凤若星看着她,又是半信半疑:“真的吗?” 凤惊华道:“当然是真的。第一,那个人渣是他的宝贝儿子,他一定要为他的儿子报仇,这点毋庸置疑,你瞧他看我们的眼神,是不是看仇人的眼神?第二,案子还没有开审和调查,他就口口声声说那个人渣是受害者,显然已经认定我们是错的,是害人的一方。” “第三,你救的那个小姑娘已经跑了,他所找到的证人全是那个人渣的随从和极乐殿的人,极乐殿的人有多怕那个人渣,你也看到了,咱们别指望他们会说实话。所以说,咱们若是不跑,就算没被知府暗杀,也一定会被知府冤枉,有理无处说。” “第四,这间客栈已经被包围了,你看到对面的那几个乞丐了吧,就是知府大人的眼线之一。知府没打算让我们离开这里,他一定会寻找机会杀掉我们,咱们不赶快点跑,接下来逃跑的难度更大了。” 她年纪不算太大,但也是战斗经验非常丰富的“老将”了,看到祁敢当那种眼神,她就知道祁敢当不会放过自己。 381 一起冒险 她刚才在衙门跟祁敢当说那些话,就是给祁敢当施加压力,让祁敢当顾忌她的身份和秋露霜,不敢当众对她动刑或将她关进大牢。 她和哥哥虽然不是好欺负的主儿,但这里毕竟是祁敢当的地盘,祁敢当只要多派人手,还是能制住她和哥哥的,所以她不能硬碰硬,给自己争取时间和机会逃走,才是最重要的。 凤若星虽然失去了记忆并与世隔绝多年,脑子因此变得单纯许多,但这绝对不意味着他变傻了。 他观察楼下的行人这么久,已经看出有不少人冒充路人和商贩,在暗中监视着这间客栈,重点还是在监视这间客房,而且他也能感觉得到知府对他的恨意与杀意,也不怀疑凤惊华的话。 于是他点点头:“那我们快点吃,晚上跑快一点。” 凤惊华温柔一笑,先喝了几口酒,确定没有毒和怪味后才给他倒酒:“大哥,这酒不错,您尝尝。” 真哥哥喝酒的那点时间,她一一试吃过所有的菜和点心,确定都没有下毒后,才放心的挟给哥哥吃。 在哥哥吃饭的时候,她就这样,几乎不怎么吃东西,只是静静的看着哥哥。 已经过了整整十三年,哥哥已经二十八岁了,然而岁月似乎为哥哥放缓了脚步,哥哥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那张脸跟哥哥十五岁时相比,差距并不大。 不像她。她已经从一个好动又好强的八岁小女孩,变成一个铁血女战士。 不论是她的面容或是她的内心,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就算哥哥没有失去记忆,也一定认不出她来吧? 可是,认不认得出来都没有关系。 不论哥哥想去哪里,想去做什么,她都会陪着哥哥,都会陪着哥哥,弥补他们失去的时光。 “你怎么不吃?不好吃吗?”凤若星边吃边奇怪的问她。 凤惊华笑笑:“我饭量少,吃一点就饱了。” 凤若星“哦”了一声:“那我就吃完咯?” 凤惊华微笑:“浪费可耻,大哥尽管吃。” 看着哥哥吃得那么开心,她也很开心。 凤若星于是很高兴的把四菜一汤和两盘点心都吃光光了。 他喜欢正常人的食物。他在魔鬼岛的时候,除了每天都要喝苦得要命的汤药,就是吃没什么味道的补品和海鱼、海带、野菜等岛产,酒是用来给伤口和器械消毒用的,他没喝过。 至于新鲜的蔬菜、荤菜和点心等,他更是连见都没见过,上陆地之后他真是觉得吃什么都好吃,而且可以一口气吃很多。 吃饱之后,他打个饱嗝:“我去洗澡,然后要睡了。” 这是套房,两个独立房间,他一人,凤惊华一个。 凤惊华在哥哥入睡之后,抱了一床被子,躺在哥哥的房间门外,就这样入睡。 她害怕哥哥出事,害怕她一睁开眼睛,哥哥就会像梦醒一般消失。 她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哥哥没有消失。 因为她听到了哥哥的脚步声,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哥哥就蹲在她的面前,看着她道:“你真的很奇怪,晚上不在床上睡觉,却跑到我的门外睡觉。你不会是觉得害怕了吧?” 凤惊华微微一笑:“嗯,大哥,我一个人害怕。” 害怕再度失去他。这种恐惧,已经融入骨髓,任她变得再强,也无法驱逐。 不喜欢与别人有身体接触的凤若星就这样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缓着声音道:“好吧,我会陪着你,你不要害怕了。” 他是第一次对别人作出这样的举动。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但他这么做了以后,他忽然觉得心里很欢喜,于是覆在凤惊华头顶上的手掌又摩了几下。 凤惊华的眼睛,突然就这样落了下来。 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哥哥摸着她的头的那种幸福。 “你为什么掉眼泪?”凤若星问。 夜已深了,房间里并没有点灯,但月光从窗外泻进,照在她的脸上。 “因为大哥对我很好,我很感动,所以就哭了。”凤惊华笑着哭,笑着说。 “是这样吗?真是奇怪的家伙。”凤若星有点困惑,理解不了她的情绪,但他还是高兴,“那就好。你不是说我们要连夜逃走吗,现在应该走了吧?” 他天刚黑就睡,现在已经睡饱了,可以活动了。 凤惊华点头:“嗯,我们现在就走。” 说罢她爬起来,把地上一名被打晕的男子拖进哥哥的房间,放到哥哥的床上,然后拍拍手,指指头顶:“客栈四周都有人盯着,我们从屋顶爬出去。” 凤若星看着床上的人:“他是谁?” 凤惊华一边爬柱子一边道:“是住在对面的跟踪我们的人之一。我的床上也躺着一只。” 她睡觉的时候,中途醒过来一次,悄悄的把趴在门外的监视者给打晕,拖进屋里备用,目的就是拿他们来冒充自己和哥哥,到时祁敢当的人若是深夜杀进来,就杀那两个蠢蛋好了。 凤若星“哦”了一声,没说什么,只是抬头看着凤惊华。 凤惊华已经爬到了梁柱上,低头看他:“大哥,你怎么不爬上来?” 凤若星抬了抬右臂:“我的右手不能动,爬不了。” 凤惊华很想知道哥哥所有的事情,但她丝毫没有急着追问他的手的事情,只是从包袱里掏出一根粗绳,沿着立柱放下去:“大哥,你单手抓住这根绳子,我把你拉上来。” 凤若星左手抓紧绳子,随着凤惊华往上拉绳子的力量,他的双脚踩着立柱往上爬,很快就到了梁柱之上。 凤惊华待他站稳之后,收起绳子,而后站起来,将头顶上的瓦片揭开。 月光,就这样洒进来,她看着头顶上的墨蓝天空与半轮皎月,心里一时间又是百感交集。 她不曾想过,在她长大并变成一把刀之后,她还能再度与哥哥一起冒险。 只是现在,她不再是哥哥要保护的对象,而是已经能保护哥哥或帮助哥哥。 什么是幸福?她现在就觉得很幸福。 即使是在逃跑途中。 将屋顶揭开足够大的一个洞后,她先钻出去,趴在屋顶上,而后往屋里伸手:“大哥,我拉你上来。” 凤若星将自己的一只手交给凤惊华。 凤惊华握住哥哥的手的那一刻,她觉得她又拥有了整个世界。 凤若星终于也上了屋顶,好奇的打量四周。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晚了还外出活动,也是他第一次爬屋顶,他觉得感觉好极了。 凤惊华轻手轻脚的把瓦片盖回去,而后对哥哥道:“大哥,咱们最好别站起来,就这样半蹲着,爬到其它屋子的屋顶上,爬得远远的再下去,别让别人看见了。” 凤若星点头:“好。” 两人就这样半爬着到了隔壁的房顶上后,凤若星突然冒出一句:“晚上爬屋顶,很好玩。” 凤惊华笑得一脸灿烂:“嗯,我也觉得很好玩。” 382 深夜的街头 “为什么我们还不能出去?”凤若星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飞鸟掠过空中,问。 凤惊华坐在屋檐下,给他缝靴子:“因为外头有无数的人在追杀我们,我们若是出现,一定会被包围,只凭我们两个人的力量,无法逃出谊州城。” 自他们逃出四海客栈,已经过了三天。 那天晚上,她带着哥哥,连夜逃到这间宅子里,而后除了她偶尔会出去买东西,哥哥就没有再出门。 这间宅子是父亲还在南疆平叛时买的宅子之一,已经空置多年,四周早就物是人非,她带着哥哥躲在这里,任祁敢当再怎么一手遮天,也很难找到这里来。 这几天里,她每天都给哥哥做饭,洗衣,缝衣服,她对此感到很满足,很惬意,但哥哥似乎开始觉得无聊和烦闷了。 凤若星道:“那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停止追杀?” 凤惊华道:“只要我们呆在谊州城一天,祁敢当就不会停止追杀。” 凤若星下了决心:“那我们就离开谊州好了。” 凤惊华心里一喜:“那大哥你想去哪里?” 凤若星想了想:“哪里都想去。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凤惊华道:“上有天堂,下有江南,我想去江南呢,大哥你想去吗?” 她来这里的目的,不就是带哥哥回去吗?不过她不会强迫哥哥,最多就是偶尔诱导一下。 凤若星微微蹙眉,陷入沉思。@^^$ 他总有一天会去江南,因为据说他的亲生家人就在天洲,而天洲位于江南。 然而,在恢复记忆之前,他不想去。 但是,这里的最高长官要杀他,他留在这里很危险,他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如果没有恢复记忆就死掉,那他就相当于白活一生,白走人间这一趟了。 凤惊华也不影响他,只是静静的等着他的决定。!$*! 好久后,凤若星下定决心:“好,咱们就去江南吧。要不要今晚就出发?” “今晚还不行。”凤惊华抬头,“这几天太热了,到处亮晃晃的,只要出去就很容易被人看到。我们需要等到下大雨的时候再溜出去。” 凤若星道:“那什么时候才会下大雨?” 凤惊华微笑:“两三天之内吧。” 这几天实在太热,连没有半滴水的青石路面似乎都在冒汽,而且都没有什么风,根据她的经验,这样的高温天气持续数天后一定会有大雨。 于雨夜出行,是最好的。 凤惊华一语成谶。 两天后的深夜,电闪雷鸣和狂风暴雨宛如千军万马的偷袭,突如其来的席卷了谊州城。 凤惊华醒过来,换好衣服,撑起伞,拿着风灯,走进院子里。 大雨倾盆,如珠帘重重,灯光照不到一臂之外的地方。 凤惊华很满意的走进房间,叫醒哥哥:“大哥,咱们可以出发了。” 习惯了和衣而睡的凤若星眼开眼睛,很高兴:“好,我们现在就走。” 凤惊华笑着把手里的雨衣和雨靴放在桌面上:“你先换上衣服,我去收拾一下东西。” 没过多久,两人披着雨衣,穿着雨靴,各自带上包袱和兵器,走出宅子。 黑暗和大雨,令他们什么都看不到。 但偶尔划过的闪电,给他们指明了方向。 那一瞬间的明亮,足以让他们记住大致的路线和环境,而且凤惊华对这一带的环境很熟悉,就算会走得很慢,甚至会撞到墙壁,也不至于走不到北城门。 大雨中,凤惊华紧紧握住哥哥的左手,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 头上有电闪雷鸣,眼前有大雨如瀑,脚下有积水如淖,但凤惊华的心里,却是一片的宁静与光明。 就像当年哥哥牵着她的手走过一道道坎一样,现在,换她牵着哥哥的手往前走。 虽然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但凤若星还是时不时的低头,看她牵着自己的手,不时蹙眉和沉思,为什么当“小华”这样牵着他的手时,他会觉得心里不再空虚了呢? 真是奇怪的感觉。 雷声和闪电消失了。风慢慢的变小。雨慢慢的变小。眼前也不再那么黑暗了。 当天色微微泛白的时候,昨夜的大雨已经变成小雨,而城门,也按时开放。 两人混在早起出城的行人里,就这样走出去。 一天之后,他们到达最近的一个小镇。 因为镇上子只有呈“十”形的两条街,故而得名“十字街”。 他们到达镇子上时已经很晚了,便在镇上子唯一的客栈住下。 在凤惊华洗澡的时候,凤若星又站在窗边,出神的看着楼下的街道。 南疆的治安始终不太好。这个小镇四面环山,镇上没有衙门,只有镇长代管治安,而来来往往的行人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天一黑,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无要事绝不外出。 因此,街道上此时空空荡荡,连沿街两边的人家几乎都没有灯光漏出来,只有满天星光令这个小镇不至于黑漆如墨。 但凤若星还是看得很出神,毕竟,这样的风光与岛上的风光相比,还是很新奇的,特别是街道上不时有小动物出没,他光是盯着那些小动物,就能看上半天。 看着看着,他微微前倾,咕哝:“这么晚了,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在街上晃?在玩躲猫猫?” 可不是嘛,镇上的绝大多数人家都熄灯入睡了,居然还有一些人影鬼鬼祟祟的闪来窜去。 他们时而碰头,似乎在讨论什么,时而分散开来,尽往黑暗隐蔽的角落钻,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有些人甚至还爬到树上、屋顶上,眺目张望,看起来很是可疑。 凤若星想了想,跳下二楼,往最近的一个角落里的人影闪去。 他现在精神很好,还不想睡,想找些事情做。 那个人影正在角落的那片杂物堆里找人呢,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他吓了一跳,转过身来,低声骂道:“谁啊?” 就着隐约的光线,他猛然触上一颗包裹着白色绷带、只露出鼻子眼睛的脑袋,吓得低叫一声:“妈吖,僵尸” “我不是僵尸。”凤若星很认真的道,“我只是想问你,你们是不是在玩躲猫猫?” 他知道什么是僵尸。魔医那里就有很多僵尸。不过那些僵尸都是死的,不会动。 他完全不明白世人为什么会那么害怕僵尸。 “躲猫猫?”那人听到他说话,松了一口气,而后觉得自己的行动受到了污辱,恼怒的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在玩儿?我们分明就是在找东西好不好!” 凤若星道:“你们在找什么东西?我帮你们找。” 那人不耐烦的道:“我们在找什么关你屁事?你赶紧滚,少多管闲事。” “是不关我的事。”凤若星道,“可我现在没事,就想找点事情干。” 383 与尸同棺的怪人 那人盯着他:“看你鬼鬼祟祟的,到底是什么人?又有什么企图?” 凤若星有点不高兴了:“我哪里鬼鬼祟祟了?你们才鬼鬼祟祟吧?我就是一个路人,没什么企图,就是想打发时间而已,你莫要疑神疑鬼的。” 那人觉得他脑子不正常,要不然怎么会打扮成这样,还深夜跑出来做好事? 他不想理凤若星,但又怕被凤若星缠上,便指了一个方向道:“我们在找一个年轻的女人,这个女人偷了我们的东西,我们需要把那件东西找回来。那个女人现在就藏在镇上,你这么想帮忙的话,就去镇子的那一头找吧。” 凤若星听后很高兴:“我现在就去。” “等等。”那人道,“那个女人很狡猾,经常打扮成男人老人什么的,你若是看到可疑人物,尽管抓过来给我们看看。” 有句话叫傻人有傻福,说不定这傻瓜真的会抓到那个女人呢? 所以他就稍微利用一下这个送上门来的劳工好了。 凤若星点头:“嗯,我明白了。” 然后他就往镇尾跑去。 镇子尾部有一座土地庙,庙里此刻灯火通明,是全镇最亮的地方。 凤若星不明就里,走进庙里,这才发现庙里停放着一口棺材。 原来,镇上有人刚死,依照惯例要在土地庙里停放一个晚上,就算是守灵了,而灯火彻夜不能熄灭,所以这里才会这么明亮。 角落有一张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人,这个人披麻带孝的,显然已经睡着了。 空气中弥漫着香烛的气味,还有别的什么气味。 凤若星觉得这样的气味有点奇怪,但也懒得多想,在庙里到处转悠起来。 他是在找人没错,但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灵堂,所以好奇心特重。 他将土地庙里外前后转了一圈以后,没发现什么可疑人物,便走到棺材前面,打量着这口棺材。 魔医经常说他命大,正常情况下他起码死十次以上,结果每次都能凭着超好的体质和超强的意志给熬了过去,要不然早就变成棺材里的白骨什么的。 这就是棺材啊,不知道睡起来舒不舒服? 他这么想着,左手搭到棺材上,抚摸。 “啧啧……” 棺材里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便摒住呼吸,一只耳朵贴在棺材盖上,仔细聆听。 “啧啧啧……”几不可闻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 棺材里是死人吧,怎么会有声音呢?虽然轻到几乎听不到,但还是声音啊。 想了想,他单手去推棺材盖。 棺材盖还没有钉上呢,虽然有点重,但他毕竟是年轻男人,还是能推得开的。 他一边推,一边脸贴着缝隙往里瞄。 他不怕死人。也不怕鬼怪。因为魔医手下的死人多得是,而且什么样的死人都有,他天天看着,一点感觉都没有。现在当然也不怕。 结果……他的一颗眼睛对上一双骨碌碌转动的大眼睛。 凤若星呆了一呆,看着那双眼睛,好久不动。 他并不是被吓得无法动弹,而是,他想不到会有人躺在棺材里……啃饭团,还啃得津津有味。 如果只是这样,其实不算得奇怪,重点是,那人的身边,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死人啊。 正常人不是很忌讳躺在棺材里吗?不是很忌讳跟死人睡一起的吗?这个人怎么跟正常人不一样? 棺材里的活人吃惊的看着他片刻后,突然抬手,将一个尖锐的东西刺上去。 凤若星赶紧后退,避开那件东西的袭击。 而后棺材盖被推开了,里面的活人利落的爬出来,看也不看他一眼,撒腿就往外面跑。 凤若星一个箭步上前,揪住他的后领:“你干嘛要跑啊?” 那人很用力的挣扎,嚷嚷:“不跑让你抓我啊?” 凤若星道:“可我已经抓住你了啊。” 那人转头,瞪着他:“你为什么要抓我?” 凤若星想了想:“好奇。” 那人道:“因为好奇而这样子乱抓人,你觉得好吗?” 凤若星想了想:“不太好。” 他终于想起他其实很讨厌碰触别人了,便放开那个人。 那个人一获得自由,撒腿就往外面跑,转眼没了影儿。 凤若星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追出去。 但是没过一会儿,那个人又跑进来,冲到棺材旁边,迅速钻进去,一边用力把棺材盖移过来盖上,一边叮嘱他:“有坏人要抓我,你绝对不可以告诉别人我躲在这里,明白吗?要不然我若是被坏人害死了,一定会变成厉鬼找你报仇……” 凤若星很好心的替他把棺材盖盖上:“好,我不告诉别人。” 棺材盖刚刚盖好,就有几个人冲进来:“我看到她跑进这里来了,大家赶紧找……” “刚才我们已经找到这里了……” “妈的,再找一遍……” 几个人里里外外的找起来,没找到。 凤若星认出,这些人就是在街上出没的那些人。 其中一人指着凤若星问:“喂,你有没有看到有人跑进来?” 凤若星指指自己的鼻子:“刚才跑进来的就是我。” 几个人一脸黑线的盯着他几眼后,骂了数声“晦气”便走出去了。 凤若星等了一会儿,走到棺材旁边,把棺材盖推开:“喂,你可以出来了,人都走了。” 那人手里抓着一个饭团,一边啃一边从棺材里爬出来,咕哝:“好险,真是好险啊……” 凤若星看着他:“他们为什么要找你?” 那人边啃饭团边斜眼看他:“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凤若星道:“因为我答应过要帮他们找人,你不告诉我,我就告诉他们你在这里哦。” 那人一脸黑线:“我跟你又不认识,你干嘛要帮他们找我呢?” 凤若星道:“因为我闲得没事干,现在又不想睡啊。” 那人皱皱鼻子:“啊,原来你喜欢多管闲事啊。” 凤若星摇头:“其实也不是很喜欢管,只是有时候管而已。” 那人无语半晌后,道:“看来我今晚运气不太好。” 凤若星道:“你还没说你是不是偷了人家的东西呢。” 虽然他说要帮他们找人,但是,他也得先问清楚,免得冤枉了人家是不是? “我没有偷!”那人相当生气,忿忿的道,“那本来就是我辛辛苦苦炼制出来的东西,跟他们半点关系都没有!他们为了霸占我的东西,一直一直追着我,甚至还想杀了我,逼得我东躲西藏,都快活不下去了……” “你说的是真的?”凤若星问。 “我当然会说我说的是真的。”那人鄙视,“但是你要我证明的话,我没法子证明。” 384 三人行 “你不用证明。”凤若星想了想,“我相信你。” 那人道:“为什么咧?” 凤若星道:“如果你真的是小偷,他们就占理了,就不必这么偷偷摸摸的找你了吧?你说到这件事的时候这么生气,他们说到这件事时却一点都不生气,感觉不像是他们被偷了的样子。我看你也比较面善,觉得你的话比较有说服力。” 那人:“……” 他选择相信她是没错啦,但他的推理更像是出于直觉,这样对他真的好嘛? 凤若星又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那人道:“继续睡棺材呗,他们不会去检查棺材的。” 凤若星道:“你跟死人一起躺在棺材里,不害怕吗?” 那人满不在乎的道:“人都死了,有什么好怕的?这死人还是个年轻姑娘,今天刚死,洗得干干净净的,身上香香的,山里的晚上又很凉,尸体没臭没坏的,一点都不可怕。” 死人她从小就见得多了。她家的人死了,就直接埋在家里,绝对不会埋在外面,她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还能怕死人? 而且他们家的人不仅更习惯阴气重的地方,也很欢迎“鬼”主动找上门来,因为鬼知道的事情比活人多嘛,只是到现在为止,她没见过真正的鬼,堪称人生一大憾事。 凤若星嘀咕:“你真奇怪……” 那人笑眯眯:“你大晚上的穿成这样跑出来,看到我这样还能这么轻松,你不觉得你更奇怪嘛?” 凤若星想了想,眼睛微弯:“我确实才是最奇怪的那个。” 正常人听到棺材里有动静,早就吓得尖叫加逃跑,哪里还会轻松自在的去一探究竟?还跟棺材里的活人闲聊? 那人却没有追问他这个怪人的事情,自顾自的从背包里掏出饭团,津津有味的吃起来,咬了几口后才记得顺便递一个给他:“我好饿,你吃不?” 凤若星摇头,左右看看,一指角落里的人:“为什么我们在这里说话,这个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人道:“他大概是太累了,睡着太死吧。” 其实是她在香炉里增加了安神催眠的香料,让守灵的人睡得很沉,不会发现她的举动。 凤若星“哦”了一声后,认真的道:“跟死人睡在棺材里,对身体很不好,要不然你今晚跟我们睡客栈怎么样?我保证那些人不会发现你的。” 那人边吃边看他:“我怎么知道你不会也想抢我的东西?” 凤若星摇头:“我什么都不缺,所以我不会抢你的东西。” 那人想了想:“如果你真有诚意的话,就把你的面纱摘下来,让我看看你的脸。” 凤若星不明白“诚意”跟“脸”有什么关系,但他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便将面纱一圈圈的解开,将他的脸递给她看。 那人仔细观察他的面相,半晌后点头:“你看起来挺安全的,那我就跟你走了咯。” 凤若星点了点头,走出去:“他们应该已经离开了,我们走吧。” 这个镇子就这么丁点大,那些人来来回回转几圈,真没有什么可以再搜的了,可以去洗洗睡了。 而后,两个人一起往客栈的方向走去,在半路遇到了出来找哥哥的凤惊华。 凤若星向凤惊华简要说明了情况,凤惊华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冲那人笑笑:“叫我小华就好,公子如何称呼?” 她看出对方也是女扮男装,不过大家都出门在外,如此乔装必有难言之隐,无需拆穿。 那人客气的施了一礼,声音透着重重的鼻音,显然有些着凉了:“叫我小住吧,住房的住。” 小住?凤惊华在心里嘀咕,真是奇怪的化名,跟她哥哥的“全失”有得一拼,人也怪怪的,居然躲在装有死人的棺材里还能津津有味的吃饭团,一点都没有被吓出毛病来。 好吧,这么晚了还出来晃荡的一般都不是正常人,她也如此,不必计较。 当下三人回到客栈,凤惊华坚持让哥哥睡床,自己和小住打地铺,三个人就这么过了一夜。 早上,三个人没有走出房间,就坐在桌边吃早点。 凤惊华和小住不断打量对方,都在心里想:这个人怎么感觉有些眼熟咧? 昨天晚上,两人是在街头遇到的,街头没啥灯光,所以不能把对方看清楚,回到客栈后三个人都困了,加上房间的烛光了也不甚明亮,也还是没能把对方看清楚,现在才算是看清楚了对方,瞬间都觉得相当熟悉,却又想不出来“熟”在哪里。 凤惊华问:“小住,我和大哥要去江南,你准备去哪里?” 小住叹气:“一直往南边逃喽,不过一拳难敌四手,这么多人来追杀我,我这次的旅程要惨喽,呜呜呜呜。” 她算过了,往南的方向生机比较大,但她没想到祝巫居然这么快就发现她往南方逃走,还及时派这么多人追上来,她一路上用尽所有的谋生经验和一身神机妙算,才能撑到现在。 然而,后面的形势将会越来越危险。 毕竟她身上带的东西,是所有巫师都梦寐以求的稀世珍宝,祝巫不可能会放过。 而且祝巫也是神机妙算的高手,他一定是算出了自己在这个方向的机率比较高,才会派了这么多人来追查她,那些追兵中当然也有许多巫师,这些巫师也是会算、会占卜的。 要不是她的能力远强于他们,早就被他们给抓到,然后丢了宝贝又赔命。 话说,为什么祝巫会突然知道她身上有这等宝贝呢? 明明她隐藏得很好,祝巫也忘了她的存在,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察觉的。 难道是她和和顺顺的过了这么多年,终于轮到厄运和劫难降临了? 想到这里,她咳了好几声,觉得前途多灾。 凤惊华给她倒水,亲切的道:“小住,所谓大隐隐于市,你跟我们回江南,然后藏在天洲,说不定会比较安全。” “绝对不行。”小住摇头,“那里是我的死地,我绝对不能去,去了必死无疑。” “这样啊,那你一路小心哦。” 凤惊华本就不喜欢多管闲事。而且哥哥还活着的事情是个秘密,消息一旦传出去,父亲母亲、凤含玉、秋夜弦、秋露霜等人一定会去抢哥哥,谁能控制哥哥,谁就能彻底控制凤家,她绝对不能让哥哥变成权力争战的牺牲品。 在哥哥恢复记忆之前,她要拼死守住这个秘密,所以,她不会去干多余的事情。 小住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显然并不是很担心自己的处境,吃清粥小菜吃得津津有味:“不过呢,我都算过了,我大概会有惊无险,说不定还会遇到贵人,应该不会有大事的。” 凤惊华笑了笑:“运气和未来这种事,是能算得出来的么?” 虽然她认识好几个喜欢算来算去的人,但她仍然认为运气和未来是拼出来的,不是算出来的。 385 惊天噩耗 “心诚则灵嘛。”小住说得很认真,“信心和诚意,会对一个人的身体与精神产生很好的影响,而一个人的身体与精神变好了,运气会变好,事情也会变好,那么,未来也会变好。” 凤惊华想了想:“唔,有点道理,奖你一只大肉包子。” 小住摇头:“我一般不吃肉,只吃素。” 凤惊华将那只热乎乎的大肉包子递给哥哥,心里想,你都在逃亡了还敢不吃肉,就不怕没力气跑过追兵么? 凤若星边吃边听她们说话,这会儿忽然道:“要不你先跟我们走一段路,然后再折回头往南走,这样就落在那些追兵的身后了,他们绝对不会想到这一层,你应该会安全许多。” 小住眼睛一亮,拍手:“这个主意好。全失,你好聪明。” 凤若星道:“这样就算聪明吗?” “当然,大哥本来就很聪明。”凤惊华永远是向着哥哥的,哥哥这么说了,她也没意见,“小住,你跟我们一起走,那些追兵也想不到你会有伴儿,你再换个装束,他们一定不会注意到。” “你们说得都对。”小住摸摸自己的脸,“等会儿我化妆成江湖术士吧。” 严格说来,她也算是江湖术士,化妆成这一行,算是熟门熟路。 吃完之后她就钻进房间,神神秘秘的饬起来。 半个时辰后她钻出房间,得意洋洋的展示自己的成果:“怎么样,很不错吧?” 头戴四方帽,嘴上山羊须,身穿灰长衬,眼神鬼鬼祟祟的,还真有几分猥琐狡猾的味道。 凤惊华正在给哥哥套假发,转头看了她一眼,夸道:“不错不错,蛮像的。” “全失也化了?”小住走到凤若星面前,上下打量他几眼后连连道,“咦咦,你这么打扮,真的很不错啊。” 以凤若星原来那身包头包脸、外加披风罩身的装束,走到哪都是异类,躲进阴影里也有小猫小狗观赏,然而,凤若星可以接受将面纱摘下来,却坚决不同意将包头的白布解开,也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他白布下的脑袋。 因此,凤惊华早在带他离开谊州之前就给他准备了一套假发,将假发直接套在他的脑袋上,假发披肩而下,便将他的头巾全给遮住了。 眼前的凤若星,黑黑的长发,白白的皮肤,眼珠混浊的右眼被刘海遮住,只露出那只剑眉、星目、长睫毛的漂亮左眼,配着端正的鼻子、厚薄适中的双唇和大长腿,散发出一种即神秘又无邪的气息。 “是么?”凤若星看着镜中的自己,“这样算是不错吗?我觉得这前的样子比较好。” 小住有些无语,怪人就是怪人呐,想法就是这么的与众不同。 凤惊华却笑道:“大哥长这么帅,不管做什么打扮都好看。” 凤若星看了看她,冒出一句:“你也是。” 凤惊华脸庞微微一红,声音不由带上了一丝撒娇的意味:“谁叫我是大哥的兄弟嘛。” 不知为何,小住突然就觉得心尖儿一哆嗦,这两只都是男人吧,怎么会有这样的……气氛咧? 想到这里,她又咳了两声,声音略带沙哑的道:“全失,小华,我们走吧?” 三人背上包袱,下楼,出门,雇车,往下一个城镇行去。 街上仍然有鬼鬼祟祟的人在到处溜达,不过他们没留意到被凤若星的光芒所掩盖的小住,小住就这样顺利的离开拾字镇,与要前往的方向背道而驰。 一路上,三个人的话并不多。 凤若星本就不是话多的人,他大半时间都在看着外面的风景与行人,并没有说话的欲望。 凤惊华不想小住从自己的话里听出什么端倪,便尽量不说话。 小住也觉得自己的身份和来历太过敏感,不想在话语中透露出什么讯息来,也不怎么说话。 就这样,三个人平静的抵达了南疆第二大城隆州。 隆州不大不小,没有谊州那么热闹,却也颇为繁华,而且治安也比谊州好得多。 三人到达隆州时天色已经暗了,三个人便找了一间颇为气派的酒楼,点了一桌丰盛的晚餐,有说有笑的吃吃喝喝。 凤惊华心疼哥哥,只要她能够做到,她都尽量挑最好的客栈、最好的酒楼,尽量让哥哥吃好用好,凤若星则没有多想,只是由着她安排,自己在一边看着她怎么做。 小住看出来了,小华对全无的感情非同一般,才不是什么在半路上认的大哥呢,不过她没有打探别人隐私的庇好,对那两个人的事情皆是装聋作哑,尽量不去打扰他们相处的时光。 “小华,全无,这几天谢谢你们了,明天我就要折返去谊州,然后去锦国玩玩,我祝你们一路顺风哦!”她给两位临时同伴敬酒。 凤惊华和凤若星端起酒杯:“也祝你一路顺利!” “嗯,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三人一饮而尽。 想到明天一早双方便会分道扬镳,自己所隐藏的秘密就不必担心会泄露出去,凤惊华和小住都觉得放轻松了许多,加上几杯酒落肚,气氛就变得轻松融洽起来。 就在这时,邻座有人突然跳起来,激动的道:“你说什么?凤将军被费国军队给抓了?这是真的吗?你没有骗我们?” “我怎么会拿这种事情骗你们?我们家是做生意的,在北方也有生意,我在北方的兄弟给我飞鸽传书,说北方因为凤将军被抓的事情而人心大乱,许多马匪又嚣张起来,打劫的事情变多了,让我取消下个月运货去北方的计划……” 凤惊华猛然跳起来,将手中的酒杯一丢,冲过去,揪住那人的衣领,急问:“你说的凤将军可是凤翔空凤将军?就是原京城禁军统帅,在怒河南岸镇守大尚国土的凤将军?” 她一直打扮成侠士的模样,虽然容貌不丑,但太过激动和着急,令她的脸庞透着临战时的霸气与狂气,气势极其迫人。 那人被吓到了,结结巴巴的道:“你、你干什么?快放开我,要要要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 “我问你凤翔空凤将军是不是出事了,你他妈的快点说!”凤惊华急得想发疯,声音吼得几乎震破了屋顶,“不说我宰了你!真的宰了你!” “是是是又怎么样?”那人是做生意的,自然也见过一点世面,受惊是受惊,但也没因此变成软包子,“人又不是我抓的!你冲着我吼干什么?还不快放开……” 凤惊华却将他提得更高了,双眼都凄厉的红了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凤翔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他妈的快说!说清楚些……” 突然她的腰被人从后面抱住了,拼命将她往外面拉。 386 名将之殇 “小华,你冷静点,这里是公众场合,别大吼大叫,也别动粗!”原来是小住看她模样不对,赶紧冲过来抱住她,担心她闹出大乱子,“有什么话好好问,让对方好好说啊,别把人家吓坏了。” 凤惊华却已经急疯了,就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斗鸡,脸红眼红脖子粗,声音越发凄厉:“我问你凤将军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快说,你他妈的快说啊……” 那人的衣领被她抓得那么紧,脖子被勒得喘不过气来,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 全酒楼的人都被她的举动给惊呆了。 既是因为她吼得太凶太可怕,也是因为蓦然听到凤翔空凤将军似乎出了什么大事的缘故。 一时间,热闹非凡的酒楼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敢大声呼吸。 “喂,这位公子你快放开我朋友,你这样他没法说话……”第一个跳起来的男子去扳她的手,“凤将军在南疆平叛的时候曾经救过我们村子,我也很关心他的下落,但你不可以这么凶……” “滚开!”凤惊华伸出一只手去推他,“别来打扰我……” 突然,她伸出去的手被紧紧抓住了,竟然连动一下都做不到。 她红着眼睛转头,准备把对方揍扁。 但触到对方的眼睛时,她猛然心头一振,全身的力气似乎就是一泄。 是哥哥! 哥哥抓住她的那只手,温柔的看着她:“小华,不管发生什么事,先冷静下来好吗?至少还有我陪着你不是吗?” 他的声音就像雨水降下,消去了她因为极度震惊、恐惧而宛如被放在岩浆上炙烤的心里的焦虑。@^^$ 她的眼里隐隐有水光闪动。 而后,她慢慢转回头,慢慢放开那个人的衣领,慢慢站好,慢慢的冲那个人深深一躬,慢慢的道:“这位兄台,凤将军于我有大恩,我一直寻思着要报答他,突然听到他出了事情,一时间过于焦虑,对兄台失礼了。这是我的赔罪,还请兄台见谅” 说罢,她从怀里掏出一只金元宝,放在那人的面前,再次道:“我给兄台赔罪了” 她突如其来的态度大变,又令那人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但她表现得如此诚恳,又拿出那么一大锭金元宝,正常人哪里还会不依不饶。!$*! 那人咳了几声,又喝了同伴递过来的茶以后,才缓过气来:“知错就好,我大人有大量,就不与你计较了……” “那么”凤惊华急切的道,“你可以告诉我凤将军到底出了什么事么?” 一提到凤将军,所有人立刻忘了她过激的表现,全都盯着那人,一副“你赶紧说啊”的表情。 连那人的同伴也催促:“崔兄,你知道什么就赶紧说出来,别这样吊人胃口!” 那人看看四周,犹豫了一下,叹气:“好吧,反正你们迟早也会知道的。” 这事还没有传开,只是因为他的兄弟在沙洲城做生意的缘故,比较早得到消息,然后以飞鸽传书的方式给他快信,他才这么快知道这个消息。 “我有一位堂兄在沙州做生意。他飞鸽传书告诉我,上个月,费国驻守怒河北岸的狼军统帅沙绝提出要与尚国议和,约凤将军会谈,凤将军同意了……” 他只说了这么两句,所有人的心脏都吊到了嗓子眼上。 凤惊华的眼泪,更是几乎都要掉下来了。 费国人都是狼子野心,信鬼信魔都不能信他们,他们突然提出要议和,恐怕不安好心。 “两边谈好,由双方各坐一条船,在怒河中央碰面,就这样各自站在自己的船上谈判。凤将军也是有备而去,哪料到那个沙绝竟然使诈。他和凤将军谈判的时候,让人暗暗在自己的船底凿了个洞,把事先准备好的血浆泻进河水里……” “同时,他的人在岸边将大量的食人鱼放进河里,那些鱼闻到血的味道,全都往两条船的方向驶去。唉,你们没打过水仗,可能不清楚,凤将军为了防止沙绝在水里动手脚,事先派了一批水性很好的士兵潜在水里巡逻和保护他的船,那些食人鱼游到船的位置后,看到水里有那么多活人,就、就全扑上去,撕咬不停,那些士兵全都成了食人鱼的食物…… 虽然他没有说得很详细,但众人已经下意识的想象那种画面,一时间难受不已。 有人甚至已经吐了出来。 那人边说边皱眉:“沙绝这个奸人,趁机让人往凤将军的船上泼血,那些食人鱼嗅到船上的血腥味,转而去攻击凤将军的船。你们知道食人鱼有多么可怕么?听说它们的牙齿特别坚硬和尖锐,就像一把把小刀般,可以瞬间将一头牛啃得只剩下白骨,凤将军坐的船虽然也很坚固,但也经不起数以万计的食人鱼这么咬……” 不得不说,这人的语言表达相当强,将事情的经过描绘得相当清晰,还有几分形象,众人想到密密匝匝的食人鱼张着两排尖锐的牙齿围咬船底的画面,都觉得心里一阵阵寒恶。 “那沙绝的船呢?沙绝的船不也凿开了洞么,怎么就没事?”有人不服的大声叫道。 “我也不太清楚现场的事情。”那人连连叹气,“我堂兄在信里说,好像是沙绝事先作了防范,在他的船底用铁片包住外壳,让那些食人鱼咬不动吧。反正凤将军的船被咬出了洞,凤将军一看事情不对了,当然是要撤退的,但沙绝怎么会让将军离开,双方就打了起来……” 众人都听得额上全是汗水,有人已经在不停的擦汗,为将军捏了一把汗。 “以凤将军的本事,怎么会输给沙绝?然而将军的船开始进水,若是不赶紧划走,一旦船里积水太多,船就会沉下去,你们想想,水里全是食人鱼,任凭凤将军的人功夫再高,还能在水里杀掉数以万计的、尖牙利齿的食人鱼?” 那人说得绘声绘声,跟说书先生似的,不停卖关子。 已经有人急得拍桌子:“后来呢?凤将军到底怎么样了?船上的将士们都怎么样了?” 那人喝了一杯茶,才道:“凤将军不怕沙绝,但害怕船沉啊,可沙绝这样紧紧缠着他们不放,船就没办法开走,到时船沉人亡,怎么办呢?凤将军不愧一代名将,国之栋梁,危急时刻他解下船上的小船,将小船抛进河里,而后跳到船上,独自驾小船离开……”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哎,你们可别误会,凤将军绝对不是要丢下手下的将士逃跑,而是想独自引开沙绝等人。所谓擒贼先擒王,沙绝看到凤将军跑了,顿时也急了,便带上一帮手下,开船去追凤将军……” 387 凤之悲鸣 众人听到这里,已经隐隐猜到会有什么结果了,无不黯然,无不叹息。 那人的声音也透着几分痛惜来:“凤将军驾着小船,哪里能快得过沙绝的大船?凤将军最后被追上了,任他再骁勇善战,也无法打败那么多费国的豺狼,最后被生擒,悲哉,壮哉……” 偌大的酒楼,一片死寂。 没有人能说得出话来。 他们身处南疆,与北疆何止相隔万里? 然而,他们却能想象当时凤将军独自引开敌军,浴血奋战的场景,岂止惨烈、悲壮所能形容? 那人红了眼睛,声音低了许多:“凤将军的牺牲,让他带去谈判的将士们得以开船离开,将军无愧于一代名将……” “后来呢?”他的同伴边哭边打断他的话,“凤将军被抓走以后呢?怎么样了?” 他的问题又令众人心头一颤,明明天气炎热,众人却都遍体生寒。 费国号称战斗民族,崇尚武力和暴力,凡是加入军队的无不是最残暴、最嗜血的家伙,连野蛮好斗的南疆人跟他们相比都甘拜下风,凤将军落入他们手里……连想都不敢想。 “没有人知道凤将军会如何……”那人低下头,“只是、只是我那位堂兄在信里说、说……” 他的眼里闪过惊恐之色,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众人的脸上于是也闪过惊恐之色。 那种不祥的预感……是什么? “说、说了什么?”他的同伴白着脸,结结巴巴的问。 那人咽了咽口水:“说沙绝派人送了一个木盒给凤将军的部下,木盒里竟然是、竟然是……” 众人听到这里,就已经有了想晕过去的冲动,但每一个人还是竭力镇定,想要知道盒子里放的是什么。 “一颗血淋淋的眼珠子……” “啊” 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然而,一道比所有人的惊呼声加起来都尖锐得多、悲怆得多、凄厉得多、痛苦得多的尖叫声响起来,瞬间刺痛了所有人的耳朵,撕裂了空气。 众人悚然看去。 凤惊华彻底崩溃了。 她双手捂着眼睛,全身紧绷,撕心裂肺的尖叫着。 “啊”一声又一声,仿佛被活生生剜去眼珠的不是凤将军,而是她。 是的。 被活生生剜去眼珠的,就是她。 被活生生剜去心脏的,就是她。 父亲的遭遇,不仅发生在父亲的身上,更是发生在她的身上。 因为她感同身受! 想到父亲已经经历的一切,正在经历的一切,准备经历的一切,她崩溃了! 她但愿父亲所经历的一切都发生在她的身上! 她但愿她承受这世上所有不幸和痛苦的一切,哪怕永坠十九层地狱,也无法承受至亲与至爱遭受磨难的痛苦! 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她,被她的痛苦与疯狂给震住了。 无法描述的痛苦…… 无法压抑的痛苦…… 没有人看到她的表情,然而她紧绷而隐隐扭曲的肢体,能撕裂世界的悲鸣,都在诉说着她那无边无际却又无法消除的痛苦。 再这样下去,她只怕会力衰而竭啊。 突然,凤若星出手,在凤惊华的后颈上一敲,凤惊华身体一软,倒在他的怀里,晕了过去。 凤若星抱住她,蹙着眉,看着地面。 地面上,她刚才站着的地上,是一滩水。她的泪水。 从那个人开始说凤将军的遭遇开始,她就一直低着头,泪水不断,积成那么一滩。 她为何这么伤心?为何这么悲伤?为何会流这么多眼泪? 他不明白。他不理解。他没有那么强烈的感情。 即使他听别人说过凤翔空是他的亲生父亲,还听说过凤翔空是如何的疼爱他,但他听了凤翔空被敌人俘虏的遭遇后,他还是没有明显的感觉。 正常人为什么总是有那么明显的情绪和波动? 忽然他的衣摆动了一动。 他转头,看到小住红着眼睛看他,用近乎哀求的声音道:“我们先走吧?” 她快受不了这里的气氛了。再呆下去,她也要哭了。 凤若星抱起凤惊华,离开酒楼。 酒楼而后如何喧闹,都与他们无关了。 在客栈里落脚后,凤若星就坐在床边,单手托着腮梆子,看着昏迷中的凤惊华。 她的脸庞在痛苦的抽搐,他在魔鬼岛的时候,见过很多病人和垂死的人,他们就是这样的表情。 他以后会有这样的感情吗?会有这样的表情吗? 他想着想着,趴在床沿上,睡着了。 待他醒过来时,已经月上中天,床上空空如也。 “小华?小华?”他站起来,在房间里找她,叫着她的名字,“你在哪里?你去哪里了?” 突然,一股凌厉的气势隐隐从院子里传出来。 他走到窗边,往下看,暗暗心惊。 小华原来在院子里。但是,她就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陌生得让他认不出来。 她正在挥剑。 漫天剑影。 剑气纵横,杀气四溢,隐隐有斩开天地之势。 她的身影被剑影与剑气包围。她在哪里?剑在哪里?无法区分。 因为她已经化为一把剑,一把斩尽一切的利剑。 没有丝毫温情。没有丝毫软弱。没有丝毫慈悲。没有丝毫留恋。 坚韧。决绝。就像要斩尽一切,直到化成齑粉。 凤若星呆呆的看着她,这种深入他骨髓的震撼,到底是什么? 悄然之间,凤惊华已经收剑,站在凤凰树下,看着天空,宛如一尊石雕。 凤若星这才回过神来,跃下窗口,走到凤惊华的身后。 站在好一会儿后,他才慢慢的道:“小华?你怎么样了?” 凤惊华慢慢地转过身来,对他微笑:“大哥,谢谢你的关心,我没事了。” 凤若星看着她,不太确定:“你真的没事了?” 小华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柔,但是,他却知道她已经不一样了。 他能看到她的身体似乎在发光。就像她手里那把剑一样,隐隐闪着寒光,有种不可冒犯、不可摧毁的庄严。 “大哥,我真的没事了。”凤惊华走近他,微微抬头,“大哥,我可以抱抱你吗?” 凤若星不明白她为什么提出这样的要求,但他觉得没什么可以:“可以。” 凤惊华收起软剑,将下巴靠在他的肩窝上,紧紧地抱住他。 跟哥哥在一起,这是多么宝贵而幸福的时光。 她以为她能带哥哥回到天洲,让母亲见到哥哥,然后再写信给父亲,让父亲分享这份幸福,然后她会和哥哥、母亲一直在一起,享受久违的天伦。 然而,天总是不遂人愿。 明天,她将不得不与哥哥分别。 而这一别,她不知道她是不是还能与哥哥团聚。 月有阴暗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她纵有千般不舍,却也不得不面对。 凤若星被她这样紧紧的抱着,因为不习惯而身体有些僵硬,但很快,他就放松下来,心里升起一种疼惜的感觉,不由抚摸凤惊华的头。 一直站在屋檐下的小住看着这画面,轻轻的叹息后,转身回房。 她已经算过了,小华的前程,生死未卜,难以预料。 388 赴死的理由 天还黑着,凤惊华就已经起身,拎起简单的包袱,最后看了对面床上的人影一眼,咬了咬牙,义无反顾的拉开房门。 “天还没亮,你要去哪里?”身后传来凤若星的身影。 凤惊华的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大哥,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凤若星却又道:“如果你是去找凤翔空,那我跟你一起去。” 凤惊华已经迈出门槛的脚步又是一顿,猛然转头:“你说什么?” 幽暗中,她看不到凤若星的表情。 凤若星下床,站起来:“我说我要跟你一起去找凤翔空。” 他担心她出事,便包下了这间小小的客栈,还与她同住一个房间。 昨天晚上,他知道她一夜未眠,又见她目光如此决绝,透着一种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便隐隐猜到她想做什么了。 于是他也想了一夜,问自己,如果她执意要那么做,他又该怎么办? 与她分道扬镳,让她独自去闯龙潭虎穴? 他想到她可能会遇到的危险和下场,就觉得心里很难受,觉得接受不了这样的可能性。 “你说真的?”凤惊华瞪大了眼睛,“你真的知道我要去的是什么地方吗?你真的知道我要做的是怎么样的事情吗?你若是……” “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凤若星平静的道,“费国军队是天底下最凶残的军队,凤将军落到他们的手里,一定会生不如死,而我们就两个人,却想试图救出他来,简直就是白日做梦,甚至是白白送死。” “你既然知道,又怎能轻易说出这样的话?”凤惊华几乎是用吼的,“你与凤将军素未谋面,与我也才刚认识,谈不上有什么深情厚谊,何必要跟我去送命?你活到现在不容易吧,你就这么不珍惜你的性命吗?” 她在这么说,只觉得心头一阵一阵的揪痛。 素未谋面?眼前的哥哥,可是父亲的亲生儿子,然而、然而对现在的哥哥来说,父亲确实是个陌生人。 而且,她又如何忍心让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哥哥去冒这样的险? 假如哥哥再有个三长两短……她自尽一万遍都不足以谢罪。 “那你的性命呢,就不重要吗?”凤若星道,“凤翔空又是你什么人,让你不惜赔上性命去救他?” “凤将军对我有救命之恩!”凤惊华道,“我有恩必报,哪怕赔上我的性命!” “我也是。”凤若星慢慢道,“凤将军也赋予了我生命,我若是不去,必定一生难安。” 凤惊华看着幽暗中他大树一般的身影,摇头:“你……你真的没必要做到这份上。” “你不相信我,是吧?”凤若星淡淡道,“你担心我去了不仅救不了人,还会赔上我的性命,是吧?但我要告诉你两件事。第一,我身体再废,也不是那么死的人,否则我早死了一百遍。第二,你阻止不了我,就像我阻止不了你一样。” 凤惊华:“……” 她是担心哥哥出事,但她心里也知道,不管哥哥变成了什么样子,都不会是那样的弱者。 她还知道,虽然哥哥已经变了太多太多,但是,他仍然不是她所能阻止的人。 “唯一的问题只是,”凤若星淡淡道,“我们分头去,还是一起去。” 他找不到他心里对凤翔空的父子亲情,他甚至不能确认别人说他是凤翔空的儿子的说辞是不是真的,但是,他就是不能让“小华”一个人去冒险,而且他的直觉告诉他,他不能对凤翔空的事情袖手旁观。 凤惊华动了动唇:“去了,也许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我知道。”凤若星淡淡的打断她的话,“我经历过很多次假死,我知道死亡是什么感觉,我从来不觉得死亡是可怕的事情。” 说着,他指指自己的脑袋:“真正可怕的,是活着没有意义,但我觉得,跟你去救凤翔空会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凤惊华:“……” 凤若星又道:“放心吧,我没有那么容易死。” 黑暗中,四目相对,凤惊华感受到了他的身影所散发出来的从容没有任何人能改变他的决定的从容。 终于,凤惊华让步:“还是我们一起去吧。” 与其让哥哥独自一个人去,她时刻担心和挂念,不如与哥哥一起去。 既然她不能阻止哥哥跟她去冒险,那么她从现在开始,考虑的只有如何一起活着救出父亲。 不到最后一秒,就不能决出最终的胜负,她凤惊华的人生没有不战而退、不战而败的字眼。 凤若星微微一笑,上前几步,摸摸她的头:“好孩子。” 凤惊华突然又有些想哭。 但她不会再落一滴眼泪。 因为她就要上战场了。 “我也去。”忽然,一个幽幽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两人转头看去,虽然看不清楚,却知道站在门外的人就是小住。 凤惊华心里一跳,下意识的道:“你也去哪里?” 小住道:“我听到你们的对话了,我知道你们要去救凤将军,我也要去。” 她就住在隔壁的房间里。她也是一夜未睡。就算她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她也能猜得出来小华会去做什么。 小华昨天和昨夜的表情,都强烈的透出一种独闯虎穴、只身赴死的决绝。 凤惊华道:“你说过运气和未来是可以算的,那么,你可算过你若是去的话,活着回来的机率有多少?” 小住沉默了一下,道:“我算过了,大凶之相,但不是绝对的死相。” 凤惊华:“这样你也要去?你一路南逃,便是为了生存下去,如今却要为了与你毫无瓜葛的凤将军赌上性命,你觉得自己的性命就这么不重要吗?” 小住道:“凤将军与我并不是毫无瓜葛,我与他也是有一些渊源的。而且我去锦国也好,去费国也好,都是在逃命,与其如此,不如与你们作伴,互相有个照应。” 凤惊华道:“费国比锦国危险一百倍。” “我知道。”小住笑笑,“可是对于追杀我的人来说,费国也比锦国危险一百倍,真到了费国,他们更倒霉还是我更倒霉,这不好说,是不是?” 凤惊华道:“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对我们太有信心比较好。” 到了费国以后,她一定不会有余力保住小住。 “放心吧,我没有那么废的。”小住似乎明白她的想法,皱了皱鼻子,“那么多人追杀我,我还能平平安安的逃到这里来,说明我还是很能自保的。” 凤惊华:“你真的觉得这么做值得吗?” 小住笑笑:“这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这是想不想做的问题。自己想这么做,就不需要理由,你不也是这么吗?” 凤惊华:“……” 嘹亮的鸡鸣之声传来,已经五更了。 388 389 生死对峙 凤惊华转头看向窗外,夜色已经变淡,用不了多久就会天色大亮。 她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说服别人身上。 于是她当机立断:“要做就不要后悔。你们不怕后悔的话就立刻跟我走。我们要全速赶路。” 她曾经也落在费国的军队手里。 她很清楚费国军队的手段。父亲多当一天俘虏,就多苦一天。 说罢她就走。 凤若星和小住早就拎上了包袱,她一走,他们便紧随其后。 凤惊华先去马庄,敲开马庄的大门,用高价买了三匹最好的马,每人一骑。 上了马之后,凤惊华扬鞭,策马疾弛:“我们去谊州。” 小住惊讶的道:“咱们不是去费国吗?应该往北方去吧,怎么却要往南呢?” 凤惊华道:“我们从这里出发去北疆,实在是太远了,而且北疆边境一定已经封锁,咱们就算赶到北疆,想潜进费国边境的难度也太高。但我们若是穿过万渊之山,进入虞国,再通过虞国进入费国,就要快得多。” 小住眼睛一亮,佩服的道:“小华,你好聪明。” 凤惊华道:“虽然这么说,但咱们在谊州有对手,虞国对尚国人也不友好,太早进入费国则意味着我们早早的深入敌军的地盘,危机重重,这绝对不是一条安全的道路。” 小住眯眯一笑:“不怕不怕,我很相信小华哦。” 凤惊华白她一眼:“你做什么要这么相信我呢?” 被人无缘无故的信任,她的压力也很大啊。 小住道:“因为你值得信任嘛。” 凤惊华:“……” 好吧,至少小住还是很乐观的,去龙潭虎穴,有个乐观的人陪着,算是精神助力,挺好。 如此一路狂奔,次日下午,三个人终于抵达谊州城。 三人先在城外停下歇息,换了一身新的装束,打起精神后直奔城中。 然而,三人刚进城,城门突然就关上了,同时,前面出现了一大批将士,团团将他们包围起来。 三人不得不停下。 凤惊华微眯眼睛,盯着为首的谊州城守将孙度:“孙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事到如今,她也不想跟对方玩虚与委蛇的游戏。 无论如何,祁敢当都一定要为儿子报仇,她若想从谊州城穿过,就必须跟祁敢当做个了断。 她既然要赶时间,就必须与祁敢当做个了断。 她的战斗,早就已经打响了,不容她回避。 孙度道:“你们两人狼狈为奸,断了祁公子的双手,本就犯下大罪,却还敢连夜逃走,视王法为无物,本将军奉祁知府的命令,务必将你们捉拿归案!你们若再抗法,本将军必将你父就地正法!” 凤惊华冷笑:“祁敢当也在这里吧?让他滚出来!” 她直呼祁敢当的姓名,言语之间没有半点恭敬与畏怯,听得孙度黑了脸。 孙度刚想斥呵她,就听到他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本官就在这里!区区抗法之徒,也敢大呼小叫!” 话音刚落,祁敢当就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从人群之后走出来,站在凤惊华的面前,喝道:“大胆狂徒,还不快快下马,给本宫下跪!” 他始终是谊州城的土皇帝! 在这里,他说一不二,想杀谁就杀谁,即使是杀了凤惊华,只要杀得神不知鬼不觉,他就不信会惹祸上身。 “诸位听着”凤惊华没有下马,也没有理他,而是环视众人,声震云霄,“我乃是凤翔空凤大将军的女儿凤惊华!我奉皇上的命令前去锦国拜见玉梵香殿下,传递皇上的重要信件!前几日,祁敢当的私生子强行非礼民女,被我弄断双手,祁敢当却想徇私枉法,包庇其子,欲置我于死地” 此话,众皆哗然。 虽然在场的将士多是祁敢当和孙度的人,但凤惊华出现得突然,孙度也来不及清理现场,现场还有其他的将士与行人,凤惊华直截了当的暴出自己的身份和祁敢当的丑事,打了祁敢当和孙度一个措手不及。 凤惊华虽然离开谊州多年,但她的名号,在整个南疆都余威犹存。 当年不过十二三岁的她带领区区几十人,杀尽了整个南疆的流寇,名震天下,百姓们对她尤其敬畏和爱戴,在一些偏僻的地方,至今仍然保存着为她修建的雕像或小庙。 而她的父亲同样是南疆士兵和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至今在南疆的影响力无人能及。 她的名号,便是她最强的武器与护盾,也是她在南疆的通行证。 祁敢当也好,孙度也罢,若敢当众刁难她或杀了她,以后在南疆就算是彻底坏了名声,而且朝廷也不会饶了他们。 “你、你胡说八道!”祁敢当半晌后才指着她,怒道,“你这凶徒,不仅当众抗法,还敢冒充凤大小姐,简直罪大恶极!来人,立刻将她杀了!” 他开始慌了。他想尽快杀掉凤惊华,不让她说多余的话。 原本,他认为凤惊华会乔装打扮,独自前来谊州,一定是为了办什么机密的事情,不能公开身份,所以他才会有恃无恐。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短短几天时间,凤惊华就不再介意身份曝光,还当众公开身份,这无异于给他施加了巨大的压力。 一旦凤惊华的身份得到确认,他就真的不能再把凤惊华怎么样了。 所以,先下手为强。 孙度也知道这一点,立刻抬手,命令弓箭手搭箭。 “谁敢杀凤将军的女儿?”凤惊华怒斥着,猛然将遮阳帽扯下来,而后撕掉粘上去的假眉毛,吐出嘴里的东西,“我就是凤惊华!我父亲为了保护大尚的江山与子民,被费国军队掳去,如今生死不明,你们却要帮助祁敢当这个昏官,杀了凤将军的女儿吗?” 连正在搭箭上弦的将士们都顿住了手。 前几日,随着隆州城那边传来消息说凤将军为保护部下而只身引敌、不幸被掳、还被剜掉了一只眼睛后,整个谊州城都在议论这件事情。 无人不夸凤将军的英勇,无人不叹凤将军的不幸,无人不服凤将军的肝胆。 如今,谊州人若是知道凤将军那位同样堪称猛将的女儿出现在这里,还不得将她捧上了天?还会容许别人伤她害她? 即使是孙度的手下,也很难在这节骨眼上去伤害凤将军最疼爱的女儿。 一时间,将士们都出现了犹豫的神情。 祁敢当感受到了这种微妙的气氛,指着凤惊华道:“你不是凤将军的女儿!你就是一个假货!我国人才济济,凤将军的女儿又无官无职,皇上怎么会派她去锦国办差?看你鬼鬼祟祟的,就不像是光明磊落之人!你非要说你是凤将军的女儿,那就拿出证明来!” 众人想想也是这个理儿,便都盯着凤惊华。 390 从天而降的幸亲王 凤惊华冷冷的看着祁敢当:“祁敢当,孙度,我上次随狩王前来谊州查案,你们可都是见过我的,也都是知道我身份的,现在却假惺惺的要我证明身份,你们还真是大胆啊!怎么,你们还真的想杀了我,与凤将军、狩王、玉妃为敌不成?” 她确实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 为了保守哥哥还活着的消息,她秘密前来谊州,没有告知阴九杀以外的任何人,没有带任何随从,也没有携带令牌、手谕之类的东西,就怕这些东西被人发现了,引起别人怀疑。 一直在暗中监视她、甚至想杀了她的人从来就不少,若是被那些人发现她秘密前来谊州,还跟一个神秘的男子异常亲近,那些人会怎么想? 她唯有竭尽全力隐藏自己的身份。只是,她没想到乐极生悲,会在这节骨眼上遇到父亲出事。 祁敢当怎么不担心?怎么不害怕? 但是,他只要看到双手被废、每天都哭得要死要活的儿子,他就恨啊! 恨得骨痒血麻,不弄死凤惊华和那个男人,他就无法平静。 “你吓谁呢?又骗谁呢?”他终究是条老狐狸,表面上看仍然不动声色,“天洲一定早就收到了凤将军出事的消息,你若真是凤惊华,怎么不留在天洲处理凤将军的事情?就算你在半路上收到消息,也该往江南跑才对,怎么还要往南疆跑?你分明就是在撒谎!” “我有要事在身,无暇顾及……” “撒谎!如果皇上真的派你去锦国执行秘密任务,必定有手谕或者信物,你敢将证据拿出来让我等看看吗?你若拿得出来,本官必派大军保护你去锦国,绝不让你出半分差池!” “既是秘密任务,又岂能让你知道……” “本官敢拿命赔偿!”祁敢当也发了狠心,大声道,“如若你拿得出证据,本官愿意承担所有责任,哪怕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凤惊华:“……”@^^$ 她没想到祁敢当为了杀她,居然不惜拿命相赌。 这也说明,祁敢当对她的杀意有多么坚定和强烈。 而她,到底要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 没有物证。人证不会给她作证。当地人并不认识她。事情变得很棘手了。 然而越是这样,她反而越轻松,微笑:“祁敢当,我不会向你证明我的身份,因为我也可以拿我的性命相赌。赌你们若是杀了我,一定会被诛九族!”!$*! 她环视四周,唇边泛起冰冷的笑意:“除非你们有本事彻底封锁现在发生的事情。否则,我若是死在这里,祁敢当也好,孙度也罢,还有在场的所有士兵,一个都活不成!莫说我的父亲,就是我的未婚夫阴九杀和我的妹妹凤含玉,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她的眼里透出嗜血的杀意:“只是为了杀我,不对,只是为了给祁敢当还活着的私生子出一口气,你们这么多人,要不惜赔上诛九族的危险吗?区区一个知府的私生子,值得你们这么做吗?” 所有将士都沉默。 其实,他们已经隐隐相信她就是凤将军的女儿。 因为,她有大将之风。那种沉着冷静,霸气与杀气,他们都太熟悉了。 若非武艺高强,身经百战,铁骨钢心,绝对磨不出这样的气势,怎么装都装不来。 凤惊华又狞笑:“如果你们觉得值得,那我也觉得很值!拿我一条命,换几千条甚至上万条人命,还能铲除地方一霸,太值了!” 她嘴上这么说,手中却已经握上了一把小刀,并暗暗给哥哥和小住使眼色,示意他们做好杀出重围的准备。 依她看,血战已经不可避免。 将士们迟迟没有动。因为,他们真的找不到冒险杀掉这个很可能真是凤将军女儿的女人的理由。 只是为了给祁敢当的私生子出口气,他们就冒着得罪京城那些大人物、弄不好会诛九族的危险,值得吗? 不值得。他们也有自己的算计。 祁敢当一看将士们动摇了,愈加恼怒。 如果今天他让凤惊华跑了,莫说他为子报仇再无希望,也彻底跟凤惊华结了仇,到时候同样没有好果子吃。 难得他派出成百上千的人去追查凤惊华的行踪,还下了“宁抓错一千,不放过其人”的狠誓,这才把可疑的这几个人给逮着了,他绝对不能再错过个机会了! 至于现场的目击者,待他宰了凤惊华后,再将他们灭口就是。 他祁敢当,就是这么狠的人。 不狠,能当南疆的土皇帝? “本官杀了你,才是为民除害!”祁敢当打定主意,给孙度使了个眼色,而后指着凤惊华道,“这个女人是假冒的!即刻杀了她!本官保证你等绝对不会杀错!若有差池,本官承担所有责任!” 二殿下在南疆隐姓埋名的时候,他就只是二殿下的一条狗,现在二殿下回京了,他好不容易翻身当土皇帝,这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野心,就收不住了。 孙度收到他的暗示后,冷冷一笑,抬手:“放箭” 他明白知府的心意。不管现在闯出多大的祸,只要杀绝知情人,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 凤惊华已经抓住盾牌的手柄,准备刺马前冲。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来:“幸亲王秋流雪在此,谁敢动手?” 众将士头皆是一震,下意识的转头。 只见一名少年紫衣束发,骑着白马,宛如神谪驾到,风华无边,贵气逼人。 那名少年目不斜视,踏马而来,众将士虽不识他,却也下意识的往两边退步,留路予他。 他行到祁敢当的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块白玉玉佩。 玉佩系着金丝带,他拎着金丝带,晃了晃块玉佩,威严冰冷的道:“这是父皇赐予本王的七皇子玉佩,你们若是不识货,认为这是假的,尽管将本王拿下。” 而后他又掏出另一块半玉半铁的令牌,继续晃:“这是皇上赐予本王的亲王令牌,你们若是不相信,尽管杀掉本王好了。” “不过,”他目光如风霜,卷起千堆雪,横扫众人,“胆敢伤害亲王,可是谋反大罪!本王若是有半点闪失,莫说区区一个谊州知府和谊州守将,就是整个南疆,也得被皇室给踏平了!” 他说得很平静,也不是很大声,然而掷地有声,力透纸背。 众人无不感受到了从他的目光和口气间透露出来的迫力。 “祁敢当,”他将手中的玉佩和令牌丢给祁敢当,淡淡的道,“你敢不敢说这两件东西是假的,本王也是假的,让他们将本王拿下或当场诛杀?” 391 暗留杀招 祁敢当一看就知道那是真货,但他还是冷汗涔涔的拿起玉佩与令牌,仔细的看。 秋骨寒的脸上闪过嘲讽之色:“祁敢当,你说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祁敢当很想说这是假的,但他不敢。 失踪多年的七皇子重归皇室,轰动京城,自己身为封疆大吏,当然也听说了这么大的消息。 现在的幸亲王可谓是万众瞩目,如今幸亲王驾临谊州,不可能没有人知道。 幸亲王与警亲王自然是死敌,他若是杀掉幸亲王,警亲王一定很是高兴,但是,他怎敢公开谋害幸亲王?那可是谋反大罪! 他没有胆子谋反。 所以他结结巴巴的道:“是真的。” “既然是真的,你怎么还不下跪?”秋骨寒脸色一寒,严厉斥喝,“还有你们,见到本王为何不跪?是不是非要本王向皇上参你们一本,让谊州血流成河,你们才觉得亲王这个头衔不是虚设的?” 祁敢当立刻跪下:“下官参见王爷” 他一跪,其他将士也纷纷下马,跪成一片。 凤惊华没有动。凤若星和小住见她不动,便也不动。 祁敢当看他们不动,便喝道:“你们几人如何不下跪?” 秋骨寒淡淡道:“本王可以作证,这位姑娘确实是凤将军的女儿凤惊华。凤小姐对本王有恩,又是本王的亲戚,见到本王自然无需下跪。祁敢当,你只是区区一个谊州知府,凭你也敢对凤小姐大呼小叫么?” 祁敢当只觉得自己的老脸被狠狠打了好几记耳光。 “下官知错了。”他服软的道。 秋骨寒冷哼,不再理他,策马行到凤惊华的面前,微笑:“凤小姐,别来无恙。” 凤惊华淡淡的道:“托王爷的福,还好。” 秋骨寒道:“凤将军的事情,皇上已经知道了。皇上担心凤小姐伤心过度,途中出事,便命我全速追赶凤小姐,务必护送凤小姐安全抵达锦国。还请凤小姐即刻随我上路,早去早回。” 他顿了顿,补充:“皇上还让我告诉凤小姐,他一定会竭尽全力救回凤将军,还请凤小姐放心。” 凤惊华还是淡淡的:“那就有劳王爷了。” 秋骨寒转头,对祁敢当道:“祁敢当,本王既然已经到达谊州,你就必须保证本王的安全。本王若是在谊州有个三长两短,你的宝贝儿子,可就真的没有人能保护得了了。” 祁敢当听得心头一凛,赶紧道:“是,下官一定保证王爷的安全。” 秋骨寒又道:“祁敢当,本王的二哥已经向朝廷推荐了你,希望你莫在辜负二哥的期望,做出什么徇私枉法、纵子行凶的恶行,否则你丢了乌纱帽是小事,连累了我二哥事大。你可明白?” 他这话,已经是威胁了:你若是敢为难本王,小心本王参你一本,到时秋露霜因为推荐你而坏了名声,就算我肯放过你,他也未必肯放过你! 祁敢当平素无法无天,却畏秋露霜如虎,这会儿听了这样的话,赶紧陪笑:“王爷多虑了,下官对朝廷忠心耿耿,绝对不会做出这等恶行!” “那就好。”秋骨寒勾勾手指头,“把本王的东西还来。” 祁敢当站起来,双手捧着玉佩与令牌,递到秋骨寒面前。 秋骨寒拿过令牌,在衣服上反复擦了好几下,收起来,转头对凤惊华微笑:“凤小姐,咱们走吧。” 凤惊华冲哥哥和小住甩了甩头,示意他们跟上后,便打马往前走去。 没有人敢阻拦他们。 而祁敢当愣了一下后赶紧站起来,追上去:“王爷,请让本官派人护送您一程” 幸亲王这般年轻,在受尽折磨后刚刚重返皇室,皇上会派他远赴南疆执行秘密任务? 他总觉得这不太合理,很是怀疑幸亲王前来谊州的目的,觉得有必要跟着王爷瞅一瞅。 秋骨寒头都不回:“祁敢当,你要保护本王的安全没错,不过,本王讨厌被人时时跟着,你让你的人乔装打扮,像本王的护卫一样在暗中保护本王就行。” 祁敢当勉强挤出笑容:“本官遵命。” 幸亲王这话是什么意思?意思是说他也带了不少护卫,只是这些护卫都乔装打扮,隐在人群之中,在暗中保护他? 想到这里,祁敢当转头打量四周,外围聚集了不少百姓,他们正对这里指指点点,因为他们离得比较远,也不知道他们究竟知道了多少内情。 这些人中,是否有幸亲王的护卫? 若是如此,他想暗中对幸亲王和凤惊华动手,可就不容易了。 幸亲王一行离开后,将士们纷纷站起来,祁敢当走到孙度的旁边,低声说了几句。 孙度听后点头:“大人放心,我明白怎么做。” 祁敢当听后满意的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胸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而后他就骑马回府,看望他的宝贝儿子去了。 他就这样认怂,放过凤惊华吗?不会。既然幸亲王要帮凤惊华,那他就连幸亲王一起宰了。 他在谊州城里不便对幸亲王下手,但幸亲王若是在锦国境内出了事,就与他无关了吧? 只要不连累警亲王,那么,警亲王一定很乐意看到幸亲王被杀,也很乐意看到锦国与尚国再度生隙吧?毕竟警亲王躲在南疆的时候,就爱干这样的事情。 总之,祁敢当觉得警亲王和自己的敌人就在谊州,他若是不动手,就枉为官多年了。 他也完全不认为自己会在自己的地盘上输给外来者。 他打算一边哄宝贝儿子,一边等着孙度将幸亲王、凤惊华等人的人头提过来给他欣赏。 然而,他刚踏进大门,就听到前头传来一片哭喊声和喧闹声,听得很是不祥。 他边走过去边哭道:“谁在那里又哭又喊的?死……” 他硬生生把“死”字咽了下去。儿子现在生不如死,他还是不要随便提这个字的。 “老爷”给他生了儿子的外室冲进来,哭着扑倒在他的脚边,抱着他的大腿道,“宝儿不见了,被人给绑走了,你一定要把宝儿给救回来啊” 原本,这名外室和儿子住在外头,绝对不能踏进祁府一步,但儿子断手以后,老爷便压制住正室的气焰,将她们母子俩给接了进来。 她原本还想着借子上位,将正室给彻底踩在脚底下呢,哪料到才进祁府没几天,儿子便被掳走了,下落不明。 她出身风尘,就指望着靠这个儿子成为真正的贵夫人了,她的儿子可不能有事啊。 祁敢当听了这话,如雷轰顶“你、你说什么?宝儿被掳走了?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他早上出门的时候,宝儿还好好的,怎么才过了半天,宝儿怎么就出事了? 老天爷哟,这闹的是哪出哟! 392 最重要的,是你没事 “奴家什么都不知道……”外室哭哭啼啼的道,“中午的时候,宝儿睡着了,奴才们都守在外头,没人在屋里。刚才,奴家见宝儿久久没有起身,便进屋里看看,结果、结果没看到宝儿在床上,只看到床上有这么一张纸儿……” 祁敢当抢过纸片一看,只觉得脑里“轰轰”的要炸开了,眼前一阵阵发黑,几欲晕厥。 信纸上写着:我等无事,你子便能平安归家,我等有事,你子便身首异处,分块归家。 没有落款。但他偏偏就是知道这是幸亲王的笔迹。 幸亲王当时看着他的那种眼神……没有警亲王的那种嗜血与残忍,却另有一种视他为蝼蚁、将他彻底碾压的冷酷与轻视,现在令他想起来,同样汗出脊梁。 “老爷,老爷,你赶紧去救宝儿啊,”外室又摇着他的大腿喊,“你手下有那么多人,赶紧让他们去找人,宝儿没了双手,根本无力反抗,还不知会被那些人……” “闭嘴!”祁敢当只觉得一口老血就要喷出来了,他努力稳定心神,一脚踹研外室,“别又哭又闹的,吵得老子不得安宁!” 外室愣了一下愣后,坚持哭:“老爷,您就这么一个独苗了,他若有不测……” “他不会有事!”祁敢当怒吼,“他还没死呢,你哭个屁啊?” 说罢他又踹了外室一脚,转身离开。 他要去找孙度,让孙度立刻取消派人暗杀凤惊华一行的计划。 他已经年过五十,按理说应该也还能生,但是前些年他在外头养的那些女人斗得厉害,其中有贱人给他下药,令他身体受损,只怕此生再也不能生育。 所以,他只有宝儿这一个儿子了,他不能让宝儿出事。 所以,他必须要保证幸亲王、凤惊华等人毫发无伤。 他儿子的双手算是白白断了,他已经不可能再为儿子报这个仇。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若是道,幸亲王便是魔,他技不如人,唯有认裁。 他欲哭无泪的时候,秋骨寒却浅笑吟吟的与凤惊华并肩策马:“惊华,马上就要出城了,前头就是万渊之山,要不要暂时歇歇,备些干粮饮水?” 凤惊华淡淡的道:“王爷尽管歇息,我们要赶路。” 一路穿城疾驰,她就没正眼看过秋骨寒,更没有跟他说一句话,就像不认识他一样。 秋骨寒摇头:“不不,我一点都不累,我不需要歇息,我只是怕你们累着了而已。” 凤惊华没理他,加快马速。 万渊之山的山道边也有客栈,她打算晚上在山中的客栈里歇脚,虽然夜歇山道也很危险,但城内是祁敢当的地盘,她不想再陷入祁敢当等人的包围中。 “你担心祁敢当吗?”秋骨寒微笑,“放心吧,他不敢再对我们出手。” 凤惊华微微侧目:“你做了什么?” 秋骨寒耸耸肩:“没做什么,只是让人偷偷的请他的儿子去喝茶罢了。” 想一击干掉敌人,就要狠抽他的弱点。 祁敢当的弱点就是儿子,所以他察觉到祁敢当要对凤惊华下手时,立刻想办法潜进祁府,将祁宝儿五花大绑后带走,丢在某间客栈的房间里。 房间从里面关死了,在退房的时间到达之前,不会有任何人打开那个房间。 待退房的时间到时,他和凤惊华早就离开了谊州,祁敢当鞭长莫及。 至于他是如何潜进祁府,又是如何绑走祁宝儿的,简单说来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不值一提。 凤惊华:“……”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如果她有足够的时间,她也会这么干。 只是她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还暗中将一切办得如此干净利落。 这头虎崽子,已经渐成气候,恐怕已经不再需要她了。 这也是她不再需要他的原因。但他最好别来惹她,否则,她同样会把他列入敌对名单。 小住却忍不住好奇的问了:“王爷,你怎么会在这里?” 亲王哎,还是倍受瞩目的新王,突然出现在这里,还跟封疆大吏干上了,怎么想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秋骨寒笑笑:“我担心惊华出事,便微服离京,前来助惊华一臂之力。既然是微服,我的身份便不宜暴露,我看你年纪比我大,你就叫我小寒罢。”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小住也不矫情,直接就叫上了,“那么小寒,你就叫我小住吧。” 嘻嘻,她都这把年纪了,还能让十六岁的美少年叫自己“小某某”,感觉真好。 “唔,小住。”秋骨寒叫了一声,转头又看向凤若星,“请问这位大哥又如何称呼?” 只凭直觉,他就觉得这男人跟凤惊华的关系不简单,因此很是在意,嘴上说得客气,态度却不亲近。 凤若星一边打量四周,一边漫不经心的道:“全失。” “全尸?”秋骨寒有点想笑,“那么,全尸,我们以后就是同伴了,还请多多关照。” 凤若星“哦”了一声,继续神游天外。 秋骨寒双颊微微一绷,这具尸体到底知不知道“亲王”是什么意思啊?这么冷淡,真是不像话。 小住又问:“小寒,以你这样的身份,微服离京真的好么?” 秋骨寒微笑:“为了惊华嘛,挺好的……” 啪!他的身上挨了一鞭子,不重,但也不轻。 “哇,你干什么?”他摸了摸被鞭子抽到的手臂,瞪着凤惊华,“你干嘛打我?我刚才救了你哦,你这样对我也太过分了吧?” 凤惊华冷冷的道:“多管闲事,多此一举。” 就算没有他,她也能逃出去,他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秋骨寒笑笑:“是啊,我就是想管你的闲事,莫说一举,就是二举三举四举我也会去做。” 凤惊华还是面无表情:“我们已经出城了,你可以走了。” 秋骨寒道:“我是专门来找你的,你去哪,我就去哪。” 凤惊华冷冷的道:“怎么,找我吃奶么?” 秋骨寒咕哝:“如果你愿意喂的话,我也可以吃的……” 说着说着,他白玉一般的脸颊居然红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凤惊华却还是一派冰冷:“你非要去送死,我不会拦你。” 她不想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她对他的一切都没有兴趣。 秋骨寒微微一笑,目光里有几分柔意:“你不用拦我,因为你拦不住我。至于我是不是去送死,这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你一定不能出事。” 这一番话,听得小住都微微脸红,微微尴尬,都不好意思看,不好意思听了。 当然,虽然不好意思,但她还是会听,会看的,机会难得嘛。 393 万里寻凤 凤惊华嘴里迸出的却只有两个字:“无聊。” 真的很无聊。在她看来,虎崽子的行为看起来似乎都是为了她,但实则无聊透顶。 她就是这么冷漠又冷酷的人。 她的温情与感情,永远只给予她所在乎的人,寥寥无几的那几个人。 秋骨寒道:“你觉得无聊,可这对我来说却是最重要的事情。” 没错!她的平安,于他是最重要的事情。 她需不需要他相伴,需不需要他保护,需不需要他重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他需要她好好的活着,好好的过着。 这种重要性,胜于一切,包括他的复仇。 还在天洲的时候,知道她消失,他就一直一直想着她去了哪里、在做什么、会不会有事。 直觉告诉他,她很可能又去做什么危险且秘密的事情了,比如去救会给她带来麻烦和危险的人物,如他之类。 想到她会舍命救别的人,也许还是男人,就像她一次次的救过自己、秋夜弦、阴九杀一样,他的心里,满是难言的滋味。 潜意识里,他希望他就算不能成为她唯一舍命相救的男人,至少可以成为她最后一个舍命相救的男人,然而,他的愿望,遥遥无期。 他无法遏制的担心。担心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已经找到新的、彻底取代他的男人,就像曾经对待他那样,也会那般细致的照顾别的男人,也会那般义无反顾的保护别的男人,而他,将彻底成为她的过去,就像秋夜弦彻底沦为她的过去一样。 他接受不了那样的可能与未来。 于是,他迅速下了决心,他要去找她,绝对不让她将自己摒弃。 而在那时,夏物生又步步紧逼,强迫他去做他最最看不上的事情,所以,他决定暂时离开夏物生,暂时离开京城,去寻找凤惊华。 他没有冲动到要跟夏物生决裂,也没有天真到跟夏物生说明实情。 他留了一封信给夏物生,以“不孝之人不配为王”为理由,说他已经打听到了母亲尸身的下落,他要独自去追查和找回母亲的尸身,一日找不到就一日不回京,请堂伯在他离京期间助他管理王府,训练部下。 他的这个理由,实在是合情合理之至,没有任何人可以反对,夏物生虽然骂他天真愚昧、居然在这节骨眼上离京,但也没有怀疑他另有目的。 就这样,他悄然离开天洲,前往谊州寻找凤惊华。 他到达谊州以后,四处打听各种消息,听说了祁敢当的私生子被神秘男人弄断双手的事情后,心里便隐隐觉得事情可能与凤惊华有关。 依他对谊州的了解,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本地人不敢,想在谊州混的外来人也不敢,只有不想在谊州混又胆大包天的外来人才敢。 而依他对凤惊华的了解,凤惊华就是那种根本不会把祁敢当放在眼里的强悍外来人,而且,毫无预兆的出手、一剑斩断对方手腕的气势,很符合那个女人的作风。 但他一直找不到凤惊华的踪影,于是他便暗中盯着祁敢当,最终通过祁敢当找到了凤惊华,并且悉知了祁敢当的计划,这才能釜底抽薪,及时制住祁敢当。 不过,他也没好意思在凤惊华面前吹嘘这些,毕竟凤惊华为他做的,远远超过他为她做的。 凤惊华听了他的话,还是没有反应,只是又加快了马速。 四个人冲出南城,往万渊之山进发。 上了不那么宽阔和平坦的山道以后,他们放慢马速,秋骨寒趁这个机会,直接在马上换了发型和衣服,又将脸抹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普通一些。 虽然他不怎么在意容貌,但每次他以原本的面容出现,都会引发瞩目无数,这对想低调的他来说,实在不是件好事。 因此,在不需要以“王爷”的身份出现时,他都要扮丑。 对他的行为,其他三人都没有表现出半点兴趣。 秋骨寒觉得凤惊华之外的两个人也都很诡异,既没有对他的身份表现出任何敬畏和介意,也没有对他的行为表现出任何好奇和怀疑,而事实上,他对他们来说是陌生人不是吗?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跟凤惊华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好奇得很,但他也在控制着这份心思。 天黑的时候,四个人在路边一间建在斜坡上的客栈前停下来,入店休息。 因为要赶路,凤惊华点了店里最好的酒菜,吃完以后就沐浴入睡,一丝一毫都没浪费时间。 山间的客栈也早早的就打烊,伙计们早早的入睡。 整个客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 二楼亮起烛光。 十几名伙计,操着菜刀杀猪刀砍柴刀等等,挤满了狭窄的走廊。 他们停在一间客房外,其中一人道:“金爷,他们就住在这里,咱们现在就冲进去将他们砍了!” 被称为金爷的男子道:“你们确定他们都喝了药酒,这会儿都睡着了?” “金爷放心,咱们是看着他们喝下去的,全都喝了,没一个漏过的,这会儿肯定都睡死了。” “干得好!你们立刻将他们全绑了。等他们醒了以后,小爷要让他们尝尝小爷独家发明的酷刑,让他们后悔不该来到这谊州的地盘上!” 众伙计吆喝着,纷纷抬脚踹开房门,闯进房间,将房间照得大亮。 房间很简单,一床一桌一椅而已。 床上躺着一人,地上躺着三人,睡得正沉,对这么多人涌进房间毫无反应。 金爷踢了地上的人一脚,指着床上的人道:“那个人是最可恶的,先在他的脸上划几刀,然后再绑起来!” 房间很少,一名伙计直接踩过地上的人,走到床边,挥起杀猪刀,准备在男人的脸上划几刀。 忽然,男人睁开眼睛,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欺负我?” 伙计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几步,拿杀猪刀指着他道:“你、你没睡着?” 凤惊华一行中,如果只能有一个人睡在比较舒服的床上,那个人一定是凤若星。 凤若星道:“我本来是睡着的,但你们进来以后,我就醒了。” 众人:“……” 杀猪刀伙计又道:“你、你知道我们在酒里下了迷药?” 凤若星奇怪的道:“你们在酒里放了药?” 而后他一脸悄然大悟:“你们就是那个什么黑店吧?在酒菜里下药,迷晕客人,然后打劫杀人,剁成碎肉包包子什么的?” 这种事情他在书里看多了,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让他遇上了。 众人:“……” 他们确实也算是黑店,但打劫杀人、包人肉包子的事情倒不常做,除非狠狠的得罪了他们。 而眼前这个男人,就狠狠得罪了他们的头儿。 394 欺他者,全灭! “没错!”金爷伸出那根戴了三枚纯金戒指的食指指向天,纵声大笑,眼里满是狠唳,“小爷今晚就让你尝尝金家十九般酷刑的滋味!待你的骨头都被折磨得发软后,再连皮带骨将你剁成肉酱包包子,卖给五湖四海的客人品尝!你就等着变成大便被拉到茅厕里吧!” 他描述得有那么一点点形象,简直不像个金光闪闪的暴发户。 众人似乎都看到了一个英俊青年从人变成大便的过程,一时间无不奸笑。 凤若星看着金爷:“你为什么想将我变成粪便?” 他发现正常人的想法多种多样,他觉得很难理解,所以有机会的话,他会尝试去了解。 金爷抽嘴,那几颗金牙亮得众人的眼都快瞎了:“你的脑子就是个榆木疙瘩!本小爷决定让你享受的第一项酷刑就是在你头顶上钻几个洞,让你开开窍!” “前几天,你在黄金酒楼抢了本小爷的座位不说,还打伤了本小爷的手下,本小爷一直在找你算账,没料到你居然主动送上门来给小爷做肉包子了!看你也算是细皮嫩肉的,做出来的肉包子味道一定不错,变成大便浇出来的菜一定倍儿嫩!” 凤若星盯着他嘴里的金牙,又盯着他满手的金戒指,再盯着他一身的绣金衣服,而后叫起来:“喔,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在酒楼里逼我让座,还想将我丢下楼去的铜臭客人。” “铜臭”两个字踩到了金爷的痛处。 他脸色发黑,快压过了他一身的金光:“你再说一遍试试!” 凤若星坐起来:“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呢?不讲理就算了,还为这等小事怀恨在心,纠缠不放,想杀了我们所有人,简直不可理喻!” 金爷踢了脚下的人一脚,骂道:“在这条道上,小爷说的就是天理!” 说罢他金手一指:“抓了他!砍死了也成……” 一众伙计立刻挥刀砍上去。@^^$ 凤若星身形闪动,矫如游龙,避开一刀刀的攻击,然而房间太小,一口气挤了这么多人,拥挤得不行,他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空间可以闪避。 很快,他手臂挨了一刀,滴下血来。 血溅到佯装昏迷的凤惊华脸上,彻底激怒了凤惊华。 谁敢伤她的哥哥?还敢在她的面前伤?她饶不了他们! 她倏然抽出缠在腰间的软剑,就地一划。!$*! 瞬间鲜血飙飞。 数名伙计大叫一声,纷纷跌倒在上,他们的脚踝上和小腿上,全都被划出一条深深的伤痕。 凤惊华而后跃起来,银剑流光,大开杀戒。 正在全速赶路的她,怎么可能会半途喝酒? 只是哥哥喜欢喝酒,她才让伙计拿了一壶上来。 当时她注意到,店里有好几名伙计都在暗中盯着他们,似乎对他们格外留意,还暗中窃窃私语,她由此嗅到了空气中隐隐流动的不安气息。 她按往常的习惯,先迅速试吃过了所有的饭菜,觉得没问题了才让别人开动。 而她喝过酒后,那些伙计的眼神都透着一种隐约的得意和诡异来,她便几乎能确认,这间客栈有问题,只是她想不通她们怎么就得罪这家店了,便一直佯装昏迷,想看这些人究竟想干什么。 没想到,他们的第一目标居然是哥哥。 因为哥哥已经与这个世界脱节,有时单纯得像个孩童,所以他们就觉得她的哥哥好欺负是吗? 不过区区山贼、土匪、地痞流氓,也敢小看她的哥哥,也敢欺负她的哥哥?简直是找死! 对于敢伤害哥哥的人,她从来不会手软的。 这些伙计算不得武林高手,却是使诈的高手,从背后偷袭、从角落里放冷箭、打了就跑、车轮大战、往对手脸上洒石灰、偷偷施放毒虫等等,怎么阴险怎么来,偏偏这些人身上还穿了护身甲,就算挨上两三剑也死不了,凤惊华明明高他们几个档次,却一时间拿他们没有办法。 同样倒在地上装死的秋骨寒看到凤惊华开打,也从地上跳起来,加入战斗当中。 一时间房间里刀光剑影,惨叫连连。 秋骨寒边打边问凤惊华:“你想怎样?” 凤惊华化身为剑,杀气四溢:“杀无赦” 她不想跟这些不入流的土匪纠缠!他们敢拦她的路,想杀她的哥哥,那就全部去死好了! “好!”秋骨寒也不再犹豫,下手更狠,再不留半丝情面。 凤若星原本并不想杀人的,但看他们说要全杀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便第一次拔刀,大杀。 至于小住,早就趁乱从窗口爬出去,躲起来了。 房间太小,敌人太多,一杀起来,敌人无处可躲。 一刻多钟以后,房间里几乎便是尸体。 金爷没想到他们个个都是高手,一时间看呆了,趁着自己的人还没有死绝,他大吼:“你们听着,这条道上的客栈全是小爷开的,只要小爷不允许,你们就休想走出万渊之山!你们要么就一辈子躲进深山里,要么就等着被小爷干掉吧” 说罢他就在手下的掩护下逃之夭夭。 他说的并不是危言耸听。 谊州这个地方有很多地头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地盘与领域。 金家的地盘就是万渊之山的山道。山道两侧的客栈、茶铺、食铺什么的全部都是金家所开。 因为垄断了这条山道,金家开的全是黑店,收费昂贵,暴利丰厚。 虽然这条山道是朝廷所建,但朝廷实在很难管好这条漫长、危险且行人复杂的山道,便暗中纵容金小爷以黑道的方式管理这条山道。 可以说,得罪金家的人,除非是朝廷官员或实权贵族,否则想要通过这条山道,难如登天。 而金小爷,就是金家的少当家。 待凤惊华等人将所有的伙计全都杀掉时,金爷早就没有了影儿。 秋骨寒一边拿毯子擦拭染血的宝剑,一边问她:“这个金爷我有所耳闻,据说万渊之山的客栈和茶铺全是他家开的,连锦国和虞国境内的部分也是金家在幕后掌控。我们这一路过去,恐怕会不断的遭到这些黑店的袭击……” 万渊之山的山道长达数百里,沿途的歇脚小店林林总总加起来至少得有十几家,想要走到另一端,就要过五关斩六将。 “是吗?”凤惊华森森的笑,眼里眉间全是煞气,“那我们就一路杀过去,遇神弑神,遇魔屠魔,将所有的客栈全灭了!” 她就不信区区地痞,就能将她斩杀在途中! 她若是连区区的金家都收拾不了,要如何从比金家凶残千倍的费国军队手中救出父亲? 这里是山道,金家的人手不可能全部聚集在山里,就算她遇到敌强我弱的情况,她们还可以逃入深山,与金爷的人周旋,采取迂回杀敌的战术。 既然金少爷要与她为敌,那她就让他知道叫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秋骨寒听她这么说,立刻将“要不要我回城搬援兵”的话给咽了下去,微笑:“说得好!咱们就一路杀过去,将所有的黑店给灭了,就当为民除……” 他话没说完,凤惊华已经走得没了影。 这个女人果然很难讨好啊!他轻叹一声,跟出去。 395 机会险中求 时值深夜。 客栈里就他们几个活人,没别的客人。 凤惊华一不做二不休,当场放了一把火,烧掉这间黑店。 而后她举着火把,沿着山路,骑马夜行。 其他三人也是如此,远远看去,就只见几簇火光在无边无尽的浓黑中蜿蜒前进。 当天色泛白,不再需要点火照明的时候,凤惊华已经连挑三间黑店,杀掉金家打手数十人。 而他们几人,也已经浑身是血,受伤不轻。 与此同时,前头就是三岔路口,左边通往锦国,右边通往虞国。 凤惊华道:“这里有瀑布,我们就在这里处理伤口,梳洗换妆,而后弃马,前往虞国。” 她不怕金家。但她不想让金家追到虞国。因为虞国现与费国交好,虞国境内一定有不少费国探子,若是让费国探子注意到她,她想再潜入费国救父,就不那么方便了。 现在这种时候,山道上还没有什么行人,正是她们再度换装、掩饰行踪的机会。 于是几个人下马,分头钻进瀑布下方的水池中的石头后边,各自梳洗起来。 小住一路上没打架,尽往隐蔽的地方躲,基本上没啥需要清洗的。 秋骨寒本就是男人,身体也没有见不得人的地方,换装得也快,很快就从石头后面钻出来,坐在池边的石头上啃干粮。 小住走到他身边,坐下来,连瞅了好几眼后,问:“你真的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 秋骨寒笑笑:“去哪里都没关系。” 他顿了顿,淡淡道:“凤惊华一定会去救她的父亲。她既然已经来到谊州,那么,穿过虞国前往费国是最快的路径。她当然会这么做。” 小住对他有那么一点刮目相看了:“你若是去了费国,一旦身份败露,绝对有去无回,你认真想过其中的风险吗?” 堂堂的亲王居然出现在费国腹地,若是让费国知道,费国绝对会不余遗力的逮住他,而皇上一定不会希望他回来,他只有死路一条。 秋骨寒颇为深意的看她:“连吃素的你都敢去,我又如何不敢?” 小住呆了一下后,摸摸头:“看来你有认真想过,那我就不再多说了,我就是怕你没想清楚,到时后悔而已。” 秋骨寒莞尔:“我虽然不像你那样会算,但我知道,我这次若是不去,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不能与她并肩作战、同生共死的男人,一定无法成为她可以信任的人。 他在她的心里本就没有份量,他若是与她再相隔万里,相见无期,她一定会彻底遗忘他。 而他,唯一能信赖的,只有她而已。 没有她,他在这世上便再也没有可以信赖的人。 除此之外,他也仔细琢磨过了,他若是能将凤翔空成功的救回尚国,那么,他将会立下他此生的第一个功绩,从而赢得军中将士的认可和好感。 这件事原本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但这简直就是上天赐给他的机会,他绝对不能错过! 这么做确实很冒险,但想要成大事,就要有排除万难、险中求胜的意志与觉悟。 他必须要成功!也一定会成功! 小住笑笑:“祝你好运。” 然后她就跑一边打盹去了。 半个时辰后,所有人都收拾完毕,为了避免引人注目,凤惊华将四人分成两级,她和哥哥一组,秋骨寒和小住一组,她和哥哥这一组先走。 秋骨寒看着凤惊华与凤若星的背影,咬了咬唇:“她与全尸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如此护着全失,比当初对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种从她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真挚与温柔,是他从未感受到的,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小住笑笑:“咱们以后自然会知道的。不过,你不可以对全失无礼哦,会惹小华生气的。” “我知道。”秋骨寒叹气,“她将自己人看得比性命还重要,我若是伤害她重要的人,她一定不会原谅我和放过我,我不会做那样的傻事。” 成为她的人,被她爱着和重视着,绝对是很幸运、也很幸福的事情。 她对自己人那种全心全意的执着与付出,是世人都梦寐以求却可遇而不可求的至情至爱。 她虽然没把他当成她的人,他却已感受过她的全心全意,那种滋味,尝过就不会再忘。 小住点头,夸他:“唔,孺子可教,前途无量。” 秋骨寒淡笑,与她踏马而行。 直到与凤惊华那一组彻底拉开距离后,两人才策马奔驰。 这一路行来,凤惊华透露过要去锦国的讯息,就算金家的人追上来,估计也是往锦国的方向而去,想追上和找到凤惊华一行,可能性已经不高了。 待他们消失以后,又有一队车马行来。 他们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商人,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他们停在分岔口,打量着四周,问:“祝东,咱们该往哪边走?要不要也去锦国看看?” 祝东道:“待我算上一算。” 他掏出他那枚宝贝的铜板,放在手心里,双手握紧,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神情十分虔诚和神圣。 其他人百无聊赖的等他的结果。 每个巫师都有自己的占卜方式和占卜工具。祝东的占卜工具就是这枚“神奇的铜板”,而且只有这枚“神奇的铜板”。他不管算什么,都用同样的方式、同样的工具,简单之至,其他人都颇不以为然。 更要命的是,只是区区一枚铜板,他就能算上半天。 直到一柱香过后,祝东才算是结束仪式,仍然闭着眼睛,松开双手,将手中的铜板往上一抛。 铜板落在地面上。骨碌碌跳了几下,停止。 祝东睁开眼睛,蹲下来,盯着铜板片刻后,斩钉截铁的一指:“祝慈一定去了虞国,我们往右边走。” 虽然他简单到了极点的占卜方式常常被人取笑,但他从来不怀疑自己,更不怀疑占卜结果。 而且,没有人知道,他从来没有算错过。 众人都不以为然,但他是祝巫的心腹,也是这次追杀祝慈行动的头儿,他们不能违逆他。 于是,队伍往虞国的方向行去。 祝慈以为自己先退后进,已经走在了追兵的后头,应该不会再被追兵注意到了,她哪里料到,前往南疆追杀她的人马并不止一批。 祝巫为了防止她逃脱,先后派了几拨人马去找她,确实,绝大部分追兵都走在了她的前头,无处寻觅她的踪影,但祝东这一拨却是最后出发的,还是根据先头部队传来的确切消息追到谊州的,正好落在她的身后。 如此,祝东要找到她,机率大增。 396 白日见鬼 红烧山猪肉。整烤山鸡。泉水鱼汤。杂炒野菌。还有其它山珍野味。 摆满了一桌。 “我先尝尝看味道如何。”秋骨寒已经知道了凤惊华的习惯,早早就拿好了筷子,每道菜一端上来,他立刻率先挟菜,试吃,看看饭菜里有没有毒什么的。 凤惊华冷眼看他,没有对他的表现给予半点反应。 秋骨寒将所有的饭菜都试吃过一遍以后,亲热的挟菜给凤若星:“全大哥,这里的野味出了名的好吃,你快尝尝,多吃点。” 他跟着这个女人这么久,算是想明白了,对这个女人好,不如对她重视的人好。 凤若星的唇边泛起淡淡的笑意:“喔。” 基本上,他除了对这个世界抱有一点好奇心以外,几乎没有别的感觉和情绪,别人对他如何,他也完全不在意。 不过,有人主动给他准备好吃的,还给他挟菜什么的,他还是觉得感觉挺好。 秋骨寒看他总是用左手做事,状似随口问道:“大哥,我没见你用过右手呢,右手受伤了吗?” 他这么一问,其他两人都竖起耳朵。 凤若星居然回答了:“不是。我没有右手。” 众人都愣住了。他……没有右手么? 秋骨寒盯着他的右手:“可我看那只右手不是空的啊。” 凤若星的右手总是缠着绷带,要么藏在衣袖里,要么藏在披风下,总之,从来没有显露过。 凤若星道:“确实不是空的。不过,我真的没有右手。” 然后他就什么都不说了。 秋骨寒想继续问,但看凤惊华的脸色阴沉沉的,便不敢再问了。 凤惊华沉默的拿起筷子,默默的吃,慢慢的吃。 哥哥一定吃过很多苦,受过很多罪。但在哥哥受苦受难的时候,她却为另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出生入死,这是多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没有人说话。酒楼里人声鼎沸,他们这一桌的气氛却很冷。 这里是岚城。虞国南部最大的城市,离万渊之山有五六百里的路程。他们走出万渊之山后赶了一天半的路程,赶到了这里。 虞国是山国,全国至少有三分之二的面积都是山,几乎每个城镇的名字都带有“山”字。 岚城就散落在一片低矮的山丘中。 这里的街道高低起伏,几乎就没有一条是直的、平的,这里的屋子几乎都是沿山而建,高低错落,一眼望去,看到的不是屋顶,而是一层一层往上叠的门窗。 这里的山货很有名,吸引了五湖四海的商旅前来采购,算是个商贸重镇。 这里的山珍野味更是所有外来者必要尝遍的美味。 凤若星第一次看到到处都是山的城市,很是好奇,嘴里吃着野味,眼睛盯着外头。 他们坐在一楼,但因为酒楼建在山腰的缘故,望出去,就像在看着楼下一样,而且这里的人穿着打扮跟锦国、尚国大不相同,凤若星觉得这样的景色很有趣。 凤惊华见哥哥看外头看得这么出神,也随着哥哥的目光看出去。 她想更多的了解哥哥,所以,哥哥有兴趣的,她也会关注。 这里到处都是上下坡,到处都是树,夏天的时候天气炎热,雨水丰沛,为了行动方便,也为了消暑降热,本地人穿得都很简单利落,大多以短衣裤装为主,即使是女子,也少有穿着长裙、满头珠翠的,男人更是常常光着膀子,最多在身上穿件敞开的布衣马甲。 在这样的画面中,若是有人穿得很光鲜,很整齐,难免就有了那么一丝鹤立鸡群的味道。 于是,对面小坡上的几只“鹤”引起了凤惊华的注意。 五月的虞国已经热如火炉,要不是到处都是树荫,普通人根本没法出门,而那几个人,却仍然穿着长衫,有穿金黄色的,有穿紫色的,有穿五色的,还有束着玉带,戴着玉冠的,气质未必就好,但傲气却是非常明显的。 显然,那几个非富即贵。 而其中那个穿金黄色又被众人围拥的家伙,恐怕是高级贵族,否则哪里敢穿这么黄亮的颜色? 岚城这地方,再热闹也离京城远着,为什么会有这么高级的贵族出现在这里? 思及此,她凝目,专注的盯着那个黄袍男子。 那个黄袍男子正在跟身边的人说话,走得很慢,脸庞不断转向这边。 凤惊华看着看着,脸色慢慢的变了,拿着筷子的手指微微颤抖。 难道是他?竟然是他? 她猛然站起来,拿着杯子走到凉茶桶边,借着舀茶的机会,紧紧盯着那个人。 她没有看错,竟然是那个应该早就死了的人。 那个人竟然没死?还活得好好的?还出现在这里? 简直、简直太混蛋了! 手中湿漉漉的。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杯子早就满了,凉茶不断流到自己的手上。 她放下勺子,擦干手,走回座位,一边喝茶一边盯着对面。 那几个人走到山坡上白墙灰瓦、古香古色的建筑前,门开后,他们几个走进去,消失不见了。 凤惊华这才收回目光,眼里全是一派冷意。 “小华,你怎么了?”小住关切的问,“是不是又看到了什么危险的人?” 凤惊华摇摇头:“出现幻觉了,没事。” 那不是幻觉。 刚才那个黄衣人,很可能是巴甸,就是那个配合秋夜弦去诬陷她父亲的费国八皇子巴甸。 当年,她暗中破坏秋夜弦诬陷父亲通敌谋反的证据,导致秋夜弦在朝堂上对父亲的审问一败涂地,秋夜弦当场押下巴甸,说是一定会严惩巴甸。 巴甸后来怎么样了,她不知道,但她认为,费国皇室就算不杀了巴甸,至少也会严惩,让他这辈子都很难翻身,但依她刚才所见,巴甸活得很好。 如果巴甸仅仅是活得好就罢了,她就担心……巴甸是不是还在跟秋夜弦有所勾结? 父亲被掳的事情,跟秋夜弦、巴甸有没有关系? 父亲如果死在费国,秋夜弦便少了一个巨大的隐患,如果巴甸暗中帮助秋夜弦除掉父亲,秋夜弦则暗中帮助巴甸夺权,这两人岂不是一拍即合? 巴甸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想到这里,她大热天的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小华,你很冷吗?”凤若星终于看够了窗景,收回目光,看向凤惊华,“会不会病了?” 正常人似乎很容易生病,比如一个晚上不盖被子什么的就会着凉,而小华原本就受了伤,这段时间又在赶路,身体可能也撑不住了吧? “嗯,是有点不舒服。”凤惊华微笑,“我们就先在这里休息两天,然后再赶路吧。” 她看不出哥哥的体质如何,但她就是不想让哥哥这么辛苦的赶路,而且小住应该也很累了,借这个机会休息两天也好。 越是往后,前程越是危险,还能这么悠闲的,也只有现在了。 397 月夜幻影 吃完以后,凤惊华就在酒楼的四周挑了间客栈住下来,每人一间客房。 进入客房以后,她就站在窗边,透过竹制的窗帘,盯着对面的小山坡。 巴甸一直没出来。 天黑了还没出来。 但凤惊华要出去了。 她换上夜行衣,从窗口翻出去,借着树影的掩护,潜上山坡顶。 山城的好处就是这样,屋子高低错落,到处都是树丛,可以掩身的地方很多。 她潜到坡顶以后,打量那扇不大的木门,上头挂着“饮苦居”的牌匾,围绕着白墙的是一圈青翠葱茏的细竹,抬头,是一轮圆月。 这间建筑,是如此的富有诗情画意,感觉就是个幽雅清净之地,让凤惊华觉得巴甸那种人的存在,真是玷污了这个地方。 她沿着围墙潜行,仔细聆听围墙里的动静,但她什么都听不到,而围墙至少有一半是建在山边,无处落足,因此,她从围墙外面看不出什么端倪。 围墙外的竹子都是细竹,无处攀登,而围墙又高,她要怎么潜进去? 想了想,她抽出几把短刀,从低到高插在木门上。 门板倒不是特别坚硬,她这么一插,就成功的插稳了刀子。 而后她踩着刀子,飞速攀上门墙,从门墙上翻进门里。 山城没有路灯。家家户户睡得也早。到处都没有什么灯光。但今晚的月亮颇为皎洁,满地银霜,一眼望去,视线倒是还好。 除了翠竹丛丛,隐隐可见桃李兰菊和山石成堆,其间散落数间小小的草棚,看起来像是随意而建,却每一样东西都摆得恰到好处,既有自然的野趣,又极富艺术之美。 院落的中央,是一间精致的木屋。 木屋里透着一豆灯光。 这个地方就建在闹市中央,却透着一种遗世而独立、大隐隐于市的气息,没有沾染半丝尘嚣。 她无声无息的往正屋潜去。 忽然,一缕很轻很轻的琴声,从木屋里传出来。 她愣住了,停住脚步,这琴声是故意为之,还是恰好响起? 但是,真正让她停止脚步的,却是这琴声,实在是太美妙了。 八岁之后她就不再碰琴。她虽然不懂得琴,却也知道,这琴声堪称天籁,甚至是她平生所听过的最飘渺优美的琴声,就连号称多才多艺、样样卓绝的姬莲,也只能甘拜下风。 在这般溶溶的月色中,在这般幽幽的庭院里,能听到这样的琴声,是何等妙事? 就连她这般注定一生都要在刀头舐血的人,都舍不得浪费聆听天籁的时光。 最妙的是,弹琴之人将力道和音量控制得极好,这琴声只在白墙之内缭绕,绝不会泄到外头,扰人清梦。 没过太久,一曲终了,凤惊华如梦初醒,心里踌躇着该进还是该退。 她的本意是来打探巴甸的消息,然而听了刚才那一曲之后,她就有种走错地方的感觉,又觉得自己听到了这么好听的曲子,还要在人家的地盘上鬼鬼祟祟的,很是无耻。 那么,到底走还是不走呢? 她居然没能迅速做出决定。 然而,木屋的门却打开了,一人手持烛台,朝她的方向走来。 她心里一惊,迅速往身后的竹林里一闪,躲起来。 但是,那人却似乎知道她在这里,径直往这丛竹子走过来,然后站在外面,不动了。 烛光照在竹子上,照出一片密密匝匝的细长条影儿,全压在她的身上,对方肯定看不到她,而她也看不清对方,而且,对方居然就一直站在外头,离她不过一丈,却不说话,也不动。 这人到底想干嘛呢? 既然知道她在这里,干嘛不说话?干嘛不直接把她揪出去?难道等她主动出来认错? 还是说对方不知道她躲在竹丛里,就只是秉烛夜游?但游就游吧,干嘛站在这里一动不动? 真是见鬼了!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凤惊华走夜路多年,第一次遇到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怪事。 又站了半天,她看对方没有要走的迹象,于是便试探着轻咳了一声“咳”。 这样,对方总算有反应了吧? 结果,对方还是没反应。 该不会对方其实只是一个木头人什么的吧?或者就是纯粹在耍她? 凤惊华火了,猛然跳出来,大叫一声:“我出来了” 于是她就猛然跟对方打了一个照面,而后就呆了。 惊呆了。惊艳了。 眼前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人吗?真的不是一个风一吹就会散掉的幻影吗? 这个人的五官很淡很淡,淡到让人记不住,淡到似乎一抹就会彻底消掉,然而,他的脸与五官却很美,就像最高明的画师在创作美人图时,只剩下脸部还没画了,然而墨汁突然严重不足,他又舍不得放弃,便将墨汁调得很淡,用淡墨坚持着完成了这张脸。 凤惊华见过很多绝色,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淡又这么美的,而且是男人的脸。 月色之下,烛光之中,这张脸淡美得太不真实了。 加上他面带浅笑,一动不动,更显得不像真人。 夜风吹来,烛光跳跃,凤惊华甩了甩头,恢复清醒,试探的道:“请问公子如何称呼?” 她没有感受到对方的敌意,应该是无害的。 男子的笑容加深了一点点,显示着他是活人,但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张嘴,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摇摇头。 凤惊华意外:“您……不能说话?” 男子微笑着点头。 一瞬间,凤惊华心里升起相当大的遗憾,真是太可惜了,这么淡美的人物。 既然对方不能说话,只能由她来主动了:“请问刚才的琴声可是公子所谈?” 男子微笑着点头。 凤惊华轻喟,他虽然不能用嘴说话,却能通过琴声抒情达意,还能用眼神、表情、笑容、肢体说话,她只是看着他的眼神和表情,就能相当轻松的了解他的意思。 比如现在,他现在对她的心态,大概就像看到一只飞入家里的小鸟,只是莞尔一笑,不气,不怪,不以为意,任其逍遥。 凤惊华低头看看自己,一身夜行衣,包头包脸,只露一双眼,怎么看怎么诡异,而这人却这般态度,令她有种不战而败的感觉。 她抬头,问:“公子想抓我吗?” 男子笑着摇摇头。 她又问:“公子想不想我是谁,又来这里干什么?” 男子还是笑着摇摇头。 凤惊华突然觉得很泄气:“你就不怕我是杀手什么的?” 男子的笑容加深,一副觉得她的问题很有趣的样子,还是摇头。 “好吧,那我就说实话吧,”凤惊华带点豁出去的心理,问,“我看到今天下午有几个尊贵的客人进了这里,我是来偷看他们的。” 男子指了指后面,然后伸出两根手指,一前一后的摆动,走出“走路”的姿势。 398 飘渺迷离雾公子 凤惊华一看就明白了:“你是说他们从后门走了?” 男子点头。 凤惊华很郁闷:“你会想办法告诉我他们是谁不?” 男子摇头。 凤惊华又问:“那你会告诉别人我来过的事情吗?” 男子笑着摇头。 他的面容和身影如此轻淡飘渺,凤惊华也不知怎的,就有种担心问他太多,他摇头摇得太多的话说不定会把脑袋给摇没了的感觉,于是不太敢乱问了。 “那么,打扰公子了。”她优雅的冲男子行了一礼,“就此告辞。” 她总觉得,在这个男子面前一定要很斯文,注意形象和品位才行。 男子笑笑,微微偏头,往大门走去,凤惊华就知道他是想送自己出门,便跟在他的身后。 果然,男子走到门口,打开插销后走到一边,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凤惊华尴尬的冲他笑笑,从门板上取下自己插进去的刀子,收起来,又朝他行了一礼:“让公子看笑话了。” 男子笑笑,一副“无妨无妨”的表情。 凤惊华下了坡,回头,还能看到他手持烛台,站在门边相望的身影,心里又是一呻。@^^$ 真有种做梦的感觉啊。 她有点遗憾的收回目光,转头,忽然迎面几乎撞上一个人,吓了她一跳。 这个人怎么回事,居然直直的站在路中央,连气息都没有,而她看着那个男人的身影看得出神,居然也没有留意前路,真是失态。 “是我。”对方说话了,秋骨寒的声音。 凤惊华盯着月光下的他,冷冷的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月光下的秋骨寒,哪一点比刚才的男人差?甚至还有种美如天神的清贵之气,可她就是看他非常不顺眼,不想给他半点好脸色。 “担心你。”秋骨寒说着,上前几步,“你没事吧?” 她在万渊之山一路杀过去,受了不少伤,之前又表现得有点怪异,所以他特别留意她的举动。 发现她不在房间后,他就出来找她。 “没事。”凤惊华面无表情的从他身边走过去,“你最好不要随便出门,出了事我不会帮你。” “明白,所以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秋骨寒无奈的笑笑,亦步亦趋的跟在她后面。 山里的月色可是很美的,加上今天是十五,圆月皎皎,凉风习习,四下无人,两人就这样走在月下,原本是件很妙的事情,然而…… 秋骨寒看着凤惊华孤傲冷漠的背影,都不敢太靠近她,唯有在心里叹息。 回到客栈后,凤惊华看都不看秋骨寒一眼,进房,关门,睡觉。 秋骨寒吃了闭门羹,摸了摸鼻子,讪讪的进屋,练了一个时辰的内功后才睡下。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好,凤惊华就已经起身,一边啃包子一边跟风骚的老板娘闲聊。 “老板,我听说饮苦居里住着岚城最美丽的男子,这可是真的?”她问。 当然,“最美丽的男子”什么的都是她胡谄。 想让别人多说话多爆料,就要使用一些有争议的词,让别人去辨,这样才能听到更多的东西。 她一来就点最贵最好的酒菜,还一口气订了四间最好的客房,加上她长得帅,举止潇洒,笑起来很有魅力,老板娘现在不忙,很乐意一边给她抛媚眼一边跟她闲聊。 “是不是咱们城里最美丽的男子咱不知道,不过听说是个货真价实的美男子没错。” 说到美男,老板娘就来劲了:“不过他从来不出门,想串他的门一定得有熟人带路,我住在他对面这么久了,还没有见过他呢。” 凤惊华笑道:“老板娘想见的话就直接去见好了,难道还不好意思么?” “这可不成。”老板娘道,“饮苦居可是虚无大师的圆寂之地,据说虚无大师的尸身就供奉在居里,没有征得雾公子的同意,我可不敢打扰。” “虚无大师是谁?”凤惊华耳朵动了一动,“雾公子又是谁?” “你连虚无大师都不知道?”老板娘嗔道,“那可是我们虞国最受人敬重的得道高僧!凡是虞国人啊,这辈子至少要听虚无大师说一次法,至少要去虚无大师所在的寺庙去上一次香,才算是真正的虞国人哪,不过公子不是虞国人,不懂这个也正常。” “虚无大师常年游历四方,到处给百姓讲法祈福,所以很得人心,不过虚无大师从来不收弟子的。直到五六年前,虚无大师游历归来,还带回一个孤儿,说这个孤儿是他在路上捡的,他与这个孩子有缘,便正式收这个孩子为弟子。” “可惜的是,这个弟子是个哑巴,不会说话,自然也就继承不了虚无大师的衣钵,好在这个孩子聪明乖巧,生得也很好,也算是得到了灵通寺的认可。虚无大师年纪大了,原本要在灵通寺终老,哪料他刚回来不久,灵通寺便发生火灾,整个寺庙烧成灰烬。” “虚无大师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不愿花那么多钱重建寺庙,便让所有的僧人另寻别的寺庙落脚,自己则搬到对面山坡上的那座老宅子里,以此作为自己的归隐和圆寂之地,再也不见任何人。他的身边啊,只有那名小徒弟照顾着。” “虚无大师圆寂以后,那名小徒弟就遵从大量的遗愿还俗,并一直住在那间老宅子里。他将那间宅子起名为饮苦居,只招待大师的友人和僧人。据说他的琴艺和茶艺堪称天下一绝,谁能听到他亲手所弹的琴声和尝到他亲手所烹的茶啊,就能得到虚无大师的祝福,咱们城里的人没有不想去饮苦居看看的。” “不过啊,那里是虚无大师的圆寂之地和长眠之地,雾公子又不是出家人,他留在饮苦居只是为了陪伴大师,普通人哪里敢打扰?连我啊,也只能每天冲饮苦居拜拜,希望大师保佑咱全家平安,生意兴隆……” 凤惊华听得入神,直到这时才问:“虚无大师的徒弟就是雾公子?” “是啊。”老板娘说得津津有味,“虚无大师正式收他为弟子的时候,念了一句诗,说他此生多难,就像什么早上的露水,来得快去得也快之类的……” 凤惊华下意识的就道:“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没错,就是这句诗!”老板娘朝她翘起大拇指,“公子看起来就是文武双全,一说就对。当时啊,虚无大师就给他起了法号名为朝露。朝露还俗以后便改名,自称朝雾,虚无大师的友人便称他为雾公子,外头都说他美得像早晨的雾气,轻飘飘的,什么都看不清楚,却让人觉得很美……” 399 猫鼠游戏 就像早晨的雾气吗? 凤惊华看向门外,远远近近的山间正飘散着迷离、轻薄的雾气,恍似披了层轻纱,山影显得朦胧而飘渺,什么都看不清楚,却充满诗情画意,令人怦然心动。 那个男子,给予她的,便也是这样的感觉。 她昨晚见到他时如此惊艳,宛如陷入梦境一般,然而现在,她完全记不起他究竟长什么样,他就像从山间飘过的晨雾,看着如诗如梦,一旦散去,却不留一丝痕迹。 真是名副其实的雾公子啊。 “唉”老板娘长长的叹气,“雾公子的三大绝技就是美色、琴技和茶艺,那些有钱有势有名气的,谁都想坐在饮苦居里,品尝着雾公子泡的茶,看雾公子弹琴,说那是神仙一样的享受啊。我也想去,可惜我没钱……” 凤惊华道:“不是说只有虚无大师的友人才能去吗,怎么又跟钱扯上关系了?” 老板娘呵呵一笑:“我忘记说了,其实有钱的话也可以去的,但是,听他弹弹琴喝喝茶,就要一千两银子以上呢,普通人哪里出得起这个钱?不过你别误会,雾公子收这个钱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全都捐给没钱的病人和穷人,他可是个大好人呢……” 凤惊华若有所思。 听起来雾公子真是超然绝俗之人,但这样的人,为何会隐居在这样的小地方? 岚城并不是什么繁华气派的大城市,这里的生活并不是很便利,因此富豪和权贵极少,能拿得出这么多钱去听琴喝茶的人确实不多,而以虚无大师的名气与身份,不管他如何看破红尘,无欲无求,能当他友人的恐怕都不是普通人也就是说,雾公子结交的,一定都不是普通人。 再换个说法,能进出饮苦居的人,恐怕都是非富即贵,或是才子名流。 一个真正不问世事、超然绝俗的人,会跟这么多有身份、有地位、有来历的人来往?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客人们纷纷下楼,老板娘和伙计们忙着招呼去了,凤惊华独自坐在角落里,慢慢捧茶,盯着对面的山坡。 会是她见多了,所以才想多了吗? 还是她的怀疑真是有道理的? “小华,这么早就起了啊。”小住等几个人下了楼,坐在她身边,笑眯眯的问,“你不是身上还有伤嘛,怎么不多多休息?” 像她,这几天疯狂赶路,真是累死了,昨晚早早的就睡了,一口气睡到现在,其中就没醒过的。 “习惯了早起,睡不着。”凤惊华看着他们,“我等下去办事,你们三个呆在客栈里也好,出去玩也好,一定要呆在一起,千万别分开。” 哥哥忘记了这个世界是多么的险恶,小住被人追杀又不会功夫,秋骨寒的身份不能暴露,这三个人必须要呆在一起,互相保护,互相弥补,否则她不放心。 “不,我跟你一起去。”秋骨寒盯着她,“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行动。” 这个女人要做的事情,就没有不危险的。 这里不是尚国,她又带着伤,他绝对不能让她一个人去冒险。 “想跟我在一起,就要听我的。”凤惊华的口气不容反驳,“否则,你立刻给我滚。” “你的意思是说,”秋骨寒慢条斯理的道,“如果我听你的,你就让我一直跟在你身边?” 凤惊华微微噎了一下:“没错。如果你真的做到对我惟命是从,我一定让你当我的狗。” 她这么说也没错,多一条听话的狗在身边,不是件坏事。 不过,他不会是听话的狗,他就是一只养不熟的虎。 “不对不对。”秋骨寒摇头,“你说听话就能跟你呆在一起,但你要我听的话却是不能跟你呆在一起,这明显就是互相矛盾,你的话信不得。” 凤惊华不想跟他耍嘴皮子:“我现在要出去了,你敢跟着,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秋骨寒却很固执:“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让你单独行动。” 凤惊华双眉一竖,扬起手来,似乎准备给他一巴掌。 “小华,”凤若星忽然开口,令凤惊华止住打出去的巴掌,“你让小寒跟你去吧,我跟小住一起玩就好。” 凤惊华侧脸看他,口气软软的:“我不想带这个累赘出去,大哥我帮我看着这家伙好不好?” “不要。”凤若星摇头,“他既然比较想跟你玩,你就带他去吧,我才不要跟一个不想跟我玩的人一起玩。而且,我能保护自己。” 凤惊华脸上有些尴尬:“大哥,不是的,那个……” “小华,这样不行哦。”凤若星很认真的道,“你只要关心自己就好,不要担心我,我不喜欢被人这样保护和担心着。” 虽然他几乎什么都不知道,但他确定自己不是需要被保护的人,也绝对不要当被保护的人。 凤惊华:“……” 凤若星道:“你再这样把我当小孩子,我就独自行动了。” 凤惊华还没能解释,小住就道:“是啊,小华,就算是我,也有自保的方式,你不用那么担心我。” 凤惊华看他们一个个都这么坚持,也不想勉强了,无奈的道:“好吧,你们两个自己小心,我走了。” 说罢她就起身往门外走,秋骨寒露出胜利的微笑,跟在她的身后。 “你准备去哪里?去干什么?”秋骨寒问。 凤惊华:“去找人。你不用问那么多,跟我走就行了。” 巴甸来这里一定不是来玩的。以他的身份,来这里一定是要办什么重要的事情或机密的事情。 这么多天来,她不断琢磨到时要如何救出父亲。她单枪匹马闯敌营,不可能以武力对付费国的千军万马,她只能通过武力之外的手段救人。 什么手段?她现在还不了解敌情和父亲的现状,不好制订策略。 但是,她若是能从巴甸这里挖掘出什么秘密和把柄,或者干脆控制住巴甸,那她的手上就多了一份筹码,到时总能派上用场的。 所以,她一定要找到巴甸,一定要查出巴甸到底在做什么。 怎么找?巴甸这种人,只会住最好的地方,吃最好的食物,跟最有权势的人来往,去的一定也是隐秘的地方,而岚城就这么大,她只要耐心的去找,去看,去听,去问,总会找到的。 她带着秋骨寒满城找人的时候,一队商人也踏进了岚城。 “祝东,岚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还到处都是山,咱们要怎么找人?”有人苦着脸,低声问为首的青年。 “放心吧,没多难找的。”祝东淡淡道,“听说祝慈是吃素的,而且颇为好吃,但这里的野味最出名,来这里的人没有不吃野味的,那么祝慈就是个例外。我们只要去有美食的地方打听不爱吃野味,专门吃素的外地人,总能发现点什么的。” 400 黄雀在后 顿了顿,他补充:“听说祝慈还喜欢收集稀奇的药材,咱们可以去各种药材铺子查查。”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他才不像那些笨蛋一样,就只会接了命令后就匆匆跑出去找人和抓人,有的甚至连祝慈长什么样都不清楚就瞎忙乎,更别提了解祝慈的喜好、习惯什么的,抓个毛啊? 而他不一样。他在离京之前就先进行了一番详细的调查,收集到的资料虽然也不多,但至少不会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飞乱叮。 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他坚信他一定能找到祝慈。 众人听了他的话以后,眼里流露出佩服的神色,不管他说的准不准,至少说得有理有据,让他们有的放矢,不会大海捞针。 难怪这小子深得老爷子信任,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我们分成两组。”祝东开始分工,“一组专门去酒楼饭馆打听只吃素食的外地人,如果这里有素斋馆之类的地方,一定要重点打听和盯着。一组去药材铺子之类的地方打听和蹲点。” 他想了想,唇边泛起得意的微笑:“你们打听下这里最稀奇的药材是什么,然后全部买下来,我们到时摆个摊子,放出风声,不信祝慈不找上门来。” 众人皆点头。 祝东抬手,挥了挥:“现在就兵分两路,各自行动,你们两个留下来,陪我在客栈里坐镇。” 他留下来的两个人,又是他的亲信。 他当然也会有自己的亲信。 待其他人都走后,他对这两人道:“你们立刻飞鸽传书给锦国的那批人,让他们立刻赶来虞国。” 祝慈能一路逃到这里,说明她相当有手段和办法,而他带来的人不过二十多人,他觉得这点人数可能还不够。 他想抓到祝慈,还是要多留几手才行。 总之,他不管用什么手段,都一定要抓到祝慈。 此时的小住,已经和凤若星用完了早点,一起走出客栈,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 凤若星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看什么都要看好久,小住虽然觉得没什么新鲜的,却是很享受这种悠闲自在的时光,非常有耐心的陪他瞎看。 一晃就到了中午。 太阳火辣辣的挂在天空,热得就像顶在行人的头顶上,除非迫不得已,行人要么就呆在屋里,要么就呆在阴荫里,绝对没有平白暴晒的道理。 凤若星走在树荫下,尽盯着那轮亮晃晃、什么形状和颜色都看不出来的火球:“刚到五月,这里怎么就这么热了呢?” 据说他在魔鬼岛上住了十几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热的五月。 小住笑眯眯:“听说费国十一月就下雪了,说不定咱们还有机会看到下雪呢。你还没有见过雪吧?” 说完之后她立刻后悔了。 如果十一月份的时候她们还呆在费国,岂不是说明小华的救父之行很不顺利? 呸呸呸!乌鸦嘴!待她回去之后一定要做个小小的祛邪仪式,将说过的这些“坏话”全打消。 “下雪?”凤若星眼睛一亮,“好好,那我们就在费国过冬,如此我便能将雪景看个够了。” 小住垮下脸:“……” 大哥,你知道咱们在费国过冬意味着什么啊? 那些不好的事情,说得太多了,往往会成真哦,所以你就安静的当个英俊的大哥就好了。 然而凤若星一边看着热得冒烟的天空与地面,一边幻想着极北极寒之地的凉爽与雪景,连什么天天都要堆雪人的愿望都说出来了,听得小住心里一紧一紧的。 “全失,这里有家素食馆,咱们去那里吃午饭吧。”小住目光一转,居然看到了这么一家店,高兴的拉起凤若星就走进去。 “可我比较想吃肉,想喝酒。”凤若星坐下来后,皱眉,抱怨,“我不是讨厌吃素,只是我以前吃素太多了,吃腻了,营养也不够,我不想上陆地后还老是吃素……” 魔鬼岛与世隔绝,魔医的徒弟每年大概会离岛两三次,去外面的世界采购食品、药材和工具什么的,采购回来的食材会贮存上很久,吃到他嘴里时早就不新鲜了,甚至连味道都没有了。 他想吃新鲜的,只能吃岛上的野菜、海带和海鱼什么的,海鱼也很少吃到,因为魔医的徒弟不爱去捕鱼,他又行动不便,加上他天天喝几大锅药,他现在能不喜欢吃新鲜的荤菜么? 小住安慰他:“没事喔,这里的素食很好吃的,还能做出肉的味道,保证你吃得痛快!还有,咱们晚上可以继续吃肉嘛,你就忍这一顿啊。” “素菜能做出肉的味道?”凤若星惊讶,“真有这么神奇的事情?” 小住拍胸口:“绝对没有骗你!你吃了就知道了!” 凤若星立刻道:“那我要吃鱼肉和鸡肉,有吗?” 小住道:“有有,都有,你等着哈。” 说罢,她立刻叫来伙计,点了一桌“山珍海味”。 她的举动,招来其他客人的侧目。 靠山吃山,这里的山里多的是飞禽走兽,几乎没什么适合的土地可以用来种菜,所以这里的人也大多以野味为主,这样的素菜馆客人并不是很多,会花钱在这种店里点用素食做的“肉菜”的客人更少,所以她的行为算得上是异类。 “你们快点上菜。”凤若星不断催促,“我要吃用豆腐做的鱼,用面粉做的烤鸡,快快快!” 角落里有两个普通的客人,一直在暗暗的盯着他们,然后不断的互使眼色。 小住和凤若星吃了多久,他们就坐了多久。 小住和凤若星吃完以后走出饭馆,继续乱逛,他们随后起身,借着建筑和树影的掩护,一路跟着他们,直到他们进了所住的客栈。 而后,一个人也住进客栈,另一个离开,找祝东报告情况去了。 祝东摸着他那枚宝贝的铜板,摸了半天后,才道:“你们就这样,一个住在客栈里,一个在客栈附近盯着,不要打草惊蛇,先摸清楚她的身边有几个人,这些人都有些什么本事。确定她们的身份后,我再决定该怎么办。” 虽然祝慈一路上乔装打扮,但她并非易容专家,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个模样,祝家追兵一路上跟了这么久,也把她的变装和套路给看透了。 他几乎可以确定那个年轻人就是祝慈,但他不急着动手,因为她已经是瓮中之鳖。 先了解清楚,再制定策略,然后再行动。他会成为祝巫的心腹,可不是没脑子的。 那么,如果最终确定祝慈的身份后,他要怎么在她有同伴的情况下动手呢? 要怎么样才能做到万无一失呢? 401 王者出征 此时的天洲,阴九杀坐在窗前,拿着手帕,慢慢擦拭一把锋利的腰刀。 他很少用刀。他从少年用到成年的随身武器是可以缠在腰间的软剑。 但几个月前,他将那把名为“第二命”的软剑送给了凤惊华,而凤惊华也把小时候父亲送给她的腰刀“还牙”送给了他。 从那时起,“还牙”便代替“第二命”陪在他的身边。 除非必要,他绝对不会抽刀。 今天,他抽出这把因为身经百战而伤痕累累并修补过多次的“还牙”,如此用心的检查和擦拭,是因为他明天就要出征。 再度出征去北疆边境,与费国军队决一死战。 凤翔空的被虏导致北疆大军群龙无首,虽然军中也有出色的将领主持军务,但他们的能力与影响力都不足与他或凤翔空相提并论,短期内代理统帅之职还可,但长期而言,必动摇军心。 现在的北疆,尚国军队无不因为凤将军的被虏和受难而义愤填膺,志气大振。 受到这种志气的影响,尚国军队一时间气势如虹,甚至还压过了气焰嚣张的费国军队,令费国军队俘虏了凤翔空后也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这种气势不可能持续太久,统帅被虏并随时可能被杀的阴影迟早会笼罩军队,动摇军心,导致北疆守军出现空隙。 而在天洲,更是朝野震动,流言满天。 没有人认为凤翔空还能活着回来。 即使秋夜弦多次表态一定会尽力救回凤将军,也无法令人信服。 就在这种时候,阴九杀平静的站起来,请缨去北疆作战,一时间又震惊了朝野。 经过将近两年的经营,他已经在禁军中站稳了脚跟,如果他现在去北疆,便意味着他拱手让出禁军的兵权,另外,北疆的形势如此严峻,他此去北疆,将肩负重任,危险重重。 换了朝中其他高官,谁舍得放弃帝都的舒适生活和至尊权力,去边疆吃那种苦? 然而,阴九杀说完自己的请求后只是淡淡的道:“臣非去不可,如若皇上不应允,臣将无颜面对万千将士,就请皇上撤了臣的军职,贬臣为庶民。” 他站在殿上,没有穿将袍,只着一袭月白长袍,长袍轻飘飘的,似乎包裹的只是一具空壳。 然而,在他看似弱不禁风的外表之下,却是直逼帝王的决绝和冷酷。 文武百官,无人出声。 其实,有很多官员很想去挖苦他,或者去怂恿他,或者去煽动他,但是,最终没有人敢说半句风凉话或逼他立下“若战败就隐退”之类的军令状。 所有官员在这一刻,都觉得自己在他的面前渺小到了极点,纵使他们踮直了脚尖,仰断了脖子,也无法望其项背。 秋夜弦一收到凤翔空被虏的消息立刻心中暗喜,立时就有了让阴九杀重守北疆的心思,只是他不好立刻提出来,便佯装在朝上抛出难题,暗示心腹的大臣提出这个建议。 没料到,阴九杀却主动提了出来,寥寥几句,态度之坚决,令他大为意外。 他压上心里的喜悦,还想假惺惺的说几句劝阻的话,然而触到阴九杀那双平静却决绝的眼神,他突然就觉得自己若是再装的话,就显得更可笑了。 所以他没有再装下去。 他只是沉默良久之后,才慢慢的道:“狩王的护国之心,堪称世代臣子之典范,朕都深深的感受到了!朕是舍不得狩王再度出征,为国奋战,然而朕敬重狩王的拳拳心意,唯有全力支持狩王,才能表达朕对狩王的敬意!” 阴九杀抱拳,淡淡的道:“臣谢皇上信任。” 秋夜弦道:“此去危急,狩王但有任何要求,朕全都应允。” 阴九杀提出了三个条件。 第一,让他从禁军中挑选五千精兵,带去北疆协助作战。 第二,凤将军的事情,由他全权负责,包括与费国谈判和拍板。 第三,黑家新秀黑无涯随他出征,受他指挥,助他一臂之力。 秋夜弦略加思索之后,全都应允。 退朝之后,阴九杀就全力投入到出征的准备当中,短短五天,一切准备就绪,明天即将出征。 就这样拱手让出禁军的兵权,值得吗? 值得。 可惜吗?不可惜。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纵然他与秋夜弦迟早会分出生死,但这绝不代表他可以对费国的野心和挑衅袖手旁观。 他现在只想着早日赶到北疆,与她会面,与她并肩,一起纵横杀场,流血流汗,败敌千里。 在得到凤翔空被虏的消息时,他就知道她一定会去费国救她的父亲,而且还会从虞国入境,从费国内部寻找救人的机会。 那么,他会在外部寻找机会,与她里应外合。 只要他们联手,他们便是天下无敌,他不会怀疑这一点。 指尖划过刀尖,“还牙”隐隐泛着红光,他听到了“还牙”的咆哮。 “你也很想她吧?”他微笑,低头,轻吻刀锋,“我们很快就会见到他了。” 锋利的刀锋触到了他的舌头,一滴血,落在刀刃上,顺着刀身滑过。 刀锋更显冰亮和刚烈,宛如她的眼神。 阴九杀笑了,那一刻,连窗前的枯木似乎都透出了生机。 此时的黑家,黑无涯也在慢慢的擦拭他的兵器。 他的兵器,都是可以随身携带的机关,每一样都是他的独家发明和宝贝。 “无涯,”黑无量走进来,在他对面坐下,“叔叔有一件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办。” 黑无涯专注的检查他的机关兵器,头都不抬:“叔叔请说。” 黑无量道:“你此去任务艰巨,你一定要全力协助狩王打赢这场战争,但是,光是打赢还不够。” 他顿了顿,而后加重声音:“还要让凤翔空和狩王英勇殉国。” 黑无涯微微抬眼,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 黑无量严肃的盯着他:“你可明白叔叔的意思?” 黑无涯低眼,道:“明白,就是说凤翔空和狩王如果在战争中侥幸活了下来,就由我不动声色的除掉他们。” 他知道这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和大臣们都喜欢玩这种阴谋,他对这些阴谋没有什么兴趣,但他能看得出来。 他只是一个机关制造专家,上头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绝不多问。 黑无量满意的点点头:“你明白就好。那么,你不会让叔叔失望吧?” 这应该是皇上同时除掉凤翔空、狩王并将他们的兵权拿在手里的最好机会了,如果黑家不能实现皇上的愿望,黑家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也许就要降低了。 黑无涯的回答是:“我会尽力。” 黑无量道:“叔叔要的不是你尽力,而是成功。” 402 奔赴战场 黑无涯道:“那么,就预祝我成功吧。” 没有人能预料此去会发生什么事。说不定凤翔空和狩王没死在战争里,他却死在战争里了呢? 他若是先死了残了,还怎么杀掉他们? 黑家的机关术和兵器制造术确实厉害,但这种技能只适用于日常攻防,用在大规模的战场上,可是不够看的。 他可不会狂妄的认为他能靠自己的小机关在战场上战无不胜。 黑无量可不会去想他死在战争里这种可能,又道:“我特地挑了十几名精英去协助你,外带一批秘密武器,你要有信心,好好干,只要达成任务,你将来必定飞黄腾达。” 黑无涯头都不抬:“嗯,我知道了。” 黑无量看他沉湎在检查机关中,也不再打扰他,去查看他为黑无涯挑选的精锐去了。 他对黑无涯是很有信心的,不仅因为黑无涯才华出众,也因为黑无涯向来服从命令。 也在同一时候,玉梵香站在摆满小酒杯的案前,专注的用小酒杯搭起“高塔”。 每个人都有自己修炼定力的方式,有人喜欢书法,有人喜欢弹琴,有人喜欢看书,有人喜欢打坐,有人喜欢练功,她则喜欢搭建“高塔”,尤其喜欢用小杯子建塔。 她最高的记录是搭到了八层,今天,她希望她能突破极限。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奋战,她终于搭到最九层。 只要她将最后一只杯子稳稳的放上去,她就能打破纪录。@^^$ 然而,她捏着最后一只杯子,看准角度,调好力度,准备放在第八层的两只杯子上时,外面传来玉蝶的声音:“陛下,咱们该走了。” 玉梵香突然就失神了,手指一抖,手中的杯子碰到“高塔”。 “哗啦”声一片,“高塔”瞬间倒塌,碎片摔了一地。 玉蝶听到声音,推开而进:“陛下,发生什么事了?” 玉梵香摇头:“没什么事。”!$*! 玉蝶看着满地的狼藉,轻叹一声,道:“陛下,行李和马车都准备好了,咱们先回去吧。” 狩王明日就要出征北疆,短期内肯定不会回来了,陛下留在天洲已经没有意义,不如早些回锦国。 玉梵香就像没有听到她的话,盯着地面良久后才抬头,平静的道:“我不回去了。” 玉蝶意外:“陛下,您……您想继续留在天洲,等狩王回来?” 这怎么可能!凤翔空应该不会有生机了,狩王此去,就算能在战争中活下来,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陛下身为锦国的女王,如何能一直在天洲等一个连关系都没有确立的男人? 玉梵香慢慢道:“不,我要去北疆。” 玉蝶的瞳孔蓦然放大,呼吸急促起来:“您、您这是何意?” 玉梵香转头,面容平静,目光却异常坚定:“按照我们事先谈好的,我还有将近十一个月的自由。这十一个月里,我想怎么做都行,你就不必再过问了。” “可是,可是,”玉蝶觉得她的决定实在匪夷所思,“北疆如此危险,您去了能做什么?而且万一您出点什么事儿……” “这是我的事,与你或别人都没有任何关系。”玉梵香道,“我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你明天就回去吧。我总能自保的。你们无需担心。” 既然她已经决定争取自己的爱情,那她就要有豁出一切的觉悟。 这是她自己的战争。不论这场战争如何收场,她都要拼到底,直到无力回天。 玉蝶觉得陛下简直疯了:“就、就算您这么说,但狩王不可能同意,更不可能让您随军……” “我不需要他同意。”玉梵香平静的道,“也不会随军同去。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他不需要知道我的想法和行动。我会跟在他的后面,不会给他和任何人带来麻烦。” 她会悄悄跟在他的后面,助他一臂之力,虽然她现在还想不出她能帮他什么,但她相信她总能派得上用场的。 “陛下,”玉蝶努力想说服她,“您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狩王是去打仗,他不可能有余力去处理私人问题,您为他作这一切,于他也没有任何意义,说不定您还会赔上……” “有没有意义,我说了算。”玉梵香突然之间就霸气张狂,威严迫人,“你身为臣子,只能听君令,行臣事,否则便是君所不需要的臣子。” 玉蝶张唇,还想说什么,玉梵香便已经微微眯眼,冰冷的看着她:“玉蝶,不要再挑战我的权威。” 玉蝶心头一凛,跪下来:“我明白。我不敢阻止陛下的决定,只是离出发还有一夜时间,臣希望陛下今晚能再好好想想罢了。” “我会再好好想想的。”玉梵香坐下来,看向窗外,“你出去吧,没有我的命令,莫要再来扰我。” 玉蝶退出去了。 室内安静下来。 玉梵香看向窗外的蓝天白云,陷入久久的思虑之中。 第二天五更,天色朦胧,天洲百姓还沉浸在最后的梦眠之中,阴九杀就已经率领五千骑兵,带足装备和干粮,穿过半城,直出北城,准备奔赴北疆。 而官道上,驿馆前,秋夜弦竟然已经率着文武百官,等着他了。 “狩王此去,责任重大,任务艰巨,朕前来相送,祝狩王旗开得胜,并等着狩王凯旋归来。”秋夜弦接过和远端上来的酒壶,亲自给阴九杀倒酒。 “谢皇上厚爱,臣定凯旋而归。”阴九杀接过酒杯,声音很平淡,完全没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也没有皇上亲自送行的激动与鼓励,就像他只是出门喝个小酒,很快就回家。 秋夜弦对他的从容和淡漠恨得牙痒痒,脸上却还是敬重与不舍之色:“待你归来,朕定与你痛饮,不醉不休。” 他不会再让阴九杀回到天洲! 他这次真是来给阴九杀送行的永远的送行。 阴九杀没说要不要与他喝酒,只是仍旧淡淡的道:“臣谢皇上盛意。” 接下来,他喝了酒后将酒杯放回托盘,也没看其他大臣一眼,只对秋夜弦抱了抱拳:“皇上,前方战事紧急,行军不可耽误,臣就告辞了。” 而后他利落的翻身上马,一扬缰绳,战马就长嘶着,气势如虹的冲出去。 将士们看他冲了,也随后跟上,没有半点拖沓和杂乱。 文武百官:“……” 他们四更就来这里站着,结果狩王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连句客套话都没说? 人家明摆着不需要他们送行。他们感觉自己就像个傻子。 秋夜弦盯着阴九杀的背影,几乎咬碎了牙齿。 为什么这个男人与凤惊华越来越相似了?他们是本来就相似,还是互相影响,越来越相似? 这种相似感,令他心里很不舒服,看得很不顺眼。 而凤惊华消失已久,她到底又去哪里了? 他有种预感,这个女人一旦消失,很可能又在背着他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她消失得越久,行踪越是神秘,她背着他做的事情越危险,越对他不利。 他该怎么把她找出来? 或者说,他还能找到她吗?还能找回她吗? 403 皇子与城主 凤惊华找遍了整个岚城,找了整整三天,都没有发现巴甸的影儿。 岚城虽然不是很大,但身为山城,各类民居和建筑极为分散,有些甚至建在密林和山窟之中,看都看不到,而城里到处都是视线死角,巴甸若是有心隐藏,她还真是难觅其踪。 而且,她不知道巴甸会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但她必须要及早上路。 面对这样的困境,凤惊华思忖良久后,决定:她哪里都不去了,她就盯着饮苦居! 她在寻找巴甸的时候也摸清楚了,饮苦居虽然与世隔绝,却是达官贵人、名流富商最喜欢的密谈之地,那里足够幽静,足够隐蔽,还有天籁之琴声可听,绝妙之好茶可品,晨雾般的美人可赏。 最重要的是,饮苦居的主人不仅不问世事,还是个哑巴,他们不用担心他们所谈的事情会泄露出去。 整个岚城,真没有比那里更舒服、更安全的密会之地了,她赌巴甸若是还在岚城,一定还会去饮苦居! 于是她叫来秋骨寒,让他去饮苦居的后街盯着,而她一直坐在客房的窗边,透过低垂的竹帘,紧盯着对面的小山坡。 功夫不负有心人。 第三天的傍晚,她看到一辆普通的马车驶上小山坡,停在饮苦居门前,马车上下来两名男子,敲开了饮苦居的门后,身影消失。 他们就在门前停留了那么一小会儿,但凤惊华却几乎能确定其中一人就是巴甸。 当年巴甸流亡至天洲,在天洲住了不短的时间,虽然他不张扬,却也是奢靡之徒,天洲各大豪华的娱乐场所就没少过他的影子,凤惊华“有幸”见过他多面,对他的异国长相和狠唳气质印象颇为深刻。 巧的是,对面那条小山坡的两边种满了细竹,很好的遮住了四周的视线,只有同样建在山坡上的这家客栈的这一边能勉强看到饮苦居的门前,而她,就是这么巧的发现和认出了巴甸。 所谓冤家路窄,指的就是这种情形吧。 这一次,她不会再让巴甸跑了。 凤惊华也不出门,只是静观其变。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饮苦居的门打开了,巴甸与同伴走出来,似乎相谈甚欢的一起走下坡道,然后钻进等在坡下树影里的马车。 凤惊华动了。 她跃出窗子,紧紧的尾随那辆马车。 天色一暗下来,城里可供掩身的地方更多,她一路跟去,身影就没有暴露在光线中的时候。 马车停在一棵很隐蔽的参天大树下。 参天大树上,居然有一间木屋。 但没有任何梯子或台阶通向木屋。 巴甸下了马车后,居然是沿着从大树上垂挂下来的树藤攀爬上去的,利落得像只猴子,一眨眼的功夫就爬到木屋门前,而后钻进木屋,消失了无痕。 凤惊华看得又开了一回眼界,但她也并不觉得奇怪。 树屋是虞国特有的建筑,并不算少见,而巴甸出生于崇武之国,连棵树都爬不上去才真是怪了。 但巴甸居然会委屈自己住在这种与身份完全不符的地方,说明他果然在干见不得人的事。 凤惊华没有停留此地,也没有去探查那间木屋,而是迅速离开,回追那辆送巴甸到这里后就离开的马车。 她嗅到了这片树林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 在树屋的四周,潜伏着众多猛兽般的高手,她只身一人,若是贸然闯进,必定陷入重围,而后被撕成碎片。 所以她不能靠近,而且都这么晚了,巴甸不太可能再出来,她不可能从巴甸这里查出什么线索。 因此,她回头去追另一个与巴甸交往密切的人物,反倒容易发现端倪。 那辆马车在高低起伏的道路上夜行,速度并不算快,凤惊华跟得也并不太辛苦。 最后,她看到这辆马车停在了一座小山前。 小山上建着一座颇为气派的石头城堡。 车里的男人下车,进入城保。 凤惊华没办法进去,但她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岚城城主乌牙叉的城堡,而乌牙叉是虞国国王乌牙苏的弟弟。 虞国的十几座主城,皆由乌氏皇族的成员担任城主,这是虞国的传统。 那么,费国的八皇子跑到虞国南部的主城,与虞国国王的弟弟秘密会面,是想干什么呢? 就她所知,巴甸在费国皇子中的地位并不高,而乌牙叉与皇帝哥哥的关系并不好,就算费国与虞国要结盟,也轮不到他们两个代表各自的国家谈判和签订协议吧? 就算真的要谈、要签什么秘密协议,也应该在虞国的都城崇天城签吧,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谈,也太奇怪了。 而且两个人都鬼鬼祟祟的,一个住得这么隐蔽,一个坐的马车这么普通,大有问题。 现在于她,最好的办法就是从乌牙叉的嘴里问出巴甸的秘密。 乌牙叉的城堡固若金汤,建在山上,外墙又直又高,无处可攀,且只有一道铁门,她就算混进去,只怕出不来。 她要怎么样才能近得了乌牙叉的身边? 她在城堡附近转悠了半天后回到客房,好久才能入眠。 第二天天刚亮,她就带上秋骨寒直奔苦饮居,持续的敲门。 她没敲太久,门就打开了,雾公子出现在门后。 第二次见雾公子,凤惊华就像第一次见到他一样,盯着他的脸,微微出神。 这个男人,明明长得这么出众,偏偏让人记不住他的长相,让她有种每次见到他都一定恍如初见的惊艳感。 雾公子看到她,也微微愣了一下,随后目光落在她身侧的秋骨寒脸上,不动了,一脸的惊讶。 秋骨寒也是。他盯着雾公子的脸,一眨不眨,目光既惊讶,又困惑。 三个人就这样互望着,好一会儿不说话。 直到晨风吹来,挂在竹棚下的风铃发出动听的声音,凤惊华才回过神来。 她出什么神呢?难道她见过的美貌男子还少吗?真是太没出息了。 再说了,雾公子是个哑巴,她还能等雾公子先开口吗? 她两边嘴角微微上翘,露出笑容:“雾公子早安,我们慕名而来,想请你泡上一壶好茶,再请你弹上一曲,可否?” 雾公子微微一笑,似乎没认出她是前几日晚上夜闯饮苦居的蒙脸人,转头,看向一侧。 他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似乎都会说话。 凤惊华看到他的动作,下意识的随他的目光看过去,门的里侧居然有一个功德箱,功德箱里有银票,还有真金白银,看着数目就不小。 凤惊华心里了然,嘴上却故意问:“我要付多少费用才合适?” 雾公子只是温温浅笑,没有任何动作。 但凤惊华就知道了他的意思:“给多少都是心意,无妨。” 404 雾公子,请帮个忙 唉,话是这么说,但是,在这般超然脱俗的人物面前,在这般超然脱俗的庭院面前,她给得太少的话,岂不是显得太小气,太没仁爱? 而且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对雾公子而言很不厚道,她不大方点,被上天唾弃的话就不太好了。 凤惊华在心里嘀咕着,掏出一张数国通用的银票,在雾公子面前展开,确定他看清真伪以后,将银票投进功德箱里。 这是一千两面额的银票。 够支付他的辛苦费了吧? 雾公子微笑,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他的笑容并不比她付钱之前更亲热和更好看,看来他真不是很在意钱的问题。 他领着凤惊华走到那间挂着风铃的竹棚底下,请她坐下之后,只是冲她微微点了点头,凤惊华就知道他的意思是让她稍等片刻。 凤惊华也笑得斯文:“没关系,公子慢慢来。” 雾公子欠了欠身,走出竹棚,往木屋走去。 秋骨寒继续盯着他的背影,仍旧移不开目光。 凤惊华道:“你为什么一直盯着他看?觉得他比你长得好,难受了?” 这两只男人打从照面开始,就互盯着对方猛看,总不会是一见钟情吧? 如果真是这样,她就将虎崽子丢在这里,乐得轻松了。 “不是,我只是觉得他有点眼熟而已。”秋骨寒若有所思,“但我又确定我绝对没有见过他,有些疑惑罢了。” “还有。”他顿了顿,强调,“我没觉得我长得不如他,而且事实上也是如此。” 因为被她催着出门,他来不及扮丑,便把头发放下来,遮住脸颊后,就顶着这张一张旷世美颜出门了,他觉得这个叫雾公子的男人会这样看他,很可能是身为美男子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的缘故。 凤惊华听了冷冷冷冷的笑了两声,他还真是自我感觉良好啊。 秋骨寒双手托腮,看她:“你发出这样的笑声,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凤惊华踢了他两脚,“你在这里转转,看看这里有多少人,这些人有没有问题。” 秋骨寒凑过脸:“我们一起散步好不好?” 这个庭院并不华丽,也不是特别大,却将人工设计与自然野趣结合得很好,既没有刻意雕琢的痕迹,也没有杂乱无章的粗鄙,看着舒服,漫步其中更舒服。 凤惊华冷冷的道:“要不要我打断你的腿?” 秋骨寒立刻站起来,走出去,到处闲逛起来。 一刻多钟后他回来,坐下:“除了那个雾公子,我就发现了一个种菜的老头,还有一个正在蒸馒头的年轻男子,他们看起来都很正常。” 凤惊华道:“你确定只有两个?” 秋骨寒道:“这里一目了然,我不会看错,除非这里有秘道和暗室。说到暗室,这里就只有一间简单的木屋,其余都是单薄的棚子,不太可能修建暗室。” 凤惊华垂下眼眸,不再说话了。 这时,雾公子捧着一只托盘过来,托盘上有已经升起碳火的小炉子,有紫砂壶,有水壶,有茶叶,以及两只精致的白瓷茶杯。 雾公子将托盘上的东西放在木桌上,拿起水壶,往紫砂壶里倒水,而后将紫砂壶放在炉火上,慢慢的烧水。 他的动作很斯文,很优雅,虽不是纤纤玉手,也没有暗香浮动,却比任何花枝招展的美人都让人看得舒心。 凤惊华盯着他,忽然道:“雾公子,我听说本城城主很喜欢来您这儿喝茶,而我一直想与乌城主结交,不知可否请您立刻写张贴子,请乌城主过来喝茶?” 雾公子微微偏头,面露为难的看着她。 凤惊华笑笑:“雾公子与乌城主一定是老相识了,我相信雾公子一定有办法请乌城主立刻过来,还请雾公子不要推拒,帮我这一个忙才好。” 雾头子摇摇头,眼神有些无辜,有些遗憾,有些难受。 换了普通人触上这样的眼神,八成会觉得自己强人所难,心里有愧,但凤惊华不是普通人。 凤惊华微笑:“雾公子,你就算已经不是出家人,但也曾经是出家人,还是虚无大师唯一的徒弟,一定有救人救难、普度众生的心胸。我现在是没办法了,才请你帮这个忙,你若是拒绝,可是不好哦。” 雾公子却还是坚定的摇头。 此时,炉子上的水烧开了,雾公子拨出几块碳火,而后微微倾身,伸手去提紫砂壶。 突然,他的身体一震,慢慢转头,看向凤惊华,一脸震惊和疑惑。 凤惊华的手里,握着一串被磨得光洁滑溜的檀木佛珠。 这串佛珠,原本是挂在他的脖子上的。 “雾公子,这是你的心爱之物吧?”凤惊华微笑,“你帮我请乌城主过来,我便将这串佛珠还你,要不然,我便带这串佛珠走了。刚才我不是支付了一千两银子么,就当我买下这串佛珠的价钱好了。” 雾公子就拿了一根布带束发,就穿着一件陈旧的灰衫和一双陈旧的布鞋,除了这串还稍微值几个钱的佛珠,他的全身上下可谓朴素和简单到了极点。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串佛珠对他很重要。 再看看这串佛珠的颜色和手感,显然已经很有些年头了,而他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又是几年前才遁入佛门的,可以认为,这串佛珠是虚无大师的遗物,珍贵之至。 雾公子蹙眉,探究的看着她,眼里脸上却没有怒意,显然修养极好。 “雾公子不相信我会做出这种事吗?”凤惊华笑,“我会哦。虽然我也不想这么干,但我一定要见到乌城主,要不然,我可是连掳走你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哦。” 雾公子无语。 凤惊华微微凑近他,指指自己的眼睛:“雾公子,你拥有一双慧眼与一颗慧心,你现在就看看我的眼睛,我的眼睛里是不是写着我说的都是真的?” 她说得轻松,但目光可是冰水里的钢铁,极度强硬。 雾公子看了片刻后才无奈的移开目光,先是摇摇头,而后点点头,而后带点警告的看着她。 凤惊华知道他在无奈的答应自己,同时又警告她不要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她笑笑:“雾公子放心,我只是想问他一点事情而已。你想想,他可是这里的头儿,我若是伤了他,还能活着离开吗?” 雾公子没有表示,只是脸色有些沉郁。 凤惊华冲秋骨寒甩头:“把贴子拿出来。” 秋骨寒拿出贴子和笔墨,摆在雾公子面前。 雾公子也不多说什么,提笔在上面写了一行字,而后落款“饮苦居”。 凤惊华拿起贴子一看,上面写的是“你与昨日的客人有东西落在本居,还请速速来取”。 她笑了,意味深长:“雾公子果然有一颗慧心。” 如果乌牙叉与巴甸谈的真是不可见人的事情,乌牙叉一定会立刻来取丢失的东西,很可能还是亲自来取,不可能让别人有机会看到这件东西。 雾公子却低头泡茶,再不理她。 凤惊华将贴子交给秋骨寒:“去吧。” 秋骨寒听话的拿起贴子就走。走到门外,他才轻轻的叹息:“没想到竟然是个哑巴,可惜,太可惜了。” 405 巴甸的把柄 乌牙叉确定信上的笔迹确是雾公子特有的风格以后,想都不想就叫人备马,往饮苦居奔去。 他与那位客人的会面乃是机密,消息若是传出去,或是留下什么把柄,他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所以,他不能不急,不能不赶。 然而,他刚踏进饮苦居的门,门就迅速被关上了,紧接着一根粗大的绳套从天而降,套在他的身上,他还没来得及出手,绳套就缩紧,将他紧紧套住。 他年纪不轻了,又养尊处优多年,身体已经发福,早就没有了年轻时候的灵敏矫捷,但他也不是没有反抗的能力,只是事情发生得太快,他没有任何准备,也来不及反抗就被制住了。 一旦被对方先发制人,他的处境便很被动。 他张嘴就要叫人,然而一团东西更快的塞进他的嘴里,将他的声音给堵了回去。 挣不脱,叫不得,他现在只恨他没有带护卫上来。 对方蒙头蒙脸,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他完全看不出对方是谁。 对方揪住他的头发,将他扯进木屋。 他进了木屋一看,心都凉了。 屋里还有另外一个蒙面人,而雾公子及他的两名随从也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 会不会是费国那边发现了他和八皇子的事情,派人前来收集证据并收拾他们? 他和八皇子密会的证据,不会落到对方手里了吧? 想到这里,他吓得脸色煞白,冷汗如珠。 屋里的另一个蒙面人,便是凤惊华。 凤惊华仔细观察着乌牙叉的表情,冲秋骨寒使了个眼色,秋骨寒便先后揪着雾公子等三人,将他们关进内室。 而后,凤惊华走到乌牙叉面前,不说话,先给了他几脚,而后拿出刀子,先拿刀背在乌牙叉的左脸上拍拍,右脸上拍拍,戏弄了一番后,才阴狠着脸道:“乌牙叉,你跟巴甸干的好事我们全都知道了,现在我只问你一件事情,你想保自己,还是想保巴甸?” 乌牙叉并不是怕事的人,但是,他现在干的事情极度危险,容不得他担心。 另外,凤惊华的眼神和口气都很冷酷很凶残,一看就是杀人不眨眼的角色,加上她一开口就报出“巴甸”这个禁忌的名字,更是让他心生绝望。 完了!真的完了!他跟巴甸的勾结,真的被发现了! 他慌是慌了,但没有彻底失控。 “你、你们是谁?你们想、想干什么?”他努力镇定,努力想的拖延时间。 “这还用问吗?”凤惊华的眼睛在狠笑,“你别想拖延时间,就算你拖到手下前来找你,我们也有足够的时间杀你,因为,杀你只需要一秒而已。” 乌牙叉的脸上全是汗:“我是岚城的城主,你们若敢伤我,绝对活不了……” “是吗?”凤惊华慢条斯理,“对我们的主子来说,我们是死是活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巴甸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乌牙叉,你若是想保自己,就供出巴甸来这里的一切行为,然后将证据交给我们,我们就放过你,否则” 她手指微一使力,她手中的刀子就在乌牙叉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否则我们就将你的事情告诉乌牙苏,你知道乌牙苏会怎么收拾你吧?” 她下手很稳,很准,很快,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否则再深一丁点儿,就能要了他的命。 这可不是外行或新手能办到的事情。 乌牙叉的脸上更没有血色了:“……” 他与乌牙苏向来不合,只是岚城与崇天城相隔很远,谁也碍不着谁,这才算是勉强维持了平和。 如果让乌牙苏知道他暗中与巴甸来往,必受猜忌,必遭打压,而他可不是乌牙苏的对手。 “别跟我说没有证据。”凤惊华冷冷道,“我们不需要证据,乌牙苏也不需要证据。你若是不配合,我们就去树屋找巴甸,告诉他我们是乌牙苏的人,已经知道了你们的事情,你猜巴甸会怎么做?” 巴甸为了自保,一定会说是乌牙叉试图收买他的。 而且,对方连“树屋”都说出来了,看来真是知情者。 乌牙叉说不出话来。 凤惊华道:“我们的主子只想对付巴甸,并不想破坏费国与虞国的关系,所以,你只要说出你知道的事情就够了,我们并不想多生事端。” 乌牙叉沉默半晌,才道:“我如何确定你们会说话算数?” 凤惊华道:“无法确定。不过,你不是城主吗,你若真是被我们杀了,我们的处境也很麻烦是不是?所以,最好就是我们合作愉快,两不相伤。” 乌牙叉又沉默半晌后,咬了咬牙:“虞国与费国正在考虑结盟的事情,巴甸想让我说服乌牙苏,由乌牙苏请费国太子巴狐秘密前来虞国,到时再由他冒充尚国人刺杀巴狐。” 虞国现在还是尚国的附属国,而费国对尚国的战争也还没有取胜,虞国就算要与费国结盟,也不敢公开,若是想请费国的太子过来谈判,也只能秘密进行。 如此,要在虞国境内行刺费国太子,容易得多。 凤惊华道:“证据呢?” 乌牙叉:“我身上有巴甸送给我的皇室刀鞘,那就是我们合作的证据。” 说完后他生怕凤惊华不明白这刀鞘的重要性,又补充:“费国的皇子都有一把皇室专门为其打造的小刀,每一把都是独一无二的,而且将伴随主人一生,刀鞘也是。费国皇室的说法是刀在人在,刀去人不留,巴甸的刀鞘在我手上,足以说明我们的关系不浅。” 凤惊华冷冷一笑,在乌牙叉的身上摸索,果真摸出一把镶有多种名贵宝石、做工十分精细、上刻骷髅图案、极富费国风格的刀鞘来。 这样的刀鞘,先不管是巴甸的东西,但普通人肯定用不起。 她将刀鞘收起来,又问:“你跟巴甸是什么时候勾结上的?他什么时候来的岚城?你们这几天都干了些什么?” 乌牙叉又沉默了好长时间,才道:“巴甸去年年底派人来找我,试探我的心意,我在过年的时候对乌牙苏的赏赐很是不满,便决定与巴甸合作。巴甸装病,前来南部休养,暗中前来与我会面,讨论合作的事情。这几天,我一直带巴甸去秘密拜会那些对乌牙苏不满的贵族,准备联手办成此事。” 凤惊华冷笑:“你们暗中密谋的事情,都有证据吧?比如名册什么的……” 乌牙叉脸色一冷,态度蓦然强硬起来:“你说过你不会追究我的事情!” 他会说这些,都是为了自保,如果对方索要对他不利的证据,他万万不可让步,否则就算逃过眼前这一劫,后头只会死得更难看。 凤惊华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也不想把乌牙叉给逼急了,便道:“我们要收拾的只有巴甸,即使乌城主这么配合,我们当然会说话算数。” 说罢她举起手刀,冲乌牙叉颈侧一砍,乌牙叉就晕了过去。 406 中蛊 凤惊华确认他是真晕以后,转身就往外走:“我们赶紧与大哥他们汇合,尽快离开岚城。” 秋骨寒没有立刻跟上去:“就这样放过他?我觉得还能从他身上捞点好处。” 他们即将深入费国腹地,可以想象,区区几个人的力量何其渺小? 他们若是能从乌牙叉的身上多探出点秘密,多拿到几样证据,他们能利用的人会更多。 “不要太贪心了。”凤惊华道,“我们不能在虞国久留,也不能让人盯上,如果将乌牙叉给逼急了,他一定会不择手段的追杀我们,那时就麻烦了。” 秋骨寒总算跟上来:“那雾公子呢,就这样丢在这里?” 他并不知道虚无大师与雾公子的事情,有那么一点担心雾公子受他们连累。 凤惊华道:“你放心吧,乌牙叉不会对雾公子做什么的。” 虚无大师在岚城可是神一样的人物,就没有人不崇敬的,雾公子又是出了名的大善人,乌牙叉绝对不会在虚无大师的长眠之地杀人放火,按虞国人的说法,那会遭到天谴的。 而且,雾公子不也是受害人吗? 她之所以将雾公子及其随从绑起来,便是为了制造雾公子也是受害者的“假象”,免得被猜忌。 秋骨寒这才略为放心了一点,但他还是回头,往雾公子被关的内室看了几眼。 他担心他们走后雾公子会被乌牙叉迁怒,却又来不及逃走,所以他将雾公子关起来的时候,暗中往雾公子的手里塞了一把小刀,如果雾公子有意逃走,一定能割开绳索。 就不知雾公子想不想逃了。@^^$ 两人边走边迅速解开蒙头蒙脸的黑布并脱下外衣,收好,戴上草帽,而后从饮苦居的后门走出去,钻进树影里,若无其事的往山口的方向行去。 他们这样对待乌牙叉,别想着乌牙叉就这么算了。 他们若是不以最快的速度逃出岚城,一旦乌牙叉苏醒过来,他们将陷入被搜捕、被追杀的泥淖里,耽误了去费国救人的大事。 为此,凤惊华在走出客栈之前就让哥哥和小住赶紧收拾行礼,带上马,先去前往北方的山口等她和秋骨寒。 此时已经临近中午,日头辣得能要人命,街道上几乎没什么行人,所有人都聚集在阴处,要么就在惬意的下棋、乘凉、闲聊,要么就在无精打采的看店、买卖、干活,要么就在享受午餐,没有人理会他们。!$*! 他们走到无人之处后便开始狂奔,快如清风。 山口的大树下,凤若星和小住各牵着两匹马,等他们已久。 看到他们到来,凤若星关切的问:“小华,你的事情办完了?” 凤惊华点头:“嗯,办妥了,一切都很顺利,我们赶紧上路吧。” 她接过凤若星递过来的水囊,喝了几口水后翻身上马,打马而去。 其他三人也不耽搁,迅速跟上。 岚城很快就被甩开了,凤惊华以为接下来的一切都会很顺利,她们最迟一个月就能抵达费国都城。 然而,她们才刚出北山,凤若星的马速突然就放慢,落在了后头。 凤惊华也放慢速度,等哥哥跟上后,问:“大哥怎么了?是不是中暑了?” 凤若星的身体似乎隐藏着许多秘密,即使是这种要命的酷暑天气,他也仍然包头包脸包脖子,穿长衣长裤,将全身遮得严严的,凤惊华总是担心他会中暑,平素不轻易让他在日头下曝晒。 “应该不是。”凤若星摇摇头,一手按在腹部上,道,“我觉得肚子有些疼,似乎有虫子在里面爬来爬去的,都把我的力气给吸走了……” 凤惊华有些担忧:“是不是吃坏肚子了?我们先歇下,我这里有治疗腹疼的药,你先喝点看看?” 哥哥看到什么好吃的都想尝尝,这样的大热天也舍不得放弃酒肉,确实很容易吃坏肚子。 凤若星在魔医的训练下,已经变得很注意保养身体,现在感到身体不舒服,也不勉强自己赶路:“嗯,就坐下来歇歇吧。” 几个人停在树林里,凤若星吃了凤惊华给的药后,去草丛后面拉肚子去了。 然而,拉完之后出来,他的面容却显得更加憔悴,一手捂着肚子,微微弯着腰,看起来似乎相当难受。 凤惊华暗惊:“哥哥,你还很难受吗?” 凤若星坐下来,苦着脸:“难受,难受得要命,我想我真要病了……” 凤惊华抬头看看四周,低声道:“哥哥你忍一下,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们骑马骑慢一些,尽量在树荫下走,走到有人家的地方再看病休息。” 凤若星点头:“嗯,我能挺得住的。” 凤惊华将自己的帽子戴在他的头上,而后扶他上马,尽量沿着树荫朝前行。 然而,凤惊华的体贴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才行了没多久,凤若星突然大叫一声,从马上栽下来。 好在马速很慢,否则凤若星这一栽下去,非得滚下悬崖不可。 凤惊华大惊失色,立刻跳下马,扶起哥哥:“大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凤若星的脸色原本是净白色,但这一次,他的脸色却是吓人的苍白色,汗珠如豆,不断落下。 “肚子好痛,痛得不得了……”凤若星痛苦的扭动身体,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凤惊华急得摸摸哥哥的脸,又摸摸哥哥的脉搏,想替哥哥减轻痛苦,却又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小住蹲下来:“让我试着看看。” 她不是大夫,也不是巫医,但她经常接触药材,多多少少懂得一些医理。 她仔细的望闻切问后,脸色也变得煞白而凝重起来,语调沉重的道:“他不是病了,他是、是……” 凤惊华急道:“是是是什么?快说啊!” 小住慢慢的吐出几个字:“他中的是蛊毒,还是子母蛊……” “蛊”这个字眼,恍如当头一棒,将凤惊华击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晕厥。 她走南闯北多年,怎么会不知道蛊毒的厉害? 她强忍着担忧和震惊,抓住小住的手臂追问:“他怎么会中蛊毒?这种蛊毒该怎么化解?你是最强大的女巫,一定能化解这种蛊毒对不对?” 小住表情严峻:“我不知道他是何时、又是如何中的蛊毒,但这种蛊毒只有下蛊的人才能解。我想我应该没有弄错,他的体内存在子母蛊中的子蛊,只有母蛊才能引出他体内的子蛊,而母蛊都是寄生在饲主体内,只有饲主才能对别人下子蛊和消灭子蛊。” 凤惊华的脑子里“轰隆轰隆”的响,乱成一才,语不成调:“中了这种蛊,会、会有什、什么结果?” 小住没有骗她和凤若星:“子蛊是毒虫,以吸食中毒者的血液为生,中了蛊毒的人若是不尽快驱出子蛊,一定会死。” 407 被迫回头 “怎么会这样呢?”凤惊华失态的跌坐在地上,喃喃,“哥哥来到这个世界不久,认识的人没几个,与人无怨无……就算得罪了别人,别人也不可能追到这里,怎么会有人对哥哥下蛊?还是这么狠的蛊,太没天理了……” 秋骨寒认识凤若星还没多久,实在对他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但他已经从凤惊华对凤若星的态度上看出两人之间必定存在什么非同寻常的关系,他一直在观察、在分析两人之间的这种关系。 现在看到凤惊华如此焦急和失态,又听到凤惊华口口声声叫凤若星“哥哥”,突然想起他在天洲时,曾经在凤惊华跟阴九杀的婚礼上偷听到凤惊华提过什么“哥哥”的事情,心里就是一动,而后一惊。 难道这个“全尸”是凤惊华那个听说早就死去的哥哥凤若星? 他仔细观察凤若星的五官,这才发现凤若星的面容居然隐隐与凤惊华有三分相似。 一时间,他眸光闪动,心里千思百转,好久没有作声。 另一边,小住,也就是其他人早就认出来,但懒得去玩什么“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狗血戏码的祝慈正在紧张的检查凤若星的眼皮、舌头、指甲等细节。 凤若星已经陷入昏迷,眉头紧拧,身体微蜷,四肢在微微抽搐,显然很痛苦。 “小慈,”凤惊华不自觉的叫出祝慈的名字,眼里已经有泪光隐隐,“你一定能救我哥哥的对不对?我求你,求你救救我哥哥……” 祝慈看着凤惊华,心里惊诧不已。 她知道凤惊华对“全失”的感情不一般,就像把他当成哥哥一样,但是,凤惊华还真的把“全失”当成了亲哥哥? 她越看越觉得真是这么一回事了,于是也越发奇怪。 “全失”来历不明,似乎长年与世隔绝,怎么会跟凤惊华扯上这么深的关系? 不过“全失”的状况很不好,她也顾不上多想,沉声道:“我解不了这种蛊,但我身上带有一种药,可以暂时消除他的疼痛,应该还能令他和他体内的蛊虫安静下来,我现在就让他试用。” 说罢,她从怀中最深的口袋里掏出一只小小的瓶子,将拧得很紧的瓶盖旋开。 从瓶子里飘出来的香气,瞬间就弥漫开来,所有人嗅到这种淡淡的、说不出来是什么香的气味后无不精神一振,疲惫顿消,心绪平静了许多。 连凤若星都微微睁开了眼睛。 祝慈小心翼翼的用小指指腹从瓶子里抹了一点点紫色的药膏出来,抹在凤若星的鼻子低下。 所有人都盯着凤若星。 凤若星吸入药膏的气味以后,眼睛慢慢的变得明亮起来,身体慢慢的放松放柔,眉头也舒展开来,脸上一片舒坦,还惊奇的问:“这是什么药?好香啊,闻起来好舒服,就像死而重生一般,我一点都不觉得疼了,真是太神奇了!魔医都没有这么厉害的药呢……” “这不是药,这只是少见一点的香料罢了。”祝慈把这瓶膏药收起来,微笑,“你先睡一下好不好?睡过以后就会舒服很多,这样我们才能赶路。” 现在是午后,山风阵阵,树下清凉,正是容易犯困的时候。 凤若星之前已经撑了不短时间,现在放松下来后还真的觉得困了,加上祝慈的笑容与声音有种治愈的气息,凤若星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闭上眼睛。 他很快就睡着了。 凤惊华看到哥哥这样子,终于安心了一些,感激的看向祝慈:“小慈,谢谢你……” 祝慈却已经收起笑容,脸色异常严肃:“别谢我,他体内的蛊虫只是睡着了,醒后还会继续折磨他,只怕会令他生不如死……” 凤惊华脸色又是一阵煞白,刚想追问,祝慈就接着道:“母子连心,子蛊不能和母蛊离得太远。两者离得越远,子蛊越疯狂,毒性越强,吸血越多,对中蛊者的伤害越大。若是超过极限距离,子蛊就会失控,钻进中蛊者的心脏,疯狂吸血,直到中蛊者死去……” 凤惊华再度摇摇欲坠,眼里一片灰暗,暗中却又透着血光。 祝慈赶紧道:“我想这里就是子蛊与母蛊的安全距离分界线了,越是往前,子蛊发作得越快越狠,所以我觉得他不能再往前走了,否则会有性命之忧。另外,下蛊的人应该就在岚城,全失只能回城……” 她说到这里,顿住,看着凤惊华。 凤惊华在承受了片刻的恐惧与忧虑之后,已经冷静了下来,除了眼睛发红之外,已经看不出她有丝毫的慌乱。 “我带哥哥回城找下蛊的人。”她平静的道,“你们两人继续前行……” “不,我必须回城。”祝慈打断她的话,“下蛊的人一定是冲着我来的。他们知道对我下蛊不容易,但对没有任何防范的全失下蛊就容易得多。他们想通过全失控制我。想救全失,我就必须出面与他们谈判。靠你救不了全失。” 凤惊华看着她,缓缓的道:“祝家人干的?” 在她得知父亲被虏的消息后折返谊州城的途中,祝慈的风寒好了,恢复了平时的声音,她便认出了祝慈,只是她急着赶路,心里都是父亲的事,没有多举一此的说明。 而她在听到父亲的事情时如此失控,祝慈一定也认出了她,那种场景下两人实在不宜指着对方大喊“原来是你”后互相拥抱。 祝慈总说她们有缘,现在,她真是相信了。 有缘,有默契,一切便都在不言中。 “一定是。”祝慈道,“我以为我落在他们后面,他们应该不会发现到我,因此疏忽大意,防备不足,害了全失……” “不是你害的,是下蛊的人害的。”凤惊华冰冷的道,“我会让害我哥哥的人付出代价。” 我哥哥?秋骨寒和祝慈的眼里又闪过一抹异样。 她这么称呼,真是把全失当成了她的哥哥?还是说,全失真的与她有血缘关系? “他们既然已经找上门来,那我们只能迎战了。”凤惊华平静的道,“躲是躲不掉的。小慈,我们现在就带我哥哥回岚城,你做好心理准备,这一战,我们不能输!” 祝慈点头:“嗯。” 凤惊华站起来,看向秋骨寒:“我们三人返回岚城,你以最快的速度赶去瑶京,安顿下来,收集我父亲的消息与情报,待我们赶去与你汇合后再商量如何行动……” 瑶京,费国的国都。 一个崇尚武力、天生好战的国度,却自己的国都取了一个充满诗意的名字,真是讽刺。 408 意外的背叛者 “我不去。”秋骨寒想都不想就拒绝,“我是随你而来,我不会丢下你独自前行。” 城里有乌牙叉要找她报仇,还有祝家的人隐在暗处虎视眈眈,可以说城里充满了对她的杀机与敌意,她回到城里,无异于一虎进狼窝,他怎么能离开她? “秋骨寒!”凤惊华上前几步,揪住他的胸口,长发张扬如待战的狮子,“我父亲的事情很重要!比我的安危更重要!你若真想帮我,就赶紧去瑶京,帮我救出父亲!如果你不肯去,只想呆我的身边,那么,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不需要这样的你永远都不需要!” 秋骨寒:“……” 她是说认真的。这是她的意志。 没有人可以说服她和动摇她的意志。 他若是非要拒绝,她一定会将他丢进黑名单,再度无视他,令他这么多天来的努力将化成泡影。 然而,他就这样走了,她若是出了什么事,他又该如何? “我不会出事!”凤惊华冰冷的道,“在救出我父亲之前,我绝对不会死!你若是如此小看我,那就滚蛋!我不需要一个将我看得如此低的男人!” 秋骨寒道:“我从没有看低你,我只是担心你……” “那就担心我所担心的人。”凤惊华盯着他,“我担心的人没事,我便没事,你想跟着我,就一定要明白这条原则!” 秋骨寒沉默。 他怎么会不明白?这不就是他想成为她的“自己人”的原因吗? 然而,他终究放不下她。 “秋骨寒,”凤惊华一字一顿的道,“这不是命令,这是请,我请你帮我这个忙。” 秋骨寒心头一震,看着她半晌没反应。 请?这是她第一次对他使用这个词。是她第一次请他帮忙。 他若是不帮,会怎么样? 没有答案。因为,他不可能不帮。 四目对视半晌后,他慢慢道:“我知道了,我会在瑶京等你。” 而后他再没说一个字,翻身上马,疾弛而去,在“得得得”的马蹄声中,他很快没有了影儿。 凤惊华收回目光,对祝慈道:“你也休息一下吧。待我大哥醒后,你跟大哥一起回城,我单独跟在后面。我们三个人若是一起回去,太显眼了。” 祝慈点点头:“祝巫一定派了很多人来找我,我也不知道这次找到我的人是谁,我在明,你在暗,先将他们的底细和实力摸清楚再说。” 凤惊华点点头,坐在哥哥身边,让哥哥靠在自己身上,也闭上眼睛。 山中寂寂,山风习习。 三人皆闭目小寐。 约莫半个时辰后,凤若星醒来,精神好了许多,但腹中又隐隐作疼,全身还是没什么力气。 凤惊华怕他受苦,立刻让他和祝慈骑马回去。 她没有告诉哥哥中蛊的事情,只说祝慈要回去买东西,让他陪小住回去一趟。 凤若星没有多想,跟着祝慈回城,凤惊华等他们走远以后才跟在他们后面。 此时的岚城已经布下天罗地网,所有人只许进不许出,成百上千的人更是在全城搜查,寻找绑架城主的凶手。 因为乌牙叉早就醒了过来,派出大批人手,发誓非要找到凶手不可。 岚城没有城墙和城门,只有几条进山、出山的山口,只要守住这几个山口,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凤惊华等人进城倒没有什么难度,但进城以后,她们要如何出山,就成问题了。 不过,在考虑如何出山之前,她们需要考虑的是如何救凤若星。 祝慈与凤若星骑马进城以后,将两匹马交给马棚代为管理,而后在城里到处慢悠悠的逛起来。 祝慈相信,祝家的追兵一定就在她的四周,只要她公开现身,他们就一定会发现她。 只是,她不确定他们何时才会与她联系。 他们没有对她下手,说明他们并不急着取她的性命,他们更想的是控制她、要胁她,逼近她答应他们的条件。 凤若星并不知道形势已经如何严峻。 他进城以后肚子就不疼了,身体一切如故,因此心情也很好,便又顺便吃了好一番山珍海味。 两人一直逛到傍晚,祝慈也没等到祝家人出现,反倒是被乌牙叉的人反复盘问了多次,这让她意识到城里比她想象中的还危险。 没办法,祝慈只得回到之前住的客栈,分别要了两个房间。 而后,她就坐在房间里等。 等着下蛊的人出现。 一直等到天黑,街头寂寂,放眼望去,只有零星几点灯火。 这时,敲门声响起来了:“客官,小的送水果过来。” 祝慈没有动,因为门没有关。 店小二推门而进,把门关上,而后走到桌边,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面上,微笑:“客官请用。” 祝慈看着他:“水果里会不会有毒?” “怎么会呢?”店小二居然坐下来,拿起竹签,挟起洗切好的西瓜就吃,“您看,不是好好的吗。” “那你就吃完吧。”祝慈道,“我的朋友病了,我没心情吃。” “我也许可以帮你的朋友治病。”店小二微笑,“不过,你要支付相应的诊金才行。” 祝慈知道他就是自己的对手了,于是问:“那你想要什么?” 店小二一脸无害:“要你最值钱的私人物品。” 祝慈沉默了一下后,道:“给了你之后呢?我的朋友就能活着,我就能活着?” 店小二道:“是。不过,我只能保证我不会杀你害你,但别人,我就不能保证了。” 祝慈道:“你是谁?你这次带了多少人过来?目的都有哪些?” 店小二微笑,那张普通的脸也跟普通人一样,完全看不出杀伤力:“我是祝东,祝巫的徒弟。我这次就带了二十人,不过,正有更多的人赶往这里。祝巫的目的是劫宝杀人,而我的目的只是拿宝走人,就看你配不配合了。” 祝慈讶然:“你敢背叛祝巫?” 祝家人都是丧心病狂的巫术爱好者和追求者,对亲情十分淡漠,所以祝巫可以派人追杀她,而她也一样,没把祝巫当父亲,在背后都是直呼祝巫的名字。 不过,她对对自己好的人还是很好的,这点与祝巫又大不一样。 这一次,祝东的出现令她大为意外。 祝东有背叛父亲的心,她不奇怪,她奇怪的是,祝东真有这个胆量吗? 祝东道:“你若是接受我的交易,我就敢,你若是不接受,我当然就不敢。” 祝慈道:“我跟你不熟,你又连祝巫都敢背叛,我怎么知道你不会拿了东西之后就背叛我,害我赔了宝贝又赔上两个人的性命?” 祝东作为祝巫的心腹,经常在祝府出入,她当然知道祝东这个人,但她很少呆在府里,与祝东也没有什么来往,因此,她还是第一次正视和面对祝东。 409 被看透底牌的谈判 祝东笑笑:“我可是背着同伴来找你的,这已经是对师父和同伴的背叛了,我到时若是说话不算数,害了你和你的同伴,你就将今晚的事情泄露出去,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如此,你不就能报仇了吗?” 祝慈无语了片刻,才道:“你确定你的行动没有被发现?” 祝东道:“当然。这可是玩命的事情,我怎么敢让人发现。给你的同伴下蛊,到这里来找你,全是我自己一个人干的,我能确定没有人知道。” 祝巫要派人去抓祝慈,怎么会派没有一点手段的人去? 这些人,要么就懂得下蛊,要么就懂得拳脚功夫,要么就有心机手段,总之都是能派上用场的。 而他呢,就懂得一些下蛊之术,虽然称不上高手,但自保和算计一般人,够用了。 他也想过直接对祝慈下蛊,但他一直在怀疑祝慈是不是真正的废柴。 如果祝慈真的是传说中的废柴,祝巫还会花这么多人力物力去追杀一个废物?而祝慈还能事先知道祝家要害她一般,突然消失并逃得远远的,还让这么多追兵找不到她? 想到这里,他觉得不能轻易对祝慈下蛊,免得打草惊蛇,再次让她逃了。 所以,他思来想去,决定对祝慈身边那个看起来不甚精明的男人下蛊。 前天,他在祝慈和那个男人吃东西时,花钱让人引走祝慈和自己的亲信,自己则冒充伙计,将子蛊毒虫放在凉茶里,端给那个男人喝,那个男人绝对想不到他是坏人,就把那碗凉茶给喝了。 他精心饲养的毒虫,只有蚊子那么大,放在颜色乌黑的凉茶里,根本看不出来。 就这样,那个男人将毒虫给吞了下去。 而他,就这样慢悠悠的等着那个男人毒性发作,让祝慈为了那个男人逃不出岚城。 祝慈盯着他:“我怎么知道你说的都是真话?说不定你根本没有背叛祝巫或同伴,你找我说这些,只是为了降低我的戒心,取得我的信任,既不必把事情闹大,也不必两败俱伤,就能让我乖乖的交出东西。” “大小姐果然聪明。”祝东笑,“人人都说大小姐是废柴,真是传言不可信啊,难怪祝巫要费这么大的周章想除掉你。” 他顿了顿:“但在这件事情上,如果你想救你的同伴,就只能选择相信我,不是吗?” 祝慈沉默好一会儿后才道:“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东西,但我要你保证不会害我们,也不会将我们的消息透露给你的同伴。” 对她来说,祝巫也好,祝东也罢,他们疯了一样想要的东西,对她来说真没有那么重要。 她可以交出去,但她不想赔上自己的性命,更不想连累全失和凤惊华。 祝东轻笑:“不是还有人在暗中保护大小姐和那个男人吗?如果我拿到东西以后不救人,你们就杀掉我好了。我也就会这点蛊毒而已,根本没办法同时拿你们几个人怎么样。” 子母蛊是很狠的蛊术,他在使用的时候,需要耗费世巨大的元气,不能同时使用别的蛊毒,而他的功夫并不足以对付祝慈的其他同伴。 祝慈皱眉:“你怎么知道有人在暗中保护我?” 他看出凤惊华在暗中保护她和全失了?她对凤惊华的跟踪术很有信心,他却能轻易的看出来? 祝东笑:“猜的。” 他暗中观察了几天,看出那个男人很受同伴的重视,祝慈不会武功,她的同伴怎么可能让她单独一人护送那个男人回来? 所以,她的同伴应该会选择在暗中保护她和那个男人。 祝慈无奈:“你才是聪明的那个。” 祝东叹气:“没办法啊,不聪明的话活得不好嘛。” 祝慈继续无奈:“那你说,你要怎么交易?” 祝东道:“你当面把东西交给我,我确认无误后就当面给你的同伴解蛊,然后你放我走人,再然后你就躲起来,别让我们再发现了。如何?” 祝慈道:“如果你拿了东西就跑,不救人,我该怎么办?” 祝东道:“杀了我呗。你的同伴都是高手,还怕杀不了我这么一个半调子的巫师?” 祝慈道:“那你就不怕你救了人后,被我们杀掉?” 祝东笑:“为什么要怕?这是交易,我们各取所需,好说好散,不惹麻烦,不是很好吗?” 祝慈:“……” 他是说真的?他这么狡猾,这会儿又变得天真了? 祝东看她的表情,又笑:“其实我是赌你们不会杀我。因为我死了,对你们并没有什么好处啊。想想,你们若要杀我,我一定有办法泄露你们的行踪,而后我的同伴一定会迅速找到你们,你们到时会有麻烦。” “你再想想,我拿到东西以后,该是多么担心事情暴露啊,所以我一定不希望我的同伴找到你们并得知事情真相,如此,我会想办法搞小动作,你们反倒会安全许多。” “而且,我也不希望你死。你活着,才能吸引祝巫和我的同伴的注意力,他们才不会注意到我的可疑之处。如果你死了而他们找不到东西,我才真的有麻烦了。所以,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杀你。” 祝慈:“……” 她无话可说,因为祝东已经什么都想到了,什么都想好了。 祝东笑:“我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你可以相信我的诚意了吧?” 祝慈除了选择相信他的“诚意”,还能有别的选择么? “我只有一个问题了。”她直视祝东,“我觉得我的私人物品中有价钱的多了,甚至很难分出高下,你到底看中了哪一件或者哪几件?” 祝巫对她的事情到底知道了多少?祝东又知道了多少? 直到现在,她都不能确定祝巫派人追杀自己的原因,只能猜出个大概。 “逆,天,秘,香”祝东缓缓的吐出几个字。 祝慈杏眼一瞠,脸色微变,心脏跳得很是厉害,几乎都有些坐不稳了。 真……真的是这个?他们竟然发现她成功的炼制出了逆天秘香? 难怪祝巫会做到这种程度,甚至不惜杀了她! 假如这个消息传出去,莫说祝巫,全天下的巫师和那些权力薰心的野心家都会疯狂的寻找她,并且会不择手段的逼她交出逆天秘香,她既永无宁日且性命难保! 她研究并炼制逆天秘香,主要是出于好奇和兴趣,并不是想拿这种传说中的宝物去争权夺利。 若是因为逆天秘香而招来无尽的灾祸,就彻底违背了她的本意。 “我不要。”祝东盯着她的表情,唇边泛起神秘的微笑,心里明了她果真拥有这样的绝世宝物,一时间也是惊叹不已,觉得她真是逆天的天才,只怕连祝巫都要甘拜下风。 但他嘴里接着吐出来的,却是那令人更加意外的三个字。 410 连环困局 祝慈觉得自己一定听错了,猛眨眼睛。 哪个巫师不想拥有逆天秘香?祝东再怎么不济也是巫师,他怎么可能会不想要逆天秘香? “很意外吗?”祝东微笑,“其实我也很想得到逆天秘香,想得要命,但是” 他长长的叹气:“我听说逆天秘香到底能发挥多大作用,取决于使用者的潜能和意志。使用者越强,逆天秘香的效果就越强,而我的资质有些平庸,至少不能跟你和师父这样的超级巫师相比。逆天秘香到了我的手里,一定不能发挥到极限,说不定还会浪费了这样的绝世宝贝。” 祝慈偏头,瞅着他:“没想到你倒还挺清醒的嘛。” 事实就如他所说的那样。 逆天秘香拥有那般神奇的力量,自然也有相应的限制受到使用者自身的影响。 普通人使用逆天秘香,逆天秘香起到的效果不过相当于顶级的香料,只有她、祝巫、祝幽这样的大巫师,或者凤惊华这种身心都坚韧到不可摧毁的强者,才能将它的作用发挥到极限。 可以说,不够强的人使用逆天秘香,真的是浪费了。 祝东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吞了可是会撑破肚皮的,所以我不敢太贪心,我只要适合我的宝物。” 他一字一顿的道:“我只要千年蓍草就够了。” 千年蓍草是每一个巫师都能用的占卜神器,他只要拥有这个,就能提高自己的占卜能力。 祝慈呻然:“告诉我,祝巫为什么知道我拥有这些东西?” 她不得不承认,祝东聪明得恰到好处。@^^$ 如果祝东太贪心,什么都想要,那他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而以祝东的能力,他就算拥有所有的神器也保不住,到最后只会白白的赔上自己的性命。 所以,他只要对他最有用的那件宝贝就够了。 祝东将祝巫搜查她的住处,发现了蛛丝马迹的事情,告诉了祝慈。 祝慈听完之后只在心里道了声“天意”,就什么都不再说了,直接从布袋里抓出一把又直又硬的紫色草茎,放在他的面前:“这就是千年蓍草,一套四十九根,这是二十五根,待你给我的同伴解蛊之后我再付另外的二十四根。” 祝东小心的收起那二十五根蓍草,微笑:“成交。”!$*! 祝慈道:“现在可以解蛊了吧?” 祝东道:“可以。” 祝慈站起来,领着祝东走进隔壁的房间。 凤若星已经沐浴完毕,正盘腿坐在床上打坐,祝慈只说请了位大夫给他看病,他就老实的配合祝东的治疗。 祝东给他服了一枚药丸,待他睡着以后,当着祝慈的面给凤若星作了引蛊之术。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祝东终于成功的引出子蛊毒虫,当着祝慈的面将毒虫放进密封的罐子里:“这下你可放心了?” 祝慈没有说话,走上前去,仔细检查凤若星的身体,确定没有问题后道:“暂时放心了。” 祝东伸手:“还有二十四根蓍草。” 祝慈将剩下的蓍草交给他的时候,警告的道:“如果你食言,我也会寻你报仇的。” 祝东笑笑:“我真的不想得罪你,也不想得罪你的同伴,所以我不会食言,也请大小姐不要对我怀恨在心。说到底,真正想害大小姐的是大小姐的父亲,我不过就是祝巫的一条狗而已,恨一条狗是没有意义的。” 祝慈不说话了。 祝东也不想多呆:“大小姐,我会故意拖延时间,但拖延不了太久,你们能走的话就赶紧走吧。” 而后他就走出去,再也没有半点影儿和声音。 祝慈坐在床边,拿手帕轻拭凤若星脸上的汗水。 要将那么辛辣的毒虫从他的腹内引到他的嘴腔并取出来,是非常危险的事情,解蛊的人不能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而中蛊的人也会随着毒虫在体内的移动而异常痛苦,即使凤若星被麻醉并沉睡过去,也还是出了一身大汗,脸色苍白如纸。 接下来,凤若星得好好休养上一阵了。 她终究是连累了他。 她会负起责任照顾他的。 夜慢慢的深了,她亲自熬了一锅人参鸡丝粥,等着他醒过来后喂他吃一些。 凤若星迟迟没有醒过来,但门被推开了,凤惊华走进来:“情况怎么样了?” 她怕打草惊蛇,只能远远的观察他们,也不清楚他们的具体情况。 只是她等到夜深都没发现异样,也没有等到祝慈的信号,心里有些不安,便在四周仔细搜查了半天,没发现有人潜伏后便进来看看情况。 “全失已经没事了。”祝慈笑着招呼她,“他正在休息,过几天就能彻底恢复。你也累了吧,坐下来吃些鸡粥,我亲自熬的,很有营养的。” “大哥真的没事了?”凤惊华冲到床边,一手紧紧握住哥哥的手,一手颤抖着去探哥哥的鼻息与脉搏,还是不太敢相信,“哥哥的脸色很不好,他真的没事了么?” “真的没事了,我可以拿性命保证。”祝慈笑着,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凤惊华。 说完后她道:“全失既然已经没事了,接下来我们最重要的事情是去费国救你的父亲,所以这件事就这么结束吧?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别去追究祝东的责任好不好?” 凤惊华紧紧的抿着唇,看着沉睡中的哥哥好久不语。 她早就打定主意要杀了如此伤害哥哥的人。就算她在赶路和逃亡之中,她还是有能力杀掉那个叫祝东的混蛋。 但是,她抬起头来以后,还是道:“嗯,事有轻重缓紧,只要祝东下不为例,我就放过他。” 杀祝东事小,被祝家的追兵缠上事大。 她已经察觉到了,乌牙叉正在到处派人追查她的下落,她若是闹出什么事端,简直就是自曝身份,引人注意。 她现在还是集中精神,好好想想如何离开岚城才是。 “谢谢你,小华。”祝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如果祝家的人再敢伤害你们,连我也会生气,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凤惊华点了点头,和祝慈一起吃了些鸡粥,然后两人打地铺睡下,陪着凤若星。 第二天早上,凤若星醒过来,虽然还是没什么力气和精神,身体却是不再疼痛了。 因为全城戒严的缘故,凤惊华没敢带着这样的哥哥离开,硬是忍着心焦,又在岚城住了两天。 然而这几天里,岚城的戒严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严格了,任何想出城的人都要被查个底朝天,被仔细的搜身、搜查行礼还不够,还要出示路引,并在城内有暂住相当长时间的证人作保才行。 总之就是,凡是不能充分证明自己身份、来历清白的人,休想踏出岚城半步。 411 被摧毁的净土 凤惊华隐在树影深处,看着镇守山口的士兵将出城者的行礼全扒了出来,连一张纸片都不放过。 山口两侧还分别用厚布围出两个密闭的空间,用以对男女行人进行搜身。 据那些被搜完身的行人说,他们几乎连底裤都差点被扒下来了。 如此严密的盘查,恐怕没有人可以挟带任何不能见人的物品出城。 而凤惊华的身上就有不可见人的东西,比如那把属于巴甸的刀鞘,另外,她的哥哥绝对不会让人将他扒光并进行搜身。 她们要怎么出城? 她可以保证乌牙叉认不出她就是绑架者,但是,乌牙叉一定认得她从他那里拿走的刀鞘,所以,事情很麻烦啊。 凤惊华站了很久,都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 但她更想不明白的是,只不过是一把刀鞘而已,这把刀鞘只会对巴甸造成影响,根本就不可能指证乌牙叉与巴甸有勾结,乌牙叉为何要如此拼命的寻找这把刀鞘? 不管她怎么想,她都觉得乌牙叉查得这么严,就是为了找回被她拿走的“证据”。 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缘由? 天快暗了,已经到了不能出城的时间。 凤惊华慢慢往回走,不断的转动脑子,思考着种种可能和办法。 路过饮苦居门前的坡道前,她忽然想到:能不能再“请”雾公子帮一次忙? 雾公子都已经帮过一次忙了,再帮第二次忙又如何? 他若是不帮,她就威胁他,把他是她的“同伙”的事情说出去。 这么做是有点不厚道,但她也是迫不得已,而且雾公子身为半个出家人,就再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一次吧。 她没有盲目上坡,而是先在饮苦居四周绕了一圈,确定没有人埋伏且没有人注意到她后,她才隐在竹影里,无声无息的潜到饮苦居门前,敲门。 门开了,然而开门的却不是雾公子或雾公子的那两名随从。 而是一个透着莽气的持刀大汉。 四目相对,双方都愣了一下。 但很快,在佩刀大汉反应过来之前,凤惊华一记重拳击在他的腹部上,而后一记手刀砍在他的颈侧,成功的将他打晕。 而后她闪进门里,迅速将门关上,将大汉拖到黑暗的地方。 饮若居从不留人过夜,何况是一个佩戴武器的莽汉? 而且这个莽汉开门开得这么快,明显就站在门后,而他拿刀在手,明显是在守备,饮苦居这么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出现在这么一个大汉,不是很奇怪吗? 她迅速察觉到这里出事了,而她突然出现在这里,已经引起莽汉的怀疑,所以她先下手为强,将其打晕。 将莽汉放好后,她转头打量四周,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短短几天不见,原本清静幽美的庭院已经一派狼藉,就跟刚刚开垦过的荒地一般,所有的花木全被砍掉,所有的草棚竹棚都被烧掉,甚至连草皮都被翻了过来。 这哪里还是让人一看就心情宁静的小小世外桃源? 根本就是被军队肆虐过的村庄一般悲惨。 只有那间木屋孤零零的立在庭院的中央,并透着孤独的灯光。 凤惊华慢慢朝木屋潜去,而后躲在窗外,探出半个脑袋往屋里瞄,顿时又是暗自心惊。 屋子里,雾公子被五花大绑,伤痕累累,而他的两名随从更是被绑在柱子上,身上全是血,显然是遭到了重刑。 十几名如狼似虎的官差坐在桌边,吃吃喝喝,好不快活。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凤惊华暗道,难道乌牙叉还是迁怒到雾公子身上,或者以为雾公子跟自己有勾结,所以对雾公子严刑逼供? 乌牙叉到底为了什么对那件事情如此执着,连不问世事的雾公子都不放过? 还是巴甸察觉到了风声,对乌牙叉施压,逼乌牙叉务必将她找出来,乌牙叉急病乱投医,便将罪名扣到雾公子头上? 雾公子不会有性命危险吧? 想到这里,她心情不由就是一沉。 不行,她不能袖手旁观,任由雾公子这样被折磨。 她坐在窗外,静静的听着屋里的动静,那些官差吃吃喝喝,有说有笑,却没有说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估计他们也不知晓什么内情。 等了好久以后,那些官差终于吃饱喝足,醉醺醺的找地方睡去了,只留下两三个人看守雾公子。 那几个人也醉得不轻,要么趴在桌上,要么躺在地上,打起盹来。 时机到了。 凤惊华无声无息的翻窗而入,几个手刀,就将那几名正在打盹的官差打晕,而后蹲在雾公子的面前,轻拍他的脸,低声道:“雾公子,醒醒,快醒醒。” 雾公子好一会儿后才慢慢的睁开眼睛,看到她后微微蹙眉:“怎么是你?你还没有逃走么?” 凤惊华叹气,撒谎:“准备逃走了,但又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你的情况,结果发现你被抓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完之后,她眼睛猛然一圆,双唇一张,他说话了? 他居然说话了? 好吧,虽然很突然,但她真心认为他这样的人不是哑巴才比较正常,所以吃惊也就是那么一瞬间。 雾公子看到她的表情,猛然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但是,说都说了,他也不能再装哑巴是不? 于是他也装作没意识到的样子,淡定的道:“乌城主在被你绑架的那天丢失了非常重要的东西,他很是着急,到处找你,还怀疑是我在他昏迷的时候偷走了东西,便将我们三人绑起来,逼我们说出那件东西的下落,还将饮苦居彻底翻找了一番。” 凤惊华看到自己连累了他,有些抱歉:“我欠你一个人情。不过,乌牙叉到底在找什么东西?” 那把刀鞘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雾公子摇头:“我不知道。他没有明说,只说让我把你和拿走的东西交出来,我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凤惊华道:“你不是虚无大师的弟子,是不问世事的隐居者吗,他怎么敢对你下手?” 饮苦居在岚城百姓的心中就是圣地,乌牙叉居然敢毁了这里,还敢对雾公子下如此重手,根本就是在冒天下之大不讳,消息传出去,恐怕会大失人心。 雾公子道:“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我只能说,乌城主丢失的东西重要到他不惜彻底毁了这里,甚至还有可能会杀了我们,以此灭口。” 凤惊华暗惊:“他敢杀了你们?消息传出去,他这城主的地位还能做得稳吗?” “你太高看我了。”雾公子苦笑,“就算世人看在我师傅的面上对我客气几分,但我何德何能,可以让城主这样的大人物不敢动我?饮苦居与世隔绝,我又从不踏出居处半步,世人无从得知居里的事情,更不知我长甚么模样,我就算被城主杀了,城主也很容易封锁消息,不会让世人察觉的。” 凤惊华想了想,叹气:“说得也是,我对你的处境深表同情。” 412 救人救到底 雾公子苦笑:“所以我这回是在劫难逃了,你也赶紧走吧,让人看到我跟你在一起,就真的是证据确凿,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凤惊华看着他那张没被打到,也没染血的如诗如梦的脸庞:“是我害你如此的,你可怪我?” 雾公子摇头:“命该如此,我谁都不怪。” 这个人还真是……想得开啊! 凤惊华擦汗,道:“你再待下去,可能真的会被杀,你想不想逃走?想的话我现在就放你走。” 乌牙叉都做到这份上了,不管最后找没找到东西,估计都会一不做二不休,将存在疑点的雾公子给杀了,彻底灭口。 雾公子低头,看着地面,不语。 凤惊华心想,他不会真的大彻大悟、超然脱俗到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吧? 她等了一会没等到回复,便道:“雾公子,死亡是没有什么可怕的,但莫名其妙且非常冤枉的被杀,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要死也要死得其所,比如为了拯救天下苍生或为了保护重要的人而死之类的才值得,是不是?你看看你身边这两位同伴,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他们也不想死,却遭到这样的无妄之灾,你说你忍心拖他们一起死吗?” 雾公子还是低头看地,不说话。 “雾公子,我不能在这里久留。”凤惊华道,“如果你不想逃走,那我就走啦,后面的事情你自己想办法吧。” “如果你真的有心救我。”雾公子终于抬头,缓缓的道,“那就把我带走。” “带走?”凤惊华吃惊,“带去哪里?你想去哪里?” “去哪里都行。”雾公子平静的道,“我无亲无友,无依无靠,这里是我唯一的家园。如果家园已毁,我无处栖身,去哪里于我都一样。” “但跟着我会很危险。”凤惊华指指自己的鼻子,“你用你的慧眼看我,我的全身是不是散发着危险和黑暗的气息?你跟着我,说不定死得更快哦。” “无妨。”雾公子道,“我留在这里是死,跟着你走也许也会死,但至少你不会杀我是不是?而且,你若是不带我走,就我这样,就算走出饮苦居,又能去哪里?又可能活到明天?” 凤惊华:“……” 是啊,整个岚城都是乌牙叉的地盘,雾公子就算走出了饮苦居又如何?下场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雾公子又道:“你有心相救,就请救到底,否则就请你回去,切勿再来。” 这句话令凤惊华下定决心。 她掏出刀子,利落的划下去:“既然雾公子敢跟我走,那我又有何虑?”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她既然要救他,就只能救到底。 而他既然要跟她走,那么他就承担由此引发的后果。 几个手起刀落,雾公子获得了自由。 凤惊华又一个箭步,挥刀划断老仆与青仆身上的绳索。 两人都伤得不轻,凤惊华叹着气,从怀里掏出金创药,丢给雾公子:“你给他们上药吧,上完后换衣服,收拾行礼,然后我们走人。” 而后她就屋里屋外的转悠,看看是否有人可能看到了她和雾公子的动静。 半个时辰后,雾公子等三人终于收拾完毕,互相搀扶着从后门出去。 凤惊华在前头探路,一路上没遇到什么危险。 乌牙叉的人早就将城里搜了个底朝天,目前的人力主要集中在几个山口,这样的深夜,街道上巡逻的人手并不多。 走了一会,凤惊华停下来,喃喃:“现在去哪里才好?” 所有的客栈、青楼赌坊等可以收容外来人员的地方,都是乌牙叉的重点监控目标,而所有可以租赁的宅子铺面都收到了城主的命令,不可以租给来历不明的人员,否则必遭重罚。 她带着几个伤员,住进客栈也不是,租间宅子躲起来也不是。 麻烦啊。 “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暂时藏身。”雾公子说话了,“那是我师傅生前好友所留的宅子。那位施主已经离开岚城,宅子空置多年,我们想住多久都可以。” 说完后,他想了想,补充:“我记得那间宅子的位置离这里很近,黄叔久不久都会过去打扫。” 黄叔就是长年照顾他的老仆人。 凤惊华大喜:“那就有劳黄叔带路了。” 几个人从黑暗之处穿过,很快就抵达一间建在山壁里的石屋。 进屋之后,凤惊华发现屋里居然十分干净,家具完备,除了吃的喝的穿的,什么都有。 雾公子等几名伤员都累了,或坐或躺,一时间俱不言语。 凤惊华坐了一会儿以后,道:“我还有两名同伴,我去接他们过来,你们好好想想看如何逃出岚城吧。我们不能在城里久留,而岚城的几个山口都被封锁住了,盘查得很严,我没有好的办法可以逃出去。” 她可以把刀鞘留下,以后再拿走,但祝慈不便换回女装、哥哥不愿意让人脱衣和搜身的事情,很难解决。 现在又加上雾公子等几名伤员,更是难以逃走。 雾公子等几人毕竟在这里生活多年,她觉得他们也许能想到什么办法。 她说完之后就出去,潜回客栈,暂且又在客栈里睡了一夜。 次日天未亮,她就早早起身,跟哥哥和祝慈说明情况后,凤若星和祝慈也不多问,收拾了行礼,又带上足够几天用度的食物,去了那间石屋。 凤若星要休养,雾公子等几个人也要休养,他们正好借这个机会一起养伤。 凤惊华而后又出去转悠,寻找逃出岚城的办法。 但是,岚城的盘查始终没有放松的迹象,甚至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这样下去,何时才是个头? 她可以等,但父亲不能等! 想到父亲现在所承受的磨难,凤惊华猛然就下定决心,返回石屋,告诉他们:“我已经决定了,我一个人去费国,你们就暂时住在岚城,待风头过去后随便你们去费国也好,去别的地方也罢。” 凤若星立刻道:“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我要跟你去费国。” 凤惊华安慰他:“大哥当然是要去的,不过大哥不愿意被搜身吧?所以大哥可以等到山口不再有守卫盘查时再去追我,我在瑶京等待大哥,不是也很好吗?” 祝慈看看眼前的场景,道:“那我就在这里陪全失吧,我们两个互相照应,应该会没事。” 凤惊华冲祝慈点点头,表示谢意。 “那我与你一起去吧。”雾公子沉默过后,道,“我受的都是皮外伤,擦些药就好了,外头也没几个人知道我的容貌,我跟你一起走,不会有人怀疑的。” 413 扮猪吃老虎 凤惊华道:“你留在这里,或者去锦国、尚国避难不是更好么,何必与我去那么危险的费国?” 费国人最喜欢用拳头和武器解决问题,像雾公子这种不会功夫、长得斯文秀气、又隐居多年的半出家人去了费国,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雾公子笑笑:“我本就是尚国人,亲友皆死在战乱中,我是不想回到伤心之地了。至于锦国,听说到处都是急着找男子成亲的女子,我更是不敢去的。我们到了费国之后,如若遇到危险,你大可弃我而去,不必担心我的安危,我相信生死有命,强求不得。” 凤惊华简直无语:“你到了费国以后呢?做什么?” 雾公子微笑:“去寺庙修行,或者行善积德,总比留在这里却终日不能出屋要强得多。” 凤惊华还想继续劝他,但她看得出很难劝服他,也不想浪费这个时间了,便道:“我要赶时间,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那我们就假扮夫妻,现在上路,如何?” 雾公子也干脆的道:“可以。” 说罢他想了想:“我身上还有一些瘀青,到时我就解释说这是我娘子打我留下的,你也装得对我凶一点,如何?” 凤惊华“哧”的笑了一声:“行啊。” 雾公子笑笑,进内室换装去了。 半个时辰过后,凤惊华打扮成一个看起来大大咧咧、豪爽粗鲁的女子,雾公子则打扮成一个斯文书生的模样,左肩和右肩各背一个大包袱,怀里还抱着一只大包袱,看起来颇为可怜。 众人看到这模样,都忍不住笑了。 凤惊华道:“好了,我们这就走了,下次就在瑶京相会吧。” 祝慈握了握她的手:“保重。” 凤惊华笑笑,拍拍她的肩膀:“你也保重。” 而后她重重的抱了抱哥哥:“大哥,下个月见。” 此次分别,最快只能下个月再见了,她希望哥哥到达瑶京的时候,她已经解决了问题,不会把哥哥牵连进去。 凤若星看到她的女子装扮也不惊讶。 他经常看着魔医处置各种活人和死人的躯体,对各种人体熟悉得很,又跟着凤惊华这么久,不至于看不出她是个女子,可能还是自己的妹妹,但他对这些都不在意。 常人之间的感情,什么亲情友情爱情之类的,于他都是非常陌生的事物,他现在还理解不了。 而常人之间那种亲密的接触,诸如拥抱之类的,他同样不习惯。 不过,他还是抬起左手,抱了抱凤惊华,道:“嗯,下个月见。” 然后又补充一句:“你不可以有事哦。” 对他来说,“小华”是他的朋友,还是第一个朋友,他纯粹的希望她没事。 凤惊华微笑:“嗯,我一定不会有事的。” 跟哥哥都约好了的,她怎么可以违约? 说罢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就往外面走,雾公子也不嗦,跟在她的后面。 才刚走出屋子,祝慈的声音就传过来:“小华,你等一下,记得带上这瓶膏药。” 凤惊华停下脚步。 祝慈小跑到她面前,将手中的小瓶子塞进她手里:“这是治疗疤痕的药,你记得用啊。” 凤惊华看到这个小瓶子后微微一愣。 这哪里是什么治疗疤痕的药物?分明就是祝慈视若珍宝的薰香。 这种薰香,就是她与祝慈相遇之时,祝慈送给她的礼物,她被软禁在翠兰香的时候,几乎天天晚上都点着这种薰香入眠。 就她对这种薰香和祝慈的认识,她颇为怀疑这种薰香具备什么神奇的功效。 祝慈微笑:“这种药的效果很奇妙,你拿着吧,会有用的。” 她说不定哪天真的会被祝家的追兵抓到,一旦这瓶逆天秘香被夺走,她就没有活着的价值了。 而且,逆天秘香具备如此强大的能力,若是落入那些心术不正的人比如祝巫手里,一定会引发大乱大灾,所以,将它交给心无贪念又足够强大的凤惊华手里,是再好不过的。 如此,她就算被祝家的追兵抓到,只要他们没有找到逆天秘香,就一定不会杀了她。 什么东西都可以被夺走,包括她的性命,唯有这瓶逆天秘香,绝对不可以被夺。 凤惊华何其精明,隐隐从她的举动中察觉到了什么,于是将小瓶子收起来:“嗯,我会用的。” 祝慈跟她说话的时候,雾公子已经走到前面了。 祝慈这才低声道:“你带着那个人上路,真的没有事么?” 她觉得凤惊华会带一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上路,真的太奇怪了,凤惊华会是这种心慈手软到不顾大局的人么? 凤惊华微微一笑:“放心吧,我带着他上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祝慈一脸困惑。 凤惊华低笑:“扮猪吃老虎的,可不止你我。” 祝慈一脸黑线,她有扮过“猪”么?她有吃过“老虎”么?有么? 凤惊华又低笑:“放心吧,我不会再看错人了。” 她曾经看错过秋夜弦。她曾经看错过姬莲。她曾经看错过凤含玉。 自那以后,她就发誓,她这一生不会再看错任何人。 她虽然还不清楚雾公子是什么人,但她知道,他可不是什么真的不谙世事的纯洁少年。 祝慈眨了眨眼:“那他到底是什么人?” 凤惊华摇头:“我不知道,但也不急着知道,彼彼此此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雾公子就没问过她的秘密,她为何要去问雾公子的秘密? 祝慈无奈:“好吧,我就相信你吧。” 凤惊华又笑笑,低声道:“小心那两个伤员。” 而后她就在祝慈惊诧的目光中大步走开,跟上雾公子。 雾公子背了大多东西,腰有点弯,走得也不快,看起来有些可怜。 凤惊华走在他前面,不耐烦的道:“你是不是男人啊?背这么点东西就喘得跟狗似的,难怪人家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爹就不该把我嫁给你这种废物!真不明白我爹爹为什么不喜欢练武的人,那个叫白云大侠的高手多牛啊,你若是有他的一根手指头有力,我就不会被人笑话了……” 北山口下,凤惊华对雾公子骂骂咧咧,一副悍妇欺夫的模样,引来排队出山的行人们的笑话。 雾公子低着头,一声不吭,久久才冒出一句:“我是读书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啪!他的脸上挨了一记。 凤惊华骂道:“高你个头,连鸡都不敢杀还敢这么拽?晚上让你多动几下你就喊腰疼,就没一次让我痛快的,身为男人连这点事情都干不好,还敢……” 她说得口无遮拦,真是粗鲁之极,惹来众人一阵哄笑。 雾公子的头垂得更低了,连脖子都红成了猪肝色,一副恨不得把脑袋插进地里的模样。 414 丢脸过关 轮到他被盘问和搜身的时候,他还是低垂着头,涨红着脖子,不敢面对任何人。 虞国是以狩猎、采药为主的男人国,这里的男人天生就看不起女人,就没有遇到过被老婆欺负的事儿,那些守兵当然也是。 刚才,那些守兵看到和听到了他被河东狮吼的模样,心里很是同情他,也不逼他抬头,只是道:“将行李放下,到里面去。” 雾公子有些不满,又有些怯懦的放下几个大包袱,心不甘情不愿的走进黑布围起来的更衣棚里。 守兵们就地检查那几个大包袱,包袱里几乎全是女人用品,什么肚兜亵裤的都有,另外就是治疗什么肾虚肾亏的药,男人的衣物用品就没几件的,守兵们一边检查一边笑。 这个男人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秀气,举止斯文,透着书卷气和纯涩之气,有几分符合雾公子的描述,不过雾公子从来不与女人来往,也不会说话,看这男人被老婆又抓又骂的,还跟老婆顶嘴,应该不会是雾公子。 只是不知雾公子怎么得罪了城主,弄得城主今天早上大发雷霆,命令所有山口的守兵务必注意任何有可能是雾公子的行人,宁可抓错一百,也不可错漏过他。 他们正在想着,更衣棚里就传来那男人弱弱的尖叫声:“别脱我衣服成不成?你们要检查,就这样摸着检查好了,怎么还要脱下外衣?太羞人了!有伤风化,我是读书人,做不了这事……” “快脱,老子没空跟你叽叽歪歪,不脱的话咱们就帮你脱了……” “啊啊,你们要干什么?这简直就是非礼,我要向城主告你们的状……” 那男人显然接受不了脱衣检查的程度,正在极力反抗。 众人听在耳里,又是一阵好笑。 棚子里传来一阵衣服被撕破的声音,负责搜身的守兵道:“哟,这里有伤,被老婆打的……” 男子大叫:“你们别碰!也不许看……”@^^$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响亮的马蹄声响起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守兵们也停下手里的活儿,看向疾弛而来的同僚。 那些骑兵旋风一般冲到盘查点,大声道:“已经发现奸细的踪影了,你们不用查了,立刻撤回去,等待上头的安排。” 众行人一听,纷纷叫好,那些守兵也松了一口气,丢开正在检查的行礼和行人,准备撤离。 “还好还好……”那名被老婆欺负的秀气男子从更衣棚里冲出来,一边系腰带一边喘气,“我的名节算是保住了,幸哉幸哉……”!$*! 众人看他那模样,又是轰然大笑。 “狗屁名节!”正准备轮到被搜身的母老虎冲过来,一掌打在他的后脑勺上,骂道,“你不就是皮肤太白,那儿太不中用,怕人家给看到了吗?还装得跟贞节烈女似的……” 众人听后又笑得前仰后合。 那男子的脸又涨成猪肝色了,脑袋垂得更低了,但他也不敢与母老婆争吵,抱起包袱就落荒而逃,也顾不得包袱没系好,行李没塞好,一路上漏了好多行礼。 “喂喂,”他老婆气得发晕,捡起地上的东西追上去,“你跑什么,东西还没装好呢……” 但那男子丢尽了脸,哪里还有脸被别人看到? 很快,两人就跑远了,身影消失在迂回盘旋的山道里。 直到看不到别人,也不被别人看到了,雾公子才停下来,将身上的两个包袱丢下悬崖。 凤惊华背着手,悠然的走在他身后:“怎么,跑了这么久,你居然不觉得累?也没出一滴汗?” 这么热的天气,又一口气跑了半里,他却能一滴汗都没出,是不是很不普通? 雾公子瞅了瞅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很快闭上,只是抿了抿唇。 凤惊华又看懂了他的意思,笑道:“怎么,又在装哑巴了?” 雾公子笑笑,不说话,只是点头又摇头。 都到这份上了,他再装哑巴也没意思,但是,他真不爱说话,或者说他已经习惯当哑巴了。 之前,他不小心在她的面前说话,是因为他已经过了太久宁静、安全的生活,突然之间被人抓起来并被打到头晕脑涨,突然被叫醒后一时忘了自己是“哑巴”,自然而然的就说出话来。 不过,这个秘密被发现就发现吧,于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什么影响。 凤惊华道:“你跟着我,到底有什么企图?” 雾公子侧脸,微笑着摇摇头,面容是能治愈人心的平和。 凤惊华皱眉:“好吧,你就告诉我你会不会害我吧。” 雾公子很坚定的摇头。 “好吧,我暂时相信你。”凤惊华浅笑,“虽然我还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但你只要不妨碍我就行。” 雾公子微笑着点头。 凤惊华看他装哑巴到底,也懒得跟他说话了,只是加快了速度。 与此同时,岚城中,巴甸所住的树屋下,乌牙叉撑着笨重的身体爬上去,边敲门边道:“八殿下,我拿回名单了。” 约莫半个时辰前,他正在池边的紫藤下花架下,左拥右抱两个几乎没穿衣服的美人打盹,突然一骑快马以旋风般的速度从拐角处冲出来,马上的蒙面人举手朝他射出一箭,动作快极狠极。 他惊得以为自己要被射死了,哪料那枝箭只是射在他的脚边,箭上还绑着一卷纸张。 他拔箭,解下纸张,发现那竟然是自己非要找回不可的名单。 决定与巴甸联手干掉双方国君或太子的名单。 他激动不已,反反复复的看过以后确定名单是真的,赶紧让手下调谴人手去抓捕射出这一箭的蒙面人,自己则乐颠颠的跑来跟巴甸报喜。 巴甸听到他的声音,猛然冲出来,一把抓到他手里的名单,急切的、仔细的查看。 看着看着,他的表情先是放松,而是紧张,再接着是愤怒。 “这是假的!”他重重的将名单甩在乌牙叉的脸上,咆哮,“这一定是敌人的诡计!他用假名单麻痹你,让你放松警惕和追查后逃走!你这个蠢货,竟然上了这么简单的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乌牙叉手忙脚乱的抓起名单,眼珠子直往名单上贴,“我仔细检查过了,那是他们的笔迹没错,我真的很认真看过了……” “笔迹足以以假乱真,但是指印不一样!”巴甸怒吼,“二十多个人的指印,每个人的指印都不一样才对,但这上面只有六种指印,这分明就是假名单!” “怎、怎么可能!”乌牙叉傻了眼,“这、这你都看得出来……” 所有人按的都是拇指,在他看来,指纹能有什么不同? 然而,他真的一个个看过和对比以后,脸色一片惨白。 真的,二十多个指纹,其中有不少纹圈是一样的,显然,在这名单上按手印的只有区区几个人。 真正的名单,恐怕已经落到敌人手里了,一时间他恐惧不已。 “怕什么?”巴甸怒吼,“他们肯定没跑远,使劲的追,使劲的查就对了!” 他绝对不能让这份名单落入巴家的其他人或者乌家的其他人手里,否则,他就死定了! 415 英雄冢,天之阁 “英雄冢”位于瑶京市中心的繁华地带。 高高的、阔阔的、鎏金的大门配上龙飞凤舞、气势磅礴的“英雄冢”三个字,在蓝天白云之下,显得那般气派不凡,那是全瑶京的男人们都想去一展身手的地方。 瑶京甚至还有“不战英雄冢,不是男子汉”的说法。不过别误会,这里绝对不是英雄好汉互相搏杀或长眠于此的地方。 这里只是青楼。没错,就是大家都知道的那种青楼。 只不过,这里的女人不仅个个身材好得不得了,而且豪放热情,体力充沛,宛如野生的年轻母豹,充满了野性和诱惑。 她们的目标就是“榨干所有客人的钱包与体力,让他们做鬼也风流”,瞧瞧,多么霸气的口号! 偏偏费国的男人就好这一口。 瑶京那些有钱有势有名的男人,甚至以征服英雄冢的女人的数量多少,作为衡量一个男人有多强的标准,如果一个男人弯着腰从英雄冢走出来,会被所有人耻笑。 所以,英雄冢的生意好得不得了,以至于几乎全天营业,客人什么时候来都有美人招待。 这天午夜,一辆帘子深垂的华丽马车慢慢的弛来,停在英雄冢的大门前。 此时的英雄冢,已经没多少客人出入,两扇大门虚掩着,马车的来临并没有引起注意。 车帘掀开了,一名华衣少年探出身来,看了看大门上的牌匾以后,优雅的钻出马车,优雅的用手指弹了弹衣领,一摇折扇,推开大门,踏进英雄冢。 正在打盹的前门值夜姑娘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到少年的面容以后瞬间两眼发光,困意全无,迅速堆起惯用的妩媚又热情的笑容,迎上前去:“公子,你终于来了,妖妖等你好久了” 少年一合折扇,扇尾点唇,轻笑:“我还是第一次来呢,你就认识我了?” 妖妖搂住他的手臂,不轻不重的靠在他的身上,还拿高高的胸脯去蹭他,娇笑:“妖妖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公子,却有种相见恨晚的熟悉之感呢!难怪呢,妖妖今夜总觉得会有什么特别的人上门,就一直在这里等啊等啊,看到您的时候,妖妖终于明白,您就是妖妖要等的人……” 不愧是专家,说得真是动听。 她的脸虽然不那么好看,但身材却是前凸后翘,细腰长腿,穿得也够少,男人应该没有不爱的。 但华衣少年的眼底却闪过一抹厌恶之色,但他还是伸手捏了捏她的腰,笑道:“那我来得还真是时候,不过,本少爷只要最好的东西……” “哎呀,妖妖就是最好的。”妖妖打断他的话,在他耳边道,“身材是最好的,功夫也是最好的,不信就来战嘛!” 华衣少年抽了抽嘴角,笑:“是么?那我可要好好的挑战一番了。不过,除了最好的美人,本少爷还要最好的房间。我听说这里最好的房间就是天之阁,你现在就带我去,我要看看这天之阁到底有什么好的!” “天之阁啊,”妖妖面露难色,“这房间好是极好,只是已经被人给包了……” “包了?”华衣少年哼了哼,一展折扇,“本少爷愿意用双倍的价格包下来!你们这里谁主事?叫她出来,我现在就付钱!” 妖妖看他不仅生得俊美,出手还如此阔绰,心中大喜,脸上更热情和殷勤了:“哎呀,公子何必一定要天之阁呢?云之阁风之阁也很好嘛……” “不!”华衣少年却很固执,眼里都是好胜好强之色,“我只要最好的!什么瑶京第一阁?哼,我就不信天之阁比我的房间还华丽了!喂,如果主事的人睡着了,你就带我去见包下天之阁的人,我直接跟他谈!我就不信我出两倍、三倍的钱他都不肯让!” “这个……”妖妖面露难看,“您看这么晚了,要不要明天再去如何?”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已经有点心动了。 承包天之阁的客人可是这城中数一数二的富商,虽然这位富商很会享受,也很大方,但他作为一个商人,本质上还是利字当头,如果轻轻松松就有暴利可赚,他没有理由会拒绝。 “不,我现在就要!”华衣少年甩了甩手,赌气一样的道,“要不然我就明天再来!” 妖妖一听,立刻道:“哎呀,公子别急嘛,既然您这么想要天之阁,那咱们就去找那位客人好好说说,说不定那位看在我的面子上会答应呢。” 这么优质的客人若是放跑了,下次还能轮得到她? 再说了,这位贵公子若是高价包下天之阁,她作为中介,一定也能得到好处,何乐而不为? 华衣少年立刻道:“那咱们快走!” 妖妖贴在他身上,带着他往后院的天之阁走去,被他身上好闻的气味薰得心痒难耐,恨不得将他拉进旁边的房间里或草丛就享受上一番。 费国的男人大多牛高马大,肌肉纠结,举止粗鲁,嗓门震天,但这位少年却不一样。 他虽然身高一般,身材偏瘦,但身姿挺拔,举止优雅,加上面容俊美,气质尊贵,简直就像从书里走出来的翩翩贵公子,跟她所见过的客人大不一样,那些粗鄙的有钱客人与他相比,简直庸俗到了极点。 可以肯定,这位客人定是出身地位很高的富贵之家,而且很少来这种地方,她若是不抓住这次机会赚一把,定会后悔一辈子。 他们终于来到建在三层高塔之上的天之阁楼下。 整个瑶京,除了皇宫的个别建筑,以及几家寺庙的佛塔,就数天之阁最高。 而且在瑶京的市中心,就数天之阁最高,站在天之阁上,可以俯瞰整个瑶京的盛景,令人有种站在世界之巅的满足感,所以,尽管天之阁的收费高达一夜一万两银子,但还是被预订到了下个月。 这么晚了,天之阁还亮着灯,想想也是啊,客人花了大价钱包下天之阁,哪里舍得整个晚上都在黑暗和大睡中度过? 妖妖虽然不是英雄冢的头牌,却也是曾经的红牌,在这里还是有点地位的。 她敲开门,跟开门的丫环说了几句后,丫环看向等得不耐烦的华衣少年,也惊艳得失神了一会儿后,道:“你们等等,我去跟贾老爷通报一声。” 她说的贾老爷,不仅是瑶京的巨贾之一,还是后宫贾贵妃的哥哥,皇室采购的物资至少有一半会通过他的手,可见他的来头和财富有多大。 “怎么这么久?”华衣少年似乎不知道贾老爷的来头,不耐烦的摇扇,抱怨,“都这么晚了,我专程跑来这一趟容易吗?要不我干脆直接上楼好了,这样要拖到什么时候……” 416 凤公子,食人鲳 “公子莫要!”妖妖被吓到了,好声哄他,“公子,贾老爷地位尊贵,而且凡事总有先来后到,您千万莫要冲动,一定要好好说话啊,千万不可与贾老爷起冲突……” “地位尊贵?”华衣少年嗤之以鼻,“有我尊……” 他似乎察觉到自己要说多了,蓦然闭嘴,淡淡道:“那本少爷再等一会儿好了,再等不到,我下次再找机会来就是。” 妖妖急,这么俊俏尊贵的客人就这样走了,那得损失多大? 好在一会儿后,门开了,丫环盯着华衣公子,娇声道:“贾老爷请公子上去说话,公子跟我来。” 妖妖急道:“我呢?我也可以上去吧?” 丫环摇头:“贾老爷说只请公子一人。” 妖妖心里极为失望,却也不敢违逆贾老爷的意思,只得冲华衣少年娇笑:“那么公子,妖妖就在一楼等您,您莫要让妖妖等太久哦。” 华衣少年拿折扇挑她的下巴,笑眯眯:“放心吧,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说罢他就跟丫环上楼。 妖妖这才想起一件事:“公子,请问您如何称呼?” 她被他的美色与气息所迷惑,居然忘了问这么基本的问题。 华衣公子回眸一笑,瞬间宛如烟花绽放,迷了妖妖和丫环的眼。 “我姓凤。”他道,“凤骨寒。” 而后他就上楼,留一个优雅飘逸的身影给妖妖,令妖妖一生难忘。 凤骨寒,当然也就是秋骨寒,才踏到四楼的红木地板,就嗅到一阵迷人的香风。 花香和女人的体香。 五颜六色的珍珠,串成一张绵绵密密的帘子,透过帘子,隐约可见房间里的豪华气派与美人绝色,以及空气中的暗香浮动。 “凤公子请进”丫环娇笑着掀开珍珠帘子。 秋骨寒一脚踏进去,脚底是红色的、厚实的、绵软的波斯地毯,地毯的另一端是一张精美的长方条桌,桌子的后面,坐着一个大腹便便、袒胸露腹的半老头子,半老头子两手各搂着一个穿了等于没穿的美人,一脸享受的品尝美人喂他喝的酒。 他踏进屋里的时候,三个人都懒洋洋的转头看他。 看到他的那一刻,三个人的脸色都俱是一惊,一呆。 惊艳。 能呆在天之阁赔贵客的美人,自然都是万里挑一的绝色,然而,她们就这样被从天而降的美少年给比了下去。 纵然她们有如花的脸蛋,如火的身段,如玉的肌肤,也没有少年身上那种浑然天成的优雅与高贵,以及漫不经心的风情与魅力。 少年却似乎不知自己的容颜具有多大的冲击力,他目光一转,落在半老头子的脸上,笑道:“请问这位可是贾老爷子?” 贾老爷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他来历不凡,便也笑道:“老夫便是。敢问凤公子从何而来?” 秋骨寒抿唇一笑,眼波流转,不知胜出屋里的风尘女子几倍:“这个,现在还不方便说。” 贾老爷哈哈一笑:“既然不方便,那就不说了,你就挑方便的说吧。” 秋骨寒左右看了看,也不客气,径直上前,在桌边坐下,道:“我想跟你谈两笔生意。你看是不是可以让这两位美人先出去歇歇,咱们俩单独谈谈?” 贾老爷探究的目光下下打量他,评判着他的安全性。 秋骨寒一脸坦然,边摇折扇,边好奇的打量四周,看起来没有半点戒心。 贾老爷研究了半晌后,在两位美人的屁股上重重捏了几把,笑道:“宝贝儿们,你们先出去,待我与凤公子谈完生意后再请你们进来……” “不嘛,咱们姐妹在这里,可以帮您抬价,还可以给你们倒茶喂点心……” “乖,先出去哈,生意谈成了保准有你们的份儿……” 两位美人一听,心花怒放,立刻起身,袅袅娜娜的朝外面走去,走的时候不断给凤公子抛媚眼,恨不得将他给拖走吃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 贾老爷把衣服拉好,把腰杆坐直,原本色迷迷的眼睛也变得精光煜煜:“凤公子想谈什么生意?” 原本,他听说有个富家哥儿想花两三倍的价钱包下这间天之阁,他觉得他只要换个房间,就能白争一两万两银子,不赚白不赚,便答应见上一面。 然而真见到人后,他立刻明白对方的目的恐怕不是为了天之阁,而是为了见他。 因为,这位凤公子天生贵气,不染浊气,根本就不是会来这种地方出风头、长见识的人物。 秋骨寒笑笑:“我听说贾老爷养了不少食人鲳,想跟你买一批。” 贾老爷道:“这玩意儿长得可普通着呢,但价格可不便宜,不知凤公子怎么就看上这些货了?” 这片陆地不产食人鲳,想在这里看到食人鲳,就得从非常遥远、非常炎热的另外一片陆地买过来。 漫长的运途中,食人鲳不知会死掉多少,最后能活着到达这里的,只有极小一部分。 所以,食人鲳在这里可是稀罕之物。 不过,会买这种鱼的人,都不是买来看和买来吃的。 秋骨寒笑:“我家养的猫狗猪牛实在太多,它们经常死于非命,吃了可能会拉肚子,烧的话浪费柴火,埋的话浪费土地,若是拿去喂食人鲳,岂不是很好么?” 自从费国的狼军利用食人鲳生擒凤翔空之后,食人鲳便名声大噪,不少达官贵人暗中打听和购买这种鱼,养在自家池中,用以惩罚下人或毁尸灭迹。 在弱肉强食、崇拜武力的环境中,强者欺凌弱者、主子苛待下人都是常事,弱者与下人遭受私刑和酷刑的现象比比皆是,于是,费国的权贵便不断发明种种酷刑,用以取乐。 食人鲳的出现,让权贵们看到了新的惩罚和取乐方式。 现在的瑶京,就流行将下人和奴隶活生生的放进水里,看着他们被食人鱼啃吃得惨叫哀嚎为乐。 不过,食人鲳在瑶京是稀缺商品,有价无市。 贾老爷盯着眼前的少年。 少年在微笑,虽然年纪尚少,却从容淡然,尤其是那双眼睛,看似带笑,实则冰冷无情。 这个少年,可不是什么面美心善之人,他甚至能从少年的身上感受到同类的气息。 “不知凤公子想要多少货?”他问。 秋骨寒道:“有多少要多少,越多越好。” “凤公子好大的手笔。”贾老爷给自己斟酒,慢慢的喝,“一条十两银子哪。” 其实食人鲳的成本很低廉,而且这个价钱都可以买一个或几个奴隶了,但谁叫全瑶京只有他有货呢?如果对方非买不可,价钱当然任由他开。 “十两就十两。”秋骨寒摇着折扇,“你有多少货?” 贾老爷没想到他连价都不谈,反倒是感到意外:“凤公子为何要买这么多货?这些货可都是吃肉的,你可有这么多肉食可以提供?” 417 阔绰的买家 秋骨寒眸光闪烁,仿若冬夜的银河在流动在倾泻:“怎么会没有呢?” 怎么可能会有?贾老爷觉得他的行为太不合常理了:“我手上大概还有几千条食人鲳,就算凤公子不在乎这几万两银子,难怪也不在乎买回去后养这些鱼的成本么?” 几千条食人鲳,每天得食用多少肉材?要去哪里找这么多不要成本的肉材? 秋骨寒笑道:“贾老爷能养得起,我又为何养不起?” 贾老爷道:“我那是情况特殊。” 费国与尚国正在打仗,死人多的是,正好可以拿去喂鱼,当然不愁养不起这些鱼。 但普通人家,哪里来的这么多食材? 秋骨寒慢条斯理的道:“贾老爷怎知我的情况就不特殊?” 贾老爷心头一惊,紧紧盯着秋骨寒。 秋骨寒低低笑着,扯高袖子,露出刻有几道明显陈年旧疤的手臂,道:“我也是经常与死人打交道的,想要我死的人很多,所以,被我弄死的人也很多。” 贾老爷眯起眼睛,再次审视眼前的少年。 以他的人脉和阅历,如果瑶京存在这般俊美又清贵的少年,他不可能不知道。 他可以确定这少年绝非瑶京人,但其它地方,会存在这种连皇室精英都未必能比得上的人物么? 秋骨寒将袖子拿下,神秘一笑:“贾大人,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能养得起几千条食人鲳的人,可不是只有瑶京才有哦” 贾老爷又沉默半晌,才道:“老夫还是很好奇,你到底要怎么养这么多食人鲳。” 直觉告诉他,这名少年很危险。 跟危险的人物打交道,他还是得小心点,虽然他不认为有人能在瑶京动得了他。 “我以为贾老爷是有钱赚就够了。”秋骨寒淡笑,“难道贾老爷还关心货物的下落?只不过是几条鱼罢了,贾老爷若是不卖,我大不了多花上半年的时间,请海外的商人帮我运一些回来,放在家里养就是。” 这么危险的鱼,不可能长途运输大批回来,最多只能运几百条回来,然后加以养育,扩大数量。 他没有养过食人鲳,却也相信贾老爷就是这么干的。 “老夫是不关心。”商人重利,贾老爷再富有,也不嫌钱多,当下又道,“老夫也不是不想卖,只是这么多食人鲳,若是被放到不合适的地方,或者用以伤害不能伤害的人,莫说我,你的麻烦也会很大。” 假如有不轨之人将这种鱼放进公用的水源里,或者拿去陷害别人,比如皇室成员之类的,他作为唯一的食人鲳卖家,罪过就大了,贾贵妃都保不住他。 “我的胆子是挺大,但我看起来那么笨么?”秋骨寒笑,“我是从你这里买的东西,若是这东西闯下大祸,我还能跟皇家对着干?而且,我拿到货以后就会带着东西离开遥京,一条都不会留下,贾老爷尽管放心好了。” 贾老爷道:“食人鲳是危险物品,公子一口气买这么多,好歹得让我知道是什么人买的吧?” “凤”这个姓氏并不多见,最有名的当数尚国将门凤家,费国也有姓凤的,但并不出名。 他当然可以肯定眼前这名少年跟尚国凤家没有任何关系,但他也想不出费国哪来这样的凤氏贵人。 秋骨寒沉吟了一会儿以后,才微微一笑:“我来自很远的地方,跟贵国基本上没有什么关系。这么说吧,我的祖上大概不会输给现在的巴家。” 贾老爷一惊,又仔细打量他,越看越觉得这名少年确实有那种源于百年贵族的气质。 他又沉思了片刻,道:“这么多货,公子要如何运走?” 他可以派人暗中跟着这名少年,看他究竟运货到哪里去,这么多货,不可能运得掩人耳目。 到时,如果他发现这名少年不可靠,再将东西抢回来就是。 在费国境内,他还是有这种能力的,所以他也不用过于忌惮。 秋骨寒笑笑:“我在瑶京租了一间宅子,拿到货以后我会暂时养在宅子里,分批运走,到时还请贾老爷教我的人如何养鱼,最好还能护送我离开瑶京。” 护送离京?贾老爷可是求之不得。 当下他哈哈一笑,朗声道:“那是自然的。” 秋骨寒道:“这么说,我们的生意就算是达成了?” 贾老爷道:“那是当然。不过凤公子不知还要不要包下天之阁?” 如果这小子不肯高价包下,那就别怪他到时在食人鲳的事情上坑他。 “当然。”秋骨寒毫不犹豫的从袖袋里掏出一叠银票,往桌面上一放,“四海钱庄,每张一千两,一共三十张,够了吧?” 贾老爷不紧不慢的拿起银票,拇指沿着银票一角摸过去,便能确定是真货了,当即笑道:“够了。凤公子真是豪爽,老夫最喜欢跟凤公子这样的人物做生意了。来来,我敬凤公子,咱们不醉不归!” 天之阁一晚一万两银子,他拿到这三万两银子,还净赚两万银子。 两万银子不管放在哪里都不是小数目,这生意做得可真是一本万利。 生意谈好以后,两个人心情都很不错,转眼间数十杯就已经入肚,两人都微微有了几分醉意。 贾老爷道:“凤公子打算何时验货和要货?” 秋骨寒道:“当然是越快越好,当然晚几天也没有问题,就是不知货在不在瑶京?” 贾老爷道:“瑶京物价太贵,大部分都养在外地,调货过来需要几天时间。” 秋骨寒道:“我已经来瑶京好几天,都玩腻了,不如贾老爷带我去货仓看看如何?” 贾老爷道:“货都放在铁旗镇上,你可知道铁旗镇是什么地方?” 秋骨寒想了想:“好像是怒河边上的一个小镇?镇上住的都是军人亲属和商人,费国与尚国还没打仗的时候,听说镇子很是热闹,那里的人都赚得盘满钵满的。” 铁旗镇与怒河只有一天的路程,驻守怒河北岸的费国将士若是需要长期服役,又有一点能力的,都会让家属搬到镇上安家,一来方便全家团聚,二来可以让家属与尚国人做生意,补贴家里。 两国和平时,怒河上的贸易十分频繁,商人获利颇丰,但现在,两国边境已经彻底关闭,镇子也冷清了许多。 “凤公子说得没错。”贾老爷说着,暧昧的眨了眨老眼,“怒河的鱼饵多嘛,那么多鱼当然要养在那里。” 拿死人喂鱼,比挖坑埋了或堆柴烧了要省事得多,而且这些鱼留着有用。 秋骨寒很明白他的意思,也吃吃的笑,微微倾身过去:“那个跟我同一个姓的大将军,不会也被鱼啃了吧?” 418 凤将军的死期 贾老爷大笑起来:“现在还没有,不过那是迟早的事儿。” 秋骨寒微微圆了圆嘴:“不会吧?我听说那可是尚国军中的二号大人物,仅次于那个什么战神的,这样也能丢去喂鱼?” 贾老爷不以为然:“二号人物又如何?如果尚国舍不得下血本去救他,他还能有个屁价值?嘿,到了那一天,老夫要办个观赏大会,谁想看看凤翔空被食人鱼活活吃成白骨的,花钱买票!” 秋骨寒把玩着酒杯,星眸微朦,嘻嘻的笑:“那样的场面一定很好看,本少爷怎可错过?贾老爷,到时你可要给我准备一个最好的位置。” 贾老爷大力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放心放心,老弟来的话,一定给你准备好座位,不要钱的。” “那就一言为定了。”秋骨寒说着,给他倒酒,又问,“依你估计,凤翔空还能活到什么时候?我得看看我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贾老爷鼻子和嘴里都喷着酒气,伸出一概手指,晃了晃:“最多一个月。” “哦哦,”秋骨寒一脸惊奇,“还有一个月啊?凤翔空不是已经被擒很久了么?你们还能让他活这么久?” 贾老爷不费吹灰之力就赚了两万两银子,还轻松谈成了一笔大生意,心情是极好啊,加上喝了不少酒,醉意颇浓,戒心大降,就海侃起来:“咳,我们不是打算拿他来跟尚国作交易,逼尚国让地嘛,尚国这边就一直拖着,说什么正在商谈,需要时间。不过呢,狩王准备抵达怒河,到时他会亲自跟沙将军谈,就看谈得怎么样了……” 秋骨寒装出醉得不轻的样子,趴在桌面上,晃着脑袋道:“你觉得尚国不会救凤翔空?” “当然不会。”贾老爷道,“秋夜弦与凤翔空不合,恨不得凤翔空早点死了才好,怎么可能割地救人……” 秋骨寒没有追问内情,只是笑道:“你们既然知道尚国不会救凤翔空,为何还留着他?早点拿去喂鱼,让我开开眼界嘛……” 贾老爷也趴在桌上,道:“我们可以拿凤翔空威胁尚国的将士,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听说狩王与凤翔空也算是儿女亲家,说不定狩王会有所忌惮,现在留着凤翔空,还能起到一点作用……” 秋骨寒道:“这样也好,反正凤翔空就算不死,也是比死了还难受……”@^^$ “哈哈哈,”贾老爷又是一阵大笑,“其实也没那么惨,咱们不过就是挖了他一只眼睛,打残他一条腿罢了。在与狩王的谈判失败之前,咱们不会对他动用大刑,至于那之后嘛,嘿嘿,自然是十八般酷刑全部用上一遍,到时也得请人参观参观才好……” 秋骨寒在心里叹息,凤翔空这次就算能逃出去,这一生也不可能再打仗了。 所谓两国相对、不斩来使,同样,两军作战,也须尊重被俘的敌军统帅,士可杀不可辱,这是常识,也是原则,然而费国完全无视这些传统,实在是野蛮之至,残忍之至。 凤家为国征战数十年,不曾贪过朝廷一分一毫,不曾欺过百姓一丝一毫,结果就换来凤若星死、凤翔空、凤惊华被追杀的下场,悲极。 但他脸上还是兴味盎然,拍着桌子道:“贾老爷不愧费国第一商人,这主意妙极!我实在等不及了,你明日就带我去看看大将军受刑的大戏如何?价钱任你开,本少爷有的是钱……”!$*! “老弟何必太急?”贾老爷被他的大方哄得很是开心,“现在还没到时候,等时候到了保证让你看个够……” “我应该等不了那么久!”秋骨寒嘟嚷,“不就是看人受刑吗,有必要弄得这么神秘?还是说凤将军现在被关押在军中,外人不得入内,若是那样,我也不敢多言了……” “倒不是这个理由。只是凤翔空现在被关押在沙绝位于铁旗镇的府邸里,这个人脾气臭得很,连皇上都拿他没办法,想进他的府里去看凤翔空,他是绝对不会答应的,我也没办法啊……” 凤翔空的关押地点算是个秘密,但也没控制得那么严,外人很难知晓这些消息,但军中、朝里有身份和地位的,基本上都知道。 贾老爷的酒量很好,千杯不醉,但凤公子的酒量也很好,他便起了好胜之心,不断跟凤公子拼酒,拼着拼着就醉了,话也有些不经大脑了。 否则,以他的精明和见识,他绝对不会对一个陌生人说这些东西。 秋骨寒不动声色,不服气的嚷嚷:“我就不信这天下的人还有不爱财的!我说,我出个几千两银子,沙绝会不会让我看场戏?” 贾老爷摆手:“不会的,这个人不缺钱,也不稀罕钱,他就爱打仗,就爱放火,就爱用刑。凤翔空现在也不知被折磨成什么样子,若是让人看到了,消息传出去,激怒了尚国的军队,那就适得其反了……” “那就算了。”秋骨寒叹气,“我区区一个外人,哪怕再有钱,也不敢得罪沙将军那样的魔头。” 贾老板哈哈一笑:“老弟现在是外来人,以后多跟我混,自然就不是外来人了。” 跟这样花钱如洪水的富家子弟来往就是痛快啊,他还想着要把这位凤公子的底细摸清,然后将他榨干哪。 两人都怀着要跟对方进一步“亲近”的心理,不断的诱对方喝酒,不断的套对方的话,直到都醉得趴下来。 秋骨寒的酒量其实不如贾老爷,但他内力深厚,边喝边运功,将酒排出体外,因此跟贾老爷拼得不分上下,一齐醉倒,这点又博得了贾老爷的好感。 不过,秋骨寒醒得很早,然后给贾老爷的侍从留下话后,离开英雄冢。 坐在马车里,他看着陌生的异国都城,脸上一片冰冷。 他来到瑶京已经十几天了,这十几天里,他先是租了一间宅子,然后到处打听凤翔空的消息。 凤翔空被擒是个大消息,瑶京里的传言倒是不少,但他打听不到凤翔空的下落,而且他这样的异国容貌,就算再怎么化妆,也化妆不出费国人的特色来,因此他也不宜抛头露面,做得太过张扬。 他思来想去之后,决定从那批立了“大功”的食人鱼,也就是食人鲳入手,想办法接触参与、知晓活擒凤翔空计划的大人物,毕竟,“买东西”这个理由很合理,不容易引起怀疑。 贾老爷就是提供食人鲳的大商人,也是皇亲国戚,自然多多少少知道凤翔空的消息。 只是贾老爷脑子精明,行踪谨慎,不轻易与外人接触,身边还多的是侍从和巴结的人,像他这样的外来人,平素很难接触到贾老爷。 他暗中打听以后,知道贾老爷喜欢在月圆之夜去天之阁享受美景和美人,便在昨夜前来,抛出一本万利的大好生意给对方,吊起对方的兴趣与胃口。 419 他日为帝,定踏平敌都 今晚的计划看起来很顺利,但他可是花了大价钱才打听到贾老爷的喜好、脾性与行踪。 只是为了能见贾老爷一面,他一开口就抛出三万两银子的诱饵,接下来还要花好几万两银子去买那些恶心的食人鱼,还要花钱请相关人员吃喝玩乐,他来瑶京这一趟,简直就是给费国皇室送钱,金灿灿、银闪闪的钱! 不过没关系,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了,秋夜弦封他为亲王后,没有给他半点实权,但在赏赐和钱财方面非常大方,他手上还有几十万两银票,应该够他打点。 再说了,他现在花的这笔钱,他总有一天要讨回来的加倍讨回来。 他就当暂时把钱存在瑶京好了。 他想着,脸上更是冰冷,眼里更是充斥着肃杀之色。 每与费国贵族多亲近一分,他对费国皇室的杀意就盛。 因为,他能想象她落在费国军队手里会有什么遭遇。 马车停在一处高墙深宅前,他下了马车,进门,眼前是一座占地不算广,却极其华丽气派的三进宅子。 他日夜兼程,全速奔向瑶京的途中,不断思考着如何开展行动。 思考了很多很多。 抵达瑶京的时候,他终于下定决心,他要以出手阔绰的富贵公子的身份出现,如此才能亲近和吸引瑶京的贵族,才有资格和资本和他们打成一片,然后套出凤翔空的消息。 当然,他年少,初来乍到,无依无靠,又身携巨款,出手大方,一定会引来他人的觊觎或调查,甚至会给自己招来祸事,但是,他现在最需要的效率! 他能等,但凤翔空不能等! 为了以最快的速度查到凤翔空的囚禁之地和守备情况,制订救人计划,他只能冒险。 他和凤惊华必须要与时间竞跑,若是跑输,等着他们的只有灭顶之灾。 在这种状态下,他仍然平静,仍然从容,回到房间后就打坐。 打坐了半个时辰后就躺下,睡着了。 这一天,贾老爷没有派人来找他。 他也没有去找贾老爷,而是在睡醒后沐浴更衣,乘车出门,去的都是瑶京最有名、最烧钱的酒楼和景点,他也并不张扬,只是所用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完全不问价钱。 一连三天过去了。 他行踪很低调,花钱很高调,除了引起一小撮遇到他的贵族的注意之外,并没有引起大的动静。 第四天上午,有人敲开了宅子的大门,恭敬的道:“我家贾老爷派小的过来,请凤公子上门一叙。马车已经准备妥当,还请凤公子切勿拒绝。” 秋骨寒没有拒绝,大大方方的坐上贾老爷派来的华丽马车。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关注,他虽然花钱高调,但出门乘坐的马车都很普通,贾老爷也是知道这一点,才派了刻有贾府标志的华丽马车来接他,以表示对他的重视。 马车沿着瑶京的大街一路东行,最繁华的帝都气象尽落眼底。 秋骨寒眉眼冷峻,不动如山。 待他来日为青帝,定铁血踏平瑶京。 辘辘车声中,贾府终于横亘在眼前,黄墙绿瓦,镀金铁门,仅外墙和外门就已尽富丽之气。 秋骨寒一下马车,贾老爷就从大门走出来,呵呵笑道:“老弟终于来了,老哥已经等你很久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老哥我已经等你九秋了,哈哈!” 秋骨寒笑笑,抱拳施礼:“骨寒多谢贾老爷……” “唉唉,叫什么老爷啊?”贾老爷不满的道,“如果你不嫌我老大一把年纪,就称我一声大哥如何?” 他这几天派了不少人去调查和跟踪凤骨寒,虽然没查到凤骨寒的底细,却可以确定他是外来人,在京城没有什么背景,也没有刻意结交任何权贵,而且确是腰缠万贯,花钱如洪水,目前没有看出他潜在的危害性。 依他看,这少年可能就是一个四处游历、烧钱享乐的富贵公子,可能还想在瑶京打下一点基业,所以才跟自己套近乎,他可以从这个少年身上继续赚大钱,自然要对其热乎一些。 另外,这少年的来历应该不会简单,他跟这少年打好关系,说不定能给自己的人脉再加很有价值的一笔。 秋骨寒长得俊美,偏瘦,在费国男人的眼里可以归为“娘们”的长相,但他的性情可一点都不娘,除了出手大方,千杯不醉,做事也是爽快干脆。 “那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秋骨寒笑笑,“以后我若在瑶京,就请贾大哥多多照顾了。” 他说得客气,但那表情脸色根本就没有需要别人“照顾”的意思。 “那是当然的。”贾老爷哈哈笑着,亲热的拉起秋骨寒的手,“走走,我给老弟准备了礼物,相信老弟一定喜欢。” 秋骨寒忍下甩掉他那只老肥手的冲动:“大哥这么有眼光,挑的礼物一定不会差。” 贾老爷:“哈哈,眼见为实,说多了都是吹牛,我现在就让你见识见识。” 他带着秋骨寒穿过前庭,中庭,直往后院的芙蓉池行去。 秋骨寒初次到贾府,却是处得很自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打量四周,对周遭华丽堂皇的景色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叹与好奇。 这让贾老爷觉得他确是出身大富大贵人家无疑。 费国人勇猛好战,武力强大,吞并了周边不少小国和部落,这些小国和部落中也有不少百年贵族,如果这名少年来自其中的某贵族,也不奇怪。 瑶京是他的地盘,他没必要这么提防这名少年。 他们的身遭,有高大的假山,有参天的大树,有建在高台之上的石亭。 石亭下,两名打扮光鲜的少女踏上台阶,走进亭子里,一人微喘,拿手帕轻点额头。 一人则走到栏边,迎风而立。 忽然她的目光一凝,落在下方正从树影间穿过的人影身上,不动了。 “冰寒,你在看什么?”较为娇弱的少女见她站得那么直又看得那么值,问。 “那个男人是谁?”宛如冰霜寒雪一般的少女问。 “男人?”娇弱少女奇怪,“哪个男人?” 这里的男人多的是,冰寒公主问的是哪一个?又怎么会对男人感兴趣? 巴冰寒抬起冰雕一般的手,一直:“跟你爹走在一起的那个。” 娇弱少女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先是惊艳了半晌,而后道:“我不认识哦,他应该是第一次来我们家,可能是我爹的朋友儿子什么的。” 巴冰寒转身就走:“我看上他了。我要娶他。我现在要去会会他。” “哈?”娇弱少女愣愣的站在亭子中央,停在颈间的帕子都忘了收回来。 420 鱼食人,人看戏 号称“万年不化冰公主”的冰寒公主居然看上了初见的男人? 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就说要娶他? 就算费国女子宛如草原上的野马一般奔放刚烈,但身为公主,这么直接高效,还说要“娶”对方,也太吓人了吧? 因为吃惊过度,她好一阵子都没回过神来,迟迟没有跟上冰寒公主。 而亭子下方,贾老爷拉着秋骨寒来到芙蓉池边,指着池子道:“老弟,你看看这水里是什么?” 秋骨寒往池里看去,水里涌动着一道道黑色的暗流,再仔细一看,原来是密密麻麻的黑色鱼。 这些鱼看起来有些像鲤鱼,但绝对不是鲤鱼,除了颜色是黑的,外形也有些狰狞。 “难道这些就是食人鲳?”秋骨寒一点就通,问。 “没错,这些就是食人鲳,是我特地从军中运来的。”贾老爷大力拍拍他的背部,哈哈笑道,“我这几天没去找你,是因为赶去运货了。有货,才有诚意啊,哈哈哈。” 秋骨寒了然的点头,又冲他抱拳:“大哥做事果然痛快,有诚信,小弟佩服。” 贾老爷又狡猾狡猾的笑:“你要不要看看这些鱼的本事?” 秋骨寒立刻道:“当然。” 贾老爷转身为下人道:“把罪奴拖过来。” 秋骨寒立刻知道他想做什么了,心里涌起厌恶之色,便脸上还是一派从容。 贾老爷又笑:“这是特地为老弟准备的好戏,老弟可不要被吓到了。” 秋骨寒哼了哼,一派傲然:“大哥莫欺我年轻,我好歹也游历了几年,什么事情没见过?” 贾老爷挤挤眼睛:“那就好。” 他不仅是为了当场向客户验货,也是为了考验这个凤骨寒,看他到底是不是真心买鱼。 就在这时,一条冰蓝色的人影走到秋骨寒面前,盯着秋骨寒道:“我是巴冰寒,费国的冰寒公主。你是何人?来自何处?可曾娶妻?” 秋骨寒先眨了眨眼,而后拱手,淡笑:“见过公主。我乃凤骨寒,四海为家,早已订亲。” 他一看这女人的眼神,就知道她看上自己了。 于是暗暗郁闷为什么自己只是把肌肤抹成小麦色,把眉加粗,把眼线描粗,为什么不把自己弄得再丑一些,以至于招蜂引蝶。 “就算已经娶妻生子也没关系。”巴冰寒的眼睛就像向日葵永远向着阳光一样,紧紧盯着他,“你就是我想要的附马。我要娶你。你开出你的条件。” 秋骨寒:“……” 他见过形形色色的女人。再狠,再毒,再霸道,再不要脸的都见过,他从未将她们放在眼里。 但眼前的女子,直接、干脆、强硬得让他无语。 贾老板也被眼前的变化给弄得愣了一愣,这会儿赶紧笑声:“公主,凤老弟今天是来跟我谈生意的,你看你是不是先回避,待我跟凤老弟谈完生意后,再谈你的婚事?” 冰寒公主可是君王最疼爱的女儿,她的婚事岂能这么草率的决定? 但冰寒公主可是出了名的冷美人,她想要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软化,他现在得先稳住公主,再赶紧派人去通知君王,让君王采取措施。 巴冰寒道:“什么生意?” 贾老板只得道:“凤公子要跟我买食人鲳……” “我全买了。”巴冰寒打断他的话,“你开个价,我送给凤骨寒。” 秋骨寒眉尖蹙成一小团,听得很难受,这女人这么快就直呼他的名字? 他的名字岂是别的女人能随随便便叫的?他的名字从她的嘴里吐出来,很恶心的知不知道? 贾老板苦起脸:“公主,您若是想要,我送您便是,您无需出一分一毫……” “本少爷不缺钱。”秋骨寒冰冷的打断他的话,“别人送的我不要。贾大哥,你要么卖给我,要么送给冰寒公主,我另外买主。” 贾老板看向公主,真想给她跪了:“公主,您的婚事,您另外找个时间跟凤公子单独谈谈可好?这桩生意我已经与凤公子谈妥,我不能转卖给您,要不然就是奸商,就是不讲诚信啊,如此,我贾家的名声岂不是要坏了?” 巴冰寒还想说什么,就有几个下人拖着两名浑身是血的伤者过来。 秋骨寒一看,被拖来的伤者是一男一女,虽然被打得看不清面容了,但隐隐看得出两人的年纪颇为年轻,原先的穿着应该也不错。 “老弟,”贾老板拍拍他的肩膀,“这个贱货是我的妾,这个奴才曾经是我的侍卫,这两人背着我搞在一起,你说他们该不该死?” 秋骨寒点头:“当然该死。” 贾老板眼里闪过阴狠之色:“你说他们配不配好死?” 秋骨寒摇头:“不配。” “没错!”贾老板嘴边泛起狞笑,“这天下总有杀不尽的贱人和不知死活的奴才,正好拿来喂鱼!老弟,老哥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鱼为刀俎,人为生肉!” 说罢,他大喝:“将他们丢进芙蓉池里!” “老爷饶命,奴才再也不敢了,奴才知错了……” “啊,我不要死,你们放开我,老爷救我……” 下人们吆喝着,抓起那两名因为恐惧而竭力挣扎、尖叫的男女的手臂,将他们的双脚浸进水里。 瞬间,池面翻涌动荡。 鱼多食少,那些食人鱼早就饿得发疯了,突然从天上掉下两大团新鲜的肉,它们立刻张开大嘴,露出尖锐森白的牙齿,饿虎扑食般冲上去,瞬间将两个大活人的四条腿给包围得不留半丝空隙。 碧波变成了红波,红波有隐隐的森森白牙和黑色的鱼身闪烁。 两个人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惨叫声传得很远很远。 正常人听到这样的惨叫声一定会吓得腿软,晚上做噩梦,然而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一幕,没有人露出半点恐惧和不适之色。 秋骨寒的表情很专注,但没有笑。 贾老爷在笑,笑得很得意,很满足,很张狂。 冰寒公主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无动于衷。 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那两个人的双腿只剩下森森白骨,那些下人似乎觉得还不过瘾,还将两人拉上来,让所有人看到他们刚刚被食尽血肉的腿骨是什么模样。 两个人的腿骨上还咬着一堆黑色的鱼,鲜血从断口不断流下来,滴进池里,引发无数食人鱼的狂暴。 让所有人都看清以后,下人们又将那两个人往水里浸,这次是浸到他们的腰间。 又是一阵凄厉而短暂的惨叫声后,两个人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因为,他们断气了,表情是无比的恐惧与痛苦。 下人们看到两人死了,一脸无趣的松手,两个人落入池中。 421 万年不化冰公主 现场只有鱼进食的声音。 很恶心的声音。 很残忍的场面。 贾老爷看向秋骨寒,秋骨寒的镇定再度令他刮目相看。 他暗道,这小子一定见多了血腥的场面,早就泰然处之,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很快,那种恶心的声音没有了,没肉可吃的食人鱼游走了,池面恢复了平静,只有红色的血水还在飘浮。 下人们扬起工具,将两具被啃得干干净净、连半根头发和半片布料都不剩的白骨捞上来。 不过,其中一具白骨的脚上还套着马靴,大概是因为这双马靴比较厚实且绑得很紧的缘故,没有被鱼啃掉。 然而,这样的场景只是更恐惧、更恶心而已。 秋骨寒盯着两具白骨看了一会儿以后,收回目光,转头,拿手指搓了搓鼻底,打了两个喷嚏。 “老弟,感觉如何?”贾老爷看起来心情很好的问秋骨寒。 秋骨寒想了想:“挺新鲜的,不过看多了也就那样。”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和变调。 看来是真的不怕。 贾老爷又是哈哈一笑:“那么,你对这些货可还满意?” 秋骨寒微笑,甩开折扇,摇了摇:“名不虚传,我很满意。” 如果凤翔空不能被救走,这两具尸骨就是他的榜样。 如果凤惊华落入费国人的手里,一定会先遭到百般凌辱,然后再落得这样的下场。 当年,凤惊华为了救秋夜弦,可是落入了这些人的手里。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隐隐传出血液结冰的声音。 贾老爷爽朗的道:“老夫做生意,就喜欢讲究双赢,客人买得开心,我卖得开心。这些鱼一共三千六百四十二条,我算三千六百条卖给你,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另外我附送装货的水箱和马车,安排伙计,你出运费,如何?” 秋骨寒道:“就这么说定了。” 贾老爷轻轻松松就做成一单大生意,乐得摸着脑袋,大笑:“老夫今日就安排人手和马车,明日装车送货,你今天晚上就住在我府上,咱们痛饮一番,不醉不眠,如何?” 秋骨寒笑:“那敢情好。” 贾老爷拍拍他的肩膀:“到吃午饭的时间了,走走,咱们现在就去用餐。” “不了,我要先回去一趟。”秋骨寒道,“老哥这么痛快的准备装货,我也要痛快的付钱是不是?但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得先回去取。至于用餐,今晚再一起用也不迟。” 贾老爷哈哈一笑:“那样也好,反正老哥我准备装车也要一点时间。来来来,老哥送你出门。” 秋骨寒边走边低声道:“老哥,你说这些鱼是从军中运来的,你一口气拿走这么多鱼,军里没有意见么?你有靠山,不怕军里找你的麻烦,但我就是一个外人,会不会被军中盯上?” “你放心,这事一点问题都没有。”贾老爷道,“这些鱼本来就是我的,我只是借给军中暂用而已。还有啊,我本来借给沙绝一万条鱼,现在只剩三千多条了,我还没要军里赔呢,现在拿鱼去换本钱,他们敢有什么意见?” 事实上,利用食人鱼对付凤翔空的点子,是他想出来的。 得到沙绝和君主的认同以后,他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在天气炎热、冬天也不冷的虞国秘密培育了上万条食人鱼,于今年三月运回费国,成功的用以袭击凤翔空的船只和士兵。 那天的战斗,那些饿疯了的食人鱼没能享用到足够的食物,便互相攻击,啃食同类,导致死了将近三分之一。 这些食人鱼过于凶残和强大,普通鱼类根本不是对手,它们一旦流入怒河,怒河的鱼类将彻底灭绝,所以费国军队过后利用鲜血和肉食将这些鱼引到一处,再捕捉上岸,放进水池里养着。 虽然两军相战,死人不少,但并非所有的死人都无人认领,而且尚国军队担心凤翔空受苦,不轻易应战,死人的数量急剧减少,这些鱼的食材其实并不充足。 于是这些鱼又自相残杀,又死了一部分。 再这样下去,这些鱼大概会互相吃个干净,就算拥有足够的食材,到了冬天,这些鱼也会因为承受不住严寒而全部死掉,所以,凤骨寒愿意花大价钱买下这些鱼,真是再完美不过的机会了。 秋骨寒抿唇一笑:“这样的话,还怎么拿鱼去喂凤将军,哦,不对,拿凤将军去喂鱼。” “放心吧。”贾老爷又笑得很邪恶,“哪怕只有一条鱼,也能将一个大活人给吃完的!老弟刚刚看了群鱼吃人的场景,难道不想再看看一条鱼或几条鱼吃掉一个大将军又是什么光景吗?” 秋骨寒愣了一下后,了然的笑起来:“当然想。” 于是两人又暧昧的笑起来。 两人有说有笑的出了贾府的大门,道过别后,秋骨寒前脚才钻进车厢,后脚就进来一个人。 秋骨寒一看,不禁拧眉,冰寒公主居然跟进来了,还坦然地坐在他的身边。 他立刻弓腰,坐到侧边的座位上,冷冷道:“公主金枝玉叶,就这样钻进陌生男子的车里,成何体统?公主难道就这么不知礼仪廉耻吗?” 冰寒公主看着他,道:“你很快就会是我的夫婿,我与我的未婚夫婿共乘一车,加深了解和感情,有何不妥?” 秋骨寒不气反笑:“我可没说过我愿意娶公主。” 冰寒公主道:“这里是瑶京,你没有说不的权利与立场。” 秋骨寒觉得这事实在太可笑了:“公主这是要强抢良家美男吗?” 冰寒公主道:“以我的才貌权势,以及一片真心,绝对配得上你,不会委屈了你。” 秋骨寒真有种自戮双目,免得再看到她的冲动:“你觉得我会怕了你家的权势,然后对你俯首称臣,嫁你为妻?” 冰寒公主沉默了一下,道:“你尽管开出与我结成夫妻的条件或要求。” 秋骨寒冷笑:“我有才有貌,家里也是有钱有势,喜欢我的女人也很多,我什么都不缺,你能拿什么来买我的婚姻?” 冰寒公主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动摇:“你一定有想要而没有的东西,你好好想,我会等你。” 秋骨寒脸如冰寒,比她还冷:“我不喜欢你这样的女人。你这么纠缠着我,可不会有好下场。” 冰寒公主还是一脸冰霜:“我已经看上你了,我不会放开你。” 秋骨寒阴着脸,良久不语。 他不需要了解这位公主,他只要看到她的眼神,就知道她也是说一不二、绝不让步的那类人。 跟这种人说什么都没用,唯一的办法就是比她更强,比她更狠,彻底压制她和打败她,令她兴不起风,作不起浪。 422 美少年的刁难 眼看他的住处快到了,他可不想被她跟到卧室里。 于是他妖娆一笑,瞬间百媚生香:“公主还真是有趣,明知强扭的瓜不甜,却还要强人所难。不过,我虽然什么都不缺,却嫌活得不够刺激。这样吧,我会提出三个刺激的要求,公主若是能做到,我就嫁给你,如何?” 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位金枝玉叶却还是非要纠缠不休,那就别怪他心狠。 冰寒公主那张万年不化的冰脸,被他的笑容弄得失神了片刻,而后才带点恍惚的道:“好,全依你。” “我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秋骨寒欣赏食指上的银戒,慢条斯理的道,“所以我现在就提第一个要求,第一个要求做不到,那后面的就不用再谈了。” 冰寒公主道:“说。” 秋骨寒道:“我听说这天底下最有名的姓凤的人就是凤翔空。我想他一定被关在非常隐秘的地方。如果我能避开那些守卫见到凤翔空,那一定非常刺激。不知公主能不能带我去冒险一番?当然,如果我们被发现,就算你达不到我的要求。” 冰寒公主目光一凝:“凤翔空乃是头号重囚,无关人员绝对不可接近,你想见凤翔空,只只是为了刺激?” “不是。”秋骨寒淡笑,“其实我对凤翔空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只是想为难你,让你离我远点。” 他若是找各种理由为自己的要求正名,那冰寒公主真要怀疑他了,然而他这么一说,反倒让冰寒公主觉得这才是实话。 世人总说日久知人心,但有些人,只需看上一眼,便知道他大概是什么样的性格。 比如她看上的这个绝世美少年,一看就知道不是听话、懦弱的主儿,她能感受得到他骨子里的叛逆和傲气,这样的人,绝对不会顺从她。 他不会去提那些绝对不可能的要求,但他一定会故意为难她,令她知难而退。 在她沉默的时候,秋骨寒打开折扇,仔细欣赏上面的画作,就像她不存在。@^^$ 马车停下来,他的住处到了。 秋骨寒收起折扇,微笑:“公主千万别再跟着我。你就算跟着我上茅房和进浴池,我也不会嫁给你。想娶我,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达到我的要求吧。” 然后他就轻盈的从车窗跳出去,动作好看得宛如雪花飘舞。 冰寒公主下意识的伸手想抓住雪花的影儿,然而他就飞雪化掉一般,她只抓了个空。 车轮辘辘转动,她还是保持着抓了个空的姿势,呆呆的看着空荡荡的眼前。!$*!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精致优雅,又这么高贵脱俗的美少年呢? 她长这么大,见过很多英武威猛的男人,虽然费国的女人都喜欢这种强壮有力、粗犷强势的男人,但她却不喜欢。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怎么样的男人,因为,她从来就没有遇到过喜欢的男人。 所以,她从来不在男人的面前笑,因为没有任何男人能让她露出笑颜。 即使见过她笑容的女人都说她笑起来可以征服所有的男人,但是,她征服那些入不了她的眼的男人,有何意义? 所有人都担心这样的她会因为眼光太高而嫁不出去。 她也担心。 但今天,她终于知道她喜欢和想要怎么样的男人了。 她就想要这种看起来干干净净的,没有纠结肌肉和浓密体毛和强烈体味的,眼睛很亮的,声音很好听的,举止很优雅的,男子气概隐在骨子里而不是张扬于外形的男人。 然而,这样的男人绝对不会听命于人,尤其是女人。 想得到这样的男人,要么就是得到他的心,要么就只能令他折服。 得到他的心?他不会给她打动他的心的机会,而她所知道的打动男人的手段只有用美貌和身体迷惑他、用财富和权势吸引他罢了,但他却又不吃这一套。 只能去实现他的要求,让他为她所服了。 她的脑子和心思,宛如脚下的车轮一般,转动,不断的转动。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秋骨寒带着一叠银票来到贾府,一见面就将银票按在贾老爷的面前:“这是三万六千两的银票,两千两一张,老哥看看数目对不对。” 斯文人一般不会开口就谈钱,但贾老爷就喜欢这种痛快直接的作风。 当下他拿起银票,手指一扫,目光一扫,便将银票交给下人,而后拿起早就准备好的收据交给秋骨寒:“哈哈,老弟果然爽快,难怪我越看老弟越觉得投缘。” 秋骨寒看过收据,收据上面还有贾老爷的印章,于是也笑着收起来:“彼此彼此。” 两人相视着笑了片刻后,贾老爷道:“来来来,酒席我刚刚准备好了,老弟请移步。” 秋骨寒跟着他来到一间花厅,这才发现在座的除了冰寒公主,还有另外一个娇弱的少女。 “老弟已经见过冰寒公主,我就不多介绍了,”贾老爷指着那个娇弱少女道,“这个是我的女儿贾梦儿,因为她小曲唱得不错,所以老哥就让他来给老弟唱几曲助助兴。” 其实他打的心思是让梦儿跟凤骨寒好上,最好是今晚就睡上了,如此,他就有机会将凤骨寒这棵摇钱树攥在手里,同时也逼冰寒公主放弃凤骨寒。 冰寒公主的行事风格虽然如她的名字、表情一般顽固不化,但她的自尊心却也异常的强,绝对不会跟其他女人共侍一夫,尤其是那个女人还是她的朋友。 凤骨寒虽然条件非常出众,放眼整个瑶京,都未必有比他更俊、更迷人的未婚男子,但终究来历不明,城府极深,绝非冰寒公主的良配,他可不能让冰寒公主得逞。 而对于贾梦儿来说,这个凤公子虽然好看得不似常人,但只宜远观,不宜亲近,生性柔弱的她还是比较喜欢高大强壮、稳如大山、富有安全感的男人。 所以她没有那么多想法,她就是单纯的想知道这个凤公子是什么人,配不配冰寒,能不能靠得住。 “小女子要献丑了,还请凤公子切勿见笑。”她站起来,温温的施了一礼。 秋骨寒笑道:“哪里哪里,我一定会笑,不过只会是欢喜的笑,因为我相信贾小姐的曲儿一定唱得很好听。” 他笑得那么好看,说得那么好听,贾梦儿立刻就放松下来,坐在扬琴后面,调试琴弦。 贾老爷也请冰寒公主和凤骨寒坐下,与凤骨寒有说有笑,开怀畅饮。 “春光三月好,花雨燕双飞,奴与郎君陌上游……”贾梦儿轻拨琴弦,微启双唇,低低的吟唱起来。 居然唱得十分的动听,丝毫不比秦楼楚馆的红牌们逊色。 在这么美妙的曲声中,秋骨寒喝得更痛快了,与贾老爷足足拼了一个时辰的酒,方才倒下。 423 月黑风高杀鱼夜 贾老爷也醉得不轻,只是他悄悄服过解酒药,还能保持神志。 “梦儿,你扶凤公子到内室歇歇。”他打着酒嗝,趴在桌面上,有气无力的命令女儿。 冰寒公主和下人都已经被调走,贾梦儿没办法,只得扶起秋骨寒,摇摇晃晃的往内室走去。 秋骨寒的身体虽然已近痊愈,但还是偏瘦,并不是很重,而贾梦儿看起来虽然娇弱,毕竟也是从小喝羊奶和羊肉长大的费国女人,力气并不小,还是能扶得住秋骨寒的。 贾老爷坐在桌边,聆听内室的动静。 内室迟迟没什么动静,但女儿也迟迟没有出来。 他等了好一会儿后站起来,往内室走去,看到两人都倒在地上,睡过去了。 他冷笑两声,将两个人搬到床上,剥掉他们的外衣,摆出他们搂在一起的姿势,顺便在秋骨寒的身上摸了一遍,确定秋骨寒的身上没有带武器、毒药之类的危险物品后才放心的走出去。 他边走边再次感叹,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这小子长得这么娘,但身上该结实的地方够结实,该强大的地方够强大,有料得很,冰寒公主果然还是有眼光的。 也许他真的应该考虑让这小子当自己的女婿。 女儿刚才喝了下药的茶,凤骨寒则醉倒过去了,不管这两人今晚有没有办事,凤骨寒都要为此负责。 如果凤骨寒不愿负责呢?那就再赔一大笔巨款吧,否则别想走出瑶京。 他阴阴的笑着,走出外室,吹熄蜡烛,离开。 花厅一片黑暗,四周无人把守。 月亮慢慢爬上中天,也许不够明亮,却也不是很暗。 忽然,一条人影无声无息的从花厅里闪身而出,隐在黑暗中,往前庭的方向奔去。 没有人发现黑暗中的他。 前庭的一个角落里,摆着二十多个上盖的水箱,水箱里装的都是食人鲳。 明天凌晨,这些水箱就会被装上马车,然后被运出瑶京。 黑影鬼魅般潜到正在打盹的看守后面,拿根针往其后颈一扎,看守就彻底睡着了。 而后黑影走到那些水箱边,掏出一大包砒霜,通过水箱盖上的透气孔往里倒砒霜。 砒霜连牛都能毒死,还能毒不死这些恶心的小东西? 当然,他往每只水箱里倒的砒霜很少,少到不会让这些鱼在两三天内死绝他拿别的鱼做过实验,自信份量拿捏得很好。 毕竟都是鱼,效果应该相差不大。 这些鱼跟凤翔空、凤惊华有仇,罪该万死。 而且,贾老头还想通过运送这些鱼来查出他的去处,他怎么会给贾老头怀疑自己的机会? 水箱、马车、运货的伙计都是贾老头找的,如果这些鱼在运送途中神秘死光,那就是贾老头的责任了,跟继续留在瑶京的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反正,贾老头总不能像验人的尸体一样去验鱼的尸体,调查鱼的死因,并寻找谋杀鱼的凶手是不? 总之,贾老头想算计他?门都没有! 至于他手上的这包砒霜,他一直捆在长衫之下的大腿上,他被贾梦儿扶进内室之后,贾梦儿晕过去了,他便将砒霜解下来,藏在床底下,待贾老头出去之后才拿出来。 想到贾老头在他身上摸来摸去,他就想吐,那死老头真不是在故意占他的便宜么? 费国女人普遍长得高大结实,性格奔放豪爽,看到喜欢的男人就上去搭讪甚至直接拉回家,他实在不喜欢,依他看,他比那些女人都好看都优雅,她们给他提鞋都不配,贾老头这老色鬼想揩他的油,也不是没有可能。 除了那个女人,谁碰他的身体他都想吐。 他总有一天要砍下那死老头的揩油手拿去喂鱼。 他在心里诅咒着,很快将所有的水箱都倒进了砒霜,而后彻底销毁包装砒霜的纸包,回到花厅,躺在床上装睡。 天才亮,贾老爷就带着一群下人,往花厅而来。 “凤老弟,发货的时间到了,你可醒了?”他一进门就扯起嗓子叫,“老哥我准备了早点,等着你一起用呢……” 无人回应。 他得意的踏进内室,准备来个捉奸在床,让凤骨寒无从抵赖。 然而,床上只躺着一个正在呼呼大睡的美少年,哪里有梦儿的影子? 怎么回事?他的笑容和脚步都顿了顿后,目光到处游走。 而后他去看门后。看床底。看衣柜。哪里都没有梦儿的身影。 他沉下脸来,低声对心腹道:“你马上去找梦儿,问她昨天晚上在哪里,又做了什么。” 然后他就坐在桌边,一言不发。 凤骨寒还在睡,似乎没有察觉到他来了。 没过多久,心腹就跑过来,低声对他道:“梦小姐说她今天凌晨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花厅内室的床上,吓到了,便悄悄跑回自己的房间。她说她与凤公子什么事情都没发过,请老爷放心。” 贾老爷听得暗暗咬牙,那个蠢丫头,怎么就不懂得抓住机会呢? 害他白白浪费了一个好机会!话说,那丫头怎么醒得那么早?他明明算过药效和时间,难道是那丫头喝的太少? 在他郁闷的时候,秋骨寒打了几个呵欠,懒懒的睁开眼睛。 “咦,这么快就天亮了?本少爷还想再睡呢……”他一边咕哝,一边打滚,跟个小孩似的。 贾老爷打起精神,笑道:“凤老弟,天亮了,该起床了” 秋骨寒转头,这才看到了他,赶紧坐起来,捡过外衣穿上:“老哥起得可真早啊,我自愧不如。” 贾老爷道:“老人家嘛,都是早睡早起的,还有准备要发货了,我得盯着是不是?” “喔,是哦,我差点忘了这回事。”秋骨寒一脸恍然,“那我们先过去看看,办完发货手续后再回来梳洗吃饭?” 贾老爷道:“我也这么想,要不然边吃边想着发货的事情,吃得还能痛快?” 两人说说笑笑着出了花厅,前去办理运货手续。 那些食人鱼还没有受到砒霜的影响,现在还活蹦乱跳的,看守的伙计也没有察觉到自己昨天晚上被人暗算了,秋骨寒看过货以后,爽快的在运货单上填表,在收货单上签字。 他在运货单上填的收货地址是崇天城某某街某某铺子,崇天城是虞国的都城,按照运货的速度,此去要一个多月的时间,莫说那间铺子是编造出来的,也莫说这些鱼活不了几天,就算这些鱼能顺利送到崇天城,到时他也远走高飞,了无影踪了。 秋骨寒很狠的想,贾老头死都别想探到他的底细。 办完手续后,十几名伙计驾着十几辆马车,徐徐驶出贾府。 贾老爷自觉此桩生意办得极为圆满,心里很是满意,拉着秋骨寒用早膳去了。 两人又吃了半天后,秋骨寒谢绝了贾老爷留他住几天的“好意”,乘车回到住处。 他刚想好好歇上一歇,然而才进了房间,就看到房间里坐着一个不请而来的女人。 424 与公主同行 居然是冰寒公主。 秋骨寒立刻拉长了俊脸,暗道,真是倒霉死了! 他看贾老头的老脸看到恶心,回到自己的窝里后还要面对另外一张不想见的冰脸,真是郁闷。 “公主都敢强娶良家美男了,现在出现在我的房间里,好吧,我不奇怪。”他站在门口,没有走进去,“但不知公主前来何事?总不会是想就地强了我吧?我可是贞节烈男,宁可不屈的。” 他的声音充满了嘲弄和挑衅,冰寒公主却一点都不生气,只是看着他那张好看得无人能及的脸庞,道:“我来完成你的第一个要求。” “哦,”秋骨寒挑了挑眉,“你是说真的?” 冰寒公主道:“我不喜欢说假的。” 她是父王最喜欢的公主,是费国男人都想征服的美人,她从来都不需要说谎和掩饰。 秋骨寒笑了起来,摊了摊手:“好吧,你想怎么做?” 冰寒公主的目光落在桌面上的那套衣服上:“你换上这套衣服,暂时当我的丫环,我带你去铁旗镇沙府见凤翔空。” 秋骨寒微微张开嘴:“不会吧,我可是一个外人,你带一个外人去见头号重囚,不怕受罚啊?” 冰寒公主不以为意:“只是看一下罢了,能有什么损失?反正凤翔空也活不了多久。” 秋骨寒道:“你就这么不怀疑我啊?” 冰寒公主道:“你是什么人都无所谓,反正你最后都会是费国的附马,都会成为真正的费国人。” 秋骨寒一脸黑线:“你还真是有信心哦。” 冰寒公主道:“反正我就是要娶你,你逃不掉的。” 秋骨寒:“……” 半晌,他走上前去,拿起那套衣服,苦着脸走到屏风后面。 又是女装。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他扮女装毫无压力呢? 当他换好衣服从屏风后面出来,冰寒公主的呼吸又窒了一下。 如果他的皮肤白一些,眉毛细一些,胸部大一些,连她都要被压下去了。 “可以走了吗?”秋骨寒懒洋洋的问,一点都没有即将见到凤翔空的兴奋感。 冰寒公主站起来:“你到镜子边坐下,我给你换个发型。” 秋骨寒皱眉,开口就想拒绝,但想了想,他还是在镜子前坐下。 为了能见到凤翔空,摸清费国的守备,他就再牺牲这一次吧。 他那副发自心底的厌恶与不耐,令冰寒公主更加相信这个男人就是要刻意为难自己,逼自己退却,但是,她对他的心意绝对不是这种程度就能打败的。 她走到秋骨寒的身后,摘下秋骨寒的发冠,解开秋骨寒的束发,小心的梳成宫女通用的发式。 她是公主,很少亲自梳头,但她天天看着别人给自己梳头,还是知道程序的,而且宫女的发式很简单,以她的冰雪聪明,她就不信她做不好。 结果是,她第一次给男人梳女子的头,梳得很好,可见她之手巧。 可是她梳着梳着,就舍不得放开他的头发了。 如墨一般的颜色,如玉一般的光泽,如云一般的厚度,如丝绸一般的手感,男人的头发,怎么会长得这么迷人呢? 他的身上,可有一处不够迷人的地方? 她的手指甚至悄悄的去摸他的耳朵、后颈和耳侧,细致,光滑,甚至还有几分水嫩,令她又是片刻失神。 她本以为男人的肌肤都像她的父兄一样,结实,粗糙,硬梆梆的,像石头一样,哪里会有这样的手感…… “公主”少年拉长的、甚至有点阴阳怪气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里,“你可不要色心大发,对我用强啊,我可是会以死相抗的。” 万年不化的冰寒公主的冰脸上,突然就浮出两抹红晕。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男人的面前脸红。若让别人看到,定会惊得下巴歪掉。 但房间里没有别的人。 冰寒公主回过神来,七手八脚的放开手,放下梳子,有点无措的站到一边,想说什么,却因为没有与喜欢男人相处的经验而显得有些笨拙,什么都说不出来。 秋骨寒站起来,想了想,拿起眉刀,将眉毛剃细一些,而后问冰寒公主:“有没有胭脂,借借。” 冰寒公主愣了一下,赶紧掏出胭脂盒递给秋骨寒,因为紧张,她的双颊又在发烫。 但秋骨寒看都没看她一眼,打开胭脂盒,对着脸抹起来。 半刻后他转头:“怎么样,像女人了吧?” 冰寒公主呆呆的看着他的脸,近乎无意识的道:“像……” 英气,高傲,优雅的美人。 原来真的有男人可以长得比女人还美。 不过,打扮成女人的他,倒真的拥有了费国女人特有的高挑身段与英挺气质,不太像外来人了。 “那么,我们可以走了吧?”秋骨寒朝外面走去,“我都打扮好了,你可不要让我等哦。” 冰寒公主回过神来,赶紧跟出去:“我们现在就走,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她的马车就停在这间宅子的后巷。 今天跟她出来的都是她的心腹,对她忠心耿耿,只会执行命令,绝对不会多问半句。 她带着秋骨寒上了马车后,就一直看着秋骨寒,没有半点回避和不好意思。 秋骨寒任她随便看,也不怎么理她,只管透过车帘,一脸无聊的看着窗外。 他得借这个机会记住路线,观察四周的动静。 一路无语。 铁旗镇离瑶京约莫两天的路程,这意味着他们至少要在半途住上一晚。 但天色快暗下来的时候,秋骨寒又一脸挑衅的提出:“我在瑶京呆腻了,生意也办妥了,不想再呆在瑶京了,如果你不能以最快的速度实现我的要求,我就不陪你玩这个游戏了。” 冰寒公主疑惑的看着他:“这样的速度还不够快吗?” 离他提出要求才过了一天,她就开始行动,这样还不够效率? “当然不够。”秋骨寒嚷嚷,“想赶时间的话,晚上就继续赶路啊,还是说公主金枝玉叶,受不了这点苦?” 他确实想赶时间。另外也是想继续为难公主,制造自己并不那么想去的假象。 冰寒公主道:“那就连夜赶路吧,我没有那么娇弱。” 她的确是金枝玉叶,万千宠爱集于一身,但并非坐马车坐久了都会累的弱女子。 在费国,只要是弱者,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还是牛马,都不会得到认同和尊敬。 她是公主,更加不能是弱者,否则她将会没有地位。 她的手下也绝对不能是连夜路都熬不住的废物。 秋骨寒脸上闪过一抹诧异:“是么?那就让我看看公主有什么厉害之处吗。” 他的那抹意外和惊讶,令冰寒公主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 她的脸上闪过淡淡的笑意,就像冰峰的冰壳微微融化,有了柔和,有了更迷人的光泽。 但秋骨寒还是不把她的这份美丽放在眼里就是了。 “就地歇息,而后换人驾车,我们连夜赶路。”冰寒公主下令。 425 龙口拔牙 铁旗镇的中央,耸立着全镇最冷峻、最高大的宅子狼军统帅沙绝的府邸。 冰寒公主的马车刚刚驶到这栋府邸的大门前,就有一名高大魁梧的年轻男子冲上来,兴奋的道:“来的可是冰寒?冰寒,我是阿晋!” 也不等冰寒公主反应,车帘就掀开了,一颗脑袋伸进来:“冰寒?果然是你,我等你好久了!” 秋骨寒看到这颗棱角分明、瘦削精悍,透着强烈雄性气息的脸庞,就暗道,这个男人,应该就是沙绝的四子沙晋吧? 沙绝沙晋,杀绝杀尽?真是好名字。 他在心里冷笑着,脸上不动声色,只得微微把头低下来,不想让对方注意自己的脸。 车内光线昏暗,他在路上又故意把自己的脸弄丑了一点,沙晋还真没注意到他,眼里装的都是出了名的冰山公主。 冰寒公主道:“你别挡我的路,我没法下车了。” 沙晋伸出去挽她的手讪讪的收回去,而后他的脑袋也退出去。 冰寒公主低声对秋骨寒道:“你跟着我,什么都不用说。” 秋骨寒跟着冰寒公主下车,垂眉低眼的站在她的身后,那副模样真跟一个温驯的丫环一般。 沙晋领着冰寒公主进府,不断的给她献殷勤,说自己在战场上如何如何英勇,立下什么什么战功,而后才记得去夸公主一段时间不见,愈加美貌和迷人了,还有自己如何如何想念她之类的。 秋骨寒一边观察沙府,一边分析沙晋,越听越觉得好笑。 这个男人还真是愈挫愈勇啊,冰寒公主摆明了对他没意思,他却还是踌躇满志,半点都不会看脸色,真以为自己能融化冰山呢。 不过,冰寒公主的脸永远都是这副冷冰冰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喜怒哀乐,也不怪他不主只趣。 “我想见凤翔空,亲自撬下他的一颗牙齿。”冰寒公主大概是听得不耐烦了,突然打断沙晋的话,“我前两天给你的信你都看到了吧,没问题吧。” 她事先给沙晋写了一封信,说她想看看传说中的凤翔空,然后从凤翔空身上拿点东西作纪念。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庇好。她的庇好就是收集名人的牙齿。 费国将士都有从被自己杀死的敌人身上拿走东西作为纪念品的习惯,比如取走敌人身上的兵器、军靴、头骨、指甲、牙齿等可以久留的物品保存,数量越多,越证明自己强大。 她虽然不是士兵,但她小时候就喜欢从被自己打败的追求者的身上拿走一颗牙齿,作为战利品。 随着她慢慢长大,她的习惯延伸为获取名人的牙齿作为收藏,为此,疼她的兄弟们,包括他的父王,都撬了一颗牙齿给她。 不过,不够有名的人的牙齿,她可不会要。 她现在想要凤翔空的一颗牙齿,很正常。 沙晋笑道:“小事一桩,莫说一颗,多少颗都行……” 反正那老家伙不管如何动刑都不肯吐露半点机密,他的牙齿留着也没有用。 冰寒公主道:“我说过我要亲自拔牙,你不会帮我拔了吧?” “没有没有。”沙晋赶紧道,“不过天色不早了,你先安顿下来,吃饱喝足后休息一夜,明天再去拔也不迟……” 他疯狂追求公主好多年,但公主对他始终冷若冰霜,难得公主这次亲自上门,他当然要想办法挽留公主呆久一点。 “拔一颗牙齿用不了多长时间。”冰寒公主道,“我现在就要拔,拔完后才吃饭。” 冰寒公主说出的话,从来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沙晋追求她多年,自然也知道她的脾气,也没有试图说服,当即爽快的道:“好,那我就带公主过去。” 公主要见一名活不了多久的敌国统帅,四周又戒备森严,没有外人,能有什么隐患? 沙晋完全没有想过这其中会有什么问题,带着冰寒公主就往府邸中央的主屋走去。 走着走着,冰寒公主忽然停下来:“沙晋,我要上茅厕。” 费国人性格豪爽,她说得这么直接,没人觉得不雅。 沙晋也是如此:“公主随我来。” 他带着冰寒公主来到茅厕外,冰寒公主不吭一声,带着秋骨寒就进去了。 其实是秋骨寒跟公主说他想上茅厕,公主才特地这么说的。 再其实,是秋骨寒要趁这个机会,偷偷拔自己的牙。 拔牙做什么?代替凤翔空受苦呗。 也怪他大意,没把冰寒公主放在眼里,忽略了去调查冰寒公主的底细,而冰寒公主带他来见凤翔空的行为也来得太突然,让他万万没想到她居然用的是这样的理由! 虽然只是一颗牙齿罢了,相信凤翔空不会舍不得,更不会哭和死掉,但是,谁叫凤翔空是那个女人的亲爹呢? 凤翔空已经受了那么多苦,他哪里狠得下心来再让凤翔空活生生的被拔走一颗牙齿? 那个女人看到自己的亲爹少了一颗牙齿,只怕会心疼吧? 所以,他只能硬着头发拔自己的牙了。 反正他年少,没了一颗乳牙还会长,换了凤翔空,肯定是不会再长了。 他将厕门关上,拿出小镜子,拔出小刀,张大嘴巴,用手摸了摸嘴腔里侧的一颗乳牙后,狠下心来,拿小刀去撬那颗牙齿。 半晌后,他几乎要泪流满面了:死女人,撬不动啊,万一小刀插到嘴,他就惨了! 怎么办呢? 想了想,他又狠下心来,翻出一根天蚕丝,通过牙缝套住那颗乳牙,绑了几圈后,用力的扯。 好痛啊!他痛得五官皱成一团,都快哭出来了。 不是他受不得疼痛,而是、而是这种活生生的拔掉一颗健康牙齿的痛,比被鞭打、烙铁什么的还痛啊! 简直不是人能承受的。 他正在忙乎呢,就听到冰寒公主的声音传进来:“你还没好么?” “我上大号,还要一点时间。”他暂停拔牙,忍着痛道。 “你慢慢来。”冰寒公主很体贴的说。 秋骨寒继续奋战。 又过了小片刻后,那颗很漂亮、很结实的乳牙终于松了,他再度狠心,一鼓作气,用食指和拇指用力一扳。 伴随一阵钻心的疼痛,那颗牙齿终于带着血,脱离口腔,落下他的手里。 他一边擦满头的大汗,一边看着那颗牙齿,暗暗道:死女人,我看看我为你做了什么事情?你以后应该对我好一点,要不然就太没人性了! 待收拾完毕后,他笑眯眯的抚着肚子走出来:“好了好了,终于舒服了。” 冰寒公主等了他这么久,没有半点抱怨:“我们走吧。” 而外头,沙晋等了冰寒公主这么久,也没有任何抱怨:“公主,我们走吧。” 426 一代名将的绝境 很快,沙晋领着冰寒公主来到主屋前,停下来:“公主随我进去,其他人在这里等着。” 公主的随从都停下来,看着公主。 冰寒公主道:“你们在这里等着,你随我进去。” 所有人都看向她指名跟她进去的秋骨寒。 沙晋这才注意到冰寒公主的身边出现了一个美得几乎可以与公主争光的新丫环,当下为难的道:“冰寒,你一个人进去就可以了吧……” “不行。”冰寒公主道,“里面都是你的人,如果你想对我行不轨之事,没有证人和帮手,我岂不是很危险?” “冰寒,你怎么这么说我呢?”沙晋有些尴尬,“你是公主,我又是真心爱你,怎么会做这种事……” “这种事你做得还少吗?”冰寒公主道,“就这么定了。” 沙晋是典型的男尊女卑之徒和强者为王之徒,他若是看上哪个女人,除非对方是有权有势的贵族女眷,否则他就直接拉了、抢了就上,才不管对方要死要活要告他。 而他的出身与权势,对方也不敢拿他怎么样,大不了他赔点钱或者后院再多一个可以赏赐给别人的玩物。 冰寒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沙晋看看冰寒公主,又看看秋骨寒,眼里闪过一抹淫邪之色。 这种眼神,令秋骨寒全身起鸡皮疙瘩,他在心里骂道,这混蛋不是看上自己了吧?还真是饥不择食和贪婪无耻啊。 “别打她的主意。”冰寒公主冷冷的道,“敢动她,你就死定了。”@^^$ 她的口气一向冰冷,但这一句,却明显的更加冰冷。 沙晋收回目光,拍着胸口大笑:“冰寒你也太不相信我了吧?我只爱你一个,怎么会动你的身边人?来来来,咱们快些进去,然后一起吃饭。” 公主终究不是普通女人,他想得到公主,还是要有些耐心。 反正再美的女人,玩多了也会腻,为了不让自己那么快腻味,最好的这个就留久一些罢。 不管冰山公主如何冰冷,他都相信她是他的囊中之物,因为,他是最强的。!$*! 所有人都相信他会接替他父亲的位置,就是君王也不敢小看他,如此,谁还敢跟他抢公主? 在费国这个地方,实力、权力、势力就是一切,而他就拥有这一切。 冰寒公主对他的示爱还是直接无视,带着秋骨寒踏进主屋。 主屋的大门立刻掩上,外头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主屋全是用白色的大理石所建。 进了大门便是主厅。 主厅很大,呈圆形,直径约五丈,装修得很是华丽,四壁设有六扇门,每扇门都关得很严,外加侍卫看守,也不知道这些门的后面都是什么地方。 沙晋走到左数第二道门前,背对着冰寒公主和秋骨寒,在门上动了一些手脚后,门往一边移动,门后现出一道暗乎乎的通道。 沙晋走进去,秋骨寒和冰寒公主跟着走进去。 门在背后合上了。 通道里黑得什么都看不到,但三个人都走得很是平稳,似乎通道是直的平的,并不需要看路。 当前头出现微弱的光线时,沙晋往右边一拐,前面是一条往下的台阶,两边的墙壁上插着火把,还有全副武装、一身肃杀的侍卫守在通道两边。 秋骨寒这才得以仔细观察这条通道。 他可以确定,这条通道除了布满侍卫,一定还设有机关,若是外人不明就里的闯进来,大概只有死路一条。 通向地下的台阶反复拐了四次弯后,前面就是一堵巨大的石壁,无路可进。 沙晋握住石壁上凸起的一个圆形按钮,往左转二圈,往右转三圈后,用力一按,石壁上出现了洞口,洞口后面出现一张蒙面的脸。 沙晋对那张脸下达命令:“本将带公主见凤翔空,立刻开门。” 洞口后面的人应了一声“遵命”,而后在里面启动机关,石壁徐徐移开,现出一个秘室来。 这个秘室,应该就是关押凤翔空的地方了。 秋骨寒觉得自己的心情很是沉重。 就算他知道凤翔空在这里,又该怎么救人哟? 第一道关卡是铁旗镇。铁旗镇的居民几乎都是军人家属,人人会武又好斗,而且具有强烈的防范意识,一旦发现有奸细入侵,定会全镇出动,围杀奸细。 第二道关卡是沙府。这沙府也是固若金汤,想潜进或杀进沙府,冲到主屋来,难度真的不低。他这一路上就察觉到沙府里恐怕人人都会功夫,连修剪花枝的小厮身上都透着悍气,不是狠角色才怪了。 第三道关卡就是这些秘道。如何开门,如何破坏或闪避通道里的机关,如何杀到秘室来,都是很伤脑筋的事情。 而且,他不知道另外五扇门后都有些什么。 就算他和凤惊华到时能杀到秘室,带走凤翔空,又该如何杀出去? 想想就要脑袋爆炸了。 在他暗中观察环境的时候,沙晋已经走进秘室,石壁随后又合上,这会儿他真是被困死了,若是他露出什么破绽,令对方起了杀心,他就真的一点逃生的机会都没有了。 秘室里除了几名杀气和血气很重的行刑手和刽子手,全是形形色色的工具行刑的工具,只是看着就令人毛骨悚然。 即便是受过无数刑罚的秋骨寒,也看得心脏不断下沉。 沙晋走到旁边的石狮前,搓了搓手,做了几个深呼吸后,猛然运气,提气,而后叉开马步,下蹲,双手抱住石狮子,慢慢的、稳稳的抱起来。 秋骨寒看得想流汗,这石狮子看起来得有两三百斤重,这猛夫还真是力大无穷啊。 他事先调查过沙绝的情报,当然也查过沙绝的家庭成员的情况,这个沙晋的天生神力是出了名的,他自认比力气不会是沙晋的对手。 当石狮子离地的时刻,石狮子后面的墙壁也慢慢上移,现出一排酒杯粗的铁栅栏。 铁栅栏里面,关押着一名头发凌乱,胡子拉碴,全身是血的男人。 虽然男人的面容已经看不清楚,但秋骨寒确信,这个男人就是凤翔空。 凤翔空双手双脚都铐着粗重的铁链,坐在稻草堆上,平静的看着他们。 他的一双眼睛,不,只有一只眼睛了,仍然锐利,却无波无澜,一副看透生死、无欲无求的模样。 秋骨寒对凤翔空会受到的遭遇早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这一幕时,还是觉得心惊。 凤翔空是尚国军队的最高统帅之一,名扬天下,即使是敌人也会敬重他的为人与功绩,就算他被俘,也应该得到最起码的尊重,然而,费国军队就真的把他当成没有尊严的阶下囚来对待,关在密不透风、肮脏简陋的牢房里不说,还对他动用重刑,令他失去一眼和……一腿。 427 求死之心 秋骨寒的目光落在凤翔空的右腿上,膝盖下方的小腿,以不可能的角度扭到一边,无力的、一动不动的架在地面上,一定已经彻底断了,不可能再治愈。 这样的凤翔空,真的再也不能驰骋沙场。 这样的凤翔空,很快就会与普通的老者没有区别。 宝马未老,却已不能出鞘和杀敌,对于向往马革裹尸的将军来说,再也没有比这更悲惨的下场了。 但秋骨寒心里微微黯然,但这份黯然并不是因凤翔空所生,而是因为他能想象得到那个女人看到这一幕时将会如何痛心和崩溃。 于是,他也更坚定了非救出凤翔空不可的决心。 “冰寒,这个可怜的家伙就是凤翔空。”沙晋走上前去,踢了凤翔空几脚,笑着对冰寒公主道,“他的骨头硬得很,怎么打都不肯求饶,你要不要也试试十八般酷刑?玩弄堂堂的大将军,这样的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冰寒公主对酷刑和血腥的场景早就习以为常,没有什么下不了手的,但她就是不想在未来的夫婿面前暴露出她极其冷酷的一面,于是她淡淡道:“不了,我今天就是来拿牙齿的。” 沙晋从旁边的木架上的托盘里拿起一把镊子,殷勤的道:“用这个拔就好。这老家伙已经没有力气了,不用怕他会伤了你,如果他敢伤你,你尽管扒他的皮,喝他的肉就是。” 事实上,凤翔空真的被扒了几块皮,右小腿也被割了几块肉,被那些狱卒当面烤着吃了。 冰寒公主道:“我不会有事的。” 她拿起那把镊子,走到凤翔空的面前,道:“本公主要撬下你一颗牙齿作纪念,你最好别反抗。” 凤翔空淡漠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冰寒公主蹲下来,先拿掉凤翔空嘴里的木塞,而后扬了扬手中的镊子:“张嘴。” 凤翔空没理她。 冰寒公主也不生气,从怀里掏出一副手套,戴上,而后伸出左手去捏凤翔空的下巴。 凤翔空紧咬牙关,目光凛冽又锐利,但冰寒公主不为所动,左手猛然用力,硬生生的将他的嘴逼得微微张开。 说时迟那时快,冰寒公主右手的镊子猛然伸进凤翔空的嘴里,强行挟住了一颗门牙。 也就在这时,秋骨寒忽然道:“公主稍等。” 冰寒公主的右手一顿,侧脸,看着他。 秋骨寒上前几步,笑道:“公主,做这事情会弄脏你的手,让奴婢来代劳可好?” 冰寒公主想了想,放开凤翔空的嘴,站起来,将手中的镊子交给他:“自己小心。” 秋骨寒接过镊子:“公主放心,这老不死的若是敢咬我,我就拔光他所有的牙齿。” 说罢,他走到凤翔空的面前蹲下,晃着手中的镊子,对凤翔空道:“凤将军,我只要您一颗牙齿,还请您配合,如此,您便不需要再受那么多苦了。” 凤翔空冷冷的盯着他手里的镊子,不说话。 秋骨寒抬手摸了摸耳朵,不耐烦的道:“您觉得您受这么多苦还不够么?您听我的,就能少受一些苦,这不是好事吗?干嘛要拒绝好事呢?” 凤翔空的目光移到他的脸上,盯着他半晌后,瓮声瓮气道:“本将军看你是一个小姑娘,就当帮你一次,动作快点。” 说罢他就张大嘴巴。 他的嘴里含着血。有咬破嘴唇、咬伤舌头和牙齿被打掉后渗出来的血迹。 “这镊子真碍事。”秋骨寒嘀咕着,将镊子一丢,将左手手指塞进他的嘴里,用力一拔。 凤翔空的五官猛然一皱,闷哼一声,显然极为疼痛。 “好了。”秋骨寒从他的嘴里拿出手指,指尖捏着一枚染血的牙齿,喜孜孜的走到冰寒公主的面前,“公主,这颗牙齿好脏,我弄干净后再给您好不好?” 这可是他的牙齿,他一点都不想交给这个女人。 冰寒公主点头:“可以。” 只是一颗牙齿。凤翔空被杀以后,他的牙齿还不是任她挑?只是她更喜欢从活人的嘴里撬牙齿罢了。 秋骨寒掏出手帕,包住那颗牙齿,收进袖袋里。 而后他想了想,又蹲在凤翔空的面前,拿起那只木塞,塞进凤翔空的嘴里。 这种木塞的作用是为了防止犯人胡乱叫喊或咬舌自尽。 可以说,凤翔空连自尽都很难。 沙晋看到事情办妥了,对冰寒公主道:“冰寒,时间不早了,咱们去吃饭吧?” 他今晚可是准备了后劲强大的调和酒,一心想将冰寒公主灌醉的。 冰寒公主点头:“去吧。” 她也饿了。天气炎热,日夜赶路,纵是她体力充沛,这会儿也是身散异味,疲惫不堪,只想吃些消暑开胃的东西后洗个好澡。 于是一行人走出秘室,又走出秘道,最后走出主屋,前往后花园用餐去了。 而秘室里,随着沙晋等人的离开,巨大的石壁落下来,再度将凤翔空封闭在狭窄冰冷、密不透气的石室里。 刚才,虽然只是打开了一道石壁,眼前还有一道道厚厚的石壁,然而,空间和视野的稍微开阔,以及新出现的陌生人,都令他感到异常兴奋,心生一种想不顾一切的投降和放弃、只求能离开这里的冲动。 他用尽全部的意志,才能压下这种澎湃汹涌的冲动。 他不怕受刑,也不怕死亡,然而他受不了这种被关押在狭小、密封的空间里,除了石壁就什么都看不到、除了逼供和用刑的声音就什么都听不到的折磨。 这种折磨是对人心与意志的侵蚀与摧毁。 不论一个人拥有多么强大的意志与精神,迟早都会被这种孤独感、压抑感、绝望感所吞没。 他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但他知道他已经撑到了极限。 再这样下去,他的精神一定会崩溃,失去自我,要么变成疯子,要么变成傀儡。 士可杀不可辱。他戎马一生,从来没想过自杀,在他看来,自杀是懦夫的行为,他宁可被五马分尸,受尽十八般酷刑,也不会选择自尽。 然而现在,他已经有了自尽的念头与觉悟。 尚国不会救他。就算尚国肯救他,费国开出的条件一定会非常苛刻和过分,他不愿一生为国效力的自己成为国家与百姓的负担和弱点。他不能让自己沦落为拖累国家与百姓的存在。 他的尊严与骄傲不允许他成为费国要胁尚国的人质! 所以,在承受了那么久以后,在他的精神已经绷到了极限的时候,他准备选择自尽。 他这阵子一直在想着如何自尽。 只是,他连自尽的能力和办法都没有。 428 奇迹般的希望 他的双手双脚以“大”字形的姿势被铁链系住,铁链的长度不足以让他的双手接触到身躯,否则他就能用又长又锋利的指甲抓破肌肉,让自己慢慢流尽血液而死。 嘴里被塞了木塞,他也不能咬舌。 每到进食的时间,行刑手都给他强行灌食,而他已经奄奄一息,无力反抗。 求生不得、求死不得的滋味,凤翔空彻底尝尽了。 此刻,他静静地坐在稻草上,看着墙壁上的火把。 陪伴他的,除了手脚上的铁链,身下的稻草,只有墙上的火把。 费国人认为这样的他一定无法自杀,所以很放心地将他关在密室里,任他活生生的承受这种囚禁之苦。 但这一次,他的处境也许有了转机。 良久以后,他收回目光,左手在稻草下面摸了摸,摸出一把锥子来。 刚才那名宫女背着众人走向他的时候,从袖子里掉出一把锥子,落在他的左手边,而后这名宫女飞速的用脚将这把锥子轻轻踢进稻草里。 那些人的目光被她的身影所遮挡,看不到这个小动作,但他却看到了。 锥子的手柄跟拇指差不多大,锥身只有中指那么长,锥尖非常锋利,他可以把锥子摆好,将自己的手腕压在锥尖上面,如此,他便能自尽了。 但是,他现在却不急着死了。 他的左手在锥子的手柄上摸了摸,而后扭了一圈,锥尖里就弹出一截新的针尖来。 他又扭了扭,第二截针尖又弹出新的针尖。 如此,他每扭手柄一圈,针尖就会弹出一截新的针尖,一直扭到第五圈,锥尖的长度才算是到了头。 完全弹出来的锥尖,足足有半只手臂这么长,而且尖锐又坚硬。 他的左手加上锥子的长度,够触到他的嘴了。 他用左手握紧这只锥子,慢慢的移动着,将锥尖移向他嘴里的木塞。 锥子顺利的插进木塞里。 他一点点的,耐心用锥子挑出嘴里的木塞。 那个宫女将木塞重新塞进他嘴里的时候,塞得很浅,但他的下巴和舌头并没有力气将木塞推出去,他只能通过这种笨办法,一点点的将木塞挑出。 功夫不负有心人。半柱香的时间后,木塞终于被拨出来,他的嘴获得了自由。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从嘴里吐出一枚丸子。 那名宫女将手指放进他的嘴里“拔牙”的时候,她的指间就事先挟了一颗牙齿和一枚丸子,她借着“拔牙”的机会,将那枚丸子塞进他的嘴里。 当然,他知道这名宫女在帮他,因为,他看到了这名宫女佩戴的耳环。 他原本并没有注意到她戴的是什么耳环,但她不耐烦的摸着耳朵,还不断向他挤眼睛,他这才注意到,她戴的耳环是大女儿的耳环。 他会记得这副耳环,是因为这是孩子她娘在崩溃之前送给华儿的耳环,华儿佩戴的时间最多,而且这副耳环是“眼睛”的造型,很是特别,他记得住。 当时,他已经立志去死的心脏狂跳得厉害,隐隐猜到这名宫女很可能是华儿的人。 所以,他很配合这名宫女的行动,做出被拔掉牙齿的疼痛之色。 现在,他急切的想知道那枚被塞在他嘴里的丸子有什么用。 他将那枚丸子捏碎,里面有一只小纸团。 他单手将那只小纸团打开,借着微弱的火光,勉强看清了上面的字。 瞬间,他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宛如低泣般的呜咽声。 可能吗?有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吗?不,是奇迹才对! 奇迹会发生吗?在他的意志与精神濒临极限,即将崩溃的时候? 泪水,从他那只仅剩的眼睛里流下来,和着脸上的污血、汗垢,化成一片模糊的稠液,落下。 而后,他的咽喉发出很低很低,却是很明显的哭声。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哭过,流过泪了。 他以为他已经看透了生死,看尽了沧桑,已经生而无欢,死而无惧,再也不会有落泪的那一天了,然而现在,他却只想哭,痛快的大哭一场。 因为,纸条上写的是:若星未死,定能团聚。 若星还活着?在他已经了无生念、一心求死的时候,上天突然给了他这一生未曾敢想的希望,而且是那么耀眼、那么美好的希望。 他根本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好的事情发生。 但是,哪怕这真的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他也要抱着一线希望,等着“团聚”的那一天。 所以,他不会想死,也不会寻死。 不管接下来的日子多么难熬,他都不会让自己崩溃,更不会让自己死掉。 他选择相信自己的孩子。 他一边低低的呜咽着,用锥子挑起那个纸条,放进自己嘴里,将纸条咽下。 纸条上的内容太过惊人和重要,绝对不能让费国人发现。 他几乎能肯定,华儿会亲自前来救他,若星若还活着,也很可能会一起过来,若是让费国人发现这纸条,费国人只怕会利用他为饵,诱捕华儿和星儿。 他绝对不能让他的孩子冒这种风险,一点风险都不能冒! 这也许就是那名宫女非要把丸子藏在他嘴里的原因吧,宁可他把丸子吞下,不知道丸子的秘密,也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这枚丸子的存在。 只是一张纸片,他却觉得这是世界上是美味的食物,是能够让他起死回生的妙药。 他会等到与儿子团聚的那一天。 秘室之外,沙晋拉了兄弟姐妹们陪冰寒公主用膳,众人不断给她劝酒,冰寒公主盛情难却,只得喝了一杯又一杯。 费国女人的酒量也比普通女人要好,冰寒公主喝了不少酒,居然也没醉,就是精神越来越不好了。 一名侍女见状,赶紧道:“天气酷热,公主连夜赶路,这会儿又喝了这么多酒,恐怕身体会挺不住,还请各位少爷、小姐让公主早些歇歇。” 其他随从都是公主的心腹,也纷纷出言帮公主说话。 沙晋怕冰寒公主真的生气,也不敢勉强,便笑道:“以冰寒的酒量,这点酒自然不在话下,不过冰寒这两天一直在赶路,身体难免不适,这酒嘛,咱们就留到明天再喝,冰寒今晚就早点歇息吧。” 反正冰寒喝了这么多酒,这几天精神都不会好了,怎么说也得在他家住上个两三天,够他和她培养感情的。 冰寒公主实在没兴趣跟他一起吃饭,便顺势离开。 她回到客房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沐浴。 沙晋居然还让人准备了花瓣,花瓣铺满了水面,她闭上眼睛,泡在水里,舒坦得久久不舍起身。 直到她睁开眼睛,并发现屋顶上有一双眼睛在偷窥她。 429 偷看公主洗澡的人 四目相对。 那双眼睛不仅没有惊慌和回避,甚至还冲她眨眼睛,目光很是邪恶无耻。 冰寒公主绝对不是那种被男人看到身体就去死的类型,事实上,费国女人普遍没有那么贞烈和保守,而她呢,是被男人偷窥后只会要男人去死的类型。 但她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偷窥者就移开眼睛,将一样东西丢下来,正正落在水面上。 她拿起那件东西一看,任是她一脸冰寒,也不禁涨红了。 居然是一件肚兜! 她的肚兜!肚兜上还写着“早晚睡了你”五个大字! 她虽然不是贞节烈女,但毕竟是骄傲的公主,岂能容忍这种羞辱? 当下,她也不尖叫和惊慌,只是猛然扯起一边的长袍披上,而后抄起一杆长枪,如风般冲出去,大叫:“有人在屋顶上偷窥本公主洗澡,所有人都给本公主去追,宰了他” 别看她美如冰天雪地,但怎么说也是费国的公主,舞刀弄枪,杀人放火什么的都不在话下。 守在外头的随从和附近的侍卫们一听,哟,这还得了? 于是个个抄家伙,分头追查起来。 屋顶上的男人看到公主行动,也迅速从屋顶上跳下来,往一间房间钻去。 “啊,色狼这里有一条色狼”房间里传来大叫声。 冰寒公主一听,脸都黑了,那是凤公子的房间哪。 她率先冲进去,就看到凤公子躲在屏风后面,拿衣服遮住没穿东西的身体,指着还在扇动的窗子道:“公主,色狼往那里跑了” 冰寒公主拎着长枪就跃窗而出,追色狼去了。 秋骨寒也迅速的换上衣服,加入到追查色狼的队伍当中。 一直在公主住处四周转悠的沙晋听说有人偷看公主洗澡,悖然大怒,这种事他还没干过呢,竟然有人敢抢先? 不,公主的玉体只有他能看,哪个男人敢跟他争? 他立刻拔刀,喝道:“所有人都给我找,好好的找!但凡有单独行动的男人,全给我抓起来!” 而后他追到冰寒公主身后,问:“冰寒,那人长什么样子?” 冰寒公主道:“不知道,只看到了眼睛,还有,他黑衣蒙面。” 沙晋觉得有点晕,光靠这个线索,很难找到目标啊,不过,以他们的追查速度,对方应该来不及换装。 于是他大吼:“找黑衣人!看到的全捉了!” 整个沙府都动起来。 秋骨寒一身女装的打扮,混在人群里,到处跑来跑去,暗中观察沙府的地形与守备情况。 好吧,其实他就是偷窥者,不过,他什么都没有看到就是了。 当然他也不想看。 不过就是女人的身体,有什么好看的?他还担心看了会长针眼呢。 他会做这种不入流的事情,就是想引起沙府的骚动,引发这样的状况,从而浑水摸鱼。 要不然,他还能指望公主带他详细参观沙府?而且要参观也是大白天参观,他若是东张西望,岂不引人怀疑? 因此,他特地挑了这种公主驾到、所有人都比较兴奋的时机,趁公主去洗澡的时候,潜进公主的房间,从公主的行李中偷走肚兜,写上那几个大字,又悄悄的爬上屋顶,充当登徒子。 公主舍不得远离他,就让他住在她的隔壁,他要避开那些随从,潜进公主的房间很容易。 众人哪里想到防守森严的沙府会出现这种事情,根本毫无防备,让他给得逞了。 他先是跟着众人跑,跑着跑着就落单了,然后就像迷路一般,在沙府里到处瞎转。 瞎转的过程中,时不时从奇怪的地方冒出一些神秘的侍卫,拿刀架住他,问他是什么人、在干什么,他都拿着“我是公主的侍女,在找偷看公主洗澡的色狼”这个理由为自己辩解。 基本上都能行得通。 若是行不通,他就请公主出面,公主一出面,没有人会为难他。 如此,小半夜过去,沙晋和公主抓到了数名黑衣人,他也对沙府的守备有了一定的认识。 那些被抓到的黑衣人其实只是恰巧穿着黑色衣服黑了,跟公主被偷窥的事情半点关系都没有,不过沙晋和公主都很生气,不管是不是他们干的,都先将他们给毒打了一顿,而后才仔细调查,发现他们没有作案时间后才罢手。 沙晋趁机拿这件事挽留冰寒公主:“冰寒,你身为高贵的公主,竟然有人敢如此羞辱你,这事怎么能忍?你好好等着,我一定会找出那个混蛋,当你的面将他阉了,烤成肉酱喂狗吃!” 冰寒公主半晌不言。 她不想留在这里,她打算明天就回瑶京,但她又咽不下这口气。 “四少爷说得是!”秋骨寒也趁机劝诱,义愤填膺的道,“那个色鬼不仅偷窥公主洗澡,还偷看我换衣服,也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不找出这个人来,我、我走、走不瞑目……” 以他的身份,呆在沙府其实是很危险的事情。 但是,他们想救出凤翔空,就一定要摸清沙府的地形、构造和侍卫的人数、部署等等,若是情报不足或有错,他们很可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因此,他必须要冒险。 而冰寒公主听了他的话后,心里就是一动。 她想到的是,凤公子现在是男扮女装,若是被那名登徒子看到了他的身体,凤公子岂不是很有暴露身份的风险? 凤公子现在还是一名神秘的外人,尚未被皇室知晓和认可,她带着凤公子这个外人进入沙府的秘密地牢,还让他与凤翔空接触,很有出卖国家机密的嫌疑,若是东窗事发,她最多只是受到责骂和禁足,但凤公子却很有可能被杀掉,连她都未必能保得住他。 另外,沙晋不仅是她的疯狂追求者,还是一头嗜血无情的野兽,若是现在就让沙晋知道凤公子的身份和她的心思,沙晋一定也会杀掉凤公子这个情敌。 沙晋杀掉凤公子会有什么下场?除非她能杀得了沙晋,否则,沙晋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然而,别说她很难杀得了沙晋,就算真到那时,她杀掉沙晋又有什么意思?她想要的只是凤公子,而不是沙晋的人头。 所以,她得把那个登徒子找出来,要么杀掉,要么割掉他的舌头,否则,隐患就太大了。 于是她道:“你们说得对!胆敢偷看本公主洗澡的男人,绝对不能活下去!本公主就留在这里,看看是谁色胆包天,再看看他是怎么死的!” 沙晋拍着胸口:“公主放心,事情发生在我的地盘上,我一定会为公主出这口气!” 冰寒公主和秋骨寒都点头,却是各怀心思。 430 最好的房间 这一夜,就在浑浑噩噩中过去了。 次日凌晨,天还未亮,秋骨寒就已经静静的潜伏在被树枝覆盖的屋顶一角上,观察四周。 他需要绘制一张沙府的地图,越详细越好,就算做不到详细,至少不能出错,所以他需要尽可能的观察。 时间有限,他耗不起。 与此同时,瑶京的几处城门也打开了,女扮男装的凤惊华与雾公子骑着马,终于抵达瑶京,不紧不慢的踏进城门。 原本她可以早十来天抵达,然而途中遇到大雨,耽搁了行程,晚了这么多天才到。 她看起来平静而悠闲,实则心急如焚,只是她现在已经非常疲惫了,她不能以这般疲惫的身体和焦虑的心态去救父亲。 越是危急,越是处境不利,她越是要冷静,越是要慎重,越是不能犯下任何错误。 “雾公子,我累了,咱们先在最近的客栈落脚可好?”她问雾公子。 雾公子明明已经暴露了他其实会说话的秘密,但是一路上,他却是装哑巴装到底,再苦再累再饿他愣是一声不吭,只是用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表达他的意思。 于是凤惊华再度把他当成哑巴。 雾公子点点头,基本上,他对凤惊华的安排都没有任何意见,简直就跟凤惊华的小尾巴似的。 这让凤惊华觉得带他这么一个又好看又听话又聪明的男人在身边也不错。 进了城门,往前五十丈就有一间迎宾客栈,凤惊华问过路人,这是离城门最近的客栈没错了。@^^$ 凤惊华进了客栈,掏出一锭银子,往柜台上一拍:“老板,我要最好最贵的客房,只要最好最贵的。如果最好最贵的客房已经有人住了,那我愿意出双倍的价钱换过来。” 掌柜的眼睛立刻银光闪闪:“客官来得正好,最好的客房还空着,来来,小的现在就带您上楼。”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道,虽然那间客房不是最好的,却也是第二好的,这不算骗人。 他领着凤惊华和雾公子进房间后,给他们倒了茶就退下去了。 他边下楼梯边咬着银灿灿的银子,奸笑得像只偷到油吃的老鼠。!$*! 其实这间客栈就只有一间真正的上房,也只有那间上房是贵的,其它房间都是廉价房,毕竟刚进城或等着出城的人这么急着住店,也不好好挑地方住宿,能是什么有钱人? 这锭银子,够包下那间上房半个月了,所以说,他赚了,嘿嘿。 然而,他还没看够那锭银子呢,凤惊华就已经又出现在他的面前,将他手中的银子拿走。 “喂喂,客官这是干嘛呢?”他伸长爪子,想把他的银子拿回来。 “老板,骗人可不好。”凤惊华抓住他的手腕,冷冷的道,“那间房间根本不是最好的房间。如果你没收我的钱也就罢了,但你既然已经收下我的钱,就一定要给我最好的房间,否则,我只能用拳头说话了。” 一路奔来,她不断向路人打听瑶京的风土人情和最新消息。 瑶京这个地方,只有大事才会报官,小纠纷都是通过拳头解决,谁的拳头强,谁说了算。 她当然会入乡随俗。 掌柜用力挣扎了一下,被抓住的手臂却纹丝不动,心头不禁一惊,暗道,这小子好强的力道! 他也是会点拳脚功夫的,这么一试,他就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了,于是堆起笑容:“客官冤枉啊,那间房间确实是最好的房间,小的没有骗您……” 凤惊华淡淡道:“你莫要欺我是外地人!我有同伴曾经在这里住宿,他住的都是最好最贵的房间,我住的那间房间与他所说的根本不一样!你再敢说一句谎话,我就按照你们的规矩,比比谁的拳头硬!” 掌柜审视她的表情。 凤惊华很平静,这种平静源于她对事态的绝对掌控。 掌柜知道她是说真的,便放软态度,低声道:“客官,不瞒您说,小店这里确实还有一间上房,但是那个房间已经有贵人入住,那位客人,不是小的或您能招惹的……” 他会在这样的平民客栈里设立那么一间华丽的上房,就是为了招待偶尔会光顾的富豪客人。 那样的一间上房,一晚的住宿费抵得上廉价房一个月的利润,就算经常空着,他也舍不得撤了。 凤惊华道:“那个客人今天能不能搬出去?” 掌柜摇头:“那位客人说还要住几天,时间不固定哪……” 凤惊华沉默了一下后,道:“我有失眠之症,房间不够干净,床不够舒适,我会睡不着。我现在很困了,就想好好的睡一觉,非要最好的房间不可。你看那位客人什么时候出门,就让我在房间里睡上半个时辰就好,至于钱,就按一天的价格算给你。” 掌柜吃惊的看着她,这世上居然有这种客人啊?他还真是大开眼界了。 他盯着凤惊华发红的眼睛,小心翼翼的道:“这位客官,往前头走就有一间大客栈,那里的好房间多的是,这钱我也不要了,我给您雇辆马车,保准把您送到那里,成不?”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客人很难缠,他还是赶紧把这煞星送走比较好。 凤惊华拍桌子,狠声道:“不成!你已经收了钱,就一定要办到,要不然我就直接找那位客人打一架,打输了我就走!” 掌柜真想给她跪了,眼看其他客人开始退客或订房,他也不敢跟她纠缠,低声道:“这位客官您小声点,别惊扰了别的客人!至于您的要求,不瞒您说,上房的客人白天经常出去,我估计他等会儿吃完早点后就会出去了,到时我再让您进上房睡一觉如何?” 凤惊华盯着他:“如果你说谎,我会直接砸了上房。” 掌柜苦着脸:“我只敢沾点小便宜,不敢跟您这样的客人对着干,您尽管放心。” 凤惊华点点头:“好,我就在这里等着,把你们最好的早点端上来,我就在这里吃。” 说罢她就坐在最角落的小桌边,等着。 掌柜的继续苦着脸,亲自去厨房端了早点出来,放在她的面前,而后走开。 才走了几步,他又折回头,对凤惊华低声道:“客官,那位客人就是上房的客人,虽然小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但绝非普通人就是了,您、您可千万别让他发现您睡了他的房间,也别招惹他哪,算小的求你了……” 凤惊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一个长得短小精悍、穿着普通的中年男子走下楼来。 只需看上一眼,她便知掌柜说得不错了。 431 床下的纸条 那男子看起来是普通,但他的步伐沉稳、有节奏,哪怕是下楼梯,节拍也是丝毫不差。 他的腰杆挺得很直,很标准,直到走到桌边坐下,腰杆都不曾弯曲。 他总是目视前方,目光沉淀着幽深,看不出情绪与波澜。 他穿着这般简单,却住最好最贵的房间,显然有意掩饰身份。 他肯定会功夫,而且经过专业训练。 这种人一般都是什么大人物的亲信,他会住在这种地方,白天经常外出,却又不知会住到何时,八成是来执行什么秘密任务,任务没完成不能离开。 而根据他选择离城门最近的客栈这一点来看,要么就是便于逃跑,要么就是他的任务与城外有关。 她刚来到瑶京,还是少与这种人接触。 她当即冲掌柜的点点头:“我明白了。” 而后,她就慢慢的吃早点,没有再看那个客人一眼。 那名客人很有节奏的用完早点后,果然出去了。 这时,掌柜走过来,低声对凤惊华道:“客官,我现在就带您去上房如何?” 凤惊华点点头,起身跟他上楼。 会住在这种客栈的客人,基本上都是需要赶路的行人与商人,这时候要么都在吃早点,要么就赶着收拾行礼上路,没有人会注意到她。 掌柜带着她走到僻静的走廊尽头,那里居然有楼梯通往一间阁楼。 掌柜带她走到阁楼门前,左右看看后低声道:“客官,未经允许就踏进客人所订的房间乃是大忌,这位客人还强调不需要伙计收拾房间,希望您做得干净一些,千万别让客人看得出来有人擅闯进屋啊。” 凤惊华点头:“你放心,我不睡床上,就睡地上,没有人会知道我来过的。” 掌柜又呆了一呆:“……” 这个客人该不会脑子进水或有什么怪癖吧? 罢了罢了,他不管这么多了,赶紧满足这位客人的要求,将其打发了事。 他掏出备用钥匙,开锁,进门,先将房间仔细检查一遍,确定房间里没有值钱的私人物品后才放凤惊华进去,将钥匙交给凤惊华后走了。 凤惊华进了房间后微微挑眉,暗道,果然是上房啊,跟大客栈的天字号房间有得一拼。 她一路上日夜兼程,现在已经很累了,也恨不得马上睡上一觉,不过,她非要这间房间,真不是来睡觉的。 她先将房间检查一遍,确实无人隐藏或窥视后,才利落的钻进床底,面上背下,检查木床的背面。 很快,她在木床背面一处隐蔽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张被浆糊粘住的纸条。 这是秋骨寒留给她的纸条。 与秋骨寒暂别的时候,两人说好,秋骨寒在瑶京落脚之后就在离城门最近的客栈的最好房间的床板下留字条给她,她可以根据字条上的讯息找到他。 她扯下纸条,钻出床底,对着光线看下去。 上面有一个地址。 她笑了笑,带着纸条走出房间,叫上雾公子,而后下楼,将钥匙交给掌柜后走了。 掌柜吃惊的看着她的背影,暗暗道,这么快就出来了?这人到底在搞什么鬼呢? 他赶紧冲上阁楼,仔细检查,没发现房间有被动过的痕迹。 上房客人来的时候没带任何行礼,他问客人有没有贵重的东西需要客栈保管,那位客人说没有,而他这几天也没有发现这位客人携带任何行礼出入,他认定这间房间没有值钱的私人物品。 而房间里配备的家具和用品都不便带走,刚才那个奇怪的客人应该没有偷东西。 那么,那个奇怪的客人非要这个房间,到底想干什么呢? 他想不明白。 于是就不想了。 哪料到中午的时候,上房的客人回来了,才进房间就出来,强硬的将他揪进房间,而后面无表情的问他:“今天谁进过这间房间?” 掌柜接触到他冷酷的眼神,当下就是心脏狂跳:“小、小的不知道,怎、怎么会、会有人进来呢……” 客人的手里突然就多了一把轻薄锋利的飞刀。 他把玩着飞刀,淡淡道:“房门曾经被打开过,而锁头还好好的,说明有人曾经开锁进来,你一定有备用钥匙。是不是我剜下你一双眼睛,你才肯说实话?” 掌柜脸色发白:“小、小的真没有说、说谎……” “最后一次机会。”客人说得很淡,“再不说实话,我就杀了你,而且我能保证没人能帮你申冤。” 掌柜经营客栈多年,什么客人没见过? 这客人可不是说假的,那种无形的杀气,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卟通!他跪下来,冲客人磕头:“大爷饶命,有一位客人非说要住进这间上房,我说上房已经有客人了,不能让给他,他就说他要看看上房,确定我是不是在骗他。我迫不得已,只得带他上来看了一眼,真的只看了一眼就出去,不信您可以检查房间里可有被翻动的痕迹……” 他对这个房间了如指掌,房间里有多少家具和物品、每件东西的摆放位置等都清楚得很,他可以确定这个房间没有被动过,这就是他的救命稻草,他得咬紧这一点。 客人盯着掌柜,没有显露半点情绪。 但他的脑子一直在快速转动着。 他出去的时候都关好了门窗。门缝和窗缝里都挟有一枚银针,一旦门窗被人开过,银针就会落在地面,他每次开门,都会先看银针是否还挟在原来的位置。 除了他,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而且一枚银针掉到地上,无声无息,无影无踪,根本就不会有人察觉。 刚才他进门的时候,就没有看到银针掉下来,只在地面上看到了那枚银针,所以他知道,在他不在的时候有人闯了进来。 什么人进来?进来的目的是什么? 他没有在房间里存放任何私人物品,他不担心别人会从这个房间里查到什么,他担心的是,他是不是已经被人盯上了。 “那个客人长什么样,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他问。 掌柜被他的杀气吓得不行了,结结巴巴的把他知道的都说出来:“那位客人是外地人,应该是第一次来遥京,他长这么高……” 为了活命,他非常详细的描述了凤惊华的容貌,还把凤惊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尽量回忆出来,当然,对他不利的部分他是绝对不会说实话的。 说完之后,他为了讨好这位客人,还顺便道:“那位客人还有一个同伴,是位很斯文的公子……” 客人盯着掌柜:“那个人有没有问起我的事情?” 据掌柜所言,那个奇怪的男人费了这么多劲,就只是为了进上房一歇,然而进了上房之后却没有停留,很快就离开了,上房里也没有被翻动的痕迹,感觉那个男人似乎只是进房参观一圈就出去了。 这间上房有什么好参观的? 难道是为了调查自己? 432 见而不得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掌柜说得很肯定,“那位客人对您没有任何兴趣,呃,小的是说,那位客人真的只是对这个房间有兴趣,完全没有问起您的事情。” 客人又在心里琢磨,难道那个男人已经猜到自己的身份,所以才没有问起自己的事情? 那个男人会功夫,行踪诡异,来去匆匆,一定大有问题。 他又问掌柜:“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 掌柜听着这话……怎么像在问他还有什么遗言呢? 当下他结结巴巴的道:“小、小的已经知、知无不言了……” 突然,他察觉到了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意,赶紧又道:“这位大爷,小的虽然读书少,平时却喜欢涂鸦,要不小的给您画出他们的画像?” 客人盯着他片刻,收起小刀:“画得像,我就放过你。” 掌柜如获大赦:“您稍等片刻,小的立刻就画给你。” 他闲得没事干的时候,喜欢拿手指沾了水,在桌面上画那些长得很有特点的客人的脸庞,时间长了,居然也练出那么一点涂鸦的本事。 那个奇怪的客人和他的同伴长得就颇有特点,他一定能画出来。 他冲出上房,吆喝了一群伙计过来,拿出笔墨纸砚,画好凤惊华和雾公子的画像以后就带着那群伙计回到上房,将两幅画像交给那个可怕的客人。 他若想保命,就一定要呆在人多的地方,这个客人一定不想暴露身份或引起骚动,所以他绝对不能落单,免得被这个客人干掉了却引不起一丝波澜。 上房的客人看到掌柜这模样,知道他已经起了防范,在心里冷笑着,拿起那两幅画像,问伙计:“跟本人像不像?” 伙计们都道:“像。” 其实,这两幅画的水准绝对没有达到惟妙惟肖的程度,但基本上把真人的脸部特征都画出来了,根据这样的脸形、五官,应该能认出真人。 上房的客人收起画像,转身就往外走,只丢下一锭金子和两个字:“退房。” 这两个人太诡异。 他必须要找出这两个人。 凤惊华可没想到自己刚刚踏进瑶京,就因为这样的小事而被人盯上了。 她带着雾公子来到市中心后,两人先美美的吃了一顿,而后找了一间不错的客栈住进去,然后狠狠的睡,狠狠的歇息。 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凤惊华才独自出门,去瑶京有名的特产店买了几盒最高级的人参,送到秋骨寒在纸条上所留的地址,敲开大门。 “有位公子在敝店买了五盒人参,货款已付足,因为当时货源不足,客人嘱咐敝店待货备齐后再送来这里,还请贵屋屋主出来签收。”她客气的对开门的下人道。 她不知道秋骨寒现在的处境如何,没有傻到贸然找上门来,而是先假扮成送货的伙计,上门摸底。 开门的下人打量他几眼后,道:“凤公子已经出去了,不知何时回来,东西你留下,我代为签收就成了。” “这可不行。”凤惊华愣了一下后,一边暗骂秋骨寒居然敢冒充“凤”家人,一边摇头,“这五盒人参价值几千两银子,按敝店的规矩,一定要本人签收。” 下人道:“那就过几日再来吧,或者等凤公子回来后再让他去取也成。” “可是敝店已经拖延送货好几天了……”凤惊华犹豫了一下后,道,“不知小哥可否告知小的凤公子现在何处,如果不是特别远,小的可以亲自送过去。” “我哪里知道主子现在何处!”下人不耐烦的道,“他跟冰寒公主走了,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你还是过几天再来吧。” 说罢就把门关上。 凤惊华也不生气,拎着东西就离开,暗暗琢磨着秋骨寒跟所谓的寒冰公主是怎么回事。 她这次打扮成送货的伙计上门,绝非多余,因为贾老爷一直暗中派人监视这栋宅子,一心想找出秋骨寒的来历和底细。 那些盯梢者看到她只是一个送货的伙计罢了,也就没有在意,任她就此离开。 凤惊华走远之后将东西收起来,走进一家热闹的茶楼,听客人们闲聊,听说书先生说书。 “听说尚国的狩王准备抵达怒河,恐怕怒河又要准备大战一场了……” “可是怒河即将进入汛期,河水湍急,河面宽广,莫说游水,就是连大船都未必能顺利渡河,这仗要怎么打得起来?” 因为怒河这条天然屏障的存在,除非遇到干涸期,兵马渡河容易或双方实力悬殊,一方无力阻拦对方过河,否则双方很难发生大规模的战斗。 边境关闭,又遇汛期,水位暴涨,暗流汹涌,怎么想都想象不出双方的大部队如何渡河作战。 “就算大规模的打不起来,小规模的总打得起来的,要不然双方都在准备兵马和粮草,待到江面结冰,那时再决一死战,必定血流成河啊……” “唔,两军迟早会有一场死战,死人倒不怕,就是生意不好作,想当初边境尚未关闭之时,那里的生意得有多好啊……” …… 凤惊华听着众人的议论,心里又喜又忧。 喜的是阴九杀再度出征,镇定怒河南岸,自己与他是那么的近,忧的是阴九杀的到来,恐怕会刺激费国军队加倍折磨父亲,甚至会杀了父亲。 阴九杀应该会想办法救父亲,但是,他在怒河南岸,又遇汛期,连河都过不去,如何救父亲? 割地?退兵?赔款?释放费国战俘? 想到的法子倒是挺多,可是,这些事情岂是阴九杀能决定得了的?又是他和父亲岂能接受得了的? 她正在忧心,就听到说书先生道:“应各位听书客人的强烈要求,老夫再讲一遍沙将军智擒凤翔空的故事!这一次啊,老夫又派人打听到了一些内幕,已经听过的不妨再听一遍……” 都过去那么久了,费国人还在对父亲被擒的事情津津乐道? 以“谈和”的名义诱出对方统帅,还对对方统帅动刑,将对方统帅当成没有任何地位的阶下囚,费国人居然不以为耻,还引以为傲? 真是可恶的费国人! 凤惊华咬紧了牙,捏紧了酒杯,逼自己听下去。 当她听到父亲还被打断了一条腿后,已是双眼赤红,杀气横溢。 但她都忍了下来,忍到说书结束,忍到所有客人都散去,这才慢慢的离开茶楼。 回到客栈后,她又闷头大睡。 睡到天色暗了以后才起床,接着沐浴更衣,换好装束,走出房间。 然而才踏出房门,就有一人拦在她的面前。 是雾公子。 雾公子用眼神问她,你去哪里? 凤惊华风流倜傥的一笑:“最有名的青楼。你要不要一起去,开开荤?” 433 花魁争霸战 雾公子那张淡美如晨雾的俊脸顿时就是一皱,显然很不喜欢她的这个建议。 “看来你要守身如玉,那么我就自己去了。”凤惊华耸耸肩,从他身边滑过去,“接下来咱们各玩各的,就算我几天不回来,或者一辈子不回来,你也别等我,更别找我。” 漫漫长夜,她一定无法入眠,与其干等和干想,她不如去青楼打探点情报。 青楼的红牌和花魁们接待的都是权贵与富豪,知道的情况总不会少的。 然而雾公子却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 她无奈的停下来:“你不是不想开荤吗?干嘛又要跟着我呢?” 雾公子先是坚定的点了点头,而后手指隔空点了点她,接着手掌摁在心口上,看着她。 这绝对不是什么手语,但凤惊华偏偏就看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在说,我真的不想去,但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所以我要跟着。 凤惊华道:“你去就去吧,不过听说那里的女人个个如狼似虎,你若是被她们拖到床上吃了,你要叫呢还是不叫呢?” 他可是“哑巴”,遇到危险时还要继续装哑巴的话,那就麻烦了。 雾公子大概是想到了那种场景,不由皱眉,而后唬起脸,嘴角下垮,一副“那样也太惨了吧”的表情。 凤惊华道:“那里说不定还有喜欢男色的客人,你确定你要去吗?” 雾公子后退两步,似乎被吓到了。 凤惊华笑笑,转身就下楼。 雾公子犹豫了半晌,还是跟上去了。 上马的时候,凤惊华道:“是你决定要去的,到时不管出什么事你都自己解决,我大概是没有办法顾到你的。” 雾公子哼了哼,把头扭到一边,一副“不用你操心”的表情。 凤惊华也不说话,扬鞭打马,飞弛而去。 没过多久,她就出现在“英雄冢”的大门前。 这个时间段的英雄冢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尤其在前厅,无数的客人拥着看上的女人,正在互相寒暄。 所谓互相寒暄,就是互相挑衅,甚至下“战帖”。 这个地方的挑战意味太浓,女人们都在比谁拉到的客人最多、谁能让客人最满足,而男人们也在比谁能令这些如狼似虎的女人在床上哭得最厉害,所以,男客人们到了这里之后不是急着去快活,而是先找对手。 凤惊华和雾公子刚到大门,就有女人迎上来。 凤惊华笑着,一边在这些女人的身上捏了又捏,一边巧妙的避开她们的爪子,闯进大厅。 至于被女人包围的雾公子,她没理会,也不担心。 守身如玉的黄花闺男敢来这里,会没有点自保的本事?她只要操心自己就行了。 “这位英俊的公子,寂寞的妹妹好喜欢你,你让妹妹陪你好不好……” “体贴的姐姐也很寂寞,也让姐姐一起来疼你好不好……” …… 凤惊华没理她们,目光转了几圈后,走到一个正在喝茶、没有客人的半老徐娘面前,轻佻的摸了她的脸一把,邪气的笑道:“我喜欢经验丰富的。你,陪本公子可好?” 半老徐娘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虽然眼角有了淡淡的、沧桑的细纹,抹再多的粉也无法与年轻貌美的姑娘相比,但她眼梢眉间的风情与成熟妖娆的身材,却犹在年轻姑娘之上。 半老徐娘愣了一下后,妩媚一笑:“公子这么年轻,真不嫌红娇老么?” 她也曾是红极一时的大牌,现在也还有不少恩客,只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她终究没那么红了。 “老么?”凤惊华托起她的下巴,“我觉得老得刚刚好,熟而不焦,好极了。” 这句话没有故意奉承的意味,令红娇很是开心。 红娇“咯咯”笑起来,花枝乱颤:“公子品味很特别,不过” 她冲凤惊华抛媚眼,瞬间媚力全开,居然令凤惊华的骨头酥了一下:“红娇不会令公子失望的。” 新客可能会嫌她不够年轻,但老练的客人才知道她是最带劲的,所以,她的客人都是老客人,而且是有权有势的老客人,她一点都不妒忌那些年轻的花魁、红牌什么的。 “那我就期待了。”凤惊华笑眯眯的挽起她的手,“不过时间还早,你就先带我玩玩如何?” 红娇到了这把年纪,深知制造气氛有多么重要,完全不像其他姑娘一般急着进攻和诱惑,也笑道:“正好咱们这里新来了一位花魁,正在后院拍卖呢,不知公子要不要去看看?” 凤惊华拍手,大笑:“当然要看!就是要这么玩才有意思嘛!” 于是两人手挽着手,有说有笑的朝后院走去。 一路上,凤惊华不断打量四周,好奇的问那个美人是谁、那个客人又是什么人,红娇不愧见多识广,前来这里的客人几乎没有不认识的,而且对对方的底细知道得颇为清楚。 凤惊华就这样东张西望,被带着来到一个灯火通明、热闹非凡、聚涌了很多人的地方。 “这地方怎么有这么多人?还有,怎么有这么多女人在哭?”她问。 红娇娇笑,却一点都不做作:“这里就是竞争花魁的擂台啦……” 没错,是擂台! 奖品就是新到的花魁! 所有客人都可以参加打擂,至于比赛的内容,除了出得起钱,还要看谁能让历届花魁哭得最厉害。 想打擂的客人先掏五千两银子买资格,然后任意挑一名历届的花魁到房间里,大战三百回合,让其他客人听听这名旧花魁的叫声,而后由客人们根据这种叫声投票选出“最强的男人”。 只有最强的男人才能得到最棒的女人这就是费国男人争女人的规矩。 五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但绝大多数客人都出得起,有钱算不得最强。 能征服最强女人的男人,才是最强的男人。 红娇暧昧的在凤惊华的耳边解释这里的规矩。 凤惊华听了狂笑:“好恶心啊!这规矩也太恶心了,亏你们想得出来!” 真的太恶心了!在费国男人的眼里,女人就不是女人,只是发泄和取乐的工具,跟猪狗马牛的价值相差不大。 男尊女卑的观念,哪里都有,但费国无疑是贯彻得最彻底的。 她曾经落在费国人的手里,深知费国男人之野蛮和残忍,如果有机会,她一定将费国男人绑起来,让他们也尝尝被他们凌辱的女人的感受和滋味。 “公子这么年轻英挺,要不要也去买张票?”红娇往她耳朵吹气,“你瞧瞧那个花魁,是不是很美很媚,值得男人为了她拼命?” 凤惊华往擂台上瞄了几眼,笑道:“确实很美,不过我这身子骨再强壮,也还是消受不起。” 红娇“哧”的娇笑起来:“公子倒是坦白,客人们都不愿意承认呢……” 434 隼王,刽子手 这时,一道听起来很痛苦又很欢愉的女人尖叫声杀出重围,压过了其它的声音:“奴、奴要死了,放、放过奴吧……” 声音嘎然而止,似乎这女人在突然之间断气了。 声音是从那种房间传出来的,凤惊华觉得自己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但她还是觉得太过刺激了,不由低声问红娇:“不会真的死人了吧?” 红娇吃惊的看着她片刻后,吃吃的笑起来:“原来公子这么纯洁啊,我还以为……哧!” 凤惊华的脸红了,板着脸道:“我表面风流,实则纯情不成么?” 不是她吹牛,她的男装扮相可是英俊潇洒,要冒充风流公子什么的就没失败过。 “成,当然成,我最喜欢公子这样的了。”红娇娇笑着安抚她,而后低声道,“放心吧,那个贱人只是快活得晕死过去罢了,不会真的死人的。” 说完又补充一句:“真死了就好了。” 凤惊华一脸黑线:“……” 她很想给自己一巴掌,瞧她刚才的表现,多丢人。 “你想知道哪位客人这么厉害,让那个有史以来最放荡的贱人晕过去了么?”红娇估计跟这名旧的花魁有仇,说话有些尖刻,“这位客人确实是非常厉害的人物,新花魁非他莫属,其实这点根本就没有疑问。” 凤惊华立刻暗暗留意:“这个客人是谁?” 红娇呶了呶嘴:“喏,那位客人出来了。” 因为刚才那一声嘎然而止的惊天尖叫声,现场安静了许多,所有人都盯着那间房间的帘子。@^^$ 帘子掀开了,一名高大英挺的男子大步走出来,目不斜视的朝台上走去,引发一片抽气声。 “果然又是他,早知道他来,我就不浪费这么多钱和力气了……” “他怎么又来了?这里的花魁的清白都被他得了去,咱们都吃不到新鲜的,可恶……” “他不是要打仗么,怎么还来凑这种热闹?就不怕精尽人亡么……” ……!$*! 客人们窃窃私语,口气里都是抱怨和畏惧,却没有人敢大声说出来。 凤惊华敏感的意识到那个男人一定是不得了的大人物,很可能是自己需要关注的存在,便盯紧那个走向擂台、还看不清面容的男人,低声问红娇:“这个人到底是谁?” 红娇低声道:“隼王巴信。” 巴氏王爷? 凤惊华的眼睛一眯,猛然钻进人群,往前挤去,终于看清了巴信的面容。 瞬间她恍若雷击,脸色煞白。 整个人彻底懵了,僵了,痛了。 不能动弹。就像连全身的骨髓都中了麻药,不论她在心里如何呼唤自己“没事了,赶紧清醒过来”,然而,她的身体还是条件反射般的对那个人生出畏惧和逃避。 那个男人,高高在上、唯有独尊的男人,就是当年抓到她并亲自对她动刑的费国将军! 那时,她被剥光了,被他像对待畜牲一样审视着,那种嗜血无情的目光,她终生难忘。 因为她全身都是伤痕和污垢,甚至还流着脓血,肮脏不堪,腥味难闻,他和他的手下没有碰她,于是便对她动用各种酷刑。 想到那间腐臭不堪、充斥惨叫与哀嚎的刑室,他狞笑着在她身上实施各种酷刑时的表情,她的身体在僵硬,心底却在颤抖。 拜他所赐,她一身伤疤,终生不消。 没想到时隔多年,她竟然又遇到了他,还是在他的地盘上! 真是冤家路窄,分外眼红。 不过眼红的也就是她而已。巴信根本不会记得那种事情,也不认得她。 旁边有人撞到了她,她猝不及防的往一边栽下去。 她以为她要狠狠的摔一跤了,但有人及时环住了她。 她因此回过神来,抬头,触上雾公子那双有些担忧的眼睛。 她于是清醒了,冲他微微一笑,从他怀里钻出来,站好,咳了两声:“那个花魁长得太美,我看呆了。” 雾公子抬头往擂台上看去,摇了摇头,一脸不以为然。 凤惊华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胸膛:“像你这样的男人,一定喜欢清纯优雅的淑女,那种吸血鬼一样的女人确实不适合你。” 这里的女人都是母野兽,这里的男人都是公野兽,比的就是力量与技术。 雾公子给了她一个白眼。 她觉得这个白眼有点可爱。 就在这时,人群又响起一阵惊呼和骚动,她抬头一看,巴信居然当众扯下那名花魁的外衣,狠狠的捏她的胸和屁股,就像买马的人在检查马的肌肉与质感一般。 那名花魁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却又有几分享受的愉悦,不愧是年轻健美的母兽。 啊!又是一阵低呼。 巴信似乎觉得这名花魁还不错,一把将她抱起来,丢到肩上,就像扛着一袋米,往台下走去。 所有人都让开一条路,没人敢挡他的道。 这个男人,果然不把女人当人! 凤惊华站在通道的一侧,冷冷的盯着他。 巴信看都不看别人一眼,从众人中间穿过,与凤惊华是如此之近。 这个不把女人当人的魔王,长得很是凶狠和暴唳,但一点都不丑,甚至还相当出众。 他的身躯高大挺拔,气势雄浑,往人群中一站,宛如猛虎下山,万兽俯拜。 泛着古铜色光泽的肌肤,看起来即结实又柔韧,显示着这是一具非常健壮、训练有素的身躯。 他的五官棱角分明,线条如刀劈斧削。 宽阔的额头,突出的眉骨上是一双粗黑中带点杂乱的浓眉,隐隐泛着蓝色的双眼总是微微眯着,透着审视与冷酷,高挺的勾鹰鼻,薄薄的双唇,方正的下巴显得很是刚毅。 这样一张脸,与尚国男人的细致、柔和、无害感大不一样,却更有男人的气息与野性。 凤惊华看着这样的他,突然想到了连横与秋露霜。 这个男人简直就是连横与秋露霜的合体,如秋露霜一般嗜血、残暴,不把别人当人,又如连横一般好战、霸气,散发着野性与不羁,但是,他比秋露霜沉着和内敛,比连横变态和扭曲。 这样的男人,会令女人畏之如虎,却又沉湎其中。 尤其是费国的女人,几乎没有不爱他的,哪怕知道他不把女人当人,也想为博得他的宠爱而用尽手段。 巴信已经消失了,但凤惊华还是盯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不动。 直到红娇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部上,吃吃的问:“俊哥儿,你这么喜欢小花魁的话就耐心等几天,待那些贵客都用过了,就能轮到你了。” 凤惊华哆嗦了一下,收回目光,干笑:“不是,我不是在看那个小花魁,我是在看隼王爷。他长得好凶喔,我看着怕怕的,但又移不开目光……” 435 征服一切的男人 “嘻嘻,连男人也这么认为吧?”红娇看向巴信消失的房间,眼里带着爱慕,“隼王爷确实是个很可怕的男人,这瑶京啊,只怕没有人不怕他的,但是,男人既怕他又敬他,女人既怕他又爱他,连我们这里的花魁啊,都对他念念不忘……” 这时,凤惊华看到有人从巴信之前所呆的房间里抬了一个昏迷的女人出来,这个女人身上盖着薄衫,隐隐可见其身上有许多印痕。 她看着就是一阵寒恶,于是呶呶嘴:“被巴信折磨成这样,还念念不忘?” “俊哥儿真是可爱。”红娇冲他眨眼,“可是,这里的姑娘就好这一口嘛。跟你说哦,我们这里的花魁的第一次,几乎都是被隼王爷赢了去,虽然一个个被折腾得好多天起不了床,但没有一个能忘得了他,大家暗中都说,他才是真男人……” 凤惊华又是一阵鸡皮疙瘩:“这个隼王爷不是将军吗,长年打仗,还如此痴迷女色,也不怕打败仗啊?” 过去几年了,这个男人倒是更显沉稳狠厉,气息更加吓人,没有半点纵欲过度的迹象。 “俊哥儿还不了解隼王爷。”红娇挽住她的胳膊,边走边说,“隼王爷其实并不迷恋女色,隼王爷只是喜欢征服罢了。” “征服?”凤惊华不太明白,“你是说他喜欢征服女人?” 红娇笑道:“应该说隼王爷喜欢征服强者和反抗者,不管对方是敌人、男人、女人或野兽。咱们这里的姑娘以征服男人为乐,而花魁又是其中的佼佼者,隼王爷便以征服咱家的花魁为乐。所以啊,每次咱们这里出了新的花魁,隼王爷只要有时间,就一定来抢,睡过之后就不会再睡了。” 凤惊华:“……” 红娇继续道:“不仅是最难满足的女人,草原上最烈的野马,森林里最猛的野兽,最顽固的俘虏,最强大的敌人,最厉害的高手,都是他征服的对象……” 凤惊华听着听着,突然想起四年以前,她被费国军队俘虏的时候,这个男人亲自对她动刑并乐此不疲的情形。 那个男人动用一项项的刑具,对她实施一项项酷刑,没完没了,她快不行时就让人用水泼醒她,甚至还让军医给她止血和急救,但是,他不让她死,只是为了继续享受对她的行刑。 是的,他非常享受,以至于他那双锐利又阴沉的眼睛都是满满的笑意。 “说,你服不服?”他用镊子挟住她的指甲,问。 她没有力气说话了,只是用一双冰冷的眼睛,沉默的看着他。 “不服是吧?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他的眼睛在笑,手指却是用力一剥。 手指上传来锥心刺骨的疼痛,令她闷哼了几声。 她的指甲被生生剥开了。 但是,他并没有一口气剥掉她整只指甲,而是只剥了一半,然后拿盐巴撒上去,问:“痛不痛?服不服?怕不怕?” 她真的很想死。但她还是什么都不说。 “很好。我再来试试这一招。”他抓住她的头发往后扯,逼她仰起头,然后往她的鼻子里灌辣椒水。 她呛得无法呼吸,头晕脑涨,神志都模糊了,却仍然清楚的听到他厉声的问她:“服不服?服不服” 不服!她死都不服! 她晕过去了。 她稍微恢复一点意识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劝那个男人:“将军,只是一个女奴罢了,不如直接将她丢去喂熊,何必为她浪费时间?” “将军你看,这女人身上全是脓血,还有伤口长了蛆,天气这般炎热,正是瘟疫易生之时,说不定这女人已经患了什么怪病,您还是保重身体,离她远一点比较好。” “还有军务等着您处理,您在这刑室也呆得太久了……” …… “本将军怎么做,需要你们来教吗?再敢说一句,本将军就割了你们的舌头!” “哦,她准备醒了,拿水泼,本将军非要让她求饶不可!” 那时,她无法理解,行刑手多的是,他一个权高位重的将军为何在她身上浪费这么多时间?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那个男人当时会花那么多时间折磨她,是因为她始终不屈服的缘故! 那个男人想征服她,想让她投降和求饶,她越是不屈,他越是来劲,甚至不惜将她救活,不惜放下军务。 那个男人,果然是个心理极度扭曲和变态的恶魔! 沉痛的往事涌上心头,令她沉默不已。 “俊哥儿,您怎么不说话了?”红娇给她倒酒,娇笑,“是不是红娇服侍不周?” 凤惊华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一个很香艳的房间里,当即勉强的笑笑:“不是,红娇很好,只是,这个,唉,不瞒你说,我之前跟隼王爷对上了一眼,现在还怕怕的……” “俊哥儿放心,隼王爷明天就离开。”红娇笑道,“隼王爷是将军,哪里能长留咱们这种地方?听说他今天刚回瑶京,接下来还要进宫,而后还要去讯问凤翔空……” “凤翔空”三个字,令凤惊华的心脏和眼皮子突突突的狂跳起来。 “凤翔空还没死么?”她忍着不好的预感,笑,“都抓这么久了,不死也快死了吧,他还挺得住隼王爷的刑讯?” 她太了解巴信的手段,若是让父亲落入巴信的手里…… 她不敢想下去了。再想下去,她很可能会选择今晚就去杀了巴信。 “这我就不知道了。”红娇道,“不过,隼王爷真正喜欢的应该是征服,而不是杀戮。如果凤翔空能挺得住,隼王爷也许不会急着杀了他,但若是挺不住” 她暧昧的笑:“只要对方屈服,隼王爷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掉对方。就像他要征服的女人一样,只要这些女人再无招架之力,王爷就会丢弃她,再也不看一眼,所以啊,咱们这里的女人为了多留他一刻,都会死撑着,不过至今为止,还没有女人能征服他。” 凤惊华沉默片刻,问:“怒河那边不是有沙将军守着嘛,隼王爷这是要调去守怒河了么?” 如果真是这样,不仅父亲危险,阴九杀也会多了一个劲敌。 如此,她得尽可能的收集巴信的情报。 红娇道:“一山不容二虎,隼王爷是虎军统帅,守的是西疆,不可能去守怒河。我听说啊,隼王爷是因为听说凤翔空骨头很硬,怎么折磨都不服软,才主动请假,准备去会会凤翔空的。” 说到这里,她咯咯的笑:“这两位将军对上之后,就不知道是隼王爷的手段更强,还是凤翔空的骨头更硬了。不过啊,凤翔空肯定又要生不如死了,嘻嘻。” 凤惊华低头喝酒,双手微微颤抖,酒杯微微颤抖。 想到父亲会遇到巴信刑讯,她就惊恐得不行。 436 惊华一剑 父亲已经失去一只眼睛和一条腿,若再遇到巴信,就算侥幸不死,恐怕也将成为行尸走肉般的废人……真变成了这样,父亲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红娇越说越起劲:“隼王爷的口头禅是天底下没有他征服不了的人,这回他亲自出马,一定能征服那个硬骨头的凤翔空……” 咚!她突然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凤惊华举着手刀,冷冷的看着她,一双眼睛已经赤红,森冷如冰剑。 她绝对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赌上她的性命! 夜慢慢的深了,热闹的英雄冢也慢慢沉寂下来。 天之阁里,宽大华丽的锦榻上,高傲的新花魁有气无力地向驾驭她的男人求饶:“爷,爷放过奴吧,奴真的不行了,奴不行了……” 她的哀求夹杂在急促的娇喘声中,细如蚊蚋,除了令男人更兴奋外,起不到什么效果。 巴信的身体在享受征服花魁的快感,脑子却仍然冷静,目光仍然阴鸷,毫不为身下女人的哀求所动。 终于,花魁撑到了极限,大叫一声后晕了过去。 巴信的唇边泛起狞笑,喉间发出虎啸山林的低吼声。 彻底征服对方的那一刻,感觉太好了!他要的就是这一瞬间! 凤惊华等的也是这一瞬间! 她从帘后冲出来,手挥“第二命”,全力刺出最快、最狠、最准的一剑! 赌上她全部的一剑! 爆发力达到极限和极致的一剑! 唯一的一剑! 刺向巴信的胸口。 刚刚征服一个花魁的巴信的身体正处于极度美妙的一瞬间,刺客的剑来得太巧,巧到正好踩中他的身体“飘飘欲仙”到最高处的那个时间点。 他仍旧清醒的脑子立刻察觉到了杀气与剑气,然而他的身体无法及时做出足够的反应。 但他还是凭着强大的意志,拼死将尚未从激情中恢复的身体往后一仰。 不得不说刺客将时间和机会掌握得太好,刺出的那一剑又太犀利,他还是被刺到了。 只是,没被刺到心脏。 而是被刺中了左肩。 颇深的一剑。 肩胛骨一阵疼痛,他被伤到了筋骨。 伤与痛令他的身体瞬间恢复了灵活与矫健。 他的怒气和杀气,也如同草原上七月的暴雨,说来就来,声势浩大,席卷天地。 虽然是在床上征服“强者”,但他并没有脱掉上衣,腰间仍然系着弯刀。 他完全不顾肩上的伤口,抽出那把弯刀,准备让这个胆敢行刺他的刺客付出惨重的代价。 这个刺客表现不错,他很有把握干掉对方。 然而,刺客刺出那堪称完美的一剑后却不恋战,而是迅速抽剑,撤退。 剑抽得很快,撤退得也很快,一切只在电光石火之间。 巴信没想到对方来势如此凶猛凌厉,看起来明显非要杀他不可,却才刺出了一剑就撤退,令他的防守落空之余,刺客却趁这个机会逃走。 他就这样让刺客逃走? 绝对不可能! 他低吼一声,掷出手中的弯刀。 这也是石破天惊的一刀!宛如闪电,凌厉,迅猛,直插对方后背。 刺客已经跑到门口,突然听到飞刀的声音,就地一扑。 弯刀贴着她的腰侧划过,狠狠的插进门框,惊得她出了一身冷汗。 就在这时,她猛然又感到身后传来一股巨大的压力。 她转头,看到巴信宛如猛虎跳崖,朝她扑来。 她想窜出门去,然而天之阁铺的是最高等的红木地板,光可鉴人,她才刚刚起身,手脚就是一滑,她又度趴在地上。 没办法,她只得一滚,想闪开巴信的扑杀。 然而,她才滚了半圈,巴信就已经压在了她的身上。 “你死定了!”巴信一手扣住她的咽喉,一手扯掉她的面罩。 凤惊华的脸庞,暴露在他的面前。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目透烈火,杀气流窜。 “是你……”在看清她的面容之后,巴信准备砸烂她脑袋的铁拳停在她的鼻尖之上,震惊得看着她。 但凤惊华却没有震惊,脑子清醒得很。 她没听到巴信在说什么,她只知道巴信突然的一顿给了她机会。 危急关头,她怎么可能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她将全力集中在她的膝盖上,猛然一弓,击在巴信的胯间,而后趁着巴信吃痛、身体放软的瞬间推开巴信,跳起来,顺手又给了他没有太大威胁力的一剑,冲出去。 这里是巴信的地盘,她不能恋战,她还要留着这一条命去救父亲。 她必须在被找到和包围之前逃走,不留一丝痕迹。 她的身后,又被她在手臂上划了一剑的巴信坐在地板上,仍旧在发怔。 他的震惊与发怔其实只持续了两三秒钟,但凤惊华身处危难之中,反应能力被发挥到了极限,她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也只用了几秒钟。 几秒以后,巴信回过神时,凤惊华已经消失。 巴信眼睛一眯,眼里闪过顶级猎人遇到顶级猎物的兴奋与嗜血。 他跳起来,抽出插在门框上的弯刀,冲到窗边,直接从三楼跳下去,大吼:“有刺客,是个女人” 死寂的深夜,他的吼声宛如虎啸狮咆,震动了黑暗,撕裂了寂静。 他的侍卫们个个皆训练有素,他的声音一响起,他们迅速冒出来,一边分出几个人守在主人的身边,其他人则四散开来,搜索可疑人物。 巴信大喝:“包围所有的出口,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出去,快!” 这次,他不会再让那个女人跑了,绝对不会! 他的侍卫们立刻领悟了他的意思,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唯一的大门,同时分头把守围墙,不让刺客有逃出去的任何机会。 只要刺客还呆在英雄冢,他们就一定能将她找出来,所以,先包围英雄冢才是上策。 与此同时,英雄冢也纷纷亮起无数的灯光,惊慌失措的客人们和姑娘们衣衫不整的从各个房间里冲出来,不断的问:“发生什么事了?刺客在哪里?有几个刺客……” 触到巴信阴鸷的眼神,所有人都噤了声。 巴信环视四周,下令:“将这里所有的女人都抓到一处!还有,对所有人进行验身,刺客很可能会女扮男装,一个都不能漏过!” 英雄冢的老板已经赶到,面对他的命令,半点都不敢质疑和违抗,立刻道:“快快,把所有姑娘和丫环、嬷嬷都叫过来,就算是病了的也给我抬过来!” 隼王在英雄冢遭受行刺,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她若是处理不当,英雄冢就要灭门了。 而后她走到巴信身边,小心翼翼的道:“王爷,您受伤了,先到室内坐坐,让大夫给您看伤如何?” 巴信看都没看她一眼,盯着那些客人道:“跟我认识的都滚出来,站到一边,别碍手碍脚的!” 437 王的女奴 这里的客人大多是权贵,其中还有皇室成员,如果真被验身,实在是抬不起头来。 听到他的话,这些客人都呼了一口气,纷纷过来跟巴信打招呼,表示自己不是女扮男装的刺客,而是货真价实的本尊。 巴信对他们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到某个房间里呆着。 这时,一名侍卫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道:“王爷,我们冲到大门的时候,刚好有两名客人离开,我已经派人去追那两名客人,但追到的可能性已经很低了……” 巴信握紧了拳头,恶狠狠的道:“加派人手,一半去追刚刚离开的客人,一半继续调查这里的人!” 就在这时,突然又听有人高呼:“着火了倚红楼着火了,快救火” 他转头望去,果然见一栋小楼里传来熊熊火光,将本就灯火通明的后院照得更亮。 几乎每一个人的脸庞都被照得清晰透亮,然而,这些人里,没有他要找的女人。 “王爷,您看,我可否带这些下人去救火?”老板小心翼翼的问。 巴信唇边泛起兴奋的笑意:“去吧。” 他可以肯定,这把火是那个女人干的。 那个女人为了顺利逃走,故意放了那把火,弄乱局面,调走部分人手。 真是聪明又胆大包天的女人! 就是要这样的女人,才有征服的价值! 才值得让他认真去玩这场狩猎游戏。 不管她怎么逃,他一定会抓到她这只逃走了多年的猎物。 这一夜,英雄冢彻底不眠。 所有人都被带到巴信的面前,一一过目或验身。 一直忙到天亮。 没有找到刺客。 累了一夜又慌了一夜的客人终于能离开,姑娘们终于能回房休息。 巴信却没有半点困意,他坐在桌边,一边喝酒,一边让大夫给他包扎伤口。 一夜未合眼,他的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犀亮和锐利,就像身处战场,纵横弛骋,不知疲惫,高度兴奋,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子寒冽和专注,令他的侍卫们都暗暗心惊。 只是一个刺客罢了,又没能重伤主子,主子为何如此兴师动众,执着不休? 以主子的性子,根本就不怕别人行刺。 在主子看来,有人行刺他就只是一场稍微有点刺激的游戏罢了,可以让他找点乐子,刺客若是被他抓到,定被他折磨致死,若是能逃走,主子也不会去追。 为何主子这一次却是例外? 待主子的伤口包扎完毕,闲杂人等都离开后,一名心腹终于问巴信:“爷,您为何非要找到那名刺客?难道那名刺客有什么特别么?” 就在之前,主子又加派人手,全力调查昨夜那个将红娇打晕、与哑巴同伴突然消失的客人,主子似乎认为那名客人就是女扮男装的刺客。 到底那名刺客是什么来头,能让主子这么上心? 巴信唇边泛起少有的欢愉的笑意:“巴刀,你可还记得四年前,我在怒河北岸的森林里抓到的那名女奸细?” 巴刀一听,眼睛立刻睁大:“爷的意思是说,昨晚行刺你的刺客,就是那名逃走的女奸细?” 只是一个女奸细而已,又过了这么久,他哪里还会记得? 但听到主子提起来,他对那个女奸细的印象与回忆就瞬间清晰和完整起来。 他发现自己居然记得那个女奸细的所有事情,尤其是她倔强的眼神与双唇,如同手臂上的伤疤一样清晰可见。 那么倔强和顽固、怎么折磨都不开口的女奸细,连他都是第一次见到啊。 “没错。”巴信得意的道,“我看到了她的脸,就是她没错。” “巴刀,”他居然开心的笑,“你说,她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这是不是缘分呢?” 巴刀的心里立刻升起不妙的预感,主子的这种笑容,他已经很久没看到过了。 如果主子的目的只是杀了那个女奸细,那他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但如果主子的目的是征服那个女奸细,那问题……就大了。 因为,直觉告诉他,那个女奸细宁可死也绝对不会屈服,而主子非要征服她不可,一旦让主子找到那个女奸细,必定会没完没了的纠缠下去…… 主子可是最强的皇子,最强的王爷,最有力的皇权争夺者啊,怎么可以跟一个女奸细纠缠不休? “爷,”他暗自揣摩着,小心翼翼的道,“她伤了您,咱们找到她后就杀了她吧?” “杀了她?”巴信狠狠的笑,眼里都是执着和火焰,“这岂不是便宜了她?我抓到她后一定要剥光她的衣服,恶狠狠的折磨她,玩弄她,让她在我的身子底下哭泣和求饶,还要让她没有了我就活不下去,生生世世都只能成为我的玩物和奴隶……” 巴刀听得大惊失色,主子居然连“生生世世”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主子真的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 “巴刀,”巴信又在笑,“你一定没有看到她现在的脸,比那时还不错,而且她现在不脏不臭不流脓不长虫子,玩起来一定很带劲!呵呵,真想剥光她的衣服,看看她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样子,哭起来的声音又怎么好听……” 他的口气很凶狠,眼睛也很凶狠,似乎对那个女人充满了恶毒和杀意。 然而,巴刀从他的眼睛和笑容里,看到的却是男人对女人的欲望与占有欲。 非常强烈的,几乎能焚化一切的占有欲! 他从小跟着主子长大,从来没有见过主子对任何女人表示出这样的情绪。 他对主子的这种心思,感到了极度的不安。 “爷,”他小心翼翼的道,“阴九杀即将抵达怒河,您不是一直很想和阴九杀较量吗?您还是专门致志,好好收拾凤翔空和阴九杀吧……” “抓捕那个女人和收拾凤翔空、阴九杀能有什么矛盾?”巴信不以为然,“我用不了几天就能抓到那个女人,然后再去收拾尚国人也不迟!” “爷”巴刀努力想劝说他。 “你出去。”巴信看他没有附和自己,很是不悦,冷冷的道,“我要休息了。” 巴刀还想努力,但看到他的表情,知道再说下去只会触怒他,便沉默的退了出去。 房间里,巴信抚摸着手背上那浅浅的、却很清晰的齿印,眼里闪过熔岩一般的热气。 “我的女奴,没想到你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低头,轻吻那几个齿印,桀桀的笑,“这是天意!天神的恩赐啊!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逃走了!” “你这一生都注定是我的奴隶!只能在我身下哭泣和哀求的奴隶!哈哈哈” 他征服过、折磨过和杀掉过很多女人,而且对她们没有任何印象和记忆除了那个女人,那个女奸细! 唯一一个没有被他征服的女人! 唯一一个从他手下逃走的女人! 438 永不屈服的女人 她不屈的、决绝的眼神和倔强的、紧抿的双唇,是他所见过的最美丽的眼和最迷人的唇。 那时,他如此执迷于她的眼神和唇瓣,以至于放下军务,泡在昏暗腥臭的刑室里,一遍又一遍的换着法子折磨她,乐此不疲。 他既渴望着她的投降与屈服,又希望她能保持这样的不屈与顽强。 他甚至第一次从内心深处产生了彻底占有这个女人的欲望男人对于女人的欲望,而不是强者对于征服反抗者的欲望。 只是她当时实在又脏又臭,就像从臭水沟和垃圾堆里泡了很多天后爬出来的怪物,没有一寸肌肤不覆盖着污垢,完全看不出原貌,只能看出她的身材很完美,结实,修长,前凸后翘,没有一丝赘肉,是他喜欢的类型。 但他身为顶级的贵族,真没有饥渴到去侵犯一个脏污不堪、散发着恶臭的女人。 在她数次昏过去以后,他拿水泼她的脸,泼了几次,她的脸居然被泼干净了,露出一张浓眉大眼、高鼻丰唇、五官分明的脸蛋来,这张脸上虽然也划着伤口,却深得他的意。 他忍不住伸手去抚摸她的脸庞,想将拇指插进她的嘴里,幻想与她唇舌交缠、彻底占有她的画面,甚至已经决定先放过她,将她清洗干净并处理好伤口后就占有她。 然后她却对他的动作表示出异常的厌恶和愤怒,将头扭到一边。 她的举动激怒了他,他伸手去捏她的下巴,没想到她居然偏了偏头,张嘴去咬他的手背。 就像弱小的、倔强的、垂死的小猛兽,拼尽全力,想将侵略者咬死。 居然咬得他很痛,血都冒出来了。 他没想到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她居然还有那样的力道,猝不及防的就咬到了,他将手抽出来时,他的手背已经被咬出两排深深的齿印。 于是他重重的给了她一耳光。@^^$ 她被抽得几乎又晕死过去,脸颊肿得老高。 他不理会手背上的牙印,从刑架上取下一只毛笔,沾上一种粉末,往她脸上的伤口慢慢的刷下去,边刷边咬牙切齿的笑:“这是痒痒粉,你知道开裂的伤口沾上痒痒粉,又痛又痒得要命,却又无法搔痒是什么感觉吗?” 毛笔刷下去,她的五官便痛苦得皱成一团,全身都在扭曲,似乎连经脉和骨骼都要移位了。 他笑道,继续下笔:“我会刷遍你全身的伤口,让你生不如死,却死不了。” “这是什么滋味?是不是终生难忘?”!$*! “只要你投降,说你是我忠诚的奴隶,你的一切都是我的,我就放过你。” …… 这种滋味,凤惊华确实终生难忘。 但是,她还是不会投降,她还是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奴隶,她的一切都是她的。 他放不放过她都无所谓,因为,就算他不放过她,她也不会屈服。 她的确已经被凌辱和折磨到了在别人眼里再无尊严、基本不该再活下去的地步,但是,只要她不屈服,她就能仍然保有可以让自己抬着头活下去的尊严自己认同的尊严。 不是需要别人认同的尊严。 此时,凤惊华躺在浴桶里,用力的搓洗并不脏的肌肤。 在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那时的遭遇就全部涌了上来,她仿佛又回到了被俘的时候,那些不断加在她身上的凌辱与刑罚。 她遍布全身的伤疤,终其一生都无法彻底消除,最重要的原因并不是这些伤口有多深,而是他不断的拿盐巴、辣椒、痒痒粉往她的伤口上抹,导致她的伤口严重发炎、溃烂,虽能治疗,却无法消除因此留下的疤痕。 这些伤疤,就像他刻在她的身上一般,提醒着她曾经经历过怎样的折磨。 也提醒着她曾经为一个男人遭受这一切是多么可笑的事情。 “男人……”她将脸埋进水里,感受着窒息的痛苦,在心里凄厉的笑,“爱情,婚姻,不过就是水里的倒影,看着如此之近,其实一碰就散……” “这世上的男人,没有谁值得我为他付出一切……” “我不该爱一个男人胜过爱自己……” “我对男人已经死去的心,永远不可以再复活……” “我这一生,我只要爱自己就好,只要自己一个人过就好……” “我不会让任何男人占有我和征服我!” “我永远不会再爱任何男人……” “也不会有任何男人会毫不介意我的一切,爱我就像我曾经全心全意的爱过一个男人那样……” 在憋到极限的时候,她将头抬起来,大口大口的呼吸。 终于,她冷静了下来。 情绪得到爆发和渲泻之后,她不再受过去的噩梦所折磨,也不再恐惧那个在她身上烙下噩梦的男人。 她站起来,拿起毛巾擦净身体,穿上衣袍,系上腰带,披散着头发走出去。 屋檐下,一条淡淡的身影站在朦胧的晨风里,淡得就像这薄薄的雾气,随时都会散去。 她转身就往屋里走,但袖角被人拉住了。 她转头,看到雾公子睁着一双眼珠颜色很淡的眼睛,看着她,眼里都是质问。 “嘘”她微微圆嘴,食指抵在唇前,“咱们说好的,互不干涉!我不问你是谁,你想做什么,你也不要问我任何问题,更不要插手我的事情,否则咱们就一拍两散,分道扬镳。” 雾公子摇了摇头,收回手,指了指心脏的位置,然后定定的看着她。 他在说“我不是要插手你的事情,我只是担心你”。 凤惊华淡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已经到了这里,再怎么担心我都没有用了。我想我不方便外出,你若是愿意的话就出门一趟,看看外头的风声如何。” 她只知道巴信很残暴,很冷血,其它的她并不了解他。 她不知道他对昨夜的事情采取什么行动,所以她绝对不会贸然行动。 雾公子立刻转身,把手掌抵在眉上,抬头做眺望远方状。 一会儿后,雾公子转头,指了指未明的夜色,很严肃的点点头,表示愿意帮她。 凤惊华笑笑:“那就劳烦你了,你出门的时候记得装扮,记得说话,我先去睡了。” 说罢她就进屋睡觉。 真的睡觉。 她昨夜去行刺巴信,并不是想杀掉巴信,因为她在那样的处境下杀不了巴信,也不想被盯得太紧,她这么做,只是想刺伤巴信,再转移巴信的注意力,让巴信暂时无暇顾及去折磨父亲。 是的,她并不冲动,她只是在尽她的所能去保护父亲。 但她万万没想到,在她看来并不严重的刺杀事件,会引发那么严重的变化和后果。 439 只想见到她 凤惊华一觉睡到午后。 她刚走出房间,就看到雾公子坐在桌边,看着茶壶发呆。 她坐在他的对面,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边喝边吃点心:“发生什么事了?” 雾公子看了她半晌,才下定决心,开口说话:“隼王在到处通缉你。全城都在议论你。” 凤惊华拈着点心的手顿了顿:“议论什么?” 雾公子道:“什么说法都有。最流行的一种是说你是尚国的奸细,前来行刺隼王。还有,你的画像贴得到处都是。画得蛮像的。”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画,铺开,摆在她的面前。 画像上是一张女子的脸,与她的真实面容像了六七分。 因为比较像她的真容,所以不太像她现在这张乔装过的男子面容。 她昨夜去英雄冢的时候化过妆,去行刺巴信时用的是真实面容,所以说,她现在这张男人一号脸,跟昨天晚上的两张脸是不太一样的,否则,她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吃点心? 雾公子道:“所有的客栈都会成为盘查的重点,依我看这间客栈很快就会被查到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凤惊华沉默了一下:“嗯,我们现在就走。” 她并不想带雾公子去见秋骨寒,但是,她眼下也无法弃雾公子于不顾。 虽然没有什么太强的依据,但直觉告诉她,雾公子并不是她的敌人。 她果然吃光桌上的点心,而后收拾包袱,带着雾公子离开,前去秋骨寒的住址。 此时的秋骨寒,已经换回男子装束,刚刚与冰寒公主回到瑶京,正在最豪华的酒楼里用膳。 他想打听瑶京的消息,就没有选择包间,而是坐在大堂中央,边吃边听周围的人闲扯,而冰寒公主为了多与他亲近,也换了一身男子的装束,与他同桌而食。 于是,秋骨寒很快就听到了新出炉的隼王遇刺事件。 再然后,他就听到了隼王正在全城搜捕尚国刺客的进展,耳朵当即就动了一动,下意识的想,不会是那个女人干的吧? 随即否定。那个女人现在急着救她父亲,怎么会去干行刺费国王爷的事情? 但是,他突然又想到一件事。 昨天还在铁旗镇的时候,冰寒公主嫌沙晋缠得太烦人,不顾身体不适,非要赶回瑶京,连偷窥者的事情都懒得追究了,当时沙晋对她说了一句:“七爷马上就要来我家收拾凤翔空了,你就多住两天,到时看七爷怎么对付老凤,不是很有意思嘛?” 冰寒公主听后犹豫。 而他听了沙晋的话,隐隐觉得这个“七爷”是个不妙的人物,应该要一查到底,但他又想到那个女人说不定已经到达瑶京,他若是一直呆在铁旗镇,不能与那个女人互通消息,反而会延误时机,便坚定地站在公主一边,劝公主先回瑶京与“七爷”汇合,然后再来也不迟。 冰寒公主选择听他的话,于是强硬的拒绝沙晋,即刻赶回瑶京。 一路上又是连夜赶路。 冰寒连续赶了几天的路,在沙府又吃坏了肚子,一上马车就晕车,吃了一些药后就睡着了,他还没能来得及问起“七爷”的事情。 现在,他终于有机会问了:“隼王是谁?七爷又是谁?” 冰寒公主对巴信遇刺的事情很是淡漠,只管慢条斯理的吃小菜:“隼王就是我的七哥巴信,身边的人一般称呼他为七爷。” 原来如此!秋骨寒的脑里似乎有闪电劈过,他隐隐抓到了什么。 巴信准备前去铁旗镇“收拾”凤翔空,那么,那个女人不就有足够的理由去行刺巴信了么? 也就是说,那个女人已经抵达瑶京了吧? 他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那个女人了,想到她现在可能就在他的附近,他不由兴奋得玉颊微微发红,努力扒饭,想早点吃饱了回去看人。 吃着吃着,他突然想到:“你七哥遇刺受伤,还能赶去铁旗镇么?” 冰寒公主道:“受点小伤,对七哥来说应该没有大碍,但我看七哥对刺客这么较真,恐怕要延迟出发了。” 秋骨寒“喔”了一声,继续闷头吃饭。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他现在就想见到那个女人,不想再跟冰寒公主说话,免得冰寒公主以为他对她有意思。 还有,他一点也不想让那个女人看到或知道他跟别的女人这么亲近。 所以,赶紧吃饱走人。 冰寒公主看他吃这么快,便劝道:“你慢点吃,天气热,吃得太快了不好消化……” 咚!秋骨寒将饭碗往桌面上一顿,拿毛巾擦了擦嘴,站起来:“我回去了。” 冰寒公主看他就这样走了,赶紧也站起来:“我送你回去……” “不用!”秋骨寒伸手,坚决阻止她的行为,“你身体不适,赶紧回宫歇着,歇好了再来找我。” 顿了顿,他补充:“放心,我不会跑的。” 他接下来还要去救凤翔空,应该还会用得上公主,怎么能再不见她? 不过他现在要去见那个女人,绝对不能让这个公主跟着他。 冰寒公主见他约了下次再见,心花怒放,冰脸上闪过淡淡的笑容:“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休息好了就去找你……” 她还没说完,眼前就已经没人了。 她一时间怅然若失,站了好一会儿才记得坐下来。 秋骨寒出了酒楼,准备租马赶回去,却看到酒楼的外墙上贴了一张通缉单。 单上还画着一个女子的头像。 他定睛一看,几乎要骂人了:竟然是那个女人的头像! 虽然画得不怎么样,比本人差远了,但她的脸,岂是能随便贴在墙上让人看的? 真是太让人火大了。 他左右看看,趁别人不注意,迅速扯下那张画像,转身钻进一辆待租的马车里,丢给车夫一锭银子:“去练沙巷,不用找钱了。” 车夫一看遇到了大方的客人,高兴得不行,立刻驾马离开。 秋骨寒坐了半晌后,问车夫:“听说隼王昨晚遇袭,隼王是什么样的人啊?小爷坐车无聊,你知道的都说来听听,说得有趣,小爷再赏你钱。” 车夫怀里揣着那么一大锭银子,这个月的生计不用愁了,当下兴奋得知道什么说什么。 隼王本就是一等一的风云人物,他的传说,全瑶京的土著就没有不知道的,而能当车夫的,基本上都是长住居民,要不然如何识得全京城的路线? 所以,秋骨寒听到了很多关于隼王的传说。 当他听到隼王居然是那么自大、残暴的家伙,口头禅还是“这天底下没有爷征服不了的人”时,气得嘴都歪了,暗骂:“你吖的一个野蛮人也敢这么嚣张?他日待我会会你,让你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 440 放手,不然揍你 然而,接下来听到车夫津津有味的说起巴信在英雄冢那一连串无人能及的记录时,秋骨寒的脸就沉了下来,嘴里还在小声的骂巴信,心里却已经隐隐升起不妙的预感。 喜欢征服的强势男人与从不屈服的美丽女人……若是遇上,岂能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这是源于男人的直觉。 他觉得不会错。 绝不能让这个巴信遇到那个女人! 不!应该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已经遇上了。他现在想的,只能是如何击败巴信。 练沙巷到了。秋骨寒跳下马车,先在门前转悠了一阵,才敲开门进去。 他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问下人有没有人来找过他,下人说没有。 他心里瞬间失望不已,整个人都蔫了下来,没精打采的往房间走去。 那个女人为什么没有马上来找她? 反倒是先去行刺巴信了? 她是第一次来费国吧,怎么就跟巴信熟到能结下这样的仇了? 就算巴信可能要去收拾凤翔空,她也该等自己回来再商量是不是?她怎么这么急? 难道说……他突然想到一种可能,那个女人去英雄冢打探消息什么的,被巴信看上了?两人大打出手,那个女人就这样成了刺客? 想到这种可能,他一时间又咬牙切齿,将巴信的祖宗问候了一个遍。 进了房间,他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双手托着腮梆子,蔫蔫的想,死女人哪里去了? 他一个人背井离乡,独闯虎穴,虚与委蛇,很累的啊,她来了怎么可以不先跟他说一声呢? 她对他还是这么没心没肺,忒可恶的…… 嘴里抱怨着,他拿起托盘里倒扣的杯子,准备给自己弄杯茶,却发现杯子里盖着一只“船”。 那是由一张纸折成的“船”。 他教过她怎么折这种纸船,技术难度相当大,教她的时候还被她骂了。 他确定这是她折的纸船。还没有被人拆开过。若是被人拆开过,就不可能再折回原先的形状。 他的心脏就是一阵狂跳。 他压制着这样的狂跳,拿起纸船,沿着特定的步骤拆开。 上面有一条巷子的名字。 他将纸条塞进袖子里,离开房间,翻墙而出。 天色已经暗了,他先没有目标的转了几圈,确定无人跟踪后才往她给的地址奔去。 到了那条巷子。 纸条上没有注明是哪间屋子,他从街头走到街尾,然后折回来,翻墙进入一个门边散落几朵新鲜红花的院子。 院子黑乎乎的,正屋里却透着灯光。 他快步上前,推开屋门,那个女人正端坐在烛光之后,看到他进来,只是挑了挑眉。 四目相对。 他冲过去,拉起她的手,带点委屈的道:“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我等你好久了……” 凤惊华却盯着他的手,冷冷的道:“放手。” 秋骨寒眨了眨眼,带点可怜和撒娇的道:“我独自跟敌人周旋那么久,心里怕怕的,你就让我……” “想挨揍吗?”凤惊华目光如刀,冷冷的道。 秋骨寒立刻放开她,将双手背到身后,站直身体:“我现在很脆弱,你不要揍我。” 凤惊华收回目光:“坐下,知道的全都说了。” 秋骨寒皱眉,久别重逢,她就这样对他?没有一句好话,也没有半点好脸色? 但他还是坐下来,郑重的道:“我见过凤将军了。” 凤惊华立刻眼睛大开,倾过身来,急道:“我父亲怎么样了?他还撑得住吗?他们打算怎么对他?” “想知道的话就对我好一点……” 啪。他的脸上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巴掌。 “再废话就打。”凤惊华冷冷的道。 死女人。秋骨寒在心里抱怨了一句,摸了摸有点点疼的俊脸,还是乖乖的道:“为了打听到凤将军被关押在何处,我思来想去,决定先从食人鱼的来源下手……” 他言简意赅的描述了他到瑶京后的所见所闻,所作所为。 说完后道:“我觉得光靠我和你的力量,不足以突破沙府的防线与机关。” 凤惊华沉默不已。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任务艰巨,现在并没有觉得吃惊。 秋骨寒等了一会儿,见她不说话,便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展开:“这是我绘制的沙府地图,因为有一些地方我潜不进去,这地图算不得详尽,但表面上看,沙府的地上布置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详细解说地图:“这个圆圈圈起来的地方是主屋。这些红点是明面上的防守部署,这几点暗红代表此处隐藏有暗卫,这些叉号代表这些地方为未知,需要加倍小心。” 而后又拿出一张小一点的地图:“这是我所看到的主屋的内部构造。” “圆形大厅的四壁上开有六扇门,其中一扇门通往关押凤翔……凤将军的地牢,另外五扇门的后面都是些什么,未明。我想办法向沙府的人打探,除了沙家的核心成员,没有任何人知道那六扇门后面的秘密。” “我只打听得到,有的门通往卧室,有的门通往宝库,有的门后面关押着猛兽,有的门后就是纯粹的杀人秘室,有的门似乎还通往野外。听说其中几扇门还是互通的,设有机关,一旦闯进死门,必死无疑。” “我觉得光靠我们两个人,根本没有办法闯进地牢救人……” “加上全失呢?”凤惊华打断他的话。 秋骨寒摇头。 凤惊华又道:“再加上祝慈和雾公子呢?” “她们能派得上什么用场?”秋骨寒还是摇头,“让祝慈现场算卦,看哪扇门是生门,哪扇门是死门,我们怎么走才不会被发现和中了机关?至于雾公子,这关雾公子怎么事……” 他话没说完,就见雾公子端着茶进来。 雾公子见到他似乎很高兴,对他露出一个很亲切、很好看的笑容,甚至还冲他摆了摆手。 “你为什么在这里?”秋骨寒跳起来,指着他,“为什么他会跟你在一起?” 他不讨厌雾公子,甚至还对他有那么一点一见如故的感觉,但是,他一点都不希望这个男人跟这个女人走得那么近,而且看这两个人似乎还住在一起,真是让人心里不舒服。 “他因为帮我而被乌牙叉迫害,只能跟我走了。”凤惊华淡淡道,“你当他不存在就好。” 雾公子立刻拉长了脸,一脸不高兴。 “那你滚出去。”秋骨寒立刻去推雾公子,赶他出去,“这里没你的事,你不需要知道我们在说什么,也不能知道,知道了就灭你的口。” 他即将年满十六,雾公子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两人年轻相差不大,他对雾公子客气不起来。 雾公子很不高兴的冲他做鬼脸,跟他推推搡搡的,拒绝滚出去。 两人很没有形象的扭打成一团,凤惊华被他们吵得不能安静,便拿起地图进房间,将门关上。 她需要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441 猎巫者 整夜,凤惊华都在分析她手头上所有的情报,不断琢磨她从秋骨寒那里得到的地图。 天亮的时候,她躺下来,昏沉沉的闭上眼睛。 她研究出来的结论是“不可能”。 光靠她和秋骨寒,就算再加上雾公子、哥哥和祝慈,也很难救出父亲。 但再难,他们拼上全力也许还有一线机会,真正做不到的是他们无法带走父亲。 父亲重伤累累,奄奄一息,根本无法行走,还必须得到良好的治疗,他们不可能带着这样的父亲逃出费国,甚至无法带出铁旗镇。 而且,她不想牺牲任何人,这些人并不欠她什么,甚至还对她有恩,他们肯冒险陪她来这里救父亲,她不能让他们因此赔上性命。 想救出父亲,又想逃离这里,除非有阴九杀和他的人相助,如果再加上黑家的机关大师,也许就有了可以一拼的可能与机会。 然而,就算阴九杀抵达了怒河南岸,又如何在两军对峙、边境关闭、汛期到来的这种时候潜进费国? 想想就头大。 既然想累了,那就别想了。 心急吃不了热粥。局势千变万化,谁也不知道她醒来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她所能做的,只是冷静再冷静,将自己的身心调整和保持在最佳的状态,以备随时战斗。 至少,她应该等到哥哥和祝慈到来。 父亲一定不希望她为他冒险和牺牲,必要的时候,父亲很可能会为了保护她而选择死亡,但哥哥一定会成为父亲的希望与动力,不管发生什么事,她至少要让父亲活着和哥哥相聚。 哥哥现在在哪里? 哥哥可还安好? 她好想念哥哥。 此时的凤若星与祝慈,已经离瑶京很近了,却被很多人给包围住了。 一个个身披白袍,头戴兜帽,手持手杖,只露出一双没有感情与温度的眼睛的怪人。 这些怪人从四周冒出来,围成一个圈,将他们包围在中心,一边高频率的抖着手杖,一边念着古怪的咒语。 伴随着他们的举动,手杖顶端的骷髅头里冒出一缕缕清烟,清烟弥漫开来,凤若星与祝慈嗅入这种清烟后,顿时觉得四肢无力,头晕骨软。 而那些怪人的念咒声,更是具有毁人神志的魔力,传进他们的耳中,令他们难受得要命。 “他们是什么人?他们要干什么?”凤若星眉头皱得很紧,“我很不喜欢这些人。” 祝慈双手捂住耳朵,低声告诉他:“他们就是追杀我的人,这是狩巫大法,专门对付变节或被驱逐的巫师,我一个人抵不住这么强大的阵法……” 这些人是祝家培养的秘密部队,专门狩猎那些被祝家看上却不愿意与祝家结亲、结盟的巫师。 祝家的目标,不仅是培养和蝉联天下第一巫师的宝座,还想一统巫界,号令天下所有的巫师。 这支狩猎部队,堪称祝家最强的战斗部队,而且还是倾巢出动。 她无法抵抗这么强大的一支部队。 除非…… 她放下一只手,伸进腰间,想去摸那瓶逆天秘香。 怀里空空。她这才突然想起,她将那瓶秘香交给惊华了,否则,凭她的能力与秘香的效果,应该还可以一拼。 她讪讪的抽回手,苦笑,这下要怎么办才好? 随着烟雾愈飘愈多,愈来愈浓,她的神志愈发模糊,身体越发酸软,站都站不住了。 幸好凤若星扶住了她:“喂,你没事吧?” 他也受到了影响,但他不是巫师,身体又对药物与病毒具有强大的抵抗力,受的影响没那么大。 祝慈道:“他们的目标是我,你还是先走吧……” 凤若星想了想,摇头:“不行哦,我不能丢下你不管。” 祝慈笑笑,低声道:“放心吧,他们想从我这里得到某些东西,他们不会轻易杀我的。小华的处境比我危险多了,她更需要你帮忙,这里离瑶京已经很近了,你赶紧去救小华好不好?” 凤若星开始犹豫了:“……” 祝慈又道:“小华是你的好朋友,你不赶紧去不行啊。” 凤若星又沉默了一下,问:“那我先去帮小华,然后再来帮你,不过,你说他们会让我离开吗?” 他跟小住呆了这么多天,对小住也有一点感情了,但他在心里对比了一下,还是觉得小华比小住重要一点点,也危险一点点,所以,他觉得他应该先去帮小住。 祝慈道:“应该会吧?” 他们的目标是她,何必为难不相干的人? 凤若星听了,扶她坐下来,而后朝那些狩巫者走去,道:“听说你们要抓的是小住,那我可以走吧?” 那些巫师还在继续作法,没理他。 倒是他们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人,正是祝东。 祝东道:“你不可以走。因为你是她的同伴,你的身上也许藏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凤若星立刻道:“我身上没有藏有小住的东西,你不可以这么怀疑我。” 祝东知道他有些孩子气,笑道:“那你就乖乖的让我们搜身,搜不到,自然放你走。” 他已经从祝慈身上得到了想要的东西,真心不太想去追祝慈了,但祝慈不争气或者说是运气不好,迟迟没能跑得太远,结果,被祝巫派来的秘密武器给追上来了。 他就算想帮祝慈逃走,也没那个能耐了。 凤若星立刻摇头,严肃的道:“我的身体有问题,我不能让任何人搜身。”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觉得他真的有问题了。 祝东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能让你走了。” 说罢,他冲身边的人抬了抬下巴。 几个同伴会意,走进包围圈里,去搜祝慈的身。 祝慈此刻已经倒在地上,蜷成一团,有气无力,只得任他们随便搜。 他们身为巫师,对祝慈没有任何占便宜的心理,就是纯粹的搜查而已。 搜遍了祝慈全身,又将祝慈的包袱给翻遍了,除了龟壳等一些占卜工具和衣物、银票、干粮等物,什么都没有。 祝东想了想,一指凤若星:“搜他的身。” 凤若星真的很不高兴了,板着脸道:“你们太不讲道理了。” 祝东笑道:“她偷了家里的东西,我们要把东西找回来,有什么不对?” 凤若星道:“小住才不是这种人。是你们想抢她的宝物。” 祝东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们现在比你强,我们就是理。小兄弟,劝你还是乖乖听我们的,别逼我们用强。” 凤若星道:“你们是在威胁我么?” 祝东微笑:“不是。” 说罢他甩了甩头,其他人立刻涌上去,准备将凤若星给扒了。 凤若星在闪避,但对方人多,他头上、脸上缠着的布条还是被人扯开了,第一次在人前露出脑袋。 442 绷带下的真面目 看到这颗脑袋的瞬间,众人都愣了一下,而后继续去剥凤若星的衣服。 这么热的天气,凤若星还是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不剥得多一点,无法搜身啊。 至于他那颗相当奇怪的脑袋,普通人一定很吃惊,但他们是巫师,长年跟奇奇怪怪的东西打交道,习惯了,也就是吃惊那么几秒,而后无所谓了。 凤若星却生气,非常非常的生气。 他离岛以来,还是第一次这么生气。 他用力推开众人,恼怒的道:“你们再脱我的衣服,我就不客气了!” 祝东不以为然:“我们人多,你还能把我们怎的?” 凤若星大怒:“人多很了不起吗?” 祝东知道他有点孩子气,没把他的怒气当一回事:“当然了不起,反正你不是我们的对手。” 凤若星立刻看向祝慈,气乎乎的道:“小祝,他们是你家的人吧,我可以狠狠的揍他们吧?” 祝慈正在呆呆的看着他那颗有些奇怪的脑袋,听到他的话,赶紧道:“我跟他们没感情,你随便揍。” 凤若星又问:“如果我杀了他们呢?” 祝慈道:“最好别杀,但杀了也没关系。” 她其实不赞成也不喜欢杀生,但她的生活环境让她觉得生死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如果别人干的是玩命的事情,那就只能各凭本事活下去了,技不如死而被杀,算不得冤。@^^$ “我明白了。”凤若星后跳几步,左手亮刀,盯着祝东等人道,“你们别逼我见血啊。” 祝东看他抵死不肯让人搜身,越来越怀疑祝慈把东西放在他身上了,大喝:“东西一定在他身上,你们都上,把东西搜出来!” 众人也玩腻这种万里追杀的游戏,现在就恨不得赶紧找到东西回去,当下呼喝着,纷纷亮出绝技,扑上去。 双方打起来。 凤若星的左脚微跛,右手不能动,这么打起来,他没占太大便宜,双方打得难分难解。!$*! 祝东看到这么打下去没完没了,不耐烦了,对白袍巫师道:“喂,东西不在这个女人身上,你们就别管她了,把这个怪物拿下来才是正经。” 那些白袍巫师想想也是,便停下施法,面朝凤若星,纷纷拿出毒粉、毒虫等物品,一股脑儿全丢向凤若星。 凤若星猝不及防,左臂被一条毒蛇咬住了,弄得他的左臂就是一麻,而后披风被扯掉,露出包缠绷带的右臂和右手。 两臂都动不了,他一下子就挨了两刀,不重,但出了血。 凤若星真的被激怒了。 他又后退几步,怒道:“老虎不发威,你们当病猫是不是?我现在就让你们后悔这样欺负我!” 就在这一瞬间,他就像一颗被扎了一针的气球,身体缓缓散发出骇人的杀气。 他的眼里不再有无邪和纯涩之色,取而代之的是金属一般的冰冷光泽。 纯白到没有半点杂质的脸庞,隐隐透着铁青。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抬起右臂,用牙齿咬住绷带的一角,猛然一扯。 包缠住整条右臂、连一根手指都没有露出来的右臂,就这样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人群发出低呼声。 他没有右手。或者说他的右手不是血肉所制,而是精钢所制。 显然,他的右手从上臂的中部开始就已经没有了,他便在右肩和上臂套了一只精钢打造的右手,这只右手泛着冰冷的、银白色的光泽,形状与正常的右手几乎一模一样,连五根手指的大小、长短都很正常。 难怪他要用绷带将右手包缠起来,还藏在披风下面,要不然这样戴出去,还不得让人围观。 不过,不过就是一条精钢所制的假臂,他有必要这么忌讳吗? 但所有人再看看他那只混浊的、失明的眼睛,还有失去了一只耳朵、耳周刻有疤痕、头发只有寸长、后脑勺还套了铁盖的脑袋,觉得都能理解了他的举动,那样的手加上那样的脑袋,确实算得上是怪物了。 凤若星抬起正在恢复正常的左手,在“右臂”上按了几下。 瞬间,他的右手“指尖”就弹出长长的、锋利的、闪着银光的、略为弯曲的铁钩来。 凤若星挥了挥他的右手,笑容冰冷得像机器:“我要变成怪物了。” 说罢,银光一闪,他的右爪猛然插进离他最近的白袍巫师的咽喉里。 血花飞溅。 那名巫师连哼都没有哼一声,瞬间毙命。 众人惊骇之余,还没有回过神来,凤若星已经抽出右爪,身形一闪,右爪又插进了另一名巫师的咽喉。 那名巫师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凤若星晃着那只血淋淋的精钢爪子,准备再扑向第三人时,祝东终于回过神来,大叫:“所有人退开,莫要硬攻,用毒,用蛊。” 那只钢钩爪子太可怕,只要被划到或抓到,不死也得脱层皮。 而且这男人的动作很快,像他们这种以巫术和毒蛊为主的家伙,根本不能跟他硬攻。 双方就这样打起来,凤若星犀利的发动攻击,祝东等人则以防守反击为主。 没人顾得上祝慈。 祝慈爬到巨石后面,一边调息运气,一边看着场上的打斗。 严格说来,凤若星并不是那么多巫师的对手,换了正常人中的高手,根本抵挡不住巫师们的毒气和毒虫攻势,但他的体质有些例外。 他被魔医当成实验品多年,几乎什么毒药和好药都吃过了,对毒药的抗毒性很强,巫师们的手段对他的作用并不是很强。 特别是那只精钢爪子,碰谁谁惨,这么打下来,又是持久战。 不过凤若星终究只是一个人,对付这么几十个人,也出现了疲态。 好在这里,祝慈恢复了清醒和自由。 她跑到上风处,从包袱里掏出一包粉末,顺风洒啊洒。 粉末随风飘扬,无处不在,巫师们没有防备,全都嗅到了,顿时个个狂打喷嚏。 祝东嗅过之后,脸色一变,大叫:“这个迷幻药,吸入以后会产生幻觉,所有人先撤退” 他们当中有人或许有解药,但凭着“全失”的速度,他们大概没有服下解药的时间,再打下去,说不定会灭团,先撤为上。 众巫师也深知迷幻药的厉害,纷纷撤退。 凤若星还想去追,祝慈却已经抓住他,急道:“他们很快就能恢复正常,咱们赶紧走” 拉着凤若星走了几步,她停下来,掏出解药给凤若星吞下,而后整理凌乱的绷带,细心的帮凤若星把脑袋缠上。 凤若星喘着粗气,看着她:“你不怕我么?” 祝慈瞅了瞅他:“我连死人都不怕,怕你做什么呢?” 说着她还摸了摸凤若星的头,像哄小孩一样:“放心吧,你就算变丑了,也会丑得很好看,不管是我还是小华,都不会怕你的。” 凤若星看着她:“真的?” 曾经有正常人看到他真实的脑袋后吓得像快要死掉似的。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去问小华。”祝慈帮他弄好脑袋以后,拉着他,“咱们赶紧走,别再让他们追上了。” 443 猛龙过江 在祝慈和凤若星进城的当天深夜,怒河两岸下起了大雨。 天色泛白的时候,大雨已经转变成小雨。 怒河的水位再度暴涨,已经逼近最高警戒线,一眼望去,河面弥漫着淡淡的雾气,衬着细雨如丝,对岸的悬崖与山林化成一片淡淡的灰影。 就在这样的晨色中,几十道人影疾行于怒河南岸,迅速靠近一片山崖。 为首的就是狩王阴九杀。 他本该再晚几天抵达军营,但他另有打算,便暗中带上几十名高手,轻装上阵,日夜兼程,率先抵达怒河南岸,准备强行渡河。 他要秘密去救凤翔空。 如果尚国想救回凤翔空,费国一定会开出非常苛刻的条件,这些条件,不管是秋夜弦还是他,都不可能接受。 所以,他想救凤翔空,只能暗中行动,不能与费国谈判和协商。 此时是汛期,河水湍急,暗流汹涌,他强行渡河,简直就是玩命,但他别无选择。 两军对峙的时期,两国都加强了沿河的巡逻,他想强行渡河,只能挑天气不好、视线不清的时候,从避开对方察觉的角度来说,这个下着细雨的早晨是最好的时机。 当然,这么做非常凶险,稍有不慎、运气不好或技艺不高,便会没命。 但是,危险与死亡绝对不能成为他畏惧、退缩的理由。 事先堪察好的渡河地点,到了。 他停下来,抬手,所有手下都站住。 而后他下令:“阴风,你上去看看他们准备得如何。” “你们就地歇息,做好准备。” 众高手闻令,立刻就地找了避雨之处,或打坐调息,或饮水进食,或活动筋骨,努力把身体和精神调节到最佳状态。 阴九杀自己也拿了一条毛巾,慢慢擦拭脸上、身上的雨水。 半柱香时间后,天色从朦胧变成泛白,但河面的雾气尚未变淡,对面的景物仍然十分模糊。 阴风从山崖上面跑下来,对他道:“上面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一刻钟后开始行动。” 阴九杀点头:“你也赶紧准备。” 而后他环视所有人:“一刻钟后行动。” 所有高手都站起来,脱掉淋湿的衣服,换上舒适的紧身衣,背上浮囊,缠上必备工具,站到河边,盯着江面。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气氛蓦然变得紧张起来。 突然,有人指着江面大声道:“来了,信号来了。” 众人看去,看到一根木头从江面的上游飘浮而来,很快就飘到了跟前。 阴九杀深吸一口气:“准备,一,二” 前面十几丈远的上游河边,是一片高高的、顶部较为平坦的山崖,他已经让数百名精兵提前数天进入那片山头,就地取材,准备浮木,并搬到悬崖顶上摆好。 渡河的时候,这些精兵会从悬崖顶上从近至远的、以合适的速度抛下一根根浮木,这些浮木会顺河飘下,而他们这些位于下游的高手,会踩着这些浮木渡河。 这是一项非常艰巨而冒险的任务。 他这次带来的三十名高手,不仅个个体力充沛,轻功高强,经验丰富,而且水性十分高明,若非如此,根本不足以面对这样的挑战。 第一根浮木只是信号。 第二根浮木飘到跟前时才是开始。 阴九杀动了。他像离弦的箭,跳上第二根浮木,借着这个支点,又跳上紧接而来的第三根浮木、第四根浮木……如此,不断前往江心。 一根根的木头飘浮在江面上,有先有后,有近有远,接连不断,形成一片黑点。 千里挑一的高手们紧张而有序,冷静而高效的踩上一根根浮木,奔向对面。 一旦踩空了、踩滑了、踩偏了,或者多人踩到同一根木头,木头支撑不住这样的重量,渡河者就会跌入湍急的河水中,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虽然过河的人数不多,但场面蔚为壮观,惊心动魄。 只是,没有观众。 也不能有观众。 离岸边越远,浮木越少,到江心的时候,可以踩踏的浮木更是零星,对渡河者来说,挑战和危险越大。 站在山崖顶上,负责抛浮木的精兵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们当中最强壮、最有力的大汉以两人一组,各抬住比较轻的浮木的两端,先是一齐甩动手中的浮木,待调整到最佳角度后,才拼尽全力,将浮木恶狠狠的抛出去。 他们做过试验,力求抛出去的浮木能达到最远的距离。 但最远的也就只能掉到河心的位置。 到了河心之后,他们对于强行渡河的同伴就爱莫能助,只能祈祷他们顺利了。 河面宽阔,足足有二三十丈,即使阴九杀等人已经凭借那些浮木抵达江心,还是不足以游到对岸。 这样的河面,连船都行驶不了,何况区区血肉之躯? 这种时候,就靠黑无涯了。 阴九杀会带黑无涯上战场,为了就是这一刻。 除非真的没有时间,否则他不会打无准备之仗,更何况是这么重要的战役? 早在离京之前,他就已经想好了如何渡江的办法,并从禁军中选拔可靠又符合条件的高手,同时飞书给他在北疆守军中的亲信,让对方替他暗中选拔信得过的大力士与水性好、有经验的高手。 他抵达北疆的时候,事情其实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至于黑无涯,则是离京之后才知道阴九杀的计划,虽然知道得迟了一点,但他还是利用赶路的时间,在特别给他准备的马车里研究可以弹出十几丈远的、稳固可靠的飞钩。 他是天才,是大师,这种挑战当然难不倒他。 这种时候,正是他大展雄风之时。 过江的时候,他一直紧跟在阴九杀的身后,成为最早抵达江心的队员之一。 虽然他之前也进行了“踩木过河”的训练,但轻功与水性真不算很好,好在其他人知道他的地位重要到不可取代,都特别照顾他和保护他,令他总算顺利的抵达江心。 “黑将军,该你了。”阴九杀临时封他为将军,故而如此称呼他。 黑无涯没有磨蹭,踩到最后一根浮木上后立刻按下手里紧紧抱着的、长长的圆筒上的按钮。 瞬间,一只铁爪拖着长长的“尾巴”,宛如流星划过天际,射向对面悬崖上的大树。 站在江心的位置,虽然还是不能将对岸看得很清楚,但也能看明了个大概。 他射得很准。 他的机关兵器没有辜负他的心血与希望。 河中的浮木并不足以支撑这些大男人的重量,它们的作用仅仅是让他们有一个支点可以落脚,落脚之后必须跳离,否则木头一定会往下沉,他们也会因为重心摇晃而跌落江中。 黑无涯就是因为发射飞钩而稍微站了半秒,跌入河里。 444 飞越天险 但他的身上套有充气的皮囊,皮囊让他得以浮在水面上,而飞钩也紧紧的钩住了对面悬崖下方的大树,让他不会被湍急的水流冲走。 靠着腰间皮囊给予他的浮力,还有手中绳索给予他的支撑,他努力的游,用力的游向对面。 飞钩所系的绳索很长,绳索的末端还系着另外几十条绳索,阴九杀迅速抄起绳索的末端,甩给紧随而来的部下,喝道:“所有人抓住绳索,每人一根。” 部下们纷纷抓住那些设有小机关的绳索,每人一根,迅速钩在腰间的皮绳上,同样借助腰间浮囊给予的浮力,还有绳索和同伴的支撑,加上高超的水性,努力的游向对面。 想要踩着浮木过河,动作一定要非常的快、非常的准、非常的稳,一定要掌握好平衡,而且不能太重,他们本就是大男人,体重不轻,哪里还能再像黑无涯一样抱着一个“飞钩发射器”? 所以,只有黑无涯能例外,也只有一个飞钩。 所有人都在利用这一个飞钩给予的力量。 只是,就算每个人都有浮囊增加浮力,都有系在腰间的绳索保证他们不会被冲得太远,也不能保证他们就一定能顺利的游过去。 拼水性,拼运气,拼体力,拼经验的时候到了。 但事情的发展,却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好。 黑无涯设计的飞钩很强大,很好用,将那棵大树缠得很紧。 那棵大树长得非常粗壮,根须广袤,深深扎根于悬崖缝里,绝非外力所能轻易折断。 黑无涯特制的绳索也非常结实,一绳独拉几十个大男人毫不费力,当然,这几十个男人是浮在水面上的,又有浮囊相助,他们的体重被河水承担和分散了大半,让绳索和大树没有承担太大的重量。 水流太急,将他们狠狠的冲向下游,他们抵抗不住这样的冲力,但他们身上系着绳索,当他们被冲远时,身上的绳索就拉长到了极限。 只要绳索不断,他们哪怕不游水,也会被水流的冲力和绳索的拉力联合推到岸边。 而他们的目的就是抵达对岸。 就这样,他们一个个的抵达对岸,而后纷纷抓住崖下、岸边的石头、草藤、枝木等,爬上岸来。 这一切看起来似乎还算顺利,但实则非常凶险。 有人不慎落入河中,或者因为身体被浮木撞到而受伤,或者是浮囊不慎被弄破,导致他们不能游泳或者只能凭己之力与水流对抗,最终被冲走,下落不明。 有人赶不上,只能抱着浮木,被水流冲走,同样下落不明。 有人则是不幸被别人的绳子缠住了手脚或脖子,或受伤,或遇难。 最后,阴九杀清点人数,他带来的三十名高手,活着抵达对岸的为二十四人。 二十四人,已经是很高的成功率了。 众人靠在岸边,喘着粗气,看着江面。 天色已经大亮,细雨终于停止,江面一览无遗,天空更显湛蓝,两岸的黛山绿树也变得清晰了,好一派空山新雨后的景致,只是,所有人的心里都沉甸甸的,没有人说话。 所有的浮木都漂远了,看不到了,失踪的同伴们也不知何处去了。 方才的冒险,其实只持续了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他们虽然活了下来,顺利抵达对岸,却是从鬼门关上绕了几圈才回来,再想到失踪的同伴,没有人觉得这是值得庆祝的事情。 而且,他们现在已经站在了敌人的地盘之中,稍有不慎,便是羊入虎口,在劫难逃。 但是,他们的斗志,却愈发昂扬了。 喘过气来后,阴九杀放掉皮囊里的气,将皮囊收起来,而后从腰间解下普通的飞钩,甩上去,让飞钩缠紧悬崖上的石头后,利落的爬上去:“立刻爬上悬崖” 这边也是一片近乎垂直的悬崖,好在悬崖上长着藤蔓,总算便于攀爬。 所有高手如法炮制。 跟刚才的渡江相比,攀扯悬崖就显得轻松多了,众人可谓驾轻就熟。 这次没再发生意外,就算个别高手偶遇惊险,也在同伴的帮助下化险为夷。 终于,所有人都攀到了悬崖顶上。 阴九杀没有停留,带着众人迅速进入密林,找到一处隐蔽而平坦的地方后才停下,整顿旗鼓。 时值七月,雨一旦停歇,日头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将似乎已经积蓄很久的、凶猛浓烈的光芒与热量倒向大地,气温蓦然就飙高,大地热了,烫了。 因为没有携带更换的衣物,众人都把湿透的衣服脱下来,放在烈日下晒,而后隐在树荫下,安静的吃着干粮。 众人上岸的那片悬崖离费国的军营有三四十里远,若是平时,费国军人应该已经巡视到这一带,但昨夜的大雨一定会令他们推迟出营进行沿河巡视的时间,加上下雨路滑,费国军人巡视的脚程也会有所放慢,所以,众人才能为自己争取到一点喘息的时间。 阴九杀会挑夜雨后的凌晨强行渡河,已经将方方面面的因素都考虑到了。 衣服很快晒干,众人也恢复了大半的力气,于是纷纷穿上衣服,就地清除他们来过的痕迹,而后跟随阴九杀的行动,往森林的外围奔去。 他们与费国军队战斗了很多年,自然也有探子早就潜入过这一带,摸清了这一带的地形。 阴九杀一边研究地图,一边带人走出森林,穿过荒野,无声无息的往铁旗镇的方向潜去。 河岸离铁旗镇很远,但他并不那么急着赶路。 最重要的是避开费国人的耳目,绝不可打草惊蛇,而且铁旗镇上几乎全是军人家属,他们若是白天入镇,很容易引人怀疑,他们只要在天黑之后、天明之前抵达铁旗镇就行。 他们在午夜的时候抵达了铁旗镇的外围。 一群人坐在月下的树下的阴影里,露宿。 阴九杀沉声道:“明天开始,依照计划,化整为零,分头行动,保持联络,互通相助,务必尽可能的掩藏行踪和收集情报,都明白了吗?” 众人低声且齐声道:“明白了。” 阴九杀道:“那么,睡觉。” 所有人再不多言,倒头就睡。 次日凌晨,天色朦胧的时候,所有人都醒了,迅速收拾妥当以后,依照计划分头行动去了。 转眼间只剩下阴九杀、黑无涯、阴风三人。 阴九杀打扮成女子的模样,对着黑无涯微微一笑:“夫君,我们也上路吧。” 女子装扮的他,居然毫无违和之感。 黑无涯一身普通的装束,漫不经心的道:“好。” 他还是第一次参与真正的两军大战,而且还潜入敌军的后方开展秘密行动,这样的游戏,蛮有趣的。 445 只能再活五天 “七爷,”巴刀小心翼翼的道,“您已经回京三天了,既不进宫面圣,也不赶去铁旗镇,这样,恐怕有些不太妥当吧?” 巴信躺在虎皮椅子里,看着眼前的歌舞升平,懒洋洋道:“那个女人还没抓到,我怎能离开?你想我离开的话,就赶紧把那个女人抓来。” 巴刀微微苦起脸:“爷,瑶京之大,要抓到一个乔装打扮的女人,总是需要不少时间的,您不如先去铁旗镇办事,说不定您办完事之后,那个女人已经抓到了,如此您便无需等待……” 寻找和抓捕那个女人的事情,具体由他负责。 他若是抓到这个女人,一定会暗中杀掉她,将她毁尸灭迹,不留一粒渣子。 他的爷是费国最强的男人,绝对不可以被那个女人拖累。 “抓到她之前我不会离开。”巴信口气里没有回旋的余地,“你不了解她。她比狐狸还狡猾,她出现的时候不追紧她,一旦她跑了,就再也抓不到了。我已经错过一次,我不会再错第二次。” 当年,因为那个女人在他的手背上狠狠咬出了血,他大怒之下将她打晕,怒气冲冲的走了,本想待自己的怒气平息一点后再来收拾她,免得自己气得将她给弄死了。 哪料那天晚上,他喝得酩酊大醉,睡醒之后就听到她被人救走了。 他当时真是又气又急,带了大批兵马去追查她的下落,然而遍寻不着。 他甚至想带兵杀到河的对岸,逼尚国把她交出来,偏偏那时瑶京发生叛乱,他不得不带兵回京平定叛乱,无暇顾及去找那个女人。 平定叛乱之后,他又调去西部打仗,一来二去,他便将那个女人给忘了。 终究只是一个女人,他怎么可能会放在心上? 只是,当他玩弄和折磨其他女人时,便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女人,而后觉得眼前的女人如此无趣和无味,在心里想着,为什么这些女人都不能像那个女人一样有骨气? 他甚至发过誓,如果有哪个女人能像那个女人那样受尽苦刑和羞辱还能保持骄傲和尊严,他就娶她为王妃。 然而,没有,四年过去了,那样的女人他一个都没有遇到。 如果他没有再遇到这个女人就算了,但他现在又看到了,他岂能放过? 他绝对不会放过! 想到这里,他抓起酒杯,一饮而尽,眼里泛起血丝。 这一次,他抓到这个女人后立刻就要了她,管它什么场合什么地点什么时机,先将她彻底占有再说。 对付女人,就该像对待畜牲一样,饿了就宰来吃,什么养着宠着都是屁话。 巴刀看着这样的爷,低垂的脑袋下的眼睛里,都是杀意。 他不会让那个女人的任何情报传到爷的耳朵里。 绝对不让。 这时,有一名侍卫走进来:“主子,主君有令,命你马上进宫,说有要事相商。” 父王既然命自己进宫谈正事,巴信也不能拒绝,便懒懒的起身,从妖娆的舞娘中间大步穿过,看都不看她们一眼。 到了皇宫的议事厅,费国国王巴毒、狼军统帅沙绝和其他几名重臣已经坐着等他了。 他冲父王行过礼后,在自己的座位坐下来,一脸严肃的等着父王发话。 “人都到齐了,那么就开始吧。”已经年近七旬的巴毒睁着一双微微发黄和混浊,却仍旧阴狠的眼睛说,“尚国狩王的大军已经抵达怒河,同时,尚国已经正式回绝了我国的要求。” 说罢,他拿起桌面上的尚国国书,丢给巴信:“这是秋夜弦的回信,你们自己看看。” 巴信一看,秋夜弦对于费国提出的拿凤翔空换尚国五百里领土或一千万两银子的要求给予拒绝,只肯拿一百万银子或一千名俘虏换回凤翔空。 一百万银子?凤翔空乃是一代名将,战功彪炳,威望深远,才值一百万两银子? 尚国这是打发叫花子吧! 至于一千名俘虏,费国会缺这点人?凤翔空就算再也打不了仗,就凭他的威望,也仍然能撼动三军,费国怎能为了区区一千名俘虏而放凤翔空回去? 巴信冷笑着将国书丢给沙绝:“秋夜弦这是不打算让凤翔空回去了。” 沙绝等人已经知晓了这封国书的内容,当下阴笑:“这不是早在我们的预料之内吧?也好,我们就趁这个机会将责任推给秋夜弦,然后当着尚国军队的面杀掉凤翔空,让尚国人去恨他们的皇帝去吧!” 尚国皇帝秋夜弦视凤翔空为眼中钉,暗中想除掉凤家的事情,他们可是清楚得很,要不然他们怎么会在两年前派八皇子巴旬去协助秋夜弦呢? 这次,他们逮到凤翔空之后就知道秋夜弦一定会暗中窃喜,绝对不会真心救回凤翔空,但他们迟迟没有杀掉凤翔空,而是做出一副想和秋夜弦谈判、拿凤翔空作交易的姿态,就是想将秋夜弦逼入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的困境。 如此,一旦谈判破裂,他们便能将所有的责任推给秋夜弦,向尚国人制造一种“不是我们不愿意放过凤翔空,而是你们的皇帝不肯付出代价,你们要怪就怪你们的皇帝吧”的印象。 可以说,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局面,他们一点也不意外。 巴信唇边泛起嗜血的笑意:“父王,您对如何处置凤翔空是不是已有打算?” 巴毒道:“沙绝,你驻守怒河,凤翔空又是你逮到的,你意下如何?” 沙绝狞笑:“我要准备一艘大船,把凤翔空运到怒河的中央,将凤翔空架在空中,问阴九杀要不要接受我国的条件,不接受的话就当众切了凤翔空的四肢,然后将他溺死。” 到时他再使一点手段,煽动和挑拨尚国军队,让尚国军队认定朝廷见死不救,如此便能达到一箭双雕的目的。 巴毒看向众人:“你们又怎么看?” 不管怎么样,凤翔空都会死,没有人会在这种事情上跟沙绝计较凤翔空的死法,于是众人纷纷附和。 巴信却笑:“父王,在那之前,就让我好好收拾凤翔空一番如何?若他还是不肯投降,再把他交给沙将军溺水也不急。” 众人都知道他其实是热爱酷刑,想找个机会折磨凤翔空这样的强者罢了,当下都暧昧的笑。 巴毒哈哈大笑:“父王就给你五天时间。这五天里,你若能让凤翔空降服,父王计你大功,不能降服的话,活该凤翔空死无全尸。” 所有人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气氛一时无比欢愉。 就这样,凤翔空的死期被他们定了下来。 凤惊华只有五天的时间可以救出父亲。 446 为你豁出去了 尚国皇帝拒绝费国的交换条件,对凤翔空见死不救的消息,转眼间就传遍了瑶京。 瑶京人都在骂尚国皇帝冷血无情,说凤翔空对尚国皇帝忠心耿耿,死了活该。 还有消息说凤翔空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将在五日内被杀。 凤惊华听到这样的消息,一夜之间又多了几缕银丝。 早上用餐的时候,秋骨寒看着凤惊华额边多出来的银发,食之无味。 但凤惊华却似乎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是沉默的、慢慢的吃,不曾抬过头,不曾说过一句话。 砰!秋骨寒忍无可忍,将饭碗往桌面上重重一顿,对雾公子道:“你出去,我有话要跟这个女人说。” 雾公子看看被他顿得洒出来的米粒,瞪圆眼睛,脸上透着不满。 “你有什么意见?”秋骨寒往门口一指,“马上出去,不然揍你!” 这桌早餐还是他做的好不好?雾公子差点就想开口骂人了,但想想,他还是继续当哑巴的好。 于是他唬着脸,气呼呼的站起来,冲秋骨寒做个鬼脸后,踩着重重的步子出去了。 秋骨寒冲过去把门关上,然后走到桌边,拍桌子:“喂,你说句话啊。” 他连连拍了四五下,凤惊华才抬头,一双黝黑的眼睛古井无波的看着他:“你想要我说什么?” 秋骨寒坐下来,很认真的看着她:“你想到要怎么救你父亲了么?”@^^$ 凤惊华摇摇头。 秋骨寒抿了抿唇,下定决心,而后捶了捶胸口,大声道:“好,我明白了,我就为你牺牲色相,现在就去找巴家的人打探更详细的消息,然后再跟你商量怎么办。” 见到她以后,他真的一点都不想再跟那个强娶良家,呃,非良家美男的冰寒公主再扯上关系了,但谁叫他这么想帮这个女人呢? 为了她,他就再下一次地狱吧,反正他也已经是地狱的常客了。 “哦,”凤惊华一点都没有感动,淡淡的道,“能做到的话就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你不相信我?”秋骨寒使劲的瞪眼睛,“你觉得我靠不住,是不是?” 凤惊华低头,继续吃,没理他。 “好,你等着!”秋骨寒悻悻的道,“我现在就去打探更详细的消息。” 比如凤翔空会不会转移关押地点、何时行刑、如何行刑、由谁行刑之类的,一定要弄得清清楚楚了才能商量具体的拯救办法。 他站起来,用力的踏步,走出去。 雾公子正站在院子里看小鸟唱歌。 秋骨寒冲到他身边,捏了捏他的耳朵,大声道:“我出去一趟,你要看好那个女人,她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就宰了你。” 雾公子瞪他,他真把自己当手下使唤呢? 秋骨寒丢下一句话就跑了,瞬间没了影儿。 他们现在藏身的这个地方,既不是买的,也不是租的,而是偷偷住进来的。 这间宅子的主人大概拥有多处房产,目前不住在这里,宅子便空着,凤惊华用自己的办法找到了这里,连门锁都不曾打开,就这样悄悄的住了进来,连左邻右舍都不知道。 此时的瑶京,所有可供外来人住宿、租赁、栖身的地方都是重点盘查之地,他们想不被盯上,悄悄住在这种有明确主人的空宅里是最好的办法。 秋骨寒翻上墙头,观察四周,确定无人注意后才跃下墙头,迅速离开,回到自己的住处。 如他所料,才一天不见,冰寒公主又在他的宅子里等着他了。 看到他,她就像等待丈夫回家的妻子一样迎上来,冰脸上居然还有淡淡的红晕与笑意:“听说你昨天晚上没回来,往哪里去了?” 她回到宫里以后,老是觉得心里不安。 像他这样翩然绝俗、又多才多金的美少年一定很抢手,她若是不盯紧他,别的女人岂不是要趁机下手? 费国的男人喜欢抢女人,费国的女人遇到喜欢的男人,同样会去争去抢,谁强谁作主。 她第一次遇到中意的男人,岂能就这样放过? 于是才在宫里休息了一天,她就急巴巴的跑来见意中人了。 “去赌坊玩儿了。”秋骨寒本想说去青楼玩,恶心恶心公主,但觉得自己还要套公主的话,便临时改口,“呆在宅子里无聊嘛。瑶京我都玩腻了,都没有什么可玩的,啊啊啊,我都想明天离开瑶京了。” “你不能走。”冰寒公主立刻抓住他的手腕,认真的道,“我们之间还有约定,你还需要提出两个嫁给我的要求。” “虽然我一点都不在意这个约定,”秋骨寒笑,“但我身为男人,也是讲究一言九鼎的。好吧,我这两天就好好想想第二个要求。难得公主上门,咱们去外面逛逛怎么样?” 外面好吃好玩,容易制造气氛和寻找话头,他想套出公主的话,还是先把公主哄高兴了才好。 冰寒公主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那当然好。” 于是秋骨寒带冰寒公主出门,去最热闹的酒楼吃午饭。 午饭时间,食客们免不了又议论起凤翔空死定了的事情。 秋骨寒边吃边问冰寒公主:“你们家准备什么时候杀凤翔空?” 冰寒公主道:“五天以后。” 秋骨寒漫不经心的道:“怎么杀啊?你们不可能让他好死吧。” 冰寒公主不认为凤翔空受死的事情是机密:“按照沙将军和我七哥的意思,先由我七哥出马,最后一次说服凤翔空,如果凤翔空还是不肯投降,那么就当着尚国军队的面将他杀了……” 她是最受宠爱的未婚公主,巴信进宫见巴毒的时候,巴毒办了一桌宫宴,跟巴信、沙绝以及她和几名嫔妃一起用膳,席间,巴信和沙绝将凤翔空的事情都说了,她对内情知晓得很是清楚。 秋骨寒听完以后,兴味盎然的问:“乘着大船,在千军万马的面前杀掉对方的大将军,感觉很有意思啊,到时能不能让我去看看?” 说不定那时他会有机会在紧急关头救走凤翔空呢? 冰寒公主想了想,摇头:“应该不可能。那一带已经是军营重地了,外人不能进入,而且我军又是当着尚国军队的面杀掉凤翔空,还不知道尚国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不管是谁,坐船上河都是很危险的事情,连我都不可能上船的。” 秋骨寒立刻知道自己的想法太过天真了,当即叹气:“哎,看来我是没有机会欣赏那种场面了。” 冰寒公主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果这是他的第二个要求,那她还真是做不到了。 莫说她一个没打过仗的女人不能进入军营重地,也不说女人上船是很不吉利的事情,单说她非要带一个陌生男人上船这件事,就足以令沙绝、七哥等人毫不犹豫的杀掉凤公子。 447 一本万利的大生意 她再受宠,也只是个做不了大事的公主,在豪宅后院里撒娇撒野都没问题,但真在这种涉及国家利益、大局的事情上任性的话,那些冷血无情的将军们没一个会把她放在眼里,父王也绝对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袒护她。 她能受宠,原因之一就是她懂分寸,识进退,绝不会去挑战更强者的权威。 在费国,弱者去挑战强者,永远不会有好下场。 她担心秋骨寒会心生不悦,又道:“你若是对打仗的事情有兴趣,待与我成亲之后你便是驸马,便是巴家的人,到时,你想从军也好,当将军也罢,都不是难事……” “你当我要靠你得到荣华富贵吗?”秋骨寒冷冷的道,“凭我的条件和本事,当个将军有什么难的?不劳公主费这种心。” 冰寒公主并不介意他表现出来的强势与冷酷,甚至还很欣赏他的这种态度,当下又道:“我知道你很强,不需要我为你做多余的事情,我说这话,只是想与你结为连理,绝无小看之意。” 秋骨寒哼了哼:“这话我不爱听,你以后别再说了。” 冰寒公主低声道:“嗯,我知道了。” 秋骨寒又随意问了一些杂七杂八的问题后与公主分手,跑去找凤惊华了。 凤惊华听后缓缓道:“这么说来,我只能在父亲还被关押在沙府的时候救出父亲了。” 根据秋骨寒打听到的情报,她确实不可能在父亲被行刑的时候救走父亲,父亲也不会被转移牢房,如此,她只能去沙府的地牢里救出父亲,带走并隐匿起来,此外别无它法。 “不是你,而是我们。”秋骨寒认真的看着他,强调这一点。 凤惊华却不再讨论父亲的话题了,转而问他:“我跟那个冰寒公主是怎么回事?” 她终于在意自己跟别的女人的事情了么? 秋骨寒心中窃喜,脸上却摆出正色:“因为我长得太美,气质太出众,她一看到我就被迷住了,还想当众抢我回去当新娘……” 若是平时,凤惊华一定会冷笑着鄙视他,让他闭嘴,但现在,她只是平静的听他絮絮叨叨。 听完以后,凤惊华道:“既然你与冰寒公主有三个条件的约定,那么,你就应该好好的利用这个约定。” 秋骨寒没看到她流露出不悦或妒忌的态度,有点无精打采:“怎么利用?” 他当然也有想过,但只剩下两个条件了,而且第三个条件是绝对不能让公主实现的,所以,他真正能利用的只有第二个条件,他得谨慎一些,不可以随便使用。 凤惊华道:“看看能不能让公主想办法改变关押地点,最好是在地面之上,我们可以想办法潜入和救走人的地方。” 潜入沙府的秘道与地牢,或者闯进军营里救人,都难如登天。 而且,她要的不是救走父亲就算了,还要确保父亲的安全。 所以,从一个可以逃走的地方救走父亲,是必要的。 秋骨寒沉吟:“如果只是改变关押地点的话,也许可以做得到。” 凤惊华盯着他:“时间紧迫,你赶紧去办吧。” 秋骨寒道:“如果公主实现了我的三个要求,我就要嫁给她了……” 凤惊华淡淡道:“以你的本事,要逃走很容易。” 秋骨寒:“……” 半晌他才骂了一句“混蛋”,而后在凤惊华双眉倒竖的瞬间拔腿就跑。 他跑去找贾老爷了。 贾老爷一看到他就拉着他坐下来,一脸歉意的道:“老弟啊,那批食人鱼因为天气太热,在途中染疾,因为条件不足以治疗,全都病死了,你看这个呢,都是天气的错,也不好追究伙计们的责任……” 几天前,那批食人鱼突然莫名其妙的全死了,无一幸免。 伙计们跑来告诉他这个消息时,他很郁闷,很担心凤骨寒会要求他赔偿。 但几万两银子已经到手,要他就这样吐出去,不是要剜他的肉吗? 他打定主意,如果凤骨寒找上门来,他就将责任推到天气身上,绝不赔偿,如果凤骨寒非要逼他赔偿,哼,这瑶京是他的地盘,他还怕了凤骨寒不成? 希望凤骨寒识趣一些,别在这等小事上与他难看才好。 秋骨寒听后面露遗憾之色:“只是鱼罢了,死了就死了吧,以后再买就是。只是这几万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就这样竹篮打水,未免可惜……” 贾老爷赶紧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嘿嘿,凤老弟,做生意呢总是有得有失,偶尔失一次,以后加倍补回来就是,千万不可因为偶尔的失利而耿耿于怀啊。我做生意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亏的时候?但我是怎么越挣越多的?关键是心态!心态好,就能扭转运气,广交朋友,赢得大生意……” 他滔滔不绝,努力不让秋骨寒去计较这次的损失。 秋骨寒边听边点头,若有所思:“贾大哥说得对,这次损失了,下次补回来就是。就不知贾大哥手头上可有什么赚钱的生意,可以让我也分得一杯羹的?” 当然有!但贾老爷不想分给秋骨寒。 因为这些生意都是皇家的生意,利润丰厚,岂能容一个外人掺和? 所以他露出思考的表情,道:“我手上的生意倒是不少,老弟都能做,只是赚钱没那么快,赚得也没那么多,大概也就是投入一万,月赚几百两的那种,老弟恐怕看不上啊……” 如果凤骨寒对这种小生意有兴趣,那就让他入伙好了,就当卖个人情,拉拢感情。 “才赚这么点啊。”秋骨寒皱眉,“这样何时才能大发?我可不要。贾大哥,你这般精明,再想想看有什么一本万利的生意没?” 一本万利?贾老爷在心里嘀咕,除非你把来历家底报上来,再娶我的女儿,入赘我贾家,否则免谈。 但他脸上却显得为难:“最多也就是一本百利,一本万利的,难啊,有也不敢做,弄不好会砍头,我不想说与你听啊。” “这样啊,”秋骨寒拿折扇轻打手心,陷入沉思,“危险的生意自然不能做啊,得找些合适的才行……” 他抬头,看到不远处的水面,眼睛就是一亮:“贾大哥,我想到一项一本万利的生意,只要咱们努力,一定能做得到!” 贾老爷道:“哦,说来听听。” 区区小毛孩子,能有什么好办法?他才不信了。 秋骨寒神秘一笑:“贾大哥,还记得上次我来这里买食人鱼时,你说过的话吗?你说拿凤翔空去喂鱼的场面一定很刺激很精彩,完全可以当演出欣赏,谁想看的就出钱买门票,定会观众如云,保证大赚一笔。我听说凤翔空过几天就要被杀了,这不就是赚钱的机会吗?” 448 弑凤大会 贾老爷一听眼睛就亮了,但随即摇头:“不行不行,军里已经决定好如何处置凤翔空,我可没有能力说服沙绝改变主意。” 他妹妹是贵妃没错,但贵妃又如何能插手军务?他对此可是连提都不敢提。 “不试怎么知道不行?”秋骨寒微笑,“我想两军对峙,沙将军一定很需要钱,你先估算这单生意的收益,然后分五成给军队作为军费,我就不信沙将军会跟军费过不去。” 贾老爷眼睛又亮了一下,先是沉吟片刻,而后道:“如果从筹集军费的角度而言,倒是可以一试。不过光靠我一人恐怕不足以说服沙绝,毕竟这事也不是沙绝一人能定的。” 其实是沙绝这样的大将军看不起他这样的商人,他若是去找沙绝商量,沙绝只怕会给他吃闭门羹。 秋骨寒微微倾身,神秘的道:“你去找沙绝谈判,我去说服冰寒公主,由冰寒公主去找隼王爷商量,你觉得怎么样?” 贾老爷有些心动了。 隼王尤其喜欢折磨凤翔空这样的囚犯,这种把凤翔空当成戏子、当众羞辱他和虐杀他的戏码,应许很符合隼王的口味,如果由亲近之人去找隼王商量,说不定真能成事。 想想,又有钱赚,又能最大限度的折磨凤翔空,何乐而不为? 秋骨寒也不催他,只是慢慢的喝茶。 商人重利,在一本万利的生意面前,只要有一丝机会,贾老头这种人不可能会放过。 果然,反反复复权衡了好久之后,贾老爷道:“凤老弟,我看能不能这样,你先去找冰寒公主,只要冰寒公主能说动隼王爷并由隼王爷跟沙将军提议此事,后面就由我去说服沙将军。你看如何?” 秋骨寒抿唇一笑,“行啊。我想我们开给隼王爷和沙将军的分成高一些,比如我们拿四成,他们各拿三分,我想他们不可能不心动。” 贾老爷的老脸抽了抽:“咱们才拿四成,这也低了点……” 秋骨寒道:“哎,只要咱们多拉点客,多卖一些票,四成分下来,利益应该也很可观了。” “没错,只要客人够多,咱们就发了。”贾老爷的表情很微妙,“不过要找到那么多的客源,还要说服他们掏出那么多钱去买门票,这活儿不容易干啊。不知凤老弟有把握招揽到多少客人呢?” 给两位大将军的分成少了,他们大概不肯干,而且打仗的人最讨厌小气吧叽和斤斤计较,所以他不能从他们的身上多捞油水。 而剩下的四成,如果他与凤骨寒对半平分,那他也太吃亏了。 不管怎么想,都应该是他拿大头吧? 秋骨寒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微笑:“我来瑶京不久,能认识几个人?寻找客源的事情就靠贾大哥了,我呢,能做的不多,不敢贪心,只要能拿半成就好。” 这死老头果然贪婪和奸诈,自己出的主意,又是自己去找冰寒公主出马,单这两点,自己就应该拿大头了,毕竟瑶京有钱人多,寻找客源真心不难,瑶京里能干这活的大商人多的是。 半成?贾老爷不仅眼睛又亮了,连口水都要喷出来了。 这么算的话,他就拿三成半了,比两位大将军拿到的还多,那他就真的赚了。 不过,这单生意真做下来,利润应该有上百万,就算是半成,数额也比那批食人鱼的价格高,这么算来,这小子何止是弥补了那批鱼的损失,简直还赚了不止一倍啊,这也太便宜他了吧? 当下他又露出为难之色:“半成虽然不多,但你看,做这单生意呢,付出的成本实在不低啊,我算给你看看啊……” “老哥不用算了。”秋骨寒微笑,目光却已经转冷,“我不是生意人,不需要知道这些,我只知道得有赚头才能做。既然成本这么高,我能赚到的不多,那我就不必费这份苦心了。反正我也不一定能说服冰寒公主……” 他虽然不在乎这点钱,这点钱最后也不会到他的手里,但他不能容忍别人这样算计他。 “别别别不做啊!”贾老爷一听他要打退堂鼓,赶紧哄他,“我刚才说的只是最坏的可能,让咱们心里有个底,你没听完才会被吓到。其实啊,这单生意若是做好了,哪怕你只拿半成,也是数目可观啊。” 秋骨寒这才放柔眼神:“我这个人啊,就是不喜欢往坏处想,什么都想做到最好,老哥只要挑最好的结果说就行,我就不信咱们哥俩会做不到。” 贾老爷再也不敢占他的便宜了,便把他的思路一一道来。 这种生意上的事情,秋骨寒兴趣不大,只管听着。 听完以后他道:“老哥果然是高手,小弟佩服!不过,为了多赚一些钱,我看咱们最好能将弑凤大会延迟几天。你想想,咱们要宣传,要收钱,要登记,要安排会场,还要送客人去铁旗镇或者运凤翔空到瑶京来,这一来二去的,四天时间怎么够?” 从今天开始算起,五天时间只剩下四天时间了,不管是这个可笑又可恶的“弑凤大会”还是去铁旗镇救凤翔空,时间都太紧迫。 能利用这个机会拖延几天,那是再好不过了。 贾老爷听后想了想,拍拍他的肩膀:“凤老弟说得有理,那么,能不能成功,就看你能不能让冰寒公主说服隼王了。” 秋骨寒严肃的道:“为了咱们的生意,我会尽力。” 贾老爷哈哈一笑:“我相信凤老弟的本事。时间紧急,老弟现在就去找冰寒公主如何?”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自然是看好这小子能成事,也看得出来巴信、沙绝有心动的极大可能。 秋骨寒点头:“老哥说的是,那我现在就去了,你也赶紧准备准备。” 说罢他立刻离开贾府,往冰寒公主给他的联系地址赶去。 而贾老爷也没嗦,立刻将一堆亲信叫过来,让他们立刻去请瑶京里那些有钱有势、又喜欢看血腥戏的客户过来,准备借吃吃喝喝的机会,先向他们推销这场演出。 当众虐杀凤翔空的演出。 名为“弑凤大会”。 秋骨寒马不停蹄,很快找到了冰寒公主,告诉她:“我的生意亏本了,我现在心里很不爽,所以我要向你提第二个要求了。” 冰寒公主一直在等着呢,立刻道:“你说。” 秋骨寒道:“我与贾大哥想举办一场弑凤大会,需要说服隼王改变凤翔空的行刑方式与地点。” 而后,他将他与贾老头的计划,一五一十告诉了冰寒公主。 冰寒公主听后低头不语。 449 第二个要求 秋骨寒不在意的淡笑:“若是做不到,那就算了,告辞。” 说罢他就转身要走,还是一副“我就希望你办不到”的态度。 冰寒公主却拉住了他:“这事很难办,但我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会想办法完成。你告诉我,你需要延后几天时间?” 其实这个要求并不难实现,因为这么做对费国没有任何坏处,而且很对费国权贵的胃口。 她故意显得为难,只是想让凤公子感受到她的诚意以及她所付出的努力罢了。 秋骨寒想了一想:“五天到十天。” 冰寒公主点头:“嗯,我会努力。”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秋骨寒眯眯一笑,简直倾国倾城,“希望你别让我等得太久,我现在很无聊,就等着这场演出能让我找到乐趣。告辞了。” 说罢他也不再看冰寒公主一眼,摇着折扇,走了。 冰寒公主又被他的笑容迷得七荤八素,待他的身影消失后才回过神来,立刻让人备车,往隼王府赶去。 巴信正准备今晚出发,赶去铁旗镇劝降凤翔空,忽然听到冰寒说起“弑凤大会”的事情,便抚摸着怀中幼虎的脑袋,沉吟。 他倒不在乎那点钱,但是,当众羞辱和虐杀尚国的一代名将,将其当成牲畜和戏子一般玩弄,确实很有趣儿。 只是,当着尚国军队的面杀掉凤翔空比较有趣呢,还是当着本国观众的面杀掉凤翔空比较有趣呢? 如果可能,他真想先在本国观众的面前将凤翔空折磨得不成人形,然后再带去尚国军队面前杀掉他,如此,就一举两得了。 不过,本国观众可是花了大价钱买的门票,不把凤翔空弄死,观众们大概是不干的。 冰寒公主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不想干,赶紧道:“七哥,我听贾亦贵算过了,按每张门票一千两银子起步,观众限定五百人计算,这次大会至少可以赚50万两银子。如果将价格更高的贵宾票、一等票等因素算进去,赚个七八十万不成问题。您想想,三成大概有二十万两银子,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军费啊,短短几天时间,就能赚这么多钱,何乐而不为?” 她顿了顿,又道:“就算我们想打击尚国,凤将军这样的死法,还不够羞辱尚国吗?” 巴信扫了她一眼,突然道:“冰寒,你一向不过问军中的事务,为何这次这般热衷?不会只是为了钱吧。” 冰寒公主一噎,脸上慢慢浮起红晕。 “七哥,”她的目光左右飘移,期期艾艾的道,“其实、其实是我看上了一个男人,他喜欢看这种戏,我想讨他欢心……” 她迟早要带凤公子见家人的,现在也没必要捂着瞒着。 “原来如此。”巴信对这种事情兴趣不大,懒懒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好不容易遇上个喜欢的男人,七哥我得成全你的好事。这事就这么定下吧。” 有钱,好玩,还能帮这个向来顺从他的妹妹一把,他就不必固执了。 “多谢七哥。”冰寒公主的脸上闪过喜色,“我想这事还得问过沙将军的意思。我不太敢去找沙将军谈,不如你带贾亦贵去见沙将军,务必说服他如何?” 七哥有资格去说服沙绝,但让七哥跟沙绝谈怎么说生意,实在是太浪费七哥的才能了。 生意上的事情,还是让贾亦贵来谈比较好,他们两人一起去见沙绝是最合适的。 巴信做事也爽快:“行。沙绝现在就住在瑶京的家里,我即刻过去找他,你让贾亦贵也马上过去,别拖拖拉拉的。” 他现在就想着赶紧将凤翔空的事情给结了,然后他好专心的对付那个女人。 想到那个女人就像最狡猾的猎物一般,躲在瑶京这个巨大的森林里,等着他去狩猎,他就兴奋不已。 冰寒公主大喜:“我现在就去找贾亦贵。”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 她去贾府见贾亦贵,说明情况,贾亦贵喜出望外,立刻乐巅乐巅的跑去沙府。 贾亦贵抵达沙府的时候,巴信已经跟沙绝说明了情况,沙绝没有马上答应,也没有马上拒绝,只说等贾亦贵到达之后他再问清楚。 对于沙绝来说,怎么杀凤翔空倒是小事,捞到利益才是大事。 巴信驻守西部,多年无重大战事,不知道军费有多紧张,但他不同,他驻守的怒河北岸与尚国大军对峙,对手还是阴九杀、凤翔空这样的大将,大大小小的战斗不断,死伤和损失极重,军费就没有够用的时候。 这一次,凤翔空被杀以后,尚国军队说不定会进行疯狂的报复,没钱,他要怎么装备和强化自己的军队? 所以,他需要从贾亦贵那里捞到最大的利益。 三人碰头时,天色已经黑了,三人边吃吃喝喝,边商谈“弑凤大会”的事情。 午夜的时候,三个终于达成最终协议: 一、弑凤大会的地点就定在铁旗镇沙府,会场的布置与保安由沙府负责。 二、宣传、揽客、卖票、计帐、接送观众等事宜由贾亦贵全权负责。 三、由隼王全权负责对凤翔空处刑。 四、大会举办的时间订在半个月之后。 五、所有利润,沙绝方面拿四成,隼王方面拿两成,贾亦贵拿四成。 三个人还当场拟草协议,签字画押。 如此,弑凤大会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而后巴信和贾亦贵离开沙府,各自行事。 巴信对这样的结果很是满意。 虽然他拿到的钱最少,但凤翔空不是他抓的,也不是他管的,他在这事上就没出过什么力,却能当着瑶京权贵的面凌辱和虐杀尚国的一代名将,还赚得一笔不错的辛苦费,实在是太痛快了。 至于父王这边,一定不会否定这种一箭多雕的好事。 他的心情因此大好,回到王府后也不急着入睡,而是抱着他的宠物幼虎,喝酒玩乐。 “爷,您还未歇息么?”巴刀从外面进来,小心的问。 他在主子的面前总是低头哈腰,小心翼翼,一副战战兢兢、汗不敢出的模样,经常被别人嘲笑太没气魄,他对此完全不在意,只管尽心尽力的侍候他的主子。 巴信一边给他的宠物喂酒喝,一边反问:“有事?” “是的。”巴刀走到他的身侧,垂下的双手握在一起,低声道,“咱们的人在调查那个女奴时,发现有另外一批人马也在寻找那个女奴,可能还是八皇子的人。” “巴甸?”巴信眼睛一眯,“他不是在郊外的行宫里养病吗,怎么会跟这个女人扯上关系?你确定那些人是巴甸的人?” 450 千金一票 巴刀道:“咱们的人都是明着找人,那些人却是暗地里找人,还偷偷跟踪咱们,想从咱们这里发现那个女奴的下落。虽然他们一个个都改头换面,乔装易容,想要掩饰身份,但小的还是认出其中一人是八殿下的亲信。至于八殿下为何要找那个女奴,小的想问爷,要不要去查这件事。” 巴甸毕竟是八皇子,他们不会平白去招惹他,所以,问明主子的意思才能行动。 “巴甸算什么东西。”巴信冷哼,“查,给我查清楚,就算当众翻脸也不怕。” 虽然巴甸是他的弟弟,但不论武功还是打仗还是功绩,都比他差得远了。 他从没把巴甸放在眼里,如果巴甸敢跟他抢女人,简直就是找死。 说完之后,他想了想,拧眉:“你到底是如何发现那个女人跟巴甸扯上关系的?” 想到那个女人说不定与巴甸有什么交情,他就浑身不痛快,甚至心头冒火。 那个女人该不会是来找巴甸的吧? 想到这里,他才意识到自己对那个女人一无所知,比如她叫什么、婚配与否、为何前来瑶京等等,于是他的心里又升起一股无名怒火来。 难道巴甸比他更清楚那个女人的来历? 巴刀道:“咱们的人查到南门附近的一家客栈时,客栈老板认出画像上的人曾经入住客栈,随行的还有一名哑巴同伴……” 巴信全城通缉凤惊华时附带了重金悬赏,客栈老板盯着画像看了半天,终于认出凤惊华那张万变不离其宗的脸庞,根据直觉认为她就是曾经在店里呆过的奇怪客人,再听说通缉犯身边有一个哑巴同伴,更相信自己没认错人,便把当天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巴信的人。 客栈老板为了得到赏金,连凤惊华非要进入上房转一圈,导致上房客人发火并去找凤惊华算账的事情也都详详细细的说了。 而后他得了一笔不菲的赏钱,而他的话,很快传到了巴刀的耳里。@^^$ 巴刀又把消息报到了巴信面前。 说完这些之后,巴刀又道:“小的随后又去那家客栈,详细向老板了解那名上房客人的长相、打扮和行踪,而后暗中打听,发现那个人长得有些像八殿下的某些亲信,于是小的又去核实……” 不得不说,这就是巴刀的厉害之处了。 巴刀看起来过于微小谨慎,没有其他费国男人的蛮横爽快,但这样的性情,却是他的过人之处。 他非常关注主子的竞争对手,生怕他们对主子不利,时时提防着和监视着,而巴甸,在他看来就是主子的竞争对手之一。!$*! 所以,他认识巴甸的大部分亲信。 “小的没能核实那个人是不是八殿下的亲信,于是小的干脆去跟踪八殿下的某个亲信,看他们是否与那名女奴有关联。结果,小的发现那个亲信居然在跟踪咱们的人。小的还去搜查了那个亲信的住处,发现他那里也有那个女奴的男装画像,小的暗中拿了那幅画像给客栈老板看,客栈老板确定那就是自己的亲手涂鸦。” “因此,小的肯定住在那间客栈的上房客人就是八殿下的人,并且与那个女奴一定有关联。” 只是一条不那么重要的线索,被他追查得如此细致和深入,结果刨出这么多内情出来。 他的这种细心、耐心与敏锐,连巴信都相当欣赏。 巴信听后冷笑连连:“你明天早上就带上几件礼品去看望巴甸,就说是受我的命令去看他的身体好些了没,顺便邀请他参加弑凤大会。” 如果巴甸敢在背地里玩手段,可别怪他这个当哥哥的心狠手辣了。 巴刀应了一声“是”,而后退下去准备明天的事情。 巴信这天晚上没能睡得太好,心里想的都是那个女人和巴甸的事情。 次日,军方举行“弑凤大会”的消息就轰轰烈烈的传开了。 贾亦贵派出大批手下,带上传单,去跟那些有头有脸、有钱有势的人物进行推销。 他从一开始就认为这项生意值得做,不愁没人肯花这个钱,然而,事情却比他想象的还疯狂。 那些客户对弑凤大会的兴趣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派出去的推销人员就没有空手而回的,绝大多数客户在收到邀请之后就爽快的掏订金,预订多张门票,甚至还提出愿意加价购买一等票或贵宾票。 持有一等票的观众可以坐在前头,持有贵宾票的观众可以参与对凤翔空的处刑,这两种门票,大受欢迎。 贾亦贵收到推销人员的信息反馈以后很是惊讶,为什么这么多人要预订多张门票? 他打听了一下,原来是那些有头有脸的客人将门票视为礼物,打算买下来后送给情人、宠妾、上司、亲友、客户等,用以讨好对方或拉拢感情。 贾亦贵明白这一点后,又从中看到了商机,开始派人大肆炒作票价。 沙府的容量有限,全部只有五百张门票,多一张都没有,如此限量供应,导致每张门票的价格飙涨,千金难求。 冰寒公主花了整整一万两银子,搞到了三张贵宾票。 她给了秋骨寒两张。 秋骨寒拿两张贵宾票往凤惊华的面前一拍,嘻嘻的笑:“怎么样,我还是有用的吧?” 凤惊华拿起一张票,票上面写着弑凤大会举行的时间、地点、内容等等,看着她脸色愈发冰冷。 将俘虏的敌国统帅、一代名将视为畜牲,当众折磨并售卖门票,这样的做法空前绝后,闻所未闻,只有丧心病狂的费国人才做得出来。 她迟早会让这些人付出代价! 秋骨寒看她的脸色不好,收起笑容,小心的道:“这两张票,你一张我一张。我想,我们现在就要考虑如何在现场救走凤将军的计划了。” 凤惊华道:“这事不急。你先去了解大会现场和外围的布置、部署,再了解出席现场的都有些什么人,他们会带些什么人去……” 说到这里,她突然站起来:“不,我还是自己去看现场的好,我现在就去。” 秋骨寒抓住她的手:“你现在是通缉犯,巴信的人在到处找你,你不能去。” 凤惊华也抓住他的手,想把他的手拿开:“我必须要去,你不能阻止我去救我的父亲。” 秋骨寒就是不肯放开自己的手,哪怕她掐得他的手背都出血了,他就是不肯放。 不过他也没有再阻止她:“好,你去,但我跟你一起去。” 凤惊华继续狠狠的掐他的手:“你去了,谁在瑶京这里收集情报?” 秋骨寒道:“哑巴呗。” 凤惊华:“……” 秋骨寒盯着她的脸,又想了想:“光我们两个去还是太冒险了,我看,还是让冰寒公主带我们去吧。你打扮成我的随从,一起跟着去。有冰寒公主罩着,不会有人盘问你和怀疑你,而且我们还能沾她的光,进入沙府一探究竟。” 451 我有豆腐花,要买吗 凤惊华本想单独行动,但听到他最后那句话,立刻改变主意:“那我们明天早上出发。” 她一个外人,不管用什么办法,只怕都无法进入沙府,就算进去了,恐怕也出不来。 所以,她这次还得听虎崽子的。 这只虎崽子虽然可恶,但不能否认,他这次跟来,确实派上了用场。 还是不小的用场。 超出她的意料。 如果他真能帮自己救出父亲,那么,她以前救过他的恩情与人情,就一笔勾销了。 秋骨寒立刻转身往外走:“那我现在就去找公主。” 他离开以后,凤惊华也做了一些准备。 冰寒公主当然不会拒绝秋骨寒这么小的要求,于是第二天早上,她亲自来接秋骨寒。 秋骨寒的身边多了一个沉默寡言、貌不惊人的侍从,他只说了一句:“我新买的奴才,阿华,以后就随身服侍我。” 像他这样的人带一名侍从出门,实在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就算他又打扮成了宫女的模样,身边多个人侍候,也不过分。 冰寒公主只是“哦”了一声,并不关心这名侍从的事情,更不会去怀疑这个阿华有什么问题。 其实,冰寒公主一直在暗中调查秋骨寒的底细,但她什么都没有查到,这位容颜绝俗的美少年就像是从天而降一般,就这样出现在瑶京,出手阔绰,洒脱自如,来去如风,充满了魅力与谜团。 她对他充满了向往与好奇,但唯独没有怀疑过他。 怀疑他什么呢? 又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他是什么人、什么来路都不要紧,只要他最终成为她的人就行,而且她相信,他的身份、地位、来头不可能比她还高,她完全无需担心他背后的家族与势力。 因为她对自己太有自信,觉得自己能掌控一切,所以,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就这样,他们又日夜赶路,于次日下午抵达了铁旗镇。 出乎凤惊华的意料,铁旗镇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戒备森严,草木皆兵,看起来很正常。 她悄悄问一个精神很不好的随行宫女:“美女妹妹,这里不是准备举行弑凤大会么,街上为何没有巡逻和守卫?” 那名小宫女打着呵欠,蔫蔫的道:“巡什么逻,守什么卫啊,这里是狼军的后院,来的人也都是咱们的人,还担心有人会去行刺沙将军或凤翔空嘛?” 凤惊华道:“那、那就不担心有人会去救凤翔空么?” “救?”小宫女一脸“你是白痴么”的目光,“谁会去救凤翔空啊?这里的人和来这里的人,哪个不希望凤翔空死,谁会去救他啊?干嘛要去救他啊?救他有什么好处啊?” 凤惊华想想也是,但又装出好奇的模样:“听说铁旗镇和瑶京住有不少尚国人,这些尚国人会没有这样的打算?” “你怎么这么无知啊?”小宫女给他白眼,“这一带的尚国人要么被赶走,要么被抓起来,要么都被杀掉了,他们还怎么闹啊?再说了,就凭他们这些草包,怎么闹啊?闹一个杀一个,闹十个杀十个,谁有胆就来闹呗,全杀了。” 凤惊华这才明白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赶紧陪笑:“我一个乡下人,刚到瑶京,什么都不懂,多谢美女妹妹说明。” 而后她就退到一边,再也不说话了。 因为要举行弑凤大会的缘故,铁旗镇还是比往常热闹了不少,许多店铺都在准备货源和客房,准备等大会召开的那天,向前来看戏的观众兜售。 虽然观众只限定了五百人,但这些人个个都是有钱有势的人物,怎么会单独前来? 他们一定会带上不少侍卫与随从,粗略算一下,总人数起码也得有两千人以上,就按这两千人在本镇上呆一天计算好了,他们吃的喝的住的,可都要花钱啊,居民们怎么会错过这个机会? 所以,举办大会的消息一传来,全镇就热闹了,许多外镇人也闻风而动,跑来抢一杯羹,镇上的外地人与陌生人就多了起来。 凤惊华安静的、细细的观察这个小镇,暗道,这样的热闹,真是帮了自己的大忙。 不过,镇上虽然没有加强守备,但沙府却还是守得很严,大白天的也是铁门紧闭。 直到公主下了马车,铁门才徐徐打开,沙晋闻讯跑出来接冰寒公主:“冰寒,你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准备准备……” 冰寒公主打断他的话,走进大门:“不用准备,我是来给七哥帮忙的,你不用特别招呼我。” 沙晋道:“哎,其实也没有多少活可干,不如我带你出去走走如何?镇上虽然没什么好玩的,但四周山多林茂,都是打猎的好地方,不如我带你去打猎吧……” 冰寒公主还是冷着脸:“不用,先办正事。” …… 沙晋纠缠不休,冰寒公主不耐烦的应付沙晋,凤惊华和秋骨寒一个是“侍从”,一个是“宫女”,皆默然不语,没有做出任何逾矩的举动。 天色很快就暗了,沙府正在筹备大会的事情,上上下下十分忙碌,可没有功夫去哄公主开心。 所有人都用过饭以后,秋骨寒只是无聊的对公主耳语了一句:“好无聊啊,咱们出去玩如何?” 随着小镇变得热闹,晚上也有了一些娱乐活动,比如赌坊、戏班、杂耍、窑子什么的又开张了,倒还值得一玩。 冰寒公主见他邀请自己,很是开心,当即应允下来。 于是,两人便带上数名随从,出府去了。 走着走着,秋骨寒停下来,对阿华道:“我陪公主去戏台那里看戏,你去买几碗豆腐花来。还有,看到什么好吃的都买一点,快去。” 阿华却一脸为难:“可是这么晚了,哪里还有豆腐花卖?” 秋骨寒揪住她耳朵,骂道:“找!仔细的找!慢慢的找!找不到就别回来了!” 阿华又是一脸委屈,左右瞅瞅,心不甘情不愿的道:“我、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找……” 然后她就慢吞吞的走了,边走还边回头,一副担心主子不见了的模样。 冰寒公主只当秋骨寒要买零食讨好自己,心中暗喜,也没有多想,就欢欢喜喜地跟秋骨寒看戏去了。 凤惊华边走边打听哪里有豆腐花卖,走了一段路,又拐了两个弯后,她慢慢隐进黑暗中,无声无息的、无影无踪的仔细观察周围的地形与环境,连一屋一宅都不放过。 大会当天,她们要如何逃出铁旗镇是个天大的难题,她必须熟知这里的一草一木,寻找逃脱之道。 她确定没有任何人发现她,她的四周也没有别人。 然而,一个凭空响起来的、没有任何温度与起伏的声音就这么突然的传进她的耳里:“我有豆腐花,要买吗?” 452 你是我雪中的炭 凤惊华脸色大变,心跳如擂。 她都这么小心了,竟然没有发现身后有人! 对方的身手在她之上!她不是对手!而且,对方一定已经跟着她好一阵了,否则不会知道她要去买豆腐花。 对方会是什么人?如果是沙家的人或巴家的人,那麻烦就真的大了。 不过,她虽然大惊,却没有慌乱,瞬间已经握小刀在手,朝对方刺去。 她隐身的地方很暗,暗到她看不到对方的样子,只能隐隐辨出一个轮廓和心脏的位置。 然而,她还没有刺到对方,就被对方握住了手腕,她的手腕被握得很紧,却不疼痛。 “是我,九杀。”黑暗中,对方的声音宛如一缕清风,轻飘飘的拂过她的脸颊。 她手中的小刀差点掉落到地上。 她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人形轮廓,不敢置信:“怎、怎么可能?” 阴九杀放开她的手,声音还是不咸不淡,不急不徐:“你都能出现在这里,我又为何不能。” 真的是他的声音。 这一瞬间,凤惊华从惊吓到惊喜,心情从低谷直窜高空,一时间百感交集,声音都不禁微微颤抖起来:“你、你是如何来、来到这里的……” 她这一生遇到过很多违背常理的事情,比如她居然还能重活一世。 但是,阴九杀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出现在她的面前,还是令她觉得太匪夷所思,太神奇了。 她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或者出现了幻觉。 “先跟我走,有话等会再说。”黑暗中,阴九杀拉着她的手腕,带她离开。 凤惊华就这样由他拉着,迎着徐徐的夜风,穿过一重又一重的黑暗,直奔镇外的山林。 她很安静,脸上很安静,心里也很安静,所有的不安与焦虑,似乎都被夜风给吹走了。 其实是被他的到来给吹来的。 她知道,有他在,一切都不会有问题。 所以,她什么都不用怕,什么都不用慌,什么都不用担心。 今晚有星有月,但都不明亮,两人如夜间奔腾的兽,无声又无息,自由又奔放。 直到进入山林,阴九杀拉着她,弓腰钻进一个黑乎乎的山洞里。 凤惊华很是奇怪,就算他们的眼睛习惯了黑暗,但要摸黑进山洞,这种事情还是做不到吧? 然而才走了没几步,阴九杀就往旁边一拐,前面就出现了火光。 原来,这个山洞并不大,呈“l”形,在洞口看不到深处的火光,真是天然的藏身之地。 再往前走了一阵,他们离火光近了,凤惊华看到阴九杀手下的几名暗探围坐在篝火边,有的在擦拭兵器,有的在纸上写写画画,有的正在烤野鸡野兔。 凤惊华没想到阴九杀还带了手下来这里,一时间又是又惊又喜。 她现在急需信得过又派得上用场的人手,阴九杀带了这些高手过来,真是雪中送炭,再及时不过了。 阴九杀拉着她坐在火边,慢慢道:“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凤惊华道:“你们到底是怎么来的?” 难道是用飞的不成?任她想破头,她都想不出他们是如何到达这里的。 阴九杀简单的描述了他们利用从悬崖上丢下来的浮木,以及黑无涯的机关,强行渡河的过程。 寥寥数句,却字字透着凶险与死亡。 凤惊华居然从中感受到了惊心动魄的气息,半晌才道:“黑无涯也来了?他现在在哪里?” 她不得不说,阴九杀想得太细心太周到,黑无涯的机关术在这场堪称疯狂的拯救行动中非常重要,有了他,他们将如虎添翼。 阴九杀道:“他带人去瑶京买材料,准备制造机关。” 凤惊华感叹:“你们来得太……好了。” 阴九杀淡淡的笑了笑,也不跟她寒暄和招呼,开门见山:“你们都探听到了什么情报?” 凤惊华将她和秋骨寒打听到的情报,详详细细道来。 几名暗探始终没有说话,也没有表露出什么情绪,只是专心致志的听她诉说。 阴九杀听完以后,道:“我先是听说凤将军五日之内就要被杀,后来又听到要举行弑凤大会,并推迟到半个月以后,心里便知道这可能是你的手笔了。这半个月的时间,应该够我们进行准备了。” 凤惊华道:“我今天进了沙府,看到了大会现场,也偷看了刚刚拟草的计划书,想在大会会场上劫人,难度太大了……” 依照沙府的计划,会场设立在主屋前面的练武场上。 练武场相当宽阔,四周有水池,有亭子,有走廊,有树荫,有高台,可供遮日避雨、设座摆桌的地方相当多,容纳五百观众没有太大的问题。 至于主屋,她没有进去过,接下来大概也不会有机会进去一探究竟,但听秋骨寒的说明,主屋四壁设有六扇门,左数第二扇门通往关押父亲的地牢,另外五扇门分别通往不同的地方,其中有生门,也有死门,这些门后的通道之间可能互通。 依照目前所测,大会开始的时候,一定会由巴信从主屋的地牢里押走父亲,带到主屋前的会场上,当众“表演”各种酷刑,而后就地处决。 因为这里是军队的后院,也是尚国人的地盘,所有人都希望看到父亲惨死,所以,无人认为会有人来救父亲,到时,沙府里的侍卫并不会特别多,大部分的侍卫和将士都会布置在沙府外围和镇上的各个街道,但他们的主要任务并不是戒备和防护,而是维持秩序,防止有人闹事。 毕竟当天,前来铁旗镇的观众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带的随从和行装肯定不会少,加上前来镇上做生意的外来人,人数会在短短几天内爆增,这些人说不定会互相竞争、互相攀比,甚至偷鸡摸狗、浑水摸鱼、借酒闹事什么的,不得不防。 而那时的会场,四周坐满了观众,还有来回巡逻和监视的侍卫,外加高大坚固的围墙和铁门,如何从这些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救走父亲,并逃出沙府和铁旗镇,凤惊华仍然没有想到好的办法。 她现在能做的,只是尽可能的收集更详细的情报,摸清沙府的部署,寻找破绽和机会。 她慢慢的向阴九杀说明了这一切。 阴九杀听完以后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意见,只是突然从怀里掏出两份通缉令,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凤惊华一看,居然是巴信全城通缉她的通缉令,一份画的是她的女装面容,一份画的是她的男装面容,当下眨了眨眼,惊讶的道:“不会吧,他们还通缉到这个小镇上来了?” 但她并没有在镇子上看到自己的通缉令啊。 453 疯狂的退路 “这是我的人从瑶京带回来的。”阴九杀道,“我想我的人应该没有弄错。” “是没有弄错。”凤惊华苦笑,“我曾经从行刑者的魔爪下逃走,现在,我又遇到了这个行刑者,而他想把我抓回去。” 她把她与巴信那节其实算不上恩怨的过往,告诉了阴九杀。 阴九杀听得微微一笑,只是这笑很冰:“他难道还想以对待凤将军的方式对待你不成?” 将她抓回去,当众凌辱和行刑,让别人出钱观看? 这天底下无耻的人很多,但无耻如费国军人之行,还是非常罕见。 “也许吧。”凤惊华淡笑,“不过,他不会得逞的。我若是再落入他的手里,一定会轮到他作噩梦。” 阴九杀微笑:“那是当然的。” 他既然来了,就得会会这位赫赫有名的虎军统帅,才不枉来此一趟,是不是? 凤惊华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要与他说,临到嘴边,却又觉得无话可说,最后只是道:“我们还是商量如何救人的事情吧。我仔细琢磨过了,有几个难题我们一定要解决,否则无法成功。” “第一,我原本以为怂恿沙绝和巴信举办这样一个大会,可以让父亲脱离地牢,回到地面,从而有利于我们营救。但现在分析大会现场,我们不过二三十人,想从五百观众和如林侍卫的眼皮子底下带走我父亲,难如登天。而且现场一定会有很多顶尖高手,非我们所能以少胜多。” “所以,我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在大会举行之前,从地牢里救走父亲更现实。如果是之前,这个办法一定是异想天开,根本不可能实现。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有你,有黑无涯。黑无涯是机关大师,也许他可以破解六扇门后面的机关。” 阴九杀道:“这确实是一个办法。只是,你可想过如何让黑无涯进入沙府的主屋,让他亲眼看看那些秘道?” 秋骨寒能利用冰寒公主对他的追求,乔装成宫女,跟公主进入地牢一见凤翔空,算是个特例,不可能再玩第二次。 不说无关人员不能进入主屋,单说弑凤大会即将召开,到时相关人员都能见到凤翔空,就算是公主,也没有理由在此之前非得去见凤翔空。 更不要说跟尚国人没有任何来往的黑无涯了。 就他那种机器一般的态度与举止,仅仅是出现在现场,就足够可疑了。 凤惊华沉默了半晌后,道:“这一点,我们过后再想,总会想到办法的。” 她接着道:“据说那六扇门后,很可能会有一条通道通往沙府之外或镇子之外,如果能找到这条通道,我们就有可能无需走出主屋,就能离开沙府甚至铁旗镇。当然这个办法也很冒险,但我无论怎么想,都觉得比在大会现场救走父亲更现实。” 她顿了顿,喝了一些水,道:“虽然我们不能从大会现场救人,但举办大会对我们也不是没有好处。一来,镇上的来客太多,绝大多数侍卫的注意力都放在观众和外来人身上,对主屋、秘道的监视会减少。二来,镇上人多热闹,更有利于我们制造事端,趁乱离开。” “随之而来的一个大问题是,救走父亲之后,我们逃去哪里?躲在哪里?” 即使她现在还没有想到很好的救人的办法,但她毫不怀疑自己一定能从沙府里将父亲救出去,但沙府和巴信发现父亲失踪以后,一定会全力追查和搜捕。 对自己来说,这里到处都是敌人,处处都充满危险,而父亲重伤不能行,她要怎么躲? 阴九杀缓缓的道:“这确实是最大的问题,不过,我正在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你只要专心去想怎么潜入沙府、主屋、秘道,将凤将军带出沙府就好。” 他驻守怒河南岸多年,与沙绝的狼军算是老相识了,加上他这副长相太有特色,若是由他乔装打扮成什么人进入沙府调查,委实太过冒险。 这次行动很危险,很慎密,他与她需要进行分工。 不管他们负责的部分有多么危险和艰难,他们所需要的,都只是相信对方而已。 凤惊华看着他,眼睛慢慢的红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阴九杀看着她的眼睛,淡笑:“你不用感动。凤将军是尚国军人的骄傲,连我也很敬重他,救他并不止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我的所为,也是我的份内之事。” 他这么说其实也没错,但是,他身为大军统帅,比起拯救另一名被敌军所俘的统帅,他还有更重要、更急迫的事情要做,他根本没有理由要亲自去冒这样的险。 若是出半点差错,所有参与这项行动的人都会死,而且没有葬身之地。 他会亲自潜入敌腹去救凤翔空,绝不仅仅是为了公事,更是出于对她的支持与情谊。 这一点,凤惊华心里有数。 一时间,她又是百感交集,鼻子酸溜溜的。 阴九杀与秋夜弦,相差何其之大? 她曾经为了救秋夜弦而深入敌军腹地,九死一生,秋夜弦功成之后却想要她全族的性命,而阴九杀却为了救她的父亲而深入敌军腹地,同样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而且别无所图。 她重活这一回,足可无憾。 但她并没有将这种情绪表露得很浓,只是抽了抽鼻子,道:“就这么定吧,我负责从内部救出父亲,你负责从外部带走父亲并将他隐藏起来。” 顿了顿,她道:“还有一个问题,我们要如何回尚国?” 父亲不能行走,加上追兵重重,他们不可能带着父亲从费国的东北方逃到西南方,再从虞国绕回尚国,而这里终究是敌国,不管他们躲在哪里,总会离军营或者瑶京很近也就是说,他们始终离敌人很近,近到一旦被发现就会插翅难飞,全军覆没。 因此,他们如何返回尚国,也是一个天大的问题。 接下来的时间会很紧迫,他们必须将所有的退路想好,绝对不能死到临头了再想。 阴九杀从手下手中按过一只烧鸡翅,递给凤惊华,缓缓的道:“出发之前,我都想好了,我们要一直潜伏在费国,直到寒冬,水面结冰的时候,我们再从冰面上回去。” “那还需要半年时间。”凤惊华倒抽一口冷气,“我们能撑这么久吗?而且你能在费国呆这么久吗?” 现在不过是七月下旬,至少要到年底,怒河水面才能结冰到足以过人的程度。 而在那之前,他们在费国潜伏这么长时间,被发现的风险太大。 同时,阴九杀身为大军统帅,又是秋夜弦的眼中钉,这么长时间不回去,秋夜弦岂会放过彻底打压他的机会? 就怕到时回去,他已经不再是将军或王爷了,说不定还落得一个临阵脱逃、投敌叛国的罪名。 想到这种种风险,她不断摇头。 454 你做事,我放心 阴九杀道:“我反复思量过了,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不论是渡河回国,还是绕道虞国回国,都不可能。而且,凤将军也需要足够的时间养伤,不是吗?” 凤惊华急道:“可是……” “至于我的事情,”阴九杀道,“我已经做好了安排。我留了几十封秘信给我的心腹,用以应对不同的状况。现在,秋夜弦和部分将领一定已经收到了我的信,我在信里告诉他们我要去执行一项能为我军带来重大利益的秘密任务,大概需要几个月时间,因为事关重大,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的动向与下落。” “往后,如果有人置疑我的行动,或者伺机陷害我,我的心腹会拿出其它秘件,向他们证明我仍然在执行任务当中,并与军队暗中保持联系。” “为了防止意外状况,我早就暗中培养了一名亲信,让他刻意模仿我的笔迹,并将我的私人印章和私人信物交给了他。如今他的笔迹已经达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他会随机应变,模仿我的态度写信给军中将领,打消他们的疑惑。” 难得他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凤惊华听得吁嘘不已:“你既然都想清楚了,我也不阻止你,不过,我们一定要等到冬天么?” 阴九杀道:“我此次带人渡河,可谓用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但我们绝对不可能再创造同样的条件,通过同样的办法返回。而且今年雨水充沛,汛期应该会持续到十月、十一月,在这期间,水位暴涨,水流湍急,无法行船,更别提游水过江。” 进入十二月后,北疆天寒地冻,怒河的冰面厚达半丈,普通人随便在冰面上负重奔跑,过河可谓轻而易举。 同时,因为天气太过寒冷,没有人可以长时间暴露在滴水成冰的风雪之中,即使河面可以随意行走,两国士兵也不可能长时间沿河巡逻,尤其是晚上,两军更是停止巡视,这便是他们过河的好机会。 这种时候,也是两军互派探子,趁夜潜入对方地盘的好时候,但是,这也仅限于个人或小团队的行动,因为,天气实在太冷了,只有最强壮、身手最敏捷、装备最好的人才能在夜间短时活动,大部队可不具备那样的条件。 这些道理,凤惊华都懂。 她沉默了好久,才缓缓道:“你说的是,只是,我们要撑到那个时候,就得依靠你找到合适的藏身之处了。” 如果他们能找到很好的藏身之地,做好各种准备,小心应对,那么,他们就有可能撑到年底。 “放心吧。”阴九杀微笑,“我的人不仅正在寻找最好的藏身之地,还在暗中收集和准备各种药材与物资,保证我们能躲到年底。”@^^$ 说到这里,他又补充一句:“我的人,都是最好的人,他们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他手下的二十多人分头行动,有人负责打探和收集情报,有人负责寻找藏身之处和准备物资,有人协助黑无涯制造机关兵器,有人负责准备同伴所需的兵器。 每一个细节他都想到了。 高度危险的行动,他不打无准备之仗。 凤惊华看着他,唇边缓缓泛起微笑:“嗯,我放心。”!$*! 就这样,两人定下了大致的行动方向与策略,而后就与其他人一起,就手头上所有的情报,细细的讨论起计划和细节来。 大会还在筹备之中,情报也还在收集之中,在大会尘埃落定之前,他们还不能确定最终的方案,他们能做的,只是不断的准备,不断的调整。 这一夜,凤惊华没有回去。 而秋骨寒将冰寒公主哄得很开心,冰寒公主的人没人记得起那个去买豆腐花的“阿华”。 秋骨寒见凤惊华迟迟不归,心里有些焦虑,但他还是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有去找凤惊华,也没有流露出不妥的情绪。 如此,一夜过去,秋骨寒借口去给公主买早点,独自出了沙府,到处转悠起来。 转着转着,“阿华”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的身边:“你还没吃早点吧,一起吃吧?” 秋骨寒先是吓了一跳,而后惊喜,低声道:“你个王八蛋,终于回来了,我昨天晚上都没睡着,就担心你出了什么事……” 凤惊华心情好,没计较他骂自己:“坐下来,边吃边说。” 两人坐在早点摊子的角落里,边吃边低声说话。 凤惊华将阴九杀的事情告诉了秋骨寒。 秋骨寒惊得包子含在嘴中,忘了吞下去,只是瞪着两颗圆圆的眼睛,看着她。 那个男人居然也来了?而且还是用这么疯狂和冒险的方式渡河? 他不得不叹服,不愧是战神。 同时,他的心里又升起又酸又涩的感觉。 那个男人绝对不是什么多情之人,他会做到这份上,显然是为了眼前的女人。 而眼前的女人,显然对此感到相当高兴。 她就没有为他的出现高兴过。 想到这里,他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接下来这几天,我们要尽可能的收集情报,了解大会的详情,还有,你需要多弄到一些门票,好让九杀的人混进来……”凤惊华低低的说着。 秋骨寒除了偶尔的点点头,唯有落寞的啃馒头。 啊啊啊,这馒头怎么这么硬啊? 跟这个女人的心一样硬。 放在怀里捂上三个时辰也不会软的。 可他不能抱怨,唯有继续努力,做出成绩,令她刮目相看。 这个时候的瑶京,巴信正光着膀子,跟一头猛虎相搏。 赤手空拳的搏杀。 场面很是惊险。 普通人看了定会承受不住,但巴信的侍从们都是一脸淡定,因为他们都知道,主子一定会赢。 果然,太阳升起的时候,骑在老虎背上的巴信,用一双铁拳,将老虎的脑袋给揍坏了。 于是老虎死了,他又赢了。 如果凤翔空不是已经残疾,外加奄奄一息,他还真想与凤翔空单打独斗,一较高下。 他也不擦一身的大汗,直接跳进水池里,冲刷一身的血。 就在这时,巴刀出现了。 他走到水池边,先冲巴信行了一礼,而后道:“爷,我几次去温泉行宫求见八殿下,但温泉行宫的人都说八殿下病情未愈,不宜见客,连门都不让我进。” 巴信冷哼:“那我有没有强行闯进去?” 巴刀道:“小的不敢这么鲁莽,便趁夜黑风高,带了几名好手想潜进行宫一探究竟,然而行宫的戒备居然十分森严,远超小的想象,小的刚进入行宫就被发现了,不得不立刻撤退。所以,小的这几天都没能探到八殿下眼下到底如何。” 455 王兄的杀意 巴信道:“那你觉得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巴刀道:“小的觉得八殿下很可能不在府中,或者根本就没有病,所以温泉行宫的人才死活不让外人进去。” 巴信道:“你不是说巴甸的人也在找那个女人吗,你怎么不抓几个人过来问问?” 巴刀道:“小的暗中抓了一个人审问,但那人只说他是奉命行事,根本不知道那个女奴是何人,更不知道她与八殿下有何关系。小的也觉得他们做事这般鬼祟,恐怕内情不能见光,八殿下不让他们知道内情也是常理。” “区区一个巴甸罢了。”巴信跳出水池,拿起毛巾,边擦边往里屋走去,“立刻备马,带上几个人,我要亲自去温泉行宫见巴甸。” 他唇边泛起狞笑:“我看谁敢拦我。” 那些奴才若敢拦他,他就有理由杀人了。 很快,他换好衣服,跳上战马,往温泉行宫的方向奔去。 温泉行宫,就是巴甸养病的皇室行宫,因为建于瑶京远郊的山谷之中,方圆数十里没有好风景与人家,所以皇室中人都不爱去那里。 不过那里的温泉却是水质极好,有益健康,环境又极为安静,巴甸便挑了那里。 路有点远,但巴信快马加鞭,风驰电掣,还是赶在太阳偏西之前就抵达了行宫门前。 行宫的大门关得很紧,行宫里外十分安静,听不到半点人声,简直犹如空宅一般。 巴信跳下马,冲上去,狠狠的踢了大门一脚,吼道:“我是巴信,我来看望八弟了,奴才们立刻给我开门,否则我就拆了这大门。” 没有人应声,不知是听不到,还是还没赶到。 巴信却不管这些,拔出大刀就往门缝中间砍,砍出好大的声音。 “王爷请息怒,小的刚刚赶到,立刻开门,请您手下留情”门后响起惊慌的声音。 巴信这才收刀。 大门打开了,开门的太监双手各抓住一扇门板,堵在门后,脸上堆起讨好又小心的笑:“王爷,八殿下病情未有好转,恐怕会传染给您……” 巴信一脚踹过去,立马将开门太监踹飞出一丈远。 而后他大步进门,左右张望:“八弟住在哪间屋子里?不说的话,我就一间一间的找。” 很多侍卫涌出来,想堵住他的去路,却又十分的忌惮他,也不敢先出手,便紧紧的跟在他四周。 他随便盯住一人:“八弟住哪里?” 侍卫不知所措:“小、小的只负责前院,没见过八殿下,也不知道他住在何处……” “这谎撒的,啧啧。”巴信冷笑,“八弟其实没病,只是装病躲起来,暗地里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他看到突然冒出这么多侍卫,便心里有数了。 只差将这里翻一遍了。翻不到人,他就将这些人统统抓起来,送去皇宫,参巴甸一本。 到时他看巴甸怎么死。 侍卫们大惊,赶紧道:“王爷何出此言?八殿下确实在养病,咱们是担心八殿下的病会传染和冲撞到王爷,才劝王爷远八殿下远一些的……” “敢骗我的,等会都会死得很惨。”巴信狞笑着,也不急着收拾他们,而是对身后的随从道,“给我一间一间的搜,谁敢挡着,杀无赦。” 他这话一出口,巴甸的人脸色全变了。 每个人的神情都透出隐隐的惊慌和焦虑来。 但是,即使他们的人手比隼王带来的人多,他们还是不敢动手。 尽管八殿下也挺可怕,但八殿下跟隼王相比,就相当于独狼与独虎的差距,他们万万不敢对隼王爷动手。 可是,就这样让隼王爷查下去,事情岂不是要曝光? 到时又该如何收场? 行宫其实并不大,不过一刻多钟,巴信的人就查了十之七八,只剩下行宫中央的温泉池了。 巴信带着手下围在纱帘包围的温泉池边,对巴甸的人道:“如果我在这里找不到八弟,你们又交不出八弟,你们可知道你们会有什么下场?” 巴甸的人脸色都透出一种死灰,没有说话。 “八弟不见了,只有一种可能。”巴信狞笑,“是你们杀了他,还焚尸灭迹,所以,我会替八弟报仇,也让你们死得尸骨无存。” 他改变主意了。 他不打算将巴甸装病外出、不在行宫的事情说出去,直接说巴甸的人造反、将巴甸杀掉就行,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杀掉巴甸和巴甸的人,一了百了。 虽然巴甸表面上看起来挺乖,其实这小子野心大着呢。 他是没把巴甸放在眼里,但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除掉巴甸,他何乐而不为? 巴甸的人听到他的话,眼里都透出一股恐惧,而后透出决绝,手更是握紧了兵器。 如果隼王要杀掉他们,他们除了抵死一拼,别无它法。 事实上,巴信就是想逼他们先动手,这样,他才能杀得有理有据。 “给我搜”巴信对他们的反应视而不见,命令手下,“尽力找到八弟的尸体。” 他的手下应了一声,扯掉纱帘,四处搜索起来,甚至跳进温泉,在水里细细的摸索。 半刻钟过后,众手下纷纷回报:“没有看到八殿下” 巴信看向巴甸的人,手握紧了刀柄,准备拔刀出鞘:“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巴甸的人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也看到了死神在朝他们挥手,一时间绝望不已。 他们也不言语,只是猛然抽刀,准备跟隼王和隼王的人决一死战。 他们虽然不是隼王的对手,但他们也是在弱肉强食中长大的男子汉,绝对没有不战而败、不战而逃的道理。 “算你们有种,我就留你们一个全尸。”巴信看在眼里,桀桀一笑,“上” 眼看双方就要杀起来了。 这时,一个焦急的声音响起来:“住手!七哥住手,你们也统统住手,不要自己人打自己人!” 巴甸的人听到这个声音,就像听到了死神离去的脚步声,一个个都长长的呼气,抬手擦汗。 还没开打呢,他们就已经汗如雨下了。 单是隼王的杀气和迫力,就令他们出汗不断。 巴信听到这个声音,略为迟疑了一下,转头:“八弟?真的是八弟吗?” 巴甸穿着单薄,脸色微白,身体有些虚弱,看起来气色确实不好。 “我当然是八弟,”他微笑着走到巴信的面前,拍了拍自己的脸,“你看看我像不像易过容或冒充的?” “八弟当然是真的。”巴信大笑着插刀回鞘,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活着就好。我到处找不到你,以为你被你的奴才们给干掉了,正准备给你报仇呢。” 他一拍用了内劲,巴甸的身体不由自主的软了一下,显然有些承受不住。 456 想起她是谁了 巴信看出巴甸这种细微的变化,确定他真是身体虚弱,不是装的,对他的怀疑才打消了几分。 巴甸苦笑:“多谢七哥担心。其实是我喜欢出去玩儿,呃,也就是在附近玩玩,远的去不了,但是又怕别人知道了要怪我贪玩,不好好养病,然后告到父王面前,害我受罚。所以我要他们什么都不要说,为我保密。七哥,你不会怪我吧?” 其实他是悄悄跑去虞国干大事去了。 今天早上他刚刚进城,就收到手下的各种报告,其实一条就是有人试图闯进行宫探他的底,这意味着已经有人怀疑他了,这让他惊出一大身冷汗。 虽然还不清楚是谁在调查他,但他已经隐隐觉得大事不妙了,于是十万火急的赶回来。 幸好他及时赶到,在差点引发灾祸之前保往了自己的秘密。 “出去玩又不是什么大事,我怎么会怪你呢?”巴信笑着,“得,见到你我就放心了。天色不早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巴甸赶紧挽留他:“七哥,这里离城那么远,你现在回去就得赶夜路了,还是留下来,至少歇一晚再走吧!” 他嘴上说得热情,心里却在大叫:你快点滚!滚得远远的,别让我看到你! 巴信摇头:“不了,我还有急事,必须得离开。” 说罢他就大步离开。 巴甸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喘着气,不断擦汗。 他本来是装病的,但现在,他真的快病倒了。 因为,自从在岚城遭遇那些人偷走那份名单后,他就没有一天睡过好觉,晚上常常做噩梦,梦到东窗事发,梦到自己被大御八块,如此下来,他就瘦了,精神就不好了。 始终找不到那些小偷后,他意识到小偷们很可能已经离开虞国,很可能还会往瑶京而去,因为,那份名单只有落到他家的人或瑶京权贵的手里,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因此,他立刻快马加鞭,往瑶京狂奔而来,一路上就没有好好歇息的时候,导致他疲惫过度,加上心理压力太大,整个人就变得蔫蔫的,看起来真像患了大病。 而这副模样,好死不死的帮了他一个大忙。 终于盼到巴信离开,他正想泡泡温泉,一洗满身的疲惫,突然就见巴信转头,大步而来,转眼就站在他面前,狠声问道:“你派人跟踪我的人是什么意思?” 巴甸愣住了:“跟踪七哥的人?这、这是怎么回事?我一直在养病,哪里都没去,怎么可能会干这样的事?” 他今天刚回来,还不知道他的心腹在暗中寻找凤惊华和秋骨寒的事情,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的小偷其实也是凤惊华。 巴信盯着他的表情,一丝一毫都没有放过,而后他拿出两张画像,展开:“你敢说你没有在找画像上的人?” 画像上分别是一男一女的脸庞,分别是凤惊华的真容和男子扮相的面容。 巴甸对男子的画像没有任何印象,但女子的画像嘛,他看着有点熟悉,但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半晌后摇头:“七哥,我不知你为何这么说,但我不认识画像上的人,更不可能去找他们。” 他曾经以“流亡皇子”的身份在天洲住了几年,见过凤惊华寥寥几面,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加上他现在身心俱惫,想的都是名单的事情,更不会去回忆过去的事。 巴信观察他半晌,没看出他是在装的,便收起画像:“让你的人别来插手我的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巴信想,巴甸这人没有威望和本事,他手下的人背着他干了什么,他也许真不知道。 巴甸听得心惊肉跳,却还是拍着胸脯保证:“七哥放心,这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如果干这种事的人真是我的手下,我一定狠狠的收拾他们,给七哥一个交待!” “有你这句话就好办了。”巴信哼了哼,而后想到一件事情,便从袖袋里掏出一张请柬,用两指捏着甩了甩,“这是弑凤大会的门票,七哥就送给你了,记得到时也去看看。” 他请巴甸去,就是想让巴甸再度见识自己的手段,让巴甸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可怕。 就巴甸这种水平,连给他取乐的价值都没有。 而后他就大摇大摆的离开了行宫。 巴甸又被巴信的第二次询问吓得不轻,确定巴信走远以后,他顾不上门票的事情,立刻把所有亲信与心腹都招来,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才有手下将他们暗中寻找隼王爷也在找的通缉犯的事情告诉了巴甸。 巴甸听后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整个人灰白得跟没了魂似的。 没想到瑶京还有这一出。 他在岚城追查偷走名单的人时,瑶京里有人在暗中调查他的手下和他的行踪,连七哥都出动了,难道说……他真的被七哥以及别的什么人怀疑上了? 那份名单,会不会已经落下七哥或别的什么人手里? 如果对方将这份名单交到太子或父王的面前,那他就死定了…… 行宫里很凉爽,他却不断冒汗,不管他怎么擦,都擦不完。 好久以后,他才哑着声音:“你们、你们立刻停止找人,以后能离七哥多远就离多远,绝对不能去招惹他。” 如果七哥已经拿到那份名单,应该会直接告发他或杀了他,绝对不会再多此一举的跑来问他。 偷走那份名单的人才是他真正的敌人,他不能在这种时候再得罪七哥。 既然已经东窗事发,他的手下们也不敢随便拿性命去冒险,立刻将主子的命令传出去,让城里的同伴立刻停止找人,远离隼王。 直到这时,巴甸才稍微缓过气来,像个老头子般偻着腰,慢慢坐进温泉里,努力让自己撑住。 泡了半天,又吃了些水果,喝了些美酒,他才算是勉强活了过来,记起了门票的事情。 七哥怎么这么好心,居然请他去参加什么大会? 他拿起那张请柬,打开,看到上面所写的内容后,倒抽一口冷气。 当众对凤翔空实施十九种酷刑,再将他大卸八块,送回尚国? 他也喜欢看酷刑表演,但是,对声誉极好的一代名将凤翔空作这种事情,真的好吗? 想到这里,他突然大叫一声:“原来是她!” 而后猛然从温泉池里跳出来,整个人又是大惊不已。 他想起来了,巴信给他看的画像上的女子,是凤惊华! 凤翔空的女儿,秋夜弦的旧情人,艺高人胆大的传奇女子凤惊华! 凤惊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用问吗?当然是来救凤翔空的! 这个女人真他妈的疯了! 457 机关大师的出手 瑶京一角的某条小巷里,有一家打铁铺。 这条小巷很穷,很偏僻,绝大多数住户已经搬走,这家祖传的打铁铺更是没有什么生意,不为世人所知,终日冷冷清清。 只是这段时间,这家打铁铺似乎很忙,不断传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不过,铺子弄得再响,也没有任何人会过来看个究竟。 凤惊华一身费国男子的打扮,戴着斗笠,走进铁铺,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打磨钻头的黑无涯。 “黑无涯。”她直接叫着,走到他的面前,“我是凤惊华。” 黑无涯抬头,迎着光线,眯眼看她几眼后,低头,继续安装他的兵器,声音不咸不淡的:“你还活着,真厉害。” 凤惊华道:“你能平安的出现在这里,同样也很厉害。” 她顿了顿:“我有事请你帮忙。” 黑无涯没有抬头:“说。” 基本上,他在忙机关的时候,是不会分心的。 凤惊华在他身边坐下:“我父亲就被关押在沙绝家的地牢里,通往地牢的秘道设有机会,除了你,我想没有人可以破解这些机关。” 说到黑无涯,她和他上一次见面是她先被凤含玉出卖、而后被秋夜弦囚禁的时候。 那时她被关押在设有重重机关的秘室里,黑无涯收到消息后前来找她,并破解了那里的重重机关,而阴九杀暗中跟在黑无涯的后面,就这样顺利的见到了她。 黑无涯知道自己被利用后也不生气,只是提出一个要求:让他跟在她的四周,观察她。 就像观察稀有动物和研究稀有机关一样。 凤惊华答应了他。 在那之后,黑无涯就以一个纯粹的观察者的身份,暗中跟在凤惊华的四周,观察着她的言行举止。 那时的凤惊华有阴九杀的暗探守护着,那些暗探得到她的授意,对黑无涯的存在视而不见。 黑无涯因此得知了凤惊华的许多秘密,不过,他信守承诺,没有干涉凤惊华的任何行动,也没有透露她的任何秘密。 他就是只是单纯的观察和研究,直到黑家内部似乎出了什么事,他回黑家处理去了,就此中止了对她的观察与研究。 凤惊华不知道黑无涯都分析和观察出了什么。 这一次,她和黑无涯才算是自那之后的第一次面对面与交谈。 听到有神秘的机关,黑无涯又抬头:“机关很厉害吗?” 凤惊华道:“应该会很厉害。” 黑无涯问:“有多厉害?” 凤惊华掏出沙府和主屋室内的平面地图,在他面前铺开,手指点了点:“这里有六扇门,每扇门后的世界都是一个秘密,据说除了沙家的核心成员,没有任何人知道门后是什么。” 她将她所知道的六扇门的有限的情报,全都说给了黑无涯听。 而后她直视黑无涯:“如果我们能弄明白这六扇门的秘密,我们就能暗中救走父亲,可以说,破解这六扇门的机关是完成这次任务的关键,我需要你。” 黑无涯没有说话,只是拿起那两张地图,细细的研究。 半晌后,他将地图折起来,塞进怀里:“我对这六扇门有点兴趣,但是,你得将我送进主屋,确保我有机会研究这六扇门。” 他是顶级的机关大师没错,但他不是武林高手,也不是阴谋家和心机家,他可没有单枪匹马又无声无息的闯进强敌心脏进行研究的能力。 凤惊华沉默半晌,才缓缓道:“我有一个计划,也许能将你送到六扇门的面前。” 她相信以黑无涯的能力,破解六扇门不会有太大的难度。 但是,如果将黑无涯送进秘道里,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研究机关,是天大的难题。 黑无涯道:“你若是做得到,那我一定能破解机关。” 凤惊华又沉默了半晌,慢慢的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黑无涯。 非常疯狂的,非常冒险的计划。 黑无涯听后没有露出惊讶之色,而是带点有趣的表情道:“这个计划很有意思,我们准备去玩吧。不过我还需要制造几个小机关,最迟要明天晚上才能出发。” 他已经觉得这次来费国很有意思了。 因为,行动的每一个环节都够刺激,够新鲜。 凤惊华点头:“好,那我明天傍晚过来接你,我们一起去铁旗镇。” 而后她离开打铁铺,慢慢往街上行去。 巴信还没有去铁旗镇,仍旧疯了一样的在到处通缉她,她几乎不管走到哪里,都能看到重金悬赏自己的通缉令,以及那些出没于客栈、青楼、出租屋等等的高手。 巴信对她的执着,还真是令她吃惊,不过,这已经不再是一件坏事。 她在瑶京整整游荡了两天,不断与阴九杀派在瑶京行动的手下联系,了解事态进展,传达她和阴九杀的指示。 巴信的人始终没有发现到她。 第二天傍晚,她带着前来瑶京跟贾亦贵买门票的秋骨寒来到打铁铺。 这间打铁铺是阴九杀的人找到的。阴九杀的人给了铺老板一笔钱,让他们全家暂时去外地度假,将打铁铺租给他们一段时间,老板看到这么多钱,就眉开眼笑的带着全家玩儿去了。 于是阴九杀的人就跟黑无涯留在这家店里,协助黑无涯研制简易好用的机关兵器。 现在,黑无涯已经准备好了,带着他的宝贝上了凤惊华的马车。 看到秋骨寒的那一刻,黑无涯的神情显得有那么一点点意外,而后就恢复了机器般的表情。 秋骨寒已经知道黑无涯已经来了,这会儿也不惊讶,把头转到一边,不理他。 四大世家的人,都会是他的敌人,他没有必要跟四大世家的人套近乎。 马车在城门关闭之前驶出去,前往铁旗镇。 经过一日两夜的赶路,他们在第三天的早上抵达了铁旗镇。 离弑凤大会只有四五天时间了,镇上愈发热闹,他们扛着一车子的货物进镇,在别人眼里不过就是赶来分一杯羹的小商贩,没有人会怀疑到他们身上。 到了藏身之处后,黑无涯立刻出门,在镇里镇外反反复复的转悠,将整个小镇的地形、街道、屋宇、人员,甚至连一水一木、土壤构成等都仔细研究了数遍。 白天转了几圈还不够,他晚上还出去转了几圈。 凤惊华始终跟在他的身边。 黑无涯的任务是最关键的一环,黑无涯也是所有人中变数最大的一个,她得亲自跟着他。 黑无涯简直就跟他的机关一样,几乎没有什么明显的感情,对他来说,能不能救出凤翔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好不好玩,有不有趣,仅此而已。 凤惊华多多少少有些是在防着他的,而他对别人的看法是全然不在意的。 458 做不到的承诺 回来以后,黑无涯就狂热的在纸上画地图。 很多很多的地图。 有平面图。有透视图。有地质图。有些图连凤惊华都看不明白。 这些地图上还作了很多说明与标注。大致是专业术语的缘故,凤惊华也看得不太懂。 直到她睡去了,黑无涯还在写写画画。 第二天天没亮,黑无涯就乔装出门,不断的换装,不断的在沙府四周打转,到了中午最热的时候,他还带上工具,来到镇外的丛林里,挖坑,研究四周的土质。 如此,就过了三四天。 期间,秋骨寒利用冰寒公主对自己的宠爱,将黑无涯带进过沙府一次,让黑无涯得以实际观察现场。 但也就这样了。 眼看再过一天就将举行弑凤大会,沙府内外的侍卫骤然增多,凤惊华却还是无法带黑无涯进入沙府的主屋,黑无涯不满意了。 难得他对传说中的六扇门这么有兴趣,却看得到吃不到,这不是吊他的胃口吗? 他对凤惊华道:“你说过会让我进入沙府的主屋,还会给我足够的时间研究六扇门,现在只有一天两夜的时间了,你说到的到底能不能做到?” 凤惊华这几天也在为这事焦头烂额,然而,沙府早在两天前就彻底关闭,除了几名指定的下人可以运送物资出入外,只有沙家的主要成员和巴信、贾亦贵等组织者可以出入,连冰寒公主都不得不暂时住在镇上的客栈里,她要怎么带黑无涯入府? 她疲惫的按了按太阳穴,勉强打起精神:“还有明天一天的时间,不是吗?你再等等,无论如何我都会做到的。”@^^$ “好。”黑无涯道,“我最多等到明天中午。要弄清和破解那六扇门的机关,我大概需要五六个时辰,如果明天中午我还不能抵达机关现场,就来不及了。” 凤惊华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会办到的。” 黑无涯不再说话,进屋调整他的机关去了。 凤惊华而后就一直等,等秋骨寒回来。 她从天黑等到次日四更,秋骨寒才悄悄的翻墙而进,敲开她的房门,把她叫到院子里,低声道:“没有办法。”!$*! 凤惊华一听就急了:“明天就要行动了,你现在告诉我没有办法,是什么意思?” 一夜又过去了,她只剩下今天上午的时间可以送黑无涯进沙府主屋,她就指望着秋骨寒能通过冰寒公主或贾亦贵的关系将黑无涯送进去,然而她等了一夜,就等来这样的结果? “没有办法。”秋骨寒看起来也相当疲惫,“在大会正式召开之前,无关人员都不能进入沙府,我告诉公主和贾亦贵,说我祖传的玉佩丢在沙府里,想带人进去找找,但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带我进去,更不要说黑无涯,我想我们需要考虑别的办法……” “办法?什么办法?”凤惊华咄咄逼人,“你想到了什么好办法?” 秋骨寒沉默半晌后,咬牙:“我想过了,可以以冰寒公主为人质,逼巴信和沙绝拿凤将军换人……” 凤惊华冷笑:“你觉得冰寒公主的命比得上我父亲的命吗?” 冰寒公主也许真的很受宠,但是,费国的王族会这么儿女情长,愿意拿敌国的悍将换回本国娇生惯养的公主? 如果费国人这么有温情和人情,她和她的父亲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了。 虎崽子想得这么天真,是不是脑子坏了? 秋骨寒咬牙:“那再加一个贾亦贵呢?如果这样都不行,那就绑架沙晋吧!天亮以后,我就游说公主去山野打猎,再叫上沙晋带路,你和阴九杀派人埋伏在山野里,借机绑架公主和沙晋。我就不信费国会眼睁睁的看着公主和沙晋去死……” “换回我父亲之后呢?”凤惊华打断他的话,“我们在哪里做交易?我们又如何带走我父亲?你觉得费国人会乖乖的安排一条退路,让我们光明正大的躲起来?” 这种行动,一定要尽量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在光天化日绑架人质并拿人质去交换囚犯,是怕费国人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有多少实力吗? 这里可是费国人的地盘,他们根本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捅了大祸还能逃走! “我们现在开始想,不就好了吗?”秋骨寒低吼。 两人就这样吵起来。 虽然他们吵架的声音很小,但早早就起身的黑无涯还是听到了。 他皱着眉,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如果他们决定执行新的计划,那他岂不是没有了破解机关的机会? 他讨厌这种可能。 好吧,他们既然没有能力带他去看六扇门,他只能自己去了。 是凤惊华食言在先,怨不得他擅自行动。 想到这里,他潜回房间,换上衣服,也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就悄悄的离开了藏身之处。 此时的镇子已经非常热闹了。 沙府里的会场也已经准备完毕,今天只做最后的检查,还有,所有人今天可以暂时放松和休息,以养好精神应对明天的大会。 此时的巴信也很悠闲,悠闲中带着兴奋。 想到明天可以当着费国最有权有势者的面,让他们亲眼见识他执行酷刑的极致手段,那种畅快感,令他热血沸腾。 这种心情,只有抓到那个女奴,彻底玩弄她的身体,彻底践踏她的自尊,才能媲美。 他背着手,站在行刑台边的刑具架边,欣赏着那一排排、一件件造型独特、死气森森的刑具,幻想着这些刑具落在凤翔空身上时,凤翔空将会如何痛苦和惨叫,他就充满了兴奋。 以后,他应该多多举办这样的行刑表演,让所有的反对者看看这种场面,活活将他们吓死最好。 哈哈哈哈他在心里得意的笑。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走过来,恭敬的道:“王爷,有人要求见您,说是有通缉犯的准确消息。” 其他侍卫都不理那个人,但他正好是王爷的亲兵之一,知道王爷对通缉犯有多上心,听到那个人说得那么认真又那么从容,觉得不是来撒谎送死的,便让那个人在门口等,自己来禀报王爷了。 巴信听后,立刻道:“把人带进来。” 这简直就是双喜临门啊,这是天神的旨意不成? 他没想过别人是来骗人的。因为,这种人还没有出生。 原本这种时候,非指定人员和主子不能进来,但巴信的命令,没有人敢违背。 很快,亲兵领着来人走到巴信面前:“王爷,人带来了。” 来人高挑微瘦,腰杆挺拔,五官端正,目光透着一种机器般的冷光,显得十分精干沉静。 站在赫赫有名的杀神巴信面前,他还是从容淡定,明显不是普通人。 459 黑无涯的变节 他冲巴信抱了抱拳,开门见山:“王爷,我知道你要找的通缉犯是谁,还知道她在哪里,我可以将她交给你,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巴信对路人也敢跟自己谈条件,感到耳目一新:“说。” 来人道:“我听说沙府的主屋里有六扇门,这六扇门通往什么地方是个秘密,我还听说门后设有很多机关,堪称费国数一数二的机关秘道,我对此很有兴趣。我要王爷给我六个时辰的时间,让我可以自由的探索这六扇门的秘密,满足我的好奇心。” 他这个要求,简直是胆大包天,不知死活。 巴信没有马上发怒,只是盯着他:“只是出于好奇心?” 来人坦然:“是。” 巴信笑:“你居然对六扇门这么有兴致,看来不是普通人。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来人还是一派坦然,毫不隐瞒:“黑无涯。尚国黑家最强的机关大师之一。” 假如巴信的身边有沙家的侍卫,那些侍卫只怕已经冲过来将他砍了或抓了。 但巴信的身边只有几名亲兵。 在重兵把守的沙府腹地,他又是如此强大的男人,根本不需要护卫。 巴信听到“尚国黑家”四个字,不禁动容,眉发瞬间张扬,眉间迸出蓬勃的杀气来:“你来这里,有何用意?” 扶持秋夜弦登基的四大家族,他当然有所耳闻,其中,他觉得最强的就是黑家。 玩文的姬家,有钱的兰家,耍巫术的祝家,在他看来都是他挥挥刀就能灭掉的存在,算不得强者,但制造顶级机关与兵器的黑家,就真的有些水准了。 若不是黑家早就被秋夜弦收买,他还真想开出天价,请整个黑家到瑶京来为费国效力。 黑无涯用机械一般的表情与声音道:“来保证凤翔空必死无疑。” 巴信微微眯眼:“哦,秋夜弦是怕凤翔空不死或投降是吧?” 秋夜弦一定很想凤翔空死,他和沙绝一点都不怀疑。 “当然。”黑无崖道,“为了以防万一,我国皇帝派我秘密绕道虞国,进入费国,暗中盯着凤翔空的事情,如果发现凤翔空有活下来的可能,务必想办法杀掉凤翔空。” 巴信笑了一笑:“那现在,你可放心了?” 他听说黑家的人都像机器,而且个个都是研究狂与机械狂,没有普通人应有的感情,眼前这个黑无涯,完全跟描述中的一模一样。 “放心了。”黑无涯道,“但我在关注此事的过程中,听说了沙家六扇门的事情,我想见识这六扇门到底有什么强处。” 巴信道:“你也知道这是沙家重地,岂能让你研究?” 黑无涯道:“王爷是担心我会破解机关吗?能破解的机关,都不是最好的机关。既然不是最好的机关,又何必舍不得?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破解,但绝对不会去破解。” 巴信道:“我如何信你不会出卖六扇门的秘密?” 黑无涯道:“待我研究过后,你们重做机关就是。当然,如果王爷不肯接受我的要求,那我就告辞了。” “告辞?”巴信森森的笑,“你是费国的敌人,又到了我的面前,还想全身而退吗?” 黑无涯道:“王爷可以杀了我,但那样的话,你将永远不会知道那个通缉犯是谁,更会永远抓不到她。” “哼,你竟敢小看我。”巴信冷笑,“区区一个女奴,还能逃到哪里去?” 黑无涯道:“她绝对不是什么区区女奴。依我看,她的本事与手段未必比王爷逊色。王爷之所以迟迟找不到她,就是因为王爷小看了她。” “那你说,她是谁。”巴信狠狠的盯着他,如果黑无涯敢吊他的胃口,他就杀了黑无涯。 黑无涯沉默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忠于自己:“凤惊华。凤翔空的大女儿。” “什么?”巴信惊得下巴抽紧,目光异常凌厉,几乎是失声的道,“她是凤惊华?尚国有名的凤女?” 他听说过凤女的事情,但并不清楚,只知道她曾经为秋夜弦登基立下汗马功劳,不过她最后却没能成为秋夜弦的妃子仅此而已。 他吃惊,并不是因为凤女有多厉害,而是他没想到他抓过一次的和正在抓的,会是凤女那样的女人,他以为那个女人只是尚国朝廷或权贵训练的顶级杀手之类。 如果是那样的女人,难怪这么难以捕捉和难以征服。 毕竟,那可是足以成为皇后的女人哪。 吃惊之后,他的眼里慢慢浮起意味深长的笑意,甚至还带了那么一点柔光,令他那张原本英俊而阴鸷的脸变得不太一样了。 这样有点不正常的柔化的脸,却更吓人。 猎物越强,越有意思。现在,他对那个女人更有兴趣,更想弄到手不可了。 “是的。”黑无涯坦然,“我看到通缉令后,立刻发现了她的身份,然后暗中追查,终于发现了她的藏身之处。我相信,她是一定来救凤翔空的。” 他爆出的消息如此惊人,但他却说得那么淡然直白,好像完全不将这种消息当一回事。 巴信的表情与目光又变得阴狠深沉了:“她是如何潜进费国的?可有同党?她现在在何处?她打算如何救凤翔空?” 黑无涯道:“除了她的藏身之处,其它问题我一概不知,我对此也没有兴趣。” 他的表情与口气都十分刻板,不带人气的:“我的任务与目的只是确保凤翔空一定要死在费国,其它的我一概不管。还有,我完全不认为凤惊华有本事救出凤翔空。” “立刻说出她的藏身之处。”巴信的刀突然之间就已经抵在了他的脖子之上,“不说就杀了你。” “我不说。”黑无涯还是像机械一样刻板,“杀了我也不说,除非王爷接受我的条件。” 巴信道:“我可以杀了你再去找那个女人,就算今天找不到,她一定也会出现在明天的大会上。你不说对结果也没有影响。” 黑无涯眼都不眨一下:“你说的也有可能。但是,我不认为她会这么傻,她一定会有办法救走凤翔空,就算救不走,也一定不会让你抓到。你想抓到她,就只有跟我交易,我会带你找到她并抓到她。” 巴信笑:“区区阶下囚,也敢这么嚣张。” 黑无涯道:“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接不接受,王爷自己决定。” 他始终没有流露出半点紧张或惧意,就像不知恐惧和死亡为何物的机器。 巴信盯着他,刀刃慢慢往他颈间的肌肤割下去,一点,一点的割。 鲜血渗出来。 黑无涯微微皱眉,却还是没有惧意。 460 秘道,密林 再差那么一点点就会划到颈部动脉的瞬间,巴信的刀锋停止了前进。 巴信大笑:“你还真是一个不怕死的主儿。不错,有骨气,爷喜欢。” 他最看不起贪生怕死的东西,凡是遇到这种东西,他向来是要杀就杀,毫不顾忌。 如果对方骨头够硬,虽然他也不会手软,但至少会让对方多活一会儿。 他现在就打算再让黑无涯多活一会儿。 黑无涯道:“王爷是打算接受这桩交易了吗?” 巴信把刀收起来:“好,我就接受这桩交易,但你若敢骗我,我会让你成为第二个凤翔空,还会把你切割的身体送给秋夜弦。” 黑无涯道:“待我做完研究后,我会亲自带王爷去抓凤惊华,抓不到,王爷随便处置我就好。” “好,是条汉子。”巴信哼哼,转身,“跟我来,我现在就带你去见识六扇门的秘密。” 这里虽然是沙府,但以他的地位与权力,以及身为组织者与行刑者的身份,还是可以在沙府自由行动。 他也曾经驻守怒河,沙府曾经也是他的府邸,这六扇门其实还是他先建的,他自认也有使用权。 在这一点上,沙家上下不好跟他计较。 他带黑无涯走进只有最高层人物才能踏进的主屋:“你想从哪里开始调查?” 黑无涯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六扇门。 除了建得比较漂亮和坚固以外,这六扇门看起来很普通,很正常。 黑无涯想了想,指向左数第三道门:“我就从这扇门开始研究。” 巴信甩了甩头,示意手下:“搜身。” 几名手下上前,将黑无涯搜了个底朝天,把他身上的机关与兵器全都搜了出来,放在桌面上。 巴信道:“只能看,不能动,每扇门只能进一次,不能将看到的一切传出去,这是游戏规则。” 黑无涯也不说话,直接走到左数第三道门前,抬了抬下巴,示意开门。 巴信也不含糊,大步走到门前,按下门板上所刻的骷髅浮雕的眼洞,门便徐徐展开,露出门外黑洞洞的通道来。 黑无涯眼里露出兴奋之色,甚至冒出闪闪的光芒来,话都不说一个字就大步踏进通道里。 两名侍卫也走进去,紧紧跟在黑无涯身后。 巴信唇边泛起森冷的笑意,走到桌边,拿起从黑无涯身上搜来的机关和兵器,慢慢研究起来。 他会接受黑无涯的交易,一来是为了抓捕那个女人,二来也是想探探黑无涯的底。 如果黑无涯真有本事,他会考虑让他活下来,为自己所用。 黑无涯进入地道以后,跟着他的侍卫倒还讲点道理,点燃了两边墙壁上的油灯,让他可以看清地道里的情形。 他果然只看不动。 看得很仔细。 六个时辰他可以用六个时辰的时间研究六扇门,但是,每扇门及每扇门后的世界完全不一样,他如何分配时间,如何在规定时间里将六扇门都研究到最好的程度,这就要靠他的眼力与判断力了。 六扇门的秘密,只有他才能接触和看明白,别人不得而知。 在他沉湎于六扇门的秘密时,沙府之外,秋骨寒一脸无聊的对冰寒公主道:“天天在这里转悠,闷死了,我们去打猎吧?” 冰寒公主也觉得极为无聊,特别是她每次出门,总会引来无数人的围观,这令她很不喜欢。 即使是她呆在客栈里,也有许多人探头探脑的前来偷窥,令她烦不胜烦。 现在听到秋骨寒这么说,她立刻站起来:“好,我们现在就换衣服,等下就出去打猎。” 这里是沙家的地盘,她才换上猎装,还没出门呢,沙晋就出现在她面前,笑道:“冰寒,听说你们要去打猎,来来,我带你们去最好的地方玩儿。” 对于费国的男人来说,除了打仗,就数打猎最能体现他们的男子气魄和男子魅力,他怎能错过在公主面前表现的好机会? 冰寒公主看到他就烦,不过有他这样的人领路和保护,她能省事不少,于是她也不拒绝,只是道:“那我们就出发吧。” 于是,一行十几人背上弓箭,骑上好马,从客栈后门出去,前往南边的山林。 为了避免围观,一行人都蒙上了面罩,抄小道而行,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 铁旗镇的四周全是山林,面积十分开阔,不熟悉环境的人若是贸然闯进山林深处,很是容易迷路,因此,许多提前赶到镇上的观众和游客想打猎的,都是在山林外围转悠,不敢随便深处。 只是,外围的猎物早就被镇上的人猎得差不多了,哪里还有资源? 想享受打猎的乐趣,就得往深处走。 沙晋道:“你们跟我来,前头有野猪和野狼,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遇到狐狸和梅花鹿,剥了狐皮和鹿茸给你们……” 冰寒公主的冰脸上,缓缓泛起淡淡的笑意。 抓到鹿就好了,如此,就可以取了鹿血给他喝…… 她眼角微扫,扫过秋骨寒,秋骨寒却只是打量四周,似乎在寻找猎物。 其实,秋骨寒只是在寻找地点与机会绑架公主和沙晋的机会。 他们身处密林,全部加起来只有十三个人,如果将两人的随从全部杀掉,再将两人绑架和囚禁起来,根本没有人知道是他干的。 所以,他需要挑选最好的地点,再寻找最好的时机。 他当然不会想着凭一己之力就干掉这么多人,他需要分化这些人,然后各个击破。 他装出很兴奋、很有干劲的样子,不断骑马往前冲,也不管冰寒公主提醒他小心些和等等她。 走着走着,他们就进入了山林深处,路面不平,覆盖着杂草,根本无法骑马。 众人便停下来,将马系好,徒步行走。 突然,秋骨寒大叫一声,指着前面道:“那里有一只鹿” 众人看过去,隐隐看到一双鹿角出现在树丛之后。 “我去打鹿了!”秋骨寒兴奋的拿下背上的弓箭,迫不及待的朝鹿的方向奔去。 “阿寒你等等,不要乱跑!”冰寒公主赶紧叫住他,并朝他走去。 但秋骨寒的动作太快,很快就消失在树丛之后。 冰寒公主急了,拔腿就想追上去,但沙晋拉住了她,笑道:“放心吧,这里没有什么猛兽,她不会有事的。来来,我带你去猎狐,到时给你做狐皮手套……” 冰寒公主道:“我不要猎狐,我就要刚才那只鹿。” “好好好,我们就去猎鹿。不过刚才那只鹿太小了,鹿角还没长好,我们不如去找成年壮鹿,打起来更痛快,我知道哪里有最好的鹿……” 沙晋一边哄她,一边给手下使眼色,让他们赶紧滚,别妨碍他跟公主培养感情。 “我说了我只要刚才那只鹿!”冰寒公主冷冷的说着,固执的往秋骨寒消失的方向走。 461 深林里的秘密 为了能跟秋骨寒培养感情,她没有带自己的侍从,只带了秋骨寒和秋骨寒身边的“阿华”,就指望着山林广袤,众人分散打猎,她能与秋骨寒单独相处,最好能发生点什么事。 这会儿,她满心想的都是这件事,没有注意到“阿华”不见了以及沙晋的随从正在慢慢退开。 沙晋道:“好好好,我们就去打那只小鹿。你跟我来,我知道怎么找到那只小鹿……” 就在这时,前面的树丛里响起秋骨寒的惨叫声:“啊” 惨叫声响了两三声,然后就没了。 冰寒公主脸色大变,立刻甩掉沙晋,疯了一样的往前面冲去。 沙晋赶紧也追上去。 然而这里已经是丛里深处,四周都是茂密的植物,既没有路,视野也不好,基本就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环境,冰寒公主跑得这么快,居然很快就不见影儿了。 沙晋也不急,不紧不慢的找起来。 这里没有毒虫猛兽,冰寒的武艺也不错,他一点也不担心她有危险,她就这样散了、迷路了也挺好,这样,他就可以扮演英雄的角色,找到她,安慰她,与她相处。 说不定还能发生一些他希望发生的事情,让他将公主占为己有。 费国的男人可不讲究什么男女之防、授受不亲,看上哪个女人,就恨不得立刻占为己有。 看到喜欢的女人而不尽快下手,那是懦夫的行径,男人看不起,女人也看不起。 就这样,一行十几人各打各的主意,终于分散开来。 沙晋把冰寒公主当成他的猎物,到处寻找她的痕迹,但冰寒公主岂会不知道他的心思?又岂会让他得逞? 冰寒公主没打过仗,但从小也是经常参与狩猎的,她也很懂得掩饰自己的痕迹。 她一面寻找秋骨寒,一面全力摆脱沙晋,沙晋一时间也没能找到她。 但找着找着,沙晋却发现了别的踪迹。 不明显的脚印。而且是多人的脚印。看这些脚印的深浅、长度和分布,个个都是高手。 脚印的主人们一定在努力的消除踪迹,但这里的环境这般复杂,又适逢雨季,土壤松软,容易留痕,这些人不断进进出出,岂能彻底消除干净? 再分析这些脚印,最久的估计是十几天前留下的,最近的也就是这一两天。 这就值得玩味了。 铁旗镇离怒河只有不到一天的路程,可谓是驻河大军的后院,在军事战略上的位置相当重要,但这种重要性只是针对尚国军队而言,对本国人而言,却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就在镇子附近的山林深处,突然出现了一批鬼鬼祟祟的高手,不是很令人怀疑吗? 铁旗镇的居民全是练武之人,高手不少,这些隐藏在深林里的高手若是没有见不得人的地方,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出现在镇上子,何必躲到这里来? 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他不动声色的寻找这些若有似无的痕迹,一直跟到一处山洞前。 一个相当隐蔽的山洞。洞口被草丛挡住大半,看过去似乎只是一个很小的洞口,但拨开草丛,才发现洞口其实还挺宽敞,像他这样的彪形大汉,只需微微弯腰就能进入。 进入洞口,才走了没几步,前面就被石壁给挡住了,石壁旁边是宽约一米的“门口”。 他没有贸然踏进这扇“门口”,而是潜伏在“门口”边,聆听“门口”后面的动静。 没有任何动静。 “门口”后面应该没有人。 他这才走进“门口”,发现“门口”的后面是一个拐弯,拐过去后,前面就是一个相当宽敞的洞窟。 因为光线照不到这里,他便拿出小火把,点燃。 洞窟被照亮了。 他的脸沉了下来,公主的事情已经被他忘到了脑后。 这里明显有生过火、煮过东西、住过人、存过物的痕迹。 地面有淡淡的烟灰。还有很难收拾干净的食物残渣。还有杂乱的脚印。还有被打扫过的地面与石块。 曾经有一批人住在这里。 再结合那些脚印,他可以认定,有一批高手鬼鬼祟祟地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 而现在,那些高手应该已经走了,而且可能才走了一两天。 明天就要召开弑凤大会了,却有一批神秘的高手出没在铁旗镇的深林里,这意味着什么? 这些人是冲着凤翔空来的?还是冲着什么重要人物来的? 毕竟明天会有许多重要人物出席,难保不会有人想趁这个机会对某些大人物下手。 朝廷内部、皇室内部、瑶京的权贵内部也有许多纷争,加上费国人普遍崇尚暴力与武力,暗杀之类的事情也很盛行。 另外,瑶京的尚国人和奸细也不少,尽管费国已经驱逐、收押和杀掉了很多尚国人,却也不能保证尚国的奸细与追随者已经被赶尽杀绝。 也许还有幸存的尚国人想救出凤翔空也不一定。 他一边观察着洞窟,一边在心里冷笑。 这个时候,秋骨寒已经潜伏在非常隐蔽的石头后面,等着冰寒公主过来。 他要先拿下冰寒公主,再以冰寒公主引诱沙晋进入圈套,而后再拿下沙晋,如此,他就能控制住那两个人。 “阿寒”冰寒公主找了好久没找到秋骨寒,有些急了,声音放高了一些。 突然,她发现地上有一块面纱,是凤公子的面纱。 面纱上面沾着血。 她又激动又焦急,在四周到处打转,眼看就要走到秋骨寒隐蔽的石头边。 秋骨寒拿出吹箭,将一端含进嘴里,准备射出抹了迷药的小箭头。 但就在这时,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他大惊不已,转头,就看到凤惊华蹲在他的身后,冲他摇头,示意他不要这么做。 他也摇头,表示非这么做不可。 凤惊华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放心吧,我已经想到办法了,绝对比这么做。” 秋骨寒表示怀疑:“真的?” 凤惊华点头,目光坚定:“我一定会救出我父亲,也不会让大家都送命。” 秋骨寒看着她半晌后,轻叹,将吹箭收起来:“什么办法?” 凤惊华微笑:“明天早上再告诉你。” 秋骨寒沉默一会:“我知道了。” 而后他从石头后面走出来,装作很惊讶的样子:“公主,你在叫我?” “小寒”冰寒公主跑过去,紧紧的抱住他,“你到底跑哪里去了?我担心死你了……” 秋骨寒拉开她的手,笑道:“公主,我没事。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去找沙将军,然后回去吧。” 然后他就走,没有跟冰寒公主纠缠。 他现在想的,都是明天的事情。 那个女人到底想到了什么好办法? 462 凤狂逃窜 天黑的时候,黑无涯得到的六个时辰终于用尽。 他从最后一扇门里走出来,虽然连续研究了六个时辰,但他还是精神抖擞,十分振奋。 算准时间的巴信从外面走进来,森森的笑着,问他:“感觉如何?” 黑无涯一边把桌面上的机关与兵器戴上,一边道:“这些机关还不错,算得上一流。” 巴信道:“你可能破解?” 黑无涯道:“应该可以。” 巴信笑了一笑:“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黑无涯道:“把凤惊华交给你,再确认凤翔空的死亡,然后回国。” 巴信道:“你觉得你还能回到尚国?” 黑无涯道:“王爷的意思,是打算杀掉我或扣押我吗?” 巴信道:“没错,你怕了吗?” 黑无涯很奇怪的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道:“不怕。” 巴信问:“为什么不怕?” 他也见过很多不怕死或没有感情的人,但黑无涯这种说不好是什么感觉的反应,还是令他耳目一新。@^^$ 黑无涯道:“我会努力自保,但若技不如人,死了也是应该,何惧之有?” 巴信:“……” 而后他笑了:“说得很好,技不如人,确实死有余辜。你现在可以带我去抓那个女人了吧?” 黑无涯转身就往外走:“跟我来。” 巴信跟着他出去,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侍卫。!$*! 此时,他让尚国黑家的人进六扇门研究秘道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沙府。 一路上,无数的人都在打量黑无涯,脸上什么表情都有。 黑无涯对此没有什么反应。 他就这样走出了沙府,抄小道,往凤惊华的住处走去。 巴信的人很有经验,并没有大而化之的跟在巴信身后,而是化整为零,隐在他们的四周,并不暴露行踪。 此时天色已晚,镇上的几条主道相当热闹,但数条小道还是黑暗又冷清。 黑无涯没走多久就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而后掏出自制的万能钥匙,打开门锁后就退一边:“她就住在这里,你自己找吧。” 巴信道:“她可有同伙?” 黑无涯想了想:“有,但她并不与同伙住在一起,我只见她暗中与一些高手接触过。” 巴信哼了哼,看向门里。 进门是个院子,对面是主屋,主屋的屋檐下挂着一盏风灯,屋里屋外都很安静。 他打量院子一圈后挥了挥手,侍卫们就兵分两路,一路把守四周,一路在宅子里搜索起来。 宅子不大,那些侍卫很快就搜完了,纷纷跑过来禀报:“没有发现人。” 巴信转头,盯着黑无涯:“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黑无涯淡淡道,“她确实住在这里。我问你们,屋里可被收拾过了?” 搜屋的侍卫摇头:“没有收拾过的痕迹。” 黑无涯对巴信道:“她应该没有逃走,很可能是出去办事了,你得知道,她是很忙的,这种时候不可能还悠闲的坐在屋里歇息。” 巴信道:“你向我保证过一定能抓到她。” 黑无涯想了想,道:“你们跟我来。” 巴信又跟着他掉转方向,往巷子的另一端行去。 走到巷口的时候,有一个人匆匆往这边走来,巷口的路灯投到她的背后,托出她身材的高挑修长。 双方迎面,只隔十几米。 黑无涯突然停下来,叫了一声:“凤惊华” 那人停下来,抬眼往这边看,发现是黑无涯后大吃一惊,迅速转身,撒腿就跑。 虽然只是短短几秒,对方也做了乔装,但巴信已经看清了对方的面容,相信她就是自己要找的女人。 他狞笑着追上去,大吼:“一定要抓住那个女人!” 他的侍卫没有半点迟疑和拖沓,一部分跟在他的后面追上去,另一部分则分抄两边,从四周围堵凤惊华。 凤惊华看到巴信,还有巴信所带的大批侍卫,心知自己在劫难逃,紧张和焦虑之余,却还是保持着头脑的冷静。 她迅速往镇子外的山林奔去。 她绝对不能停留在镇子里,整个镇子全是巴信的人,她留在这里,只有被包围,然后被瓮中捉鳖的份。 镇子四周的山林广袤,可以藏身的地方很多,而且又是晚上,有利于她逃走和隐匿。 巴信的人从四面八方追来,宛如妖魔鬼怪,无处不在,紧咬着她不放。 好在她这段时日来已经摸清了小镇四周的地形,一路狂奔而去,没有被拉近距离。 但也没能拉开距离。 直到她窜入山林之中,茂密的植被遮盖了她的踪影,形势才得以扭转。 然而,巴信会因为她逃入山林就放弃吗? 当然不会。 巴信冷笑:“点火,加派人手,围山,搜山,抓不到她,所有人就别回去。” 这些侍卫全是百里挑一、训练有素的高手,他们于夜间出来抓人,都会自觉的携带火把,当下,他们纷纷点上火把,分散开来,保持着可以相互支持的距离,窜入山林。 另有几名侍卫返回沙府,调派更多的人手、火把和猎犬。 山林外围瞬间火光闪闪,视线大亮,虽然不至于亮如白昼,但要寻找一个人,绰绰有余。 凤惊华停下来,隐在大树后面,看着后面的动静,心里暗暗吃惊。 没想到巴信的动作这么快,而且准备得这么充分,看来他对自己的执着还真是异乎寻常。 但她并没有慌,没有怕。 山林这么大,只要她一直往深处走,就有甩掉追兵的可能,她不会让巴信得逞。 歇息了一会以后,她做了几个深呼吸,往更深更暗的地方逃。 今晚的月亮不圆,也不太亮,山中大树遮蔽了半个天空,能照到她眼前的月光很稀薄,但她的眼睛对这样的幽暗已经适应,即使看不清楚环境,也不会撞到石头。 只是,巴信的手段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没过太久,沙府豢养的数十只猎犬就被带到山林,侍卫们将从凤惊华住处搜出来的衣服给那些猎犬嗅过之后,那些猎犬就兴奋的“汪汪”大叫,如离弦之箭般冲进山林。 凤惊华远远的听到了狗吠声,又发现火光明显增加了,乍一看过去,恐怕有上百人之多。 明天就要举行大会了,镇上来了那么多的大人物,他居然还动用这么多人力追捕她? 她苦笑着,转头继续潜逃。 巴信以为,他派了这么多人以及这么多猎犬进山围捕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应该很快就会落入他手,然而,一直追到午夜,那个女人还是没被抓到。 有几次,那些猎犬已经发现她的行踪,侍卫们也离她很近了,但她还是犹如神助一般,总能绕开和避开他们的攻击,一次次的逃走或隐匿起来。 这些消息传到巴信的耳朵里,巴信不断的大笑。 463 凤劫难逃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他哈哈笑着,摸着手下送来的小虎宠物,兴奋异常,“真不愧是我看上的女奴,果然有几分本事!就要这样,才值得爷花这个时间和精力” 征服强者才有意思。越强越有意思。 这个女人恐怕比当年他抓到她时更强了,折磨起来一定更带劲! 不过,他已经没有什么耐心了,他还想着在折磨凤翔空之前先狠狠的玩弄她的身体,而后让她亲眼看看她的父亲是怎么被折磨死的,从而让她的精神受到更惨的折磨,到时看她服还是不服! 想到她的身心遭受双重巨创,精神彻底崩溃,又走投无路的模样,他兴奋得他胯间的那把刀都要发光了。 他从石头上站起来,往发现她的方向走去,准备亲自上阵。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跑过来一个人,大声道:“王爷请止步,小的有话传达” 他转身,看到对方是一个太监,眼里就闪过不屑之色:“你想说什么?” 那名太监小心翼翼的道:“太子殿下已经抵达铁旗镇,听说王爷带兵围山搜人,觉得明日上午就要举行大会了,王爷作为行刑人,身份又如此高贵,实在不宜外出,特派奴才前来请王爷回去。” 巴信笑:“我若是不回去,你待如何?” 太监愣了一下,低低的道:“王爷,奴才只是奉命行事,王爷若是不回,奴才除了跪求王爷,别无它法……” 王爷虽然不是太子,却比太子可怕多了。 巴信淡淡道:“那你就这里跪……” “爷。”这时,与那名太监一起赶到的巴刀在他耳边道,“太子殿下的身边全是朝中和族中的大人物,如果爷拒不回去,那太子殿下的颜面往哪里搁?现在还没到跟太子殿下公开翻脸的时候啊,还请爷以大局为重……” 巴信鹰眼一眯,眼珠一斜,面容蓦然就变得阴狠起来。 巴刀看他就要发怒了,又赶紧道:“爷,您回去应付一下太子殿下,让这些人搜山不就好了么?小的相信爷的人一定会抓到那个女奴,爷没有必要守在这里。爷吃饱喝足以后再享用那个女奴,不是很美妙么?” 最后一句话说动了巴信。 现在已经进入后半夜,他抓到那个女奴以后得先狠狠的享受一番,然后再狠狠的折磨凤翔空,这些都是需要消耗体力的事情,他虽然不累,但储蓄足够的力气以后再玩,不是更痛快吗? 想到这里,他下令:“我先回去,你们继续搜,搜到以后活着带到我的面前。” 说罢他就返回沙府。 回到沙府之后,太子殿下当着众权贵的面数落了他一番,才让他回屋。 巴信被数落得大为窝火,但还是忍着没有当众跟太子翻脸,沉着脸回去了。 太子也是他的猎物,还是他名单上最靠前的猎物之一,猎杀这样的顶级猎物,他需要耐心,他也会有足够的耐心。 他以为他的人会很快抓到那个女人,送到他的跟前。 然而他洗好了,喝足了,月亮都退下了,那个女人还没有出现。 他觉得他可以先睡一下,然而却睡不着,他胯下的刀在叫嚣着,想要品尝那个女人的血与肉。 他被这样的欲望折磨着,几乎彻夜难眠。 直到天色朦胧时,他才算是睡着了。 也许真的有点困了,他居然睡到被人叫醒为止。 “爷,时候不早了,你该去做准备了。”巴刀不得不叫醒他,低声的道。 巴信睁开眼睛,眯眼面对眼前的亮光:“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巴刀道:“还有半个多时辰就到午时了,宾客们准备入场,太子殿下一直在问你准备好了没有,怎么没有过去用早膳。” 以太子的身份,自然也是住在沙府里,太子认为隼王起床后应该过去跟他打个招呼,与他共进早膳,所以心生不满。 他知道主子不喜欢太子,为了避免主子在太子面前失态,他说王爷正在地牢里做准备,不便走开,太子才算是停止了抱怨。 “他那么好面子,我就给他面子。”巴信狠笑,坐起来,“我现在就去跟他打招呼。” 太子本也有几分才能,可惜太受宠爱,父王不舍让他去带兵打仗和受苦受累,导致他变成了现在这副爱面子、爱摆权威的模样,实在难成大器。 他迅速收拾后正准备出门,就有亲兵跑进来:“爷,咱们抓到那个女奴了。” “她现在在哪里?”巴信立刻忘了去跟太子打招呼的事情,吼道,“立刻带她来见我。” 亲兵道:“咱们已经带她进府,但这里是主屋,她不能入内。” 巴信道:“把她带进来,就说是我的命令,我看谁敢拦着。” 镇上能住宿的地方都塞满了人,还有许多人露宿街头,这沙府里也是人满为患,没有房间空着,而他不可能去跟别人挤,也不能住得差了,便住进主屋来。 很快,几名侍卫将一个套着黑布袋子的人拽进来,摔在他的面前。 巴信看对方的身形,便知道是他的猎物了,大喜过望,上前几步,扯掉黑布袋子。 果然是凤惊华。 凤惊华披头散发,一身狼狈,身上散发着浓烈的、很不好闻的气味。 她在山林里逃窜了整整一夜,不断的与猎犬、侍卫、黑暗、险境战斗,哪里还能保持整洁的衣着与外形? 只是她的眼睛,仍然野烈冰亮,无畏无惧。 第二次被巴信抓到,她知道自己在劫难逃,虽然不甘,却不害怕。 害怕就输了!她不会让自己输给巴信这种人! 巴信可以折磨她的身体,可以杀了她,但绝对不能让她屈服。 “多好的眼神!”巴信蹲在她的面前,捏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赞叹不已,“比最强壮的猛虎还亮还美,美得我想挖下来,挂在墙上,天天都能看到。” 凤惊华冷冷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看来你还是不害怕,不打算屈服啊。”巴信微笑,“凤惊华,你知道我会如何对你吗?” 凤惊华心头一凛,眼里掠过一丝不安,但也仅仅是那么一瞬间,而后又恢复了冰冷。 “我会狠狠的压你,直到你流血,直到你喊坏嗓子。”巴信狞笑,“然后我会让你看着你的父亲如何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实施十九种酷刑,生不如死,一直痛苦的惨叫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为止,那时,你的表情一定会更加美丽……” 依照安排,大会将于午时开始,众宾客可以一边用午膳一边欣赏行刑表演,表演结束后众宾客正好可以去用晚膳。 一切都很完美,简直就跟过年一般喜庆。 464 毫无生机 凤惊华的眼里终于闪过愤怒之色,极度的愤怒,极度的仇恨,极度的杀气。 这种瞬间喷发到了巅峰的怒气与杀气,令她的眼睛如同千锤百炼、用血煨了千百年的宝剑终于出炉,光芒万丈,剑气冲天,劈星斩日,几乎亮瞎了巴信的眼。 巴信简直被她的光芒给迷住了。 “真美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美的女人,比最出色的母豹还美。”巴信赞叹着,猛然低下头来,狠狠的吻上她的唇。 没有柔情和温暖,只有侵略与掠夺的吻。 然而,他品尝到的不是想象中的美味,而是血腥与疼痛。 他低呼一声,放开凤惊华的唇,抹了抹嘴角,抹出自己的血。 他的唇被咬了。而且被咬得相当狠,破了,出血了,真的挺疼的。 这个女人都已经是阶下囚了,竟然还这么嚣张? 啪 再一次被凤惊华咬的巴信大怒,揪起凤惊华的衣领,重重的给了凤惊华一巴掌。 非常响亮的一巴掌,就跟气球爆炸一般。 凤惊华的脸颊瞬间肿了,但因为她的脸化过妆,又被弄得很脏的缘故,看不出来。 如果她是弱女子,一定已经被打到吐血和晕过去。 但她不是弱女子,所以她没有吐血,也没有晕过去,只是身体晃了几晃,而后继续用一比冰冷犀亮的目光瞪着巴信。 “好好,好样的。”巴信阴恻恻的笑,命令侍卫,“拉下去,把她洗干净后送过来,爷要玩到她身子烂掉!” 两名侍卫拖着凤惊华下去。 巴刀冷眼看着这一切,这会才对巴信道:“爷,离大会开始没有多少时间了,不如先把这女人关起来,等大会结束后再收拾如何?” 大会于午时正式开始,现在离午时已经不足半个时辰了。 巴信摸了摸脑袋,狠声笑道:“这点时间也够解解馋了!” 他费了这么大劲才找到这个女人,现在又是彻底摧毁这个女人精神的最好时机,他哪里还忍得下去? 野兽这种东西,饿了就一定要吃,绝对没有逼自己强忍饥饿和兽性的道理。 巴刀道:“爷,府里、镇上现在到处都是人,不说太子和其他皇子也在府里,单说沙将军今天早上也回来了,您在大会开始之前的这点时间里玩女人,被他们看到了,不好收拾啊。” 身为杀神悍将,以及大会的组织者与行刑人,王爷在大会临开始前的这点时间里还急着玩女人,这实在是太荒唐。 消息若是传出去,王爷的形象一定会大跌,即使不会影响到王爷的地位,但王爷以后再想赢得这些权贵的支持,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巴信也想到了这一层,冷哼:“只要不让别人知道,不就成了么?这里的人全是我的人,谁敢把事情捅出去?” 他的手下都是训练有素,绝对不会犯下低级错误。 比如他的手下逮到凤惊华以后并没有声张,而是用黑布袋子套住她,低调的将她带到他的面前。 巴刀沉默半晌后,低声道:“王爷说的是,小的现在就去堵所有人的嘴,恳请王爷早点办完私事,千万别超时。” 他知道他阻止不了王爷了,那么,他所能做的就是配合王爷的兴致,命令所有人守好自己的嘴,如果有外人知道了这回事,他就暗中将那些人除掉。 王爷玩过瘾以后应该就会厌倦了那个女人,到时那个女人也会死,他没必要慌张。 他还是先帮王爷了结这件事比较好。 巴信的手下果然都是人才,他们也知道时间不多,所以才过了一刻多钟,被冲洗干净的凤惊华就被装进一个麻袋里,被两个高大壮实的女侍卫抬着,丢到了巴信的面前。 麻袋剥开了,凤惊华几乎光溜溜的出现在巴信面前。 她黑白相间的长发仍然湿漉漉的,贴在肩上和背上,全身仅裹一条包住胸部和大腿的薄纱,薄纱薄得几乎什么都掩不住。 她的指甲被剪过了,连鞋子都没有穿,更没有佩戴任何首饰。 那些人将她剥得这么干净,检查得这么干净,是为了防止她有机会伤害到主子,哪怕连指甲都不能留。 现在,她的全身上下,真的没有任何工具可以伤害到巴信。 巴信盯着她,目光已经放肆的侵犯她的身体。 虽然她的身体上全是纵横交错、触目惊心的伤疤,有些伤痕还是昨夜留下来的,连疤都没有结,这样的身体在正常人看来其实有些恐怖,但看在巴信的眼里,却是无比的美妙。 “这些花纹,有多少根是我刻上去的?”巴信伸出手,抚摸她肩胸上的伤疤,着迷的道,“真是太美了!最高明的纹身师都纹不出这样的线条和颜色,简直就是天神的杰作,连最美丽的母虎和母豹都不能比……” 他喃喃自语,陷入对这副身体的迷恋之中。 普通男人大概都喜欢光滑无暇的肌肤,他也喜欢,但他同样不讨厌刻有伤疤的肌肤,在他看来,那是荣耀的标志。 尤其是眼前这个女人,这么多的伤痕都不能令她屈服和自卑,她应该为此感到骄傲。 而且她的身材如此完美,比全身白花花、软趴趴、一掐就痛的女人不知强上多少倍。 他的女人,就该拥有足够强大和美丽的肉体。 巴刀看主子只顾着欣赏,都忘了办事了,赶紧道:“爷,时间不多了,您赶紧办事,要不然时间一定会不够的。” 巴信回过神来,二话不说,一把抄起凤惊华,丢在自己的肩上,大步走向右数第二扇门,启动开门的机关,进入通道。 这扇门而后闭上,将侍卫们隔在门外。 侍卫们也不在意,很耐心的在主屋里等待主子完事。 那个女人都被剥成那样了,身上带伤,昨晚又一夜未眠,也没吃过东西,整个人都有气无力的,怎么可能伤害得了佩戴武器、精神高涨的王爷? 巴刀也是这么认为。 他只需要等到大会开始前一刻钟去提醒王爷就好。 至于沙府的其他人,没有人会进主屋和插手隼王的事情,因为,没有人会认为隼王会做不好看守和提取凤翔空这等小事。 右数第二条通道里,居然并不黑暗,还修建得相当宽阔和漂亮。 通道呈圆拱形,汉白玉铺就的四壁,高近一丈,宽近一丈,拱顶和两壁雕刻着具有费国特色的、香艳诱惑的女神图案,墙壁上点着造型精美的油灯,还隐隐有清新的香气弥漫。 这条通道会这么宽敞精致,是因为,这条通道通向的是卧室。 沙府最高主人沙绝的秘密卧室。 通道只有五六长,尽头就是华丽舒适的房间,房间里几乎没有别的,主要就是一张巨大的、坚固的、铺着柔软厚实床单的铁床,此外就是一些用以床上游戏和酷刑的工具。 有些工具相当骇人,不管用在什么人身上,都不会好受。 可以想象,使用这个房间里的人,一般都会在这个房间里做什么事。 465 最残酷的演出 巴信大步走到床边,重重的将凤惊华摔在床上。 大床纹丝不动,只有被褥被撞出一片凹痕。 被褥很柔软,凤惊华并不觉得疼痛,她没有挣扎,没有惊恐,没有哀叫,只是继续冷冷冷冷的看着兽性大发的巴信。 巴信一边脱衣服,一边用充满欲望、隐隐发红的眼睛侵略凤惊华。 那样的目光异常恶心,但凤惊华不为所动。 比这更恶心、更残酷的事情她都经历过,这些,都不足以动摇她。 “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巴信终于脱光了衣服,走到床边,舔着双唇,咂着嘴,狞笑,“爷现在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痛,什么叫爽,什么叫惨!” 脱光了衣服的他,就像脱下人皮的豺狼,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野兽。 说罢他就饿虎扑羊般扑上去,一把扯掉凤惊华身上那条薄纱。 没有打斗声。 没有惨叫声。 没有其它任何声音。 房间里发生什么事情,只有他们知道了。 而此时,沙府的大门缓缓打开,早就围拥在大门外的观众虽然迫不及待,却也不敢在沙府门前嚣张,一个个都有条不紊的亮出请柬,然后踏进沙府,遵循路牌来到主屋门前的会场,寻找座位坐下。 天气炎热,所有桌椅都设立在荫凉之处,亭台里,走廊下,屋檐下,树荫下,棚子下,每张桌上都设有水果茶点,待行刑表演开始之后,沙府还会准备美味佳肴,招待这些最有钱有势的客人。 总之,这是一场建立在羞辱和折磨凤翔空之上的极致盛宴。 凤翔空的血将成为最美味、最芬香的琼浆,凤翔空的惨叫将成为最动听、最响亮的呼声。 咣 当午时的锣声响起,所有观众都兴奋了,个个引颈看向行刑台,等着隼王爷像拖条死狗一般将凤翔空拖上来。 但隼王爷似乎并不急于端上最华丽的大餐。 不过,所谓等得越久越好吃,观众们不介意为这顿超级大餐而多等一时半刻。 终于,将近一刻钟后,主屋大门徐徐打开了,两名侍卫拖着一个披头散发、衣衬褴褛、浑身又脏又臭又黑、完全看不出面容的囚犯出来。 瞬间掌声如雷,口哨喧天,观众们兴奋不已,纷纷议论着、嘲笑着那个传说中以正直、勇猛闻名的一代名将凤翔空是如何如何的落魄与可怜,甚至还有人抓起果壳、杯子砸过去。 失去一只眼和一条腿,又重伤累累的凤翔空有气无力的趴在那里,动都没动一下,真跟一条死狗没什么区别了。 隼王爷没有出现,副行刑手沙晋也不催促王爷出场,承担起暖场的责任来。 他跳上行刑台,踢了凤翔空一脚,大声道:“端水来。” 而后他蹲下来,抽出刀子,开始慢慢的切割凤翔空的衣服,准备把凤翔空剥光后,再拿水将凤翔空泼洗干净,好让观众们看清凤翔空的面容以及受刑后的惨状。 为了让原本奄奄一息的凤翔空撑足两个时辰,他们这半个月来都没再对凤翔空用刑,而且还让他吃好喝好,甚至还请军医为他治疗最严重的伤口,就是为了让他不至于在今天死得太快。 主屋外面热闹喧天,众人边吃吃喝喝边看血腥大戏的时候,紧闭的主屋里的气氛却异常凝肃。 因为,王爷直到现在还没有从第二扇门后出来。 而且,第二扇门还从里面锁住了,他们无法打开。 巴刀贴在第二扇门前,用力敲门,大声道:“王爷时间到了,大会已经开始了,请您务必马上出来,所有人都在呢,您不能再耽搁了!” 没有任何动静。 这六扇门最初建造的目的,就是作为藏身、自卫、逃走的秘室和秘道使用,虽然能从外面开门,但里面的人也可以将门锁死,导致外面的人无法打开。 现在,门就从里面锁死了,巴刀想尽了办法,都无法打开。 这么重要的大会,太子、其他皇子和王爷以及众多顶尖的权贵都来了,如果王爷迟到太久,说不过去啊,他现在是心急如焚。 王爷到底怎么回事?难道真是玩得上了瘾,忘记了时间和正事? 可王爷不是那种玩物丧志、拎不清轻重的人。 王爷从来没有因为私事、小事而忘记正事、大事,否则,王爷纵有天大的才能,也走不到今天这个位置。 王爷到底是怎么了嘛? 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狠下心来,去启动右数第一道门。 除了获得权限的主子们,任何人都不能动这六扇门,否则就是死罪,但他现在顾不上这些了。 他身为王爷的心腹,也参与过修建这六扇门的工程,所以对六扇门有些基本的了解。 这六扇门后的秘道是互通的,只要启动正确的机关,沿着正确的路线走,就能从一条秘道安全的进入另一条秘道,他要从旁边的秘道里进入卧室,叫主子叫醒。 他顺利的启动了开关,走进右边第一道门。 门后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楚,他点燃油灯,提灯进道,身影很快消失。 此时,主屋外的行刑台上,凤翔空已经被剥光了衣服,污黑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四肢不断的抽搐着,嘴里发出低低的、垂死的哀嚎声,似乎在挣扎,在嚎叫,仅仅是看着,就觉得他无比的可怜,宛如准备被剥皮的、还没有断气的死狗。 侍卫们抬着几桶水上来。 巴晋拎起一桶水,狠狠的泼向凤翔空。 而后又拎起一桶水,换个角度,继续泼向凤翔空。 一口气泼了五桶水后,行刑台上已经是污水横流,凤翔空的身体总算是变白了一些,众人看到了他身上的累累伤痕与伤疤,顿时又是一阵笑声与议论声。 沙晋看着凤翔空的身体,眼里闪过疑惑。 凤翔空已经年近五十,但这具身体,怎么看起来这般年轻?感觉只有三十来岁的样子。 而且他身上的伤几乎都是新伤,很少有数月或数年的旧伤,凤翔空作为征战数十年的老将,怎么可能没有明显的陈年旧伤? 好吧,应该是凤翔空的身体还没有被洗干净,看得不够清楚的缘故。 于是他笑起来,大声道:“现在就表演第一项节目洗澡。” 他走到工具台边,拿起一把刷子后,拖着凤翔空,沿着行刑台边沿绕圈,向众人展示这件行刑工具:“凤将军已经几个月没有洗澡了,身上又脏又臭,你们看这污垢,厚得我都看不下去了,我慈悲为怀,准备亲自为凤将军刷背。” “这把刷子呢,上头布满了细密的针尖,这些针尖只有两公分这么长,绝对不会伤筋动骨,只会把凤将军身上的污垢擦拭得干干净净!现在,就请各位看看这件工具的奇效!” 466 虐的不是凤翔空 说罢,他一手提着凤翔空,一手将针尖刷头往凤翔空的背部刷下去。 两公分的针尖,确实不会要了凤翔空的命,但是,这样一遍遍的刷下去,那种被针尖戳刺和划拉的痛苦,岂能用语言形容? 观众们想到被针刺和针划的疼痛,都哆嗦了一下,但情绪,却更高涨了。 在欢呼声和笑声中,凤翔空剧烈的颤抖,嘴里发出“呼呼”“啊啊”的低低的惨叫声,显然十分痛苦。 观众们笑得更开心了。 贵宾席上,秋骨寒蒙着面纱,站在冰寒公主的身后,看着行刑台上的一切,目光冰冷,满是厌恶,双手握得指关节都泛白了。 眼前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恶心。 他见识过人间地狱,也曾经在地狱里挣扎了很长时间,但是,以这样的方式羞辱和杀害一个被俘虏的名将,仍旧是空前绝后,骇人听闻。 “咯咯咯”一连串动听的笑声,如风铃般传进他的耳里。 “冰寒你看,那个凤翔空叫得好悲惨啊,外头不是都说他是个硬骨头吗,怎么才受了第一道刑,就这么熬不住了?叫得那么悲惨,啐,这样也配称为名将啊……”坐在冰寒公主身边的某郡主边笑边不屑的说。 冰寒公主一向如冰似雪的脸上,也浮现起略带兴奋的笑容:“凤翔空看来也是沽名钓誉之人,这种人,实在不配为将,不配活下去。” “冰寒,难得咱们手上有贵宾票,不如到了观众参与的环节,咱们也上台去整整那死老头吧?”某郡主怂恿冰寒公主。 大会中有一个观众参与的环节,凡是持有贵宾票的观众都可以上台,亲自对凤翔空用刑,只要不把凤翔空弄死,怎么玩都行。 “好啊。”冰寒公主欣然点头,而后看向秋骨寒,“阿寒,到时你代替我上台玩玩如何?”@^^$ 原本,她给自己和凤公子买了两张贵宾票,但凤公子认为他以“侍女”的身份坐在贵宾席上不好,非要站在她的身后,拒绝入座。 贵宾席的位置自然都是最好的,凤公子不坐,这位置就浪费了,于是她便把凤公子的座位让给了一名与她交情不错的郡主。 秋骨寒看着冰寒公主脸上的笑意,摇了摇头。 原本,他对冰寒公主的纠缠不休极为鄙视和不耐烦,但现在,他心里对这个女人充满了厌恶。 他对这些所谓的观众都充满了厌恶。!$*! 到底是什么样的禽兽,才会以此为乐? 凤翔空虽然是敌国将军,但与她们、他们并没有任何私怨,他们何至于以此为乐? 刑台上又传来凤翔空的惨叫声。 秋骨寒抬头,看到凤翔空的背部已经血肉模糊,血落如细雨。 而沙晋又从一只大碗里抓出一大把粉末,笑道:“这是止血消炎的药粉,不过里面混了盐末,现在呢,我就亲自给凤将军抹上” 说罢,他毫不留情将粉末撒到凤翔空的背部上。 凤翔空身体又在剧烈的扭动,扭成各种奇怪的形状,像被针刺的病蛇一样,十分的滑稽悲惨,引来观众们的哄笑声。 连冰寒公主都开心的笑出声来。 秋骨寒面纱下的唇,已经被咬得几乎要出血了,眼里全是怒火和杀气。 他并不是为刑台上的凤翔空感到愤怒和忧虑,而是为了那个女人。 想到那个女人落到这些人手里,很可能也会像凤翔空一样当众受辱和受刑,还被这么多人欣赏,他就怒火涛天,想将这个地方夷为平地。 但这样的眼神,只是一闪而过。 他俯下身,端起茶壶,晃了晃,觉得茶水不够了,便端着茶壶往厨房的方向走。 这么多客人的伙食都由厨房准备,厨房现在很忙,他走进去,说明自己是公主的侍女阿寒,想加些茶水,沙府的侍卫和下人都认得他,也没有防备,让她自己去茶桶里倒茶。 仅靠沙家的下人,根本不能将每一位客人都侍候周到,而且这些客人又不能带随从进来,所以,哪位客人若是等不及沙府的下人端茶送水,便只能自己去端,或者让其他客人帮忙了。 秋骨寒倒满茶水后回到花棚下,给冰寒公主和某郡主倒茶,而后继续看着台上。 “好了,凤将军的背部已经不流血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沙晋又在笑,“各位,日头越来越大了,沙将军的头发又长又臭,还不知长了多少虫子,现在我就免费给凤将军剃个光头,免得凤将军的头发变成虫窝……” 他说着,抓起披覆在凤翔空脸上的乱发,准备一刀剪下去。 然而,在看清凤翔空的脸庞的瞬间,他的身体猛然一僵,脸色大变,几乎大叫出声。 这、这这这人哪里是凤翔空? 根本就是一个与凤翔空没有半点相似的家伙! 这人的眼睛也被剜掉了一只,脸上也有伤,脸庞被水冲得不够干净,还是有些脏污,加上一直被凌乱脏臭的头发所遮掩,他并没有看清这人的长相,也没有怀疑过这人不是凤翔空。 现在发现这人不是凤翔空,他真是被惊到了,吓到了! 这人明明就是从主屋里送出来的囚犯,主屋的地牢里也只有凤翔空一个囚犯,但为什么这人不是凤翔空? 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凤翔空又跑去哪里了? 对了,他猛然想起,为什么巴信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巴信最喜欢折磨人,怎么可能会放过当众折磨凤翔空这种超级强者的机会? 短短瞬间,沙晋的脸庞变了又变,已经隐隐意识到出事了! 出的还是大事!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的大事! 他几乎就要丢下眼前这个假囚犯,然后去问问巴信到底是怎么回事了,然而,观众们的笑声和起哄声令他迅速冷静下来。 当着这么多权贵的面,他不能乱了阵脚,更不能暴露真相,这不仅会引起恐慌和质疑,还会破坏沙家的声誉与地位。 不管怎么说,他都要先稳定局面,待他查清楚怎么回事后再做定夺。 于是他挥下剪刀,但不是剪头发,而是戳这个假凤翔空的脸庞,戳得对方脸上全是血,全是伤,保证让他的亲爹娘都认不出他是谁。 戳得对方一脸血之后,沙晋还是担心对方不小心说出话来,暴露真相,于是又拿起镊子,一颗颗的去拔对方嘴里的牙齿。 假凤翔空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估计能传遍整个小镇。 围在沙府四周“听”表演的听众们听到这样的惨叫声,也兴奋起来,纷纷“啊啊”的大喊着,将整个小镇拖入狂热的气氛之中。 疯狂的世界。 疯狂的时刻。 沙晋将假凤翔空的牙齿拔到他不能发出清晰声音的程度后,这才罢手,对一边的大夫道:“第一轮表演结束,你给他上点药,别让他晕过去。” 467 死囚消失之谜 而后他冲观众挥手:“暂时休息,一刻后开始第二轮表演。” 这么刺激有趣的表演,怎能太快结束? 当然要尽量延长时间,中途喝喝茶,散散步,歇息歇息,这样才能看得过瘾,玩得过瘾。 沙晋说完之后就跳下行刑台,推开主屋大门,沉着脸踏进去。 主屋里全是巴信的侍卫,他们严肃的脸庞,令沙晋觉得事情不太妙。 “王爷呢?他在哪里?”他环顾四周,问。 侍卫们互视一眼后,一名侍卫道:“王爷身体有些不适,正在休息,还请沙四将军稍等……” 沙晋一眼就看出他们有事在瞒着自己,也没有时间跟他们磨蹭了,寒着声音道:“你们交出来的囚犯根本就不是凤翔空,而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冒牌货,你们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如果是有意的,虽然问题也大,但还能商量和收场。 如果是无意的,那问题就太他妈的太大了,大到他都不敢去想会有什么后果。 他的话音刚落,那些侍卫的脸色全变了,而且集体发出一片抽气声。 沙晋一看一听这情形,心里就大叫一声,不是吧?不会真的出大事了吧? “怎会不是凤翔空?”侍卫刚开个头,就给了沙晋当头一棒,“我们是从地牢里将囚犯拖出去的,地牢里一切都很正常,我们这几天也一直在这里看守,并无异样之处,那个囚犯怎会不是凤翔空?” “不信的话自己去看。”沙晋什么都不想说了,大步冲到左数第二道门前,启动开关,而后冲进秘道里,往秘道深处狂奔而去。 他还没有失去冷静,但脚步很急,呼吸很急,汗珠也不断冒出来。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事情严重了,快点再快点,再不快就来不及了! 然而,还是来不及了。 他以闪电般的速度冲进秘道尽头的地牢里,原本看守地牢的几名侍卫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身上都受了致命刀伤,几乎全是一刀毙命。 沙晋的心脏“突突突”的狂跳,眼皮子“突突突”的狂跳,惊得脊背全是汗,几乎透不过气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初上战场时,敌人的兵器差一点点就切断他的脖子、刺透他的心脏的惊惧感。 “发生了什么事”他控制不住的怒吼。 “凤翔空到底在哪里”他用怒吼发泄令他过度震惊的一幕。 他的咆哮声在秘道和地牢里激荡,震得紧随而来的侍卫们心头慌得厉害。 他们看到眼前的一幕后,也震惊得无以复回:“怎、怎么会这样?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还有脸问?”沙晋愤怒的揪住一名侍卫的胸口,表情狰狞,杀气腾腾,“不是你们一直在主屋看守吗?不是你们将凤翔空拖出去的吗?你们现在来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哈,你们他妈的是不是奸细叛徒,故意整我们沙家的?” “四将军息怒!”巴信的侍卫终究训练有素,很快冷静下来,“当务之急是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将凤翔空找回来。四将军想惩罚咱们,过后再算也不迟。” 沙晋也是久经沙场的将军,不至于方寸大乱。 他放开这名侍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侍卫先思考了几秒钟,才道:“大会开始的时候,我们几个进入这条秘道,前来提取凤翔空。走到地牢入口时,一名看守已经拖着凤翔空出来,丢在我们面前,说我们来迟了,让我们赶紧把人拖出去。我们便把人拖出去了。” 沙晋铁青着脸:“难道你们没有进入地牢?也没有检验囚犯是不是凤翔空?” 侍卫也觉得事情不对了,慢慢回忆:“我们确实没有进入地牢。因为大会已经开始,我们本就迟了半刻钟,也不敢耽搁,就这样拖着囚犯出去了,也没有想过要对囚犯进行验身。” 这里就一个囚犯,而且这里还是铜墙铁壁,连苍蝇都飞不进来,正常情况下,谁会去验身呢? 他们直接把囚犯拖出去,并没有问题在没有出事的前提下。 沙晋咄咄逼人:“你们有没有看到地牢里的情形?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那个看守长什么样?你们是否认识?” 看守是沙府的人,正常情况下,他们不可能擅自解开囚犯的镣铐,主动将囚犯运给接手的人。 侍卫道:“我们就站在门口那里,没有踏进地牢,地牢里的光线很暗,那个看守又挡在我们面前,我们看不到地牢里的情形,也听不到任何动静。” 被沙晋这么追问,他们开始觉得那个看守有问题了。 沙晋狠狠的剜了他们几眼,怒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派一个人去搬人手,剩下的人赶紧检查这里,务必赶紧找到凤翔空!” 侍卫们应了一声,其中一人转身就要跑回去。 “慢着。”沙晋想到了什么,赶紧道,“你将这事悄悄告诉我父亲,让我父亲安排人手,暗中行动,绝对不可将此事传出去。” 那名侍卫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与敏感性,应了一声,转身就跑。 沙晋带着其他侍卫,在地牢里仔细检查。 很快,他就在地牢一处幽暗的角落里发现了模糊的脚印和手印,脸色不禁又是大变。 因为,这个角落是这条秘道与隔壁秘道联通的节点! 地牢的角落里收拾不到,长年累月的积了不少尘,有人通过这个联通的节点,就会在地面留下脚印,在墙壁上留下手印。 也就是说,有人偷偷的从内部出入过这间地牢! 明明只有沙家的几个高层和巴信知道这些秘道的秘密,而这些知情人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 难道……有外人洞悉了这六扇门的秘密,悄悄闯进秘道,带走了凤翔空? 想到这种可能,凭是沙晋身经丰战,心如铁石,一时间也觉得晴天霹雳,眼冒金星。 他扶住墙壁,厉声问那些侍卫:“王爷呢?王爷在哪里?” 巴信住在主屋里,把守着六扇门,六扇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巴信却不露面,这是什么意思? 事态发展到这种局面,巴信的侍卫们也不敢再隐瞒:“王爷现在应该还在秘密卧室里……” 主屋里也有床榻,王爷一般是睡在主屋里,他们所指的秘密卧室,是指右数第二扇门后面的秘密卧室。 “卧室里?”沙晋杂眉倒竖,怒吼,“他是行刑人,表演早就开始了,他为什么还在卧室里?他在卧室里干什么?总不会一夜之间就病到起不来了吧?” 侍卫们面面相觑片刻后,领头的侍卫低头:“今天早上,王爷抓到了一直在找的通缉犯……” 他将昨天晚上的事情,今天上午的事情,相当简洁的告诉了沙晋。 468 杀出六扇门 沙晋听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竟然还有这么荒唐的事情?巴信竟然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 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在这么丁点时间里,在众多权贵的眼皮子底下,巴信居然弃正事、要事于不顾,扛着一个女奴去秘密卧室里行欢? 行欢到现在还没结束? 简直疯了! 他妈的疯了! 在他几乎抓狂的时候,那些侍卫又想起了什么,低声道:“四将军,那个女奴的身份已经确认了,听、听说是凤翔空的女儿凤惊华……” “你、你、你你你们……”沙晋的毒蛇眼瞬间放大成铜铃眼,半晌后才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声,“你们竟然隐瞒这么大的消息!你们竟然背着所有人擅自行动,你们、你们简直罪不可恕!” 他也听说了巴信昨夜带人搜山、追捕通缉犯的事情,他觉得那只是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完全没有放在心上,连去打听的欲望都没有。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那个通缉犯居然是凤翔空的女儿! 凤翔空的女儿被带到凤翔空的关押之地,然后凤翔空神秘消失,这意味着什么? 沙晋简直要疯了。 他双眼发红,脸颊发红,脖子发红,全身的血管都在发红。 他愤怒的抽出大刀,几乎想将眼前这群侍卫给剁成肉块。 然而,他却突然转身,冲到角落里,飞速按下几个隐蔽的机关。 只听得“咔咔”的声音,原本天衣无缝的石壁就突然出现一条缝,然后往两边裂开,现出一扇门来。 沙晋冷冷的道:“你们跟在我后面,不要乱动,这些秘道里有杀人的机关,擅闯者死。” 而后他取下墙壁上的油灯,率先进入隔壁,也就是左数第三条秘道。 这条秘道里,养的是最凶猛的野兽和最毒的毒蛇,不过,因为这几年派不上太大用场的缘故,这里只剩下两头熊和一条巨蟒了。 熊和虎都被关在围栏里,围栏很容易从外面打开。 那条巨蟒栖身的围栏,就在相邻两条秘道联通口的一侧。 正常情况下,如果有人想打开和通过秘道之间的联通口,就得面对巨蟒的挑战。 然而,沙晋一踏进第三条秘道,看到的就是蟒蛇的尸体。 蟒蛇的脑袋被齐齐斩断,死得非常干净,而且死得很新鲜。 地面上还有一杆染血的长枪。 沙晋的眼里愈加愤怒。 但他还是一声不吭的走出打开着的围栏,一边解除机关,一边观察四周。 然后,他又看到了他想咆哮的一幕。 秘道另一头的角落里,原本关押着两只狗熊,那两只狗熊也被干净的、新鲜的干掉了。 他们的熊爪被斩断,外加脑袋被削,非死不可了。 而这两只狗熊所住的围栏的里侧墙壁上,也有通往左数第四条秘道的连接口。 很明确,有人连闯几条秘道,直奔地牢,带走了凤翔空。 沙晋很想笑。 他冲到狗熊围栏里,启动机关,进入左数第四条秘道宝库秘道。 这条秘道里收藏着沙府多年搜刮来的宝物,古董,字画,珠宝,盔甲,兵器,等等。 乍一看过去,似乎没有丢失的东西,但角落里的兵器架却倒了,各种兵器散落了一地。 沙晋冲过去看了几眼,便知道少了一把兵器那把遗留在蟒蛇尸体边的长枪。 那杆长枪可是神器,枪尖坚硬、锋利,堪称最强的茅,杀伤力绝不输给最名贵的宝剑。 闯入者也许就是那个凤惊华,利用宝库里的这杆长枪,在无需近身的优势下,先是刺伤了狗熊和巨蟒,令它们丧失强大的攻击力后,再用刀削去它们的脑袋。 “哈哈哈”沙晋带点凄厉的大笑起来,走到兵器架旁边,启动进入左数第五条秘道,也就是右数第二条秘道卧室秘道的联通口。 走到这一步,他已经有了“一切都完了”的预感。 而他,已经愤怒到没有力气愤怒了,唯有诡异的大笑。 他大笑着踏进秘室卧室。 秘室卧室很明亮,很干净,还飘着好闻的淡香。 不仅如此,他还听到了别人的声音:“王爷,王爷你快醒醒” 巴刀的声音。 巴刀听到了沙晋的笑声,立刻握刀在手,冲过去,挥刀:“是谁?谁在那里?” 他马上就看到了沙晋,吃惊得放下刀,惊问:“四将军,您怎么会在这儿?” 沙晋收住笑声,用一双似乎五天五夜没睡觉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巴刀:“王爷呢?” 巴刀低头:“在床上,中了迷药,还没有醒过来。” 沙晋狠狠的推开他,冲到大床边,看到巴信躺在床上,盖着薄被,双眼微睁,但目光混沌,显然处于半昏迷状态。 沙晋很有一刀砍掉巴信脑袋的冲动。 但是,他的选择却是哈哈大笑,转头问巴刀:“王爷为何变成这样?” 巴刀沉默了一会,看看应该听不清对话的主子,慢慢的道:“大会开始以后,我看到王爷迟迟不出来,便强行进入秘道,想催促王爷出去……” 然而,他进入这间卧室以后,却发现王爷光溜溜的躺在床上,已经昏迷不醒。 他当然吃惊不已,赶紧给王爷盖上被子,而后努力叫醒王爷。 王爷是睁开眼睛了,却还是神志不清,不能说话,不能行动。 他赶紧给王爷检查身体,这才在王爷的大腿外侧发现一枚银针。 他将银针拔出来,发现银针上隐隐泛着紫光,便知银针上煨了毒,王爷中毒之后全身麻痹,动弹不得。 他不方便去找大夫,同时也意识到凤惊华逃走了,便研究四壁,想找出秘密联接口,务必先去其它秘道里追捕凤惊华。 然而,他对六扇门的秘密了解得并不多,不管他怎么找,都找不到可以开启秘密接连口的机关。 于是他退回来,给王爷掐人中,按压胸口,按摩手脚,等等,想把王爷叫醒。 就在这时,沙晋从左侧的秘道里穿过来了。 沙晋听完之后又是一阵疯狂的大笑。 笑得像个疯子。 所有人都沉默看着他。 他们心里明白,真的出大事了,凤惊华很可能已经救走凤翔空。 追根溯源,都是王爷带凤惊华进入秘密卧室的缘故。 他们现在无话可说。 但是,巴刀还是稳定了:“四将军,我们还是赶紧去抓捕凤惊华与凤翔空吧。” “对,没错,这才是正事。”沙晋收住笑容,挥了挥刀,走到房间的角落,启动机关,“凤惊华既然能连闯四条秘道,恐怕已经知道了六扇门所有的秘密,那么,她一定是带着凤翔空,从生路逃出去了,我们快一点的话,也许还能抓到。” 伴随着“咔咔咔”的声音,卧室秘道与右数第一条秘道的秘密接口打开了。 469 隼凤死斗 沙晋大步踏进“生路”,关闭陷阱机关,往秘道的尽头狂奔。 六扇门的后面,分别是六条功能、作用不同的秘道。 左数开始: 第一条,死路。秘道里全是凶残的陷阱与机关,没有出路,入内必死。 第二条,地牢。用以关押某些特殊的犯人,犯人基本没有逃出去的可能。 第三条,野兽地狱。这里豢养着最凶残、最可怕的野兽,用以收拾擅入者和某些该死的人。 第四条,秘密宝库。 第五条,秘密卧室。 第六条,生路。这条秘道是真正的逃生秘道,从主屋直通小镇外围的山林。 凤惊华想救走凤翔空,只能从生路逃出去。 一旦凤惊华带着凤翔空走出秘道,逃进山林,再想找到这两个人,恐怕就不容易了。 因为,凤惊华敢只身闯进虎穴,会没有同伴接应? 凤惊华能彻底破解和杀出六扇门,岂会没有厉害的同伴帮忙? 她能做到这种程度,岂会没有做好各种准备,包括逃走以后如何避开搜捕? 想到这里,沙晋又是纵声狂笑,宛如疯子。 但他的脚步没有停留。 除了追查和抓捕,没有别的办法,没有别的想法,没有别的做法。 这个时候,已经收到消息的沙绝不动声色,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这个消息,只是让女儿沙枫担任行刑者,自己则以刚从军营回来、需要补眠为由,跟太子等人打过招呼后踏进主屋。 同时他让亲信暗中离开沙府,调动、部署那些本在维护镇上秩序的侍卫和将士,命令其不管用什么办法,都绝对不能让任何人踏出沙府和铁旗镇一步。 他的亲信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着将军的表情,也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一声不吭的执行命令去了。 沙绝进入主屋之后没有耽搁,直接冲进秘密卧室。 此时,巴信在巴刀给自己运气、打通全身经脉以后,身体已经从麻痹中恢复了过来,正在活动全身的关节。 沙绝终究是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大将军,脸上没有半点谴责和焦虑的神色,只是问巴信:“王爷,究竟发生了何事?” 虽然他听说了凤翔空被隼王带进来的女奴凤惊华给救走的事情,但内情只有巴信才知道,他需要知道更多的情报,才能制定最好的抓捕计划。 而且沙晋和他的亲信已经去追人和围镇,在这出变故里,需要有人坐镇后方,收集情报,掌控全局。 巴信沉默的接过巴刀递过来的衣服穿上,好一会儿才道:“我过于刚愎自用,被那个女人算计了。” 他活到现在,杀人无数,获胜无数,号称费国最强、最可怕的男人之一。 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也并不是顺顺当当,也经历了很多挫折和失败。 但是,真的没有什么经历比今天这件事更令他一败涂地和尊严扫地。 甚至可以说,他第一次遭受到这样的羞辱。 而且还是被一个沦为阶下囚的女人羞辱。 羞辱到了烂泥潭的底。 但他不会去回避这样的难堪、羞辱与挫败,即使是输给了他最看不起的女人。 约莫大半个时辰前,他将那个女人丢到床上,然后扑上去,以后可以彻底占有这个女人了。 哪里料到,他刚扑到这个女人身上,什么都还没来得及享用,就感到大腿上一阵刺痛。 他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意外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就感到全身僵硬和发冷。 同时,他看到那个女人的目光异常冷酷和锐利,而且杀气冲天,震得他就是一惊。 他用力转头,看到自己的大腿外侧被扎进了一根针,一根长长的针,而针头的一端,就握在那个女人的手里。 他立刻明白了,这个女人不知在哪里隐藏了一根针,针上煨了毒或麻药,他以为她身无寸缕,又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绝对没有任何反击的能力,便得意忘形,脱光光了扑上去,结果,给了她出其不意,给自己一击即倒的机会。 “你、你这个该死的女人,我要将你碎尸万段……”他怒吼着,想坐起来,拔刀去砍了刀。 然而只是这么短短的瞬间,他的身体就麻痹到坐不起来,下不了床,外加发声困难、说话含糊的程度。 而且,他的武器都被他脱衣服时丢在了地上,他根本无力冲过去捡刀砍人。 无奈之下,他拼尽全力,拿离她脖子最近的双手去掐她的脖子,想掐死她。 但是,凤惊华却抓住了他的双手,冷冰冰的、用力的推开他。 他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一个可以徒手杀掉猛虎,被誉为“杀神”的最强的男人,当时却麻痹到连掐住她脖子的力量都没有,就这样被她推到一边。 他目眦尽裂,怒火涛天,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女人迅速爬起来,下床,捡起他的衣服穿上,再捡起他的大刀与腰牌,然后走到床边,双手举起弯刀,朝他的颈间砍下去。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瞬间。 这个女人,他一直最看不起的、视为玩物的群体中的一员,宛如从天而降的战神,居高临下,没有表情的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死人,而后举起手中灿亮霸道的大刀,划出流星般的一刀。 致命的一刀。 完美的一刀。 然而,比这一刀更致命、更完美的,是她的眼睛。 比最锋利的宝剑还要锋利,比最刚硬的宝刀还要刚硬,比最闪亮的刀刃还要闪亮,带着斩破一切的气势与狂暴,欲将他置于死地。 关键一刻,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量,猛然出手,快如闪电,力如山倒,及时的握住了她的双手。 分别握住了她的双手,紧紧的,狠狠的。 他的双手也是麻痹的,但还没有彻底僵硬,勉强能动,他知道,他在那一瞬间一定是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对死亡的极度恐惧! 那种恐惧感,他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感受到了。 直到现在,他还能感觉得到全身的毛孔瞬间大开、寒毛瞬间倒竖、汗出如泉涌的滋味。 伴随着那种恐惧感的,是极度的求生欲! 没错,野兽被逼到绝路时会爆发出强烈而可怕的求生欲望,这种求生欲会令它们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孤注一掷的力量,要么灰飞烟灭,要么扭转乾坤! 他就是这样一头猛兽,在全身迅速麻痹的情况下,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求生欲,他彻底爆发了! 最为惨烈,最为凶险,最为拼命的一次爆发。 也是最成功的一次爆发。 四目相对,她疯了一样的想杀掉他,他疯了一样的想活下去。 他们的眼睛都是赤红的,除了杀意还是杀意,跟你死我活的野兽争霸没有区别。 470 绝地反击 那一刻的他与她,已经彻底回归野性与本性,变成最冷血的野兽,只想撕碎对方,确保自己的绝对统治。 她没能让手中的刀落到他的脖子上,他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她全力下劈,他全力招架。 原本她更占优势,但他的双手却因为越来越僵硬、麻痹,导致无法动弹,反而帮他架住了她的力道。 她坚持了一会儿,发现无法将他迅速拿下,便不再恋战,松开双手。 刀落。 他微微松了一口气,瞬间将力量爆发到极限的双手突然就是一软,再也没有力气了。 她则迅速离开,冲到角落,启动通往左边秘道的机关,消失在秘门之后。 他躺在床上,虽然身体不能动弹,脑子却还是清醒的,眼珠子还是能转动的。 他看到她的举动,便明白她已经破解了这些秘道的秘密,去救她的父亲去了。 他非常愤怒,愤怒到血管和身体都要爆炸了,但是,他除了这么躺着,无能为力。 他只能不断的转动脑子,思考着她到底是怎么知道六扇门的秘密的。 他首先想到了黑无涯。 于是,他知道自己被她和黑无涯给算计了。@^^$ 黑无涯根本就没有打算出卖凤惊华,或者说,他干脆就是顺水推舟,将计就计,一举两得。 黑无涯原本就是个机关狂,他来找自己谈交易,拿凤惊华交换研究六扇门的机会,如此,既能将凤惊华送到凤翔空的身边,又能研究六扇门的秘密,不论结果如何,他都得偿所愿。 黑无涯不愧是机关高手,他只用了六个时辰的时间,没有碰触任何机关,只是看着,就摸透了六条秘道的机关与秘密,还看清了六条秘道之间互通的机关与路径,而后,他将这一切都告诉了凤惊华。 原本,外人不可能进入沙府的主屋,更不可能进入六扇门,然而,因为自己对凤惊华的执念,他在抓到凤惊华之后太过得意,太过自大,太过急切,就这样把凤惊华带进了秘密卧室。 现在仔细琢磨,凤惊华与黑无涯这番谋划的很多细节,都慢慢的浮出了水面。!$*! 黑无涯为什么要在大会开始的前一天才来找自己做交易? 凤惊华不可能刚刚抵达瑶京或铁旗镇,要准备这么大一盘棋,必定需要相当的时间,所以,凤惊华一定早就来了,而黑无涯既然知道凤惊华的住处,一定也是跟踪了凤惊华许久,那么,他为什么要这么晚才来联系自己? 很简单,黑无涯要让自己在大会开始之前的有限时间里,急着带凤惊华进入六扇门。 凤惊华会在今天早上才被抓到,一定是早就计划好的! 因为,这个时候的沙府,只有六扇门里的秘密卧室才能行欢作乐,才不被人察觉,沙府的其它地方都处在监控之下,以自己的身份,不可能抱着一个女人离开主屋去作乐。 而且这个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大会上,正是凤惊华带凤翔空逃走的好机会。 凤惊华一定算准了自己的心理,知道只要时间还来得及,自己一定会迫不及待的将她带进六扇门并占有她。 所以,她掐准了时间让他的人抓到。 昨天晚上的逃窜,只是她演的一出戏罢了。 昨天晚上,黑无涯一定利用了什么方法,将六扇门的秘密告诉了凤惊华,凤惊华记下破解机关的方法,利用今天早上进入秘密卧室后的机会弄晕自己,而后一路破解机关,闯进地牢,带走凤翔空。 那么,身无寸缕、早就被仔细搜过身的凤惊华,到底哪来的那根毒针呢? 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巴信,绞尽脑汁的想了又想,终于想到了一种可能,不,唯一的可能。 那就是,凤惊华将毒针藏在自己的伤口里! 他的手下可不是废物,一定会检查过她身上所有能隐藏兵器和毒物的地方,连鼻孔、耳孔、口腔、指甲、头油这些细节都不会放过,她绝对不可能用常规的办法藏针。 但是,他的手下再怎么检查,也绝对不会检查她的伤口! 她是通缉犯,还是凤翔空的女儿、尚国的奸细,受的伤也不致命,加上时间不多,他的手下不可能去检查她的伤口,所以,她把那根针插在伤口里,根本就看不出来。 他接着想到,她的大腿内侧就有一道明显的刀伤,伤口还有点大,肌肉都翻出来了,但因为上了金创药的缘故,伤口已经结痂,看起来就是一道红色的痂。 如果她一开始就将那枚约莫两指长、针孔微粗的毒针藏在那道伤口里,而后盖上皮肉,撒上金创药,待伤口结痂,谁还能发现那枚毒针? 那枚毒针的效果发作得很快,也很厉害,但她为什么没有受到毒针影响? 她可能用了什么东西包住那枚毒针,不让毒针直接接触到她的血肉,也有可能她事先服下了解药,总之,她就这么顺顺利利的带了那枚毒针进来,在他光溜溜的扑上来、毫无防范的时候,一针扎进他的大腿里。 他瞬间中招,连挣扎和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这里,他才想明白了这个女人的计划。 在他想通这些阴谋的时候,凤惊华已经背着凤翔空,从左边的秘道走进来,再从右边的秘道走出去而右边的秘道,就是通往镇外山林的“生路”。 “生路”乃是作为紧急的逃生所用,只能从内部打开出口,出去之后就是地形复杂、容易隐藏和逃窜的山林,一旦凤惊华带着凤翔空逃进那片山林,他们再想抓回来,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当时的他,看着凤惊华和凤翔空的背影,震惊和愤怒得眼眶都要被撑裂了。 他想咆哮,想杀人,但是,他不仅全身麻痹,连神志都开始有些涣散了,根本无能为力。 明明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自己还占有绝对优势,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手与猎物大摇大摆离开、自己却没有任何办法的心情,他还是第一次品尝到。 这种极度的无力感、挫败感、羞辱感,他只怕这一生都无法忘记。 他只能在心里诅咒着,祈祷身上的药效赶紧过去,祈祷巴刀等人赶紧发现异常,进来找他。 直到凤惊华带着凤翔空离开一刻多钟后,巴刀才闯进来。 又过了一刻多钟,沙晋等人才赶到,然后从生路去追凤惊华。 再接着,沙绝出现了。 以上就是巴信的回忆,充满血与泪,却无法流露出来的黑暗回忆。 当然,他不会将这个充满耻辱的过程巨细靡遗的告诉沙绝,但是,该说的都说了。 他不会为了面子而故意隐瞒必要的信息。 他必须以大局为重。 471 将错就错 巴信所说的这一切如此惊人,巴刀等众多侍卫听得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这么一盘超级精细、超级周密、超级冒险的阴谋就这么安静的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发生。 而且还进行得如此成功,无声又无息。 就在离他们不过两三道墙相隔的门外,就有上千名权贵、高手在坐着,看着,却没有任何人察觉到近在咫尺的惊天阴谋。 该说他们太逊,还是说凤惊华太强? 只有沙绝,沉稳得情绪没有任何波动。 他问巴信:“王爷认为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发生这种事情,可以说主要是巴信的责任,但正因为事态严重,他更要冷静处理,绝对不可与巴信发生冲突。 强敌当前,绝对不可以闹内哄,他太明白这个道理了。 巴信此时也很冷静:“一,这个消息你知我知,绝对不可以传出去。二,将错就错,务必将弑凤大会进行到底,绝不可让任何人发现端倪。三,尽量拖延弑凤大会,至少在天黑之前让客人留在沙府。四,我现在就去追那个女人。凤翔空受了重伤,出口又在山里,那个女人离开不过小半个时辰,肯定没跑远。至于其它的事情,沙将军作主就好。” 沙绝点头:“王爷所言甚是。巴将军只要全力去搜捕凤翔空父女就好,沙府里的事情,我会处理妥当。” 盯着巴信和沙家的人物多得是,如果凤翔空被秘密劫走的消息传出去,那些人绝对会利用这个机会打击隼王和沙家。 而且,巴信和沙家这次真是疏忽大意,败走麦城,消息一旦传出去,莫说会受到惩罚,也会导致两者名望和地位大跌。 这是绝对不可以发生的。 巴信不再含糊,带了巴刀等几十名侍卫,冲进出路,转瞬消失。 沙绝留下十几人,命令他们仔细搜索和整理所有的秘道,让秘道恢复正常。 而后他走出主屋,秘密嘱咐一名行刑助手上台去协助沙枫,顺便告诉沙枫:“尽量延长时间,务必拖到天色暗下来为止。” 整个小镇已经被封锁起来,除了逃生秘道出口处的山林,整个小镇也处于严密的监控和秘密的搜查之中,如此这些有钱有势的客人离开沙府,一定会察觉到异样。 所以,他一定要想办法留住这些客人,让他们呆到傍晚。 到了傍晚的时候,就该吃晚饭了,沙家顺便可以留这些贵客吃晚饭。 吃完晚饭后一定已经天黑了,那时,客人们一定也困了,早早的就回房间休息,不太可能到处乱跑,察觉到事情不对劲的机会就少了。 而到了明天早上,凭他和巴信的本事,就算没有抓到凤翔空父女,一定也能发现他们的踪迹,如此,他们便能有的放矢,集中兵力追捕对方,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兵力分散,容易引人察觉。 另外,到了傍晚的时候,“凤翔空”已经被杀,而且尸体不全,面目尽毁,就算到时有人发现事情不对劲,也找不到任何证据可以证据被杀的“凤翔空”是假的。 凤翔空虽然很有名气,但这里真正见过他的人,也不过寥寥几个曾经在战场上与凤翔空交过手的将领而已,他根本不担心有人会发现这个秘密。 安排好继续行刑的事情后,沙绝又来到厨房,让厨房准备晚宴。 转了这么一圈以后,他才不动声色的回到座位,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看行刑表演。 巴信迟迟没有出现,观众中自然也有人觉得奇怪,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只要给观众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就好。 大家都是来看凤翔空受难的,只要凤翔空被折磨得很惨就行了,至于由谁来行刑,并不重要。 而且刚换上去的行刑者沙枫,可是一个穿着清凉,身材火辣,性情豪放,长得十分妖娆媚惑的寡妇,她下手十分的冷酷辛辣,举止间却透着玩乐一般的风情,引得男客们无不心旌摇荡,看得尤其投入。 沙枫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将一半的时间花在挑逗和诱惑观众之上,不断与观众互动,邀请观察上台一起表演,观众们看得津津有味,完全不觉得时间漫长。 但是,沙绝看着看着,却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为什么有十来个座位是空的? 还空了相当长时间? 要知道,这次大会的门票可是千金难求,绝对不存在有人花重金买了门票却不出席的道理。 而且他记得,大会刚开始的时候,所有的座位都是满的,绝对没有空的。 那些没有入座的客人,跑哪里去了? 他微微眯起眼睛,抬手,勾了勾手指头。 一名亲信立刻靠过来,低声道:“将军有何吩咐。” 沙绝对亲信低语了几句,亲信立刻一凛,点了点头,退下。 没过太久,那名亲信回来了,在他耳边低声道:“将军,一共有十个人未入座,其中一人是冰寒公主的侍女,她自认身份太低,不敢入座,其他九人则在本府封锁之前就离开了,我已经派人去找,但可能找不到了。” 沙绝的眼里闪过一抹精光和狠色。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在沙府发现凤翔空被劫走,下令彻底封锁沙府前,那九个人正好有事出去,而且还不回来? 他低声问:“这九个人的身份都查到了吗?他们可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亲信道:“所有的客人都有身份记录,那九个人也有,我正在核查,虽然还没有核实完毕,但是,那九个人很可能是假冒的身份。” 沙绝的唇抿成一条缝:“让下人撤下所有的饭菜和酒水,然后换上新鲜的水果和新开的茶酒,你亲自盯着,绝对不可以让任何人有机会动手脚。另外,通过秘道找一些可靠的大夫进来,多带些不同的药材备用。” 那九个人如此可疑,他得防范他们在暗中动了什么手段。 毕竟,那些人可不是来观看表演的。 亲信领命退下。 所有观众的注意力都放在行刑台上,没有人会注意到沙绝这种看起来很正常的举动除了秋骨寒。 秋骨寒一直在暗暗观察现场的一举一动,尤其是沙绝的举动。 他知道沙绝和巴信已经察觉到了那个女人的阴谋,正在展开调查和围剿。 他会呆在这里,只是因为,那个女人需要他成为内应。 所以,他即使心急如焚,也会留在这里,也会不动声色。 至于那九个已经悄然离开的客人,便是他买门票送给他们的。 他们是阴九杀的人。他们会出现在这里,也是来搅局的。 什么局?过后会分晓的。 472 突破疑阵 午后,沙府热闹非凡的同时,小镇南边的蛇子岭突然之间也失去了往日的宁静。 蛇子岭以盛产毒蛇出名,加上山形复杂,没有别的资源,所以不太受小镇居民的欢迎,平日十分冷清和荒僻。 唯有这段时间来客众多,有些客人想去挑战毒蛇,有些客人想得到蛇胆和蛇毒,便来这里捕捉毒蛇,蛇子岭因此才热闹了一些。 但今天举行弑凤大会,客人们的注意力都放在大会上了,蛇子岭原本是非常寂静的。 直到沙晋带着人从秘道出口处爬出来为止。 沙晋狂奔一阵后已经冷静下来,红着眼睛,大吼:“凤惊华带着重伤的凤翔空一定跑不远,你们给我搜,若是抓到,格杀勿论!” 他现在只想杀掉那两个人,将沙家所受到的耻辱洗干净。 十几名侍卫不敢怠慢,分头搜索起来。 这里的地形起伏不平,异常崎岖,半人高的草丛、遮天蔽日的大树、隐蔽的地坑、危险的滑坡、峥嵘的石堆、黑暗的洞穴……环境可谓十分的复杂,即使是他们这般高明的猎手,行动也很不方便。 何况是带着不能行动的凤翔空的凤惊华? 就算有同伙接应,凤翔空也不可能跑得很远,而且,凤惊华的同伙越多,留下的痕迹越多,越是容易被他们发现和追查。 果不其然,他们很快发现了有多人经过的痕迹。 这些痕迹很新鲜,应该是不久前刚刚弄出来的,他们顺着这些痕迹,不断跟踪和追进。 沙晋的情绪,已经从之前的震惊、愤怒、可笑转变为兴奋。 追捕这般狡猾的“猎物”,原来是这么的刺激! 他们这些为将的,从小就骑马打猎,个个都是高手,早就不将虎豹熊狼这些野兽放在眼里。 只有猎“人”,才能让他们感受到狩猎的乐趣。 他们想狩猎的时候,便会挑出几名有点本事的囚犯或奴隶,将他们丢进森林里,让他们自由逃命,而后他们进行猎杀,如果对方能在规定时间里躲过猎杀,便能活命,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沙晋经常玩这种游戏,但之前玩过的,都比不上现在这场顶级的猎事来得挑战和刺激。 可以说,他骨子里的野性、兽性、杀性,全都被激发出来了。 仅看这些又多又乱的痕迹,便知道凤惊华果然有同伙接应,不过,来接应的人太多了,留下的痕迹实在太明显,他们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清除痕迹,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沙晋得意非凡,相信自己很快就能追上凤惊华了。 果然,没过太久,他发现前方有几个隐约移动的身影,不过二三十米远,他相信那些人就是凤惊华等人,心里大喜:“追,快追上去!” 他知道追上对方是没有问题的。 他的心情就好了起来。 然而,对方近在咫尺,他却怎么都追不到。 或者说,不知怎的,他无法前近。 什么叫无法前近?他不太能形容,就是他虽然在行动,在追赶前方,但不知为何总是被这样或那样的东西挡住去路,绕来绕去,就是无法缩短与对方的距离。 眼看着对方走远了,他还在十来米的范围内打转,就是跟不上去,急得直冒火。 “你们这样跟着我干什么?”他骂那些侍卫,“赶紧去追啊!如果让囚犯逃脱,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那些侍卫也在转来转去,急急的道:“四将军,我们不管往哪里走都会被挡道,赶不过去啊!” “是啊,真是太邪门了,难道是鬼打墙?” 一阵惊叫声:“不会吧?没听说过这里闹鬼,怎么会有鬼打墙?” “我对这里也还挺熟的,就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哎呀,别说这个了,赶紧想办法……” …… 侍卫们议论纷纷,却都追不出去。 而前方的人影,已经消失。 沙晋大怒:“给我把挡路的东西全灭了!遇树砍树,遇草斩草,遇石头搬石头,快!” 众侍卫立刻行动起来,砍草砍树,推石头填地坑,忙得热火朝天。 还没过多久,他们就听到一个暴怒的声音:“你们他妈的在做什么?” 众侍卫听到这个声音,猛然就打了一个哆嗦,抬起头来,就看到隼王带着一批侍卫,站在一侧的山坡上,冷冷的看着他们。 巴信终于带人追到这里了。 沙晋看到巴信,心头一喜,大声道:“王爷,你来了正好,我们发现逃犯的踪影了,就在前方,只是我们运气不好,被困在这里,一时之间走不出去,你赶紧来帮我们开开路。” “走不出去?”巴信先是抬了抬下巴,示意手下绕路去追,而后眯起眼睛,观察坡下,而后道,“你们中了阵法!这个阵法并不厉害。现在我们听我指挥,先往左走,将那片杂草除去……” 他相信,这个阵法是黑无涯的作品。 昨天晚上,黑无涯带他找到凤惊华后就不知哪里去了,他一心去追凤惊华,没顾得上看黑无涯一眼,黑无涯趁乱离开后暗中将六扇门的秘密传给凤惊华,并在这里设下阵法,以此阻止追兵。 只是,黑无涯一定时间仓促,匆匆设下的阵法并不高明,阵里的人看不出门道,但阵法外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很快,沙晋在巴信的指挥下走出阵法,一边擦汗一边骂:“这女人的诡计还真多,居然还能在这种地方设下陷阱,难怪我说他们会留下这么多脚印,让我们追得这么顺利……” 巴信没有跟他叽歪,迈步就走:“赶紧去追。” 而后他就像一条饥饿的蟒蛇,在丛林里蜿蜒潜行,追逐食物的气味。 然而,对方的踪影虽然总是若隐若现,让他们有一种很快就能追上的感觉,但一直到他们追出蛇子岭,也没有追到对方。 而且,出了蛇子岭以后,对方就彻底失去了踪影。 镇子四周都是山林,一岭接着一岭,他们可以把所有的山都搜遍,但那势必会浪费太多的时间。 一群人只能暂停,就地寻找线索。 就在这时,有沙府的侍卫长骑马而来,跳下马背后拱手:“王爷,四将军,小的奉命看守镇子西口。就在我们封锁西口之前,刚好有两辆马车和十几骑人马快速离开,我们已经派人去追赶,但目前还不知道那些人的身份。小的特来禀明王爷和四将军一声。” 这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以前发生的事情了。 他本该早些禀告王爷和四将军,但王爷和四将军不知搜索到哪里了,他找到这里才遇上两位主子。 巴信问:“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问明时间和对方的装束后,巴信陷入沉思。 473 狡凤三窟 听侍卫长的描述,那些人打扮干练,外表精悍,行色匆匆,明显都是练武之人。 镇子西口的方向通往瑶京,镇子东口的方向通往怒河,除此之外,镇子没有别的出口,只有广袤的山林,那些人应该是往瑶京去了,他们会是凤惊华一伙所乔装的吗? 那些人出发的时间,就在凤翔空被救走不久之后,以及那九名客人离开沙府不久之后。 会是凤翔空父女与同伙汇合,然后一起离开铁旗镇吗? 但是,凤翔空受了重伤,不能行走,已经奋战一夜的凤惊华先是背着凤翔空横穿五条秘道,再从最后一条秘道走到蛇子岭她不可能走得很快,也许还要半途休息,所以,这个过程肯定需要不少时间。 到了蛇子岭后,凤惊华总算有同伙接应了,但是,蛇子岭同样非常难走,换了谁都走不快,所以,她和凤翔空走出蛇子岭所需要的时间也不短。 估算凤惊华逃出沙府和蛇子岭所需要的时间,至少需要一个时辰,也就是说,凤惊华应该是现在这个时候才有可能逃到镇子西口,而根据侍卫长的报告,那两辆马车和十几骑快马在一个时辰前就离开了,时间对不上。 但是,假如凤惊华带凤翔空逃出秘道的速度足够快,他的同伙在秘道出口接到凤翔空后,没有穿越蛇子岭,而是冒险穿越镇子,直达镇子西口呢? 秘道的出口在蛇子岭的山脚位置,而蛇子岭的山脚就在镇子边上,蛇子岭的另一头则连接着其它山岭,一般情况下,有人要逃走,都会选择进山,而不是进镇。 如果凤惊华疯狂的选择了让父亲直接入镇,从镇子南端直达西口,而且是以最快的速度行动,那么,她就有可能在西口被封锁之前逃出去。 可是,凤惊华及其同伙的效率会有这么高吗? 还有,镇上到处都是维持秩序和巡逻的侍卫,凤惊华真的敢带凤翔空横穿小镇吗? 还有,以凤翔空的身体,真的能撑得起这样的长途狂奔吗? 还有,两辆马车和十几骑马一起上路,是不是太显眼了? 从西口逃出去的马车和横穿蛇子岭的那些人,会不会都是凤惊华混淆追兵、弄晕追兵的障眼法?凤翔空会不会仍然留在铁旗镇? 可是,凤翔空留在铁旗镇实在也非常冒险,凤惊华会让她的父亲冒这种险吗? 凭凤惊华的胆识,她怎么做都有可能啊! 凤惊华到底会怎么选择呢? 如果他是凤惊华,他会怎么选择?巴信陷入苦思之中。 然而,他不是凤惊华,他根本不了解这个女人,根本无法猜测这个女人的心思。 所以,他迟迟做不出判断,越想越乱。 沙晋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他开腔,憋不住了:“王爷,你说咱们是不是去追那两辆马车?” 巴信停止思索,道:“那两辆马车已经有人去追了,我们还是把注意力放在镇子上和四周的山林,免得被逃犯转移了视线。” 沙晋叹了一口气,对侍卫长道:“你回去吧,务必将两辆马车追到,还有,在镇子上贴出告示,重金悬赏那名女通缉犯。” “凤翔空”必死无疑,所以,他们绝对不能说他们在搜捕凤翔空,他们只能说他们在搜捕隼王一直在通缉的那个女人及其同伙。 当然,他们也不会公开凤惊华的身份。 侍卫长并不知道他们在搜捕的是凤翔空,只知道是一名受了重伤、无法行走的尚国逃犯,而这名逃犯与隼王所通缉的女奴有关。 另外,他们也都没有见过凤翔空本人,就算他们当中有人曾经见过一两次,也只是见到凤翔空披头散发、浑血是血、狼狈不堪的模样,并没有真正看清凤翔空的长相。 侍卫长离开了。 巴信环视四周,沉默了半晌后,道:“晋将军,这一带范围太大,我们兵分两路吧。” “不用。”沙晋突然想到了什么,“我想到一个地方,凤惊华他们也许就藏在哪里。” “哦,”巴信盯着他,“晋将军何出此言?” 沙晋道:“昨天,我带冰寒去西山打猎,在那里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洞里有高手住过的痕迹,我怀疑那里就是女逃犯的秘密据点。” 从南面的蛇子岭逃到西山,再想办法从西口离开铁旗镇,倒是合理的思路。 巴信当机立断:“请晋将军立刻带路。” 沙晋立刻骑上手下送过来的战马,一路往西山狂奔而去。 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已经到了日暮时分,沙晋终于离昨天打猎时发现的那个秘密山洞已经很近了。 “嘘”他对所有人道,“分散开来,秘密前进,观察四周,逃犯可能就在附近。” 众人立刻分散开来,互相保持五六米的距离,借着山形和植被的掩饰,慢慢的朝沙晋所指的地方靠近。 “看,那里有烟冒出来!”突然有人低低的道。 巴信定睛一看,果然,沙晋指向的那片茂密的草丛之后,隐隐有烟冒出来。 是升火的烟。 那里有人! 傍晚的山林,光线已经相当淡薄,他们的视线都不甚清晰,如果不是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 巴信于是下令:“再分散一点,从三面包抄过去。” 众侍卫领命,将包围圈扩大,彼此之间再难保持在彼此看到和利于支援的距离。 眼看一切都很顺利,然而,紧急关头,意外发生了。 有一名侍卫无意中触发了机关,被绳圈套中了脚踝子,而后被高高的倒吊并升空。 因为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侍卫下意识的大叫了一声。 就是这个声音,打破了沉寂的山里。 巴信一听,心里暗道一声“糟了”,也顾不得再隐藏踪迹,大声道:“所有人冲过去,绝对不能让逃犯跑了!” 他真没想到,黑无涯或凤惊华等人还会在这么隐蔽的据点四周设立陷阱。 凤惊华到底为今天的行动做了多少准备?又作了多久的准备? 她还有什么后招和阴谋? 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的手段,不会到此为止。 一时间,他对这个女人又怒又恨的同时,心里又隐隐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说不清是欣赏还是佩服还是敬意还是别的什么。 所有侍卫听到的命令,再不遮遮掩掩,全速前进。 然而,这么猛冲的结果,就是有人再次触发了机关,虽然这些机关没能设置得太精细太强悍,也多多少少延缓了他们的进攻。 他们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了,山洞里的人又岂会没有察觉? 他们开跑的同时,一群蒙面人从山洞里冲出来,以同样快的速度逃走。 巴信相信,其中一人就是凤惊华! 474 连环陷阱 她黑衣蒙面,手持弯刀,挡在一名背着伤员的大汉身后,宛如守护幼子的黑色母豹,浑身散发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气息。 近犯者,杀无赦她没有说话,巴信却听到了她的警告。 真是不同凡响的女人,无需打扮,无需谄笑,就已经美得让他移不开眼睛。 但是,她终究还是被他追到了。 他不会再让她跑掉了。 “凤惊华,你往哪里逃”他心情大悦,纵声大笑,宛如猛虎猎食,提刀就追,速度居然不比在平地上慢多少。 那人确是凤惊华。 她身边的人是阴九杀的部下。 她虽然是女子,却没有走在前面,而是留在最后面,黑色的劲装与银亮的弯刀形成如此鲜明的对比,而她那双锋利而冰亮的眸子,比刀光更快、更远、更锋利的划向巴信。 她不怕他。 她一点都不怕他。 巴信感受到了她散发出来的杀气。 于是巴信笑了,不怕自己,甚至敢与自己殊死一搏的猎物,才是最好的猎物。 他有多久没遇到这样的猎物了?@^^$ 这样的感觉是如何的美妙? 他眼里看不到别人,只看到他的猎物,他疯狂的向他的猎物追去,将他的同伴甩在后头。 凤惊华看到他追得这么疯狂,停下不动了,从背后取下弯弓与铁箭,眯起眼睛,摆出标准的架势,瞄准他,不急不燥,冷静强悍的射出一箭。 巴信躲过了。 凤惊华又射出一箭。!$*! 巴信又躲过了。 凤惊华一共射出了五箭,巴信全都躲过了,同时,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凤惊华转身就跑,巴信穷追不舍。 两人就像两头猛兽,互相追逐,整个山林似乎只有他们两人。 而两人离他们的同伴越来越远,最后更是远到看不到其他人了。 突然,凤惊华又停下来,转身,冷冷的看着巴信。 杀气!强烈的杀气!必胜的杀气! 这是胜券在握,绝不让对手逃走的气息! 巴信强烈的感受到了这一点,而之前的教训令他猛然之间就警铃大作,立刻放慢速度,而后敏锐的、谨慎的观察四周。 他这才发现他的手下不知哪里去了。 他被孤立了。 他被这个女引走,落单了。 她诱他落单,到底有什么目的?不用问了。 巴信又放慢脚步,耳听六路,眼观八方。 而后,他看到四周出现了好几名黑衣人,每个人的手中都举着弓箭,正在将箭头瞄准他。 他在心里咆哮,他又中了那个女人的诡计! 为什么那个女人在疯狂的逃窜之中,还能设下这样的诡计? 难道说……他和沙晋会追到这里,也在这个女人的算计之中? 这个女人其实根本不是被他们发现的,而是有计划将他们引来的? 沙晋会在“无意”之间发现之前的那个隐蔽洞穴,还发现了洞穴里住过高手的蛛丝马迹,全是这个女人策划的,就为了现在这个时候引他们入瓮? 否则,这个女人怎么可能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设计陷阱并将他引入陷阱之中! 这一刻,他愤怒得几乎要吐血。 竟然有人,还是一个女人,将他算计到想吐血的程度! “哈哈哈”巴信突然又大笑起来,在闪避对方明箭的同时掏出求救信号弹,拉开盖子。 信号弹呼啸着冲上空中,发出响亮的声音。 他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用到这种东西的。 他以为这种东西是废物和懦夫才用的东西。 然而,他还是用了。 而后他斜身一滚,滚进茂密的草丛里,借以掩藏自己的踪影。 嗖嗖 不时有利箭破空的声音。 但没落在他的身上。 此时的天色已经暗了,暗到看不清十米外的人。 这样的天色帮了他的大忙,没过多久,他就没再听到利箭破空的声音。 但他已经连续两次吃了凤惊华的亏,他不知道凤惊华是不是悄悄的埋伏在暗处,就等着他冒头,然后伺机给他致命一刀。 他感觉得到,她对他的怒气与杀气,远胜于他对她的怒气与杀气。 保护幼子的母豹,可是比觅食的公虎更疯狂和更坚强。 她既然已经设好了陷阱等着他,他不觉得自己擅自行动是件明智的事情。 他静静的潜伏着,没动。 突然间,他听到了有些凌乱的脚步声,而且还是多人的脚步声,正在朝他的方向快速推进。 待有人靠近他的身侧时,他猛然跃起,挥起手中的大刀,朝对方劈去。 对方惊呼一声。 借着隐约的夕阳之光,他看到对方是自己的侍卫,于是迅速收刀。 双方打了个照面,竟然都松了一口气。 其他人看到巴信后纷纷围过来,问他出了什么事。 他简单描述经过后,问:“你们呢?” 沙晋不断的吐唾沫,不断的咒骂:“我们追着追着,看到他们躲了起来,我们便放慢速度,慢慢的靠近,结果跑过去一看,竟然全是披着衣服的木头!妈的,害我们浪费了这么多时间,等我们把所有木头都查过一遍以后,他们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实在是气憋了,一开骂就收不住口了。 巴信对他的咒骂充耳不闻,冷冷的道:“天色已经暗了,我们就这么点人,这么搜下去也无无济于事。我们先出山,然后把镇上的侍卫全部调过来,将这片山全部围住。这山这么大,天又黑了,我们搜不了山,他们也走不出去,我们只要围住山,他们就插翅难飞。” 可以说,他的策略是正确的。 这么大一片山林,凤惊华等人不可能摸黑逃出去,也不可能在夜间点火行动,他们所能做的,只是潜伏在山里,待天明之后再行动。 巴信不需要急于这一时。 没过太久,巴信等人终于退到山外,而后派人去镇上调兵。 一个多时辰以后,重重侍卫和士兵把这一带的山林都给堵住了,准确的说,是堵住了出口,毕竟这里全是山林,他们不可能真的把这么大一片山林围成包围圈。 凤惊华等人想出山,就得跟这些侍卫和士兵对上,但她若是往山林深处走,更深的深处全是悬崖断壁,根本无法前行。 可以说,凤惊华真是插翅难飞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是明早才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天黑以后,凤惊华也好,巴信也好,都停止了行动,安静的等待天明,没有贸然去挑战黑夜的森林。 那么,天亮以后呢? 那时,巴信将带领密密匝匝的手下进山围捕,甚至还会调动更多的人手,而凤惊华的同伴,加起来连三十个人都不到,她要如何与这么多敌人搏斗? 她要如何带着父亲逃出去? 这个晚上,没有敌人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475 屋漏偏逢连夜雨 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 当天色泛白到可以视物的时候,巴信走出帐篷,拿起牛角,亲自吹响了准备发起进攻的号角。 没错。这不是简单的追捕行动,而是一场战争真正的战争。 虽然对手只有凤惊华、凤翔空等区区十几个人,但他们的实力与杀伤力不亚于任何一支小型的正规军,想彻底摧毁这支队伍,就要将他们当成真正的军队来对待。 这是巴信在短短两天里所领悟到的教训。 所以,他连夜调动了八百人手,将山脚围着水泄不通,所有人都全副武装,带了足够的干粮,分成十几支分队,采取分工协作的方式,准备守山和打持久战,直到将逃犯全部抓到为止。 可以说,凤惊华这回真是插翅难飞了,凭她的人手,绝对无法与这么多敌人对战。 八百将士迅速整装完毕,巴信拔刀,用力一挥:“搜查小队,进山” 四百人守住森林的出口,四百人进山搜捕,就算搜山的四百人始终找不到凤惊华一行,但只要坚持守山,就能将凤惊华等人活活困死。 而且凤惊华一行中还有重伤的凤翔空,凤翔空被困在深山里,如何能得到足够的治疗和休养? 总之,不管怎么看,凤惊华这回都死定了。 巴信脸色严肃的带领一支四十人的小队,准备进山。 然而就在这里,只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是沙府的侍卫! 骑着快马,以近乎要命的速度朝这里奔来。 巴信很冷静,但沙晋听到这样的声音,脸色却微微的变了,因为,天还没亮,家里就派快马赶来,恐怕是家里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果然,快马疾驰到巴信和沙晋的跟前后,马上的侍卫也不等坐骑停好就从马上跳下来,冲两位将军抱拳后,心急火燎的道:“沙府贵客集体中毒,另外有数人被暗杀,现场还有凶手留下来的威胁书,沙将军要求两位将军调一部分人手回沙府协助调查和护卫。” “你说什么?”沙晋震惊得大吼一声,猛然抓住这名侍卫的胸口,“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立刻给我详细说来,不得漏过任何细节!” 才过了一个晚上,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情? 他简直又想骂娘了。 巴信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显然内心也很受震惊,但他还是很冷静,一把拉开沙晋:“好好说,说清楚。” 他想,不管那个女人暗中做了什么事,他都应该冷静和适应才对。 侍卫擦了一把汗,道:“昨天晚上,弑凤大会结束后,将军留一部分客人在府城歇息……” 昨天傍晚,沙枫成功的把弑凤大会拖延到日暮时分才结束,而后宾客们继续留在沙府用晚膳。 待这些宾客用完晚膳时,沙府侍卫在镇上的秘密调查已经结束,没有发现镇上有逃犯的踪影。 而对某些来历不够明确、哪怕是存在一点点疑问的来客,沙府侍卫也在暗中监视,以妨他们与逃犯有勾结。 沙绝收到“镇上安全”的情报以后,才放一部分权威不足的宾客离开,而全力留宿一部分身份很高或者比较难缠的贵客,免得他们离开沙府后会嗅到镇上的异样,从而去追查内情。 镇上的客栈与民宅,哪里比得上沙府的住宿条件好? 而且太子和其他王子、王爷都住在沙府,谁不想借这个机会跟他们套近乎?所以那些受邀留宿的贵客都顺水推舟的住在沙府里,整整一夜都没有走出沙府一步,完全不知道镇子上正在进行着一场大规模的搜捕行动。 至于镇子上,负责维持秩序和巡逻的沙家侍卫收到命令以后,以收到情报,说有人准备伺机闹事为由进行戒严,要求所有人回到屋里,晚上不得出门,否则将予以收押。 沙家就是铁旗镇的王,没有人敢违抗沙家的命令,天还没黑,所有人就退回屋里或汇集在指定的地方,乖乖的不敢出门。 因为这个缘故,巴信和沙晋才得以从镇上的侍卫中抽调大部分人手去支援搜山。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沙家成功的封锁了消息,巴信成功的封堵了凤惊华一行的退路,只待收网了。 然而,平安的一夜还没有彻底过去,突如其来的意外就发生了。 五更的时候,突然有一部分客人上吐下泻,腹痛难忍,甚至还有人吐血,弄得沙府鸡飞狗跳,上上下下忙成一团。 经过大夫的会诊,认为这些客人应该是食物中毒,需要服药和好好休养一两天,暂时不宜出行。 沙府的食物都经过严格选购和检测,还有侍卫在厨房时时盯着,怎么会有毒? 当然是有人暗中下毒! 但谁能在重重守备之下下这么多毒? 沙绝立刻想到了那九名在大会开始还没多久就突然离开的客人。 但就在这时,突然就有凄厉的尖叫声从几间屋子里传出来,众人一听这声音,就知道大事不好了,立刻分头奔赴不同的地点。 众人所看到的,是被杀掉的几名贵客。 包括一名巴姓王爷、沙家的一名亲戚和三名贵族女眷。 几乎全是一刀毙命,死者要么就是在毒发状态中被杀,要么就是在睡梦中被杀,看样子皆没能反抗。 现场还有凶手用死者血液所写的血书:接下来就是你! 客人无不大骇。 接下来就是纷争与混乱,但沙绝还是迅速的平息了众人的慌乱与焦虑,一面检查现场,调查凶案,一面加强护卫与监控。 大部分客人急着离开,但沙绝以凶手就在众人当中、众人务必留下来配合为由,半软半硬的将客人继续留在沙府。 只是,凶手既然已经混入沙府,又下毒,又杀人,气焰极度嚣张,沙府显然已经不安全了,而沙府侍卫因为昨天已经派出去不少,府中人手不够,于是沙绝派人去找巴信与沙晋,要求调一部分人手回来。 同时,昨晚那些未留宿沙府而住宿在镇子上的客人也出现了多起中毒现象,一时间,镇上风云变色,人心惶惶,流言四起,许多客人已经决定立刻离开铁旗镇。 然而,凶手恐怕已经混入客人之中,如果现在就让这些客人离开,凶手挟在其中逃走,岂不是放虎归山? 沙绝下令府里、镇上的大夫全力诊治中毒的客人,并派人好吃好喝的侍候着,同时严禁任何人离开铁旗镇,若有起哄和闹事者立即抓捕或格杀。 此令一出,全镇皆噤声不言,没有人敢在沙绝头上动土。 因为这一出,镇上也同样需要调回人手巡逻和守卫。 沙绝认为,保护众多来自瑶京的权贵比追捕凤翔空、凤惊华等人更重要,要求巴信和沙晋调回一半的兵力。 八百人马去了一半以后,大概四百人,这四百人还能同时守山和搜山吗? 476 困境与突破口 当然不能。 巴信和沙晋皆是默然,心里想的都是,这是凤惊华的杰作,还是另有凶手? 不排除另有凶手的可能,因为前来观看行刑表演的权贵中有不少人与他们是对手,这些人同样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但是,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早不晚,晚不晚,偏偏就在他们准备大举搜山的时候后院起火,这下,凤惊华又有机会了。 若说这事跟凤惊华没有关系……他们可不敢这么乐观。 虽然不太甘心,但巴信也知道保护客人的安全和稳住镇上的局势最重要,所以他也不嗦,立刻点了四百人马,让他们随沙府的侍卫回去。 抓捕队伍瞬间少了一半,沙晋抽了抽嘴角,问巴信:“王爷,我们现在怎么办?” 巴信淡淡道:“如果四百人都拿不下那十几个人,我与你可以去当太监了。” 沙晋便不再吭声了。 巴信重新调整人手,三百人在外守山,他则挑出最强的一百人,带上最精锐的装备和干粮,分成四个小组,分头进山。 然而,不幸的事情很快就发生了。 他们才走了不到半刻,就收到另外一支小组发出的紧急信号,巴信心里一惊,迅速奔过去,看到的场景令他心头就是一紧。 草丛里躺着几个人。 他们被剥去了外衣,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晕了,就这样躺着一动不动。 巴信一眼就认出他们是自己人,有的人颈间有勒痕,有的人中了刀伤,毫无疑问,袭击他们的只可能是凤惊华一行。 而且看现场草丛被踩踏的痕迹,这事恐怕刚刚发生不久。 为什么凤惊华的爪子已经伸到了这里? 难道……凤惊华一行并没有往山的深处逃走,而是趁夜往山外靠近,然后一直潜伏在他们的边上,寻找机会逃走? 但是,她这么做实在太疯狂,太冒险了吧? 她们就十几个人,他这边八百余人,只要她露出一点破绽,就会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她怎么敢带着那个重伤又残废的凤翔空冒这种险? 他迟疑不定的时候,又有几名侍卫过来,拎着几件衣服:“王爷,我们在旁边的草丛里发现了这几件衣服和口罩,估计是逃犯所穿的……” 巴信又是一惊,扯过那几件黑色衣服和黑色口罩一看,脸也彻底黑了,大吼:“你们几个,立刻去追调回去的那批人,逃犯可能已经冒充成我们的人,潜藏在回镇上的队伍里!” 他大概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凤惊华等人趁夜潜到森林的出口边上,埋伏在隐蔽之处,而后借着他调拨人手回去支援沙绝的机会,趁乱杀掉或弄晕几名侍卫,换上他们的衣服,混进回镇的队伍里,如此就堂而皇之的离开了这里! 这八百人里,有他的侍卫,有沙家的侍卫,有沙绝从军中带来的正规军,有镇上居民组成的民兵,他们的穿着并不完全一致,而且相互之间也大都不认识,凤惊华等人完全可以利用天色昏暗、兵马调动的机会,混入那些调回镇上的兵马之中! 事态紧急,而且只是面对区区十几个逃犯,没有哪个费国人会认为自己会输,所以,谁会去核对那些被调走的兵马? 而且,如果客人被杀或集体中毒的事情乃是凤惊华策划,那她很可能也预料到了今天早上这一出,那么,她可能也提前准备好了费国追兵的衣物并于夜间换上,她会打劫这几名费国追兵,可能是换装的衣服不足或对不上号。 总之,她很可能已经混进费国的队伍之中。 沙晋一听就急了,亮出刀子,怒道:“咱们还是全部追上去吧,不信追不到……” “不!”巴信很冷静,“她的人未必就真的离开了或全部离开,咱们不能全部撤离人马。你想想,凤翔空可是个残废,怎么可能混在咱们的人里离开?” 沙晋愣了一下,而后咬牙:“你说的对,也许她们根本就没有离开这座山,玩的这些手段只是在故意迷惑我们。那,王爷,我们继续搜山?” 巴信道:“那是自然,在确定逃犯的行踪之前,我们绝对不能放过任何一种可能。” 这时,巴刀突然说话了:“王爷,请恕小的多言。小的认为,逃犯不可能带着凤翔空翻山越岭,以小的对凤翔空伤情的了解,凤翔空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奔波和劳累。所以,小的怀疑凤翔空根本不在山里,要么就是隐藏在镇子上,要么就是已经离开镇子,往瑶京而去。” 凤翔空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治疗和休养,最忌讳的就是劳累,凤惊华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父亲冒这种风险? 他的话音落下以后,巴信和沙晋陷入沉默之中。 巴刀说的……有道理。 他们现在都想起了凤翔空失踪不久,他们开始封锁小镇出口之前,那两辆驰向瑶京方向的马车以及那十几骑快马。 难道,那两辆马车里有一个人就是凤翔空? 凤翔空伤得再重,但坐着马车行驶在官道在,这种苦应该还能勉强承受。 然而,发现到这一点后,他们面临的问题更复杂了。 还要搜山吗?搜山会耗费大量的时间与人力,他们把这么多资源耗在这上面,真的好吗? 还是再去搜镇子?但镇子已经被搜过了,如果再仔细的搜查一遍,那些还住在镇上的权贵会怎么想? 还是将主要力量集中在瑶京的方向上,全力追查那两辆可疑的马车? 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三难的境地。 凤惊华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会如何行动? 再一次,巴信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女人的了解,实在是太少太少。 少到他现在根本无法对她做出有效的反击和制约。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而他,现在就是完全不知彼,纵然拥有天时地利人和,却找不到突破口。 沙晋没再轻易开口说话。 因为,他也意识到了凤惊华的棘手之处,而且,他对凤惊华的了解比巴信还少。 好久后,巴信才缓缓道:“继续搜山,至少要确定他们是否还在山里。” 不过,他不打算留在这里了,而是决定返回镇上。 沙晋道:“我们回到镇上做什么?镇子就那么点大,全是我们的人,如果她真的藏在镇上,迟早会被发现……” 巴信慢慢道:“我想明白了,与其去找凤惊华,不如去找凤翔空。去找一个独眼、缺腿、不能行动、急需治疗的老头子,绝对比找一个年轻强悍、狡猾多端的女人要容易。” 只要找到凤翔空,就一定能找到凤惊华,他应该从这一点入手。 477 凤父逃脱之谜 沙晋听后猛拍脑门,大叫:“王爷说的是!以凤翔空的死样,他要么只能留在镇子上,要么只能去瑶京,绝对不可能呆在惨不啦叽的山里!我看我们先将镇子仔仔细细的搜一遍,所有隐蔽的地方和有药材的地方都不放过,如果还找不到线索,那我们就去瑶京找人,准没错!” 巴信点头:“所以我们先回镇上再说。” 他总算找到了一条对路。 只是,他发现得太晚了。 凤惊华不可能带着伤重身残的父亲走远,但她也不可能真的带父亲回到处处都是敌人的镇子上,更来不及带父亲赶往瑶京,所以,她做出一个疯狂而大胆的选择。 让父亲暂时住在蛇子岭的外围,离沙家逃生秘道不远的一处山坳里。 其实,从沙家的逃生秘道出来,往左前方走一刻多钟,就能到达那个山坳。 她的父亲一直在那里。 现在还在。 接下来一段时间也会继续呆在那里,直到他的身体好一些或者待她找到带父亲去瑶京的机会。 巴信不管怎么想,都绝对想不到她设下一个又一个的陷阱,留下一道又一道扑朔迷离的线索,其实只是为了引他远离父亲,彻底转移他的注意力。 巴信也绝对想不到,她会将父亲全盘交给别人照顾,自己则带着一小撮人与他对战。 这样的胆识与魄力,莫说一个女人,就是军中将领,也没有几个能做到。 但凤惊华偏偏就做到了,所以,她成功的救出和保护了父亲。 当然,她不会盲目的将父亲留在那里,她把她最重要的人哥哥和阴九杀留给了父亲。 留在父亲身边的人还有超级女巫祝慈、机关大师黑无涯以及阴九杀带来的一名高明军医。 守在父亲身边的这五个人,都是行内的顶尖高手,有他们在父亲的身边,她很放心。 最重要的是,哥哥终于能够与父亲团聚了,即使哥哥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即使父亲身负重伤,但这样的相聚,一定能让父亲涌起活下去的力量。 她除了把最强的人留给父亲,还给父亲打造了一个相当保险的环境。 首先,黑无涯在山坳里设置了一个非常高明的阵法,能够隔绝外界的目光,即使有人不小心闯进这个阵法,将会被彻底困住,成为阴九杀等人的瓮中之鳖。 如同巴信所猜测,在弑凤大会举行的前一天早上,黑无涯主动上门与他作交易,拿她的下落交换六扇门的秘密,为了获取他的信任,黑无涯毫不犹豫的道出了她的身份与来意。 因为黑无涯拿出的情报十分有价值,巴信接受了黑无涯的交易,让黑无涯用六个时辰的时间研究六扇门。 黑无涯研究六扇门的过程都被巴信的人紧紧盯着,而且黑无涯身上的机关与兵器全都被搜走,看起来是玩不了什么小动作,但没有人发现,黑无涯在被搜身之前,悄悄的将一个类似果壳的东西塞进嘴里。 黑无涯本就不爱说话,跟巴信谈好交易以后就一言不发,没有人会去怀疑他为什么不说话。 黑无涯在研究六扇门的时候,进入的最后一条秘道是地牢秘道,也就是关押父亲的地方,他到达地牢的时候,悄悄的将嘴里那枚“果壳”吐出来,并在“果壳”上按了一按后,就将果壳悄悄丢在地牢的角落里。 地牢虽然不大,但足够昏暗,足够肮脏,谁会注意到黑暗破败角落里一枚小小的果壳? 可别小看了这枚“果壳”。 这枚“果壳”是黑无涯精心设计的小机关,里面装有祝慈特地调配的迷幻药,启动“果壳”上面的机关后,“果壳”便会出现一条细缝,里面的迷幻药就会慢慢慢慢的流泻出来,一点点的影响地牢里的守卫,令他们在四肢无力的同时出现幻觉,分不清真实与虚幻,最后被凤惊华毫无难度的干掉。 当然,“果壳”的药效发作得很慢,直到第二天上午也就是凤惊华被抓到巴信的面前时,“果壳”的效果才会显现出来。 “果壳”计划要想获得成功,最重要的是把握好药效发挥的时间,药效发作得早了会被发现,发作得晚了就起不到作用,到时,凤惊华想要凭己一力杀掉蟒蛇、狗熊和那些守卫,还要做到无声无息,难度太大。 这么小、又这么精细的计划,在凤惊华、黑无涯、祝慈三大行内高手的周密计算与配合下,取得了成功,所以,凤惊华才能这么顺利的穿越一条条秘道,打倒一只只拦路虎,以极快的速度将父亲带走。 而黑无涯在拯救凤翔空的行动中,所立下的功劳并不仅仅是破解了六扇门这么简单。 他完成对六扇门的研究以后,便依照约定带巴信去找凤惊华,在巴信追凤惊华追到山林之后,他便悄然离开,躲在附近一个隐秘的地方,用了大半夜的时间,将六扇门的构造、机关、破解之法详细的画出来,交给凤惊华。 那一夜,巴信的人一直在搜山,巴信以为凤惊华整夜都在东躲西藏并与他的人进行过多次战斗,其实,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是凤惊华故意把巴信的人引进那片山里,那片山里有她事先安排的人,在她进山之后,她安排的人就假扮她与巴信的人周旋、战斗,她则悄悄的回到附近的秘密据点,与黑无涯汇合,现场听黑无涯讲解六扇门的秘密与破解之法。 她将六扇门的破解之法都记住以后还小睡了两个时辰,待晨色朦胧时才故意弄脏自己和弄伤自己,装出疲惫不堪、受了不少伤的模样,出现在巴信的人面前,让巴信的人抓她到巴信面前。 她故意被抓走之后,黑无涯立刻带着同伴来到蛇子岭,一边指挥他人布置了一个简单的阵法,用以阻碍不久之后就会出现的追兵,而后又在“生路”的出口附近另外挑了一处山坳,设下另一个阵法,用以隐藏和保护凤翔空。 凤惊华背着父亲逃出秘道以后,立刻将父亲交给阴九杀,阴九杀立刻带着父亲躲到附近的、已经设好阵法的山坳里躲起来,她则与阴九杀的十几名部下装作在出口处汇合,然后匆匆逃进山里的假象,引追兵去追她们,从而确保父亲远离追兵。 巴信和沙晋从“生路”出口追出来以后,心情可谓是十万火急,又愤怒万分,一心一意顺着凤惊华故意留下的痕迹追踪,不断远离出口,哪里会想到慢悠悠的搜山? 而且就他们那时所带的那点人,也无法进行大面积的搜查。 就这样,黑无涯得到了一边藏人一边继续完善阵法的时间原本,黑无涯在一个上午的时间里要连续布置两个阵法,时间是不够的。 当黑无涯彻底完成山坳里的阵法时,除非追兵进行大规模的搜山,否则,没有人能发现阵法中的几个人。 478 痛定思痛 巴信和沙晋在连续吃亏以后,终于认定凤惊华不可能带着重伤的凤翔空进山,但他们绝对不会想到凤惊华会这么疯狂,竟然将凤翔空藏在离他们如此之近的地方。 正常人都不会这么想,也不会这么做。 但凤惊华不是普通人,他们之前一直把她当成女奴对待,是他们所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现在,他们改变了对她的看法,然而,真的太晚了。 他们刚回到镇上,就见之前来传达沙绝调兵命令的沙家侍卫骑马狂奔而来,一见到他们,连下马都来不及就大声道:“王爷,四将军,奸细就隐藏在调回镇上的兵马之中,刚才,那些奸细强行突破西口,往瑶京方向冲去了” 沙家和巴信对这次行动的说辞是尚国的奸细混进铁旗镇,想刺杀沙家的各位将军和隼王,以此为凤翔空报仇,这个说辞在众多宾客中毒且有人被杀之后,显得十分可信。 现在,铁旗镇上下十分支持和配合沙家、隼王的行动,家家自查,闭门不出,留出空荡荡的街头,方便将士行动。 巴信沉下脸:“可有看清他们的……” 他才开了口就闭上。 他想问他们可看清了奸细的长相,但是,除了他和他的亲兵,有几个人见过凤惊华的真面目? 他问了也是白问。 沙家侍卫道:“小的数过了,一共十二人,他们抢了别人的马,上马就跑,还砍伤了守兵,小的已经派人追上去,同时小的已经在队伍里进行核查,看看是否还存在冒充自己人的奸细……” 那些奸细真的太大胆了,居然就这样混进敌人的队伍中,还强行破关逃走,才区区十二人啊,他们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沙晋怒道:“王爷,我们现在就追上去!我就不信我们这么多人会追不上他们……”@^^$ 巴信却沉默不言。 他现在想的是,凤翔空现在到底在哪里? 不可能在山里。不可能骑马逃走。要么就是坐在最初的那两辆马车里前往瑶京,要么就隐藏在镇上,不可能还有第三种去处。 他要去瑶京找人,还是留在镇上找人? 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沙家的侍卫就道:“逃走的十二名奸细中,有一人便是王爷通缉的那名女奸细……”!$*! “真的?”巴信猛然抬头,冷声道,“你们可看清楚了?” 凤惊华这回没有掩饰自己的面容? 这么堂皇的露出真面目,太不像她的作风了吧? 沙家的侍卫道:“我们都看得很清楚,跟通缉令上的脸一样……” 巴信咬牙:“好嚣张的女人!” 好像怕人认不出她似的! 好像以为没有人能抓到她似的! 但是,这会不会又是那个女人的诡计? 她这么公然的逃走,会不会是为了将他引去瑶京,而将她的父亲隐藏在铁旗镇上? 这么推断是挺合理的,可是,她难道不会想到他也会这么想,所以没有上当,全力搜查这个镇子? 她是跑去瑶京与她的父亲汇合?还是将她的父亲留在镇子上,自己将追兵引去瑶京? 再一次,巴信的脑子又陷入混乱之中,无法判断凤惊华的真实用意。 沙晋见他久久不语,又在催他了:“王爷,我们还留在这里作什么?赶紧去追人吧……” 巴信回过神来,淡淡道:“要追你去追吧,我不去。” “啊?”沙晋吃惊,“王爷为什么不去追?难道你想就这样放过这个女人不成?” 巴信问沙家的侍卫:“你们派了多少人去追?” 侍卫道:“两百余人,全是精兵。” 巴信看向沙晋:“四将军觉得这两百多人还不够吗?” 沙晋:“……” 这不是人多人少的问题吧? 而是他们遭受了这个女人的愚弄,非得亲手抓到她的问题吧? 可看着眼前的王爷突然之间就似乎失去了去抓捕猎物的热忱与兴趣,他也觉得被泼了好大一盆冷水,什么都不想说了。 王爷受到的羞辱是最大的,王爷都不想管了,他去管这么多干嘛呢? 巴信却不再管他了,转身就走:“我回去了。” 沙晋不明白:“你回去哪里?” 巴信淡淡道:“你家。” 沙晋:“……” 王爷到底在想什么呢?想法变来变去的,让他捉摸不透。 巴信再也不急了。 他骑着马,不疾不徐的往沙府走,顺便欣赏四周的风景。 他已经想明白了。急也没有用。一点用都没有。 那个女人在决定去救凤翔空的时候,不仅仅想好了如何救人,更是想好了如何藏人和护人。 她早就摸透了他的脾气与心理,早就分析和预测了他的种种行动,并提前制定了针对他的各种策略与措施,并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她做这么多事情,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都是在迷惑他和诱导他,令他无法看透迷雾,无法判断她的真实行动和用意。 他非要去想,非要急着行动,就会完全陷入她的节奏与步骤,被她牵着鼻子走。 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冷静和观察,尽量收集情报,了解这个女人和她的同伙。 没错,他想打败她,不仅要了解她,还要了解她的同伙。 直到现在,他连她有多少同伙、她的同伙都是些什么人都不知道,难怪会被弄晕头。 他已经可以确定,她的同伙不论人数多少,绝对都不是等闲之辈,说不定她的同伙比她还狡猾还可怕,否则,她的同伙不可能如此完美的配合和支持她的行动。 在这场较量中,凤惊华已经显示出了运筹帷幄、冲锋陷阵的大将之风,而他,也应该以“将军”的身份对待她。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退出前线,坐镇中军帐,冷静的审时度势,知己知彼,而后才能制订出行之有效的制敌之策。 凤惊华现在率领的是一支强大的军队,他与凤惊华的较量是两军的较量,而不仅仅是两个人的较量。 这样的战争,不可能立刻分出高下,他得耐心,得冷静。 也许他退守后方,会给凤惊华喘息的机会,但是,这样也比跟着她的步调行动,被她耍得团团转要好。 就这样,抱着这种想法的巴信回到沙府,见到了沙绝。 他把自己这一天一夜来的行动和想法告诉了沙绝。 沙绝非常平静,从昨天上午到现在就没有惊慌和动怒过。 他安静的听完巴信的话后,道:“凤翔空已经是废人了,就算他回到尚国,此生也不能再上战场,他的存在除了能让尚国的军心振奋一些之外,对我们没有任何威胁,所以,我们不必把这么多时间和力量浪费在凤翔空身上。” 巴信心头一震,瞬间目光变幻万千。 沙绝的话,令他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479 将军醒来 沙绝的话切中了要害。 凤翔空活着也好,回到尚国也好,此生都不能再上战场,对费国而言都已经与死人无异,自己何必跟凤翔空这样的废人计较? 自己被凤惊华重创了高高在上的自尊心,才会走火入魔,看不清形势,以至于陷入被动之中。 “至于凤惊华,”沙绝又道,“她是来救凤翔空的,既然已经得逞,她就绝对不会主动惹事,对我们同样不足为惧。而且,她短期内绝对不可能带凤翔空回国,要抓她,我们有的是时间。对于我与王爷而言,最重要的仍然是封锁凤翔空的消息,解决好客人中毒和被杀的事情,绝对不可让对手抓到我们的把柄。” 巴信点头:“将军说的很对,我现在就撤回大部分兵力,全力保护和维护镇子的和平,绝对不能让再让客人出事。” 他与沙家是“盟友”,利益是一致的。 如果他们抓不到杀害客人和给客人下毒的凶手,沙家一定会被政敌全力打压,沙家无论如何有权有势,都不可能做到毫发无伤。 沙绝道:“那就有劳王爷了。另外,我怀疑客人中毒和被杀的事情与凤惊华脱不了关系,我们只要破了这个案子,说不定就能发现凤惊华等人的行踪,因此,全力调查此案有益无害。” 巴信道:“英雄所见略同。” 说完之后,两人互视一眼,心里便都有了默契。 于是,巴信去镇上调查外住客人的中毒事件,沙绝留在沙府里调查客人中毒和被杀的事件。 而凤惊华,则带着阴九杀的十一名手下,骑着抢来的快马,往遥京的方向狂奔而去。 她去瑶京,并不仅仅是为了引开巴信和沙家的追兵,也是为了先在瑶京安顿下来,然后再接父亲去瑶京藏身。 铁旗镇太小,镇上又全是沙家的人,父亲不可能在这里长期躲藏,要彻底藏起来还得大隐隐于市,而且瑶京拥有足够的药材和资源,可以让父亲得到最好的照顾。 所以,她要先去瑶京,作好迎接父亲的准备。 至于父亲这边,她相信哥哥、阴九杀和祝慈等人,更何况,沙家还有秋骨寒当内应,他们不会让父亲有事的,她只要相信他们就好。 此时的蛇子岭的外围的山坳里,昏迷了两天的凤翔空,终于睁开了眼睛。 因为伤势太重,他这几天一直处于浑浑噩噩之中,意识并不是很清醒。 他只隐隐记得他即将被拖出去行刑的时候,女儿突然就像变戏法一般,神奇的出现在他面前。 而那些看守则像喝醉了一样,一个个东倒西歪,目光迷离,满口糊话。 女儿行如疾风,手起刀落,干净利落的将看守们杀了,只留下一名年纪较长的大汉,将其打晕。 随后女儿从看守身上找出钥匙,给自己解开了铁铐,再将自己和那名大汉的衣服脱下来,互相换上,准备将那名大汉装扮成自己。 换好衣服以后,女儿剜掉那名大汉的一只眼睛,折断他一条腿,接着弄乱他的头发,并在他身上划了众多伤口,还把他丢在地上,来来回回滚了十几圈,抹上大量草屑和尘埃,直到把他弄得又脏又臭又狼狈,才算是停了下来。 那时,也到了大会开始的时间,女儿迅速换上看守的衣服,打扮成看守的模样,拖着那个已经看不出真容的大汉出去,将他交给了前来提人的侍卫。 那些侍卫没有起疑,也没有进地牢一探究竟,就急着把人给拖走了。 而后,女儿背起自己,往角落里突然出现的暗门离开。 在那之前的数天,沙家为了让他在所谓的行刑表演上多撑一阵,不仅停止了对他用刑,还让他吃好喝好,给他上药,他的身体其实算是稍微好转了一点点。 然而在女儿背他离开的时候,他仍然因为受难太久而气若游丝,只能成为女儿的累赘。 尤其是看到女儿这么冒险,他一时间又是惊喜又是不忍,撑着一点仅存的意识和力气,对女儿哑声道:“你走,父亲不能连累你,能见到你,父亲已经心满意足……” 女儿却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温柔的对他说:“爹,哥哥就在前面等你,你却想放弃了么?” 那一刻,他老泪纵横,把脸埋在女儿的肩头上,哽着声音道:“华儿,一切都靠你了……” 他已年近半百,又是残废之身,竟让女儿为他不辞万里,不辞拼上性命前来敌军的腹地相救,他实在是有负“猛将”和“名将”之名,本该自裁,不连累女儿才是。 然而,女儿的一句话,却让他决定活下去,不管有多难,他都要撑下去。 只是,在见到儿子之前,他就晕了过去。 再醒来,就是现在了。 他一边努力回忆着昏迷之前的事情,一边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他现在在哪里,女儿在哪里,星儿在哪里,他们又是否安好…… 但他太虚弱,意识也不够清醒,只存的一只眼睛,实在看不清眼前的景物。 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几个人影。 同时能确认他现在是安全的。 “华儿……”他的声音很沙哑,“华儿在……哪里?星儿……星儿呢?” 他还想伸手找人,双手却动弹不了,似乎全身都被包扎住了。 “将军,”他听到了一个不高、轻淡却很有穿透力的声音,“惊华很累,已经睡着了,若星去外面买药了,他们都不在,也没有什么事。你好好歇着,先别急着说话。” 耳里传来风吹林动的“刷刷”声,还有鸟儿的“叽叽啾啾”声,他觉得这个人的声音隐隐有点熟悉,混沌的脑子却无力去想此人是谁。 “你……是谁?”他问。 “阴九杀。”那个人道,“我带人前来协助惊华,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凤将军,你只要安心休养就好,我保证惊华和若星不会有事。” “狩……王?”凤翔空的意识再模糊,也还记得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当即震惊不已,身体微微颤抖,“你、你居然来、来了这里……” 狩王居然会出现在他面前? 难道是两军打起来了? “这里是费国。”阴九杀没有隐瞒,“你是逃犯,正被费国人追杀。我是悄悄带了一支队伍过来救你,费国人并不知道我在这里。这里是铁旗镇外的山林,周围布有阵法,不会被人发现的。” “咳咳咳……” 凤翔空觉得他所听到的一切太惊人和吓人了,一时间激动过度,不由自主的咳嗽起来。 一枚药丸塞进他的嘴里,而后清水慢慢的流进来。 他将药丸吞下,咽喉舒服了一些。 480 建在敌腹中的世外桃源 “将军,您能这么快醒过来,便意味着没有性命之忧了。”又有一个陌生的声音说,“我是军医,我会让您恢复健康的,您现在先休息,什么都不要想。另外,您的眼睛受了伤,我会给您的眼睛点上药水,然后覆上药纱,您这几天都不能用眼,还请您切勿担心。” 发生的一切都太惊人,简直就像做梦和幻觉一般,凤翔空的心情怎么可能平静得下来? 但他没有着急。 他的女儿这般英勇和能干,他的儿子还活着,而且与他如此之近,他足以欣慰和喜悦。 还有,有狩王坐镇这里,一定不会有什么事的。 他们,这些不惜赌上性命来救他的人,一定有很多事要忙,他只有配合他们的安排,努力养好身体,才是值得他们这么做的人。 “多谢各位了……”他哑着嗓子,闭上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被关押了多久,但一定是很长的时间了,他仅剩的一只眼睛已经太久没有见到阳光和颜色,突然就这样回到人间,他的眼睛很疼。 军医将毛巾放进刚刚煮好的药水里,弄湿以后反反复复擦拭他的眼睛,而后用纱布沾上药水和药粉,覆在他的那只眼睛上。 凤翔空的另一只眼睛已经蒙上了面罩。 凤翔空的身上要么就抹了厚厚的药膏,要么就绑着绷带。 而他的那条断腿,虽然已经摆正了小腿的位置,但是,却是无法再接上了。 只是这一点,众人不愿现在就明说。 这是一间绿色的帐篷,半透明的面料,搭在参天大树之下,透气,通风,稳固。 帐篷的地面上铺了一张宽大的草席,草席上面铺了三床柔软透气的被子,被子上面又铺了一张很好的竹席子,这就是凤翔空的病榻。 帐篷里有两张简易的木桌,一张摆满了药物和瓶瓶罐罐,一张摆着食物和一只小小的香炉。 香炉里时时燃着药香。 非常好闻的药香,可以驱虫、驱蚁、驱蛇、驱兽,没有任何有害动物会进入帐篷,这种香气还可以安神、养心、促眠、理气,还能消除疲劳,促进身体康复。 这不是吹的。因为祝慈在这种香里添加了一点点的逆天秘香。 这么点份量的逆天秘香不足以“逆天”,但已经达到了顶级药香所能起到的效果,所以,这山虽然毒蛇出没,但所有人都无需担心凤翔空会受到虫蚁的侵害。 凤翔空睡得很安稳,表情十分详和,唇边甚至还含着薄薄的笑意,看来睡得很不错。 他们所藏身的这个山坳,位于蛇子岭的外围,虽然不属于“深山”的范畴,但也是山的范畴,按理说比不得家宅民居,住起来可能不是很舒适,并不那么适合病人养伤,但这里空气清新,凉爽宜人,又足够幽静,跟沙家的地牢相比简直就是天堂,加上逆天秘香的辅助,却又很适合凤翔空养伤。 这也是凤惊华会选择让父亲在这里养伤和藏身的缘由之一。 另外还有一间帐篷,作于贮存药物、食材等物资和其他人的睡榻。 阴九杀虽然没有直接参与救人的行动,却在后方将一切都打点妥当,令凤惊华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勇往直前。 就像阴九杀所说,他们是最好的搭档,是最强的伙伴,只要他们联手,就不会败给任何人。 这么样一个地方,于凤翔空而言,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只是,沉睡中的他不知道,凤若星就站在两米外的地方,一直呆呆的看着他。 凤若星已经这样看了凤翔空很久,但是,他一直没有对凤翔空的事情发表任何看法。 在场的人,除了阴九杀,也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就是凤若星。 而他,也并不认为自己是凤若星。 他觉得自己就是“全失”。 眼前这个伤势严重的男人就是他的父亲吗? 可他看了很久,都没有想起任何与这个男人有关的事情,也无法感受到正常人都有的“父子之情”。 不过,他还是有点关心这个男人的,他希望这个男人不要有事,因为,据说这个男人是他的父亲嘛万一这事是真的,那么,这个男人死了,那他恢复记忆之后,会不会觉得痛苦和后悔? 他不知道痛苦是什么感觉身体上的疼痛不算,因为他已经习惯了,但是,他见过很多痛苦的人和后悔的人。 他们的眼神、表情、动作、声音,令他印象深刻。 他想,痛苦与后悔一定不是什么好的感觉,他最好还是不要让自己有机会去体验吧。 所以,他会努力保护这个据说是他父亲的男人。 凤翔空睡着了。 凤若星走出帐篷,看到祝慈正在低矮茂密的树丛下熬汤。 作为这支小队里唯一的女性,祝慈担当起了煮饭、做菜、熬药、照料病人的责任。 为了防止升火冒起的烟引起别人注意,她升的都是小火,挑的木柴都是最容易起火的枯叶与枯木,升火的地点也都挑在大树下面的小树的树枝下,这样,就算有烟气升起,也会被树枝和树叶重重遮挡,无法集中,无法升高。 而且,她一般都是挑晚上做饭,白天一般就是热一下,尽量减少升火冒烟的机会。 这个阵法被黑无涯设计得很是高明,就算夜间升火,只要在指定的地方,就不担心阵外的人会看到。 凤若星走到祝慈旁边,蹲下来,一手托着腮梆子,看着她熬粥。 祝慈笑道:“干嘛这么看着我?” 凤若星道:“我跟他们不熟,就跟你熟。” 凤翔空是重伤病人,那个叫阴九杀和黑无涯的男人都不喜欢说话,而且好像也不太合群,至于那个李军医,一心都在看病,跟他也无话可说。 他能聊得来的,就只有祝慈了。 祝慈道:“那你就在一边看着吧。” 而后她继续低头,专心的熬粥。 反正除了这样慢慢的煮东西,偶尔占占卜,测测吉凶,她也没太大的事情可做。 又过了一会,凤若星微微垮脸,问:“你说小华会不会有事?” 虽然小华好像比他想象中的还能干,但他在了解事情的严重性之后,还是有点担心她。 祝慈忍不住摸摸他的头,哄他:“没事的,我算过了,小华都是有惊无险,没有血光之灾。” 凤若星并不讨厌被他摸头,“哦”了一声后,问:“那你帮我算算,我以后能恢复记忆吗?” 虽然他进入内陆的目的是为了寻找记忆,但他其实并不急他想不出有什么好着急的嘛,但现在,他有点希望自己能早日恢复记忆了。 至少,他希望能够确定,小华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妹妹,凤翔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父亲。 481 女巫的成就感 “这个问题嘛,你还是去问大夫比较好。”祝慈挠了挠头,“我算不出来,不过你一定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类型,所以,不管将来能不能恢复记忆,你都不用太担心的。” 全失的问题,就相当于问下个月会不会下雨一样,只有对天气有研究的行家才能比较准确的测算出来,巫师可没有办法算这个。 凤若星唇边泛起微笑:“必有后福吗?虽然我不在意这个,不过听到你这么说,我还是有一点高兴。” “才一点吗?”祝慈笑眯眯,“起码高兴两点点嘛。” 凤若星呵呵笑起来:“嗯,那我就再高兴一点点。” 住在这里的就几个人,而且都是自己人,他不再把脸庞包起来,这么一笑,居然还挺好看,像个孩子似的。 祝慈看他笑得这么可爱,便从旁边的锅子里捞出一只山鸡腿:“给你,看看好不好吃。” 凤若星还没有掌握到正常人都会的人情世故,有香喷喷的鸡腿吃才不会拒绝。 他边吃边道:“嗯,好好吃,小祝,你真能干。” 祝慈眯眯一笑:“是吧,我很不错吧,哈哈。” 而后她道:“到吃午饭的时间了,你去叫他们过来吃饭吧。” 凤若星“嗯”了一声,站起来,一个个的去找人了。 他先去找黑无涯。 黑无涯现在很闲,闲得他很忙。 他知道自己一定已经成为了巴信的眼中钉,若是被费国人抓到一定死得很难看,所以他也不敢随便走出这个阵法和蛇子岭,每天就只是在阵法里到处转悠。 转悠什么呢?研究如何把这个阵法弄得更加完美。 在这种地方,他只能天黑就睡,然后一觉到天亮,因为睡得太久,他白天一点都不困,除了吃饭,他就是不停的研究地形,不停的琢磨机关。 就这样,他东搞搞西摆摆,居然就在无意之中将这个阵法给扩大了。 看到自己的阵法不断提升和扩大,他很有成就感,也就不觉得那么无聊了。 “黑无涯,吃午饭了。”凤若星找了好一会儿,才在一团黑乎乎的树影深处找到了穿得黑乎乎的他,开口就叫。 黑无涯“哦”了一声,从树影深处钻出来,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往帐篷的方向走去。 两个人闷不吭声的回到帐篷前面,阴九杀和李军医也走出帐篷,五个人就席地而坐,不声不响的各自盛饭,吃饭,就没有一个人说话的。 吃完之后,各人又各自放下碗筷,各自忙去了。 凤若星去练功,黑无涯继续去完善他的阵法,李军医继续去给凤将军作推拿,阴九杀则跃到阵法旁边的一棵参天大树上,一边打坐,一边静静的观察蛇子岭的动静。 只有祝慈觉得有点困,收拾好碗筷之后,就钻进暂时空着的第二个帐篷里,睡午觉。 在睡着之前,她想起凤惊华,暗想,小华还好吧? 还有,冬天什么时候才到来呢? 虽然她喜欢云游四方,但一点都不喜欢崇尚暴力、把女人当牲口的费国,她都有点想念天洲了。 不过,她还是很庆幸自己来了这里并帮上了小华的忙。 原本,小华并不想将她和全失卷进这场危险的救人行动中,所以小华抵达瑶京之后,并没有像商定好的那样留下讯息给他们,而是踪影全无,讯息全无。 她和全失抵达瑶京之后,没有在说好的入城后最近的客栈的最好房间里找到小华留下来的讯息,他们以为小华忘了或出了什么意外,便傻乎乎的在客栈里等,等小华来联系他们。 结果等了好几天,都没有等到任何消息,于是她觉得有点不对了,便跑出客栈,在瑶京的大街小巷转悠起来,想看看能不能发现小华的蛛丝马迹。 而后她发现了小华的通缉令,再接着听到了什么“弑凤大会”的事情,吃惊不已,心里猜到小华一定会赶去铁旗镇救凤将军。 于是她二话不说就往铁旗镇跑,全失什么都没问,就跟着她一起跑了。 到了铁旗镇以后,她硬着靠着所谓的“占卜”,反反复复的算来算去,最后没算到小华的落脚之处,却在镇子上遇到了男扮女装的秋骨寒。 秋骨寒悄悄与他们联系,就这样,他们通过秋骨寒找到了小华。 小华对他们的出现感到很吃惊,强烈反对他们留在铁旗镇,她这才知道小华是不想连累他们,才刻意不与他们联系,但她怎么可能知道小华有生命危险而置之不理? 她和全失都表示打死都不走,小华没办法,这才让他们参与这项行动。 小华和狩王制定的救人计划,疯狂得令她目瞪口呆,但同时,她也觉得这种险中求胜的策略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为了全力支持小华,她先为黑无涯的“果壳”调制了迷幻药,又为小华配制了那枚毒针。 那枚毒针由黑无涯设计和锻造,约莫两指长,如细簪子那般大小,针尖有孔,可以往里灌注药水。 她先将这枚大针放进强劲的麻药汤里煮,然后再往针尖里注入麻药,接着用一支小小的、防水的、装有麻药药粉的特制管子将这枚毒针包装起来,只留系着绳结的针头在外面。 小华准备“自投罗网”之前,用刀子在垂手可及的大腿部位的不显眼位置划了一刀,而后将这枚包装好的毒针横放在伤口里,接着撒上金创药,结痂的伤口掩盖了那枚毒针。 就这样,小华带着这根唯一的武器,踏上了独自救父的战场。 那时她为小华偷偷算了一卦,结果是有惊无险,她这才放心了。 同时,她还为这项行动占卜,寻找蛇子岭的“吉祥方位”,黑无涯根据她的建议,选中了位于吉祥方向的这个山坳作为藏身之地。 事情的发展,就如小华和狩王谋划的一样,虽然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危险和疯狂,但所有人还是挺过来了,顺利的执行了最初的战略。 现在,她躺在这里,听着山风鸟鸣,想到凤将军受尽磨难后终于获救,她的心里,充满了成就感。 这种成就感,是祝家无法带给她的。 身为女巫,如果她这一生曾经做过什么有意义的大事,那一定包括她参与了拯救凤将军这一件事。 朝野之争、权力之争,很难说清是非对错,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凤将军绝对应该荣耀的、活着的退役,然后过上安详平和的晚年生活,而不是独孤的惨死在敌国,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人活一世,总得有所为,有所不为,她现在做的,就是最该做的事情。 所以,她会和大家一起努力,竭尽全力送凤将军回家。 482 沙绝的狠招 所谓风水轮流转,短短两天时间,就轮到沙家焦头烂额了,连凤惊华的事情都顾不上了。 因为,沙家迟迟找不到杀害客人和对客人下毒的凶手。 可以确定,所有中毒的客人都是在沙府中毒的,因为举行弑凤大会的当天,除了一部分客人在外头吃过早点以外,所有客人都是在沙府吃的中饭和晚饭,即使外宿的客人回到住处后也基本没有进食,这么大规模的中毒事件,只可能是在沙府发生的。 被杀的客人也是在沙府被杀的。 沙府必须要对这件事承担全部责任。 但是,沙府查遍了所有下人,问遍了所有客人,都没有找到有效的线索。 沙绝几乎可以确定,下毒的人就是那九名提早离开沙府的客人,但他们已经逃走了,短期内恐怕无法抓到,而客人中的毒也不深,他亲自去道歉,然后再给予中毒者合适的赔偿,相信这些客人也不敢刁难他。 最棘手的事情是五位客人被杀的案件。 这五位客人分别是貘王巴烈,沙绝的侄子沙库,以及巴烈的宠妾、野火将军的女儿、兵部尚书的妻子,五个人的地位都不低,若是沙家交不出凶手,这几名死者的家里可不会善罢甘休。 这五个人被杀的时候,正是其他客人毒发得狠的时候,沙府上下忙成一团,侍卫们的重点都放在对中毒者的保护之上了,没办法像平时那样处处盯得很紧。 而五名被害者中,巴烈已经很老了,属于早上很难醒来、搞不好就会长眠不醒的那种,沙库则是纵欲过度、身体被淘空的典型,而那三名女死者都不是什么强悍的女子,又是在睡眠中被杀,可以说,凶手要杀他们,根本不用费什么太大的力气。 在那个乱成一团的凌晨,很多人都有机会杀掉那五个人,包括沙家的人,包括其他客人。 谁会同时与那五个人有仇?暂时没有发现。 可有目击者看到可疑人物出入死者的房间?没有查到。@^^$ 从现场可有发现凶手留下来的蛛丝马迹? 巴烈和他的宠妾是被房间里的花瓶给砸死的,沙库是被掐死的,另外两名女死者是被她们的发簪刺穿喉咙而死的,也就是说,凶器都是凶手就地取材,杀了就走。 凶手杀人的时候,还把薄布先盖在死者的头上、颈上才动手,没让自己沾一滴血。 至于在貘王巴烈及其宠妾被杀现场所遗留的那块“接下来就是你”的血书,笔迹很是潦草,又是凶手用死者的手指沾了死者的血写在床帘上,很难根据笔迹来寻找凶手。 这样的现场,能查到什么?唯一能确定的只有凶手是男人。!$*! 看巴库脖子上的掐痕就知道了。 只是,知道凶手的性别,并不能帮助沙家找到凶手。 虽然才刚刚开始调查,沙家却已经有了一种此案恐成无头案的预感。 “父亲,太子和一些贵客坚持要立刻回去,我拦不住啊。”主屋里,沙枫对沙绝道,“我想我们只能让他们回去了,但留下来的客人只怕也不肯多呆,若是凶手藏在他们当中趁机逃走,这事就难办了。” 沙绝还是很冷静:“太子当然可以走,谁都不能拦,但你传我的命令,在找到凶手之前,谁想走的,就必须征得太子的同意,我也作不了主。” 太子要走就尽管走好了,反正太子一定不是凶手,他没必要得罪太子。 至于其他人想走的问题,哼,他沙绝也不会公开与他们作对,但他会把这个难题丢给太子。 表面上看起来他很敬重太子,但实则是把容易得罪人的事情丢给了太子。 太子若是让别人走,而别人万一是凶手,太子就得承担起责任,如果太子不让别人走,别人难免会在心里埋怨太子,总之,怎么样都怪不到他沙绝的头上来。 沙枫道:“万一太子允许离开的人中有凶手呢?” 沙绝淡淡道:“我们若是有证据,谁逃了我们都能抓得回来,我们若是没有证据,就算知道凶手是谁也束手无策,所以,凶手要走就走罢,对结果并没有什么影响。” 沙枫急道:“话虽如此,可我们若是交不出凶手,就没法跟那些人交待,不好收场啊。” 父亲总是出奇的冷静,但她还是觉得现在的父亲也太淡定了。 “交出凶手,有什么难的吗?”沙绝微微一笑,“你去敢死队里挑几个人当凶手就好。” 沙家这样的人家,肯定会在私底下豢养和培养杀手,他们从中挑几个充当凶手,易如反掌。 “这倒是个好主意。”沙枫先是点头,而后忧虑,“可是这么大的案子,朝廷一定会严审,到时问出什么来,对我们家岂不是不利?” “这事有何难的?”沙绝冷笑,“凶手都是尚国派来的奸细,个个视死如归,守口如瓶,牙齿还藏有毒药,随时会自尽,就算我们将凶手嘴里的毒药给搜走了,他们被关在天牢里,也还是有办法在重兵把守的情况下自尽。他们一死,谁还能问出内情?” 沙家训练的杀手岂非等闲之辈,又岂会背叛沙家? “凶手”被抓到之后,先由沙家折磨一顿再交给朝廷,然后“凶手”拒不透露任何情报,自尽成功,此事便能了结。 他不管真正的凶手是什么来历什么人,但想通过这件事打击沙家,没那么容易。 沙枫崇拜的看着父亲:“父亲说的太好了。不过,如果真的人借这件事刁难沙家,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沙家却没有受到任何损失,那些对手岂会甘心? 到时那些人一定会想着办法找沙家的麻烦,未雨绸缪,想好对策总是好的。 沙绝淡淡道:“凶手是尚国的奸细,又已被捕,朝廷问不出内情是朝廷没本事,如果有人想借此兴风作浪,那么他们就是凶手的同谋,我沙家绝对不会轻饶他们。” 沙枫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仔细琢磨这番话,而后眼睛一亮,握着拳头道:“我明白父亲的意思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沙家交出“凶手”以后,如果有人还不肯放过沙家,那么,就由“凶手”指证那些人是同谋和奸细,到时看那些人如何辩解和自保。 “凶手”本就是沙家的奴才,自然一切听从沙家的授意,若有人想借此机会打击沙家,根本就是自讨苦吃。 她的父亲是费国两大将军之一,是跺一跺脚大地都会振三振的人物,岂是任何人能欺负的! 沙绝杀绝,父亲对敌人可从不手软。 有必要的时候,父亲对所有人都不会手软。 483 第一个凶手 太子对沙家让自己决定客人去留这一点感到很满意,认为这是沙家对自己的敬畏。 他很是得意,但他终究没被得意冲晕了头脑,没敢答应让任何客人离开。 这几起凶杀案明显是内部人员所为,留宿沙家的客人们也摆脱不了嫌疑,他若是不小心放跑了凶手,这责任如何承担得起? 再说了,这些客人哪一个不是大有来历,他让一些人离开,不让另一些人离开,另一些人岂不是对他心生怨恨? 这些人觉得他厚此薄彼倒还是小事,就怕别人多心,据此认定和划分什么“太子阵营”和“非太子阵营”,然后造成阵营对立、人心分离就不好了。 所以他一个都不敢答应,匆匆离开了沙府,跟等候在沙府大门外的侍从赶回瑶京去了。 剩下的宾客们皆是敢怒不敢言,不得不继续留在沙府。 就这样,两天过去了,沙家还是没有找到凶手。 于是客人们不干了,开始闹了。 他们也许都比不上沙绝有实权,但他们的身份地位也不会比沙绝差太多,他们是来铁旗镇寻欢作乐的,不是来当囚犯的,像现在这样被关在沙府,哪里都不能去,算个什么事? 再说了,杀害貘王等人的凶手就在沙府,可能还在他们的身边,他们跟凶手住在同一屋檐下,身边又没有自己的侍从,能吃得好,睡得着吗? 所以他们非走不可,沙家还敢将他们关进地牢或杀了不成? 同时,他们留在沙府外头的侍从迟迟等不到主子出来,又明显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也纷纷堵在沙府的大门前,哭着喊着闹着要沙府放人,大有事态恶化和蔓延的趋势。 在这样的形势下,沙晋终于出现,将一名下人押跪在客人们的面前,大声道:“经过沙家全力追查,终于找到了凶手!” 在一派哗然中,沙晋道:“凶手乃是尚国埋伏在费国的高级奸细!他听说凤翔空要当众被杀之后赶到铁旗镇,暗中杀了我家的一名厨子,易容成他的模样窜进沙府,想暗中救走凤翔空,但因为沙府看得太严,他没有下手的机会,便将气撒在来客身上……” 就这样,他将中毒、杀人的事情全部推到这名“凶手”身上,编造了这名“凶手”行凶的缘由和过程,反正奸细这种人向来都是守口如瓶和宁死不屈,他以“奸细骨头太硬,抵死不肯说出同伙和据点”为由,巧妙的避免了“说多错多”的隐患。 客人们听了这些话,又看到凶手一副无动于衷、冷静凶悍的模样,当即激动了,愤怒了,现场闹哄哄的。 秋骨寒仍然一身宫女的打扮,蒙着面纱,平静的站在冰寒公主的身后,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沙家在玩什么手段,他清楚得很。 因为,那名凶手并不是凶手,而是沙家找出来的替死鬼。 他为什么会知道?因为他才是真正的凶手。 不过,他不是唯一的凶手。 他只杀过一个人,杀的就是沙绝的侄子巴库,其他四个人根本不是他杀的。 他不知道另外四个人是谁杀的,他也很想知道另外一个凶手到底是谁。 依照制订好的策略,他潜伏在冰寒公主的身边,伺机接近沙家。 弑凤大会的当天,他和另外九名同谋利用同为“客人”的身份,暗中在客人的酒水里下毒。 五百名客人分散坐落于不同的地方,他们也分散坐在不同的席位里,利用客人看得兴起的机会,伺机在触手可及的范围内下毒。 比如他,就是利用去厨房倒茶水的机会在茶桶里放了泻药,还在冰寒和某郡主的茶水里放了其它一点别的药物。 当然,他们人手有限,能活动到的范围也有限,并非所有客人都会喝和喝到被下毒的酒水,他们只能尽量做到中毒的客人不会太少。 他们下的毒都不是剧毒,只是会令客人难受几天,无法出行,从而令客人们拖住沙家的行动,给凤惊华等人隐藏或逃走创造时间。 其实他是很想给这些费国权贵下剧毒的,心里恨不得这些混帐全死了才好,但是剧毒很难弄到,购买之后也容易被追查,他们可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干这些事,而且剧毒往往有异味,下毒之后容易被察觉,用起来其实并不那么方便。 再说了,他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救出凤翔空,而不是为凤翔空报仇,如果他真的弄死了费国的大人物,还是弄死一片的话,费国可能会举全国之力去抓捕凶手,那样麻烦就太大了。 他和凤惊华一行再强,也不可能与整个费国作对和作战,这一点他们都心知肚明,所以任他们对巴信、沙绝等人如何深恶痛绝,也尽量避免与他们死战,更不想将他们逼得太狠。 所以一口气毒死这些人的事情,他也就是想想,不会付诸行动。 大会当天,阴九杀的九名部下下完毒后就迅速离开沙府,逃出铁旗镇,而沙绝不愧拥有“九尾狐王”的外号,居然敏锐的注意到了寥寥几个空出来的位置,悄悄让手下去调查那些空座位。 秋骨寒拥有贵宾票,但他身为“宫女”却与公主并坐,实在是太招摇,不便他开展行动,所以他以“身份低微”为由拒不坐下,冰寒公主便邀请了某要好的郡主过来坐下。 那名郡主离开原本的座位,原本的座位便空了,沙绝的人从那个空位查到郡主身上,再查到秋骨寒这里,知道那个空位的主人其实并没有离开,便将那个空位的疑点划去,重点去查另外九个空位的主人。 秋骨寒有公主护身,虽然没有被怀疑上,却也意识到了沙绝的不简单,打那开始,他加倍小心,不让自己在言行举止上露出任何不妥之处。 至于弑凤大会,果真如阴九杀所预测的一般,即使沙家明明发现刑台上的凤翔空是假的,却没有声张,而是将计就计的将这出戏进行到底。 最后,“凤翔空”活生生受了几十种酷刑,几乎被切成碎片。 结局稍有改变的是,沙家没有按照原计划那样将“凤翔空”的尸体还给尚国,而是拿去喂狗了。 秋骨寒相信,那是因为沙家已经知道真正的凤翔空没死,不想把假货的尸体寄给尚国,免得日后被尚国人笑话,自己打自己的脸。 而他和同伙给费国权贵们下的毒都是慢性毒药,次日凌晨才会发作,那时正是凤惊华等人预计逃出山林、逃出铁旗镇的时间,这些客人集体毒发的事情,将会打乱沙家和巴信的部署,给凤惊华等人逃走创造机会。 可以说,到大会次日凌晨为止,他们的计划都很顺利。 然而,在他杀掉巴库之后,意外出现了。 484 第二个凶手 按照计划,他会在客人集体毒发时趁乱杀掉一两名敌人,加剧事态的严重性,迫使沙家和巴信调回大量人手,从而减轻凤惊华等人的压力,确保凤翔空得以安全的隐藏起来。 早在大会当日,他就挑好了下手的对象沙绝的侄子巴库。 他分析认为,目标身份不能低,低了不能给沙家和巴信造成压力,身份也不能太高,否则巴信和沙绝若是镇不住局势,或者引发朝廷震怒,增派高手调查的话,会导致适得其反。 另外,目标最好是单独住一间房,功夫不能太高,也不引人瞩目,没有太大的反抗能力,这样他才容易得手,也不容易留下蛛丝马迹。 而纵欲过度、名声狼藉、靠着家族庇荫却没有任何功绩的巴库,就成了最佳目标。 大会次日凌晨五更左右,客人们果然集体毒发,沙府虽然不至于被弄得一团混乱,却也是措手不及,大量分散开来的下人和侍卫被调去保护、侍候毒发的客人,导致部分房间和院落无人看守或看守不足。 这就给了秋骨寒动手的机会。 当时,冰寒公主也上吐下泻,精神萎靡,他以去外头给公主找点消化药为由,先溜出去了。 而后他趁着天色尚暗,悄悄换回男装,潜进无人看守的巴库住处,将睡得正酣的巴库掐死。 他仅用一刻多钟就办成了这事,然后换回女装,悄悄的潜回冰寒公主的住处。 冰寒公主身份高贵,她毒发之后,围着她的人很多,现场有点乱,没人记得他干什么去了。 他也就离开了那么点时间,不足以引起任何怀疑。 他一边装作关心公主的样子,一边等着巴库被杀的事情发现。 没过多久,下人们在提醒各自侍候的客人时发现了巴库的尸体,失声尖叫。 秋骨寒以为这样的局面够乱了,够沙家头疼了。 然而 才过了一刻多钟,沙绝还在巴库的房间检查现场时,其它房间又响起凄厉的尖叫声。 秋骨寒听到这样的尖叫声,心头就是一凛:发生什么事了? 他跟着其他客人往那些房间奔去,看到了貘王巴烈及其宠妾躺在床上、被砸得脑袋开花的场景,而后又在其它房间看到了另外两名贵族女眷被杀的尸体。 这一回,他的吃惊不是装出来的了。 这是巧合,还是别人故意“配合”他的行动? 根据沙家现场勘查,死者刚死不久,尸体还是温热的,死亡时间不超过两刻,也就是说,这四个人应该是在他杀掉巴库之后被害的,凶手同样抓准了客人集体毒发、巴库尸体被发现后的那段混乱时间,趁机杀掉了这四个人。 这些费国权贵算是尚国的敌人,而且,会前来观赏“弑凤大会”的,哪一个不是冷酷嗜血之人? 他们死了,秋骨寒没有任何感觉,但他怀疑,凶手会不会已经察觉了他的行动,故意模仿他,或者想把罪名安插在他的头上? 如果他的行动被人察觉了,那事情就麻烦了。 他暗暗思忖着,装出不适的样子,慢慢退到人群之外,隐到幽暗的角落里,默默的观察四周。 巴烈的头骨几乎都被打烂了,他能从巴烈的死法上感觉到凶手对巴烈的恨意,而那三名女死者中,年纪最轻的那个贵族小姐不过十五六岁,凶手能对她们下这样的毒手,一定是心狠手辣之人。 此外,除了巴烈遭到多次砸打,另外三名女死者全是一击(扎)毙命,尤其是那名贵族夫人和那名贵族少女,都是咽喉被一针刺入而死,伤口很深,足见凶手不仅力气很大,而且下手很准、很狠,这样的往往也是伤人经验、杀人经验丰富。 凶手应该是男的! 秋骨寒根据这些线索,默默观察着所有出现在现场的男客人。 凶手这么狠,又挑这种人多热闹的场合动手,应该很希望引起恐慌,甚至带有“炫耀”自己本事的心理,所以这种时候,凶手应该不会躲起来,而是混在人群中看热闹,欣赏别人被吓到、惊到以及乱成一团的场面。 另外,凶手应该不是沙府的下人或侍卫,因为三名女死者都是第一次来沙府,她们之间的年纪、活动范围并不一致,甚至互不认识,没理由会与沙府的下人、侍卫存在深仇大恨。 所以,凶手应该是留宿沙府的男客人。 他只要暗中观察,不放过任何一个目标,总会发现蛛丝马迹的。 前来围观的客人很多,这些人都显得有些不安,但不安之中又带着狂热与窃喜,隐隐透露着那么一股子幸灾乐祸、有戏可看的阴险之色。 如此看来,简直人人都有成为凶手的潜质,看不出什么特殊来。 他蹙了蹙眉,将目光转向四周的暗处。 凶手确实狠毒,但凶手明明对老态龙钟、早就打不了架的貘王充满仇恨,以前却不动手,非要选择现在这种乱成一团、又有别人被杀在前的时机动手,估计平时对自己不是很有信心,做事也不怎么光明正大,所以,凶手如果来现场,可能会躲在阴暗之处。 就这样,他细细的观察每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及角落里的人。 看着看着,他突然发现了一张颇为熟悉的脸庞。 那张脸庞也像其他客人一样,有些不安,又有些兴奋,但,还多了一丝阴狠和诡谲。 而且,他还认识这张脸的主人巴甸! 巴甸身为八皇子,也是贵宾之一,他出现在铁旗镇的时候,秋骨寒和凤惊华都发现了,特别是因为好奇而来铁旗镇旅游的雾公子,不小心发现巴甸以后吓得赶紧跑回瑶京,说什么都不愿意冒着被巴甸发现的危险。 巴甸认识雾公子,还怀疑雾公子与偷名单的小偷有勾结,雾公子当然要避开他。 巴甸并不知道凤惊华就是在饮苦居绑架过乌牙叉的蒙面人之一,但他认识凤惊华。 不过,秋骨寒公开在天洲现身时,巴甸早就因为参与诬陷凤翔空的阴谋而消失了,所以巴甸并不认识秋骨寒,也不知道秋骨寒就是绑架过乌牙叉的蒙面人之一。 案发那时,巴甸并没有留意到秋骨寒,只是看着巴烈被杀的现场,眼里和唇边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和得意。 秋骨寒悄悄朝他靠近,锐利的眼神捕捉到了这样的细节,心里不禁升起狐疑:会是巴甸干的吗? 但是,他只能猜测。 在接下来的两天,他每天都穷奇无聊的跟冰寒公主等人东拉西扯,表面上是聊了很多东西,但他真正关心的内容只有一个巴甸是什么样的人,跟巴烈和其他三个女死者有什么关系。 485 八皇子的怨仇 在案发后的两天里,客人们最关注的就是这串凶杀案。 只要死的不是他们,他们乐得看热闹,聊闲话,谁叫他们不能出门,无所事事呢。 于是死者的生平过往、人品性格、爱恨情仇、人际关系、家底来历等,都被细细的扒了出来,成为客人们热议的话题。 秋骨寒不费吹灰之力就了解到了死者的详细情报,而后他“无意”中撞到巴甸,跟巴甸起了一点小冲突,巴甸看在他是冰寒公主的“侍女”份上,没有与他计较,拍拍衣服走了。 但冰寒公主却对巴甸似乎有所不满,对秋骨寒道:“我八哥势利得很,对比他强的人就恭恭敬敬,对不如他的人就趾高气扬,背地里欺负人欺负得厉害,你平时最好避着他一点。” 现场没有别的人,秋骨寒哼了哼:“他是皇子又如何,若是惹了我,我照样给他坏果子吃。” “是,我就知道你最厉害了。”冰寒公主与他相处了几天,又见他对自己客客气气的,就擅自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人,目光一柔,身体一软,就往他的身上靠去,“你比他强多了,将来你成了附马,进了官场,一定能建功立业……”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儿女情长?”秋骨寒皱眉,往旁边一移,闪开她的靠近,“貘王是你和巴甸的长辈吧,他被人杀了,你好歹顾忌一下情面,别像你八哥一样无情啊。我告诉你啊,我看到巴甸在貘王被杀的现场笑了,笑得好像还挺开心的,他是不是跟貘王有什么仇啊?” “也算是有仇吧。”冰寒公主是希望他能多多了解皇室内情的,不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貘王一向看不起八哥,总是说他好高骛远,刚愎自用,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什么的,当着八哥的面这么说,背着八哥也这么说,八哥从小被貘王轻视和嘲笑到大,心里对貘王肯定是极为怨恨的……” “原来这样啊。”秋骨寒拉长声音,“难怪他看到貘王被杀,笑得那么开心,差点害我以为他是凶手了……” “凶手?”冰寒公主愣了一下,道,“八哥肯定是恨不得貘王早死,但他没那个胆子的。” 秋骨寒不以为然:“是吗?我看他的眼睛也经常闪着凶气,杀气挺重的。” 冰寒公主道:“他这个人啊,向来欺软怕硬,杀下人杀奴隶倒是随意,但对貘王下手……他若是有这种胆量,也就不会被貘王看不起了。” 费国人就欣赏又强悍又有实力的男人,巴甸外强中干这一点,就不太得皇室的喜欢。 秋骨寒笑了起来:“看他这么凶,我还以为他很强呢,没想到骨头却是软的。我说啊,他那里是不是也很软啊?依我看,被杀的那三名女眷可都是美人,他看到那三位美人的尸体居然也在笑,其他男人可都心疼着呢,都骂凶手太狠,连这么美的美人都舍得下手,他这般与众不同,该不会是那方面不行吧?” “哧”冰寒公主居然难得了笑了起来,“这个嘛,应该不会吧?我八哥的妾挺多的,不过他确实不把女人当一回事,打杀姬妾什么的都是常事。至于被杀的三个美人,貘王的妾就不用说了,八哥自然是恨乌及乌的,至于其他两位美人,我就知道耶律夫人的丈夫耶律将军曾经是八哥的顶头上司,八哥从军的时候没少被耶律将军教训,对耶律家的人向来没有什么好感……” 原来如此!秋骨寒听着冰寒公主的说明,心里隐隐有了一点谱。 巴甸绝对有杀貘王的动机,貘王是与宠妾睡一起的,巴甸杀貘王时当然得连那名宠妾一起杀。 被杀的耶律夫人和呼延小姐,虽然与巴甸没有过节,但她们的家人可能与巴甸有怨仇,巴甸也许就连她们一齐恨上了,这回遇到了报仇的机会,可能就大开杀戒了。 “对了,我想起一件事情。”冰寒公主忽然想到,“呼延小姐在瑶京也是小有名气的美人儿,去年我八哥见到呼延小姐后极为喜欢,就想讨回来作妾,但呼延家也是大户人家,呼延小姐又受宠,哪里肯让她给我八哥当妾?为了这事,呼延小姐的哥哥们还在背后将我八哥骂得狗血喷头,全瑶京都知道了……” 秋骨寒暗想,巴甸会为了这种小事杀呼延小姐吗? 他随后又旁敲侧击的打听呼延家的事情,知道呼延小姐的大哥是兵部尚书,手里颇有些实权,而且与巴信交好,算是隼王一党的,据说呼延家还有意将呼延小姐嫁给隼王为侧妃。 另外他还打听到,耶律将军是太子一党的。 这两个女人的家族与皇室的关系,会不会就是巴甸杀她们的动机? 冰寒公主说巴甸外强中干,绝对没有杀貘王、豪族女眷的胆量,但秋骨寒完全不这么认为。 巴甸敢装病骗过整个瑶京,暗地里前往虞国勾结乌牙叉,妄图将太子引到虞国后杀掉太子,会是一个没有胆量的男人? 他连太子都敢谋害,区区一个老貘王和几个女人又算得了什么? 巴甸,可是真正的狼子野心。 瑶京人会像巴冰寒这样看待巴甸,大概是巴甸一直在隐忍的缘故,忍无可忍了,巴甸就在背地里干“大事”,以此发泄怒气,妄图翻身。 以上是秋骨寒的分析。 秋骨寒不动声色,继续跟冰寒公主有一下没一下的聊,过后又细细的调查了被害者及其家族与皇室的关系,隐隐看出了一些有趣的内情。 貘王最欣赏的皇子是巴信,他仗着自己是皇室中最年长的宗亲,在巴信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处处维护巴信,经常拿巴信与巴甸进行比较,把巴信捧上了天,把巴甸踩到了泥地里。 貘王还全力推举巴信为太子,说巴信是最好的皇帝人选,曾经为巴信当太子的事情四处奔走,不过,那都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巴旦被封为太子之后,貘王也老得不行了,就不再管皇子们的事情了。 但是,巴甸会忘记貘王带给他的耻辱吗? 秋骨寒觉得不会。 至于耶律家和呼延家,都曾经羞辱过巴甸,并分别支持太子与巴信,巴甸岂不是也恨透了这两家? 想到这些,秋骨寒几乎能肯定巴甸就是第二个凶手。 当然,他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 他也不打算去证明这一点。巴甸就算杀光费国的权贵,于他又有什么坏处? 只是,巴甸会突然生起杀心,会不会是看到自己杀掉沙库,才会受到触动和影响? 想到这里,他微微眯起眼睛,眼里闪过寒气。 486 乐极生悲 如果巴甸不会危害到他,随便巴甸做什么,否则,巴甸就得尽快消失。 短短时间,秋骨寒想了很多,但他没有急着采取行动。 直到沙家弄了个假凶手出来为止。 这两三天里,所有呆在沙府里的人都不好过,除了巴甸。 事实上,巴甸打从“凤翔空”被拉上行刑台受刑开始,就暗自开心到现在,估计还能乐上很久很久,哪怕一直被关在沙家,他会乐得晚上睡不着。 因为,他是最清楚内情的人。 什么内情?凤惊华早就抵达瑶京,前来营救凤翔空的事情。 当他在瑶京看到凤惊华的通缉画像时,他心里就有数了,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他为什么要说出来呢?凤惊华去救凤翔空,给巴信和沙家添乱,不是很好的事情吗? 他衷心祝凤惊华成功。 如果凤惊华捅出天大的乱子,令巴信和沙家元气大伤,他会更高兴。 行刑表演开始的时候,他一直盯着“凤翔空”,很快就看出那个“凤翔空”是假货,当即就乐了,乐得脸上开花,嘴里响炮,并在心里狠狠的嘲笑愚蠢的巴信和沙家。 看到巴信迟迟没有出现,他就猜巴信很可能出事了,心里恨不得巴信被杀了才好。 他还比沙绝更早的发现了那九个提前离场的客人,从中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但他还是没有声张。@^^$ 晚上,沙府竭力留下一部分最尊贵、最难缠的客人时,他更是猜到外头出事了,沙家在刻意封锁消息,不让这些客人出去坏事。 于是他很冷静的配合沙家的安排,冷静的观察四周的一切,从中寻找打击巴信和沙家的机会。 他相信他会有机会的。 他整个晚上都兴奋得没有睡好,都在心里想着,凤惊华是怎么救走凤翔空的?他们现在躲在哪里?巴信和沙绝暗地里又是如何处理这事的? 想了很多很多。!$*! 五更的时候,他听到了四周的骚动,骚动越来越大,最后席卷了整个沙府。 他知道,出事了!出大事了!八成跟凤惊华救走凤翔空的事情有关! 他不动声色的起床,穿好衣服出去,问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后,他带着侍候他的沙府下人出去,装作很体贴的样子,去看望毒发的皇室宗亲。 看完一个,接着去看另一个,他完全拿出了身为皇子的表率。 在这过程中,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他在路过沙库所住的偏僻小屋子的前面时,突然看到一名男子鬼魅般的从屋子里闪出来,一边低着头打量左右,一边迅速隐进黑暗里,而后消失。 那人的动作非常快,快到让他一看就觉得对方是在干什么坏事了。 而且那人还是高手,那种速度和动作,只有经过严格训练的高手才能使得出来。 当即他心里就“噔”的一声,犹豫着先进屋看看,还是先去追那名看不清面容的男子。 他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什么都不做,赶紧离开这里才是正道。 因为,如果屋里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这样闯进去,到时就解释不清楚了,而那名神秘男子跑得这么快,天色又还暗着,他追也是追不到的,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反正出了事情,也是沙家担着,与他无关。 于是他迅速离开,跑去见另外一个很有地位的客人。 在他跟那名客人说话的时候,沙库被杀的消息,就这样传了过来。 而沙库所住的地方,就是他刚才路过的、看到有神秘男子闪出来的屋子。 他心里顿时明了,原来那个神秘的男子,是去杀沙库去了。 他暗暗庆幸自己没有贸然闯进那间屋子,也没有傻到去追那个神秘男子。 在所有人的震惊中,他兴奋,他痛快,甚至想大声叫好! 他相信这一定是凤惊华安排在沙府的内奸所干的! 凤惊华直接跟沙府干上了? 这不就是他的机会吗? 他看着眼前的混乱,眼皮子狂跌,心脏狂跳,太阳穴狂跳,手心不断渗出汗来,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凤惊华的内奸动手了,那么,他还等什么? 他何不趁乱,挑几个容易下手的目标干掉? 沙库被杀后,别人紧接着被杀,谁会不认为这是同一个凶手或同一批凶手干的?谁会怀疑到事先没有任何疑点和预兆的他头上? 根据时间推算,沙库被杀的时候,他正好和别的客人在一起,有足够的证人证明他不在案发现场,那么,其他人被杀,谁会想到是他干的?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立刻以去看看情况为由跑走了。 他先故意让别人看到他,还跟别人说了几句话,接着慢慢退到角落里,接着悄然趁暗离开,接着潜行在最黑暗的角落,用布条把脸蒙上,往巴烈的院落冲去。 他杀巴烈的动机,跟秋骨寒所分析的一样。 巴烈住在一个四合院里,院里还住着其他贵族,其他贵族都中了毒,在各自的房间里叫唤得厉害,侍卫和下人们都涌在他们的房间里看着守着照料着,而没有中毒的巴烈,没有人顾得上。 巴甸敢勾结虞国去谋害太子,自然也是有些胆量的,他看准时机,闪电般的从院子大门冲进去,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直冲正对大门的巴烈的房间。 他像鬼一样,借着朦胧的天色,先抓起一件衣服盖在床上的人的头部,然后举起花瓶,重重的砸下去。 砸死两个沉睡的人并留下血书,他就只用了短短片刻的时候,然后迅速冲出去。 冲过四合院中间那个实在称不上大的庭院,以他功力全开的速度,两秒就够了。 用两秒的时间安全通关,他还是能做到的。 因为杀掉巴烈的感觉太爽,他冲到院子对面的树影深处后,全身痉挛得厉害,还觉得不过瘾,还想继续杀。 于是他到处转悠,挑选目标。 然后挑中了耶律夫人和呼延小姐,既是因为她们此时无人侍候,也是因为她们的丈夫与老爹是他的政敌。 能够打击太子和巴信的阵营,他都觉得很爽。 杀得很顺利。 在接下来的两天,没有人怀疑到他。 第三天,沙家交出了一个“凶手”,他看着那假冒的凶手,心里得意万分,觉得自己果然比所有人想的都聪明,犯下这样的大案后居然无人怀疑,他太佩服自己了。 然而,他看完“凶手”被揍的好戏后,心情愉快的回到房间,准备收拾东西离开时,猛然发现杯子下压着一张纸条。 他拿起杯子,定睛一看,纸条上面写着:你就是凶手。不想东窗事发,速到池边假山。 “啊” 他吓得大叫一声,手中的杯子和纸条掉到地上,整个人也跌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双腿发抖,就像突发重病,准备要死了一样。 487 人散,曲未终 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被发现了…… 他要死了他要死了他要死了…… 他的脑子乱哄哄的,好像塞满了苍蝇和牛粪,又好像一片空白,却只有一个声音是清晰的、明白了:他杀人的事情被发现了!他要玩完了!他要死定了! 汗水一滴滴的渗出来,他就像淋过雨一样,整个人都湿透了。 就差没有尿裤子了。 这样不行!他必须要冷静下来,冷静面对问题,不能被别人的吓唬给击倒了。 但是,他无法控制源自内心的巨大的恐惧。 如果他杀害同族元老和权贵女眷的事情传出去,当众被行刑、让人看热闹就是他了! 他不要这样的结果! 他承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他还要当费国的君王,还要将那些高高在上、看不起他的混帐给踩在脚底,还要让那些人哭着喊着求他放过他们,为他做牛做马,这样胸怀大志、前途不可限量的他,怎么能死在这里? 可他的身体不听使唤啊,一边瘫软一边颤抖,就是爬不起来…… 这时,外面传来其他人的脚步声。 他悚然一惊,被人发现他这副样子的另一种恐惧感打败了现在的恐惧感,他居然从全身虚软的状态中瞬间恢复正常,而后生龙活虎的爬起来,接着干净利落的捡起地上的茶杯和纸条,再接着将纸条塞进嘴里,一口吞下去。 虚掩的门被推开了,与他同住一个院子的客人跟他打招呼:“八殿下,我们这就走了,你可要与我们一同回京?” 能住在这里的客人,个个都是大有身份和大有地位的人物,真没几个是怕他的,所以这几个人说得也比较随意,并没有对他毕恭毕敬的必要。 他们早就受够了这个地方,行礼也早就收拾好了,就等着随时走人,凶手一抓到,他们片刻都不想再停留了。 巴甸笑道:“我还没收拾行礼,要晚此才能回去。” 那几名客人便不再多说,径直离开了。 巴甸这才长长的松气,不断地擦额上的汗水,觉得自己暂时还活着。 接下来该怎么办? 恢复冷静的他来回踱步,脑子转来转去。 那张纸条是故弄玄虚,还是确有其事? 他陷入痛苦的分析与判断之中。 但他没有想太久就下定决心,去! 如果对方什么都不知道,为何会偏偏盯上了他? 那些死人的人缘可没多好,难道别人就没有杀她们的可能?为何就他被怀疑? 想想,他都能发现那个神秘人从沙库的屋子里出来,为什么就没有其他人发现他从巴烈住的四合院出来? 而且对方还是在“凶手”被抓到以后才来找他,会是什么都不知情? 所以,他非去不可,绝对不能给对方“诬蔑”他的机会。 于是他给了自己两巴掌,打起精神,往池边的假山去。 此时的沙府,因为客人们要离开的缘故,也是忙得不可开交,没有人会在花园深处的水池边转悠。 他一路上掩人耳目,来到了水池边的假山后,将自己隐藏在阴影里,装作乘凉的样子,密切的观察四周。 周围看起来似乎没有别的人。 但事实上,有一个人早就站在假山背后的高处的亭台下,借着树枝的遮掩,盯着他。 果然是他!亭台下的秋骨寒盯着他,在心里冷笑。 如果巴甸不是第二个凶手,他绝对不会赴约,而且他还表现得这么悠闲,感觉不太合理,不是真凶才有鬼了! 秋骨寒在心里冷笑,很好,巴甸既然是第二个凶手,那他作为第一个凶手,也算是抓到了巴甸的把柄,谁都不用怕谁。 他不动声色的走开,返回冰寒公主的住处。 此时的冰寒公主心里很是欢喜,自觉跟凤公子相处这几天很是融洽,回到瑶京后一定能成了好事,恨不得马上就回去。 然而沙晋却在这时候出现了,劝她:“冰寒,你明天再回去吧。镇子上现在有一两千号人要同时返京,路上全是马车,烟尘滚滚的,天气又吃人,你这样上路,一定会很不舒服啊。而且你长得这么美,若是跟这么多人离开,那些男人一定会缠着你不放……” 他说的后半截话,令冰寒公主在意了。 自从她来到铁旗镇,尤其是住进沙府以后,就天天被那些男人纠缠,烦不胜烦,好在这里是沙府,那些男人还不敢太放肆,但若是她与他们一同上路,还不知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虽然她是受宠的公主,但对那些野心勃勃、虎视眈眈的很有权势的男人来说,“公主”这个身份只会激起他们的征服欲,而不会令他们感到畏惧。 甚至,他们会想着先睡了她,征服她的身体后再征服她的意志,就像征服不听话的野马一样。 那些野兽般的男人一旦逮到机会,趁机上了她也是很有可能的,到时她若是不能杀了对方,事情传开来,父王大概会以“你保不住自己是你没本事,也只能嫁给他了”将她嫁出去。 荒郊野外,她不能冒这种险。 想到这里,她淡淡道:“那我就再多住一天。” 沙晋笑眯眯:“好,现在房间都空下来了,我让人收拾一下雅房,你今晚去雅房睡吧。” 沙府一下子留宿这么多客人,导致所有房间都用上了,连下人的房间都没有空的,冰寒公主的身份虽然高,但还是高不过皇室宗亲、朝廷元老、实权重臣等,所以,冰寒公主住的这间房间并不算很好。 冰寒公主微微点了点头:“那就有劳你了,你可以出去了。” 沙晋还想跟她寒暄几句,但看她这么冷淡,想想身上还有要事,也不纠缠,走了。 就在弑凤大会结束后的第三天,铁旗镇终于解除了戒严,所有人都可以自由行动,客人们带着侍从,驾着马车,如潮水般一般赶着离开了铁旗镇,外来的商旅和小贩们也不再停留,整个铁旗镇在这一天慢慢又变得空荡了。 镇上几乎没有了外来人口,也不再有士兵巡逻。 巴信带人将整个镇子全搜遍了,连全镇所有的水井、地窖、阁楼、柴房、仓库、地道、废屋等隐秘和不起眼的地方都搜过了,没有发现凤翔空的踪影。 他对自己的搜查很有信心,所以他确信,凤翔空绝对不在镇子上。 那么,凤翔空到底躲在哪里? 他撤回沙府,一边翻阅着大量关于凤惊华一伙的情报,一边思索。 安静下来的沙府,看起来很平静,但其中的暗潮,正在掀起。 就在这一天,沙府又出事了。 只是,这事也是静悄悄的发生,没有外传。 488 小寒的贞操危机 晚上,沙府举办家宴,招待巴信、巴甸、冰寒公主以及几名留在沙府养病的贵客。 秋骨寒不太想跟巴信、沙绝等危险人物长时间共处一室,跟公主打过招呼后便早早的退出宴席,先回雅房去了。 他没有注意到,他刚出去,就有一人悄悄的跟在他的身后。 并非他大意,而是沙府里来来往往的侍卫和下人不少,就算有人走在他的身后,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他回到公主所住的雅房后,让人抬水进冰寒公主的房间,准备沐浴。 因为铁旗镇恢复了自由,冰寒公主的侍从们也搬进了沙府,随身伺候公主,而公主对秋骨寒一直另眼相看,常说秋骨寒是她不可缺少的亲信,警告侍从们要对秋骨寒客客气气的,所以秋骨寒可以安排其他侍从为自己跑腿。 又因为他是男扮女装,冰寒公主为了防止他暴露身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总是让他使用自己的房间沐浴更衣。 公主的房间,别人怎么可以随便闯进来? 本来是这样的,但今天的情况有点特殊。 为什么特殊?因为这是这么多天来,巴信和沙府的侍卫们终于得以喘一口气的日子。 从弑凤大会开始的前几天,所有侍卫都忙得跟陀螺似的,日夜轮值,根本没有娱乐的时间,特别是大会当天开始,所有侍卫的工作强度都提高了数倍,每天只能睡两三个时辰,就没有能好好休息的时候。 尤其是巴信的人,不分日夜的跟着巴信到处奔波,追捕犯人,这么炎热的天气,就算是铁打的身体,连续数日赶下来,也绷到了极限。 那么,奔波劳累多天的男人终于闲下来后,最想干什么? 放松,玩乐。 怎么玩?怎么放松?有人喜欢喝酒,有人喜欢大睡,有人喜欢赌博,有人喜欢玩女人。 巴信的亲信中,就有一个特别喜欢玩女人。 费国的民风彪悍又豪放,未婚男女之间只要有那个意思,就可以随随便便的滚到一起,巴信的这名亲信并不缺女人,他随时可以找沙府的下人滚来滚去。 但是,他喜欢年轻美丽又健康骄傲的女人,而且他对沙府的丫环们也腻了。 就这样,他盯上了冰寒公主身边那个虽然蒙着面纱,但肌肤很白、头发很黑、眼睛很美、举止优雅、气质不凡又透着几分冷傲的侍女“小寒”。 他曾经试图去撩拨小寒,但小寒毫不掩饰对男人的厌恶,莫说亲近,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打小寒主意的男人并不止他一个。 那些住在沙府的男客人中,就有不少人想非礼小寒,但小寒每次都跟公主告状,公主每次都为小寒出头,而且态度十分强硬和冷酷,甚至不惜与对方反目和决裂。 冰寒公主终究是皇室宠儿,而且武艺不错,没有足够的理由,谁敢与她作对? 所以,在冰寒公主的保护下,再也没有人敢打小寒的主意。 巴信的这名亲信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勾搭到小寒,所以,他决定用强硬的手段占有小寒。 在费国,强者主宰弱者的命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男女之间,强大的男人占有弱小的女人,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是巴信的亲信,巴信的地位远在冰寒公主之上,他自己又有功勋在身,身份、地位、权势远在小寒之上这是他认为的,所以,他一点都不觉得他占有小寒有什么不对。 大不了他就娶她呗,她能嫁给他这样的男人,是她的运气。 他就抱着这样的想法,在秋骨寒早早离开后就跟上去,尾随到冰寒公主所住的雅房。 秋骨寒真没想到会有这般无耻下流的男人对自己打这种主意。 他将门窗都关好后,拖过屏风,挡在对着门窗的地方,然后开始脱衣服。 也怪天时帮了好色男人的大忙。 这个时候,居然刮起风,下起雨来了,风声和雨声都相当大,影响了秋骨寒的听力。 他没有听到有人走到窗外的声音,也没有听到窗户被撬开的声音。 也没有听到有人翻窗而入的声音。 他脱了衣服,坐进水桶里,舒舒服服的泡起凉水澡来。 好色男人透过屏风,隐隐约约看到了秋骨寒脱衣服、坐进浴桶里的香艳画面,全身的温度瞬间爆升,鼻血几乎都要流出来了。 他舔了舔舌头,一边解开腰带,一边慢慢的靠近。 屏风后面,秋骨寒已经将全身都泡在洗澡水里,只露出脑袋。 好色男人扯掉腰带后,接着脱下衣服,然后脱下裤子,然后脱下鞋子。 当他走到屏风后面时,他已经光溜溜如去了鳞的鱼。 秋骨寒终于意识到了不对,猛然睁开眼睛,就看到一条全身光溜溜、体毛浓密的大汉站在两三米外的地方,满脸淫邪而得意的看着他。 他第一感觉先是恶心,恶心得差点就吐出来了。 第二感觉才是吃惊,居然有这等恶心的东西光溜溜的出现在他面前。 最后才是大怒。 就这么个丑东西,居然敢偷窥他? 还敢把他当成女人,想对他用强? 瞧对方那样,分明就是欲火中烧,已经箭在弦上了。 他当即就有了一种立刻跳出去,将这丑东西给阉了的冲动! 但这些情绪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他以非常冷静的态度问对方:“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对方挺着恶心的东西,走到浴桶里,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态度十分傲慢:“我是你的男人!我来行使你的男人的权利,让你品尝身为女人的快乐!” 秋骨寒曾经受到过很多凌辱与折磨,但没有哪一次比现在更让他觉得恶心,觉得想吐。 他明明怒极,却笑了,一个男人却媚眼如丝:“在那之前,你能不能打杯水给我?我怕呆会儿太累,出汗太多,我会渴得受不了。” 他水底下的身体是男的,但露在水面上的脸庞却是十分的俊美,足以让人忘记他的脸庞上透出来的阳刚气息。 好色男人色欲薰心,被他的美貌迷得神魂颠倒,又见他如此配合,大喜不已,立刻走开去打水。 秋骨寒伸出手来,从旁边的衣服下面拿过小刀,把小刀藏在水里。 很快,好色男人走过来,递给他一杯水。 秋骨寒接过杯子,微微仰头,启唇,伸舌,用舌头接住流泻下来的水线,勾魂的看着对方。 好色男人再也忍耐不住了,双眼喷着火,就像一条大鱼般猛然扑进水桶里。 如果他足够细心,足够耐心,一定会发现眼前的美人有些异样,但是美色当前,他早已经失去了理智,除了一心想要消火,脑子里再没别的。 哗啦 浴桶水花狂溅,发出巨大的声音。 489 不辞而别 窗外,风大,雨大,声音大,将室内的声音全都盖住了。 侍从们几乎都去服侍公主了,不去的也守在外头,丝毫不关心“小寒”的洗澡事件。 所以,没有人知道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也没有人注意到“小寒”一直没有走出房间。 很久以后,冰寒公主终于结束晚宴和寒暄,匆匆赶回雅房。 只是一个时辰没见凤公子,她就想念得慌,她已经决定了,回去之后就让凤公子真正成为她的男人,然后再向父王禀告,举办一个盛大的婚礼,然后再让凤公子在朝中任职,全力扶持他成为一等一的官员。 然而,她推开房门的那刻,心里突然就是一紧,升起不祥的预感。 因为房间里很黑暗,没有点灯,透露出强烈的清冷之气。 凤公子不是在洗澡吗? 他不是已经洗很久了吗,为什么不见人? 他是洗好了呢,还是没有洗好呢?现在在下雨,他不可能离开房间吧? 甚至,她还嗅到了隐隐的血腥味。 她让人点上蜡烛,当烛光亮起的瞬间,她身后的侍从发出惊呼声。 她的脸也沉了。 因为,房间里的地板上,躺着一个光溜溜的,腹部中了几刀的男人。 地板上都是水混着血的水,浅红色的一大片,配着一个体毛浓密的大汉的尸体,画面分外的狰狞。 而浴桶里还残留着一点水,也是红色的。 大汉全身都是湿的,连头发都湿成一团,很显然,他是在浴桶里很杀的,连腹部上的伤口都被水清洗干净了。 而在屏风的另一边,地面堆着腰带、衣裤、鞋袜等物品,窗子还是大开的,风吹进来,雨吹进来,弄得房间湿漉漉的。 “这、这不是隼王爷身边的人吗?”有人认出了大汉的身份,惊叫起来。 众侍从倒也不是特别惊慌,议论起来。 冰寒公主脸色更难看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用问吗。 她不关心这个男人的生死,她现在只关心,凤公子在哪里? 目光扫来扫去中,她注意到了梳妆台上压着一张纸条,心里就是一抖,赶紧冲过去,拿起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行刚劲流畅的毛笔字:好色之徒,死有余辜,就此告别,再不相见。 轰隆降她只觉得头顶上有一道道天雷滚过,眼前金星狂冒,整个人几乎都支撑不住了。 “公主,怎么了?”一名嬷嬷看她神情不对,走过来,疑惑的往纸条上瞄了几眼,而后道,“难道小寒受到非礼,杀人之后走了?” 就是这么一回事。 冰寒公主扶住桌角,勉强定了定神后,道:“你将尸体拖去喂狗,然后把这件事情告诉七哥,我现在去找小寒。” 众侍从大惊,赶紧劝阻她:“公主,都这么晚了,又下大雨,你不能出门,要找就让咱们去找好了……” 冰寒公主推开她们,拿起墙上的弯刀和雨伞,大步往外走,脸色十分冰冷:“谁敢拦我,我就杀了谁。” 众侍从面面相觑以后,留下两个人处理现场,其他人都跟着公主出去了。 冰寒公主冲到大门前,问过侍卫后,知道“小寒”于半个时辰前出去了,用的理由是帮公主去买镇上某家老店的点心,然后就没再回来。 冰寒公主冲到镇子上,站在十字路口,转头张望。 大雨茫茫,夜色茫茫,看不清数丈以外的景色,哪里都没有半个人影。 她虽然套着雨衣,但风还是挟着雨拍打到她的脸上,她的脸上湿漉漉的。 这样的雨夜,街头没有路灯,她接过侍从递过来的风灯,义无反顾的在大雨中寻找起人来。 这样的雨夜,她行动不便,凤公子同样行动不便,而且镇子就这么点大,她一定能找到凤公子。 她在雨中找人的时候,沙府里,沙绝父子与巴信也在召开一个秘密会议。 沙绝将“凶手”的真相告诉了巴信,巴信听后没有什么异议,只是冰冷的道:“将军这么处理很好,我会让凶手及时在天牢里自尽。” 像“凶手”这样的重犯,全天有人看守,而且还被严防自尽,不过,他还是有办法让“凶手”成功的自尽。 沙晋道:“虽然这事算是解决了,但真正的凶手还没有抓到,咱们要这样放过真正的凶手吗?” 沙绝不动如山:“如果凶手与凤惊华等人没有关系,那就跟咱们没有关系。但他若是凤惊华的同党,那是一定不能放过的。” 凤惊华潜入费国,就是他的眼皮子底下救走了重犯,还狠狠将沙家愚弄了一把,沙家绝对没有放过她的道理。 沙晋道:“我们没有真凶的线索,客人们又走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要怎么办?” 沙绝道:“如果真凶是凤惊华的人,他离开沙府之后一定会离开,并刻意隐藏行踪。我已经让人暗中监视所有离开沙府的客人,两人一组,日夜监视目标,只要有耐心,不怕找不出凶手。” 沙晋惊讶的看着父亲,半晌才道:“父亲果然考虑得很是周到。” 他的父亲有“九尾狐王”之称,“狐”以狡猾著称,“九尾狐”不仅代表着智慧,也代表着“不死之身”,加上还是“狐中之王”,足以说明在费国人的眼里,他的父亲是何等的聪明与强大。 聪明与强大到无敌,无敌便等同于“不死”“不败”。 现在他听到父亲这么说,心里又下意识的涌起对父亲的崇拜与畏惧。 沙绝道:“你现在所要做的,不是追杀凤惊华等人,而是尽可能的收集情报。我过两日便要返回军营,凤惊华的事情由王爷全权负责,你务必一切听从王爷的指挥。” 沙晋恭敬的道:“是,儿子明白。” 而后三个人又密谋了一阵,分头散去。 巴信刚回到住处,就看到冰寒公主身边的嬷嬷等在门外,看她的表情,估计是出了什么事。 “奴才见过王爷。”嬷嬷上前,冲他行了一礼后,低声道,“王爷,公主的侍女小寒被王爷身边的……” 她将小寒的事情告诉了巴信。 巴信听后并不生气,只是淡淡的道:“他欲行不轨却技不如人,反被人杀了,也没有什么冤的,随便你们如何处置他的尸体。” 嬷嬷心里松了一口气,陪笑:“王爷果然明理和大度,奴才佩服。另外还有一事,公主听说小寒走了很是焦急,就冒着大雨跑出去找人,还说找不到人绝不回来。王爷您看这雨下得这么大,天色又晚了,外头也不知道安不安全,公主若是在外头呆太久,我怕她会出事,不知您是不是可以去劝劝她?” 巴信听到这话,微微眯眼:“只是区区一个侍女罢了,冰寒为何如此看重她?” 490 小寒的疑点 他没关心过冰寒身边的这些奴才,但他知道冰寒不是什么仁慈博爱之徒,她会对一个侍女如此上心,实在不太正常。 嬷嬷犹豫了一下,觉得公主如此宠爱小寒实在不太正常,便将实情道来:“奴才也不明白公主为何如此看重小寒。将近一个月之前,公主也不知道在哪里认识了小寒,不仅亲自去接她,还带她来铁旗镇看凤翔空……” 巴信耳朵动了一动,打断她的话:“你说冰寒去接小寒,什么意思?” 嬷嬷道:“小寒并不住在宫里,也不是真的宫女,她好像住在练沙巷,每一次都是公主去那里接她。接她的时候,都是公主亲自进门去找她,我们都在门外等着,等着公主与她出来,也不知道小寒家里究竟是怎么样子。不瞒王爷,我们也觉得小寒很神秘……” 巴信道:“冰寒带她来铁旗镇看凤翔空又是怎么回事?” 嬷嬷道:“大半个月前,公主第一次去练沙巷接小寒,然后就直接带她来沙府,说要见见凤翔空并取走凤翔空的一颗牙齿作纪念。公主去屋里看凤翔空的时候,咱们都在外面等着,只有小寒跟着公主进去……” 公主最讨厌下人议论主子的事情,她原本也严格的遵循这一条规矩,但今天晚上,公主不惜冒着夜雨也去亲自找一个奴婢,令她觉得既不妥,又不安。 她觉得她有必要阻止公主的行为,而放眼铁旗镇,应该只有隼王能管得了公主。 于是她将“小寒”第一次出现、第一次跟冰寒公主出门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虽然她说得很详细了,但她只是一个旁观者,并不了解秋骨寒与冰寒公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能说的内容少得可怜。 巴信却已经听出了不对劲之处,指了指脚下:“冰寒带她来到这里,还带着她去见凤翔空?她真的见到了凤翔空?” 凤翔空被抓几个月,冰寒都没有表现出想见凤翔空的兴趣,就算有,她也因为沙晋对她穷追不舍的缘故,一定不想来铁旗镇。 但是,她却突然带个来历不明的“侍女”去见凤翔空,这不是有些异常吗? “见到了。”嬷嬷很肯定的说,“是沙四少爷亲自带公主去见凤翔空的,小寒也跟着进去,她们出来的时候,公主还拿着凤翔空的一颗牙齿,说是小寒帮她拔下来的。”@^^$ 巴信的目光有些森冷了,这么说来,那个叫小寒的女人还与凤翔空有过身体接触? 冰寒不是无知之辈,她怎么会带一个外人去见凤翔空,还让对方与凤翔空密切接触? 他不动声色:“关于小寒的事情,你知道什么全都说出来,再小的、再不起眼的事情都不要放过。” 这个嬷嬷也在宫里呆了几十年,侍候过数位后妃,见识过大风大浪,这样说着说着,她也觉得不对劲了,表情也变得慎重起来,一边回忆着“小寒”的点点滴滴,一边巨细无遗的将这些回忆全部翻出来。 因为说得太细,她说了很多,花了不少时间。!$*! 巴信居然很有耐心的听完了,而后道:“冰寒的事情我会处理,你先回去等着。” 嬷嬷行了一礼后,退下去了。 巴信而后对巴刀道:“你立刻去办两件事。一,派人去盯着冰寒,盯紧一些,什么都不要做,而后详细向我汇报。二,立刻派人去瑶京练沙巷,调查这个小寒的底细。” 他为何要去阻拦冰寒找“小寒”? 如果冰寒能够帮他找到“小寒”,岂不是省事很多? 巴刀也在现场,也听到了嬷嬷的话,很是清楚王爷的意图,当下道:“遵命。” 说罢他立刻退下。 他的执行力和忠诚度之高,也是出了名的。 巴信没有歇下,而是立刻出门去找沙晋,了解冰寒去地牢见凤翔空的事情。 沙晋见他突然问起这个,有些奇怪:“都那么久的事情了,你怎么对这个有兴趣?” 巴信盯着他:“你就不觉得冰寒突然去见凤翔空,有些奇怪吗?” 沙晋不以为然:“有什么奇怪的?自打凤翔空被抓到以后,想见凤翔空的人多的是,只是我家都没答应而已。你又不是不知道冰寒有拿人牙齿作纪念的习惯,她想要凤翔空的牙齿,我看正常得很。” 巴信道:“我记得那个时候,凤翔空预计几天后就要被处死,冰寒想要他的牙齿,难道不能等到凤翔空死后再取?” 那个时候还没有策划“弑凤大会”的事情,按照计划,凤翔空再过几天就要受死,冰寒却挑那个节骨眼去见凤翔空,甚至不惜亲自联系极其厌恶的沙晋,一定有什么内情。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也就是在那几天,冰寒突然提出要举办“弑凤大会”的事情,还提到她想借此取悦她看中的男人,可是弑凤大会召开的时候,她却没有带心仪的男人出场,这不是也很异常吗? 她心仪的那个男人,她如此重视的那个“小寒”,感觉有问题。 但他已经恢复了冷静和隐忍,纵然心里升起一连串疑问,却已经不会再冲动,再自大,而是不紧不慢,抽丝剥茧的挖掘真相。 沙晋被他这么一问,也怔了一下,而后琢磨:“这个,说得也是,现在想想,是有那么一点奇怪啊。我以前找她她不理我,那回却主动写信给我,把我乐得……” 巴信打断他的话:“这些事情你自己想就好,你现在只要告诉我当时的详细情形。” 沙晋便把当时的经过详细告诉了巴信,连冰寒公主途中去上茅厕、还去了有点久的事情都说了。 巴信盯着他:“你们可有检查过凤翔空的牙齿,是否真的被拔掉了一颗?” 沙晋心头一紧,摇头:“没有……” 巴信沉默了一下后,眼睛微微张大,目光冷冽:“你现在就去调查这个小寒这几天在沙府的一举一动。她与什么人来往,说过什么话,去过什么地方,她的长相如何,她的行李物品,还有她住过的地方等等,全都仔细的搜索,绝对不可大意。” 沙晋隐隐意识到了什么,立刻道:“我明白了,我立刻去办。” 巴信不再说话,转身就走。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手下已经将这几天收集到的凤惊华一伙的所有情报,详详细细的记录和整理了下来,厚厚的几叠。 他拿出最上面的一卷,连夜细阅。 资料里不仅有凤惊华的情报,还有凤惊华的同伙的情报,虽然情报不多,却记录得非常仔细。 他们出现的时间、地点、人数、穿着打扮、身高体形、使用的武器、武功的套路等等,甚至连他们是否说过话、说过什么话、哪里的口音、在现场留下什么痕迹和物品、对他们的速度与力量的分析,专业探子们都进行了详细的分析与说明。 491 隼王神断 巴信看了整整一夜。 看完之后,他心里隐隐有了点底,但他没有急着作出任何结论。 如同沙绝所说,在摸清这伙人的身份、人数与实力之前,他们应该做的都是继续调查,继续收集情报,直到摸清对方的底细后才能制定策略,将对方一网打尽。 他将资料合上,和衣躺到床上,随便睡到日上三竿。 冰寒公主没有找到她想找的人。 她淋了半夜的雨,找遍了整个小镇可以住人、藏人的地方,但都没有秋骨寒的踪影。 凌晨的时候,她不得不回到沙府,然后就染了风寒,病倒了。 中午的时候,她幽幽醒来,看到巴信坐在床边,关切的看着她。 “七哥,你怎么在这里?”她有气无力的问。 “你很少生病,七哥当然会担心你。”巴信的眼神很柔软,“告诉哥哥,你昨天晚上冒雨要找的那个小寒,是不是你喜欢的男人?” “小寒”是男人,这是他猜的。 他这么问,是在赌。赌输了无所谓了,但赌赢了,他手上有用的线索就更多了。 冰寒公主苍白的脸上微微闪过红晕:“嗯,就是他。” 巴信笑了:“你喜欢的男人就这么没种,连真面目都不敢露出来?还是说他有打扮成女人的嗜好?” “才不是!”冰寒公主赶紧解释,“凤公子生得非常出众,他是不想招蜂引蝶,才会故意打扮成女子。而且我的追求者太多了,如果让他们知道凤公子是我的意中人,一定会对凤公子出手,这样还不知道会引起多少麻烦……” “凤”这个姓令巴信心头就是“咯噔”了一下,这是巧合,还是蓄谋? 他听到冰寒的解释,当即冷笑:“听你这么说,这个姓凤的美男子不过就是胆小怕事之辈,居然能令你神魂颠倒?冰寒,你也太让我失望了。” 现在,他已经不认为冰寒嘴里的“凤公子”是简单角色了。 “凤公子”出现的时间很微妙,做的事情也很微妙,就目前看起来没有太大的问题,然而,细细推敲,却是处处充满玄机。 他对冰寒说这样的话,就是为了刺激冰寒说出实情。 果然,冰寒有点激动的为自己的意中人辩解:“他才不是胆小怕事的人,其实他厉害和强硬得很,根本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他只是不像别的男人那样蛮横不讲理和喜欢惹事罢了!还有,他开始时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不想让任何人误会我与他的关系,才故意掩饰自己的身份。哥哥你千万不要误会了他。” 巴信听完之后,道:“看把你急的。这样,你把他的事情都告诉七哥,七哥一定会帮你找到他并挖出他的底细。总之,能让费国最美丽的公主病倒的男人,应该不是泛泛之辈,七哥也很想会会他。他若真的那么出色,七哥一定让你得偿所愿。” 费国民风确实开放,未婚的公主若是看上哪个男人,可以仗着有权有势掳了去玩乐,也可以收为男宠,但是,成亲就没那么容易了。 想成为附马的男人,至少要比公主强,否则不论驸马也好,公主也罢,将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更别提仕途和前程。 冰寒公主不论美貌、财富还是功夫、性情,都是众多公主里的佼佼者,她若是执意嫁给一个不够强大的男人,一定会失去皇室的宠爱以及现有的地位。 冰寒公主心里也明白这一点,现在听到最有权势的哥哥这么说,不由喜上眉梢:“七哥,你要相信我的眼光,凤公子真的非常、非常的出色!虽然我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他的容貌、才能、来历样样都好……” 她为自己遇到和看中这样的男人感到骄傲,恨不得向全瑶京公开和宣布自己的男人。 只是碍于凤公子不喜欢她的强势,她才会这么低调。 现在遇到哥哥这般支持她,她大概也是病晕了头,便一股脑儿把她遇到凤公子的点点滴滴,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巴信。 巴信专注的聆听,不时点头,眼里流露出欣赏的神色。 这样的细节看在冰寒公主的眼里,就是他赏识凤公子的意思。 冰寒公主滔滔不绝的说了她所知道的凤公子的一切以后,期待的看着巴信:“七哥,你见多识广,可对凤公子这样的男子有印象?” 凤公子绝对来历不凡,出身应该很是显赫,七哥也许会有所推测。 巴信沉思片刻后,摇头:“我倒是没听说过这样的凤氏人家,不过七哥会替你打听的,你若有什么线索,一定要及时告诉哥哥。听你的叙述,凤骨寒这人桀骜不驯,对你尚未生出足够的感情,他说与你再不相见,很可能就再也不回来。你得向七哥提供更多的资料,七哥才能帮得到你。” 他说到了冰寒公主最担心的事情。 冰寒公主的表情变了数变,细细回忆起凤公子的点点滴滴,不断补充凤公子的种种。 巴信又借机问了不少问题,一边听,一边琢磨,而后又发现了一些难以察觉的蛛丝马迹。 其中,他最感兴趣的一点是:“对了,你不是说凤公子来铁旗镇的时候,带了一个侍从阿华过来吗,那个阿华现在何处?” 凤公子?阿华?凤惊华?为何他觉得这些名字之间很有些古怪呢? “啊”冰寒公主忽然就叫了一声,恍悟的表情,“我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说起来,这还是凤公子第一次带侍从出门呢,如果找到那个阿华,说不定就能打听到凤公子的下落,但我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也不知道他现在哪里。” 说到这里,她大声叫道:“来人所有人都进来,我有话要问你们。” 十几名守在外头的侍从跑进来,恭敬的道:“公主有何吩咐?” 冰寒公主盯着她们:“阿华呢?就是我们来铁旗镇的时候,新来的侍卫阿华,他现在在哪里?” 她还不知道这个阿华是女扮男装。 众侍从面面相觑,满脸都是疑问。 那个阿华貌不惊人,沉默寡言,独来独往,也就出现了两三天,然后就没影了,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不见的。 最后还是冰寒公主的侍卫队长道:“我记得大会开始前的两三天吧,小寒说阿华笨头笨脑的,公主看了碍眼,她就把阿华赶走了,让我以后不要再记他的名。” 冰寒公主认真想了一想,摇头:“我应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不过……” 她顿了顿:“既然小寒要他走,那就别管他了。” 没有人把“阿华”的事情当一回事。 但巴信又敏锐的从中发现了微妙之处。 他拍了拍冰寒公主的肩膀,站起来:“你好好歇着,我现在就去找小寒。” 而后他对那些侍从道:“你们跟我来,我有话问你们。” 侍从们不明就里,乖乖的跟着他出去了。 492 步步紧逼 当巴信问完话,从冰寒公主的住处出来时,他几乎可以确定,“凤骨寒”就是凤惊华打入沙家内部的奸细,而“阿华”要么就是凤惊华本人,要么也是凤惊华的同伙之一。 冰寒把凤骨寒说得如何如何出色,如果这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而是有所依据,那么,凤骨寒完全有能力、有动机杀掉沙库、巴烈等人。 沙绝预测,如果真凶是凤惊华的人,那么,凤翔空被救走了,真凶也实现了在敌人后方闹事、打乱敌人作战布局的目的后,迟早会离开,消失得无影无踪。 凤骨寒不就突然离开,消失得无影无踪么? 虽然凤骨寒的离开有意外因素,但是,只是杀掉一个技不如人的色鬼罢了,还不足以令凤骨寒那样的男人畏罪潜逃。 凤骨寒若不是早有离开的预谋,不会走得这么干脆利落。 他回到自己的住处,给自己倒了一大杯茶,慢慢的喝。 像绝大多数费国男人一样,他喜欢喝酒,不喜欢喝茶,但不得不承认,茶比酒更能醒脑。 他现在就很需要醒脑,好好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必须以最耐心的心态去对付凤惊华。 这时,沙晋大步从外面进来,拿袖子擦着汗,道:“王爷,你让我查的事情,我都查清楚了。” 他将手中的一撂纸放在巴信面前:“我让人详细调查了小寒这几天的行踪,她什么时候说过什么话、什么时候去过哪里、什么时候跟什么人接触,只要别人能想得起来的,全部都记录下来了。” 王爷要求,所有的调查结果,急的就先口头禀报,不急的就先形成书面报告再上交,但所有的调查结果都必须有详细的书面记录。 他去调查小寒的行踪时,就带了几个书生在身边,让他们随时记录下调查结果,所以,调查一结束,调查记录也准备好了。 巴信打开记录:“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沙晋道:“王爷,我现在没法休息啊,你说,我接下来要干什么。” 他这辈子还没有被女人耍得这么狠,他一心想干掉凤惊华那个女人,实在没心情休息。 巴信道:“冰寒病了,你去看望她吧。” 那个凤骨寒跟冰寒是不可能的,不管冰寒喜不喜欢沙晋,还是沙晋最适合她。 他不能再让冰寒这么任性,被所谓的爱情冲昏了头脑。 沙晋一听,起身就走:“那我现在去啦,王爷有什么吩咐的,派人过来说一声就行。” 巴信已经投入到记录当中。 看完记录以后,他没有得到新的有价值的线索,但这些情报,印证了他的猜测。 他怀疑,凤骨寒可能已经前往瑶京,和凤惊华汇合去了。 又沉思了良久后,他猛然站起来,大步往外走,对守在外头的侍卫道:“立刻返回瑶京。” 他连行礼都不收拾,径直牵了战马,往瑶京狂奔而去。 在“弑凤大会”的主办方中,沙家和巴信被弄得灰头土脸,焦头烂额,只有一个人例外。 那个人就是贾亦贵。 贾亦贵回到瑶京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家里,数钱数得手软。 弑凤大会结束后他也留在沙府,其他客人抱怨连天、人心惶惶的时候,他却忙着算帐和分钱。 忙了整整两天,终于把帐算好了。 跟沙绝、巴信这样的人打交道,他不敢赖帐和拖帐,迅速把钱结给他们了,但是,他还是暗中做了一点手脚,偷偷多拿了一成。 卖出去的那些票明面上明码标价,其实有不少票在暗中被炒高了价格,甚至以翻了几倍的价钱卖出去,而这部分多出来的利润,只有他这个负责售票的男人才清楚了。 哼,武夫就是武夫,杀人放火虽然厉害,但挣钱算帐,可是比他差远了。 任沙绝和巴信在战场上如何厉害,钱也没他挣得多,日子也没他过得舒坦,说什么商人低贱,其实,没什么比实际的利益更来得实在。 他拿起一锭金灿灿的金子,狠狠的亲了几口,闭上眼睛,乐滋乐滋的笑了起来。 “发大了发大了,沙绝和巴信那两个蠢蛋,被人宰了还不知道……”他享受着数钱数到手软的乐趣,嘿嘿的笑,口水都流了下来。 咦? 怎么突然有点冷?现在还是夏天哪,他并没有在室内放置冰块,怎么感觉冷嗖嗖的? 他打了几个哆嗦,睁开眼睛,猛然看到巴信正在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啊”他吓得大叫一声,怀里的金元宝全掉到地上,后脑勺也重重的撞到椅背。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他惊惶失措的告诉自己,“隼王不可能在这里!这一定是幻觉,一定是幻觉……” 他平素与巴信并没有什么来往,巴信现在又在铁旗镇,怎么可能会在他的面前? 恐怕是他占了巴信的便宜,心里不安,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幻觉吧…… 然而,他还没能安慰好自己,就听到巴信的声音冷冷的道:“不是幻觉,本王现在就在你的面前。” 贾亦贵的身体瞬间冰冻,简直跟座冰雕似的。 他的身体虽然动不了了,但眼睛还是能看的,耳朵还是能听的,脑子还是能动的。 惨了。隼王一定是知道了他贪污钱款的事情,前来找他“算帐”了。 就不知隼王会怎么处置他。总不会真的杀了他吧? 呜呜呜,以隼王杀人不眨眼、我行我素的秉性,是极有可能的啊,他的那个贵妃姐姐再得宠,在隼王面前也大气不敢吭一声啊,呜呜呜…… “放心吧,只要你乖乖的,本王不会杀你。”在他吓坏了的时候,巴信又开口了。 这句话,令贾亦贵的身体从冬天回到了春天终于融化了,能够动了。 “我、我一定听王爷的。”贾亦贵迅速恢复了商人本色,从椅子上爬起来,点头哈腰,一脸谄媚,“王爷要我做啥我就做啥,绝不含糊,王爷请……” “我要知道凤骨寒所有的事情。”巴信用一双黑洞洞的、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感情的眸子看着他,“你们如何认识,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是什么来历,我全都要知道。你若有半点隐瞒和撒谎,我就杀了你。” 贾亦贵脸上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些,但他很快就恭敬的道:“是,我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王、王爷请坐” 在巴信的这种眼神面前,任他如何精于算计,老奸巨滑,也不敢忤了巴信的意思。 不能怪他如此忌惮巴信,他在瑶京混了几十年,太清楚巴信是什么人了。 巴信若想杀他,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而贾家再家大业大,也绝对不敢与巴信为敌。 493 最强的同伙 “本王不想坐,本王只想听。”巴信的声音没有温度。 他不坐,贾亦贵也不敢坐,只敢站着说话:“一个月前的晚上,老夫在英雄冢天之阁包了一名花魁……” 他边说边观察巴信的表情。 然而他阅人无数,是察言观色、笼络人心的高手,却完全看不出巴信在想什么。 他也不敢去猜巴信的心思,猜错了,弄不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为此他心里很不安,一边说话一边冒汗,却又不敢去擦汗。 他说了很久很久,不断回忆,不断补充,生怕漏了一丁半点而遭来杀身之祸。 等他终于说完时,整个人就像在烈日下跑了二十里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扶着椅背,还是不敢坐下,只敢用祈祷和平的眼神看着巴信。 就像热爱和平的小孩在看着主宰命运的士兵。 巴信还是用一模一样的目光盯着他,没有说话。 看着看着,贾亦贵身体一软,几乎快哭了:“王爷,我记得的全都说了,绝对没有半点隐瞒和撒谎,您一定要相信我啊,我也就是贪点小钱,绝对不敢欺骗您啊……” 钱再重要,也比不上性命重要,他现在只想保命。 巴信又盯着他,直到他彻底瘫倒在地上,唇边才泛起嘲讽的冷笑:“如果让本王发现你撒谎,本王立刻将你斩首。” 而后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手下:“将这些钱都带走。” 他的侍卫二话不说就上来,将贾亦贵面前的金子、银子、银票全收起来,带走。 那些金银就是他的肉,那些银票就是他的皮筋啊,贾亦贵觉得自己还是被隼王杀了一次,却只能忍着肉痛,眼睁睁的看着隼王离开。 待巴信没了影儿以后,他才战战兢兢的从地上爬起来,坐下,擦汗,喝水。 侍双手和双腿再也不哆嗦时,他终于恢复了正常,眼里透露出阴狠之色。 “凤骨寒,你到底做了什么,竟然得罪隼王这个瘟神?”他不敢怨恨巴信,更不敢去找巴信报仇,只敢将所有的怨气都撒在秋骨寒的身上,“你得罪他就让他杀好了,却偏偏连累老夫,害老夫人丢人又丢财……” 砰! 他越骂越气,重重的将手中的杯子砸到地上,低低的怒吼:“这笔帐,老夫一定要跟你算!你到时若是不加倍偿还我的损失,我就让生不如死!” 骂完以后他阴恻恻的笑,招来心腹:“马上给我去找凤骨寒!不管用什么代价,都要把他找出来!” 巴信离开贾府后回到自己的王府,略作歇息后就坐在书房前,翻阅巴刀送来的情报。 巴刀回到瑶京的时间,比巴信提前了不到一天,才刚刚调查完凤骨寒原先的住处。 凤骨寒一直没有回来,两名临时雇佣的下人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巴刀等人在凤骨寒的住处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凤骨寒比巴信想象中的还要神秘。 巴信翻阅完凤骨寒的情报后,又翻阅探子们在瑶京的调查记录。 在铁旗镇被封锁之前刚刚逃走的那批人也好,凤惊华那批人也罢,离开铁旗镇后就中途消失,甩掉了追兵,探子们完全查不到他们的踪迹。 为什么凤惊华一伙逃得这么顺利? 巴信想来想去,只能想到两个因素。 第一,凤惊华早就安排好了退路和去处,第二,凤惊华有强大的伙伴支援和配合。 凤惊华到底都拥有些什么伙伴? 现在,他对凤惊华的伙伴的兴趣,甚至超出了对凤惊华的兴趣。 他的手下很努力,花了很多的时间与功夫去调查,终于让人画出了那九名在弑凤大会上提前离席的客人的画像,以及那些在铁旗镇被封锁前逃出去的可疑人物的画像。 这些画像并不那么准确,然而,他还是能从中看出端倪。 根据见过这些人的侍卫与客人们的回忆,这些人大多肤色黧黑,目光冷静,不爱说话,身体看起来十分的结实精壮,有些人的脸上有伤痕。 另外,所有与凤惊华一伙交过手的侍卫和将士们都一致认为,这些人不仅身手高强,经验丰富,冷静沉着,而且配合默契,组织性和纪律性很强,绝对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高手。 再综合其他种种情报,巴信可以确定,这些人一定是军人! 而且是军人中的精英! 就目前收集到的情报所看,凤惊华一伙的人数前前后后加起来大概有二十多人,这些人都是分头行动,分工明确,互相配合。 这些人中,除了凤惊华,目前可以确定的最强者应该是黑无涯和那个凤骨寒。 除了这三个人,是否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强者? 黑无涯是专注研究的机关大师,在带兵战斗、管理人员方面应该没有才能和兴趣。 凤骨寒则一直充当内奸,跟在贾亦贵和冰寒的身边,其实也无暇分身去管理那二十多人。 而凤惊华亲自去沙府营救父亲,这将会耗掉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她又处在被通缉的处境中,还能有三头六臂,能顾及到多个分工小组? 她在前方出生入死的时候,到底是谁在后方全力支援她? 她能逃走得这么顺利,一定是有强大的应援者和领导者,不知道这个应援者和领导者是谁,他可能又会陷入轻敌、无法判断对方意图的泥潭中。 巴信陷入沉思。 凤惊华带来的精锐不过二十多人,费国同样也有很多特殊军人和精锐军人,他相信他手下的精锐军队不会输给尚国的精锐,他只是担心,凤惊华身边会不会有水准不输给她、甚至还在她之上的高人? 一名出色的领导者,胜过千军万马,若是以为对方人少就大意,极易一败涂地。 靠想是没有用的。 巴信又仔细翻阅凤惊华同伙的资料。 而后,他被其中一名成员的情报给吸引住了。 情报上说,有一名逃犯武艺非常的高强,实力远在其他同伙之上,许多费国侍卫和士兵在他手下连一招都撑不住,即使是实力较为出众的侍卫长和低阶将领,也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 甚至有多名侍卫和将士表示,这名逃犯实力深不可测,功夫可能不在隼王爷之下。 巴信被这个评价给惊到了。 之前他也看到过这句话,但没有在意,现在仔细推敲,他越想越觉得这不是手下人的错觉。 他再仔细看这名“逃犯”的情报。 情报上说,此人身材高瘦,即使是一身劲装,也显得颇为单薄飘逸,他主要持腰刀作战,有时也会使用长枪或青龙戟,力道出奇的大,足以与本军的大力士相抗衡。 494 终于切中要害 此人轻功极好,速度比同伙快上许多,总是单独作战,不需要同伴支援,经常去支援同伴。 此人总是蒙面,没有人听到他说过话,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只能从他露出来的眼部和手部看得出来他的皮肤很白,眼睛长得很美,透着骇人的死气。 凡是与此人交过手的费国将士,都暗暗惊骇和印象深刻。 情报就这么多。 但这么点情报,已经透露出很多讯息了。 巴信可以确定,这人应该是尚国军队的将领,可能还是高级将领,否则不会让沙家的侍卫以及费国的士兵在他面前连一招都撑不住。 如果不是高级将领这个级别的高手和领导者,不可能领导得了那些精锐的军人,也很难完美的掩护凤惊华逃走。 这人,到底是谁? 可惜他以前只在怒河北岸守过几年,与尚国军队的交手实在不多,因此对尚国军队的了解并不深,否则他也许能猜到一两个目标。 情报就这么多了,他再想下去,也不会想出更多的真相。 他现在最需要分析的一件事情是,凤翔空到底躲在哪里? 还是那个思路找到凤翔空就能找到凤惊华,而找到凤翔空一定比找到凤惊华容易。 那么,如果他是凤惊华,他会把凤翔空藏在哪里? 他想,在拥有了这么多情报以后,他可以再次尝试着站在凤惊华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他一定要牢记,凤惊华很有胆识,什么疯狂和冒险的举动她都有可能做得出来,千万不能小看了她,更不能以常理去推测她。 她背着凤翔空走出逃生秘道后,如何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凤翔空藏在最安全的地方? 根据现有的情报,她似乎是将重伤的凤翔空交给同伙,让同伙带着凤翔空冒险横穿小镇,而后从西口乘坐马车逃往瑶京,她自己则逃进蛇子岭,引开追兵这样说得通,合情合理。 但是,这其中有两个问题。 第一,凤翔空伤得太重,不能行走,秘道出口的四周没有马蹄印,据镇上的人说当时也没有轿子钻街过巷,这么说来,凤翔空只能让人背着走或抱着走。!$*! 一个重伤的、狼狈的大男人被人背着或抱着过街,不是太显眼了吗? 事实上,也没有任何人看到这样的场面。 第二,就算凤惊华的同伙背着凤翔空到镇子上而没有被人看到,那么,凤翔空随后乘坐马车离开,但没过多久,就有追兵一路狂追。 据当时的追兵过后报告,说那两辆马车都是双驾马车,跑得非常快,非常颠簸,扬起灰尘滚滚就凤翔空那样的身体,能撑得起那样颠簸和速度? 巴信那几天一直盯着凤翔空,对凤翔空的身体状况再了解不过了。 即使那几天的凤翔空得到了简单的医治,但也是奄奄一息,怎么可能撑得住? 他认为,那样的凤翔空获救之后若想活下去,就必须得到及时的治疗,否则怎么躲都是死。 想到这里,他猛然站起来,冲出去:“马上去铁旗镇!” 他又以旋风般的速度,带上那些资料,不分日夜的赶回铁旗镇。 他回到铁旗镇时已经是次日上午,他眼里全是血丝,身上还积了厚厚的灰尘,嗓子哑得能冒火,但他顾不得喝口茶,命令下人:“立刻去请鬼大夫过来。” 鬼大夫是弑凤大会前几天给凤翔空诊治的军医。 鬼大夫很快就来到巴信面前。 巴信只问他一个问题:“弑凤大会的前夜,你给凤翔空作过全面诊断,你觉得以凤翔空的身体,能不能在第二天乘坐双骑马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去瑶京?” 鬼大夫对他为何这么问没有兴趣,只是实话实说:“绝对不可能!他若是以极快的速度颠簸出行,不出半个时辰,一定会吐血而死。” 他说得非常肯定,没有半丝犹豫。 他虽然给凤翔空进行过诊治,但那可不是为了救活他,而是为了让他在次日的行刑表演中不会太早死掉,所以,凤翔空的身体其实还是极度虚弱和极度危险。 巴信又惊住了。 半晌后他才道:“你下去吧。” 而后他又道:“去把头天镇守西口的人叫来。” 那些侍卫到来以后,他又问:“你们派人去追那两辆马车时,追了多长时间?” 侍卫长想了想:“足足一个多时辰,而后我们看到那两辆马车被丢弃在路中央,马车里空无一人,我们认为马车里的人一定是单独骑马逃走了,又继续追。而后在前方遇到埋伏,两边不断有利箭射出,阻止了我们的追击……” 一时间,巴信又是激动,又是心凉,他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察觉到了凤惊华的思路,但是,这一前而过的灵光,他没能抓紧。 所有人都离开以后,巴信背着手,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心里浓烟滚滚,却始终升不起那团照亮一切的灵感火光。 他觉得他已经抓到了最关键的要害。 他觉得他离最核心的问题已经很近了,甚至近在咫尺,但不知是太过紧张,还是连续数日不眠不休,导致身体太过疲惫,他居然冷静不下来。 这种感觉是什么?就像他还是黄毛小儿时,第一次带领手下独闯敌营一般,难以控制澎湃的心情。 “王爷,您必须得吃些东西了。”巴马端着饭菜进来,很严肃的道,“您已经两日未吃东西,这样下去对身体不好……” “本王现在没心情吃东西!”巴信怒得一脚踹开他,“本王现在在思考非常重要的问题,任何人不得打扰,若是坏了本王的思路,本王杀了他……” 一旦他使用“本王”这个词,就说明他现在处于全心全意的思考和行动当中。 巴刀明白这一点,也不再劝,只是小心翼翼的道:“不知王爷可否告诉小的在想什么,也许小的能为王爷分忧。” “你懂什么?少在这里碍眼……” 巴信骂了两句后,忽然心里一动,觉得试试看也不妨,便把自己对凤翔空去处的猜疑与调查,大致告诉了巴刀。 而后道:“以凤翔空的身体状况,不可能进山,不可能乘坐快马离开,我们搜遍了镇上的每一个角落,也没有发现凤翔空的影子。以凤惊华的性情与胆识,她到底将凤翔空藏在哪里才安全?” 他不断喃喃:“不是山里,不是镇子上,也没有离开镇子,但是,总得有一处地方是可以藏人的……” “秘道附近。”一直默默听着的巴刀,突然语出惊人,“小的觉得一定就在秘道的出口附近!王爷,我们刚追出秘道就被凤惊华引到山的深处,而后被引到别的山里,或者被引到镇子之外,可是,咱们一直没有搜查过出口四周。” “怎么可能在出口四周?”巴信直觉认为不可能,“那可是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凤惊华好不容易才救出凤翔空,岂敢拿他爹的性命去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