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小草,春风又生》 第1章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暮晓十分,天色依旧昏暗,村头小河里的鱼还没有醒来,玉米杆垛一座挨着一座,懒洋洋没睡醒的样子,地垄的苗娃娃一寸来高,翠生生的在黑土地上齐刷刷晃动着,等着迎接太阳的醒来。雄鸡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已经被林家的大丫头书凤赶出了鸡窝,扑棱着翅膀,炸一炸毛,仿佛在伸懒腰,所谓一唱雄鸡天下白,果然天亮了起来。 大丫头每天和林氏夫妇起的一样早,每天起来先给弟妹盖好被子,被子是绿色段子面的,虽然有些旧了,但依旧干净。随后大丫头穿起不定的青色外套,虽然已经14岁了,但是从未穿过买的衣服,都是妈妈的衣服改小的,等她穿小了,再给弟弟妹妹穿。每天,她都要跑出去叫醒家里的鸡鸭鹅,为他们填上一些前一天晚上割来的草,然后从柴垛拆下来一捆柴火帮妈妈做早饭,早饭是前一天剩下来的苞米碴子粥。 林父也已经起来了,将家里的木梯子搭在房檐边,又抱来一捆稻草,站在半高的梯子上,给家里的房顶添些草,房子是南北土炕,铺了一层草编的席子,他们平时住在南炕,北炕放着两个箱子,箱子上边平时放着被子,北炕上还放着一些常用的东西,像针线笸箩、旱烟匣子之类。此时烟筒里咕咚咚冒着浓烟,屋里的热气熏得看不清人,打开门,热气抢着涌出,吓醒了檐下的燕子夫妻,飞落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晾衣绳轻微摇晃着。 闻到饭香,弟弟妹妹们也起了床,妹妹和弟弟叠起了被子,下了炕,轮着洗把脸,等着吃饭。大丫头将桌子放在炕上,擦了擦,摆了碗筷,一家人终于坐了下来,这时太阳也升了起来,阳光照进窗子映在席子上,旧席子也显得熠熠生辉。 林父边吃着葱蘸酱,边说着“今年的收成应该不错,咱们早点过去干活,还能多挣点工分。” 书凤端着碗喝了几口粥,怯懦地告诉爸爸:“爸,我们要交书本费了,两块钱。” 林母没有理会书凤的话,而是接着丈夫的话茬,不由得抱怨了起来:“公分公分,一年到头,起早贪晚,汗珠子摔八瓣,也不够全家的口粮。家里已经很久都没有吃盐了,真怕这几个崽子和后院的张大婶似的,得了什么大脖子病。”(大脖子病即甲状腺肿大) “咱们的孩子哪有那么矫情,说得病就得病。”接着林母的话,林父继续思忖着,看了眼大丫头,终于将肚子里盘算已久的话倒了出来,“大丫头上到初一了吧,够了,丫头片子早晚要嫁人,左右是围着锅台转,那么多文化没有用,下来吧,替你妈多顾家,看着弟妹,我跟你妈一块上工。” “爸,我还是想上学”大丫头小声回了句。 “书凤,是书本要紧还是这个家要紧啊,再说,多练练家务没啥不好。长大了,爹妈给你再找个好人家,读书也不见得有出息,耽误了嫁人,像你妈我,嫁了你爸这样的,一辈子不是完了。”林母没好气的说着。 “丫头妈,你怎么说话呢,我也没让你饿死,得了得了,赶紧吃饭。” 书凤没有再说什么,撂了饭碗,背起磨旧了的青色帆布书包,那是妈妈亲手为她缝制的,出了门。 看着女儿出去,林父喊着:“丫头,别忘了跟你们老师说···” 书凤心里七上八下,小路两旁的野花随着风舞蹈,但她并没有什么观赏的兴致,看着路边的小溪,她蹲了下来,想到以后可能再也不能读书,还要整日面对父母的争吵不休,泪雨簌簌,溪流声和着她的啜泣声,这时有一个人从后边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原来是她的同班同学,李源。 “你爸妈又吵架啦。” 书凤摇了摇,“李源,我爸今天跟我说以后我都不能念书了,要帮家里干活”书凤边哭边说着。 “你书读的那么好,真是可惜了,不过我也可能要走了,就算你上学,以后我也不能跟你一起玩儿了。”李源也蹲了下来,拿着小棍划着水。 “你也不念书了吗,你家里不是很支持你读书的吗。” “你也知道,我根本不喜欢念书,我要去北京,学唱歌。” “可是,你放着好好的学不上,要去学唱歌?你爸你妈同意吗?” “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反正我平时只会惹他们生气,而且那也不是我亲妈,我走了也许他们更开心也说不定。再说,北京我的亲阿姨在那边,会照顾我的。” “你真好,什么事可以自己做主,我呢,只能帮家里干活,根本没得选。”李源和书凤一起站了起来,边走边说着。 “小凤,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北京吧。” “不行,我还要帮家里挣钱,还要照顾三个弟妹。” “要不这样吧,我先过去,等我在那边混好了,再接你过去,我相信咱们一定要让那些大人对咱们刮目相看。” “李源,谢谢你,我等着这一天。” “好,咱们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咱们一言为定,等我回来给你带一把你最喜欢的口琴。”看着李源诚恳的笑意,书凤心里明白,这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承诺,但她依旧表现得很高兴,只当给自己一个坚持活下去的期盼。 “书凤,你看,你的成绩一直是咱们班第一,就这样不读书,可惜了。唉,你的作文写得那么好,不读书,瞎了这一手好文笔,虽然现在我们教书的都被骂作臭老九,但是我相信,总有一天人们的思想会进步的,读书一定有用。” “老师,我弟妹还小,爸妈都在生产队干活,弟妹没有人照顾,我···” “我知道,你们家是挺不容易的,四个孩子不好养,但你也大了,读不读书你考虑清楚,老师只是建议。” 书凤低着头,两只手摆弄着拇指长的铅笔,这只铅笔,还是李源送给她的,以后恐怕也用不到了吧,她这样想着。 “大丫头,咋才回来,去给妈报捆柴火回来,今儿不用你烧火了,抱完柴直接给你弟的鞋子串串线,他那鞋底儿开了,炕上坐着呢,你们都给我省着点,家里可没有多余的布票了,真不知道是穿鞋还是吃鞋。”林母边在厨房切着咸菜,边数落着,大丫头没有回应,默默走进屋,将书包挂在北炕墙上的钉子上。回头看着弟弟妹妹们正坐在炕上玩着,无忧无虑,弟弟的小布鞋东扭西歪地躺在地上,鞋底开了,大丫头走过去捡起弟弟的鞋子,拿过来针线和锥子,学着妈妈的样子缝着鞋,眼泪扑簌簌掉下来,心头的委屈变成修鞋的力气,如果锥子不是锥子,而是画笔该多好,她想要将心里的乌云全部画成彩虹桥,桥那边是书和花海。 “妈,妈,大姐哭了。”二妹妹看到姐姐落泪走下地,站在姐姐旁边,拽着姐姐的衣襟,喊着妈妈,她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要哭,但看到姐姐很伤心的样子自己也有些慌了,小妹和小弟愣愣的坐在炕上看着姐姐。 “又怎么了,一天忙都忙不完,还要管你们几个崽子。林母走进屋里,从书凤手里夺过鞋子,“算了,不用你缝了,干点活就像受多大气似的,去把桌子放了,等你爸一会回来直接吃饭。”大丫头用袖子抹了把眼泪,默默地将桌子放开,摆好碗筷。 这时,父亲走了进来,拿着炕上的笤帚扫了扫身上的尘土,“今天我碰见李老三家那个小儿子了,我听老三说要送他儿子去北京呢,那孩子原本就挺野,不是本分的主儿,咱们家丫头可得离他远点,别再给拐带坏了”。 林父坐了下来,随着全家人聚在桌子周围,屋里的灯只有15度,虽然屋子不大,但也不能完全照亮,昏昏暗暗的,“这点你放心,咱们大丫头可比那个小子懂事儿多了,我就盼着咱们这几个小崽子以后不要也那么难管就烧高香了。”林母说话间,林父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小本子递到林母面前。 “这是啥?”林母瞥了一眼,没有去接。 “还能是啥,今天生产队长发的,***语录。” “去年不是发过了吗,正农忙,哪有时间看啊。” “队长说,必须得背,说是背不下来就不给发粮票了,咱们孩子还小,饿不得,为了口粮,忍忍吧。”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大丫头默默地听着父母的对话,心里平静了下来,顺从命运也许就是最好的安排,她开始接受现状,似乎也想清楚了,妈妈的生活状态将是她以后的写照:蓬头垢面,忍受贫穷,满腹牢骚,围着灶台、老公和孩子,半生潦倒,一辈子浑噩。想到这些,书凤终于放弃了心底最后一丝挣扎,“妈,我背吧,以后我去换粮票。”父母看了看书凤,没有回应书凤的话,只是吃着饭。 晚间,书凤把那根宝贝的铅笔头拿出来,缠满了线扔进了针线笸箩。 第2章 失亲的噩梦 “大林子,你家书凤一转眼也是大姑娘了,又贤惠又能干,长得还水灵,以后呀,肯定能找个好婆家。”几个春去秋来,转眼间,书凤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朴素的衣服也掩盖不住十八岁洋溢的少女心,那是青春的气息,感染着一同割稻子的叔叔婶子们,当然包括那位高声赞许她的张大婶。 “她婶子,你真能说笑话,我们家大丫头几斤几两你还不知道啊。”林父心里有一丝得意,言语柔和得多,但脸上仍然挂着严肃。 “眼瞧着你家大丫头也成人了,你们两口子也有盼头啦,能借上不少力。”张大婶边扒着苞米边唠叨着:“赶明儿有合适的,我跟你家丫头好好张罗门儿亲事,行不。” “那赶情儿好,你就多费心了。”虽说是客套话,林父心里也明白,大姑娘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只是家里剩下的三个孩子还小,需要书凤照应着,寻思起来,也是犯难,虽说姑娘出嫁能赚些聘礼,左不过都是些规矩上的吃喝零碎,小门小户比不得大户人家,酒席也摆不上几桌,倒费神费力的很。 书凤听着叔叔婶子们的调侃,这种话也是听惯了的,没有必要认真放在心上,她此时最担心的是三妹的身体,三妹自从患上了慢性气管炎,家里的负担变重了,作为大姐的书凤,除了起早贪黑的干活,更要照顾时常发病复发的妹妹,甚至没有什么时间考虑像发脾气这种情绪上的小事,至于嫁人什么的,更像天方夜谭,又或许在书凤的内心深处,仍存在着一丝侥幸地期盼,她在期盼些什么呢,也许是老天爷的眷顾吧。 相比于在家里忍受父母无休无止的争吵,书凤更愿意在田间地头摸爬滚打,听邻里乡亲唠唠家常,路边野花芳香,山间虫鸣鸟叫,手里捧着阳光里金黄的玉米,再辛苦还有老茧替自己扛着,至少内心是安宁踏实的。 “喝喝喝,整天就知道喝酒,家里都穷这样了,老三眼瞅着药要没有了,也不知道想招,除了喝你那点儿辣水子,还能干点啥,喝多了耍酒疯,这张老脸早被你给丢尽了。”林母生着气一把将碗摔在了桌子上。 “不就是喝点酒嘛,也没耽误干活,再说了,那穷能怨我吗,还不是老三的病给拖累的,要我说干脆就别治了,这种病就是拖累身子,犯了病顶多遭点罪,挺挺也就过去了,死不了。”林父继续低着头,顺手端起酒碗又喝了两口,说出这话,他也是极不情愿的,但倘若不借着酒劲儿,恐怕很难开口,毕竟老三也是自己的亲闺女,虽说平时嘴上挂着“三个没出息的丫头片子”这样的话,毕竟是骨肉,林父心里还是疼爱她们的。但同样是自己的孩子,眼瞧着书凤没日没夜的苦熬,还要照顾老三,心里更过意不去。如今这样喝着酒说出心里的话,反而轻松些,如果后悔了,第二天还可以装作酒后失忆,只当没有提起,也不会伤了一家子的心,如果决定放弃老三,至少以后想起来,有一部分来自酒意,能少背负些愧疚。 “说得轻巧,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这好容易过几天轻巧日子,如今老三又摊上这病,我真是命苦,当年怎么就鬼迷心窍落到你们老林家了,当初要不是看你孤苦伶仃的可怜,我才不会嫁给你这穷鬼。既然有这想法,干脆逼死我们母女算了。”林母气得直捶腿,用袖子抹了一把泪,但她也十分清楚,放弃给老三治病能为家里减轻不少的负担,老四也要上小学了,脚下的路已泥泞不堪,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更不知何去何从,这样争吵,只不过不甘心罢了。 “别一天竟说那些没用的,看看你们一个个那没出息的样,尤其是老三,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这辈子来讨债,这几个崽子,都是赔钱货。”林父见碗里的酒喝光了,烦躁了起来。 “哼,说的挺热闹,也没见你把哪个扔喽,哪回老三犯病,你不抓心挠肝的,竟说那些没味儿的话,行了,你爱咋咋地吧,我可不跟你扯了,我去趟队长家,问问救济粮的事儿。”林母说着起身穿起青布外套,走了出去。自打老三生病以来,生产队上给林家批了一份救济粮的名额,虽说杯水车薪,总比没有强。贫穷逼迫着老二也弃了学,帮着打理些简单的家务,但到底只是十来岁的孩子,家里很多活计也是力所不能及的。 书凤静静的坐在北炕边,给妹妹端来熬好的中药,扶着咳嗽的小妹坐起来,边看着小妹喝着药边轻轻抚着妹妹的背,对于父母的争吵和无休止的埋怨,以前经常会因为父母吵架而躲在北炕的角落里哭,如今的书凤早已变得麻木,眼泪换不来宁静的生活,更不必为了廉价的同情和怜悯而舍弃内心仅有的自尊,只不过,心还是柔软的。三妹还小,听了父母的话,难免伤心,喝过药,盖起被子,侧过身,眼泪划过鼻梁,枕巾浸湿了一片。 “小妹,小妹,该醒醒了,今儿天气好,姐领你出去溜达溜达,透透气,”书凤扫着地顺便叫着老三起床,但似乎没有什么回应,书凤直接来到炕边,伸手去为妹妹掀开一点被子。 “小妹,这样蒙着被子睡也不利于呼吸,妈···妈···”书凤掀了被子,发现只有老三的一些些旧衣服撑着被窝,人却不见了。 “一天天跟叫魂似的,又怎么了。”林母听到书凤的叫喊,边用手打扫着两边的袖子边走进了屋。 “妈,小妹不见了,早上你看到了吗,我一直在屋里,没见小妹出去啊。”书凤焦急地跺着脚。 “老三病恹恹的能去哪,可能趁着不注意去厕所了吧。书凤你去看一眼。”不等妈妈说完话,书凤跑了出去,叫了一圈也没有找到。这时,林母也开始慌了,赶紧跑去地里叫了林父回来,一家人开始在村里四处寻找,乡亲们听说林家老三不见了也帮着找寻,生怕孩子被拐子拐了,或者寻了短见。但是连着找了十几天也不见踪影,林家夫妇渐渐的接受了老三失踪的现实,没有消息也算一种好消息吧,林家人唯一的念想是盼着老三能够被好人家收留,就算是真的死了,下辈子投胎一也要选个好人家。 “这么多天都没找着,别找了,咱们老三命硬,天生天养,说到底是跟咱们老林家没缘分。”林父划了根火柴,点了刚卷好的旱烟,烟云遮住了林父凝重的脸。“也许吧,咱们老三啊,是最享福的。”眼泪顺着脸颊滴落,那是林母对女儿的思念。 书凤带着二妹洗着三妹的枕皮、被罩,她相信总有一天,妹妹会回来的,只要怀着这样的念想,妹妹就会回来的,虽说这样盼着,她又有些羡慕三妹,离开这个家,未尝不是一种解脱,无需背负着因生病而连累家人的愧疚,应该也会过得开心些,只是不知道三妹离开家以后还能否按时吃药,生病的时候身旁没有人照顾该怎么办,天气渐凉,如果不能添件衣服,恐怕要冻坏。书凤不敢往下想了,只得更用力地搓洗分散自己的精神。 而此时的三妹,正躺在一个小镇诊所的病床上,旁边一位陌生的爷爷照顾着她。“喝口粥吧,小姑娘,我给你拿了身旧衣服,是我大孙女穿的,我大孙女要是还活着估计该找婆家啦,行啦,凑合着穿吧,待会换完衣服,爷爷带你去找警察叔叔,找你的爸爸妈妈好不好。”爷爷抖落着衣服笑着说道。 “我没有爸爸妈妈,只有你,爷爷。”老三喏喏的说到,喝着手里捧着的粥。她忘记了从哪里来,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如今,眼前的爷爷成了她唯一的亲人。 从那一夜出走之后,老三一个人沿着火车道走了很远,很远,很远,远到周围的事物完全是陌生的,远到忘记了起点。也许是太饿了吧,就在一位捡空瓶的爷爷面前晕倒了,爷爷觉得面前的孩子太可怜了,赶紧将孩子送到了附近的诊所,直到老三醒来。 这位老爷爷原本也是捡着瓶子才来到这个镇子上,结果遇到了这个小姑娘,这个孩子让他想起了几年前因事故去世的孙女,那次事故让姚爷爷成为了孤寡老人,也许这是老天爷给他的补偿,既然孩子是个孤儿,不如带回去养着,省的孩子流落街头,还能跟自己做个伴,这样想着,叔叔带着捡到的孩子回了老家,还给她取了个名字:姚大梅,那是爷爷去世的孙女曾经的名字。 夜半,书凤突然坐了起来,脸颊上的水分不清是吓出的冷汗还是泪水,她梦见了三妹,梦中的三妹奄奄一息,嘴里呻吟着“姐姐,姐姐,救救我”,而梦里的书风想要拼命抓住妹妹,妹妹却陷入了一片白色。定了定神,书凤做出了一个决定,她要相亲,要嫁出去,如果遇到一个家庭条件好一些、老实善良的丈夫,她就有机会找到妹妹,为妹妹治病,供妹妹上学。 第3章 遇见杏色 隔壁村的长辈家办寿酒,杀鸡宰猪,虽说是农村里再普通不过的流水席,但只得一样,寿宴上的槽子糕和白面点心必不可少,而且是最受欢迎的,此外就是葵花籽了,入席前,桌上摆上一碟葵花籽,抓上一把花生,邻里乡亲聚坐在一起闲话家常。其实林家和摆酒席的没有什么实在亲戚关系,不过祖辈的村邻,农村里,尤其是有长寿长辈的家族,逢年过节,做寿请酒,总是最聚人气,情分最浓的。 林母在家里照顾孩子,其实也是因为没有什么心情参加寿宴,说到底,都是随分子的事儿.林父去了镇上的派出所,办理手续,所谓的手续,不过是一纸老三的死亡证明。书凤代替父母参加寿宴,给做寿的太爷爷行了礼,祝了寿便静静坐在角落的一张桌旁,听着同桌的几位大妈议论着包产到户以后的庄稼收成、谈笑着谁家的小伙子去参加高考没有考上,失去了可以进城的机会,直呼可惜。书凤并不怎么在意,她一心盼着寿宴早些结束,可以回家继续自己的活计,给小弟做的棉袄只差一个袖子还没有缝好。 忽然,现场一片慌乱,大家都跑向了前边第一桌,不知什么缘故,做寿的太爷爷晕倒了,大家七手八脚把老人家扶到一个小伙子的背上,只见那个年轻人背起老人小跑奔向诊所,老人家80大寿,在农村,80岁算得上一个大关,乡亲们纷纷猜测,老人家这关怕是不好过了,酒席也随之提前结束,留下了一片杯盘狼藉和人们的唏嘘。 书凤回到家里,母亲正缝着小弟的棉袄袖子。 “妈,我回来了。” “大丫头回来啦,哎,寿宴怎么这么早结束了,我以为得闹腾一上午呢。”林母搭着话。书凤将寿宴的情形说给了母亲,林母只叹了口气,生命无常,命运难测,心里难免想起了老三。 “哦对了,头前儿你张婶儿来坐了一会,我们老姐们唠着唠着就唠到你了,你也老大不小了,也不能总这么耽误着,张婶儿说她认识一个年轻的小伙儿,家里养猪的,家底厚实,听说那小伙子还能干,长得可能普通些,过日子嘛不能光看长相,不当饭吃,要真是个好人家,嫁过去我跟你爸也放心。” “咋地都行,我听你们的。” “那就行,改明儿我去回了张婶儿,看着啥时候合适,两下见见面。见面之前,妈再给你做身新衣裳,瞅着鲜亮。”林母缝了最后几针,掐了线,抖落着老四的新棉袄。 “行!妈我去做饭了,我爸约摸着也快回来了。”书凤穿起旧围裙,忙活了起来。 那是1987年,春节刚过,冬雪厚重,踩上去吱吱作响,鸡鸭在院子的角落里蜷缩着,转眼到了见面那天,按照农村的规矩,双方见面第一次约在了书凤家,这天的书凤是家里的主角,她静静地坐在炕边,轻倚着身后放被子的柜,红地的花袄是林母特意给做的,配着绿色麻布的围巾,脸蛋冻得红扑扑,低着头,脚上的棉鞋还是去年的,鞋边的线已经磨掉了一些,听到外边的喧闹,知道那个人来了。媒人领着小伙子被簇拥进了屋,书凤慢起身抬头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有些面熟,却也不想冒然搭话。 “小周过来,你看,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林家大丫头书凤,怎么样长得俊吧。”张婶拉过小伙子,介绍了起来。 “书凤,你好,我叫周正,我是上岗村的。”周正伸出手想要和书凤握手,但书凤只是点了点头,便再次坐了下来。周正也随着坐在了炕边,一双旧了的棉皮鞋,一身青色,一头爽快的短发,浓眉大眼,笑起来两个酒窝。书凤打量着周正,在这滚土堆的村子里,眼前的这个人还算干净,说话的声音也很温暖,心下是中意的。而周正也不是看着书凤,对面这个轻轻咬着嘴唇的害羞姑娘,贤惠能干,安稳持家的性子也是惯有耳闻的,如今见了真人,除了家境差了些,长得倒也不俗。 屋里屋外热闹极了,书凤的母亲和一些老姐妹在厨房忙活着包饺子,不住地说笑着,媒人和亲戚们站满了屋子,议论着这对郎才女貌,小弟小妹正屋里屋外的闹着跑着,书凤的父亲坐在客厅的桌子旁和几个老哥们盘算着来年种地的年成。只有13岁的二妹书阳乖乖站在书凤身边,不肯离去,俏皮地搭着姐姐。 媒人凭借多年专业经验断定这单能成,笑着说:“书凤啊是我们村里数一数二的好姑娘,小周这孩子,那更是劳动能手,你们要是能在一起,将来这日子肯定过得红红火火,哈哈哈哈哈。”周围的人也跟着附和着笑了起来。 “咱们呐,让俩孩子自己唠唠,大家伙儿都出去吧,咱们老哥老姐们儿也坐一块好好唠唠家常。”媒人撺掇着屋子里的人在西屋说说笑笑,等席儿。家里人都觉得两个孩子般配。 “听张姨说,你对弟弟妹妹特别好,当姐挺不容易的吧,我也有弟弟妹妹。”周正打开了话题。 “嗯,我是大姐,照顾他们是应该的。····我听说,你考过大学··”书凤的语气里充满好奇并有些敬佩和赞扬。“嗯,但是没考上,现在帮着家里经营猪场呢,我其实之前也听说过你,长得好看,性格和顺,品质好,你要是到了我们家,我···我,我们全家保证会对你好的。” “我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好”书凤腼腆的笑了笑。初次见面,彼此心生好感,媒婆看在眼里,喜上眉梢。 接下来是会亲家,周家老两口赶着马车带着彩礼,彩礼是一对绑了红布的猪崽,一台老式收音机,和给媳妇的一只祖传金戒指,虽然东西不多,但在方圆的村子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你家大丫头真是命好,那么大的金戒指我还从来没见过呢”“以后啊,你们两口子的日子肯定越来越红火”“看这小猪崽子长得就是招人稀罕”“书凤有福啊,摊上这么个好人家。”“周家也不赖,娶了这么好的儿媳妇。”邻里乡亲们站在林家院子里看热闹,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林家两口子更是乐得合不拢嘴,两家就这样定了亲。 “书凤,这是我上次进城给你捎的,我看城里人时兴带这个,你要是不嫌弃就带上吧,你带上肯定好看。”周正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条杏色的丝巾,递给了书凤。 “这大冷天的,给我买这个干啥,花着钱还不实用。”书凤嘴上一丝埋怨的语气,可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将丝巾拿在胸前比量着,然后小心翼翼的叠起来放在了胸口的口袋里。周正见状也十分的高兴“马上就入春了,可以戴在脖子里,挡风。”听了周正的话,书凤噗嗤笑出了声,自从定亲以后,这还是周正第一次给她买礼物,从此杏色成为了大丫头最喜欢的颜色,那是爱情的颜色,是幸运的颜色。 “那我就先走了,还得赶紧回去帮我爸干活儿,过两天我再来看你,天还不算暖和,赶紧进屋吧。”周正说着,向门口走去,书凤往前跟了两步便停了下来,瞧着周正离去,正待转身的时候,瞥见大门口的角上放着什么东西。 书凤好奇地走过去拿起来,是一个袋子,袋子里放着一把口琴,书凤皱起眉,思忖着是谁把口琴放在了这里,翻过口琴的另一面,她泪水盈眶,我进了口琴冲出大门,可是却什么也没看见。 口琴上刻着一个字:源。 原来,就在书凤定亲那天,李源从北京回来了。当他听说书凤定亲的时候,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但确信那一定不是书凤自愿的,他愿意带着书凤离开这里,虽然在北京那么多年吃了不少苦,但如今至少稳定了下来,在北京有了自己的房子,在北京话剧院做演员,虽说不是什么名爵,至少能够生活的不错,他也攒了一些积蓄,准备给书凤更好的生活条件,对于李源来说,一切都准备好了。 然而,就在他信心满满地准备向书凤诉说衷肠的时候,却看到了周正送丝巾的一幕,那一刻书凤的笑意里渗出蜜似的甜,这股甜蜜的气息却深深刺痛了李源,他扶着栅栏杆,心口一阵刺痛,顺手放下了准备已久的袋子,默然转过身离开了。 夜里,书凤辗转难眠,她知道,李源真的回来了,而且是来找她的,他没有失约。第二天一大早,书凤不顾一切的跑向李源的家,打算问个清楚,至少有个了断。 “书凤来啦,进屋坐啊。”李大婶身体已经不太利索了,声音还是清亮的,“大婶,我就不进屋了,听说你家李源回来啦。”“回来好几天了,但是昨天下午匆匆忙忙就走了,说是呀单位有什么急事,这孩子也是,工作忙,回来也顾不上跟乡亲们打个照面。” 张大婶说着,书凤却没有听到后边的话,“他走了,他走了···”书凤此刻心如刀绞,失了魂魄,与其遗憾的擦肩而过,倒不如从未相识。也好,至少再也不必执着儿时的痴念,所有的怀恋化作一缕云烟,就此散去,各自两相欢。 第4章 土味红嫁衣 林家嫁女,自然是头等喜事,邻里乡亲们挤满了院子,一边等着开席,一边等着林家新姑爷的到来,想要知道是什么样的孩子有这么好的福气娶了林家大丫头。 屋里,林母为书凤盘起了头发,发间插了一朵红色的假花,一件大红小袄是周正买给她的礼物,红袄将她的脸也映得红扑扑的,一双黑底红帮的棉布鞋是二妹做给姐姐的结婚礼物,书凤坐在炕上,眼睛里满是幸福和期待,替书凤梳了头,林母便去厨房准备“上车面”,面上再放两个荷包蛋,希望女儿女婿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大姐,你是要嫁人了吗,你还会回来吗。”小弟书宇拽着姐姐的衣角撒着娇,“大姐,你放心,我会照顾好爸妈的,要是那边有人欺负你,就跟老妹说,我给你报仇去。”二妹一向是豪爽倔强的性子,所以书凤相信二妹能够照顾好这个家。“你们呀,要乖乖听爸妈话,别老惹爸妈生气,啊。”大姐,抚着小弟的头笑着嘱咐。 这时,外边的鞭炮噼里啪啦地想起来,院门口顿时烟雾缭绕,火药的味道飘到了屋子里,一辆挂满红绸的马车停在了院门口,周正放下马鞭子,整了整胸前的大红花,走进了院子,林父领着新姑爷进到屋里,看到书凤,周正脸红了起来,按照习俗,林父林母坐在北炕上,周正向二老分别鞠了躬,喊了爸妈,算是改口了,随后周正往炕上撒了一袋子高粱和一些零钱,由书凤捧一些带走,剩下的留在炕上,按照农村的说法,娘家留的越多,说明女儿留给娘家的福气和财气越丰厚。 在孩子们的起哄声中,周正将书凤背上了马车,书凤的二妹和老姨将准备好的包袱和脸盆放上了马车,包袱里裹满了书凤的衣服,脸盆中放满了香皂、木梳等女儿家的生活用品,林父林母站在马车旁看着女儿终于出嫁了,满心的欣慰和不舍,林母不禁涕泪纵横。 书凤回过头看着父母,看了看住了19年的家,看着二妹和小弟,从前书凤一直盼着有一天能够离开这个家,事到如今,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真的到了离巢的时候,书凤泪如雨下。乡亲们送别了马车,林父一声“开席”,顿时再次热闹了起来,喜气洋洋的开了席。 周家和林家隔了一个村子,说起来并不是很远,但毕竟是土路,坑坑洼洼总是有的,路途有些颠簸,书凤却不觉得累,周正挥着鞭子赶着马车,不时回过头来看她一眼,并安慰一句“快到了,你再忍一会儿”,书凤感觉暖洋洋的,抬起头阳光照进了书凤的心里。 “哎···,新娘子到喽···”周家门口响起了噼噼啪啪的鞭炮,请来的乐队开始吹吹打打起来,农村所谓的乐队,基本上由鼓、锣、钹、唢呐组成,专门承接各种红白喜事,曲调比较单一固定,有钱人家的再请一场戏,算是大操办。 踩着锣鼓唢呐喜庆的节奏,书凤下了马车,媒婆领着书凤跨过事先备好的炭火盆,再喊一句“小两口日子红红火火”,书凤踩一脚高粱袋子,媒婆再喊一句“步步登高”,接着书凤来到公婆面前为公婆带上两朵红花,在喊上一句“爸”“妈”,公婆答应了,算是礼成,接下来便是开席,新郎带着新娘问候每一桌的亲戚朋友,敬酒的是新郎,新娘只要跟着招呼一下即可。 闹腾了大半天,酒席散去,公婆一家开始收拾残局,正房分东西屋,公婆和小姑子住西屋,新房是东屋,偏房住着周正的两个弟弟,周正的大姐已经出嫁了。小姑子陪着新娘说着话,新房贴满了喜字,炕边撒了些红枣和花生,炕里放着崭新的红被子和枕头,地上的立柜也是新买的,黄色的漆泛着亮光,窗台上摆着两盆君子兰,翠生生的叶子十分惹人喜爱。周家在村子里首先盖起了砖瓦房,房子的气派自不用说,单说那透明的玻璃窗格外干净,显得屋内敞亮了许多。 转眼天已经黑了,热闹了一天的小院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公婆也已经睡下了。“折腾了一天,累坏了吧,看你白天也没怎么吃东西,给,这是我特意给你留的,吃点儿。”周正坐在书凤旁边,将手里的酥饼递给书凤。 “你还有这个,”书凤结果一块轻轻咬了一口,“你也吃呀,白天喝了不少酒吧,我看你也没吃多少东西,净顾着照管客人了,正好你也吃点压一压。”书凤向周正示意着一起吃,周正拿了一块也吃了起来,两人相视而笑。 “书凤,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咱爸妈都是实在人好相处,我的弟弟和妹妹也很好,你放心,来到这个家差不了你,保证都对你好。”周正向书凤做了保证,书凤心里很满意,赞许的点着头应道:“嗯,我相信,其实只要你是真心对我好,就够了。” 雄鸡一唱天下白,书凤婚后的第一天就在雄赳赳过的鸡叫声中开始了,公婆和小叔子忙活着喂猪和那些家禽,书凤也早早起来和小姑子给一大家子做饭,农村早上基本没有喝粥的习惯,因为早上喝粥,白天干活的时候特别容易饿,不实惠。 婆家的第一顿饭,书凤做了她最拿手的酸菜汆白肉,浓郁的汤汁,醇香的肉味裹着酸菜特有的酸味,成了全家最受欢迎的菜,小姑子的木耳炒蛋也不含糊,木耳是前一个秋天采摘晒好的,泡开来肥肥嫩嫩,鸡蛋是家养的鸡新下的,炒出来黄油油的,玉米面的馒头口感虽然有些粗,端上来热气腾腾香喷喷的,一家子其乐融融。 周正不时地给书凤夹菜,原本还有些怯懦,但是家庭和乐的气氛让书凤感觉轻松了许多,以后这里才是她的家,眼前的这些曾经的陌生人如今都成为了自己的亲人和依靠,结婚的感觉真好,书凤心里这样想着。 这天是镇上赶集的日子,周正和书凤一早便起来赶着马车到镇上,购买种地用的化肥农药,顺便打听打听猪肉的市场价。赶大集的人熙熙攘攘,两旁的小摊贩不住叫卖着,路过一个卖头饰的小摊,小摊上老式的发卡和彩色的绸布发带是主流,书凤看到了几个被放在角落里的小发卡,发卡上有一个小小的黑色布蝴蝶结,简单不失精巧,书凤拿起来看了看, “老板,这个多少钱啊。”“八分钱,姑娘真有眼光,买一个吧,现在城里时兴这个,所以我才特意进的货,谁成想咱们这边不好卖,没有人认这个,主要是比那些卡针儿贵6分钱,但真是挺好看。” 书凤听了老板的话默默放下了发卡,转过身向着旁边正在询问菜价的老公走去,挽着的胳膊,两个人对笑着离开了。马车旁,周正将最后一袋子化肥搬上马车,书凤坐在周正的身后,周正挥着鞭子,好像接亲那天的场景,书凤看着周正的背影,默默地笑着,享受着这份甜蜜和安静,哒哒的马蹄声和着吱吱的车轮声奏出一曲最动听的乡间协奏曲,曲调里讲述的是平凡的生活和朴实无华的爱情。 晚间,书凤坐在炕边为小姑子纳着鞋底,“书凤,歇会吧,喝口水。”周正将水杯地给书凤,书凤放下手里的活计,接过水杯刚要送入嘴边,却发现杯子里放着那枚,“是···发卡”书凤瞬间惊诧了,回过神抬头看着坐下来的丈夫,感动的落下了泪。 “白天觉得你带着特别好看,不买可惜了,趁着你去买针线的空档便买了下来,快带上看看。”周正将梳妆镜捧到书凤面前,书凤小心翼翼的将发卡戴在发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少时吃些苦,但如今苦尽甘来,书凤心底默默承诺着,为了这个家,无论做什么都心甘情愿,她一定会全心全意对待自己的丈夫,珍惜眼前人,绝不相负。 这一幕被站在门口的婆婆看到了,婆婆酸溜溜的眼神扫过,顿时恢复了笑意,至于这笑意是虚情还是假意,已经无从考证,此时的书凤怎么会在意呢。 “邻居家送来些冬天存的核桃,我吃了几个,还挺香,你们也尝尝,尤其是书凤,多吃点,多吃点。”婆婆说着走了进来,将盛着核桃的小笸箩递给周正,书凤赶紧将镜子放了下来:“妈,您过来啦,坐。” “我就不坐了,就给你们送点吃的,我回去了,你们也早点睡,明天早起呢。”婆婆说着话转过身准备走,“妈,天也晚了,你也快睡吧。”周正将母亲送回了西屋。 都说陷入爱情的人智商为零,那是因为备受呵护,不需要依靠智商来保护自我,生活中经常有人戏谑:嫁对了每天都是情人节;嫁错了每天都是清明节。书凤认为自己遇到了天底下最好的丈夫,可是不经年,谁又能够预知未来呢。 今天的你和昨天的你是不同的,所以在历史的长河中才会有那么多耐人寻味,流年岁月真心有多少,恐怕只有时间知道,是一时兴起,还是天长地久,只有故事里的书凤才知道,即使是塑造这个人物、讲述这个故事的笔者也无从得知,现实和未来无法被推测,就像明明此刻还站在你面前活生生的人,下一秒却变成一座只能祭奠的,冷冰冰的墓碑。 第5章 小姑子的遗言 书凤的小姑子叫青瑶,诗意的名字确是如火的性格,爽朗洒脱,爱憎分明,她十分中意书凤这个新嫂子,觉得嫂子善良大方亲切,每天喜欢绕在嫂子身边,跟嫂子一起干活,给嫂子讲各种新鲜事儿,逗得嫂子哈哈大笑。书凤也喜欢这个俏皮可爱的小姑子,姑嫂只差了两岁,虽然相处时日不长,却情同亲姐妹。 “嫂子,我哥娶了你,命可真好。”书凤坐在院子里,深红的大洗衣盆里都是周正和两个小叔子的衣服,书凤正在将所有洗好的衣服晾起来,听了小姑子的话不禁笑了起来,“我也很幸运啊,抽中了你个这个大奖。”“哈哈哈···”姑嫂两个大笑了起来。 “嫂子,除了我哥,你还喜欢过别人吗。” 书凤停了片刻,继续抖抖手中的衣服挂了起来,没有回答,那个影子掠过心头,一阵胸闷,这种感觉不是爱情,而是不曾擦肩的遗憾,还来不及好好道别,便已天涯两端。 “嫂子,嫂子”“什么,只顾着晾衣服了,都没听清你问什么。”“嫂子,你是不是中了我哥的迷魂阵啦,给他洗个衣服都能犯痴。”小姑子调侃道。“净瞎说,好了,总算洗完了,走,咱们去田野里挖野菜去,晚上嫂子给你包荠菜包子。”书凤收起了地上的搓衣板、肥皂和盆,青瑶听了话,跑到仓房里找来竹筐和铲子,两个人手挽着手出了大门。 “嫂子,我告诉你个秘密,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小姑子凑到正在挖菜的书凤跟前,“就连我哥也不告诉。” “放心,我肯定谁也不告诉,说吧,什么秘密?”书凤笑着。 “嗯···我好像看中了一个人。”青瑶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野菜,“是吗,谁家的小伙子这么有福气,能进了小妹你的法眼啊。”“哎呀,八字还没一撇呢,而且我也不敢多想,他家穷得很,爸妈肯定不会同意的。”小姑子撅了噘嘴。 “哦,我知道了,是偶尔来咱们家帮忙干活的那个小伙子吧,人倒是挺老实,还不错。”书凤想起来,确实有这样一个人,有时候路过家里会帮着干些零活,每次那个小伙子来家里,青瑶都会给他烧热水喝,找些吃的,再搭上几句话,那时的青瑶显得格外灿烂、阳光、体贴,从大大咧咧的火辣姑娘变成一个温柔的小女子。 “嗯,就是他。” “那他知道你的心意吗,他是不是也稀罕你,要不怎么总是借机来咱们家帮工。”书凤搭着话。 “不知道,也许吧,我也没想以后的事儿,肯定成不了,我得嫁一个有钱人。”小姑子站了起来,看了看天,踢着一块石头。 “有钱人?你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心思?”书凤听了小姑子的话内心有些震动,曾几何时,她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只是如今,究竟是爱情太甜,还是时间久了心底的那份执着已经冲淡了,已经分不清了。 “我的两个哥哥还没有娶媳妇,我妈和我爸跟我说了,让我早些嫁人,给两个哥哥娶亲铺个路,嫂子,我说句不好听的,听说你家也不富裕,当初我妈也是不同意这门亲事儿的,是我哥一直坚持说····后来我妈见了你,觉得你能照顾好我哥,这才放心的,嫂子,你可不知道,我大哥一向特别的孝顺,为了你,跟我爸我妈据理力争了好几回呢。” “是吗,哦对了,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就这样放弃了是不是有点可惜,没有商量的余地吗。”书凤试探地询问着小姑子的想法,虽然两个关系好,但毕竟是姑嫂,尤其是感情的事情,书凤的心里是有界限的。 “我什么打算都没有,也由不得我做主,嫂子,遇见我哥是你的幸,嫁进这个家是你的不幸,我还有解脱的一天,嫂子你,才刚刚开始。”小姑子收起灿烂的笑容,眼中充满怜悯、同情和,一丝绝望。 “青瑶,不要这样想,你的路还很长,说不定老天眷顾,你想要的都会得到呢。”书凤站起身来,安慰道。 “算了,不想啦,咱们挖了这么多菜,晚上等着长嫂子的手艺啦。”小姑子挽着书凤,两个人说说笑笑地往回走,夕阳的余晖洒满田野,红霞半边天。 “嫂子,这个菜包子真好吃。”小姑子塞了满嘴,“嫂子,以后万一要是给我生个大侄女,也肯定像你这么心灵手巧。” “爱吃就多吃点,外屋地还有一大盆呢,这个苞米面我可是筛了好几遍呢。”书凤说着又在小姑子的碗里填了两个。“一天就你宠着她。”周正笑着插话。 “青瑶净胡说,呸呸呸,书凤屁股大,肯定能给咱们添个大胖孙子。”婆婆边吃着包子,边责怪着青瑶不懂事。 “你们脑子里只有儿子孙子,那为什么还要生下我呢。”青瑶放下手里的包子,目光犀利看着自己地妈,“要是知道生下来是你这么个要账的磨人精,我肯定不要了。”书凤婆婆也不甘示弱。 “行了行了,吃都堵不上你们的嘴,一个个的不嫌丢人吗,给你们吃都白瞎了这好粮食。”公公终于说了句话。 “哎呀,才消停几天,你们烦不烦啊,我不吃了,老三咱们走,出去溜达去。”两个小叔子手里拿了两个包子走开了。“什么溜达,还不是成天出去打麻将,有那功夫,不如老实干活,娶一房媳妇。”婆婆念叨着。 吃过饭一家人各归各位,书凤收拾过厨房,也坐在炕上歇着,周正出去将那些鸡鸭鹅关起来,转回头发现门口的柴垛上有半个身子的人影,向着柴草垛那边喊着: “青瑶,快下来,都这么大了还这么淘,柴垛上多凉,赶紧回来。青瑶,青瑶··”周正发现妹妹没有回应,向着门口走去,近了,发现真的是青瑶,只不过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青瑶····”听到周正的叫喊,全家人跑了出来,书凤看到眼前的一幕,当即晕了过去。 青瑶双手搭在肚子上,面目狰狞,很痛苦的样子仍然坚持挺起身子坐在那里,她睁着那双大眼睛,只是眼睛里毫无神色,嘴角沾满了白沫,旁边的敌敌畏瓶子倒着摊在哪里,她盘坐着,青色的裤子上沾满了柴草,青瑶是最爱干净的,如今却以这副模样离去了。 悲剧发生的太突然,周家一阵子手忙脚乱,赶做寿材,书凤熬了两个通宵日夜赶制,亲手为小姑子缝了寿衣,就在书凤给青瑶收拾换衣服的时候发现小姑子的旧衣服口袋里放着一个黄草纸的纸条: 嫂子,我走了,是开心的走,所以不要为我流泪,再世为人,我绝不落入周家,可惜咱们不是自小的姐妹,如果有一天熬不下去了,就离开吧,这个家没有你值得留恋的。帮我跟他说一声,他的心意我知,奈何今生无缘。求你们忘了我,让我自在的离开。 书凤心中像压了千斤重石,青瑶的心里藏了多少苦,却从未向别人表露半分,书凤感受到了青瑶的痛苦,生长在这个家里,真的令她绝望到如此地步吗,小姑子到底经历了什么,如今已经无从知晓。 院中灵幡高挂,喇叭吹奏的哀乐悲鸣,邻里亲戚们纷纷过来拜祭,摔了丧盆,呼天抢地,周老头带着三个儿子扶着棺木,将棺木抬上了马车,马车上插着灵幡,放满了纸扎,书凤搀扶着婆婆,一路相送,直至下葬。 青瑶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乡亲们皆深感惋惜,青瑶平素里最是开朗活泼,是大家的开心果,亲邻们十分不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青瑶选择了这条自杀的不归之路。何止外人,周家人也是如坠五里雾中,明明前一阵子还吵嚷着以后如果有机会,想要开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店,转眼间天人两隔。 青瑶的离去让书凤心绪难平,悲痛之余,她联想到了自己的妹妹,老三失踪至今仍杳无音讯,就像人间蒸发了,难道妹妹遭遇什么不测了吗,出走时三妹还那么小,就算还活着也一定吃了不少苦,不知是否落入坏人之手,或者被哪位好心人收养,不至于流落街头,此时,书凤已经分不清她的眼泪是为了青瑶还是为了自己的三妹。 “书凤,我知道你难过,青瑶走了,我们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你实在要哭就哭吧,但是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咱们的日子还得过,青瑶在天上看到她最喜爱的嫂子整天为了她哭哭啼啼,她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的。” 周正坐下来将书凤搂在了怀里,轻轻拍着书凤的肩膀安慰着。书凤点着头,眼泪却不听使唤个,怎么也止不住,此后在这个家里,周正便是自己唯一的依靠了,小姑子走了,失去了一个这么好的知心妹妹,书凤心头忽然感到一阵凄凉,在生活的路上,谁又不是摸着石头过河,孤单的负重前行呢。 第6章 新媳妇熬成婆 转眼间青瑶已经走了将近一年,年关将近,按照农村的传统,家中丧事,三年内不能贴春联、挂福字,周家一片素净,却也不乏热闹,这天杀年猪,邻里乡亲都过来帮忙,东北满族的习俗,年猪要纯黑色的,猪头用来祭祖,周家虽然不是满族,但周家所在的村子是满族村,所以沿袭的还是满族的风俗。 杀一口纯黑的肥猪,做一大锅杀猪菜,杀猪菜中主要是东北特色的酸菜、五香的血肠和五花肉,热气腾腾,肉香飘满院,再摆上几桌,请乡亲们尝一尝,吃过杀猪菜,乡亲们纷纷买一些猪肉回家,包饺子,炖猪蹄,圆圆满满一个年。 书凤扎着帆布围裙,曾经美丽的长头发变成了爽利的短发,手已经糙得结了一层又一层的黄茧,在家里做姑娘时,虽然也干农活,做家务,但父母总不会让她出什么大力气,而且书凤胆子小林父从未让她做过杀鸡杀鸭的活儿,如今劈柴、养猪、杀鸡、宰鱼,书凤已经无所不能了。 虽然练就了这一身的本领,小心翼翼的扶持这个家,尽心尽力的侍奉公婆,但她心里隐隐的感觉到,虽然全家人没有吵吵闹闹的场景,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矛盾,但就是若即若离,令人捉摸不透,走不进去,婆婆从未多说什么,但也并未表露出亲切,对待书凤,如同对待家里来借水喝的过路人,除了丈夫的关心,书凤甚至感受不到一丝温暖的气息。 “书凤啊,你进门也许久了吧,你们怎么也不见什么动静,不是我们当老人的着急,早点要孩子,早点脱手,我们不图你们多么孝顺恭敬,只要给我们老周家留下个大孙子,我们也就心满意足了。”吃过年夜饭,全家人难得围坐在一个炕上,中间放着瓜子花生和几块自家熬制的糖,婆婆边剥着瓜子边说着话,“年纪拖大了,不好生,趁着年轻好生养。” “是啊,等这个年关过去了,你们又长了一岁,也该使使劲儿了。”平时不善言语的公公也禁不住插了句话。 “爸,妈,这种事儿哪能说有就有啊,再说了,我们都年轻,想要还不容易嘛,急啥,就是过两年再要也赶趟。”周正明白父母的苦心,但为了争一个面子不得不驳几句,书凤进门挺久的也没怀上,周正心里是有些担忧的,害怕自己有什么毛病。 “胡说,趁早要孩子我们还能帮你们看一看,以后我们老了,腿脚动换不了那时候,你们靠谁去,再说如果赶上你的两个弟弟再有孩子了,我们能照顾的来吗。”周母语气有些不悦。 “妈,这种事情但也得看缘分,我想啊,我的孩子一定是天上的福星下凡,所以慢了些。”书凤哄着公婆。 “但愿吧,别像那个死丫头似的是冤家就好。”婆婆的话让屋子的气氛降至冰点,自从青瑶走后,就像家里从未存在过这样一个人那样,也没有人提起,青瑶,已经变成了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今天除夕夜,婆婆却起了青瑶的话茬,用意何在呢,还是只是单纯的提起,书凤心里琢磨着。 初二,是回娘家省亲的日子,回想起刚出嫁时回家省亲的光景,小弟小妹扑上来不住地叫姐姐,粘着自己片刻不肯离去,母亲做了一桌子自己喜欢吃的菜,父亲叮嘱着自己到了婆家要做个好媳妇,孝顺公婆,照顾丈夫,做好妻子的本分,书凤也是谨遵父命,从不敢怠慢分毫。 这次回娘家,书凤特意给父亲母亲各织了件厚毛衣,周正登丈人的门带了些糕点、罐头和自家的猪肉,又给岳父拎了两瓶酒。早前父母过来串门时告诉书凤家里翻新了房子,果不其然,房子经过重新修缮,房顶换成了红瓦,土墙被加了层水泥,刷了一层白灰,屋子里顿时亮堂了不少,从前报纸糊的棚顶也换成了胶合木板。 “你们难得来一回,在家多住几天再走吧,等到农忙了,更没有时间过来了。”林母忙活着端菜,表达着心里的不舍和想念。 “姐夫,你有没有欺负我姐啊,如果你敢对我姐不好,我可是会挠人的。”老二伸出自己的手比划着,“你的指甲确实该剪了,怎么留了那么长”书凤拉过小妹的手玩笑着。 “我怎么舍得欺负你姐呢,再说了,有你这么厉害的妹妹,我也不敢啊。”周正和家里人笑了起来。 “姐,你看,我的新玩具枪。”小弟将自己的宝贝玩具手枪拿给姐姐看,“你还有玩具手枪,是老爸给你买的吗。”书凤摸着小弟的头笑着问道。“是李源哥哥送的。”二妹抢着回答。“李源哥哥也从北京回来了,领回来的新嫂子长得可好看了。” “李源?”书凤怔了一下,“挺好的。”书凤浅浅的笑意里包含着些许尴尬和失意,而这一点点微妙的变化却被周正看在了眼里。 “爸,明天我们就回去了,家里那边也有很多亲戚需要走动,等有时间了我们再回来看你们,下回妈还给我们做这个酱肘子吧,好吃。”周正端起酒杯,和丈人轻轻碰了杯。 “行,只要你们乐意回来,我给你们做,你,少喝点啊!”林母用胳膊撞了下林父示意林父少喝点酒,林父喝醉的时候会耍酒疯打骂老婆,林母虽然已经习惯了,但被女婿看到了总归不好,林父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也停了杯,“知道了,不喝啦,最近身体有点不舒服,不能再喝了。” “爸,你哪不舒服,用不用去诊所检查检查。”书凤关切的问道。 “检查啥,就是有点凉着了,睡一宿就好了。”原本只是个不喝酒的由头,没想到惹来了女儿无谓的担忧,但女儿的一番话,林父也十分欣慰。 而周正此时的心思却在那个“李源”身上,从前周正听人说起过,书凤的村子里走出一个北京的明星,应该就是给小舅子买玩具的那个人,瞧着书凤失魂落魄的样子,两个人想必也是认识的,难道只是认识吗,都在想些什么呢,一个村子的就算儿时相熟也没什么奇怪。 “周正,想什么呢。”书凤看到周正走神的样子不禁问道,同时给他夹了些菜。“没想什么,可能是有些困了。”周正随口敷衍着。 “今天折腾的累了吧,吃完饭早点睡,等收拾完我去给你们铺炕,都是新做的被子,暖和。”林母乐呵呵的说着。 周正和书凤在北炕躺了下来,老二和老三躺在书凤旁边,原本林母是不允许的,奈何两个孩子很久没有看到姐姐想念的紧,扭着脾气要跟姐姐睡,林母也只好为他们在北炕铺了被褥。 夜里鼾声起伏,书凤转过身来看着睡熟的弟弟妹妹,想起了姐妹几个从前一起玩耍的光景,她和两个妹妹跳房子、踢毽子,弟弟在一旁拍着手叫好,有一次,老三把家里的热水壶踢倒了,暖水壶的内胆碎了,所幸没有被烫到,因为害怕爸妈打,三妹吓得抱着自己哇哇大哭,居然哭喊着要换个爸爸妈妈,看着老三狼狈可怜的样子,二妹和小弟却在一旁笑了起来,弄得自己也哭笑不得,还得安慰小妹。 现在,三妹的一句无心的话倒像是一种预言,她真的离开了这个家,再也不会来了,是故意选择选择了遗忘,还是忘记了回家的路,书凤想起了三妹每每犯病躺的位置正是她现在躺着的地方,心里一阵酸楚,不知老三的病怎么样了。 思绪纷乱,泪水模糊,书凤在伤心和痛苦中睡去。其实,书凤醒着的时候,周正也醒了,他听着书凤啜泣,却不知从何安慰,只能假装睡着。 看着书风睡去,他心里万分不解,书凤究竟遇到了什么困难的事竟哭着睡去,难道是因为那个“李源”吗,他有什么好,而且就算他们有什么也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何况他感受得到书凤心里是有自己的,那又是为了什么呢,原来如此,听说书凤以前有一个妹妹失踪了,如今回了娘家可能触痛了她,对,肯定是这样。 第二天两个人别了林家,匆忙地赶了回去,公公婆婆要带着两个小叔子出远门串亲戚,说是串门,其实是为了带着两个小叔子去相亲,对方家里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家里做小买卖的,周家夫妇想着早点给两个小叔子订了婚事,也算了一桩心愿。 “书凤,你怎么了,从娘家回来,你就一直心绪不宁。”这一天的饭桌格外冷清,只有周正小两口,周正趁机问着书凤。 短短的一句话,书凤感受到了周正的关怀和担心,“我没事儿,周正,我想求你件事儿,”书凤觉得这种时候只有周正才够帮助她。 “有什么话你就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去做。”周正诚恳的回道。 “我想继续找我的妹妹,她身体不好,我想找到她给她看病,你能不能让咱妈借我点钱,我去做一些寻人启事。”书凤还是说出了口。 周正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庆幸的是书凤终于说出来了。“书凤,你听我说,你妹妹失踪了我也很难过,但是咱们不应该继续找了知道吗。”周正轻声说道。 “为什么,那是我妹妹。”书凤有些接受不了。“你应该从这件事情里走出来,不应该因为妹妹的事儿困着你自己,更何况现在咱们家正是用钱的时候,实在拿不出多余的去找你妹妹。已经过了这么久,说不定你妹妹已经没了,别找了。” 周正的话让书凤无所适从,一阵悲凉。 爱情也不过如此,哪有什么所谓的“爱屋及乌”,人性本就是凉薄的。 第7章 飘零泪煮梅 青山下,一座土墙垒的茅草屋,栅栏围着的小院子,四周种满了青菜,还有几株向日葵,门前一条羊肠小路,路的半边是葱葱郁郁的玉米地,另半边开满了五颜六色的扫帚梅。 院子里,姚老汉在编筐,编筐的材料是从附近的河里割来存了一冬的苇子,这几年,多亏了姚老汉,用卖筐和捡破烂的钱给大梅治病、买药,大梅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此时的大梅正在拔菜地里的草,裤腿已经被露水染湿了大半,然后把这些草收起来给家里的鸭子和兔子,鸭蛋攒起来腌制然后卖钱,兔子是大梅从山上捡来的,捡的时候受了伤,大梅便一直照顾着它,更把它当做自己的朋友。 “大梅啊,等爷爷编完这最后一个,咱们带着这几个筐,再装上一篮子咸鸭蛋去镇上卖,今天镇上大集,应该能卖上些钱。”爷爷给手里的筐已经编得差不多了。 “知道啦爷爷,我去洗个手然后装鸭蛋。”大梅站起身子,直了直腰,用袖子擦了把额头的汗,进到屋里,舀了口水喝,然后洗了手,爷爷进到屋里收拾着准备感赶集的东西。 收拾利落,大梅拎着鸭蛋,爷爷用扁担挑着那些编好的筐,两个人走路到附近的镇上大概需要一个小时,这对于大梅来说轻车熟路,两个人也不必锁门,家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有很多类似粮食、衣物之类的还是村里乡亲们接济的,而且山脚下这边只有姚大爷一家。 集上热闹极了,站着叫卖吆喝的,蹲在地上练摊的,还有带着小推车的,蔬菜瓜果、针头线脑、锄镐钉耙,一应俱全,赶集的人来自十里八村,人头攒动,络绎不绝,为了毛八分而讨价还价、僵持不下的比比皆是。 好的地方都被占尽了,姚爷爷和大梅只得选择了边上的一个位置,将东西放下来,“大爷才到啊,今天的人多,买卖应该能不错。”旁边的小贩跟姚大爷打着招呼。“嗯,能赚个脚程钱就行。”姚爷爷眯着眼笑着。 姚大爷和大梅都没有吆喝的习惯,只是静静地蹲着,偶尔有经过问价、购买的接着就是,姚大爷编筐的技术小有名气,咸鸭蛋也是人们喜爱的吃食,也就一上午的功夫,两个人就能将带来的东西卖完,通常,散集了,姚大爷再领着大梅拾一些纸壳、瓶子等,然后卖给镇上的收购站,两个人总是小心翼翼的收着赚来的钱然后高高兴兴的走回家,一路上谈笑着集上的趣事,筹划着用赚来的钱怎样填补家用,这样就可以减少一些相邻救济的负担。 然而,这样平静安乐的日子随着一场暴雨的来临戛然而止。 连续五天的瓢泼大雨然这个茅草屋摇摇欲坠,外边大雨,屋里小雨,地上已经流淌成河,原本坑坑洼洼屋地已经被水填平,姚爷爷和大拿着盆梅不停地往外淘水,但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 姚爷爷毕竟年纪大了,加上看不清水里水里脚下的情况,淘水起身的时候,一个趔趄摔倒在水中,大梅见状赶紧扔了手中的盆,“爷爷,爷爷”的叫喊着,拼尽全身的力气将爷爷拖到了炕上,然而,昏倒的爷爷也没有醒来。 大梅想要冲出去求救,但是外边暴雨狂作,大梅走出去没几步便退了回来,试了几次也没有成功,声嘶力竭的求救也被淹没在大雨滂沱之中。 大梅守着爷爷的尸体直到雨停了下来,她全身湿透,已经冻得打哆嗦,那两天不只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阳光照进窗子的一刻她清醒了过来,于是赶紧跑到村支书的家里求救。 “大叔,大叔,救命啊,我爷爷他摔倒了,你快去看看吧。”其实大妹的心里清楚,爷爷已经走了,但是她宁愿相信有了相亲的救助,爷爷还能醒过来。 村支书听见了大梅隔着栅栏的呼喊,两口子赶紧从炕上下来穿起鞋子,又叫上了左邻右舍随着大梅来到茅草房。屋里的水还没有完全退去,踩一脚满是泥水,大家进到屋里,眼前的场景让人难以接受,村支书媳妇甚至落了泪。 姚爷爷的衣服是湿的,身上盖了一件破旧的薄被子,草鞋还挂在脚上,两只枯干的手搭在腹部,面容消瘦,脸上已经没有了一丝血色,村支书抹了一把,已经凉透了。 “大梅,你听大叔说,姚爷爷已经走了,他到西天享福去了。”村支书抚着大梅的肩膀。“我不相信,求求你们救救爷爷,救救爷爷吧。”大梅央求着泪如雨下,她知道自己唯一的亲人不在了,唯一的爷爷走了。 “大梅,你放心,你爷爷在咱们村做了一辈子好人,虽然姚爷爷走了,但是我们大家不会扔下你不管的,会代替她继续照顾你的。”村支书媳妇说着。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姚爷爷的丧事给办了,这么的吧,老张,你去找咱们村的葛木匠,让他帮着给打一副棺材,姚爷爷活着的时候没少帮他,他也不能要钱,老蒯,咱家钱都你说了算,你带着大梅到供销社买点纸钱吧,大梅还小,剩下的大家都帮着张罗张罗吧。”村支书比划着指挥大家给姚爷爷办丧事,大梅跟着村支书媳妇去了供销社,而后在村支书家帮着村支书媳妇打下手。 “大梅,你爷爷走了,以后你可怎么活啊,有啥打算没。” “我也不知道,就这么活呗,等我再大一些能出去挣钱就好了。” “大梅啊,实在不行,你住婶子家吧,你大叔当村支书还能挣点,俺家你大姐也嫁人了,咱们紧吧紧吧,也够花。”村支书媳妇关切地说着。 “不用了婶子,我知道你们对我好,但我也不小了,能照顾自己,爷爷给我留了一些钱,家里还有园子和两亩苞米,够吃了。”大梅不想寄人篱下,更不想离开和爷爷一起生活的那个房子,房子里充满了爷爷和自己的美好回忆,怎么能轻易舍弃呢。 “那好吧,你要有啥事,随时知声,乡亲里道的,都能搭把手。” “嗯。”大梅心里暖洋洋的。 没有桑乐喇叭,没有灵幡高挂,没有特别的仪式,村里的女人们七手八脚给姚爷爷换了身干净衣服,棺材底铺上他以前用的被褥,大梅的腰间绑着白服,哭成泪人儿,手里撒着纸钱,村里有力气的年轻人抬着棺材,将姚爷爷葬在他家的坟地,烧过纸钱,村支书为姚爷爷撒了三杯酒,说了几句安慰魂灵的话,便带着大伙回去了。 爷爷在的时候,日子虽然国清贫,至少爷孙俩有个伴,屋子里有说有笑,爷爷还会偶尔给大梅做土豆饼、蒸鸭蛋糕,爷爷厨艺了得,大梅继承了姚爷爷的厨艺,也做得一手好饭菜。 爷爷生前最爱吃蘸酱小菜,每天大梅都会到菜地里给爷爷摘一些小葱,拔几根水萝卜、再摘两颗生菜,爷爷吃的开怀,胡子随着咀嚼一动一动,十分有趣。现在,屋子里冷冷清清,大梅炒一个菜能吃上三顿,一顿一个玉米馒头足以。 家里还剩许多编筐用的的苇子,是爷爷已经加工处理好的,大梅将这些苇子捆起来送给了村里的葛木匠家,葛木匠除了做木匠活,也会一些手工编织。剩下的日子只能自己慢慢熬了,大梅每天照顾家里鸭子和兔子,侍弄园子和那两亩玉米,皮肤晒得黝黑,越发的像个假小子,用现在的话说:活脱脱的女汉子一枚。 刚开始的时候,乡亲们怕大梅一个人生活困难,隔三差五的过来看看,给大梅拿过来一些吃食、日常用品,渐渐地乡亲们发现大梅一个人生活也没有什么大问题,来的次数也就减少了,只在年节的时候过来照管一眼,送来一些年节用度,看着大梅孤单,有时候也会邀请大梅到自己家里。 其实每到天黑,一个人住在山脚下的这间小茅草屋的大梅总会感觉有些害怕,有月亮的时候还好,尤其是在月亮捉迷藏的时候,大美感到格外害怕和孤独。过了很久,大梅才逐渐克服了心中深深地恐惧,也渐渐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小的时候,大梅唯一的期盼是长大,在她心里,只要长大了就什么也不用怕了。 只是她还不知道,当一个人长大的时候,所背负的将更多,所承受的痛苦也将更多。上帝创造了人类,本就是为了承受人间的苦难,洗脱灵魂的罪孽,而洗涤这一生罪孽的正是在命运途中被荆棘刺痛的眼泪。 而自从丈夫拒绝帮助自己找寻失踪的妹妹,书凤开始闷闷不乐,心里总像有一个过不去的坎,虽然依旧恭谨孝顺,但周正感觉得到,书凤对自己不像以前那么亲昵,两个人终将如同隔了一层朦胧的窗纱,他想要试图打破这层隔膜,却不知从何处下手。 第8章 有孕之喜 “书凤,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情,你要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就说出来,咱们一起商量着解决好不好。”周正坐在书凤身边先开口道。 “没事儿啊,怎么会这么想,我能有什么不痛快的,可能是最近生活琐事而比较多,累了,多几天就好了。”书凤附和着,但书凤心里想:我为什么难道你还不清楚吗,问这些也都是没意思的话。 “书凤,不知道最近怎么了,可能是我想多了,我总觉得咱们之间好像没有以前那么,那么默契,不知道是为啥,我觉得咱们还是谈谈比较好。”周正坚持着。 “真的没什么,你多心了,我最近就是有些头晕,感觉累得慌,休息休息就没事儿了。”书凤的身体确实有些不适,但她认为可能是因为妹妹的事,心里不痛快导致的。 “头晕?那怎么行,明天一早我就去请诊所大夫给摸摸脉,看看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这两天来那个了血糖低啊,明天我顺道去供销社给你称二斤红糖。”周正关切地说着。 “你在说些啥呢,请什么大夫,哪有那么金贵啊,这么晚了赶紧睡吧。”铺了被子,书凤脱了衣服躺了下来,她不想再聊下去了,背对着周正闭上了眼睛。周正见状也关了灯躺了下来,他睡不着,枕着一只手看着棚顶。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早饭也没吃,就去了诊所,请来了大夫。所谓的大夫,就是村上的一位大娘,大娘年轻的时候做过护士,能号脉,懂一些医术,简单的头疼脑热都能治,她还是村里数一数二的稳婆,德高望重。 “大娘,你看我们家书凤是生了什么病吗,她最近总头晕,是不是低血糖啊。”周正问着大夫,“哪来就那么娇气,我看啊,就是嫌干家务干多了。”婆婆在一旁插了一句。 “你们怎么都这么不经心,书凤这丫头是怀孕了,有喜啦,一个多月了,你们都没觉出来,这日子是怎么过得。”大娘收起了号脉用的东西。 “老姐姐,你说什么,有喜了?确准吗?”婆婆赶紧挤到周正前面,拉着大夫的手。“你信不过我?这种事儿,我一摸一个准儿,是有喜了。”大夫起身站了起来,“给她好好补补身子吧,头晕是因为营养不够。” 大夫走出了屋,婆婆紧随相送,“老姐姐,能摸出来男孩儿女孩儿不。”婆婆递给大夫出诊钱。 “老太婆我是医生,又不是神仙,男孩儿女孩儿不都是你周家的孙子,你呀就等着享福吧。”大夫结果出诊钱,乐呵呵地走了。 屋里炕上的书凤听了大夫的话,先是一怔,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怀孕了,她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里边有一个小生命正在努力的生长,而且他居然就在自己的肚子里,这就是做母亲的感觉吗,一点惊喜,一点担心,一点欣慰。 “书凤,你听到了吗,咱们有孩子了,真是无法相信,我就要当爸爸了,以后啊,你不要再干这些活了,有妈呢,还有我,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护好咱们的宝宝。”周正激动地拉着书凤的手。 “嗯,我会好好保护好他的,你以后可不准气我,否则,我就带着孩子离家出走。”书凤看着周正,眼神里泛着浓浓的爱意,那是做母亲的慈爱。 “书凤啊,以后家里活你就不用干了,有我这老婆子呢,周正,你赶紧去供销社,再买些罐头、麦乳精和油茶面,书凤爱吃什么就给她买点什么,听着没。回头我让老头子把那个大公鸡杀了,炖蘑菇最有营养。”婆婆高兴地张罗着。 “妈,不用那么麻烦,我也吃不了那么多。” “那可不行,你不吃,我大孙子还需要营养呢,听我的吧,哎呀,我还得多准备些被子、戒子布,要准备的东西多着呢。”婆婆顺手收起了书凤刚拆下来不久的被罩,准备拿出去洗,“对了周正,从今天开始,你不能再跟书凤睡一个屋了,以后晚上睡西屋吧。” “妈,不用吧,在这屋正好晚上还能照顾书凤。”周正听了周母的话,赶紧解释道。对于和父母一起睡这件事,周正心里是万般不愿意。 “你要是实在不愿意也行,从今天开始,书凤睡炕头,你睡炕梢,你们中间就放一盆水吧。儿子,我这可都是为了我大孙子着想,你得懂点事儿啊。”周母十分严肃,晚间的时候,真的准备了一盆水放在了东屋的炕中间,表示界线。 西屋的公婆已经关了灯,东屋的周正和书凤也各自躺下了。“妈也真是的,不过书凤,你安心养胎,我会好好照顾你们娘俩的。”周正唠叨着。 “你已经说了好多遍,我知道啦,我和宝宝相信你。”书凤搭了一句,转过来看着丈夫的侧脸,虽然她始终抱着与眼前的这个人过一辈子的信念,但从前是有一部分“从一而终”这种传统观念束缚着的因素,现在知道有了这个孩子,她才完全的陷入对感情的执着,守护这个家成为一种神圣的使命,而不再只是屈从于父亲的教导。 每天,婆婆准时将三餐捧到儿媳面前,怀孕初期,身子也不是很沉,书凤偶尔也会做些扫地、洗碗的家务,老话说,女人怀孕的头三个月是非常关键的,尚未稳妥,必须注意,所以,每当书凤想要帮忙干点活,总会招来婆婆和丈夫的唠叨,书凤心里明白,也都是看在肚子里的孩子份儿上,更不愿意违背老人的一片心意,所以在炕上养着的时候比较多。 无聊的时候出门走一走,阳光和暖,碧浪翻滚,庄稼茁壮,村口拴着的黄牛们在树荫下懒散地躺着,偶尔挥动几下尾巴赶走虫蝇,院里圈养的猪鼾声连天,睡的正香,村边有一方鱼塘,远远地能够听见一片蛙声,有力争向上生机勃勃的生命,也有被阳光宠坏了的懒洋洋的活体。 书凤最喜欢门前的两棵大柳树,站在柳树下,柳枝低垂,微风拂过,随风轻摆的柳枝如同少女美丽的秀发,出于好奇,书凤曾经偷偷地摘下一片柳叶放进嘴里,轻轻咀嚼,苦涩的味道充斥着舌头,味蕾提出了抗议,书凤顿时吐了出来,婆婆看到了书凤的呕吐状还以为是害喜的缘故,在一旁赶忙拉过周正,让儿子去供销社给书凤买瓶山楂罐头回来。 “女人怀孕了害喜不是正常吗,妈,你不用那么过度紧张,再说了,书凤也没说要吃酸的,万一吃完了吐得更严重怎么办。”周正不是十分愿意去供销社,故意推脱着。 “傻儿子,酸儿辣女,这你都不懂,赶紧去,院子里的这点活儿赶趟。”婆婆坚持,周政也拗不过,接过婆婆塞的零钱,准备出门。 “周正,你要干啥去啊。”书凤在门口拦住了周正,关心的问着。 “没事儿,妈让我去供销社买点东西,一会就回来,外边太阳大,再给你晒中暑了可怎么好,媳妇,没啥事儿就进屋歇着吧,睡个晌午觉,让我大儿子也休息休息。”周正说罢转身走开了。 书凤心里猜测着,准是婆婆友又让周正给自己买什么吃食了,周家仿佛对书凤肚子里的长孙怀着特别的希望,书凤只期盼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就心满意足了。 看着丈夫离去的背影,丈夫似乎有些低落。细细想来,书凤也咋么出了点味道,感觉周正好像有什么心事,尤其是婆婆让他去供销社买东西,换做以前的他,肯定兴高采烈出去采买,这一项却表现得不那么情愿。 晚上的时候,周正也不似往常拉着她聊天,而是静静地望着棚顶发呆,书凤跟他说些什么话,他也是有一搭没一搭,漫不经心,书凤感觉到了周正最近的恍惚,却不知是何缘故。 书凤心里上下打鼓,忐忑得很,如果询问丈夫原委,只怕触碰丈夫不愿提及的事情会惹得周正更加不高兴,但是就这样不闻不问,书凤有些不甘心,毕竟,夫妻之间应该坦诚相待。 这一天,公公婆婆到镇上买喂猪的糟糠,两个小叔子早前已经各自成了家,搬出了院子,有了自己的新房子,家里只剩下书凤和周正两个人,周正在菜园子里挥着锄头除草,书凤站在园子边上陪着他。“周正,我有件事想问一下。”书凤打开了话匣子。 “啥事儿,你说。”周正抬起头看了书风一眼,用脖子上挂着的手巾擦了把汗,继续干着活。 “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想法啊,还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儿,能跟我说吗,我是你媳妇,就算不能帮你分担,听你唠叨唠叨也好啊,说不定咱们能一起想办法。” “我能有什么事儿,净瞎想,媳妇,给我舀口水喝去呗,我渴了。”周正停下手,转开了话题,示意书凤给他拿水来。 “好,你等着,我给你舀去。”书凤转过身,回到厨房,拿起水瓢,扶着水缸,感到莫名的难过和失落,作为妻子却不能了解丈夫的内心,转念一想,算了吧,也许丈夫只是不希望自己担心,书凤叹了口气,边舀水边摸着肚子自言自语,“孩子,你可不能像你爸似的有啥事儿在心里憋着,妈希望你一辈子开心快乐。” 第9章 一封情书 亲爱的周正: 老同桌,还好吧,前两次看到你,还没等打招呼,你已经走了,记得以前你有左手插口袋走路的习惯,所以我让阿姨在你不注意的时候,将这封信放进了你的口袋,如果习惯没有变,你应该能看到这封信。 听说你结婚了,恭喜。 上学的时候,我以为咱们会一起考上大学,没想到你还是回了家,虽然我选择了上学,没有跟你回来,但其实我心里始终是有你的,还记得当年咱们每天一起上学,你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就是那条丝巾,亏你还记得我最喜欢杏色。 读书的时光真的很美好,有你相伴的日子更加难忘,从小学到高中,咱们也做了十几年的同桌,说起来也是奇怪,同桌的缘分真的是很深,记得那时,你妈特别喜欢我,还说等咱们长大了收我做儿媳妇,我最爱吃你妈做的葱油饼了,直到现在也忘不了那个味道。 缘分就是这么奇妙,自从分开,我没有再跟别人一起,因为始终觉得只有你才是最好的,不是没有人追我,只是我心里放不下你,你是我这辈子唯一最在意的人。 现在,我回来了,不打算再走了,阿姨说以后会让我继承村里的供销社,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找我,你媳妇怀孕了,多给她买点有营养的补品,供销社里有很多卖的,尤其是麦乳精,有营养,我可以让阿姨本钱给你带。听邻居说新嫂子长得很漂亮,也很贤惠,我特别希望能够有机会见见,能让你如此在意的,她一定有什么特别之处吧,如果我当初没有选择上学,而是和你一起留下来,现在为你怀孩子的,原本应该是我。 你应该还记得这个树叶书签吧,是你做给我的,咱们一人一个,现在我把我的这个也还给你,还是不要让它们分离了,就让它代替我陪伴你,如果过得不开心,尽管来找我,我可以做你倾诉的树洞,我不会再离开了,正正,你放心,只要你幸福,我会静静地祝福你,不会打扰你们的。 替我问叔叔婶子好。 同桌小枣 书凤浑身颤抖着,两手坠了下来,信掉落在了身旁,泪珠扑簌簌地滚落,胸口闷闷地透不过气来,一阵头晕目眩,倒在了炕边。 醒来的时候,书凤已经躺在了被子里,身边坐着稳婆大娘,屋子里公公婆婆站在稳婆身边,周正手里拿着那封信呆若木鸡,坐在炕的另一边,倚着炕上的柜子,此刻,他懊悔万分,看到书凤难过的样子,更加无法面对书凤,所幸的是他是首先发现书凤晕倒的,赶紧捡起了掉落的信,没有被父母发现,否则以周母的脾气,肯定会跑到小枣那里吵得人仰马翻,人尽皆知。 “你这孩子,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身子有点虚,得多补补,加上月份大了,女人身子沉。”大娘说罢,站起身嘱咐了周母几句,周家公婆给大娘准备了一些新出的园子小菜,三个人出了屋。 侧身躺着的书凤微微扬起下巴,看到了周正,眼泪不住的掉了下来,湿了枕巾,她一言未发,默默地转过身,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一阵绝望涌上心头。 我辛辛苦苦的怀着这个孩子,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周家的传宗接代?只要娶进门,这不是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做到的吗。为了守护爱情?在青梅竹马的初恋面前,她和周正只不过因为相亲见过几次,根本不值一提。为了生命的延续?延续生命又有什么用呢,活着不就是为了历经苦难吗。如果生下来是自己一样的女孩,甚至自己的命运也无法掌控,终究是个可怜人,岂不造孽。 原来自己只不过是丈夫初恋的替代品,这个替代品唯一的独特之处就是怀着丈夫的孩子,这样想着,她的脑海中掠过一个可怕的想法,不如一了百了,结束这段孽缘。是妈妈对不起你,怪只怪你投错了胎。 书凤暗自打定了主意,早前听老人们说,即使孩子已经成型了,也能够通过特别的办法将孩子拿掉,第二天一早,书凤洗漱完毕,让周正带她去镇上的医院检查,检查只不过一个借口,她想借机与腹中的孩子道永别。 坐在诊室门外的长条凳子上,书凤心里忐忑极了,左手不自主的放在肚子上,“不要担心,咱们的孩子肯定很健康。”周正看出了媳妇略微紧张的深情,一边安慰一边两手握着书凤的右手,书凤却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轮到了书凤,书凤坐在大夫旁边,伸出胳膊,大夫将手搭在书凤的脉搏上。原本有些漫不经心的书凤突然感觉到肚子在动,书凤吓了一跳,她赶紧问医生是怎么回事。 医生微笑着:“没什么,检查都挺好的,你也不要怕,这是胎动,说明孩子在肚子里对外界有感应了,每当孩子胎动的时候,你可以试着跟孩子说说话,她都可以听到的。” “真的吗,他能听到···谢谢您。”书凤没有多说什么,径直走出了诊室,这个孩子在这种时候动,也许是孩子在告诉自己,他想要活着,也许,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将来即使有一天,周正真的不爱她了,至少,她还有孩子。 回到了家里,书凤也没有多说什么,脱了衣服直接回到了被子里,公公婆婆过来问了周正检查的情况,周正简单的交代了几句,二老也出去准备晚饭了,周正坐在书凤的头旁,想要伸出手去拍书凤的肩膀,却又缩了回来,话到嘴边咽了回去,只是轻轻地将被子掖了掖。 农村的厕所都建在外边,距离主屋有一段距离,通常被建在园子的角落处,即使皓月当空,繁星满天,作为女的要一个人去厕所也是需要勇气的,往常,书凤起夜的时候通常会叫醒周正陪着她,一把破旧的手电筒在漆黑的夜晚格外的实用。 半夜的时候,书凤醒来想要去厕所,但是她却无法开口叫醒丈夫,只得拿着手电,打开房门,向着厕所的方向一点点的摸索,忽然一脚踩歪了,身体踉跄着崴了一下,这时一只手托住了书凤的胳膊,另一只手托住了书凤的后腰,回过头来,周正小声在书凤的耳边说了一句“小心啊。” 回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说什么话,直到进了屋,周正扶着书凤坐在被子上,自己坐在被子旁边。 “书凤,关于那封信,我不想骗你。” “现在是半夜,我困了,想睡觉,明天再说吧。” “书凤,我不想等到明天,这样我说着,你静静听就好了,不爱听了就睡。” 书风没有回应。 “小枣和我一起长大,我们之间确实很熟,但是都已经那么久了,物是人非,已经全都过去了,她给我的信我真的不知道,她已经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你要相信我,之前我不是很想去供销社就是因为看到了她,我怕你知道了误会,所以就,就一直没有说,你要相信我,现在我的心里真的只有你一个,还有咱们的孩子,我一定会对你更加好的。”说着,周正从口袋里拿出那封信,划了根火柴,点着了。 “你干什么,赶紧把火灭了,小心烫着。”书凤看着烧着的信纸,担心极了。 “没事儿没事儿,你别激动,我没事儿。”周正扔了火苗,坐在了书凤身旁。 “你还有别的要说吗,没有我要睡觉了。”书凤拽起被子打算躺下来。 “还有,咱爸咱妈从来没有给她做过什么葱油饼,老头老太太根本不喜欢小枣,在老人心里,你才是真正的儿媳妇。”周正一本正经的解释着。 噗嗤,听了周正的话,书凤竟不禁笑了,周正看到书凤笑了,挠着头也跟着傻笑起来。 第二天,阳光明媚,公公婆婆吃过饭一大早去了玉米地,周正在家中的院子里洗着全家人的衣服,晾衣杆上已经挂了一些,书凤站在旁边帮着抻一抻挂起来晾着的衣服,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书凤转过头看着坐在小板凳上用力搓洗的周正,两个人相视一笑。 这一幕,被门外边的小枣看到了,小枣手里提着两盒罐头,想着借机串门看望书凤从而接近周正,但是眼前的一切深深刺痛了小枣的眼镜,她负气转身离去,周正明明是属于自己的,是决不允许被一个乡下妹拐走的,小枣思绪万千,心里越发的不服气。 “书凤,快歇会吧,等我都洗完了,咱们一起给爸妈做饭,做好了我给他们送过去,今天爸妈至少得晚上才能回来呢。”周正笑着说。 “好吧,那我一会儿到园子里摘一些黄瓜,再给爸妈带过去点酱,爸妈爱吃黄瓜蘸酱。”书凤擦着手。 “好!都听你的。” 第10章 坠地的天使 “凤啊,月份快到了,你要是有啥不舒服的赶紧说,我大孙子可不能有任何闪失。”公公手里拿着馒头,啃了一口随手放在碗里,拿起裹着小葱和香菜的干豆腐卷沾了口酱塞进嘴里,含混着叮嘱着儿媳妇。 “就是,我跟你爸就等着你给我们周家延续香火生个大胖孙子,将来有个指望。”婆婆附和着。 “爸妈,你们放心吧,等我儿子落地了,你们呀就开怀乐去吧,肯定稀罕不够。”周正看了一眼书凤,笑着说道。 “那万一是个姑娘呢,我觉得也挺好。”书凤腼腆地说道。 “呸呸呸,年轻人说话不作数,丫头片子有什么用,书凤竟说傻话,快呸三口。”婆婆皱起了眉头,快速向地下呸了三声。“不过,老话说姑娘懒,出生晚,算算书凤也到日子了,可别出什么差错才好。” “放心吧,我们呀,不会让您二老失望的。”周正顺手接过母亲的碗添了一碗饭。 “爸,妈,明天是青瑶的忌日,我想去给她烧点钱,让她添件衣服,在那边别冻着了。”书凤顿了顿,终于还是说出了口。 “那个死丫头片子,提她干啥,好好养你的胎得了。”婆婆脸色变得铁青,如临大敌,书凤始终不明白毕竟是一家人,毕竟小姑子已经走了,又何至如此呢。 转过天,在书凤的央求下,周正答应陪着她去青瑶的坟上看一眼,以陪着她去稳婆那里摸脉为借口。 在村卫生所,大娘搭了脉,告诉书凤孩子已经转了头,有可能就在这几天生,祝福着千万不要乱跑,安心待产。书凤嘴上应承着,心里怎么也放不下青瑶,从诊所里出来,周正正欲劝慰媳妇回家,不料书凤抢先一步说道:“咱们就这么一个妹妹,今天是她的周年祭,还是去看一眼吧,我相信我的孩子肯定也想跟她的姑姑打一声招呼的。” “好吧,就听你的,也正也不是很远,但是咱们可不能待太久,一会就回去,妈在家挂念着呢。”周正搀扶着书凤缓缓地向村西头的坟地走去。 农村的坟地,基本上连着农田,那时的农村还没有几家能够有多余的钱给去世的人立碑,顶多逢年过节的时候添几锹土,压一叠纸钱,周家虽说有一些家底,也绝不会用在为逝者立碑这种事情上,尤其是被草草下葬的青瑶,坟上的草已经一尺来高。 书凤不愿惊动旁人,只偷偷带来一盒罐头放在坟前,周正拔了几棵坟前的枯草,踩平一小片地,方便两个人站立,书凤让丈夫捧了几把土。 “妹子,嫂子身子沉,就让你哥替我给你添点土,我们带着你未出生的大侄儿来看你了,我给你带了罐头,如今我也做不了饭了,不然肯定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菜。”在书凤心里,青瑶肯定会听到这些话的。 “周正,你有什么跟咱妹子说的吗。”书凤问道。 “天人两隔,还有什么可说的,希望她早日投胎,享福去吧,书凤,咱们回去吧。”周正看着妹妹的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就在两个人转过身要离开的时候,书凤突然感觉到有液体从身体里流出来,肚子往下坠,疼得紧。“周正,周正,我好像,好像要生了,我,我···”不由分说,周正心里一紧,抱起书凤奔向村卫生所,路上轻雪打滑,周正也不敢大意,书凤呻吟着,周正跑的满头大汗也顾不得擦,到了卫生所赶紧将书凤放到了床上,稳婆见状赶紧准备起生产用的工具,让周正赶紧回家叫来父母,带着几里准备好的衣服、戒子、毯子等物品。 卫生所的床隔了一个布帘子,周家三口在帘子外边焦急的等待着。 “儿子,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儿,媳妇羊水破了你们都不知道,不是在你大娘这号脉检查吗,我听稳婆的意思怎么书凤刚被送过来,你们俩到底在搞些啥啊。”婆婆训斥的周正低着头默不作声,他不敢告诉母亲去祭拜妹妹的事儿,恐惹来无畏的争吵。 “周家大妹子,你快进来给我打个下手,”稳婆大娘喊道,听到招呼,婆婆三步并两步走了进去帮忙。 此时的书凤,已经分不清哪里痛了,只能听从稳婆的话,拼尽全身力气,她不想叫喊,却抵不住疼痛的压力,泪水不自主的冒出眼眶,一阵委屈涌上心头,这种时候,如果自己的娘家爸妈在该有多好,拽着妈妈的手也许就没有那么疼了。 “再使使劲儿,马上出来了,使劲儿啊。”听见稳婆的话,书凤再次发力,一声啼哭,孩子落地了,稳婆剪了脐带,给孩子收拾好,用准备好的红布和毯子将孩子包裹的严严实实。 书凤听见了孩子的哭声,才放下心来,手搭在肚子上,忽然感觉少了什么,还来不及多想,稳婆将孩子放到自己身边,书凤看到了一张皱吧的小脸,闭着眼睛,脸色有些发黄,眉毛和头发黝黑,长得真是丑极了。 “恭喜你们,喜得千金,记得请我喝满月酒啊。”稳婆掀开帘子跟周家父子报了平安。周正看到稳婆出来赶紧冲到书凤身边。 “书凤,累了吧,歇一会儿。”周正关切的问道。 “快看一样咱们的孩子,你看她长得多丑,长大了还能嫁出去吗。”书凤说着逗乐了自己。 “放心,一定跟你一样好看,你先睡会吧,我回家把车赶来,咱们就回家,赶明儿还得去给你娘家爸妈报个喜呢。”周正看着书风钻回了被子,闭上了眼睛,退了出来。 这边,婆婆呆呆的走到公公旁边,两个人心中翻江倒海,五味翻腾。“完了,都白费事儿了,居然是个丫头片子,怎么可能是丫头片子呢。”婆婆瘫坐在凳子上,公公气得脖子暴起了青筋,咬了咬牙,“丫头片子,没出息。”然后拽了老婆子摔门而去。门口留下了内心凌乱的周正,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帘子那边,书凤睡着,想着还好,没有被书凤听见,跟稳婆招呼了一声出了门,稳婆看着这一家人的样子,不禁同情起床上躺着的那位了,虽然在农村,这种重男轻女的事情见惯了,还是替书凤感到惋惜,恐怕书凤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此时的书凤,默默睁开了眼睛,心中憋闷极了,酸楚、委屈、心疼···书凤拍了拍身边熟睡的女儿,想着女儿以后可能面临着和自己同样的境遇,她哭了。 那辆老马车再次登场,马车上周正铺了两床被子,产妇和刚出生的孩子不能冻到,周正还将自己破旧的军大衣也铺在了上边,书凤的身子还不利索,周正搀扶着勉强上了马车,她带着周正的棉帽子,怀里紧紧地抱着孩子,生怕孩子出什么意外。 回家的路上,周正赶着马车默不作声,加上天冷、路滑、老马,回去的路显得格外漫长。早上阴云密布,此时飘起了雪花,所幸没有刮起东北特色的刺骨寒风,嫩嫩的雪花轻轻地亲吻一下脸颊又迅速离开,像调皮的孩子,使原本心情阴郁的书凤感到一丝的轻松,她难以想象以后要怎样面对公婆,也不知道能够通过什么办法让全家人接受这个她拼尽全力保护的脆弱的小生命,她不愿意再想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周正扶着书凤打开家门,书凤抬头看了看,公婆的西屋门紧闭,里边一丝声音也没有,这样也好,至少省去了面临不休的争吵。书凤坐在了炕边,还好,炕是热的,应该是周正取马车的时候烧起来的。 周正将马车栓好,车上的被子拿到屋里铺到了炕上,“等一会,被子热了,你再躺下啊,我还得去趟咱们那,告诉她们你生了,爸妈肯定得乐坏了。”周正搓了搓手,跺了跺脚,跟书凤解释道。 “好,你去吧,路上小心,要是我二妹在,帮我把她接过来陪陪我吧,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书凤脱了鞋子,身子往炕里挪了挪。 “哦,对了,还有,告诉爸一声,咱们孩子生下来全身发黄,好像黄疸病似的,我也没见过小孩儿黄疸什么样,最好让爸也过来看看孩子。”书凤深知,此时只有指望自己的娘家人了。 “放心吧,我去把爸妈和弟妹接过来,咱们也好久没有热闹热闹了。”周正说着出了屋门。 “外边儿下雪,这天儿你还要干啥去?”婆婆推开门,拦住了周正。 “妈,我去趟老丈人家,人家姑娘生孩子,咱们怎么都得给个信儿啊。” “生个丫头片子有什么了不起,还要特意跑一趟,生个丫头,你还有什么脸面出去啊,别去了,冻感冒了怎么整,儿子回屋,该干啥干啥去。”婆婆抬了抬手示意周正回屋里。 “妈,我知道您和爸心里不痛快,我也是,但咱们不能这么干啊。”周正小声跟妈妈说着。 “那我不管,反正不许去,你翅膀硬了,敢不听妈话了是不,我怎么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个小没良心儿的,赶紧,回屋去。”周正拗不过母亲,只好回到了东屋。 “书凤,外边的雪下大了不好走,等雪停了我再去啊,我给你烧热水去。”周正拿起了烧水壶,其实他只想出去透透气。 “那就等天晴了再走吧,省的冻感冒了。”书凤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躺了下来。不多时孩子睡醒了,哭了起来,书凤赶紧将孩子抱在怀里,按照稳婆教的,尝试着给孩子喂奶,却发现自己的奶水少的可怜,恐怕根本不够孩子喝,书凤心里慌了,赶紧将周正叫过来。 第11章 地狱之花 刚吃过晚饭,婆婆在厨房收拾着,听见了书凤在屋里喊儿子,心里盘算着肯定是借着坐月子出什么幺蛾子,她想着可不能让儿子吃亏,于是跟着儿子进了屋。 “妈,我好像没有奶,怎么办啊,我怕孩子饿着,您有什么催奶的办法吗。”书凤抱着孩子焦急的说。 听了书凤的话,周母立刻计上心头,转成了笑脸,透着皮笑肉不笑的虚伪。“书凤,你看,这个孩子来到咱们家说不定就是投错胎了,所以你才没有奶水,再说了,现在孩子还没有起名字吧,严格上来说,也算不上咱们家的人,我看这么的吧,要不我找人给搭个线,咱把孩子送人吧,你们可以再生啊,给俺们老周家再添个大胖孙子,我和你爸这辈子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就希望有个孙子,你放心,有了孙子不用你们操心,我和你爸带,你看行不。”婆婆坐在了炕边,显得格外柔声细语。 “妈,你胡说什么呢,那是你儿子的亲生,你说啥呢。”周正气得拦住了母亲的话,坐在了书凤旁边。 “妈,再生一个我不反对,但是我姑娘我也不能不要,现在最要紧的是孩子怎么有奶吃,妈,我求你了,给想想办法吧。”书凤心急如焚,眼水落在在孩子的嘴边,孩子抿了抿嘴,嗯了两声,竟然睡着了。 听了书凤的话,婆婆立刻板起了脸,“你们的破事儿我还不管了,周正,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就让老周家绝后吧。”婆婆赌气关上了东屋的门。 书凤此刻也没了主意,看到孩子睡熟了才稍微安下心来,“周正,明天你去趟稳婆大娘那吧,看看有什么法儿催催奶,孩子要是饿坏了可怎么办。” “其实下午我出去问过了,大娘说吃猪蹄子汤、老鸡汤什么的都行,实在不行,明天我让爸杀口猪。”周正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打算第二天问一问父亲。 “农村哪有那些条件吃那么好,再说家里的猪都还小,凑合着喂口米汤,一个女娃喂点就饱了,哪有那么多讲究。”婆婆开门冲到书凤面前一通数落之后终于回了西屋。 “书凤,别怕,没事儿,你也别跟妈一样的,妈最近心情不好,我先给你把小米粥再热一热,你多吃点,说不定就有奶了。”周正端着半碗小米粥来在厨房。书凤将孩子放在身边,心里想着,这孩子怎么不哭一哭呢,哭一哭也许爷爷奶奶会多一分怜爱啊,孩子,你如果是个男孩儿该多好。 “书凤,你看谁来了。”周正开了屋门,二妹书阳三步并成两步来到姐姐面前,身后跟着林父林母,林母手里提着一篮子鸡蛋,周正赶紧接过篮子,放在厨房。 “大姐,呀,这个是我的外甥吗,怎么···长得黑黢黢的,哈哈哈。”书阳坐在炕边摸着孩子的小脸蛋,脸蛋还有些褶皱,孩子睁开了眼睛,嗯嗯啊啊了两声,裹着的小手从薄被子里抽出来晃了几下,仿佛在和自己的小姨打招呼。 “她叫啥呀,真好玩儿,就是长得有点丑,跟大姐你一点也不像。”书阳笑着。 “名字还没起呢。”书凤看着孩子居然被逗得出了声,心里宽慰了一些。 “书凤啊,你快用被子围好,坐月子最怕凉,着凉以后该腰疼了。”林母将书凤的被子掖了掖,再摞起两个枕头放在书凤的腰后,这才坐在了炕边。林父坐在了炕边的木凳子上,卷了旱烟却没有抽,夹在了耳朵上。 “小弟呢,你们都来了,小弟怎么没来。”看到父母和妹妹书凤十分欣喜,更挂念未见的小弟书宇。 “你弟看家呢,我让你大姨中午给他做饭了,放心吧,倒是你。”林母边说边逗着小外孙女,却发现孩子面色发黄,有些虚弱。 “哎呀,亲家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好让周正去接你们啊。”周母从西屋出来,还没跨进东屋的门已经开始了寒暄。“哪敢惊动亲家母啊,我们自己的闺女都生了也没说知会一声,要不是你们村的人来我们村串门,我们哪,还不知道呢。”林母丝毫不示弱,看着女儿,嘴角漾着一丝笑意,而眼睛里充斥着不满和不屑。“这孩子是不是得了黄疸啊,面色发黄,应该去诊所看看。”林母转过身问着书凤。 “亲家,你看,书凤虽说是生了,但终究是个丫头,没什么用处啊,既不能养老送终,更算不上传宗接代了,丫头长大了都有主意,说不定哪一时被别人拐跑了,还不是赔钱货。”周母没有给书凤回话的机会。 “妈···”周正想要拦住母亲,没想到林母先发了话:“亲家这是什么话,再怎么说,孩子也是你的亲孙女,书凤再怎么说也给你周家添了丁进了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人啊,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也难怪没有孙子命,根儿太次。” “林老婆子,你说什么,你姑娘生不出儿子你还有理了,老头子你给我出来,我受欺负了你也不管吗。”周母听了话,当即喊了起来,将周父叫了过来,随即突然伸手,用尽力气将书凤的被子拽起来抱着拿回了西屋,嘴里嚷嚷着“没良心的东西,这被子还是我做的,是我给我大孙子做的,旁人有什么资格盖。” 周正赶紧跟着周母想要拦下母亲,回过头,不知怎么,林父和周父已经撕扯在一起,林母也跟着动起手来,书阳在炕上张开双手紧紧地护住姐姐和孩子,姐姐已经泣不成声,书阳叫嚷着希望大家赶快停下来,周正赶紧过去想要拉开两人,扭打中,却不小心打了岳父。 “好啊,周正,你有出息啊,你们周家,好!老婆子,这里是狼窝,咱们走。”林父拽着林母要往外走,书阳拦住父母:“妈,我想在这照顾我姐,万一我姐。” “书阳,你也回去吧,我没事儿。”书凤抱着孩子,眼泪还没有止住,她只怕妹妹在这里,容易惹得这个家闹得不可开交。 林母回过头看了眼书凤,没多说什么,给了书阳一个眼神,又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放在书阳手里,示意书阳留下照顾姐姐,书阳心领神会坐在了姐姐身边,“我不回去,我要陪着我姐。” “爸妈,我不是故意的,你们··”周母一把拉住了儿子,“算了吧,我们家穷,当不起你这打大老丈人的女婿。”林父林母甩门而去。 “老头子,咱们书凤看来是选错人了,以后还有罪受呢,咱姑娘咋这么命苦,从小就没捞着福享,结婚了,竟然落在这么个人家。”刚刚吵架的一幕还历历在目,林母会想起女儿抱着孩子哭泣的场景,一阵心酸,不由得哭了起来。 “老婆子,多大岁数了还哭,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既然嫁给了人家,咱们也不能管太多,这都是她的命。”林父虽然心里也不是滋味,但也有作为娘家人的无奈,如果因为一时的气愤替女儿出了头,恐怕离开之后,女儿在婆家只会更加不好过,刚才那么一闹,书凤不知道要承受多大的压力,让老二在书凤身边也好,凡事有个照应,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还有个报信儿的人。 这边,婆婆拿走了被子,周正回来从柜子里又拿出一条旧被子,书阳从周正手中接过被子,顺便给了姐夫一个白眼,随即给姐姐披上。“姐,你没事儿吧,我大外甥女是不是该喂奶了。” “你大姐没有奶水,对了,我热了小米粥,先吃点吧,孩子,要不给她喂点米汤吧,我再出去看看谁家有羊奶。”看着书凤和小姨,周正觉得有些尴尬,端过来小米粥放在炕边便转身出去了。 “小妹,还好有你陪着我们娘俩,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做点吃的,从我生了孩子,婆婆就再也不做饭了,只有你姐夫会给我熬一些小米粥,煮个鸡蛋,所以你也不要责怪你姐夫了。”书凤喝着米粥,看着小妹抱着孩子的样子,觉得有妹妹在身边特别踏实,无论什么时候,自己的姐妹至亲才是唯一可以信赖和依靠的人。 “姐,要不咱们回家吧,我和妈一定能照顾好你和小外甥女的,要不就让小外甥女姓咱们家的姓,正好还没取名字,我看就叫林琳好啦,多好听。”书阳觉得这一家人十分的冷漠,一天到晚阴阳怪气,姐姐一定受了很多委屈,不如回到自己家来的自在和舒服。 书凤只是笑笑,他知道妹妹是为了自己好,但是自己已经嫁进了这个家门,无论什么样的境遇,终究是要自己面对的,也许婆婆一家只是一时的无法接受孩子是个女儿,但毕竟是骨肉血亲,时间长了肯定能够接受的。 但书凤并未曾想,长在地狱里用泪水浇灌的花,结出的果实必然也是苦涩的。 第12章 最后的挣扎 “姐,你说,她怎么那么懂事,都不怎么哭闹,我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乖啊。”书阳抱着孩子爱不释手,书凤给正用拆下来的旧衣服料子孩子缝着小袜子,听了小妹的话笑出了声,脑海里浮现出老二小时候的样子,因为三妹弄坏了她的鸡毛毽子,她便坐在地上开始耍赖,一定要爸爸在给她做一个才肯起来,衣服上沾满了泥巴,脸上被灰土涂了鸦一般,还被妈拽过来打了一顿。 “你小时候可不是这样,难道你都忘了挨了妈多少顿揍。”姐妹俩对着笑了起来,“不过这样也好,等你以后嫁人了一定要闯实一点儿,厉害一点儿,这样就不会被欺负了。”书凤收起了笑容,言语恳切,希望妹妹可以有一个好的归宿,不要像自己这样,一时甜蜜,一辈子失意,书凤将这一切归咎于自己的懦弱。 “姐,不用怕,你还有我啊,谁要是敢欺负你,我就打得他分不清东南西北。”看着小妹信誓旦旦的样子,温暖的感觉充满了身体,感觉夕阳也是金色的,只可惜,妹妹不可能一辈子陪在自己身边,书凤必须学会鼓起勇气,面对这间屋子里的柴米油盐和发霉的空气。 陷在的父母和媳妇、小姨争吵的漩涡里,周正已经精疲力尽了,原本快乐幸福的婚姻,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一场无休止的战争,开始的时候,知道媳妇受了委屈,还会耐心的照料,渐渐地,这种照料也变成了一种负担,他对女儿的好感退化成了平淡甚至厌恶,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孩子的降生,一切也不会演变成今天的样子,以不打扰书凤休息为借口,他搬到了之前弟弟住的偏房,觉得耳根子确实清净多了,但内心的担忧稍微曾减少,难道接下来的几十年都要这样度过吗,一个人躺在炕上,望着棚顶,生活前路迷茫,他不敢继续往下想。 这一天,像往常一样,早上起来书阳给姐姐做饭,姐姐忙活着给女儿换戒子,穿衣服,西屋的公婆早早便已经吃过饭,准备喂猪了,前一天晚上下了雪,偏房的姐夫正在打扫院子。“姐,家里没有什么能吃的菜了,待会吃完饭,我去买点,你要吃啥。”书阳打算煮八宝米粥,盖上锅盖,灶膛里放好木柴,进屋里一边收着戒子,一边和姐姐说起话来。 “吃啥都行,书阳,少买点的就行,妈给你的钱也快要花的差不多了吧,省着点啊。”书凤叮嘱着,她心里明白,爸妈怕自己吃的不好,所以给书阳留了些钱,但是他已经嫁做人妇,又怎么好意思就这么一声不响的花父母的钱,家里还有小弟,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没事儿,爸妈你还客气啥,花没了我就回家再跟爸妈说,本来心情就不好,你坐月子可少不了营养,别想那么多了,听我的。”书阳继续在厨房忙活着,书凤看着窗外周正打扫的身影,不觉叹了口气,生活里没有那么多浪漫的想象,更多的日常是隔着的窗和内心的冰凉,她懂得丈夫的心思,所以没有任何的抱怨,反而心生歉疚,如果自己能够争气一点,一朝得男,自己和丈夫也不至于渐行渐远。 “书阳,叫你姐夫一块吃饭吧。”书凤还是希望能够和丈夫一起吃顿饭。 “姐,我叫过了,他说已经吃完了,待会还要出去呢,让咱们不用等他。”书阳漫不经心。 收拾过碗筷,书阳拿着自己缝的布袋子去了供销社,买完东西回来时,在供销社的拐角处无意间看到姐夫和一个女人在说话,虽然她不知道双方在说些什么,但是却看到了那个女人拽着姐夫的胳膊,姐夫并没有挣脱,这让她感到十分可疑,本想冲上去问个究竟,但想了想,原本姐姐和姐夫的关系降到了冰点,如果冒然闯过去,万一造成了什么误会,自己岂非更加添乱。经过一番思忖,书阳决定按下不提,观察一阵再说。 回到家里,书阳心神不定的样子被书凤看在眼里。“小妹,你是咋了,看上去心里有事儿。” “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书阳想要试探一下姐姐的想法。 “说吧,又想什么鬼主意呢。”书凤笑了笑。 “姐,你看我姐夫个子又高,又能干,还有高中的大文化,在这十里八村都是最优秀的吧,你说这么优秀,有没有别的人喜欢他呀,万一被别的什么狐狸精缠上被拐跑了,你怎么办啊。” “书阳,你又开始胡说八道了,你姐夫可不是那样的人。”书凤不禁笑了,脸上掠过了一丝尴尬又迅速烟消云散,而这微妙的一瞬被书阳看在了眼里,记到了心上。 书阳无缘无故的提起话茬,必定有什么缘由,但书凤也捉摸不透,难道是书阳因为看出了周正最近对待自己的态度而产生了什么怀疑,还是她觉察出了周正有什么事儿,不可能,自己的丈夫她还是了解的。 “枣儿啊,难得来,快屋里坐,婶子可想你了。”“婶子,我呀是特地来看你的。”院子里的说话声引得书阳趴在东屋门口看着,只见姐姐的婆婆引进来一个姑娘,书阳心里一惊,那个姑娘正是上午看到和姐夫说话的人。 婆婆特意将姑娘带到了东屋,后边跟着一言不发的周正。书阳看着气不打一处来,愤愤地坐在姐姐身旁。 “哎呀,这位是嫂子吧,哎呀,这个是正哥的孩子吧,好乖啊,真可爱。”书凤来未来得及回话,只见婆婆立即上前,“什么呀,这孩子还没姓周呢,小枣啊,你看你难得来一回,快坐,婶子给你拿大块糖去,过年时候自己家熬的,还存了不少呢。”(大块糖即灶糖) 书凤抱起了孩子,给来人让了地方坐,小枣,听到这个名字书凤心里一惊,看了眼周正,周正一脸的木讷,不知婆婆要唱哪出戏。 “大娘,你也太偏心了吧,咱们才是实在亲戚,我来了这么久,你从来都没说让我吃过一块糖啊。”书阳沉不住气了,借口理论了起来。 “你姐要是给我生个孙子,别说是糖,就是龙肉你要吃,我也给你整。”婆婆一半阴一半阳的脸色让书阳从心底里厌恶。 “当初要是咱们小枣进了门,说不定早就给我添了大胖孙子了,哈哈哈。”婆婆拉着小枣的手笑了起来。“婶子哪里话,是我没有这个福气。”小枣瞥了眼周正,眼神里抹了蜜糖似的,周正避开了小枣的眼神,回头看到了书凤正在皱着眉头看着自己。 “妈,你瞎说什么呢,小枣来是给你量身的,你不是要做衣服吗。你们要不西屋量去吧,人多,这屋小。”周正感觉有些站不住了。 “小枣姐姐,你是看上我姐夫了吗,告诉你,我不许你们欺负我姐姐,我姐夫也不会看上你的,你比我姐差远了。”书阳挡在小枣和婆婆前边,宣誓主权一样替姐姐出头。 “这个妹妹,你说什么呢,我哪里欺负你姐了,我们都没有见过面。”小枣辩驳着。 “你这丫头,跟你姐一样刁蛮不讲理,没工夫跟你这废话。”婆婆当即推开了书阳,书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书凤赶紧下地牵住了妹妹。 “婆婆,说话就说话,怎么能动手,小妹毕竟是晚辈。”书凤将妹妹拉在身后。 “书凤,这个家里还没有你说话的份儿,更何况一个外姓人,她目无长辈,我说两句怎么了,再说了,我就碰了她一下,至于这么娇生惯养吗,还能碰漏了不成。”婆婆声音越发大了起来。 “你们一家人太过分了,我大姐这么好的人真是瞎了眼嫁到你们家,你们,我跟你拼了。”书阳不服气,压在心里的火气一时上了头,甩开了姐姐的手,奔着周母动起手来,周正见状迅速挡在了母亲的前边抓住了书阳的双手,书阳看拗不过,拧着脾气放下手来。 “书阳,快赔不是,婆婆毕竟是长辈,怎么还伸上手了。”书凤怕周正对书阳动手,赶紧拉过书阳数落一番,“姐,咱们不能怕他们,你老这样,他们以后只会变本加厉,你就更受气,算了,我不管了,我要回家。”书阳头也没回跑了出去。 “书阳···”书凤没有追出去,她知道,妹妹走了也好,不必受自己的连累整天看着眼前这帮人的脸色。 婆婆颐指气使了一番,书凤拽了拽丈夫的衣袖,周正头也未回,只是扶着母亲,带着小枣回到了西屋,小枣在关上西屋门的一刻看了眼书凤,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在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书凤没有底气与小枣对视,没落的坐在炕边,听着西屋不时传出来的笑声,她知道自己已经彻底的输了,从女儿降生的那一刻起注定就是输家。 第13章 娘家的尊严 书阳回到家里,发现父母没在屋,她进门便开始放声大哭,书宇放学回来,发现二姐回来十分高兴的扑上去,却发现姐姐哭得十分伤心,赶紧跑到办寿宴的邻居家叫回了爸妈。 “书阳啊,你怎么回来了,咋啦,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你姐呢,别光顾着抹眼泪,说话啊倒是,想急死几个。”林母看到老二哭的这么伤心,心里十分挂念和担忧,想着书凤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爸,妈,你们赶紧去我大姐家吧,给我们撑腰,周家人都把狐狸精明目张胆地领家来了。”书阳添油加醋地说起白天发生的事,听了书阳的话,林母气得直跺脚,林父掐了手里的旱烟扔在地上用脚狠狠捻了捻,“老婆子,明天咱们过去,我就不相信他们还能反了天了。” 第二天晨起,天刚刚亮,林家夫妇带着书阳借了邻居的马车,赶去亲家门上,给女儿讨个公道。 周父正在院子里修凳子,抬头看到了亲家气势汹汹的进了院子,赶紧迎上来。“秦家来啦,赶紧屋里坐啊,老婆子,亲家来了。”周父觉得有些不妙,赶紧叫出周母。 “亲家,我不想跟你多犯话,周正呢,让他出来,我要跟他好好唠唠,周正,你小子给我出来,周正··。”林父随即拎起墙边的木棒。 “周正出去了,亲家,你消消火,有啥事儿好好说嘛。”林母从屋里出来,书凤隔着窗子看到了爸妈,怕是要出事,赶紧穿上棉袄下了地,随着婆婆出了门。 “有什么好说的,我姑娘在你们这受了多少气,今天你们必须给我一个说法,两口子过日子哪能这么过,听说你们居然还把什么狐狸精招到家里来,欺负我姑娘老实是不是。”林父质问得周家夫妇哑口无言,周母不甘示弱,在院子里喊了起来:“亲家,是你们有些欺负人了吧,竟然跑到我们家来撒泼,你姑娘没能耐生儿子,你们居然还有理了,你说谁是狐狸精,当初要不是你姑娘勾引我儿子,我儿子怎么可能看上你姑娘呢。” 周母的话彻底激怒了林父,林父举起手中的木棒差一点打到周母的时候,猛然觉得后背一记重击,脊梁断了一般,心脏感觉要震出来了似的,强喘了口气回过头,原来是周父将正在修理的凳子扔了过来,砸中了周父的后背,而周正刚走到大门口,门口还站着几个看热闹的邻居,看到父亲挥着凳子,赶紧冲进院子。 “爸,你们不要打了。”周正拽着周父的胳膊,周母也站到了儿子身后,林父一阵晕眩,缓了缓神,林母扶着他,书凤哭着挡在了林父面前,她看着周正不断央求着“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不要,我求求你们。” “书凤,走,跟爸回家。”林父拉着书凤往门外走去,书凤想要挣脱爸爸的手,“爸,我不能跟你回去,孩子还在屋里呢。” “书凤,你傻呀,孩子是周家的,既然他们那么有底气,那让他们自己养孩子好了,你要是还有点骨气,就跟爸回家。”林父看穿了书凤的心思,为了女儿的尊严,他无论如何不能答应女儿的请求。 周母看见林家要将书凤带走,心里暗自窃喜,“走吧走吧,没良心的,我们周家又不是娶不起儿媳妇,说不定去一个更贤惠还能生儿子的,书凤你给我记住,可不是我们周家撵你的,是你自己要走的。” 看着女儿的央求,原本有些松动的林父听了周母的话,拽着书凤上了马车,林父抽了马一鞭子,马车飞奔起来,书凤坐在车尾目不转睛的望着站在门口的周正,望着周家的房子。 而此时,炕上的娃娃已经安静的睡着,仿佛这个世界的任何人和事都与她无关,她的小世界里只有黏黏的香香的米汤的味道。 回到家里,书阳不敢多说什么,领着小弟在厨房里做饭,林父坐在炕上搓着旱烟,书凤靠着柜子,呆若木鸡,她仍沉浸在悲伤里无法自拔,孩子自出生以来,从没有离开过自己,林母看着书凤的样子心如刀割,不停地用袖子抹着眼泪。 “老头子你也真是的,干啥非得让书凤回来啊,现在可好,姑娘是回来了,魂丢了。你就这么把姑娘领回娘家,外边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姑娘是被赶出来的,以后姑娘的名声可毁了。”林母不住的唠叨着。 林母说的不错,不知算不算得上陋习,也是村子里的传统,嫁出去的女儿是不能无缘无故回娘家的,否则会被视为不吉利,甚至受到品德上的质疑,只有被婆家抛弃了的才会赖在娘家。但附近的十里八村谁人不知,书凤贤惠、能干,心里善良,孝顺公婆,书凤受了委屈回到家里,非但没有受到指责,反而得到了邻里乡亲的同情与安慰。 名声,归根究底不过身外之物,书凤此刻最担心的是还未来得及多看一眼的宝贝女儿,女儿原本身体就很虚弱,如今没有母亲在身边照料,不知是何境遇,大人无论又怎样的矛盾,孩子毕竟是无辜的,但大人的矛盾,何尝不是因孩子而起。 “爸,我想回去,孩子没我不行啊,爸,我求求你让我回去吧。”书凤跪了下来,双手扶在父亲的膝盖上,林母赶紧过来想将女儿搀扶起来,书凤却摇着头不肯起来,泪如雨下恳求着父亲,林父依旧搓着卷好的旱烟,林母林父心知肚明,书凤心里最挂念的是女儿,但木已成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大姑娘,别那么没出息,咱们不能回去,是他们周家理亏,得等周家人来接,听爸的。”林父歪着脑袋,两只手拄着大腿斩钉截铁。 “老头子,要不咱们吃点亏就吃点亏,明天把书凤送回去吧,万一他们不来接可咋办啊。”林母已经没了主意。 “不可能,书凤的姑娘还不是他家的根儿,他们总不能不管不问吧,周家人自知照顾不了孩子,自然就会接书凤回去了,听我的,等着。”周父站了起来,开门出去了,邻居的马车总要还回去。 书凤瘫坐在地上,林母上前抱住了女儿,两个人在屋里放声痛哭起来,“妈,我姑娘饿了,没有人,没有人喂”,”姑娘啊,你咋这么命苦啊”,书凤痛彻心扉,林母跟着心碎。 书阳和书宇站在屋门口,看着大姐和妈妈相拥而泣,书阳不禁泪雨蹒跚,“姐姐,为啥妈妈和大姐哭了,你也哭了。”书宇皱着眉头拉着姐姐的手。 “书宇,你要记住了,以后你长大了,要是有人欺负大姐二姐,还有爸妈,你要保护家人,知道吗,咱们林家决不能再受欺负。”书阳抹了把眼泪,紧紧的拉着弟弟的手。书宇坚定的点点头,虽然他还不太明白二姐的意思,但是他想着决对不会让大姐二姐和爸妈再流泪。 从天黑到天亮,太阳从窗户的这个角露头,从那边的窗角落下,月牙扶着窗棂打了个招呼又迅速躲了起来。白天里屋子太闷,书凤便站在院子里,院子的雪晶晶莹莹,书凤却已分不清究竟是雪花的反光还是模糊的泪水,书凤目不转睛地望着大门外,任何细微的声音都会挑动她的神经,她盼望着那辆熟悉的马车和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盼望着孩子睁开眼睛甜甜的叫一声妈妈,盼着盼着,书凤倒在了院子里。 醒来时,二妹的脸出现在眼前,林母在一旁又生气又心疼:“书凤,妈求你争点气吧,一天到晚就这么不吃不喝不睡的熬着,眼睛肿的像核桃仁儿,蓬头垢面可怎么好,姑娘啊,听妈话,吃口饭,好好睡一觉吧,说不定明天周正就来接你了。” 书凤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只能摇摇头,用微弱的声音说着:“妈,我没事儿,撑得住,给我冲碗糖水吧,嘴苦。”听了姐姐的话,书阳赶紧到厨房冲了碗糖水端给姐姐,让姐姐靠在她的身上喝了糖水又躺了下去。 林母听了女儿的话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女儿不是嘴苦,是心里苦,是命苦,这种苦涩是无法单凭一碗糖水就能冲淡的。 晚上书凤做了一个梦,梦里那辆马车就停在家门口,马车上拴着红绸,就像结婚那天,周正怀里绑着孩子,一只手拿着马鞭,一只手不断朝自己挥着,书凤看清了周政的口型是“走啊,回家”,但是书风感觉双腿被绑了起来,怎么也动不了,她拼命地挣脱、挣扎,仍东动弹不得,想要和丈夫说话,却怎么也出不了声,书凤急的哭了起来,哭着哭着书凤从梦中醒来,天已经大亮,泪水滑落,枕巾湿了一片。 这时书凤听到了院子里的说话声,还来不及穿好鞋子便冲出去,来在院子里的是村书记,正和父亲说着什么,见到书凤出来站在自家门口,慌忙地将一张纸塞到父亲手里转头便走了,父亲一脸凝重地望着女儿,两手紧紧攥着那张纸,嘴唇在颤抖。 第14章 一纸法院传票 书凤脚步沉重挪到父亲面前,心里隐隐感到不安,村书记的举动仿佛是在避开自己,那么他和父亲所说的事情恐怕与自己有关,究竟什么事让父亲表现得如此紧张、悲愤,父亲的眼神里,分明还有一丝怜悯。 书凤抽出父亲手中的纸,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张法院的传票,上边明确写着案由是离婚,并标注了开庭时间等详细内容。 离婚、开庭,这些字扎进书凤的眼球,深深地刺痛了她。书凤感觉如同晴天霹雳,恍惚间一阵头重脚轻,不禁后退了一步,稳了稳神,行尸走肉般地转身回到屋里,僵直的坐在炕边,每一寸呼吸都是痛的。 一张传票,好似最后一根稻草,摧毁了书凤心底的最后一丝期盼。绝望的深渊里没有光,但至少允许歇斯底里的哀嚎,此时的书凤却未置一语,未流一泪。 林母将书凤手中的传票收过来,一味地坐在炕边哭着,书阳和书宇乖乖地站在妈妈身旁,林父坐在窗边的凳子上,背驼了下来,两只手握成拳头状放在膝盖上,紧紧地皱着眉头,思索片刻,貌似拿定了什么主意。 “这个官司,咱们打,这个婚,不能离,必须争个理!”父亲斩钉截铁,说罢便出去了。在这个村子里,村支书算是见过世面的,林父觉得还是应该找书记商量出个办法。 30年前的法律尚不健全,对于婚姻的离婚界定条件也并不十分明确,如果按照现行的《婚姻法》,妻子处于哺乳期并且不同意离婚的,普通情况下是不予离婚的,可惜那时候并没有这一项保护条款。 林家终日等待着周家人主动上门,负荆请罪,书凤每天眼巴巴盼望着那辆熟悉的马车,然而万万没想到,昔日亲家,再相见,没有和颜悦色,没有,已然对簿公堂。 周父周母胸有成竹的坐在原告席上,周正则要么抬起头侧着脸看着法官的方向,要么低着头,似乎完全不打算和书凤有任何的眼神接触。 被告席上,村书记带着林父和书凤,林母领着姐弟二人则坐在了观众席的第一排。,在县法院的门前,书凤瞥见了周正,那刻她还幻想着周正看到自己如此憔悴不堪的样子必定会心生不忍,顾念一场夫妻情分,放弃离婚的念头。而现实却是纵使书凤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周正也不愿正视自己的存在。 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按照程序,首先进入调解阶段,如果双方经过调解可以避免家庭破碎的不幸,当然是最好的结果。 在法庭调解过程中,林家表现出不愿离婚,毕竟夫妻一场,孩子还小,能走到一起实属不易,林父表示相信小两口之间还是有感情的,只是因为一时口角才造成了今天的这种局面。 而然,作为原告方的周家对调解过程始终保持冷漠,主张离婚的态度十分坚决,周家认为林书凤并未尽到儿媳妇的义务,没有做到孝顺公婆,没有完成给周家传宗接代的使命,并且一再强调周林两家已经水火不容,难以维持亲家关系,当法官问询周正是否愿意尝试与妻子修好时,周正选择了缄默。 “亲家,孩子刚生下来不久根本离不开妈,看在孩子份儿上,你们也不应该这个时候提离婚啊。”林父近乎恳求的口吻。 “别说得离了你姑娘我们家好像转不动似的,我们能照顾好自己的孙女,还能让她冻着饿着不成,你们放心,我们不差钱,将来以后骑着摩托车送孩子上学,我们周正离了你姑娘只会过得更好。”周母站了起来,毫不示弱。 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几番争论下来毫无结果,休庭的十分钟里,村支书劝解林家放弃孩子的抚养权同意离婚,既然两家已经闹到了法庭上,如同一面破镜,即使补圆了终究也是裂痕累累,书凤回到这个家庭里也只会面临痛苦的煎熬,当断不断,不如就此一刀两断来得干净。在去法院的路上,林父曾嘱咐书凤千万咬紧牙关,不能轻言放弃,如今林父也失了主意,只能听从村支书的意见。但毕竟书凤才是这场官司里的当事人,书凤看着周正的态度,看着周家人的嘴脸,看着父母的满脸愁容,林父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这样下去任谁无益,书凤艰难地从嘴唇里蹦出两个字:离吧。 再次列席,法官宣布调解失败,双方因感情破裂,判决离婚,由于家庭条件限制,刚出生的孩子由周家抚养成人,林家无需承担任何抚养费用的同时,放弃孩子的探视权,周家不追讨彩礼,属于书凤的口粮田迁回本家,林书凤携带嫁妆净身出户。 关于孩子,林家没有做出过多的争取,林父依旧坚信:仅凭周家的人是绝对不可能有能力照料孩子的,最终周家肯定会因为孩子而妥协,将书凤接回去,这样书凤和女婿就能重归于好了,离婚复婚。 法院门口,书凤看到了走出来的周正,正欲上前,小枣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挽着周母的手很亲切的样子。“周正,咱们走吧,难得来县里一趟,我请你们吃火锅去。”书凤鼓起勇气走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周正,咱们的孩子还好吗,你们都过来了,谁在照顾她啊。” “孩子的事儿往后你就不用操心了,再说了,离婚介绍信都已经开完了,你也已经我们周家人了,我说话可能不中听,你也不用跟我这老婆子过不去是吧。以后我儿子,跟你,桥归桥,路归路。”周母半个身子挡在了儿子前面,小枣搀着周母,一脸不失礼貌的微笑。 周母的话书凤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她一只手拽着周正的衣角,眼神里充满了恳求和渴望,周正抬起了手又落了下去,原本想要拨开书凤的手,看着她竟提不起拒绝的勇气,双手握成拳头,拳头里攥着难舍、不甘与无可奈何,虽心有千结,此刻沉默不语竟成了唯一得表达。 眼瞧着女儿低声下气,忍受着周家的冷嘲热讽,林母再也看不下去了,赶紧走了过来。“书凤,妈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现在咱们得争点气,别给咱们老林家丢人了,走,跟妈回家吧。”书凤趔趄着被林母拉开,目光仍停留在丈夫——此刻已经成为“前夫”周正的那张阴沉、却毫无愧色的脸上。 回到家里,林家人如同霜打了的茄子,无精打采,筋疲力尽。屋子里没有生火冰冷得很,歇息片刻,林父提了提精神抱了捆柴火回来,人心冷了,暖屋弥补。 “爸,我想要回我的孩子,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他们根本不喜欢这个孩子,为啥硬生生的夺走抚养权啊,万一,万一孩子出点什么事儿我该怎么办啊爸。”书凤扶着屋里的门框乞求着蹲在灶台旁边烧火的林父,“爸,咱们能不能重新上诉,求求法官,把孩子给我吧,我能养。” 听着女儿的哀求,林父何尝不是心如刀绞,无论如何,那也是自己的亲外孙女,看着女儿沦落到如此痛苦不堪的境地,他又于心何忍。眼泪从眼底溢出,林父顺势在脸上抹了一把,“灶坑直冒烟,实在太呛,书凤先进屋吧。”书凤知道父亲也十分为难,这桩离婚官司里没有赢家,就看哪一方输得更惨、更可怜罢了。 按照约定,林父借了马车,带着书凤来到周家收拾嫁妆,周家只有周母在。“有人吗,我们过来拿东西了。”林父在小院门口喊了一嗓子,只见院里的房门缓缓地开启,周母从门里走出来,仿佛走出来一座雕像,表情严肃,面无和光。开了门,周母带着林家父女穿过小院,来到东屋。 迈入东屋的门槛,恍如隔世。屋子里干净利落,摆设依旧,往昔生活的影子在书凤脑海里晃动,歪歪头,丈夫温暖的肩膀仿佛依然在,回过神来才发现,这里已经人走茶凉,不再是属于自己的家了。炕上摆着两个红布包袱,周母已经将书凤的衣物、用品都归置好了,仿佛早有预谋。炕中间放着孩子,孩子周身只裹了一层薄薄的淡粉色毯子,没有任何的动静。 书凤赶紧将孩子揽在怀里,孩子正安静地睡着,浓浓的眉毛,长长的睫毛,皱着小眉头,小嘴偶尔动一动,只是红扑扑的脸已经冻得皲了皮,下巴周围脏兮兮的,依稀可见米汤的痕迹。见状,书凤颤抖着嘴唇和下巴,将脸深深的贴着女儿,不禁哭出了声,“你睁开眼睛看看妈妈好不好,再不醒,可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啊。”书凤抱着孩子转过身跪在了周母面前。 “妈,我求求你,求求你了,让我把孩子带走吧,我求求你了。”书凤边乞求,边拉住了周母的裤腿。 “书凤,不是我不通人情,你看法院都判了,咱们得昂照规矩不是,再说了,你把孩子带走了,好像我们老周家养不起似的,以后在村子里还怎么抬头做人啊。书凤,书凤爹,你们也别说我不近人情,咱们都互相理解理解。”周母撤回了裤腿,双手交叉插在了袖子里侧着身子唠叨着。 听了周母的话,林父再次怒气上头,一把拎起了书凤,将孩子从书凤手中夺过来放回了炕上,顺势压着书凤上了马车,动作连贯,一气呵成,林父甚至不想在周家多呆一秒钟。 马车上,母亲哭得昏了过去。 毯子里,孩子还不懂得流泪。 第15章 豆腐里重生 周家的生活恢复了以往平静,平静地像一潭死水,平静的令人窒息,为了方便照顾孩子,周正搬回了东屋,从前书凤在的时候,不觉得照顾一个婴儿有多么困难,如今才知道小儿难养,照顾孩子几乎占据了自己的大半时间。 周正抱着孩子坐在炕沿,往日生活的情境历历在目,书凤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尽在眼前。周正心里不禁埋怨起来,如果林家能够服个软,当初没有把书凤接走,如果书凤为了两个人的感情坚持留在自己身边,如果她相信自己能够守护得了这个家,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他们夫妻也不会落得劳燕分飞。 人的一生中有很多的十字路口,但能走下去只有一条,一旦踏出了第一步,便再也无法回头,生活中没有那么多的如果,时光无法倒流,穿越的神话不过是人们的想象。 渐渐地,周正已经失去了照顾孩子的耐心,只在每天晚上闲下来的时候才能够顾得上给孩子喂口米汤,帮孩子换一换戒子,周父周母是从不肯搭把手的,毕竟在他们的意识里,这个孩子不属于周家,如果不是碍于虚伪的面子,也不会在怂恿儿子离婚的时候却将这个累赘留在家里。 孩子身体日渐虚弱,甚至已经没有睁开眼睛的力气了,身体蜡黄,瘦成皮包骨,正赶上春耕农忙,周家人也也没有余力照顾这个病恹恹的婴孩了。“儿子,孩子眼瞅着养不活了,实在不行送人吧,死在别人手里总比死在你的炕上强,带着这么个丧门星,你以后还怎么娶媳妇,如果送不出去,恐怕只有喂猪了,总之不能因为孩子耽误你啊。”饭桌上,周母郑重其事。 “儿子,我和你妈商量过了,把孩子给人是最好的办法,我们也不想看着孩子死,你也是吧,再说了,我和你妈都看出来了,小枣对你还有心思,当年我和你妈不应该阻止你和小枣,那时候主要是因为觉得小枣她妈跟人跑了,她们家门风不好,配不上你,现在人家小枣也不错了。”周父慢条斯理的补充道。 周正没有反驳,对于孩子来说,把他送给别人也许能过得更好,获得新生,如果继续留在这个家里只有死路一条。“爸,妈,你们看着办吧,我没意见。”听到儿子的回话,周父周母相视而笑,表示很满意。 “豆腐···豆腐···新做热乎的大豆腐···”农村里,这种叫卖的声音格外惹人喜爱,小商贩们推着推车,走村串户的叫卖,各色食物和用品零碎,限量供应,过时不候。在那个物资紧缺时代里,在贫乏的农村,没有超市,没有物流,只有村子里供应有限的供销社,所以出现了各色流动的小商贩,人们对这些小买卖人十分客气,甚至买卖跑腿不容易,刮风下雨,数九寒天,炎热酷暑,他们毫不畏惧,穿梭在村舍之间,虽然没有什么大本事,但这些小贩常年在外奔走,积攒了不少的人脉和人情。 这一天,一个卖豆腐的女人在路过周家的时候感觉口渴了,见到院子里坐着人,便打了声招呼,这个人正是周母,听到招呼,周母站起来示意“稍等”,转身进屋拿着盆出来,迎在门口,顺便买几块豆腐。寒暄几句,豆腐西施表示想要讨口水喝,周母乐呵呵地将她迎到东屋歇个脚,喝口水。 “大姐,你家收拾的挺立整呀,我大眼一瞅,就知道大姐你这人爱干净,还善良。”也许是“职业习惯”吧,豆腐西施满脸堆笑地奉承着。周母听了小贩的话,跟着笑起来,“竟能说笑,其实我也不爱收拾,这不是我家儿子刚离婚,新媳妇不安分,没过多久,撇下我儿子和我孙儿就走了,我儿子和他爸整天忙得脚不沾地,家里就剩下我这老婆子你说咋整,里里外外的活,不想干也得干啊。”周母的语气里含着几分无奈、几分抱怨、几分得意,戏精的演技能拿奥斯卡小金人了。 “这就是你孙子啊,浓眉大眼挺好看,就是感觉孩子挺蔫吧,喘气都没有什么力气呢,而且咋能瘦成这样呢,不过倒是挺乖的。”豆腐西施抱起孩子打量了一番。 “妹子,不瞒你说,自从儿媳妇妇走了之后,我们这个家根本没有人能照顾得了这孩子,家里养猪养鸡,还要忙着种地,真是照看不了。”周母说罢,深深地叹了口气。“那你儿媳妇挺坏啊,这么小的孩子说不要就不要了,这孩子也是真可怜,摊上这么个狠心的妈。”豆腐西施随着轻叹了一声。“谁说不是呢,对了,你是不是认识人多,你也看着了,我们养不了这孩子,也不能干看着孩子遭罪不管啊。能不能托你给打听打听,有谁家想要孩子的,给联系联系呗,妥了肯定少不了感谢你。”周母趁机询问着这个讨水喝的过路人。 “认识人多也说不上,我倒是可以给你留意留意,有信儿了,来告诉你。哎呀,也歇的差不多了,我得走啦。”豆腐西施放下孩子,朝着门外走去,周母赶紧送了出去。“妹子,我跟你说的事儿,就拜托啦。”院门口周母再次叮嘱。豆腐西施让周母放心,简单作了别,豆腐西施推起小车,继续叫卖。 吆喝了大半天,豆腐卖得差不多了,豆腐西施折回了豆腐坊。豆腐坊里四处热气腾腾,几个工人正干得热火朝天,汗流浃背,只见其中一个人停下了手,走到一口水缸面前拿起水瓢舀了些凉水一饮而尽,用脖子上的手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珠,豆腐坊里的活是两班倒的,日夜不停,白班到了快下班的时候,他签了工时,准备回家,却被豆腐西施叫住了。 “季大哥,回家啦,我有个事儿想找你。”豆腐西施开口直奔主题。 这位豆腐西施口中的“季大哥”叫季学礼,原本是一位朴实的农民,因为媳妇和家人相处不来,只能从村子里搬到镇上,经过介绍在这家豆腐坊里打工,空闲的时候,他会带着媳妇四处卖豆腐,两个人过得苦巴苦业,每个月的工资只有二十块钱,季学礼善良老实,除了做豆腐,也会一些泥瓦匠的活计,平时也会接一些刮大白、搭火炕、砌墙之类的小活,两人勉强维持温饱。 “小杨啊,行,有啥事儿你说。”季学礼坐在豆腐坊门口的长条木凳子上。“听说你和你媳妇俩人一直没要孩子是不是,是不想要还是怎么回事儿啊。”豆腐西施试探性的问着。 “我们俩都强活,怎么养孩子啊,主要是养不起,再说了,你嫂子身体不太好,也不好怀。”孩子,是季学礼的痛处,并非不想要,只是媳妇已经没有生育能力了,也正因如此,加之媳妇脾气倔强,经常和家里人吵架,父亲无奈,不希望看到就家无宁日,这才也会将他夫妻二人从家里赶出来。 豆腐西施没有深问,将自己路过周家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季大哥,我知道你两口子心肠好,再说了,要来的孩子只要好好养,跟亲生的一样,再说了就算你们以后再要一个,还攒了养孩子的经验呢。你们回去商量商量,要是想要这个孩子回头跟我说,我带你们过去,好好想想啊,你下班吧,我也得回去了,我们家还有好几张嘴等着我做饭呢。”说完话,豆腐西施起身走开了,季学礼迟疑了片刻,又擦了把汗,起身回了家。 季学礼夫妻租住的是房子的西屋,东屋是房东小夫妻,孩子刚刚半岁,房东在镇子上有个小店,专门修鞋钉马掌,补个锅碗瓢盆,小日子尚算过得去。季学礼回到家里,媳妇已经煮好了苞米碴子粥,配上腌制好的萝卜丝,虽然清苦些,有妻子的陪伴,季学礼心里是有干劲儿的。 吃饭的时候,季学礼和媳妇说了孩子的事情,对于两个人来说,养孩子不是买萝卜白菜,毕竟这是一件大事,需要从长计议。 “大梅子,我觉得小杨说的也有道理,咱把孩子养好了,跟亲生的没两样,要不咱们去看看吧。”季学礼说着。 “傻瓜,小杨不是说那个孩子有点病恹恹,咱们也不会照顾,万一给养死了,那不是造孽。再怎么说是别人的孩子,白眼狼养不熟。再说了,咱们现在这样,你养得起吗,咱俩人都过得有今天没明天,整个孩子回来,你喝西北风啊,我不同意。”大梅态度坚决。 “不能,再怎么困难,也不差一口吃的。”季学礼心里想要这个孩子。 “你是不是看我不能生,想要再要一个寒碜我呀,当初我不嫁是你死乞白赖要娶我的,今天这么对我,你诚心的吧你。”大梅说着,摔了碗筷,哭了起来。 “俺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打心眼里觉得那孩子可怜,听说要是再没有人要那家人就要喂猪了,那是一条人命啊,咱们不能见死不救啊。”季学礼看大梅哭起来,赶紧放下碗筷安慰着:“好媳妇,别哭了,咱们改天过去看看行不,要还是不要,等看完再说。” 大梅见丈夫哄着自己,也就不再说什么,她心里知道丈夫善良,虽然偶尔有些倔脾气,但对自己十分真心,否则当初也不会不顾家人的反对而将自己娶进门。 第16章 暴雨里的噩梦 姚大梅自从姚爷爷去世之后一直守着山下的那个家,村里人对她也是十分照顾。季学礼小时候经常在姚爷爷家里玩耍,他最喜欢姚爷爷给他编的蝈蝈笼子,后来姚爷爷去世了,季学礼便常常去帮大梅干活,大梅虽然话不多,朴实大方,十分惹人喜爱,季学礼从小就暗下决心,长大了一定要娶大梅当老婆,对她好一辈子。 大梅虽然知道季哥哥的心思,却从未表明自己的态度,她觉得自己配不上季哥哥,她只不过是姚爷爷捡来孤儿,姚爷爷走后更是孤苦伶仃,她认为自己命不好,不想连累了季哥哥,所以,渐渐地开始有意无意的疏远他。 一天,大梅在镇上卖完菜回家,谁知在半路上碰到了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情急之下,大梅只能躲进一个西瓜棚,不想瓜棚里竟然有人。瓜棚是用稻草和木架子搭成的,棚里放着一张破旧的单人小书桌,并搭了一张木板床,床上团着旧被子,被子旁坐着一个大哥,看上去有30岁左右,可见的地方晒得黝黑,颧骨棱角分明,穿着破洞的背心,他正在吃着西瓜,突然闯入一个人,他错愕了片刻,顺势打量了一下眼前闯入的姑娘。 大梅虽然不是肤白貌美大长腿,但尚且过得去,跟人的感觉很温和,很舒服。她额前的头发还在滴水,深红色的格子衬衫和青色的裤子已经湿透了,脚下的布鞋还渗着水。 “大叔,外边下大雨,我,”大梅感觉自己像一个非法入侵者,十分不好意思。“没事,来,这边坐,吃块西瓜吧,等雨停了再走。”大叔十分热情,站起身示意大梅坐在板床上休息,大梅拒绝了,表示只是站一会就行,但大叔过来一把将大梅按住坐了下来,顺手递了一块脏兮兮的毛巾给她,示意她简单擦一下。 “谢谢大叔。”大梅擦着脸和湿了的头发,大叔切了一块西瓜递给了大梅,大叔看着大梅,头发的滴水仿佛在闪闪发光,眼前的这个姑娘看上去也没有那么精明。 “大妹子,你哪个村的呀,是从镇上回来的吗,怎么就你自己,赶上这种雨天真是可怜。”大叔端起小桌上的白漆茶杯喝了口水,眼光还停留在大梅身上,。 “家里只有我自己,没事儿,习惯了。”大梅微笑看着大叔,正要将手巾放下来,大叔一把抓住了手巾,趁机抓住了大梅的手,大梅迅速缩回了身子,一阵紧张,“大,大叔,我要赶路了。”大梅正欲起身走开,不想被大叔按住肩膀再次坐了下来,大梅用力的推开大叔,“姑娘,咱们这也算缘分了,你就不要矜持了···” “啊··救命啊,不要···不要···”。大梅哭喊着,她从未想到过避雨竟惹出了祸端,呼天抢地,她用尽力了气拼命挣扎,还抓伤了那个大叔的胳膊,大叔看到了伤更加激怒了他,狠狠抽了大梅一巴掌,一记耳光大梅感到一阵目眩,身上的衬衫已经被扯烂了,大梅仍试图着起身,却已经精疲力尽,身上如同压着千斤重石,渐渐失去了意识。 外边依旧暴雨滂沱,积水汇成了溪流,雨滴刷着大地,草木翠绿翠绿,一场大雨,仿佛整个世界都干净了,大梅流浪在雨中,她多么渴望这雨也能将她洗的干干净净,此刻的她甚至没有哭的气力了,趔趔趄趄向前走着,一个不小心踩到了水坑,她摔倒在泥水里,艰难地趴着坐起来,抬着头,雨滴直接打落在眼睛里,她仰天大喊着,“老天爷,我恨你···” 这条从家里到镇上的路她走了无数遍,却从未感到那条路那么长、那么难走,回到家里,她侧身到在了炕边,缩成一团,紧紧地抱着自己,放声痛哭,在泪水中渐渐睡去。 “大梅,你醒啦。喝口粥吧,我煮的。”迷离之中,熟悉的人形映入眼帘,是一个男人,大梅立刻坐了起来,“啊”的叫着将眼前的人推开。 “大梅,咋了,是我啊,季子,你别怕。”季哥哥端住了碗,另一只手里拿着一双筷子,大梅惊恐的看着季哥哥,定了定神,看着身上盖着的被子,突然打了个喷嚏,发现嗓子也哑了。 “大梅,昨天下大雨,你浑身都湿透了,早上张大娘过来给帮你换了衣服,怕你淋感冒,外屋地我还给你煮了姜汤,待会趁热喝,去去寒。”季哥哥将碗筷放在大梅身旁,刚要伸手探探大梅的额头,看她有没有发烧,却被大梅用胳膊挡了回来。大梅回了句“我没事”便再次躺了下去,“季哥哥,你走吧,以后别再来烦我了。”大梅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了头。 季学礼心里十分纳闷,不知道大梅究竟怎么了,在脑子里反复翻着自己的记忆,不知哪里做错了让大梅以如此冷漠的态度对待自己。“哦,姜汤在锅里,你要喝的话自己盛,趁热喝,那我,先走了,改天来看你。”大梅没有任何反应,季学礼自言自语般的尴尬的回了家。 被子里的大梅已经哭成了泪人,牙齿紧紧咬着手指。 一晃两个多月过去了,大梅再也没去过镇上,更没再见过那个恶魔。这天她在园子里摘着黄瓜,季哥哥又过来帮忙了。自从出事以来,大梅尽量疏远季哥哥,但是季哥哥仍然隔三差五的过来看看她。 大梅脸上没有一丝温暖,这也是季哥哥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问了她也不说,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看到季哥哥,大梅从园子里出来,掸了掸身上的灰,没有说什么直接进了屋,季哥哥赶紧跟在身后随着进了门。 “大梅,你到底是咋了,问你也不说,我要是哪不好你说,你要是心里有啥事儿跟我说,咱们商量着来。”季哥哥忍不住开了口。 “季哥哥,我说了很多遍,不要再来了行不,算我求你了。”大梅斜着身子背对着季哥哥,刚说完,大梅感觉胃里泛酸,一阵干呕,季哥哥赶紧上前拍着大梅的背,并关心的唠叨着:“你咋了,是不是着凉了胃疼啊,不能吃凉东西。” 大梅突然抓着季哥哥的胳膊,晕倒在了季哥哥的怀里。季哥哥见状,赶紧背起大梅到村上的卫生所,但是卫生所却关了门,无奈,他只好借来推车,将大梅送到了镇卫生院。 镇卫生院的医生做过检查之后,告诉季学礼,大梅怀孕了,晕倒是由于营养不良导致的。季哥哥听到之后大惊失色,不知所措。大梅一向循规蹈矩,也没有什么结婚的对象,怎么可能怀孕呢,季哥哥感到头痛欲裂,他用双手不停敲着自己的头,觉得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梦,希望抓头发的痛感能然他尽快从这场梦里醒过来。 大梅醒来时发现在及躺在一张病床上,一只手正打着吊瓶动弹不得,季哥哥正坐在身边的凳子上调着点滴的速度。 “大梅你醒啦,大夫说你营养不良,不用怕,这是给打的葡萄糖,打完咱们就回家。”季哥哥尽量压抑心中的悲愤,安慰着大梅。 “谢谢你,打针多少钱,回头我还给你。”大梅挤出了一丝笑容示意着季哥哥。 “别多想了,没多少钱,再说了,你怀孕了,得好好养身体,等回了家,我多给你买点补品吧。”季哥哥有些口是心非,但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大梅听到“怀孕”的字眼,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要求季哥哥再说一次,对她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怀孕,不可以,绝对不可以,难道上天对她的折磨还不够吗。大梅绝不允许肚子里的野种生下来,那是她一辈子的污点,这个孩子只会提醒自己是多么的肮脏。想到这,大梅拔掉了点滴,穿上鞋子,没顾上季哥哥的阻拦冲出了病房,来到妇科,要求做人流。 季哥哥再三阻拦,虽然他不知道大梅究竟遭遇了怎样的事情,肚子里毕竟是一条命,怎能轻易伤害。但是大梅没有听取劝阻,倔强的做了流产手术,手术后季哥哥陪着她回到了家,但是她并不知道,流产手术也是有风险的,尤其是在技术和卫生条件有限的情况下,从此后,她再也不能怀孕了。 大梅觉得生活无望,她不敢睡觉,只要闭上眼睛,瓜棚的一幕就会重现,她不愿出门,总感觉身后有人在指指点点,骂她脏,每天在神经兮兮中度过。 有一天,她带着一根绳子走到后山,想要从此结束这一切,就在她绑绳子的时候,被上山放羊的季哥哥拦了下来,大梅终于承受不住痛苦的压力,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季哥哥压抑着心中的疼,将大梅送回了家,并告诉她,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大梅的,季哥哥的誓言和举动深深感动了大梅。 在季哥哥的照顾下,大梅渐渐地回复了对生活的希望,脸上开始有了笑容,但却性情大变,身上少了温柔贤惠,戾气却越来越重。季哥哥没有告诉家里人大梅的遭遇,也没有告诉父亲大梅已经不能够再生育的事情,只是一味的坚持要将大梅娶回家,季家人拗不过季学礼,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大梅终于成了季哥哥的新娘。 结婚后,大梅将姚爷爷的房子卖掉了,她也变得乖戾难相处,季哥哥知道媳妇的心里很苦,所以十分包容,但大梅却变本加厉,对婆家人漠不关心,经常恶语相向,与邻居隔三差五的吵架,在大梅打遍天下无敌手后,最终两人被赶出了家门。 第17章 善良无价 在季学礼的坚持之下,大梅最终同意了去周家看看情形再说,但大梅心底是拒绝的,要来一个孩子养,分明是在向全世界宣布自己不能生育,而不能生育的事又会再次让她陷入过往的痛苦,但仔细想想,如果真的能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等自己老了也算有个依靠。 此刻她联想到了姚爷爷,姚爷爷救了她的命,但她也给爷爷带去许多安慰和快乐,而且姚爷爷去世的时候也算有人给送终,如果和丈夫就这样过一辈子,有一天其中一个人先走了,那么另一个人该多么凄凉,有个孩子说不定也不错。而且看到丈夫兴致勃勃,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大她也不好直接泼冷水,她心里的钟锤摇摆不定,只好暂且应承下来。 按照双方约定的时间,豆腐西施杨大姐带着季氏夫妇来到周家,途中大梅一再的叮嘱丈夫,不要盲目地把孩子抱回家,一定要问清楚孩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抱回来再养不起可怎么好。再有辛辛苦苦养大了,以后万一他们后悔来找可不行。季学礼憨憨的笑着,他觉得媳妇想得太多了,但嘴里仍然含糊的答应着,毕竟媳妇原本就不是十分愿意的。为了能够领养成功,季学礼还跟豆腐坊的工友们七拼八凑借了200块钱,以备不时之需。 “周大姐在家吗。”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是走买卖小贩的特质之一,豆腐西施还没到周家院门口便已经开始打招呼了,听到了外边的喊声,周母带着周正赶紧出来迎,将客人领进屋里。“路也挺远吧,快屋里坐歇会儿,没准备啥,进屋喝口水。”周母的客套话听起来一向令人很舒服。 周家全家老小再加上客人,东屋已经坐满了,屋里放着地桌,桌子上摆着几碟瓜子。周母将放在炕上的孩子抱了起来,回身给季学礼和大梅看,周正在一旁打量着这对夫妇,看上去十分普通,穿着倒是干净的,只不过衣服上的补丁给人感觉这家人不是十分充裕。 季学礼小心翼翼的抱过来孩子,细细的看着,感觉孩子十分瘦弱,脸色蜡黄,但非常乖巧,不哭不闹,见了自己居然还抿了抿嘴笑了笑,让季学礼十分欢心。但是见到孩子,大梅却笑不出来,孩子看上去羸弱的很,根本不像足了月的,怕是很难养活。 大梅将丈夫拉到一边,示意这个孩子不能要,但季学礼已经拿定了主意,他坚信这个孩子跟自己有缘分,会给这个家带来希望。大梅拗不过丈夫,只好压抑心中的不满。回过头来问周母:“这孩子没啥大毛病吧,看着太瘦了,俺们不知道能不能养活。” 周母听了笑呵呵地说:“妹子,话不是这么说的,我大孙女啥毛病也没有,就是刚出生的时候吧她妈没有奶,没办法孩子只能喂米汤,再加上后来孩子她妈闹离婚,说走就走了,回娘家再也没回来,孩子都没看一眼。我这一个老太太,我儿子一个男的,现在家里实照顾不了,这才打算给人的,俺们也舍不得啊。” 大梅心里想着,这孩子跟自己一样命苦,自己是从小就没有爹妈,孩子是有了父母依然要面临被抛弃的命运,还真是同病相怜,自己看看,孩子长得眉清目秀,还挺招人喜欢的。 “还有,孩子我们是要了,但俺们辛辛苦苦拉扯大了,你们不会再往回要吧,那样我们不成了拉帮套的,那样的话不如不要了,俺们不想惹那个麻烦。”大梅继续问着。 周母听了大梅的话信誓旦旦的说起来:“大妹子,大兄弟,这你们不用担心,孩子妈狠心把这孩子扔下就走了,肯定不会去找,就算找你们也不让看就是了,至于俺们周家肯定不会去找孩子的,脱附给你们就是你们的孩子的,那还能往回要,那不是缺德嘛。你们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们不能那么干,再说了,我儿子不可能光棍一辈子,带着孩子也不好找对象,等新媳妇有了孩子更是,哪还会顾得上这个孩子啊。” 一番话说得季学礼和大梅心里有了些底,这时候季学礼从口袋里拿出200块钱,准备递给周正,毕竟不能白白领了孩子,但是周正并没有接过来,而是示意季学礼将钱收好。“大哥大嫂,我不能要你们这个钱,那不成了卖孩子了,以后我怎么抬头做人,这钱你们留着吧,以后哪都需要用钱,我姑娘是清明那天的生日,剩下的就拜托大哥大嫂了。”周正看着季学礼怀中的孩子,流露出不舍的神情。 除了裹着孩子的小毯子,周家还为孩子准备了一个小布包袱,包袱里放着几件小衣裳,和几块戒子布,这是孩子的全部“家当”。周家客气的挽留季氏夫妇吃个午饭再回去,季氏夫妇拒绝了周家的盛情邀请,路程遥远,回去也需要时间。就这样季学礼抱着孩子带着媳妇跨出了周家的大门。周正看着他们远去,心中五味杂陈,而周母为了感谢豆腐西施,在她离开之前偷偷给她塞了20块钱,豆腐西施心里美滋滋的,她甚至认为牵线抱养孩子就像做媒人一样,可能成为一条新的来钱道。 回到家里,季学礼和大梅才发现,家里还没来得及准备孩子吃的东西和吃穿用度,季学礼听了房东小两口的话赶紧出去购置了许多孩子用的物品,大梅扯了自己的旧衣服给孩子又做了几件衣服,剩下的边角料凑一凑给孩子做了戒子布。 房东媳妇看到孩子可怜,喂饱了自己的娃娃,便给新到来的宝宝喂起了奶,那是周家孩子出生以来第一次尝到母乳的滋味,也许是饿坏了,也许因为母乳味甘,孩子竟然食不知饱。季学礼赶紧出去给孩子买了奶粉,那时候一袋奶粉要5块钱,这对于原本收入微薄的家庭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为了能够增些家用,季学礼除了做豆腐,还报名去了附近的矿上挖煤,除了照顾孩子,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大梅除了照看孩子,也开始干一些如糊灯笼之类的手工活计,小两口的日子突然变成三口之家。 孩子在来到这个家里之后,便再也不是乖巧的模样,简直如同一个小恶魔,时不时地啼哭不止,声嘶力竭,夫妻俩甚至常常怀疑,女儿是不是当初抱回来的那个。夫妻俩每天忙前忙后,脚打后脑勺,经常弄得疲惫不堪,却也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踏实,心里更有了盼头。 在经过一番思量之后,季学礼给孩子起了一个名字:季春生。大梅也觉得这是一个很有希望的名字,给孩子取了名字之后,两个人商量着过一段时间,等孩子恢复了体力,变得更健康的时候,便带回家上户口。 可能因为春生子出生以来长时间的饥饿,加上营养不良,导致了春生没有饱腹感,季学礼和大梅初为父母,经验尚浅,虽然发现孩子喝起奶粉没有节制,但并没有过多制止,单纯的以为孩子没吃饱,结果导致了孩子积食腹胀。肚子鼓鼓的硬硬的,孩子开始不吃奶粉,只是一味的哇哇大哭,没办法,两个人只能将孩子抱到镇医院看医生。 医生责备了两夫妻,但听了大梅向医生叙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对两口子照顾孩子的事感到哭笑不得,同时不仅发自内心的佩服这对夫妇,虽然二人生活的清贫,但是对孩子的这份爱心和责任毋庸置疑,医生耐心的给夫妻两人讲了一些喂养孩子的基本常识,给孩子开了些消食的药。 从医院回到家里,小春生的病已经好了许多,当爸爸问她肚子还疼不疼的时候,还咧着嘴笑一笑表示回应。这是房东媳妇却走了过来,神色紧张地看着了眼孩子,让季氏夫妻俩也莫名紧张起来。 “季大哥,嫂子,这孩子毕竟是要来的,要我说你们快走吧,换个清净地方,我听说最近有人在打听谁家抱养孩子呢,说不定是孩子啥亲戚,后悔了回来要呢,这些日子我看你们两口子这么精心照顾着孩子,肯定是舍不得让人再要回去吧。” 听了这番话,夫妻俩简单商量了一番,觉得还是应该回老家,安顿下来,如今有了孩子,总在外漂泊也不是办法,回去给孩子上个户口,添人进口,对于家族来说也是一件大事。 收拾行装,背起小春生,三口之家向着心中的小希望进发。 而就在季家搬走一个月后以后,书凤带着二妹和本家的长辈找到了季氏夫妻租住的房子,门开着,书凤几个人走了进来,只见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媳妇正坐在屋子里哄着的孩子,看到摇篮里安睡的孩子,书凤发了疯似的,扑到孩子面前,喊了一句“妈的心肝儿啊···妈可找到你了。”将小媳妇吓了一跳。 “你是谁,进来干什么。”小媳妇警惕地说着,推开了书凤。 被推开的书凤定睛看了看,收住了眼泪,“这,这不是我的孩子,这不是我的孩子。”书凤看着妹妹书阳说着。“你是姓季吧。我的孩子哪去了,你把她藏哪了。”书凤转过身质问眼前的小媳妇。 “这都哪跟哪啊,谁知道你你说的是谁,我们家姓张,这根本就没有什么姓季的,你们有毛病吧,无缘无故闯进我家,小心我告你去啊。”小媳妇听出了几个人的来意,故意打着马虎眼,心里在暗暗祈祷着,季大哥夫妻千万不要被找到。 再次扑空,失魂落魄的书凤走出了屋门,心里唯一的烛光被熄灭了,她径直倒了下去。 第18章 “枣”生贵子 红灯高挂,红布挂满了门院,喜字贴满了门窗,鞭炮的红纸铺满了院门口,院子里摆满了桌子和凳子,桌子上摆着一碟瓜子、一碟糖块、一碟喜烟,每个碟子用喜字铺底,院子当中红毯铺地,满院子的人进进出出,院门口用帆布搭了一个棚子,棚子里坐着乐队,唢呐锣鼓吹吹打打,热闹非凡,专门请来了走野场子的二人转表演,两个演员曲目轮转,好不卖力。相比于书凤嫁入周家时的光景,有过之而不及。 在传统的观念里,“二婚”在伦理层面上,似乎是无法饶恕的。而周家却大张旗鼓,将儿子的婚礼办得声势浩大,十里八村人尽皆知。 而周正赢取的正是小枣,小枣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了,她不在乎嫁给“二婚”的男人,挽着丈夫的手,向所有列席的人报以灿烂的笑意,更像是一种宣示,宣示此时此刻的胜利与获得,享受着终于臣服于自己裙下的“革命果实”。 举办婚礼之前,应小枣的要求,周家将房子翻修了,书凤用过的所有物品、家具全部换新,这个家里已经没有一丝一毫关于过去的痕迹,每个人的记忆仿佛也被清除了一般,这场婚礼是周正的新婚,是小枣的新婚,是周家的大喜事。那些过去曾经议论周家无情的人也早已转了风向,夸赞着周正的魅力,周家的实力,和新娘子的美丽。 新婚之夜,对于周正来说已经轻车熟路,小枣并未等到她所期许的浪漫与缠绵,全家其乐融融的晚饭过后,关了灯便睡下了,直到鸡鸣拂晓。 小枣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全家已经出去干活了,只是桌子上还摆着半盆馒头,咸菜和一小盆米粥,用纱笼罩了起来,在她的设想里,醒来时自己应该躺在丈夫的怀里,丈夫柔声细语地将自己叫起来,晨光伴着早餐,惬意舒适。然而并没有。 就在小枣刚叠好被子洗漱完准备出去找寻丈夫时,婆婆从外边走了进来,“小枣,你已经是我们周家人了,有些规矩还是要守的,今天是你进门头一天,咱们就不说了,打明儿开始,你得开始给家里做三顿饭,收拾屋子,往后啊,很多活呢,你作为周家的儿媳妇,哪一摊活都得拿得起来,知道不。” 小枣听了婆婆的话,点头示意答应。“当然了,作为周正的媳妇,最重要的是为我们周家传宗接代,你两个小叔子媳妇不争气,全是丫头片子,俺们啥也不图,你要是能生个大胖孙子,我也就知足啦。”婆婆嬉笑的嘴脸让小枣顿感厌恶。 然而,小枣并不愿意做守着脏兮兮的锅台、蓬头垢面、终日游走在地垄沟的贤妻良母和家庭主妇,需要的是浪漫的享受,尊严和自由。小枣的母亲是城里下乡的知青,为了能够争取到返城的名额献身给了村支书,后来她真的回了城里,给村支书留下了小枣,小枣的母亲虽然有了家庭,但偶尔也会回来看她,后来还鼓励她上大学,真是万万没想到,考了大学的小枣,再次回到了农村,只为了那位已经结了婚的青梅竹马。 所以,即使小枣出于尊重听了的婆婆的话,也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习惯和追求。打麻将,串亲戚,晚睡晚起,经常到镇上赶集,吃穿戴一样不落,偶尔会给公婆买一些礼物,但是公婆并不高兴,最终花的还是周家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每到这种时候,周母心里隐约总会想到书凤的好来,这个小枣绝对不是什么勤俭持家的料,再这样下去,仅有的家底恐怕也会被败光,但是小枣对待公婆非常的圆滑,经常一张巧嘴哄得公婆晕头转向。 不出所料,没过多久小枣果然怀孕了,全家像对待国宝一样宠着她,伺候着她,盼望着周家能够一举得男。有孕的小枣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婆婆为了能够有个孙子,特意请来了一尊送子观音,每天香火供奉,念念有词,三拜九叩。周正每天去供销社给小枣买各种营养品和小灶爱吃的糕点零食,村里的人都在传,周家人为了个儿子通通魔怔了。 怀胎十月,一朝分娩。孩子的第一声啼哭震动了所有人。出了产房,进了普通病房,县医院的护士将孩子放到母亲身边,全家人站在病房里,“六斤半,恭喜是个千金。在这需要养一个星期,没有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说罢护士转身离开了。 公公婆婆听了“千金”两个字怔住了,婆婆气得捶了捶胸口,直喊孽障,涕泪纵横,随后公婆两人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医院,直奔回家。只有周正静静地坐在了小枣身旁,拍了拍小枣的肩膀,看了看孩子,表示安慰。 小枣已经泣不成声,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只是一厢情愿地嫁给了想象,她开始担惊受怕,万一落得像书凤那样惨遭抛弃的下场,自己又将如何自处,想到这里,小枣抱起孩子,狠狠地咬了孩子胳膊一口,孩子顿时大哭起来,小枣心疼地哄着,就算为了孩子,她也得坚持,不能让这个自己辛苦挣来的家散了,不能让孩子收任何的委屈。 打定主意,小枣为了能够安心地坐月子,给自己和孩子安静的环境,跟周正商量了一下,决定住院一个月,直到孩子满月再回家,这样省的公婆闹事,两个人还商量着搬出周家小院,独立门户,这样会减少很多婆媳矛盾,更避免了孩子遭受公婆的欺负和白眼。 周正反复思量过后,觉得媳妇的话不无道理,从前的许多事端皆因双方老人的掺和小事化大,最终一发不可收拾。如果独立门户可以过的安生一点,纵然顶着不孝的名头,也是值得的,何况,搬出去也不等于不孝,还是可以照顾老人的。 在医院里,周正每天忙前忙后,照顾妻子和孩子,照顾一个孩子费心费力,需要投入全部的精力和感情,但是看着孩子每天一点点的变化,从睁开眼睛,到挺起脖子,看着孩子哭十分心疼,看着孩子笑十分甜蜜,在周正的心里,第一次产生了当爸爸的辛苦和满足,经历了这许多变故,周正的心再次恢复了柔软,只是性格依旧倔强。 相对于当年的书凤,小灶确实聪明得多,坚忍得多。俗话说得好: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周家公婆终于遇到对手了。 孩子满月后,周正带着小枣和孩子回了家,周正还给孩子取了名字,周小平,他希望孩子能够平平安安地长大,一生顺利。 踏进周家的门,公婆并未相迎,也没有起炉灶,周家似乎再次进入了冷漠的循环,小枣却没有任何的不满,依旧主动到了公婆的屋里,将礼物放在炕上,还让婆婆看一眼孩子,婆婆看了眼炕上的东西说着:“回屋吧你们,都是不争气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听了婆婆的话,小枣心里暗自嘲笑着,婆婆心里纵然千万个不愿意,看在东西的面子上,也不至于彻底撕破脸。人,都是世俗的。 晚间,小枣催促着周正赶紧着手分家的事情,在小枣出院之前,医生告诉周正,小枣的体质过于虚寒,子宫壁太薄,已经不适合再生育了。如果继续和父母住在一起,只会俞吵俞烈,徒增烦恼,到最后重复离婚的老路。想到这里,犹豫再三的周正决定找父母摊牌。 周父周母听后,雷霆大怒,万万没想到,一向孝顺的儿子居然为了一个生不出儿子的媳妇闹着要分家,自己花了大半辈子时间养的白菜,居然被儿媳妇这头猪给抢走了,那还了得。 周家父母不同意,周正也没有办法,带着老婆孩子,肯并不能选择净身出户。但小枣也并没有和周正吵架,只不过,从此后,小枣每天找一群麻将之友,在家里日夜打麻将,抽烟,喝酒,也不做饭做家务,家里变得乌烟瘴气,周正虽然看不惯,但也懒得收拾,终于有一天公公婆婆受不了了,婆婆一咬牙,决定分家。 一家人团坐在一起,却不是为了团聚,虽然同意分家,但是作为儿女务必尽孝,所以公婆要求在分家以后,周正也要每个月给家里补贴家用。周正夫妻可以将东屋的所有东西全部带走,家里的田地只能分走周正那份的,家里养殖的成本和利润平分。 周正已经很满意了,父母尚算厚待自己,毕竟是二老的儿子,也不会做得太绝情。小枣为了能够摆脱公婆,虽然觉得有些亏,也只得勉强答应下来,她想着老人们总有归天的时候,到最后,一切还是属于她,此刻不能计较一时得失。 周正折腾了一阵子,终于买下了离家不是很远的房子,房主进城做买卖,房子没有办法打理,价格和位置比较相应,买下之后,周正收拾了一阵子,三口之家终于迎来了乔迁之喜。 小枣终于如愿以偿离开了那个家,她抱着孩子满心欢喜,以后耳边不会再有指桑骂槐的声音,也没有人妨碍自己自由自在的生活。 在生活的砧板上,被命运拨弄,又有谁是真正自由的呢。 第19章 再嫁风波 千里之外寻女归来,书凤彻底绝望了。 书凤子离婚以后每日精神恍惚,林父为了让女儿能够尽快从阴影里走出来,无论做什么总是有意无意的带着书凤,希望她能够转移注意力,活着散散心也好,舒缓舒缓心中的郁结。 这一天林父带着书凤到隔壁村地磨米坊磨米,书凤从磨米坊的主人口中得知,自己的丈夫竟然狠心的将孩子送给了随便路过村子的小商贩。书凤听闻气得直跺脚,不由分说径直去了周家,原本她是暗自发了誓此生不再踏入周家半步,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林父怕女儿在受什么欺负,紧随其后。 到了周家,书凤看到了窗子上的喜字,原来只是听说周正结了婚,眼见为实,书凤感觉被刀子剜了心。.当书凤质问周家人孩子的下落时,周家人竟然理直气壮,说是孩子被给到了省城的大户人家享清福去了,就不劳林家操心了。 在周家一无所获,书凤失落极了,就在书凤从周家出来时,林父将书凤带到了周家的邻居面前,邻居告诉她,孩子虽然不知道具体被送到哪里去了,但是听说是某个镇上一户姓季,卖豆腐的。 凭着这些线索,书凤四处托人打听,这才锁定了季学礼租住的房子,没想到早已人去楼空,没有人知道这家人究竟藏到哪里去了。 回来的书凤整日里不吃不喝不睡不说话,眼泪已经流干了,蓬头垢面,家里人看了也跟着着急。林父更是懊恼,没想到周家竟绝情到宁可将孩子送人也不愿找回孩子的妈。 亲邻们纷纷前来劝慰,“说到底孩子姓周,既然周家都不要了,林家更不必过多伤神”“赶紧让书凤再找一个嫁了,时间久了,自然也就淡忘了。”“那个孩子就这么没了吗。”“肯定找不着了,书凤这孩子真可怜。” 林母不忍心看着女儿一天天的衰弱,再这样下去,书凤早晚不是疯了就是死了。“书凤,精神精神吧,妈求你了,孩子已经找不到了,咱们也尽力了,姑娘妈求求你,别再惩罚自己了,也不要再折磨我们了,事到如今,总不至于让关心的人都心寒吧。” 听了这番话,书凤抱住了母亲,放声痛哭起来,边哭边埋怨老天不公,屋里的邻里亲戚同样为之动容,不禁抹着眼泪。林父长叹了口气,书凤总算讲心里的委屈都发泄出来,他这个做爹的也就放下悬着的一颗心了。 为了能够让书凤尽快站起来,迎接新的生活,在全家商量过后,征得了书凤的同意,书凤开启了相亲模式。 农村里,但凡好一些的小伙子或者好一点的家庭,是断然不肯娶一个二婚的,尤其还生过孩子的女人。书凤要再婚可谓难上加难,好在书凤踏实勤劳,老实贤惠是出了名的,稍微还有一些市场。 在书凤的相亲大军里,歪瓜裂枣实在是数不胜数。长相什么的就不说了,二婚的也可以将就,还有身患残疾缺少劳动能力的,好吃懒做贪婪耍滑的,麻将扑克赌博成性的,更甚者,居然还有寡居多年的老人前来应征的,好不热闹。 一番番的相亲车轮战快要将书凤仅剩的再婚意志摧毁了,这一天,居然安排了三个相亲者,书凤不堪其扰,决定矬子堆里拔大个,三个同时见面,随便选一个结婚,如果这三个里边实在选不出来索性青灯古佛,出家。 三个人与书凤面对面,书凤打量了一下,一个嘴歪眼斜嘴角还不时的肌肉抽筋;另一个看上去还可以,但是不停的跟自己抛媚眼,还翘着二郎腿抖个不停;第三个挺着腰板双手放在膝上一直低着头,偶尔抬头看看书凤尴尬的扬一扬嘴角,人看上去还算老实。 “你叫张大青?”书凤问道。. “嗯。”张大青点了点头。 “你觉得我咋样?”书凤继续。 “挺好。”张大青惜字如金。 书凤想着,虽然木讷一些,总好过那些心术不正的,过日子,还得踏实本分。书凤告诉家里人,她觉得张大青挺好,家里人没有大的反对,虽然张大青家里穷一些,也是二婚,但只要能对书凤一心一意的好就足够了。 不多时,媒人再次过来,说对方也挺满意书凤的,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讲究,两个人就可以择日成婚了,对方家长的意思是日子越早越好,希望儿子早点有人照顾着。 简单的会了亲家,两家便定下下了这门亲,因为双方都是二婚,婚礼办得极其简约。书凤娘家只是宴请了本家亲戚和帮忙的邻居,婆家也没有过多的婚娶礼节,请了几桌客人,简单布置了婚房,亮了两根红烛,贴了几张红喜字,张大青家里住的也是土房子,新婚的家具甚至被褥都是落跑的前妻留下的。书凤并没有在意这些虚礼的事情,只求对方能够捧出一颗真心与她安安稳稳的共度一生。 新婚夜里,大青坐在炕头倚着墙一言不发,书凤坐在炕的另一边低着头,时而看着烛火摇曳。 “一天累了吧。”书凤想要缓解一下尴尬凝滞的气氛,不料对方竟然没任何回应,难道是自己说话的声音太小了吗?书凤清了清嗓子,看着新郎,声音放大一些,“我说,咱们是不是该关灯睡觉了。”书凤想着这下他总该听到了吧。 然而书凤没想到的是对方依旧没有说话,而是上了炕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旧被子,衣服也没换,在炕头倒头便睡。 书凤感到十分诧异,不知对方的举动所为何,,也许是折腾了一天太累了吧。书凤心里猜测着,没再多说什么,换了衣服关了灯便躺了下来。 第二天,书凤早早起来做了早饭,但是张大青连早饭也没吃便出去干农活了,家里只剩下书凤和老两口,书凤觉得被冷待了,心里十分不舒服。 “媳妇儿,昨天住的还好不。”婆婆关心地问着。 “妈,挺好,就是,大青不怎么爱说话,昨天可能太累了吧。”书凤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我儿子,我知道,那就是个榆木疙瘩,书凤你多担待,这孩子脾气还特别倔,以后过日子难免有舌头碰牙的时候,你俩互相多担待着点。”婆婆说着给书凤夹了口菜。 书凤点点头,心里仍然对“冷板凳”不能释怀。大青在外忙活了一天,直到傍晚方归,吃过晚饭,大青和书凤又开启了静音模式。书凤实在受不住,如果刚开始就是这样,那以后的日子是万万过不下去的,想到这里,书凤先开了口:“大青,你是不是压根没看上我。” “没有这回事儿,你挺好。”这是结婚后书凤听到丈夫说的第一句话。 “那为啥,你一直不搭理我,要是我那做的不好你直说,要是你不想结婚那我明天就收拾东西回家,我也绝不赖在你这不走。”书凤语色含嗔,但没有真的生气,她只是想要了解丈夫的真实想法,说着书凤还做出一副要收拾东西的样子。 张大青听了书凤要走,紧张地站了起来,“俺不是这个意思,俺只是,只是不知道咋跟你相处,俺是害怕万一哪做的不好惹你生气,谁知道,反而惹你不高兴了,对不住了,书凤,我哪不好你说我改,你别走行不。” 看着张大青如此紧张自己,书凤心里有了底,噗嗤笑出了声,“瞅你,我不走,但是你以后不能这么冷待我,有啥事你就说,咱们商量着来。” 张大青连连点头说“好”,这一晚,张大青没有再搬被子。 书凤再次燃起了生活的希望,婆媳和睦,丈夫疼惜,虽然贫穷,书凤依然十分满足。村子里没有供销社,平时乡亲们买东西很困难,要走十几里去镇上赶集。书凤家里的地又比较少,于是书凤和丈夫商量着跟亲戚借了些钱,赶集的时候进一些小货,针头线脑,罐头零碎,一箱汽水,赚了钱先还了亲戚,剩下的可以贴补家用。 这天书凤有一个月没有来例假,加上身体不适,书凤隐约感觉到自己怀孕了,她将这个消息告诉丈夫时,丈夫一把抱住了自己,竟然喜极而泣,为了确认,全家带着书凤到村里老中医那里,经过号脉诊断,书凤真的怀了孩子。 得知有孕,全家高兴得不得了,书凤在高兴之余更多的是担忧。晚上熄了灯,书凤和丈夫说话。“大青,我要是生个丫头,你会不会生气,爸妈会不会不高兴。”书凤迫切地想要知道丈夫一家对生男生女的态度。 “生啥都是我的骨血,啥我都爱,你辛辛苦苦给俺们添丁,俺不是那没良心的人,咱爸咱妈更不用说,书凤你放心,咱们家没有那么多说,这么长时间了你也能看出来爸妈对你咋样。”张大青知道妻子的忧虑,也了解妻子的过去,他希望妻子安心。 “听了你的话,我心里踏实多了,希望你说到做到。”书凤将头枕在了丈夫的胸上,渐渐进入了梦乡。 结果令人喜出望外,书凤张家添了一个男孩,张家的喜悦自不必说,林家自然也挺直了腰板,娃娃满月的时候,林父特意将亲家一家接到了家里,铺张地为外孙办了满月酒,林父亲自给孩子起了名字——张念。 林家这边满月席推杯换盏,周家那边小日子有声有色,相比于这两家,季家正因为多了个小不速之客而矛盾重重。 第20章 季之乱,安天命 每个人生下来都有自己的轨迹可循,人们蒙着眼,沿着上帝画好的路线前行,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时而平顺无阻,时而崎岖坎坷,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路过不同的风景,创造不同的人生,人与人之间又同气连枝,深深地互相影响着,因为路是继往开来的,路上的人你追我赶,是擦肩而过,还是结伴同行,偶尔,我们有某些选择的权利,更多时候,只是盲目的走着,毫无选择。 弱小的春生被紧紧地裹在父亲的背上,侧着小脑袋睡得香甜,甚至听得到微微的鼾声,从出生开始,春生似乎特别热衷于睡觉,雷打不动,管他外边风云变幻,雨雪纷飞,春生仍然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之中,或许,她在娘胎里的时候便参透人生,短短数十年,弹指一挥间,就算遇到再大的风浪,也要上善若水,波澜不惊。 而此时的父亲季学礼,汗水已经浸透了的衣裳贴在皮肤上,痛苦难耐,裤腿上沾满了泥土,他手里拿着一条麻绳搓的鞭子,赶着老牛,扶着犁杖,将栅子从土里翻出来,后边的大梅也是满头大汗,正在用耙子将栅子的土敲掉。用牛车拉回去再将这些栅子晒干,冬天可以当柴烧。家里没有人肯帮他们分担一些地里的活,两个人就这样接受着太阳的炙烤和大地的烘干,偶尔一阵秋风送爽,感觉像是老天的恩赐。 春生在梦里干知道了父母的辛苦,此时醒来哼唧了两声,涨红了鼻梁啼哭了两声,父亲赶紧停下脚步,将春生从后背上卸下来,摇晃着哄了两下,孩子咧开嘴笑了起来,这时候大梅接过孩子,扶着奶瓶放到了孩子嘴里,春生开心并认真的吮吸着,小手不时舞动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两个人怕孩子饿,提前冲好了奶粉放在布袋里,抬头看看压顶的太阳,应当到了正晌午,两个人就着凉水,嚼着前一晚刚蒸出来的窝窝头,这时候,地边上有人挎着一个泡沫箱,叫卖着冰棍,虽然只有5分钱一根,地里也几乎没有人舍得买。 “冰棍儿那玩意儿,越吃越渴,哪有这水喝着爽快。”季父说着端起暖壶盖再次一饮而尽。“冰棍儿说白了就是冻成块的糖水,等到冬天,咱们买点糖精,兑上水,水里插一根筷子,在外边放一宿,不就是了吗,花五分钱买它多亏。”书凤边哄孩子边唠叨着,季父连连点头,夸赞媳妇聪明。 “话又说回来,傻狍子,你们家人根本看不上我,也看不上春生,咋们以后可咋办,实在不行,我看咱们还是搬走吧。”大梅再次动了搬家的念头。 季父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十分清楚,自打他们三口人回到村里,早已经成为了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人们纷纷猜测着孩子的来历,猜测着大梅不能生育,或者季父没有能力,恶言恶语不堪入耳。流言蜚语满天飞,越传越离奇,村里至少流传了八个故事版本。 有比较好奇的邻居甚至亲自登门求证,如此爱八卦,当然会碰钉子,每到这种时候,季父心里已经抡起扫帚一万次,但仍然会保持温和的态度,说着“没这回事,没这回事。”再摆摆手示意对方而已,他懒得抬头去看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者的嘴脸,更觉得都是乡里乡亲,实在没有必要与对方撕破脸皮。 但是大梅可不是好惹的,她会直接那起手中的铁锹,将这些人统统赶走。久而久之,人们摸透了这对夫妻的脾气,丈夫是颇好欺负的,但是妻子绝对不是省油的灯,于是流传的故事又多了一个关于悍妻的版本。 “大梅,咱们刚有了春生,得稳当稳当,再说了,还有爸在,我哥我嫂子也不敢多说啥。”季父劝着媳妇。 大梅和嫂子一向不合,妯娌之间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但两个人都不是忍让的性子,针尖对麦芒。 季家没有节育的观念,所以季家的大嫂已经怀了第三胎,尽管养起来可能会有些困难,但是孩子长大了等于劳动力,更何况,村里人常常夸赞季老爷子托儿媳妇的福子孙满堂,季家后继有人,老爷子很享受这种荣耀感。 如此说来,大梅没有给家里添个一儿半女,实属不孝,农村里有句俗语叫做看人下菜碟儿,家里人自然疏远孤立大梅,嫂子接着怀孕的事情对大梅更是冷嘲热讽,常常指桑骂槐,诸如“家里老母鸡不下蛋占着窝”之类的浑话。 家里人觉得季学礼实在太傻,娶了脾气暴躁不能生育的媳妇,如今更不知从哪里捡回来个“野种”,给别人养孩子这种土鳖事儿都做得出来。 其实,在那时的农村,因为超生、重男轻女、知青未婚先孕等五花八门的情况,将孩子送人的情况屡见不鲜,领养孩子也是司空见惯的,但是村里似乎格外“关注”季氏夫妇。 面对家人的冷言冷语,面对亲邻的闲言碎语,季学礼选择的忍气吞声,大梅选择了挣扎,虽然多数时候这种挣扎是徒劳无功的。 无论发生了什么,对于含着奶嘴的春生来说,大千世界不过吃喝拉撒睡,咯咯咯傻笑几声算是给父母最贴心的安慰,牙齿一颗颗的生长,从翻身到坐着,春生在以长大的方式回应着父母的悉心。 看着孩子发生着变化,季学礼觉得一切都值了,大梅也是十分高兴的,但是偶尔想到因为这个孩子所受的委屈,心理难免不舒服,有时候春生会在夜里突然醒来大哭不止,季父只能彻夜的哄着,孩子的啼哭让大梅变得更加烦躁,于是她将心疼和懊悔变成了对丈夫的抱怨。 如果当初很一狠心,不要这个孩子,任由那家扔了春生,也就不会产生那么多是非,本身两个人也不宽裕,还要背着莫名其妙的骂名,甚至被婆家人所厌恶,善良却得不到拥有的回报,反而饱受别人的诟病。 偶尔,大梅也会陷入困顿。觉得春生是上天派来惩罚她的,春生笑起来像天使般灿烂,哭的时候更像来自地狱的魔鬼。她甚至有时候下意识的认为,春生是她打掉的那个孩子,是来索债的,即使没能从她的肚子里出生,也终究是场孽缘,不是轻易就能割断的。想到这里,大梅顿时觉得胸闷气短,透不过气,哭不出来,如果这样继续下去,恐怕自己会得精神病的。 大梅三口住在公公的老房子里,和大哥一家,大姑子一家同住在一个院子,整日里朝夕相对。大哥虽然忠厚老实,但大嫂挺着大肚子,是村里有名的长舌妇人,八卦源头,大嫂仗着自己的身子,每天在家里颐指气使,每天扎在人堆里说是非,尤其是对小叔子家里的事,更喜欢添油加醋,如果将那位大嫂放到现在,肯定是一位优秀的八卦评论员。 大姑子则是万般抵触大梅的存在,她打心底认为大梅是天煞孤星,根本配不上自己的弟弟,而且在大姑心里,大梅任性,执拗,脾气古怪,时常顶撞家里人,不懂得珍惜亲情,更不孝顺公公,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说起公公,除了因为年纪大唠叨一些以外,倒是没有为难大梅两口子,毕竟季学礼是自己的儿子。公公对突如其来的小孙女,谈不上特别喜欢,也不至于厌恶,毕竟是添人进口的喜事,他深知小儿子生性善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只是自从这个小家伙来到这个家以后,家里就没有真正消停过。大梅脾气暴躁,凡是不懂的忍让,点火就着,更是搅得家无宁日。 季学礼自小失了母亲,是姐姐将他一手带大,最为家里最小的,自然也最受宠爱的,所以只要是季学礼坚持的事情,尽管不情愿,家里人都会尊重他的选择。 吃了几口干粮,喂饱了孩子,季学礼和大梅继续在地里苦干着,面朝黑土背朝天,黄牛也不时喘着粗气,春生换到了妈妈背上,晃着小脑袋玩耍着,可能因为天气太热,不多时,再次进入了梦乡。 傍晚,夫妻俩赶着牛车回到了家里,全家都已经吃过了饭,炕上冰凉,尚未起火,大梅只能背着孩子刷锅做饭,季学礼在外收拾得差不多了,便多抱了捆柴回来。 正当吃晚饭的时候,却听见院子里闹腾起来,吵吵嚷嚷,季学礼和大梅撂了筷子,赶紧出门看情况,原来是大嫂要生了,几家人手忙脚乱将大嫂台上牛车,大哥和大姑子陪着去了村卫生室,大梅不想惹出无端的口舌,没有凑上前,季学礼原本想要跟着一块过去帮帮忙,却被大姐拦了下来,一个男人过去了说到底也没有什么用处。 大嫂在卫生室折腾了半宿,终于生下了一个男孩,三个男孩,大哥不禁倒吸了口凉气,一家人恐怕要更勒紧裤腰带,儿子长大了还要说媳妇,都是不小的一笔账。大哥向大姐诉说了心中的苦闷,大姐思量了半晌,大姐计上心来。 只不过这一计,差点送了春生的命。 第21章 外姓之子 大嫂再为季家生了个儿子,爷爷自然喜出望外,那时候正大力提倡计划生育,每家的墙上都被刷满了“计划生育,人人有责”的白色大字,这个孩子显然已经被划归为“超生”之列,高兴之余,大哥大嫂十分担忧,家里根本没有能力承担超生的处罚,况且,大哥大嫂也要为以后养孩子做打算。 大嫂躺在炕上,头上系着一条围巾,一副虚弱不堪的样子,大哥端茶倒水,洗衣喂饭,将媳妇伺候得妥妥帖帖。村里人都嘲笑季家的男人怕老婆,“随根儿”(指遗传或者家族传统),但是只有季家的媳妇知道,那是疼惜,只有季家的爷们知道,那叫尊重。 孩子因为是超生,无法上户口,就更谈不上分地、上学了,这样下去,孩子的后半辈子就毁了,虽然家庭条件有限,但是大嫂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出息,走出这穷山僻壤。 这一日,大姑子和大嫂两个人凑在了一起,嘀嘀咕咕研究了大半天。过了晌午时分,只见大姑子乐呵呵地朝着大梅家这边走来。大梅坐屋里正全神贯注纳着鞋底,一针一线,来回翻动,丈夫的鞋子破了洞,她想赶快完成,给丈夫换上新鞋子。当有所觉察的时候,大姑子已经坐在了窗边的木凳子上,看着大梅做鞋,又瞥了一眼摇篮里睡得正酣的春生,脸上掠过一丝不屑,又迅速堆起了笑脸,大梅心里七上八下。平时两个人是斗嘴惯了的,如今这光景,实在令人不安。 “弟妹,”这还是自从大梅进门以来,大姑子第一次这样称呼她大梅吓得手抖了抖,掉落了针线。“大姐,有啥事儿,你说。”大梅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你这是给我弟做鞋呢,以前没发现,手这么巧,改天,也教教我,我给我们家那个死鬼也做一双。”大姑子的客套话令人作呕,以大姑子的个性,若不是有所求,是绝对不会这么和气的跟自己说话的。 “大姐,你过来有啥事吗。”大梅有些不耐烦了。 “没事啥,我弟是不是去老李家帮忙搭炕去了,啥时候能回来?”大姑子看自己的弟弟不在,感觉心里酝酿的的话不太好开口。 “我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要不等他回来,我让他去找你吧。”大梅不想再继续这种无谓的交谈了。大姑子感受到了大梅言语间的态度,坐了片刻,尴尬地回到了大嫂那里。虽然不知道大姑子究竟唱的是哪一出,大梅也不愿理会,但总感觉隐隐的不安。 转天一早两个人刚刚起灶,还没来得及做饭,只是添了些水,只见大哥走了进来,“学礼啊,你们还没做法呢啊。”大哥看着锅台旁忙活着的两口子,打了声招呼。“大哥你过来啦,有啥事儿。”季学礼往灶里填了把柴火,站了起来,问着大哥。 “啊,你们俩,一会过来一趟呗,爸在我这屋呢,有个事儿咱们商量商量。”大哥的语气相比与平时温和许多,令当弟弟的季学礼也已是不太习惯。“大哥,平时有啥事儿你们不都是自己定了吗,我没有意见,你们定吧,我这自己的事儿还忙活不明白呢。”季学礼内心是拒绝的。 但是大哥一再要求,季学礼拗不过,只得带着大梅到大哥大嫂那屋,难得有几家人平心静气地坐在一张桌子上的时候,屋子里显得热闹极了。大梅怀里抱着春生,春生见到这么多人坐一起,拍着手笑了起来。 大姑子提起了话茬,“老弟,是这么回事儿,今天把你们大家都叫过来,主要是关于你嫂子生的这个老三的事儿,学礼,大梅,你们看哈。” 大梅迅速打断了大姑子的话,“大姐,大哥家的事儿我们就不掺言了,俺们要回去了,待会吃过饭还要去地里干活呢。”说着大梅便起身要走,被大姑子拦住坐了下来。 “大梅,看你,忙啥,不差那一会儿,待会俺们都去帮你干。”大姑子继续说着,“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是这样的,大梅你们看,大嫂家已经两个孩子了,其实老三已经是超生了的,不仅要罚款,孩子连户口也不能上,更别提以后上学呀娶媳妇啥的了。” “大姐,这你可太抬举俺们了,这么大的事儿俺们能帮上啥忙,俺们也没有那个能力呀。”大梅心里想着千万不能趟这浑水,否则以后将会惹来无尽的麻烦。 “这个事儿啊,还就只有你们能做到。”大姑子语气十分坚定。 季学礼顿时产生了疑问,难得在这个大家子里,还有非自己和大梅不可的,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季学礼心里不禁产生了好奇。 “大姐,有啥你就接着说吧。”季学礼倒是想知道这些人究竟打了些什么算盘。 但是当大姑子将事情说出口的时候,不禁令人汗毛乍起。“学礼,我们是这么想的,要不,等孩子满了月,就过继到你名下吧,就当你和大梅亲生的,等孩子长大了孝顺两家,这不是两全其美嘛,你大哥这边不用交罚款,减轻了压力,孩子也不用担心上户口的问题,而且你也算后继有人了,毕竟都是咱们老季家的骨血。” “不行,我们春生也等着上户口呢,再养大哥的孩子,我们家不也超生了吗,再说了,大姐,你们也知道你老弟啥情况,本身也不富裕,搁啥养两个孩子呀?不行不行”季父两眼瞪的老大,眼睛里充满了血丝,被这个主意着实吓得不轻。 “那还不简单,把捡来的丫头给出去,或者扔了怎么都好,养一个外姓的野孩子,怎么也不如养你大哥家孩子。”大姑子有些不耐烦了。 “不行,你们死了这条心吧。”季学礼在家里人面前从未这么愤怒过,毕竟是亲人,生活的小事起一些争执也就罢了,但是如今竟然想要用大哥的孩子换春生,在季父和大梅眼里,春生早就已经成为自己的亲生女儿了,辛辛苦苦拉扯那么久,好不容易将孩子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竟然要断送自己与孩子的缘分,季父和大梅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只见季学礼青筋暴起,气得攥紧了拳头,转过身拉起大梅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咱们要是真这么做了,那还是人吗,真不知道大姐它们怎么想的。”季学礼坐在炕边,仍然气不过。 “傻瓜,咱们不能听你大姐他们的,再说了,以后要是养了他们家的孩子,还指不定是多少事儿呢,我可受不了。这辈子,有咱们春生一个就够了。”大梅更是寸土不肯让的。 这边,爷爷仍然坐在桌旁,看着老儿子一家离开,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有说。 “爸,你倒是说句公道话呀,劝劝咱们家老三,你的话他这个当儿子的说不定能听,养自己家孩子总比养一个野种要强,还是一个丫头片子,又不能养老送终,早晚都是别人家的。”大姑子依旧滔滔不绝地说着,希望能够通过父亲逼弟弟让步。 “你们的事儿,你们自己解决,不要扯上别人,孩子能养就养,不能养拉倒。”爷爷面向大儿子,烦躁地扔下了一句话便出了院子。 可能是因为几个儿女成天里打打闹闹,老头觉得实在闹腾,于是白天没事儿的时候经常出去找邻居家的老人们下象棋、打小牌儿(一般是硬朔料做成,长条形,胡牌规则和麻将类似) 屋子里只剩下大姑子两口子和大哥一家,大姑子有一种自讨没趣的失落,大哥一家也是觉得失了面子,屋子里的气氛竟然尴尬了起来。 “走吧,人家根本就不把你放在眼里,还在这丢人现眼,连爸都不支持你,咱们赶紧走吧。”大姑子的丈夫见情形尴尬,直接拽走了大姑子,大姑子一脸的埋怨,嘴上抱怨着“好心没好报。” “季学礼,自从娶了大梅,就把我这个大姐给忘了,想当初,我是怎么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的,小时候我宁可自己挨饿,有口吃的也都紧着他,现在可倒好,有了媳妇了,翅膀硬了,不听我这个当姐姐的话了。”大姑子在自己屋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丈夫诉苦。 但大姑子心里也跟明镜似的,这种事本身也不该她一个外人来掺和,毕竟会遭到弟弟的反感,她只是不甘心,以为自己在这个家里是有地位的,没想到被深深地打脸了。 这边,大哥大嫂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们没有想到,自己的弟弟为了一个捡来的孩子,竟然跟全家人翻脸,宁可养一个外姓之子,也不愿意替自己的大哥分担些担子,他也跟弟弟承诺了,绝对不会让弟弟弟妹独自养育这个孩子,肯定能帮的就帮,那毕竟是自己亲生的骨肉。可是学礼和大梅油盐不进,丝毫不为之所动,这样对待自己的大哥,也是很绝情了。 至于季学礼和大梅,两个人抱着孩子锁了门,便出去了。 第22章 另起炉灶 原来,季家三口来到了村后边的一位大爷家里,大爷即将被儿子接到城里住,大爷不想白白的空着房子,住了大半辈子,也不愿意卖出去,一天季学礼帮大爷干活的时候得知大爷想要找人看房子,季学礼便盘算着从是非堆里搬出来,总是顾念着大姐和大哥感情,也就没有真的付诸行动。谁知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大哥和大姐居然谋算着将老三过继给自己,并且放弃春生。 既然已经闹掰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何况大姐大哥两家和大梅也相处不来,如果搬出去住能够换来安宁的日子,何乐不为。 大爷得知季家小两口要帮着看房子,很是高兴,老人家十分喜欢小春生,常常将她抱在怀里逗趣,承诺只要自己还活着就不会将房子卖掉,也不会收房租,只求年轻人能够爱护房子。 晚上的时候,季学礼和大梅将父亲、大姑子一家叫到大哥家,大姑子内心窃喜起来,看来自己的弟弟是想通了,但是季学礼一张口,全家人的脸阴沉了下来。 “爸,大哥,大姐,今天借大哥家将你们都聚在一起,我是有事要说。”季学礼郑重其事。 “老弟,有啥事尽管说,是不是姐跟你说的你都想通了,姐就知道你最明白事理了。” “大姐,大哥,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俺们着想,但是关于老三,俺们两口子真是无能为力,春生还小,两个孩子养不过来,老三的事儿,你们再想办法吧。几天奶奶我要说的是别的事儿。”季学礼继续说道。 “那还有什么事儿啊,只得把我们都叫过来。”大姑子一脸不悦。“就是,学礼,你大嫂我还在坐月子,你们这么老是过来折腾,我都不能好好将养了,月子养不好,老了会留下病根的。”大嫂也诉说着心中的不快。 季学礼不愿再听这些无畏之言,单刀直入,向大家说出了自己和大梅要搬出去,给后街的大爷看房子,主屋空出来,可以让父亲从大哥屋里搬出来,大哥屋里孩子多本就住不下,这样便解决了大哥的难题,而且避免了几家人在一起经常闹矛盾,惹的不愉快,院子里吵吵闹闹,经常惹来邻居笑话,以后这样的事也不会再发生了。 “大哥大姐,我知道,你们看不上俺们,俺们不在你们眼前晃,更好,你们也清净。”季学礼想着过去吵闹的种种,不免带着负气的语气。 “就是,从小到大,我跟大姐一直什么事儿都是让着你的,你居然还不满足,现在更是为了一个外姓孩子要跟我们闹分家,再说了,这里谁也没说要撵你们走啊,你们这么干,不是让别人看咱们家笑话吗。老三,你真有出息啊,这么多年,都白疼你了。”大哥忍不住数落起来。 大姐也跟着埋怨了几句,但季学礼和大梅主意已定。 “学礼,你们真要搬出去?那毕竟是别人家的房子,算不得根基,在外边飘着,哪里抵上在自己家里自在,再说了,这个家里没人撵你们,何苦呢。”季学礼的父亲劝解儿子儿媳再好好想想,尽量不要搬家。 平时虽然有一些口角之争,但是柴米油盐,粗茶淡饭,日子里,哪有舌头不碰牙的,都是一家人,过去了也就好了。 “爸,俺们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而且,虽然俺们搬出去了,但也没出了这个村子,该孝敬您还孝敬您,如果您在这边住得腻了,还可以到老儿子那里去,几步路的事儿,也不远。”季学礼向父亲解释道。 季学礼的父亲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近乎自言自语:“你们啊,都长大了,有主意了,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以后,你们谁有啥事儿,也别来问我了。”说罢,季学礼的父亲便走了出去,看着父亲驼着的背影,季学礼知道,自己伤了父亲的心。 说起分家,虽然大家都住在一个院子里,归根结底也是各自过着自己的小日子,需要讨论的是季学礼一家搬出去以后,房子归谁的问题,经过一番商量,既然父亲从大哥家搬过来,季学礼住的房子暂时归属父亲,将来如果季学礼回来了,仍然属于季学礼的,只是他需要负起赡养父亲的主要责任,如果季学礼不回来,则分配给大哥,因为大哥家人口最多。 闲话少叙。选了一个顶好的朗日晴天,季学礼和大梅张罗着搬家的事情,跟大哥借来牛车,锅碗瓢盆,衣服被褥,满满当当装了一车,季学礼赶着马车,大梅抱着孩子在后边慢慢地走着。 邻居们纷纷传言,是因为大梅和季学礼不孝,才被老爷子给赶出来了,无奈之下,只能在外给人看房子。争辩无益,村子里的八卦每天都会更新,所以季学礼和大梅到没有放在心上,只希望在搬到新家之后,能够过上安生日子。 收拾了好一阵子,总算是坐了下来,给孩子喂了奶,两个人简单吃了点压锅饼(村子里的习俗,搬家的时候需要准备一些饼放在锅里,寓意搬家了也是有余粮的,如同过年时候老人给的压岁钱,又称压腰钱),新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 转眼冬至,村子一片银装素裹,炊烟袅袅是这片宁静里唯一得喧嚣。这个冬天,春生已经爬行自如了,不像之前那么容易照顾,只是菜粥、芝麻糊都可以入口,这样一来孩子终于已经可以不用吃奶粉了,季学礼两口子终于可以轻松一些。季学礼在农闲的时候也会出去打打零工,贴补家用,小三口的日子总算更安稳了些。 谁知在这时候,房东大爷的儿子却回来了,说是老人在城里去世了,乡下的房子总这样也不是办法,为了不操心,房主儿子准备将房子卖掉,但是季学礼夫妇根本没有多余的钱来买下这所房子,无奈之下,只能和父亲商量着搬回原来的房子。 父亲知道了儿子的难处,二话没说便同意了,但是大哥大嫂却在此时提出了异议,大哥家的孩子一天天长大,如果此时老三一家再回来,院子根本住不下。对此,父亲提出了一个想法,老大是女儿,虽说是出嫁,但一家三口从未搬离这个院子,老父亲认为,做大姐的应该有担当,于是让老大一家另觅一处住所,而这次,大姐并没有反对父亲的决定,原来,大姐一家一直盘算着搬到镇上住,这样孩子受教育的条件能够稍微好一些。 大哥一家在大姐和老父亲的劝解下,同意了季学礼一家回到老房子,但是大嫂却觉得公公这样做有失公平,自打住在一起之后,全家人凡事都对老三姨家抱着容忍的态度,如今,老三的孩子也不是真正意义上季家的血脉,自己为了这个家,辛辛苦苦地养孩子,到最后,房子这种便宜事竟然还是老三一家占了去,奈何家里人偏袒,想想便气不打一处来。大嫂冥思苦想了几个晚上,终于想出了一个自认为绝伦的“好主意”。 村邻中,有一个哑巴的中年妇女,哑巴妇女当年了为了将妹妹抚养长大,自己专门给人糊纸盒,虽然智力上稍有欠缺,却心地善良,十分喜欢孩子。这个哑巴妇女经常到季家串门,哄一哄大梅家的春生,心里边美滋滋的。都说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季学礼百分百的疼爱着春生这个“小情人”,每当哑巴妇女过来小坐的时候,季学礼总是寸步不离,生怕哑巴妇女一个不小心摔着伤着孩子。大梅常常笑话丈夫,对孩子太过溺爱,妇女虽然是有些思维慢半拍的哑巴,但也不是真傻,只不过抱一抱孩子,又能出些什么事儿呢。 大嫂看出来哑巴妇女十分喜爱小春生,计从胸中起,但是她并没有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任何人,可能在潜意识里懂得她的想法属于“缺德”的范畴。 终于等到这一天,趁着季学礼夫妻俩到邻居家随礼的空档,大嫂将哑巴妇女叫过来小坐。春生还小,离不开人,夫妻俩本不想去的,碍于是本家亲自过来请,总不好驳了面子,于是只能拜托大嫂帮忙看会孩子,倒是没想到,大嫂答应得十分痛快。 春生在摇篮里睡得正香,这时,哑巴妇女再次抱起了孩子,心中充满了喜悦,这时候大嫂竟然煽动着哑巴妇女将孩子抱走,反正也不是姓季的孩子,有什么碰不得的,就算真的丢了,倒也替弟弟家省了养孩子的麻烦。 “哑巴大姐,其实啊,我知道你稀罕春生这孩子,你看这孩子多爱笑,笑起来眼睛里能渗出蜜,大姐,这样吧,反正我弟弟和弟妹也不在家,要不,你抱回家去玩,等你玩够了再把孩子送回来,或者你要是没玩儿够,让孩子就在你身边多呆呆,陪陪你,省得你一个人在家也没意思。”大嫂花言巧语的哄着哑巴。 刚开始的时候,哑巴妇女万般不愿,毕竟孩子的父母没在,但是孩子实在太可爱了,哑巴没想把孩子彻底抱走,只是想着将孩子抱出去哄一哄。哑巴心下暗想:春生肯定还没见过雪景,我要带着她去看树挂和晶莹的雪花,她一定会特别开心。 第23章 天使之笑 名义上是去随礼,都是本家亲戚,其实是去帮忙的。大梅虽然偶尔会和邻居口角,左不过一些鸡毛蒜皮的生活琐事,但是大梅的厨艺是村里首屈一指的,尤其是拌凉菜,堪称一绝,谁家有个大事小情,很多时候会请大梅半个忙,当然,大梅也不是谁都请得动的,关键在于大梅是否愿意。至于丈夫季学礼,帮着支个架子、搭个棚子,出把子力气不算什么。 大梅将春生哄睡了放在摇篮里,原本以为个把小时也就结束了,没想到一忙活就是一上午,结束之后,大梅和季学礼赶紧回到家里,却发现孩子不见了。 两人赶紧跑到大嫂屋里,没想到大哥一家也都出去了,父亲早在前几天就进城串亲戚去了,大姐一家也已经搬走了,如今孩子竟然不知所踪。两个人顿时没了主意,心急火燎,无奈之下,病急乱投医,两口子赶紧到邻居家打听消息,询问有谁来过自己家,邻居告诉季学礼,只是看到了哑巴妇女抱着孩子出了院子,以为只是抱着孩子去找季学礼,所以没有特别在意。 中午,阳光尚给人一丝暖意之感,但是转入下午,天气变得更加寒冷,季学礼和大梅赶紧奔向哑巴妇女的家。哑巴妇女住的地方没有院落,只有赤裸裸的一所两间的茅草屋立在路边,薄薄的一层轻雪铺在房顶,茅草屋的门落了锁。 两人见状,彻底失了主意,可惜除了个别人见过哑巴回到家锁了门之外,再没有人见过她,活脱脱的一个人竟然不知所踪。 情急之下,夫妻俩找到了村书记和村保卫室,村书记通过广播通知村民,如有人见到抱着孩子的哑巴妇女,务必到村部汇报,但是等了许久也没有人提供任何有用的线索。 季学礼蹲在地上不停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敲着自己的头,懊恼着,为什么要相信嫂子的话,将孩子一个人留在家里,此刻的他百爪挠心。大梅则是在不断的数落着自己的丈夫,抱怨着嫂子的“恶行”,“肯定是你那个好大嫂,跟那个哑巴一伙的,把咱们春生给扔了,你嫂子肯定是因为心里怨恨咱们没有养他家老三。你们这些挨千刀的缺德货,不怕将来有报应吗难道。”大梅越骂越激动,在村部扯开了嗓子。 村书记只能从旁安抚着,觉得不会出什么大事情,哑巴在村里平时是十分老实的,虽然智力方面有一些不足,但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可能只是觉得春生惹人喜爱,抱着稀罕稀罕罢了。但是村书记根本劝不住大梅,最后只能让夫妻俩暂且先回去,如果有消息了再通知。 季学礼和大梅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蹶不振,大梅蹲在路旁,哭了起来,季学礼赶紧将媳妇扶了起来,冷静下来,季学礼觉得村支书的话有道理,于是带着大梅继续回到哑巴的房门前,想着哑巴总归要回家的,等哑巴回家了,自然孩子也就抱回来了。 天将傍晚,夕阳只剩下了半个脑袋在云霞里伸着,还舍不得入睡,可能也在担心春生的安危吧。 这时,哑巴妇女从远处走过来,手里拎着一袋瓜子在身体一旁晃悠着,另一只手在身体上仿佛在抓痒,季学礼看到哑巴妇女时,拽了一把媳妇,两个人定睛一看,哑巴妇女并没有带孩子,轻轻晃着头,嘴里不时发出“嗯嗯”的声音。 “哑巴,你说,你把我孩子弄哪去了。”季学礼走上前疾言厉色,质问着哑巴。 只见哑巴表示出而一脸的无辜,用手不停地比划着,表示自己并不知道孩子的事情,“哑巴,有人看见就是你把我家春生给抱走了,你说,你给整哪去了?!”大梅上前欲抓住哑巴的头发,被丈夫一把拦住了。 “哑巴,咱们一个村里住着,你要真是把春生抱走了,你告诉我们,我们不会把你咋地,就求你把孩子还回来,这么晚了,春生应该早就饿得不行了。”季学礼耐心的解释道。 哑巴妇女听到“春生”两个字,若有所思的样子,片刻,恍然大悟,回过头向村边的走去,夫妻俩看着哑巴的举动,互相对视了一眼,赶紧跟着哑巴的脚步。 只见哑巴一直走到了东边村口的田地附近,村口有一棵参天的垂柳,柳树上挂满了红绳,据说这课柳树已逾百岁,柳树下搭着一座半米来高的小庙,小庙是由几块砖头和一片方瓦组成,四周枯黄的杂草铺满了清雪,小庙里原本放着一尊破旧的泥塑土地,附近并没有什么供奉,只是还保留着许久以前有人供奉的香火痕迹。 哑巴站在小庙旁边,双手用力地指着小庙里边。夫妻俩顺着哑巴的手看去,“是春生”,季学礼脱口而出。依稀可见春生里边穿着大梅新做的花棉袄,裹着的小被子也分明是春生的。”季学礼一边说着,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孩子抱起。 春生的小脸被冻得通红,鼻子尖也被冻得透明一样,嘴唇已经变成青紫色,闭着眼睛一副睡着的样子,父亲抱起她时,却没有任何回应。季父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放在春生的鼻子下,感受到孩子气息虽然有些微弱,好在呼吸是均匀的,真是万幸。 两个人一路奔跑,将孩子送到村大夫的家中,大夫赶紧从卫生所拿来药品和一些医药工具,屋里烧起了火盆,帮助孩子回暖,量体温,搓姜水,挂点滴,大梅从家里拿来孩子的厚棉袄和其他衣物用品,忙活了大半夜,孩子终于打了个喷嚏,醒了过来。 听到春生的声音,夫妻俩终于松了一口气,季学礼瘫坐在大夫家的椅子上,春生醒来不久便开始大哭不止,季学礼怎么也哄不好,大家猜测孩子是饿了。大梅赶紧借着大夫家的锅做了碗米粥,米粥里还放了一些糖。待春生吃饱喝足,再次安然睡去,已经是后半夜了。 夫妻俩抱着孩子终于回到了家里,将孩子重新放到摇篮里,才感觉到已经困得头晕目眩,季学礼强撑着添把柴火,暖了暖炕,两个人便瘫在炕上,倒头睡去。而对面大嫂的屋里,灯依旧亮着。 原来,大嫂为了躲避责任,在将哑巴妇女送走之后,便带着孩子们锁了门,回了娘家,娘家人以为只是两口子吵架,简单劝解了几句,也没有细问。大嫂的娘家在村子最后一趟街,稍远一些,大嫂觉得小叔子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想到是她撺掇着哑巴将孩子抱走,但事后必定会追究。 邻村新开了一家养鸡场,季学礼的大哥报了名去干活,回来时却听说了弟弟家里的春生被哑巴弄丢的消息,看着自家的门上了锁,大哥脑海中浮现出自己的媳妇曾经提过想要将春生过继给哑巴的事情,觉得这件事跟自己的媳妇肯定脱不了干系,于是气冲冲地去了丈母娘家。 进了丈母娘的门,大哥一把揪起了炕边盘腿坐着的媳妇,质问这件事是否和她有关,媳妇支支吾吾,闪烁其词,不禁举起了手,刚要打下去,被丈母娘一把拦了下来,大哥气得的摔门而去,见状,大嫂赶紧穿了鞋,留下了孩子追了出去。 回到家里,夫妻两人大吵了一架,陈年旧账通通翻将出来,直到听见院子里急促的脚步声,两个人才安静下来,透过糊着塑料布的窗子,看到对面弟弟家的等亮了,只见季学礼进进出出几次,没过多久,对面的灯熄了。 看到一切尘埃落定,大哥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如果真的因为媳妇的错误,而丢了孩子,恐怕这个家将彻底的散了,自己和弟弟将成为仇人。 而大嫂,虽然觉得有些亏心,却丝毫没有愧疚之意,单纯的认为是哑巴妇女的问题,如果她把孩子扔得更远一些,或者抱着孩子直接离开村子,这样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事了,套不着狐狸反惹得一身骚,这件事从根上讲是自己选错了人,失算了。 转过天一大早,见大哥的屋里炊烟升起,季学礼带着媳妇和孩子站在了大哥家的屋门口,大哥略带尴尬地示意弟弟里屋坐,大嫂却没有什么好眼色,季学礼一家并没有进屋的意思,只是告诉大哥,希望等父亲从成立串门回来,两家人商量商量怎样分开住,这次季学礼并没有做出让步,而是明确告诉大哥,为了两家都能够过上太平日子,希望大哥一家搬离这个院子。 大嫂刚要出来反驳,大哥抢先一步说道“行,这事儿等爸回来的,我们听爸的。你们不进屋里坐啦,还没做饭吧,待会一起吃。”季学礼和大梅早就听过这种客套话了,随意的应付了几句便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大哥和季学礼心里都明白,两家早晚会有彻底分开的一天,只是没想到竟然是以如此不愉快的方式,血浓于水的亲情在伦理是非面前也不过如此。 第24章 娃娃亲 老父亲终于从城里回来了,还带回了一整包的旧衣服,几双旧皮鞋,和一台老旧的收音机,左邻右舍的听说季老头从城里回来,便纷纷前来凑热闹,能分到一两件东西固然是好,即使什么也没有,听季老头讲讲进城的新鲜事儿也不错。没过多久,已经做了一屋子的人,还有人特意去供销社买了瓜子过来,什么也阻挡不了一颗八卦的心。 季学礼到园子里摘菜,大梅只好收起摇篮,将孩子放在背上,在外屋地(厨房)忙活着蒸米饭。季老头在屋里和众人说着进城的故事,故事里有夸张的部分,并炫耀着城里亲戚给的东西,虽然偶尔有人提出疑问,但老头总能自圆其说,并且津津乐道。一直到香喷喷的饭香飘到屋里,提醒着晚饭时间已到,天已经擦黑,邻里乡亲们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等到人群散尽,一家人终于可以坐下来安静的吃顿晚饭,季老头满面红光,二两的白瓷酒盅端在手里,心里惬意得很。趁着老爹高兴,季学礼说了孩子被大嫂弄丢的事情。 “爸,大哥跟俺商量好了,再过两个月,等他家老三再大一大他们就搬出去,大哥说他这边已经找好地方了就在后街,爸,你要是愿意跟大哥住就过去住,要是不愿意,就跟俺们住在一起,都行。”季学礼借着酒劲趁父亲高兴说了大哥搬家的事情。 “我就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从你们那时候出去给人看房子开始,我就知道这个家早晚也是要分,你们不用考虑我老头子,在哪都能有口饭吃。”季老头说再次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只是脸上不再有笑意。 “说起来,这孩子命真硬,先是被他爹妈给扔了,那么长时间没有吃喝居然还能活过来,这次也是,被扔在雪地里一天还能安然无恙,我倒是小看咱这个丫头了。”季老头一边看着摇篮里的春生,一边用枯瘦的弯着的手指轻轻划着春生的脸蛋,春生咧开嘴笑着,露出两颗新出的乳牙,小手忽然紧紧抓住了季老头的手,眯着眼睛咯咯笑了起来。 季老头心头一热,自从春生被抱进家门,自己还从未如此仔细地看过孩子,没想到孩子竟然对自己如此的亲近。虽然还没学会说话,但是耳边仿佛已经听到了春生叫自己“爷爷”,心里甜丝丝的,“哎呦我这大孙女儿,将来啊,肯定有出息,有出息。”季老头将手背在了身后,满意地点着头走回了自己屋里。 而这一幕被季学礼和大梅看在眼里,心中更是十分欣喜,老父亲终于肯接受春生这个“外姓人”了,季学礼感觉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只要老父亲认可了。那么家族里其他的长辈和同辈慢慢的也会接受春生的,这样再也无需担心孩子在缺少长辈关爱的环境下成长了。 然而大哥大嫂这边就没有那么轻松了,原本将孩子弄丢也不是什么好事,如今连季老头也承认了这个“孙女”地存在,如果季老头追究起来,必然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老三媳妇虽然厉害,却不是精明的角色,老三更是老实巴交更没得说,原本打算在分家的时候多敲一笔,除了现在住的这所房子,顺便将老爷子那份土地也争过来,但是看到老爷子对老三家和那个孩子态度的转变,不免担忧起来。 在这个家里,仿佛每一次的同桌小聚,都意味着分离。两家人再次坐在了一起,季老头坐在中间,如同六方会谈,桌面上摊着紧张的空气。沉思了一会,大哥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咱们,其实,也没啥可说的,大姐搬走后,她原来住的房子也变成仓房了,咱们一直一起使,现在我们也要搬走了,剩下的你们足够住了,我和你嫂子就想把我们现在住的这个房子卖了,再有就是爸???”还没等大哥说完,就被季老头拦了回去。 “我咋了,我哪也不去,我就在学礼这了,方便看我大孙女,你们家孩子多,闹腾,我的地那份地你们也不用寻思了,给学礼家种,以后你们每个月给我拿口粮就行了。”老爷子斩钉截铁,丝毫不给大儿子任何说话的机会。 “爸,你看,老三家一共才三口人,而且那孩子???”大哥看着老父亲严肃的脸,说话也越来越没有底气。 “春生咋了,老大,别以为你们背后做那些事儿我不知道。以后你们,谁也不许看不起学礼,更不能说春生这孩子一个不字,她是我们季家人,是老头子我的孙女!”季老头随即站起,一只手拍狠狠在桌子上,桌子上杯子里的水晃了晃,坐着的人也跟着吓了一跳。 看见老父亲真的生气了,大哥大嫂也不敢多说什么,季学礼安慰着了大哥几句,劝大哥不要往心里去,如果搬家需要帮忙尽管说,毕竟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以后也同在一个村,低头不见抬头见。 但是大哥并没有接受的意思。只是默默摆了摆手,季学礼夫妻俩见状默默回了自己屋里。 季老头自从那天春生抓着他的手,开始特别喜欢春生,抱着哄着,跟孩子聊天,尽管春生什么也不懂,更不能说出只字片语,只在爷爷说话的时候,恩恩呀呀的回应几句,嘟囔着火星语。 儿时哪知愁滋味,春生在一天一天的长大,一点一滴小小的变化都深深印刻在父母和爷爷的脑海里,转眼间又一个夏天,春生已经学会了走路,而且从小便暴露出了调皮的本性,爷爷看护孙女的担子更重了。 这一天,爷爷带着小孙女到村尾的蒋家串门,赶上蒋家刚刚喜获麟儿,小媳妇还在炕上休养着,爷爷竟然成为了蒋家孩子的踩生人(指孩子出生后第一个看到的父母以外进门的人,老话传谁是孩子的踩生人,将来孩子会像谁)。 蒋家人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如果孩子能够像季老头那样踏实能干固然好,但说不定也同样的倔强。蒋家要给孩子取名字,老人希望给孩子取一个听上去有文化的名字,年轻的父母亦是也想不出来,既然季老头跟着孩子有缘,顺势让他给孩子指一个名字。 季老头冥思苦想了半天,给孩子取名叫蒋黎,意味着黎明和希望,蒋家人都觉得甚好,季老头还玩笑道:“我给你们家孩子取了名字,又给孩子踩生,恐怕这孩子与我季家有缘分呢,我倒是有个好主意,咱们两家尬亲家吧,我家春生许给你家蒋黎,定个娃娃亲,正好。” 蒋家人听了,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想法,将来两个孩子一块长大,从小知根知底,能成为亲家最好,实在不成,还能做一对姐弟,都是独生子女,互相有个照应。而此时的春生,正站在蒋黎的面前傻傻地看着这个蒜苗大小尚未睁眼的小屁孩。 季老头兴致冲冲地转回家,将给春生定娃娃亲的事情告诉了季学礼夫妇,夫妻俩只当是老人闹着玩,并未当真,谁知,第二天,蒋家的老夫妇竟然带着红纸来到季家,觉得定亲的事情“马虎不得”,须得立字为据,弄得季氏夫妇哭笑不得,但是为了成全老人家的心思,季学礼夫妇还是在拟好的字据上按了手印签了字。 那时的春生还在呀呀学语,那时的蒋离尚在襁褓,春生无意间一个小小的巴掌打在蒋离的鼻子上,将蒋离打得嚎啕大哭,众人却笑得前仰后合,玩笑说着春生将来肯定是个厉害媳妇。“厉害媳妇好啊,能照顾好我大孙子。”那时的蒋爷爷身子健朗,那时的蒋季两家正承欢膝下,安享天伦。 只是没有人想到,在蒋黎上户口时,由于户籍登记的失误,将“蒋黎”登记成了“蒋离”,有黎明的希望变成了分离的失望,不知当时的户籍官是不是故意的。而后,竟然真的应了这名字,在蒋离不满两周岁的时候,他的妈妈便跟着同乡进城打工,此后再也没有回来。他的父亲因为母亲的失踪而终日郁闷,最终也离开了家。蒋离小小年纪便失去了双亲照顾,身边只剩下年迈的爷爷奶奶。 原本定的娃娃亲就带着戏谑的意味,蒋家接二连三的发生变故,渐渐地,两家人都淡忘了这件事情。直到有一天蒋离长大了,在收拾爷爷的遗物时,才在一个生锈的铁盒子里发现了一张破旧泛黄的草纸,草纸上的字迹虽然已经斑驳不堪,但仍然依稀可见,原来,有一些缘分是早已注定了的,至于是情深缘浅,还是情浅缘深,是前世因果,还是今生业债,恐怕只有老天知道。 今日不知明日事,把握当下最重要,艳阳无永日,风雨有晴时,别过往,惜此生,寄来世,每个人都有一段属于自己的故事,悲欢离合,喜怒哀乐,柴米油盐,每一段人生都值得纪念,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既然经历过,就是收获。 第25章 闯祸精的养成 自春生懂事以来,闯下的祸不计其数,着实令季学礼和大梅操碎了心,大梅本是没有什么耐心的人,本着“笤帚疙瘩出孝子”的传统管教理念,春生自然少不了挨打。 一天,季学礼正在菜园子里摘菜,突然发现最近园子里的贴近地面刚刚小指大小的所有黄瓜都少了一截,于是他找大梅商量,猜测肯定是邻居家的鸡没有看好,钻到自己家园子啄了小黄瓜,于是夫妻俩决定抓住这些祸害菜园子的鸡。 两个人已经准备好了撵鸡的木棍,躲在黄瓜地的一头,没想到眼前的一幕令夫妻俩哭笑不得。原来是春生,正蹲在黄瓜架下伸着头仰着脸小心翼翼地在一个小黄瓜上咬一口,然后转战下一个,估计是害怕被抓到,所以特意想到了这种自认为聪明的“办法”。 春生刚刚学会用剪子时便趁着大人不注意将家里被单通通剪坏,大一些的时候爬墙上树偷邻居家李子这种小事自不必一一赘述,甚至伙同儿时的蒋离将邻居园子里的葱全部拔光,只为了把葱叶当成“枪”玩真人“cs”。 当然种种淘气的结果换来的自然是屁股开花红艳艳。大梅手重,很多时候将春生打得哭天喊地,季学礼作为爸爸自然舍不得女儿受委屈,所以每每袒护着,春生的胆子也就更大了。每次春生这边闯祸,季学礼那边则时常要拉着春生跑到邻居家赔礼道歉。 春生比蒋离大一些,常常自称老大,而蒋离在大人眼里原本是听话懂事的好孩子,却不幸被春生“带坏了”。可能因为春生过于淘气,很多家长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和春生一起玩,而且,虽然春生个头比别人弱小一些,但从来不会“吃亏”,甚至有时候会将比自己大一些的孩子欺负哭,其中自然包括小蒋离。虽然经常遭遇邻家小朋友的冷待,但那些对于春生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要紧事,小时候的春生很有表演天赋,常常一个人在院子里吵吵嚷嚷玩泥巴、过家家,却能玩出七八个人的阵仗,大梅有时也会被院子里孩子的声音骗到,总以为女儿又将谁家的孩子招来叫嚷,从窗子探头看去,原来只有小春生一个人在那里手舞足蹈,只可惜那时候还没有流行cosplay这种词汇。直到春生长大后,在听妈妈讲述自己儿时糗事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她的“自嗨”体质竟是与生俱来的。 季学礼夫妇渐渐觉得,春生这孩子比普通的男孩子还要淘气,与其说是老天爷赐给他们的天使,不如说是因为上辈子欠了她这辈子专门来讨债的,恍惚间,大梅甚至怀疑春生是不是那个被她流掉的孩子,终究将是一场母女孽缘。 因为小春生,大梅夫妻俩每天都有操不完的心,常常焦头烂额,但也不乏乐趣。只是爷爷季老头从没有将春生当做一种负担,在他眼里,大孙女的所有作为都是因为聪明和智慧,季老头笃定,这孩子将来必定有出息,季学礼夫妻俩倒是不怎么相信,心里总想着孩子只要平平安安长大就知足了。 为了管教春生,大梅常常吓唬她:“你是我跟你爸在粪坑里捡回来的,根本不是俺俩的孩子,如果你再不听话,俺们就不要你了,把你再扔进粪坑里。”春生知道那是妈妈在吓唬自己,所以从未放在心上。 有一天,蒜苗高的春生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真的被爸爸妈妈扔在了厕所旁,而且有一只大蜘蛛要吃掉她,春生挣扎着醒来,满头大汗,看着身边的爷爷,却没有看见爸爸妈妈。 春生以为爸爸妈妈真的扔下她不管了,于是立刻哇哇大哭起来,“我要找我妈???”爷爷见状,忍俊不禁,逗着孙女说她爸爸妈妈早就走了不回来了,听了爷爷的话,春生哭的更厉害了。 没过多久,春生突然收起了眼泪,“爷爷我哭累了,我要去找妈妈。”小春生抽抽搭搭,从炕边爬下来,穿起妈妈新做的婶红色小棉鞋,也顾不得左右穿反的鞋子趔趄着开门门去。 爷爷站在屋门口,看着走路歪歪扭扭的春生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不愧是我孙女,闯实。”说罢爷爷跟在了小春生的后边,恰巧这时,正站在门口老柳树下乘凉的季老头的老邻居好棋友拦住了他。 “季老头最近忙活啥呢,都看不着你出来了,自己待着多没意思,来啊,今天我也没啥事儿,我去拿象棋,你等一会儿啊,咱俩杀两盘。”说罢,季老头还来不及分辨,只见老棋友转生已经从屋里拿来象棋,摆在了地上。 季老头抬头看了一眼春生,孩子手里拿着一根狗尾巴草,还在路上慢慢走着,季老头觉得附近都是邻居,不会出什么事,于是便顺势拿过旁边的小木凳坐了下来,“就一盘啊,俺还得看俺们大孙女呢。” “行,就一盘定输赢。”老棋友笑呵呵地点着头,楚河汉界,杀伐进攻,运筹帷幄,哪能只是一盘就能解决的呢。 而小春生感觉自己已经走了很远,还是没有看到爸爸妈妈,这时候,一位阿姨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鞭子,正赶着一头猪,春生看见硕大的猪,立即凑了上去,跟着阿姨的脚步,一转眼已经忘记了找妈妈的事情。 “小姑娘,怎么就你自己呢,你是谁家的呀,几岁啦。”只见阿姨蹲了下来,扶着小春生的肩膀微笑着问道。 但是小春生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指着那头猪天真的问道:“她会生猪宝宝吗?”阿姨听了这话之后笑了起来,“傻孩子,这猪爸爸,是不可以生宝宝的。” 春生并不相信,正要上前自己伸手去抚摸猪的头,却为阿姨拦住了,阿姨告诉她猪会咬人的,小春生吓得立刻缩回了小手。 阿姨猜到了小孩应该是老季家的小孙女,可能是季学礼夫妇没看住让孩子跑出来了,于是阿姨带着孩子和猪回到了自己家,想着将猪安顿好便将孩子送回去,晚了怕季家人着急。 这边,季学礼和大梅刚刚从后街办事回来,进到屋里,却发现春生不见了。回过头,看见季老头正美滋滋地从门外进来,“呦,你俩回来啦,做饭吧,都饿了。儿子我跟你说,今天哪,我把那个老东西都快杀哭了,哈哈??你俩这是咋了。”公共坐在炕边抬起头才发现,季学礼和大梅目不转睛地瞪着自己。 “爸,春生哪去了,我俩走的时候她还睡觉呢。”大梅质问着自己的公公,季老头这才恍然大悟,总该觉自己像是少了些什么,竟是生生的没有想起来,已经被棋盘上的胜利冲昏了头,竟然忘记了春生还在外边。 “大梅,学礼,你们别着急,春生睡醒了非要出去找你们,我起先是跟着的,后来,后来,???没事,孩子应该是去谁家溜达了,咱们赶紧去别人家问问。”季老头也顿时着急了起来。 三个人备着手电筒,赶紧锁了门,挨家挨户去问。 阿姨原本想早些把孩子送回去,谁知自己家的儿子放学回来了吵着饿,阿姨想着也不差这一点功夫,于是给孩子做了饭,顺带着喂饱了不速之客小春生。晚饭后,阿姨看着天还没黑,于是抱着小春生正要打算出门,没想到正好碰上前来找孩子的季家两口子。 “哎呀,老弟弟妹,你们来的正好,我正想找你们去呢。”阿姨赶紧将春生放了下来,春生跑过去抱住了妈妈的大腿撒着娇,谁知,竟被大梅一个巴掌打哭了。“让你可哪走,走丢了吧,下回丢了就让别人把你卖了,你就再也不用回来了。”大梅又气又怒又心疼,抱起哭了的春生转身就走,没有多余的话。 那位阿姨顿感莫名其妙,自己好心好意帮着看孩子,谁想到竟然被甩了脸子,心里十分不痛快,正要分辨,季学礼赶紧走上前一步,“谢谢你啊,俺家大梅就那样,脾气不好,你别一般见识,她也是着急孩子,没跟你来气,别往心里去啊,改天让你弟没给你包点饺子送过来。”季学礼陪着笑,劝解了一番走开了。 “快走吧,以后别来了,要不是看在小孩子的份儿上,我才懒得搭理你们呢,泼妇,谁稀罕你家饺子。”那位阿姨嘟嘟囔囔地回过身,“哐当”气冲冲地的关上了房门。 回到家里,当着季老头的面,大梅拉过小春生不由分说打了一顿,季老头内心也十分愧疚,没有看好自己的孙女,但是看着大梅的举动,更觉得儿媳妇是在挑衅,感觉气不打一处来,摔门而出。 春生走丢的事闹的全家鸡犬不宁,季学礼抱过小春生,垂头丧气,小春生委屈巴巴的吧嗒吧嗒掉眼泪,“这么点儿就知道跟别人跑了,这长大了还了得,一块糖就被别人骗走了,当初我就说不能要,不能要,就你???”大梅则骂骂咧咧直到大半夜,这个家才疲惫不堪的睡下了。 第26章 随心所育 春生自小喜欢吃橙色包装的小淘气糖果,喜欢喝两毛钱一瓶的汽水,虽然家里不宽裕,但季学礼会尽量给女儿买她喜欢吃的东西,并且将所有的汽水瓶盖和糖纸攒起来,大梅经常数落丈夫,原本家里就不没那么多地方放东西,丈夫却总是攒一些诸如瓶盖、火柴盒等一些没有用的东西。 在春生稍微大一些的时候,这些东西果然派上了用场。春生是淘气惯了的,但确实应了爷爷的话,非常的聪明。那时的农村里并没有什么专业昂贵的早教启蒙机构,更没有设施齐全的幼儿园。春天种花养鸟,夏天淌水捞鱼,秋天松软的稻草堆是孩子们打滚的乐园,冬天冰雪滑梯是孩子们最喜爱的项目,而汽水瓶盖、火柴盒,则是春生开始学习和认知的重要工具。 季学礼每天都会抽出一定的时间,将一堆瓶盖一股脑倒在炕上,再让春生一个一个数过来,直到数完所有的瓶盖,还利用火柴盒和糖纸,教会了春生加减乘除的简单运算。春生有时候也会学着爸爸的样子把瓶盖拿过来一个一个的数,如果数光了,她便会跑到爸爸面前,告诉爸爸自己想要喝汽水了。 后来,当春生已经不需要通过瓶盖学习数字的时候,季学礼将这些瓶盖和攒下的鸡毛进行一番手工diy,做成了毽子。在春生的眼里,爸爸无所不能,坏掉的自行车带用来做皮筋,用火柴盒拼成机器人?????? 季学礼是小学的文化水平,大梅却没怎么读过书,只认得全《***语录》和那些刷在墙上的“计划生育人人有责”“中国共产党万岁”诸如此类的字。虽然识字不多,但大梅却生得一副好嗓子,唱起歌来优美动听,费翔、张明敏、蒋大为都???是她心中的偶像,但大梅最喜欢唱的还是“洪湖水,浪打浪,洪湖岸边是家乡????”。 大梅的歌伴随着春生长大,那些老歌在春生的回忆里余音绕梁,歌里唱的是满满的母爱和旧日怀想,旋律依旧,浓情未改。长大后的春生也喜欢唱歌,虽然称不上专业,但是凭借甜美的音色,在朋友圈里也称得上“麦霸”一枚,偶尔还能哼几句“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之类的。 相对于妈妈,爸爸季学礼则是个音痴,但是却喜欢看小人书。巴掌大的小书,书中满满黑白的图画,偶尔也有彩色的书,书的底部写着画中的故事梗概,家里积攒了许多小人书,例如《霍元甲》《陈真》《黄飞鸿》等,小春生也经常拿过来翻看,虽然有一些看不懂,但仍然乐在其中。那时还流行一种小书,人物和故事非常简单,从头至尾快速的翻过,可以看到完整的故事,这也是春生最喜欢的宝贝。 春生有着丰富的想象力,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脑洞非常大。她经常会在脑海里形成一些奇怪的故事线索和影像,长大后她才知道,那是她的“构思”和“创意”。当然,这种想象力也会给小小的春生造成莫大的困扰,她经常会把脑中想象的故事投射到梦中,于是经常噩梦缠身。当然,这种“噩梦”和“想象力”也得益于大梅给她讲的各种光怪陆离的传说。 在姚爷爷还活着的时候,姚爷爷觉得大梅命格不好,偶尔会带着大梅到一户跳大神(萨满,满族驱鬼驱邪的一种舞蹈)的神婆家里,让神婆给大梅“驱鬼”,神婆神神叨,经常会给大梅将一些的传说故事,因此大梅倒是继承了不少的,例如《人参娃》《鬼画报恩》《白蛇报仇》等等各种各样的鬼神传说。 因为春生过于调皮,大梅常常用那些老故事吓唬春生,希望春生能够变的乖巧一些,虽然春生没有因此变老实,这些故事却打开了春生想象的思维。 小孩子对整个世界都充满好奇,春生自然也不例外。春生最喜欢模仿爸爸妈妈的样子,拿着抹布跟着妈妈擦桌子,尽管越擦越脏;学着爸爸的样子煞有介事,挥舞着一把小锄头锄草,尽管菜苗也被铲个精光。 有一次,春生看到爸爸为邻居称高粱米,只见爸爸将一小袋大米放在秤盘上,一只手提着秤杆上的提手,一只手不停的扒拉着秤砣,“10斤高高的,只多不少。”季学礼抬起手,只见秤杆的尾部稍稍高起,又迅速扶着秤杆,将高粱米倒进一个小袋。 春生觉得十分新奇,在爸爸送邻居出门的时候,自己拿起了称,将秤砣挂在秤杆尾部,将铁青蛙(绿色青蛙模样,上了发条能够跳动的玩具)放在了秤盘里,一切准备就绪,正当春生提起称的提手时,秤砣唰地从秤杆上滑落,结结实实地砸到了春生的脚趾,一阵刺痛,春生将秤盘扔在了地上,哇的大哭起来。 听到哭声,季学礼赶忙冲进屋里看个究竟,秤砣已经滚落到一旁,血殷透了春生的鞋,季学礼赶紧将春生抱在怀里,脱下春生的鞋,春生的脚趾已经变得青紫,还在流着血。 季学礼虽然嘴上不停责备着女儿淘气,心里却心疼得很,他先用棉花沾了白酒给女儿擦拭伤口,再将家里的螺旋霉素消炎片用擀面杖碾成药粉,在将这些药粉撒在纱布上,给女儿的脚趾裹上纱布。 那时候药品的种类和购买途径都有限,人们最常用的便是罗红霉素片、去痛片、安乃近等,几分钱一片,普通的农村百姓都吃得起。哪里磕破了摔坏了,简单擦一些白酒,涂一些消炎药就算处理完毕。如果感冒了,便是一大碗姜汤奉上,再将厚厚的被子捂在身上,发一发汗也就好了。那时候大人们整天忙着庄稼地的活计,照顾孩子难免有不经心的时候,那时的孩子也禁得起摔打,抵抗力强,不似当今那样弱不禁风,养孩子如同伺候祖宗一样金贵。 对于那时农村的孩子来说,折个纸飞机能开心的玩好久,水枪已经算得上玩具中的“奢侈品”,快乐就是如此简单直接。现在,即使拥有满屋子的玩具和零食,孩子也不见得感到多幸福。是人们真的对幸福的要求变高了,还是随着时代的变迁,纯真的快乐已经被遗落在旧时空中? 春生家后院有一位老人,带着女儿生活,那位老人的儿子考了大学,在上海娶了媳妇落了脚,老人曾经带着女儿在上海那边待过一段时间,但是因为老人和儿媳妇着实相处不来,加之带着一个“拖油瓶”,与大上海的生活更是格格不入,无奈被儿子赶了回来。儿子每个月会寄一些生活费,两个人的日子过得倒也稳当。 春生最喜欢到后院找那位大姐姐玩耍,大姐姐画画非常漂亮,宣纸上盛开的牡丹仿佛真的一样,她还经常给春生讲许多闻所未闻十分有趣的故事,每次听故事的时候,春生总是全神贯注,竭尽所能想象故事中的场景。 一次,大姐姐送给小春生一本故事书,封皮已经被撕掉了,不知名字,书页泛黄,偶尔还能看到底在上边的油渍,应该已经被翻阅了无数遍,内页只有一些简单的黑白简笔插图,整本的文字,大姐姐将里边的故事一遍一遍的读给春生,春生妹妹总是听得津津有味。 后来,大姐姐将这本故事书送给了小春生,春生独自在家的时候便会拿出来翻看,并且按照记忆中大姐姐所读的内容和书上的字相对应,没想到,春生竟然认得了一些简单的反复出现的文字,虽然不会写,也不能完全掌握,但是通过这种方式,春生对学习获得了认知,并且对读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虽然那时候她甚至不懂什么叫做“上学”。 多年以后,当春生再还乡时,她还特意到大姐姐家,却没想到大姐姐已经不见了。据邻居说,是因为父亲认为她是个小姑娘,上学也没有什么大出息,于是不允许大姐姐上学,更不允许她学画画,结果导致了大姐姐长期抑郁,最终精神失常,某一天趁着父亲不注意,离家出走就再也没有回来。村里的人都觉得姑娘漂亮而且有才华,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十分可惜,同时纷纷指责当父亲的不负责任,竟然逼疯了自己的女儿。 春生知道了大姐姐的遭遇后,感到非常难过,春生将买给她的画板放在了大姐姐家的门口,她原本还想着亲手送给大姐姐,画板里还夹着一幅素描,那是春生凭着模糊的记忆为大姐姐作的画像。春生想要告诉大姐姐,是因为她春生才喜欢上画画,喜欢上读书,喜欢上写作。在春生心里,除了父母,大姐姐是她学习道路上非常重要的启蒙老师。 站在大姐姐家门口的一刻,春生才发现,自己甚至已经忘记了她的名字。再见来不及握手,原来,当大姐姐送给春生故事书时,已经成了永别。 我们总以为还有再见的一天,可是,谁也不知道那一天究竟何时来临,究竟是否存在。正因我们都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世间才有那么多遗憾的擦肩而过。 第27章 病床之友 吃过晚饭,春生的父母和爷爷坐在院子里纳凉,忽然听见屋里传来春生的哭声,三个人赶紧跑着进了屋,“爸,我肚子疼,我,我肚子疼。”只见正春生捂着肚子在炕上来回的打滚,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流,春生疼得哭了起来,不停地喊着爸妈。 起初,家里人觉得孩子可能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只是给春生拿了杯水,再给孩子吃了片消炎药,以为第二天就会好了。春生因为肚子疼闹着不肯睡觉,大梅好不容易将孩子哄睡了,谁知半夜十分春生又哭了起来,直喊肚子疼,季学礼无论怎么样也哄不好好,当问到女儿究竟哪里疼的时候,春生也说不清楚,只知道肚子疼。 无奈之下,季学礼夫妻连夜将孩子送到了镇医院,镇医院里只有护士值班,没办法诊断,但是看孩子痛苦的样子,护士觉得孩子有可能是得什么严重的病,但是镇医院条件有限,建议夫妻两人将孩子送到市里的大医院,但是夜半三更,去市里也没有交通工具,只能等到天亮。 转过天,天刚蒙蒙亮,夫妻二人带着女儿赶到了市里的医院,经过一番检查,市医院初步诊断春生极有可能患了肾结石,需要讲解时通过手术取出来,但是当时的市医院卫生和技术条件有限,手术技术刚刚引进,对于大人来说可以进行,但是春生年龄太小了,手术是有风险的,于是医生建议,将春生带到北京治疗。 孩子需要到北京治疗,需要一大笔费用,无奈之下,季学礼夫妇只得回到村子里四处借钱,季老头也拿出了多年来的积蓄,并亲自到大儿子和女儿的家借钱,虽然百般不愿,但是谁也不好违背老人的心意,最终还是借了,虽然七拼八凑,也只借到了几千块钱,季学礼觉得远远不够,除了住院、手术,至少三口人在外的生活费也是要有的,于是,季学礼偷偷的到镇上的医院卖了血,还将自己家的地包给大哥一家。 凑够了钱,夫妇俩不敢怠慢,带着市医院医生的介绍信,买了去北京火车票,13个小时的路程,为了给孩子省钱看病,除了车上提供的免费热水,两个人一路上什么也没吃过。 找到医院后,赶紧为春生办理了住院手续,开始了各项指标的检查。最终确诊,春生果然得了肾结石,而患病的根本原因在于奶粉,由于喂奶粉不当,加之奶粉中含有一些有害物质,造成了结石的形成。 查明病因,春生开始住院排队等着手术。季学礼夫妻并不知道肾结石是怎样一种病,听到医生建议手术时,已经被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在他们的印象中,“手术”就等于“开膛破肚”,可是了不得的事情,以前曾听到老人说过,“开膛破肚”如果缝不好,肚子会漏的,但那都是谣传,毕竟孩子是真得了要命的病,医生的话总要听,虽然内心十分恐惧,但季学礼夫妇并没有在孩子面前表现出来,两人轮流日夜守护着春生,内心不停地祈祷这一切赶快过去,女儿能够安然无恙。 与春生同病房隔壁床的还有一个小男孩,比春生大一些,入院早一些,经过两家人的聊天才了解到,那家人姓李,是北京人,那个孩子也在排队等手术。于是,春生和那个孩子成为了病友。 一次,春生的父亲出去给孩子买一些换洗用品,母亲被叫到医生办公室商谈手术的事情,将春生一个人留在了病床上。突然春生又觉得肚子疼,看着春生在病床上翻来覆去哇哇直哭的时候,旁边的大哥哥走到春生的床边,“小妹妹,别哭了,你要是疼的难受就紧紧抓着我的手,这样就不会疼了。” “是真的吗?”春生泪眼汪汪地看着说话的大哥哥。 “我没骗你,是真的,我在头疼的时候,就会紧紧抓住妈妈的手,这招百试百灵,非常管用。来,不信你也试试。”说着大哥哥将自己的手伸了出来,春生半信半疑地握住了大哥哥的手,大哥哥的手掌温暖而舒服,好像传给了她很多的力量,春生感觉似乎真的不那么疼了。 “还疼吗?”大哥哥关切的问道。 “好像真的不太疼了,谢谢你,大哥哥。”春生和大哥哥相视而笑,这一幕被大哥哥的父亲用照相机记录了下来。 春生觉得药很苦,每次吃药的时候十分不情愿,大哥哥见状,于是偷偷地塞给她一块大白兔奶糖,让她含在嘴里,这样就不会感觉到苦了。 大哥哥的父母给他买了一些故事书,于是他每天会给春生讲一些童话故事,《灰姑娘》《三根金头发》都是春生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每每听故事的时候,春生总是赖在大哥哥床边不肯离开,听得津津有味。 在春生眼里,大哥哥既像传说里的神仙,又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每当春生感到痛苦和不安的时候,总能够从大哥哥那里获得安慰和鼓励。 春生手术那天,大哥哥跟着春生的父母,将她送到手术室门口,“小妹妹,别害怕,你就安心的睡一觉,等你睡醒了,哥哥送给你一个好东西,但是你要保证乖乖的,听医生叔叔阿姨们的话。”大哥哥耐心的叮嘱道。 “嗯,等我睡醒了,我还要吃大白兔奶糖。”春生笑着说。 “好!”大哥哥答应了春生,两个人拉了勾,约定等春生睡醒了再见。 手术室的门紧闭,不久后,“手术中”的红灯亮起,季学礼夫妇站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大哥哥被他的父亲带回了病房。 手术过后,春生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需要观察24小时,等待春生彻底醒过来。在重症监护室里,春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春生的家变成了一座美丽的古堡,春生穿着漂亮的公主裙,扎着围裙正在厨房做饭,旁边趴着她的狗,阳光像医院从玻璃窗里透过来的那样明媚,回过头,大哥哥正捧着一大盆大白兔奶糖等着自己,春生高兴地跳了起来,跑过去接过大盆,伸手正要拿一块糖放进嘴里的时候,另一个人走过来却叫住了她,春生抬头定睛一看,原来是蒋离那个傲娇的小娃娃,捧着那盆粉色的百合花走过来,告诉她大白兔奶糖是苦的,不能吃,春生不相信,用力的摇头,谁知这时候大哥哥却变成了长翅膀的飞人,伤心的飞走了,春生撞开蒋离,抱着大白兔奶糖向外追去,追着追着城堡不见了,四周一片白,春生哽咽着。 春生抽泣着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爸爸妈妈正坐在自己旁边,回过头,却发现大哥哥的床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大哥哥,真的不见了。 春生满心期待着大哥哥的故事、奶糖和温暖的手,但是一切都已经化为乌有,难道,大哥哥真的变成神仙飞走了吗,他为什么不等自己醒来,跟自己打个招呼再飞走呢。何况春生还不知道大哥哥的名字,想到这些,她心里失落极了。没有看到大哥哥,春生忍不住伤心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责怪着大哥哥不守信用。 看到春生哭泣,季学礼夫妻十分心疼,于是向院里的护士打听情况,听院里的护士说,原来是因为那位大哥哥的病似乎不能再耽误了,但是这所医院资源有限,大哥哥实在排不上手术,于是他的父母已经带着他转到别的医院了。 说吧,曾经照顾过大哥哥的护士还拿来了一个塑料盒子,里边缠着两盘黑色的细条,“爸,这是啥。”春生看到后不解的问爸爸。但是季学礼也没有见过,一时也答不上来。护士阿姨告诉春生,这是大哥哥临走之前留给她的,叫做“录音带”,还叮嘱她,录音带里有大哥哥为她唱的一首歌,让她听一听。 春生拿着磁带,很奇怪大哥哥为什要给她这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她以为大哥哥会像往常一样给她一块大白兔奶糖。虽然不是春生心里最想要的,但毕竟是大哥哥给的,春生宝贝似的收了起来。 后来,在春生上了初中的时候,为了学英语,季学礼才给她买了一部放磁带的随身听,拿到随身听,春生首先找出了从小珍藏的那盘磁带,知道那时她才第一次听到磁带的内容。一个男孩子用稚嫩清脆的声音唱了一首歌,“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请把你的微笑留下???”是她上小学的时候老师教过的《歌声与微笑》,歌唱结束时,还有一句话:小妹妹,祝你早日康复。 长大后的春生已经记不得当年大哥哥的模样了,很小的时候,可能还会想着总有一天能够再次见到那位大哥哥,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事情渐渐变得模糊,虽然偶尔她也会努力的回想,但更多时候是凭借着父母的讲述而形成的印象,并没有切实地感受和回忆,唯有大白兔奶糖的味道依旧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里。 第28章 列车惊险一刻 春生的手术很成功,经过一个月的休养,春生终于可以出院了,家里的积蓄也已经所剩无几,回到家里,夫妇俩还将面临不少的债务,如今女儿终于康复了,其他的也暂时顾不上了,一家三口高高兴兴,踏上了返乡的火车。 火车上的人熙熙攘攘,还有许多只能站着的乘客,季学礼三口人带着行李袋,找到了座位,放好行李,坐了下来,他们是靠近门的位置,门口是吸烟区和厕所,混合的味道有些刺鼻。 他们对面同样坐着三个人,两瘦一胖,手腕上的纹身隐约可见,其中的胖子是个秃头,坐在靠窗户的最里侧,双手抱着肩,双眼紧闭,仿佛在闭目养神,胖子旁边的瘦子头发长一些,手里不停摆弄着打火机,最外侧的人侧着身子翘着二郎腿,环顾着四周。 季学礼感觉对面的这三个人面露凶光,不好惹,不知是什么来历,总之,避而远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心里祈祷着这一宿赶紧过去。 上车后没多久,春生已经呼呼大睡,大梅也困得睁不开眼睛,只是勉强支撑着,只有季学礼拉起了心中的警戒线,丝毫不敢有所放松。直到半夜,对面的三个人一直相安无事,更未曾言语半分。 火车在熄了主灯之后,车厢内暗了下来,沸腾的车厢也渐渐安静下来,季学礼也早已经昏昏沉沉的睡去。此时的三个人,互相言语了几声,随机起身离开了座位。迷迷糊糊中,季学礼发现对面的三个人不见了,猜测可能是因为什么时候到站已经下了车,对面换了三个人,应该是没有买到座位的人。想着那三个人终于走了,季学礼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谁知就在这时,车厢里突然躁动一片,车上的人纷纷被惊醒了。那三个人从车厢的另一头跑过来,后边有几个乘警边追边喊,“站住,不许动,站住???”,车厢这边的乘务员也已经堵在了吸烟的门口处,边上站着的乘客人都退让了开来。 三个人见走投无路,停在了季学礼旁边,手中挥舞着匕首,两边的乘警跃跃欲试却不敢上前。 季学礼看到,那分明是前不久坐在自己对面的三个人,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那个秃头突然一转手将刀架在季学礼的脖子上,季学礼一动不敢动。 “你们别过来啊,再过来我就宰了他,你们往后退,往后退,我们要下火车。”秃头恐吓着两边的乘警,乘警看到歹徒挟持人质,只得稍微后退了两步不断安抚歹徒的情绪,局面一时陷入了僵持。 大梅早已惊醒,见到丈夫被坏人用刀制住,甚至不敢呼吸,紧紧将春生抱在怀里,生怕春生也出什么意外。 此时,熟睡的春生被乱糟糟的声音闹醒了,她从妈妈的怀里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说着:“妈,我想去尿尿。” 大梅小声而严肃地告诉春生:“春生,别说话,憋一会再去。” 而此时的春生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她看到爸爸的脖子上架着一把刀,着实吓得够呛,一只手紧紧拽住了爸爸的胳膊,三个歹徒本身已经如同惊弓之鸟,那个秃子被春生猝不及防的哭声吓了一跳。 “不许哭!”秃子疾言厉色,但是并没有奏效,春生依然嚎啕大哭,尖锐的哭声惹得歹徒十分烦躁,秃子不禁将匕首从季学礼的脖子上挪开,正欲拿刀指着春生企图通过吓唬让春生闭嘴,说时迟那时快,乘警们立即一拥而上,迅速将三个歹徒压在了身下,歹徒还没来得及挣扎,已经被戴上了手铐。 原来,三个歹徒是北京在逃的抢劫犯,他们成功地躲过追捕,潜入列车,想要逃窜到外地避风头,谁知在火车上,三个人劣性不改,盯上了一个带着大额现金回乡探亲的打工者,几经尾随,终于在趁打工者睡着的时候拿走了钱袋子,谁知打工者迅速醒来,三个人见事不妙,拿着钱袋子撒腿就跑,但是他们却忘记了,他们正被困在移动的列车上,怎么可能跑出警察的一亩三分地。 乘警问询,快速组织人员实施抓捕,三个人连连冲破了几个车厢的围捕,因为实在疲劳,跑到季学礼所在的车厢时,已经筋疲力尽,在穷途末路之下,居然想到了挟持乘客,但最终还是成了阶下囚。 抓住了歹徒,列车长和乘警安抚着乘客,季学礼没有受伤,但是却吓得一身冷汗,大梅也被吓得腿软无法动弹,春生抱住了爸爸,还在委屈的哭着。 这时列车长走了过来,微笑着问道:“你们没事吧,歹徒有没有伤到你们。”季学礼抬头看了看列车长,“没事儿,就是媳妇孩子吓够呛,差点出人命。”季学礼仍然惊魂未定。 列车长看着这一家,然后摸了摸春生的头,这时旁边的乘警也走了过来,“多亏这个小姑娘,哭声有威力,都把歹徒吓到了,我们这才能抓得住那些坏蛋。” 听了乘警的话,列车长哈哈大笑了起来,从口袋里逃出来几块酥糖,“孩子,不哭了,你真勇敢,还能帮叔叔抓坏人,这是叔叔给你的奖励,来,拿着。” 听了列车长的话,春生回过头停止了哭泣,嘟着小嘴,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叔叔手里的糖,又看了一眼妈妈,大梅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不要”,看到妈妈的示意,春生又看了看爸爸,“春生,拿着吧,快谢谢叔叔。”季学礼示意春生可以。春生伸出了手抓住了列车长手里的糖,又迅速将手收了回来,把糖装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列车长原本想要继续逗一逗孩子,旁边的人却将他叫走了。 火车轰隆隆地向前驶着,车上的人们早已经失去了睡意,大家纷纷议论着刚刚惊险的一幕,还不时有人过来对季学礼一家表示关心,有的人会送给春生一些零食,夜色渐渐退去,天开始明朗起来,初升的红日像一个巨大的蛋黄,没有一丝耀眼的光芒,随着火车的律动忽远忽近,春生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她知道自己离家越来越近了。 三口人走进村口,老远便看见季老头在那里等着了,并非是提前知道他们要回来,而是季老头每天都会不定时的在村口溜达,希望能够第一时间接到自己的大孙女。 看到春生生龙活虎,季老头终于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大孙女,咱们回家喽。”季老头抱起了春生,身后跟着季学礼夫妻,欢欢喜喜地回家了。 听说季学礼从北京回来了,大哥一家在傍晚时分也过来了,两家人一起吃了顿饭,季老头看着两家人终于能够心平气和地好好吃顿饭,心里十分满意。 饭桌上,一家人听了季学礼讲述自从出门以来的种种经历,当听到季学礼在火车上差点受伤的时候,全家人不禁紧张了起来,幸好没有真的出了什么事。晚饭后,大嫂破天荒地帮着大梅收拾碗筷,屋里几个孩子哄着春生玩耍,不亦乐乎。 三个男人盘着腿坐在炕上抽着烟,聊着天,大哥酝酿了许久,跟季学礼说了自己的想法,大哥决定放弃承包弟弟家的土地,决定来年弟弟的土地两家一起种,秋收后五五分成,欠大哥的包地钱也不用还,只当是入股一年,大哥说:“毕竟咱们是一个爹妈养的,俺们也不可能看着你难受一点也不伸手,俺们没啥大能耐,兄弟有难了,该帮还得帮。” 季学礼听了大哥的话,内心十分感动。 “以前的事,你也别往心里去,谁也没有恶意,你嫂子虽然嘴上厉害,但也没有坏心眼,还不都是为了你和大梅考虑,以后,你们有啥事尽管说,都是自己家兄弟,你说是不。”大哥继续说着。 季学礼听了大哥的话,回道“大哥,你永远是我哥,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以后有需要兄弟的地方,你吱声。”季老头看到兄弟俩摒弃前嫌,高兴得猛抽了口烟。 不久之后,为了偿还给春生看病而背负的债务,季学礼跟着村里的打工队到城里打工,家里只剩下季老头、大梅和春生三口人守着这个家,日子回复了往常的平静。听说是干建筑工地的活,水泥钢筋,十分辛苦,工地吃的东西也没有什么营养,季学礼越发的瘦了,大梅心疼丈夫,偶尔会进城探望季学礼,给他送一些吃的用的,每到这个时候,大梅会将孩子托付给季老头。 季老头虽然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如从前灵便,一只眼睛还患了白内障,视觉不是十分清晰,但是照起孩子丝毫不敢马虎,自从那一次将孩子弄丢以后,季老头每每看孩子的时候,都怀着百分之一万的小心,春生最 第29章 空头“抚养权” 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不尽相同,对于小春生来说,不生病,每天有爸爸妈妈陪在身边,就是最大的幸福。而对于另一边的书凤来说,虽然有丈夫疼惜爱护,有儿子承欢膝下,有一份小买卖支撑着这个家,她依旧觉得心里少了点什么。 走在生活的路上,身后的影子逐渐被拉长,日子过的越好,书凤反而觉得愈发沉重,作为母亲,竟然弄丢了自己的女儿,女儿还不知道身在何处遭受着怎样不公平的待遇,自己怎么能心安理得的享受天伦幸福。 一天,书凤终于难过地承受不住,向丈夫和盘托出,她想要继续寻找,希望女儿能够回到自己的身边,希望弥补自己的错失,希望填补内心的愧疚和不安。看到妻子痛苦不堪的样子,丈夫十分心疼,想着妻子过去竟然遭受了那么多苦难折磨,懊悔自己没有最开始便遇到妻子,没能及时的出现在妻子身边保护她,如今妻子丢失的女儿成了妻子最大的心病和痛苦的源泉,如果帮助妻子找回女儿,便能够让妻子从过去的阴霾中摆脱出来,他愿意支持妻子的做法。 “书凤,你要找就找吧,把孩子找回来,咱们一起把她养大,咱们儿子也能有个伴。”丈夫的话让书凤重新燃起了找寻女儿的希望和曙光,过了几天,书凤将儿子托付给丈夫和婆婆照料,收拾收拾回到了娘家。 林家人觉得女儿疯了,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居然又要卷入过去,但是书凤态度坚决,林家人也值得尊重书凤的想法,书凤经过多方打听,得知如果想要名正言顺的找回女儿,首先要将孩子的抚养权从周家争取过来,然后再作为监护人寻求派出所的帮助,说不定有机会探寻到女儿的下落。 为了寻找女儿,书凤硬着头皮再次踏进了周家的门槛,此时的周家只剩下一双老人,周老婆看到书凤,觉得十分讶异,不禁想起了过去书凤在家时的情景,虽然书凤没能给自己添孙子,但是相对于小枣,书凤是一个更称职的儿媳妇,心中掠过几分悔意,但一切为时已晚。 看到老人,书凤并没有做过多的寒暄,而是直奔主题,希望找到周正谈一谈关于女儿的事情,周老婆告诉了书凤,周正已经搬家了,而且也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生活,希望书凤不要去打扰。 打扰,如果不是为了孩子,我这辈子也不想再踏入周家半步。书凤心里这样想着,简单地问了问周正的住所便离开了。 原本以为自己会抑制不住脾气和周正再吵架,没想到当来到周正的住处,书凤的内心竟然格外坦然和平静。当周正和小枣看到书凤的时候,有些手足无措,小枣僵硬着将书凤让进屋里,但书凤并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院子里,告诉了周正她的来意,希望周正能够跟着她到法院,将孩子的抚养权做变更,然后再到派出所报案,想办法找到自己的女儿。 显然,周正是不愿意“趟这趟浑水”的,他心里明白,当初送走孩子时也已经明确答应了收养人,绝对不会将孩子找回,只当孩子已经死掉了。他奉劝书凤,已经时过境迁,连自己都不知道将孩子送到了哪里,更何况过了那么久,早已经没有什么找寻的希望了。 曾经,书凤只差临门一脚就能将孩子找回,如今,书凤更加不会相信周正的话,她认为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不能放弃,女儿,必须回到自己的身边。 看周正不为所动,书凤没有再强求,而是转身到了当初起诉离婚的法院,请求法院的援助,要求周正归还抚养权。 法院的工作人员被书凤的坚持所感动,于是带着书凤再次来到周正的家,希望通过调解解决孩子的抚养权问题,但是周正一家似乎并不愿意配合,最后竟然避而不见。 无奈之下,法院这边单方面协调,为书凤办理了抚养权转移手续,将女儿的抚养权转到了书凤名下,在拿到女儿抚养权证明书时,书凤再次放声痛哭。 书凤拿着抚养权证明,来到了派出所报案,说自己的女儿丢失,希望警察帮助寻找,对于书凤的遭遇,派出所的警察也感到十分同情,但是当初孩子被送人时,还没有取名字上户口,除了生日,书凤既不能提供孩子的具体信息,也没有任何的寻找线索,何况,孩子当时是被主动送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并不算真的儿童拐卖案件,最终,派出所不予立案,但是民警也承诺了会尽力帮助打听,一有消息会尽快通知到书凤,尽管都只是安慰之词。 从派出所出来,书凤长叹了一口气,天下之大,女儿啊,你究竟在哪里,如果你能听到妈妈的呼唤,就尽快回来吧。书凤费尽周章终于成功地拿到了孩子的抚养权,但说到底也没什么用,不过一张纸而已。 书凤非常不甘心,但却无可奈何,投奔无门,她失魂落魄地坐上了回家的汽车。汽车上,有个孩子突然哭起来,孩子的妈妈在不断的安慰。书凤不禁回过头看了一样那个孩子,看到是个男孩,又转过头闭着眼睛靠在靠背上。这几年,书凤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只要听到谁家孩子哭,或者看到街上的小孩子玩耍,就会下意识的关注,看看孩子是不是跟自己的女儿一般大,心里总想着万一碰到的恰巧是自己的女儿那该多好。 回到家里,刚进门,只见小儿子立刻从丈夫腿上下来,扑了上去抱着书凤的腿放声大哭,书凤赶紧将孩子抱在怀子,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不停地安抚着儿子。 “妈的乖儿子,咋啦,哭得这么可怜,谁欺负你了,跟妈说,妈给你报仇去。说,是不是你爸欺负你了。”书凤笑着搂着小儿子。 “妈妈,我以为你再也不回来,去找我小姐然后不要我了???”小儿子抽泣着。听到儿子的话,书凤泪如泉涌,“傻儿子,妈妈怎么会,因为去找你小姐就不要你了,妈妈会永远在你身边的。” 书凤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了七天,从儿子出生以来,还从未让孩子离开自己这么长时间,也许,自己的只是执着真的对丈夫和儿子造成了伤害。 “老公,对不起,因为我,让你和孩子吃苦了。”书凤泪眼汪汪地看着丈夫,发自内心的道歉。 “说的啥话,都是一家人有啥对不对得起的,孩子小,说话你别往心里去。”丈夫慢声细语安慰着书凤,一家三口抱在了一起。 从那以后,书凤没有再出去寻找女儿,在她心里,至少不能因为过去的羁绊再这样伤害自己的爱人和儿子,但是她并没有放弃,女儿在她心里已经成了一个结,总有一天,她要把女儿找回来,一家团圆。 小儿子自小十分淘气,为了偷吃零食,常常将零食藏到房顶,他更是村里远近闻名的孩子头,经常带领着村里其他的孩子四处调皮捣蛋,常常令达人们头疼不已。书凤为了教育儿子,经常“棍棒夹击”,甚至打坏了家里的锅铲,也因此,练就了小儿子飞快的短跑技能,虽然没有成为短跑国家队员,但长大后也给家人挣得了不少的荣誉和光彩,但那都是后话了。 虽然儿子非常淘气,却十分孝顺,经常哄得家人哈哈大笑,还懂得宽容让人,看到儿子一点一滴的长大,书凤心里感到十分安慰,同时,心里也常常感到隐隐作痛,儿子在自己的呵护下健康快乐的成长,而自己的女儿却不知身在何方,女儿没有亲生妈妈的爱护一定过得很辛苦,每每想到这里,书凤就会以泪洗面。 从前,书凤常常在噩梦和哭泣中醒来,梦中不是三妹在跟自己喊救命,就是女儿在梦里说恨自己,醒来时发现丈夫和儿子睡得正酣,书凤才稍稍安定下来,久而久之,可能是因为丈夫和儿子逐渐填满了自己的生活,书凤不再做噩梦了,只是落下了神经衰弱的毛病,稍微风吹草动,书凤便会醒来。 在书凤的想像里,女儿无疑是万分不幸的,但是在小春生的世界里,只有无忧无虑。 自从春生的身体恢复了健康,她再次恢复了往日的淘气模样,除了爸爸妈妈,春生更喜欢每天粘着爷爷,让爷爷给她讲老故事,讲大清入关,讲八旗子弟,讲满族风俗,讲爷爷作为红卫兵到北京看升旗的故事,直到爷爷生病站不起来的时候,春生还会每天陪在爷爷身边,跟爷爷说说话。 那时的春生还不知道,她同样活在造化弄人的故事里,同样拥有这曲折离奇的人生。 季老头已经七十多岁了,一天天过下来,逐渐感到体力不支,躺着的时间比坐着的时间要多,一开始的时候只是觉得疲乏,渐渐地竟然已经懒得说话了,后来,季老头慢慢地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离那个日子不远了。 第30章 绝命之水 爷爷已经在炕上躺了很长时间,春生总想要把爷爷叫起来,赖床可不是好宝宝。季老头知道春生想要逗爷爷笑笑,但是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笑了,吃饭喝水都要媳妇一口一口的喂,翻个身也需要儿子帮忙,如今跟一个活死人也没有什么区别了,一味地拖累家人,季老头心中是懊恼的,想着倒不如死了干净,但每当看到春生在自己身边玩耍,陪自己说几句话,又心怀一丝安慰,如果自己还能多活几年就好了,但他知道,那只不过是奢望,他的日子不多了。 春生一早起来便来到爷爷身边,给爷爷看爸爸给她编的蝈蝈笼子,笼子做得很精巧,春生爱不释手,“我教的···”爷爷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告诉春生,她爸爸编笼子的手艺还是爷爷教的呢。看着春生欢喜,季老头心里也很高兴。 “春生,你看,灯泡上有好几个人,他们是坏人,帮爷爷抓住。”季老头抬头看着棚顶,仿佛看到了几个白色的人影在晃动,他害怕极了,肯定是白无常要来把他接走了,但是季老头还不想走,不想走,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些人把自己带走。 可是季老头身边只有春生一个人,他只能托付春生就他一命,这世间还有太多的东西放不下。 听了爷爷的话,春生抬头望着棚顶,看着看着,仿佛真的能够看到白色的影子晃来晃去,于是春生拿来了凳子,把凳子摆在炕上,正准备爬上凳子帮爷爷抓小人,不料一把被大梅抱了下来。 “你要上天啊,爬那么高够灯泡,万一电着了呢,一天天淘的没边儿了”大梅指着春生的鼻子生气极了。 “我没有,是爷爷让我给他抓小人···”春生十分不服气,明明是替爷爷拔刀相助,没想到却被妈妈说落了一顿。 听了春生的话,大梅愣住了,小人,什么小人,老爷子是不是走之前能看见什么东西啊,大梅抬头看了看棚顶什么也没有,突然觉得后背一阵发凉,“一天天净胡说八道···”大梅拽着春生赶紧离开了屋里,随后找到季学礼紧张兮兮地向丈夫说了刚刚的事情,季学礼倒是不以为意。 “爸本身眼睛就不好,加上心里头害怕,什么东西看错了很正常,用不着大惊小怪,但是春生咱们也得看好,不能让她跟爸总在一起待着,万一爸再让她爬高,容易摔着。”季学礼的话难以使大梅信服。“孩子我肯定看好,你不信拉倒···”大梅一脸的无奈。 “爸,打灯,我要尿尿···”季学礼听见女儿的声音,顺手打开了灯,然后翻过身继续睡。春生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从被子爬起来,准备出去上厕所。 “大孙女,大孙女”纯生听到了爷爷的在唤她,赶紧跑到爷爷的身旁,发现爷爷也醒着。“大孙女,给爷爷口水喝,爷爷渴了。”季老头看春生过来吩咐着。 春生赶紧从厨房取来一碗水,又拿了一个勺子,来到爷爷身边,爷爷慢慢张开嘴,春生舀了一勺水慢慢倒进爷爷嘴里,“再来一口,就够了。”爷爷的声音很微弱,但春生仍然听得请,于是又给爷爷喂了一口水。 “爷,还喝不。”春生害怕爷爷不够,又问了一句。“够啦,够啦,好孙女,去睡吧。”春生收好水碗和勺子,跑到爸爸那边关了灯,摸着黑重新爬上了炕。 夜色沉寂,不知睡了多久,春生再次要起夜,这回,扰醒了大梅。“晚上吃啥了这孩子,怎么老起夜。”大梅开了灯,也坐了起来。 下了地,穿了鞋,春生并没有立刻去厕所,而是跑到爷爷身边,她想要问爷爷还需不需要喝水,“爷,爷,你还喝水不,爷,爷”春生轻轻摇晃着爷爷的手臂,但是季老头并没有回应,春生有些慌了。 “爸,妈,你们看,爷爷怎么都不醒啊,手也冰凉,爸,爸,你快来呀。”春生着急地哭了起来。 季学礼和大梅听了春生的话,顿时睡意全无,季学礼下了炕,一个箭步来在父亲面前,摸了把父亲的手,不禁向后趔趄了一步,父亲全身已经冰凉,大梅赶紧跟着穿鞋下了地,公公因为一只眼睛是白内障,所以闭不上,看上去有些吓人,大梅见状赶紧带着春生离开屋子,来在院子里。 季学礼赶紧在院子里扯了灯,然后跑到大哥家里报丧,这么多年撑着这个家的老父亲,走了。 “我爷咋地了妈,上回我起来还喂爷爷喝水了呢,妈,我想进屋去看看。”春生扯着妈妈的衣角说道。 大梅此时仍然惊魂未定,没想到公公居然没有任何预兆就这样走了,原本想着公公还能坚持着多活些时日,所以还没来得及准备寿材,郑家这么多人,没想到,最后给老头送终的居然是春生,还好春生素来有起夜的习惯,不然,老头岂不要一个人更悄无声息地离开,甚至有可能连最后一口水也喝不上。 屋里毕竟躺着一具尸体,大梅不禁有些心惊胆寒,抱起了春生,暂时借住在邻居家。 第二天,灵幡高挂,白布四悬,院子里停着漆红的棺椁,季学礼和大哥给季老头换上了寿衣,棺材里铺着季老头生前盖过的被子,季老头被七手八脚抬进了棺中,盖了棺,钉了钉子,季老头的一生也定格在了此刻。 院子里呼天抢地,季学礼和大哥穿着粗布麻衣,其他人袖子上纷纷戴上了黑色的孝布,烧了纸,摔了丧盆,磕了头,棺椁便被抬上了灵车,灵车是村子里少有的小型柴油发动机车,丧事突然,只能临时借来一用,丧礼减薄得很,季老头的尸体就被拉走火化了。 火化之后,还要回到村子将季老头的骨灰埋在季家的祖坟地,终究是要落叶归根的。 一锹一锹,黑土逐渐将棺材掩埋,季学礼心里如同刀割,老父亲一辈子没有享受到什么福气,反而为了几个儿女操碎了心,原有的一些家底也被几个子女败光了,最后只剩下一座土馒头,季学礼在父亲的坟头压了很多黄纸,希望老头在那边衣食无忧,又给老头买了一瓶他生前最爱喝的酒,洒在坟前。 季学礼心中祈祷着,愿老父亲在天之灵能够保佑后人平安顺利,希望老人家早日投胎,来生平安喜乐,丰衣足食。 季学礼的大哥先前身体就不是很好,父亲去世的噩耗给了大哥沉重的打击,就在季老头去世不久,大哥竟然也卧床不起了,大嫂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紧靠着一点土地,苦撑着那个摇摇欲坠的家。 季学礼和大梅看不过去,偶尔会到大嫂家帮忙收拾收拾家务,照顾卧病的大哥,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大哥深知,如今病恹恹的样子完全给两家人造成了拖累,有一天趁着全家人不在的时候,喝了老鼠药。 季老头去世时,正赶上大姑子的丈夫赌博被抓,大姑子忙前忙后地将丈夫从派出所里赎出来,家里的钱财早已经被丈夫输光了。后来大姑子当得知父亲已经去世时,痛苦万分,没想到连老父亲的最后一面也未得见,大姑子到父亲的坟前哭了一整天。 大哥自杀的那天,大姑子正在民政局和丈夫办理离婚手续,大姑子在离婚前偶然认识了一个做地质考察的地质专家,地质专家是单身,初见即对大姑子一见钟情,两个人一来二去产生了感情,加之大姑子的原丈夫整天吃喝嫖赌不务正业,败光了两个人仅有的积蓄,于是大姑子斩钉截铁,到民政局办了离婚。 大姑子虽然没能见到大哥最后一面,但参加了大哥的丧礼,生命无常,大姑子跪在大哥的棺材前,泣不成声,父兄相继离去,大姑子实在有些承受不起了,甚至几度哭得昏厥过去。 办完了大哥的丧礼,大嫂卖了房子,转让了土地,带着三个孩子离开了村子,许多年后人们才知道,原来大嫂早已经另嫁作他人妇,传言她嫁给的是她年轻时的青梅竹马,两人自小相好,只是大嫂后来嫁给了大哥,她的那位青梅竹马竟然等了多年一直未娶,直到大嫂成为遗孀,两人最终走到了一起。 农村里,永远少不了的是风言风语,很多人猜测,大嫂在大哥出事前便已经出轨了,还有人说大嫂家的老三是大嫂和那个青梅竹马所生,甚至有传言说大哥根本不是自杀,而是上演了一出“武大郎”。 三人成虎事多有,可能因为大嫂一家是在难以承受流言的暴力,最终选择了搬家。 大梅因为季老头是在屋里去世的,常常感到惶恐不安,半夜做梦总能梦见季老头还躺在对面炕上,夜半惊醒,就再也不敢睡了,久而久之,竟然患了头疼的毛病,大梅觉得这是季老头的魂魄留在房子里不肯离去的缘故,于是每天撺掇着丈夫盖新房子。 而春生,从爷爷去世,到大伯去世,未曾流一滴眼泪,因为她还不懂什么叫做“天人永隔”,只知道“爷爷走了”“大伯走了”,却不知他们去哪了,也不知道他们何时回来。 在春生的记忆里,还停留在那晚给爷爷喂水的情景里,也许,这也是怀念爷爷的一种方式吧。 第31章 新貌旧颜 季学礼每天看着媳妇被头痛折磨得毫无精神,心里十分过意不去。起先他一直不同意重新盖房子,因为这毕竟是老父亲留下来的唯一念想,珍藏着许多回忆,无论是难过的或是喜悦的,房子没了,对过去的这点念想也就随之消失了。而且,老父亲给家里留下的存折也不多,如果盖了房子,全家就要面临着一穷二白,重头开始。 大梅头痛不已,常常噩梦缠身,脾气变得更加暴躁,和丈夫每天争吵,更是摔坏了不少的锅碗瓢盆,甚至偶尔会拿春生出气,春生看到妈妈每天烦躁不安,不想再惹妈妈生气,变得乖巧了许多。季学礼实在经受不住这样的生活,终于决定盖新房子。 新房子还没开始盖,大梅已经迫不及待了,无奈之下,一家三口暂时搬进了家中的仓房,季学礼从隔壁村雇佣一辆铲车,铲车隆隆作响,老房子瞬间被夷为平地,只剩下破碎的砖头瓦砾在地上静静地死去。 老房子被推翻,大梅心里顿时敞亮了许多,春生更感到十分新奇,不停地在废墟堆里跳来跳去,翻动着,仿佛在寻宝。家里一只白色的小鸡在废墟中不停的徘徊,并发出刺耳的尖叫,起初大家不只是为了什么,后来才知道,推倒房子的瞬间,砸死了家中一只的老母鸡,那是小白鸡的妈妈,小白鸡在鸡妈妈死去的地方来回走着、叫着,希望可以把妈妈唤醒。 春生看着小白鸡,不知为何眼泪从眼眶里爬了出来,她跑上前抓住了小白鸡,将它放进怀里,小白鸡渐渐地平复下来,叫声从凄惨变得柔弱,不久竟然倚在春生怀里睡着了。春生想,小白鸡可能是叫的太累了,希望在梦里,它可以见到自己的妈妈。 关于小白鸡,在春生家盖好房子没多久,便死去了,春生还特意为小白鸡寻了园子里一个不错的角落将小白鸡埋了起来。 季学礼请来一些邻居帮忙,大梅每天张罗着各色饭菜招待,盖房子在农村里是大事,乔迁之喜更是马虎不得,甚至要摆席庆祝,但季学礼一家并没有。 房子盖好了,只是在房梁上绑了红布,放了几挂鞭炮,表示庆贺一下,一家三口便欢欢喜喜搬进了新家。红瓦白墙,窗明几净,传统的南北向,东西屋,房子虽然不大,只有60平,但是作为三口人的温暖小窝足够了。 村里人无不羡慕季学礼一家,盖了新房子,换了新面貌,人们纷纷夸赞大梅命好,嫁了个好老公,老实能干,要了个的好孩子,聪明伶俐。只有季家人自己知道,以后将面临什么样的困苦生活。 季学礼为了贴补家用,继续跟着村上的打工队进城打工,家里只剩下大梅带着孩子,日子过的清苦一些,索性还有几亩地和菜园子,不至于断了吃食。 大梅一个人在家觉得孤寂的很,每到晚上便不敢入睡,春生年纪尚小,更算不上能说话的人,季学礼不在家里时,邻居亲戚根本不会登门,如同忘记了这家人的存在,况且,大梅心中一直向往着城市无需一年田间地头、物资丰富的富足生活。于是,大梅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进城去找季学礼,把春生托付给亲戚照顾。 在亲戚家的时候,春生总是格外的高兴,因为大人们总是会准备一些她从来没有吃过的零食、糖果,还会陪她玩,在亲戚家,春生也第一次接触到了电视,并被这个大盒子深深吸引,虽然是黑白的,但是里边的节目十分丰富,尽管有很多石春生看不懂的,但她仍然最喜欢跟着大人看电视了。 那时候,一个村子里差不多只有三五户人家有电视,傍晚时分村里人常常在有电视的那家聚集,拿上瓜子花生,一看就是半夜,刚开始的时候,有电视的人家感觉到十分自豪,成为了村子里的焦点,但时间长了,难免变得十分厌烦,太多人在家里守着电视不肯走,严重影响了个人生活。 在这个网络时代,人与人即使相隔天涯海角也能面对面聊天,享受着高科技的人们,也许永远也无法理解那时候人们对电视的渴望和追求,谁家拥有一天电视,甚至比盖房子、办寿宴还要受人追捧。电视,堪称家用电器中的superstar。 平时,春城特别喜欢赖在大爷家看电视,看《黑猫警长》,陪大爷看《新闻联播》,春生看不懂新闻,但是喜欢听大爷一边看一边发表着自己的见解,像听故事一样,除了动画片,纯生最钟意的便是单田芳、田连元的评书了。 一张小桌,一块堂木,一把纸扇,一身青衣大褂,说书人一张嘴,七侠五义,千军万马,运筹帷幄,儿女情长,展现的淋漓尽致,听者意犹未尽。春生自从迷上了评书,经常将两句话挂在嘴边“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和“咱们上回书说到”,有一阵子,大梅看春生天天往她的大爷家里跑,嘴里经常念念有词,甚至怀疑孩子魔怔了。 一天,春生在亲戚家待到很晚也不见妈妈来接,心里有些着急了,“大爷,我妈啥时候才能来,都黑天了。”春生摆弄着手里的玩具,旁边的大爷边看电视边哄着春生。“你妈早上都跟我们说了,她和你爸都不回来了,把你给俺家了,行不。”大爷笑呵呵打趣春生。 谁知,春生听了大爷的话,竟哇的哭起来,“我不要,我要找妈妈。”春生越哭声音越大,大娘赶紧从厨房进来,“你个老东西,没正行,看给孩子整哭了吧。”大娘一边埋怨大爷一边将春生抱起来,“春生乖,你妈待会就来了,别哭哈,你大爷逗你呢,春生这么好,怎么会不要呢。”春生停止的哭声,眼泪还挂在脸上止不住地往下流,嘟着嘴看着大娘,“嗯。”虽然半信半疑,但是春生觉得大爷一定是在骗他。 晚饭的时候,大娘做了春生最爱吃的红烧鱼,春生一边抽泣着一边大快朵颐。“大姑娘,你看,你大娘做饭还好吃,俺们家还有电视,你们家有啥,别走了,正好俺家你姐在外地上学也不回来,你就留在大爷家,给大爷大娘作个伴,让大娘天天给你做好吃的,怎么样。”爷大爷端着饭碗,又开始打趣起来。 “我不要,我要回家。”春生含着一口饭,撂下了勺子又开始大哭起来,这时,大梅和季学礼两个人走了进来,春生跑到了爸爸妈妈身边。季学礼一把抱起了春生。 “哎呀,兄弟回来啦,快坐,婆子给添两副碗筷,在外头咋样,回来还走不。”大爷看到季学礼,亲切地示意夫妻俩坐下来,大娘去厨房端来两副碗筷。 季学礼站着未动,“老哥,不用啦,我们这就回去,家里炕肯定拔凉拔凉,回去好好烧烧,我回来是因为建筑工地一个活完事了,过几天还得去干下一个活呢。” “是啊,那赶紧回吧回吧,就不留你们在这吃饭了,你姑娘老想你了。”大爷笑呵呵地看着春生,春生立刻将头扭了过去,大爷已经被春生定义为“坏银”。 回到家中,大梅把春生直接放到了冰凉的炕上,春生感到腿间一阵寒气钻入,腿有些发软,于是便下了炕跟着爸爸烧火。季学礼买回来好些麻花,香香甜甜的,春生特别喜欢吃,虽然爸爸不在的日子很想念他,也会因为爸爸不在身边而烦恼,但是爸爸每次回来都能给春生带好吃的,春生在心里迅速原谅了爸爸。 季学礼在家里的时候,纯生总会格外放肆一些。都说父母中必须有一个“唱红脸”(慈祥和蔼)的,一个“唱白脸”(严厉苛刻)的,季学礼是慈父,大梅是严母,每次春生惹祸的时候,会乖乖藏在爸爸身后,到很多时候,还是免不了一顿打。每当父母吵架的时候,春生总是心向父亲的,当然大梅蛮不讲理的时候居多,季学礼总是选择忍让,直到雨过天晴。 吃过晚饭,季学礼从西屋搬进来一个大盒子,并将大盒子放在了炕上。大梅和春生在旁边静静的看着。季学礼拿来剪刀,当盒子被拆开,春生站了起来,兴奋得手舞足蹈。 盒子里装着的是电视机,12寸屏幕,黑白的,是季学礼辛辛苦苦一路从城里搬回来的,大梅进城的时候曾告诉过丈夫春生特别喜欢看电视,没想到,他为了女儿,竟然真的买回来一台,起初大梅还在抱怨丈夫买的东西没有什么用处,后来当三口人一同守在电视机前看节目的时候,大梅觉得,有了电视的感觉还不错。 为了能够多收到一些频道,季学礼经过一阵研究,用铁丝个木杆自制了一个卫星天线,效果还不错。 就在家里有了电视机的头一年,适逢季学礼生日,春生陪着爸爸看《封神演义》直到后半夜,那晚,春生还陪着爸爸喝了些啤酒,那也是春生平生第一次喝酒。虽然有时候大梅觉得春生看电视过于入迷,但自从有了电视,春生淘气惹祸的次数明显减少了,也算一种安慰吧,所以大梅也没有过多管束。 这台黑白电视陪伴着春生度过了整个童年,电视是黑白的,如同春生以后的童年,灰暗无光。 第32章 冰心的温度 “我告诉你不行给他家干活,你干啥还是去了,她家那媳妇你还不知道吗,根本就瞧不起咱们家,跟我打了多少回仗,你怎么就没记性,非得去帮忙,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小骚货,想要去拉帮套啊,让你给搭炕,搭完你要上她的炕啊……”大梅站在屋子里望着窗子扯着嗓子叫嚷,脸涨得通红,眼睛充满了血丝,两手叉着腰,地上刚刚摔碎的镜子残渣散落一地。 原来,是一位同村的乡亲,知道季学礼有搭炕的手艺,便请他过去给把把关。 但是这位乡亲家里有个性格十分耿直的媳妇,曾经和大梅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过几句,大梅便再也不理这家人了,也不允许季学礼和这家人有来往,更禁止春生和那家同龄的孩子一起玩耍。小孩子的世界单纯无瑕,春生不止一次偷偷和乡亲家的孩子一起玩捉迷藏、过家家,这些大梅都是不知道的,春生害怕也不敢告诉妈妈。 季学礼觉得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虽然大梅再三阻拦,还是在晌午前过去了一趟。大梅待人处事相对比较极端,脾气暴躁,不受邻里乡亲的待见,但是看在同村的份儿上,大家都知道大梅身世可怜,也知道她的脾气,很多时候,不会故意跟她置气。何况季学礼是村子里出了名的老实人,好人。季学礼不愿意看到大梅整天和乡邻吵架,把乡亲都得罪光了,更不希望这个家最终落得个“众叛亲离”的境地,那样对春生的成长也没有什么好处。 乡亲还是很热情的,季学礼到相亲的家里,看到炕洞刚刚搭完,正等着季学礼过去给指点指点,看看炕里走烟的路线对不对,会不会造成“呛烟”(指烟囱里的烟回流到灶坑,造成灶坑浓烟滚滚),季学礼简单看了一眼,表示没有什么问题,然后搭炕的人开始铺炕砖,抹泥巴,然后还要不断地烧热,直到炕的泥巴彻底干透,才能铺上“炕革”(聚乙烯人造革)。 相亲还特意邀请季学礼留在那里吃顿饭,季学礼心里明白,自己过来已经惹得大梅不高兴了,如果在那边吃饭,恐怕大梅会不依不饶,大吵大闹两三天。可是就在季学礼转身回家的时候,没想到大梅的脾气火山爆发了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季学礼刚踏进家门,觉得屋里的气氛格外压抑,拿着笤帚掸了掸身上的雪,故意咳嗽了一声,但是大梅在屋里并没有搭理他。 “你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大梅阴阳怪气的指责道。刚开始的时候,季学礼还心平气和地理论几句:“那哪能不回来,这才是我家嘛。再说,咱们都是乡里乡亲,帮个忙而已,也没有真的让我直接干活,就是让我去给看看炕搭的合不合理,走烟是不是顺畅,炕能不能烧得热乎,就怕你担心,我也没有在他家吃饭,看了一眼立马就回来了不是吗。” 但是大梅根本听不进去,“你个杀千刀的,居然还想在那个娘们儿家吃饭,真不要脸。”大梅顺势踢倒了旁边的热水壶,水壶胆破了,热水躺了一地,冒着热腾腾腾的白气。 季学礼为了避免和大梅争吵,穿着破旧的绿色军大衣,带上棉帽子,默默拿起扫帚在院子里扫着雪,外边寒冷刺骨,隐隐能听见寒风呼呼作响,雪偶尔被风扬起,院子里顿时白蒙蒙一片。 大梅见季学礼毫无回应,竟然若无其事的扫雪,更加气急败坏,顺手将房门反锁了起来。 春生被吓得坐在炕角瑟瑟发抖,自从妈妈患了头疼病之后,一场暴躁易怒,和季学礼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家里乱做一锅粥,吵架的时候大梅有摔东西的习惯,锅碗瓢盆不在话下,甚至有一次,大梅将电视搬起来重重摔在地上,庆幸的是那台黑白电视机格外结实,只有外壳被摔开了,丝毫不影响继续使用。 大梅动怒的时候,很多时候季学礼选择默默忍耐,直到大梅消气,但是愈发气愤的大梅就会将这种情绪发泄到春生身上,将春生拖过来一顿打。每次看到妈妈生气,春生甚至连呼吸都要格外小心。 当然,这次也不例外。 春生看到妈妈将爸爸反锁在外边,外边风雪连天,枯干的树在吱吱的摇晃着。春生悄悄地下地,看妈妈已经坐在了炕边,两只脚交叉来回荡着,眼睛望着窗外,嘴里不停骂骂咧咧,声音时而大,时而小。 春生悄悄地下了地,走到房门口,用力地将门栓拉开。门开了,春生刚要叫爸爸进屋,谁知身后大每一把将大梅拖到了屋里。“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对你怎么地了,你们爷俩合伙欺负我,看不上我,平时少你吃少你穿了,你身上的衣服都是我给你做的,你还向着你爸,白眼狼。”春生听着妈妈的谩骂,大哭起来。 “不许哭,你还有理了,给我憋回去,憋回去听见没。”大梅扯过春生打了一巴掌,春生的半边脸立刻哄肿的像馒头一样。春生吓得尽量憋住了哭声,但是开始不停的打嗝。 看到春生不哭了,大梅更加生气,“跟你那个死爹一样犟,现在翅膀硬了,打你都不哭了,把衣服给我脱下来,我做的。” “妈,我错了,妈我不干了。”春生不肯脱衣服,拽着大梅的手不停的求饶,但是大梅根本不吃这一套,看春生不肯脱衣服,强行将春生拉过来,脱个精光。 虽然屋里炕是烧着的,但还是有些凉,站在那一丝不挂的春生身上已经起了鸡皮疙瘩,两手试图抱着自己,眼泪划过脸颊,春生感到被打了的半边一阵灼热和刺激。 大梅将春生的衣服一股脑全部扔进了灶坑,灶坑里已经被衣服堵满了,“你不是跟你爸一伙儿吗,那你也别在屋里呆着了。”大梅提着春生的肩膀将春生扔在了门外。此时的春生瞬间被冻得浑身麻木,已经没有力气叫“妈妈”了,呆愣愣地站在那,看着眼前的那扇门。 季学礼看到女儿浑身赤裸被扔在房门外,扔下了手中的扫帚,一个箭步窜上来,抱起春生,踹开了房门,将已经冻透、不停地颤抖的春生放在屋里的炕上,盖好被子。 此时的大梅还在灶坑旁,用烧火棍往灶坑里填衣服,季学礼走过去,拽起大梅的领子,抡起拳头将大梅打倒在地上放着的苞米杆柴火上,“你太不是人了,能不能留点德大梅,有啥冲我来。”季学礼的声音镇住了大梅。 大梅一阵眩晕,躺在地上稳了稳神,在脸上抹了一把,没有出血,抬头看着青筋暴起、紧握拳头、紧皱眉头、恨恨盯着自己的丈夫,一言未发,扑了一把身上的粘的柴火碎,回到屋里,坐在炕边,一言未发,不久后抽泣着开始哭起来。 这是季学礼平生第一次出手打女人,也是第一次打自己的媳妇。平常,季学礼一个手指头也舍不得碰大梅一下。打过之后,季学礼心头掠过一丝难过和后悔,但看到可怜的女儿,季学礼咬咬牙,摇摇头,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如果在这样任由大梅胡闹,早晚有一天,这个家会散掉的。 季学礼将灶坑附近好好整理了一番,把剩下没有烧掉的衣服收拾收拾捡起来,扔进了洗衣盆,打好水,放进洗衣粉,插上搓衣板,季学礼开始给女儿洗衣服。 而此时屋里的大梅,思绪万千,仿佛还没有从丈夫那一拳中清醒过来。回想起来,从第一次见到季哥哥起,从没见季学礼发过这么大的脾气,看来是丈夫动了大气了。 从前,无论大梅怎么作,季学礼都报以包容和忍让,可能正因如此,让大梅变的更放肆了,和季学礼吵架,如同一块铁撞在了棉花上,使大梅永远也无法真正获得发泄,久而久之,大梅只能将这种愤怒转移到春生身上,有一阵子,甚至不分青红皂白将春生拉过来便打一顿,心里便会觉得敞亮许多,事后看到身上淤青的女儿,她又会感到懊悔万分。 此时的大梅不敢回头,她害怕看到春生瑟瑟发抖的样子和充满恐惧哀伤的眼神,她更不能承认自己的错误,必须保持在这个家中的绝对尊严,不能有丝毫懈怠,一旦放松下来,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将岌岌可危,原本自己就是不干净的,辛辛苦苦有了这个家,苦撑到了现在,成为了家里独一无二的“女主人”,这种地位局对不能受到任何撼动,谁都不可以,就算自己做错了,也要坚持到底。 吵架、打人就像吸毒一样,会上瘾的,清醒的时候信誓旦旦不再重蹈覆辙,难过的时候便再也顾不上那些所谓的承诺了,誓言都变成了谎言,爱都成为了负担。 是是非非,善恶轮回,谁又能分得清誓言和谎言,谁又愿意背负一生的痴怨,万般皆无奈。 第33章 一锅糊粥 自从那一次季学礼打了媳妇之后,两个人的关系一度变得生分了许多,虽然继续着每天的生活,显然过得味同嚼蜡,大梅打春生的次数也减少了许多,对于春生而言,再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了,寒冷的冬天已经将春生冻得足够清醒。 直到春耕时节过去,一家人都相安无事。进入夏季农闲时期,季学礼开始琢磨继续进城打工的事情,但是由于大梅反对,最终也没有去成。大梅反对是因为不想再一个人在家里带着孩子,更不甘心让丈夫一个人进城,裹着城市人的生活,而自己还在家中伺候那些庄稼,穿的掉价,土得掉渣。 在家中,季学礼只能偶尔接一些修房子的活计,都是邻里乡亲,挣的也不多。季学礼虽然性格老实巴交,但平时喜欢思考。说起种庄稼,前几年,在村子里还在纷纷钟种玉米的时候,季学礼曾经种过香瓜、西瓜、大豆等,冬天的时候做糖葫芦、麦芽糖,虽然季学礼做出了各种尝试,但没有一种能够坚持下来的。 每一次尝试,在媳妇眼里不过“瞎折腾”,大梅从未真正支持过丈夫,反而在丈夫需要帮助的时候收到的只有冷嘲热讽,在大梅眼里,虽然季学礼对自己很好,却着实没有什么大本事,她不相信丈夫,从心底更不希望丈夫获得成功,如果丈夫一旦比自己强很多,那么她在这家里将如何自处,总有一天会被抛弃,不如平淡的过,至少拥有彼此。怀着这种狭隘和恐惧,大梅自然不会敞开心胸接受丈夫的想法。 即使季学礼在村子里接活计,也要完全遵照大梅的意愿,如果是和大梅吵过架的,哪怕在家里躺着一分钱不赚,大梅决然不会让丈夫去帮忙。因此,如果季学礼觉得接了谁家的活会惹大梅不高兴,为了糊口,季学礼就会变通一些,说自己去邻居家帮个小忙,或者有其他的事情出去。 一次,季学礼答应给本家的一个堂哥家里砌院墙。这个堂哥曾经因为看到大梅下手很重地打春生,指责了大梅一通,至此大梅非常厌恶堂哥一家,堂哥一家了解大梅的脾气,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吵和麻烦,两家几乎断了来往。但毕竟是本家,都是太爷爷的血脉,季学礼和堂哥一家不会真的就此断了关系。 “大梅,我去后街老李头家里看看,老李头一个人,听说他家里房门坏了,看给能不能修上。”季学礼嘴上打了一个结,言语间透漏出一丝犹豫,季学礼十分害怕被媳妇听出来。 大锅里的水还没有沸腾,只是冒起一层白汽,春生在旁边添柴火,大梅在厨房的大锅旁正淘澄苞米碴子,没有听得十分仔细,大致知道了这件事情,“去呗,晌午回来吃啊,还是在那吃。”大梅问了一句。 季学礼一只手拿着装工具的布袋子,一只手蹭了两下鼻尖,“兴许不回来吃了,你和姑娘来人在家吃吧,晚饭我回家吃。”说着,季学礼已经一只脚跨出了门槛。“早点回来啊,别太贪黑··”大梅又嘱咐了一句,但丈夫已经关了门出去了。 大梅将碴子倒进锅里,又放了一些红小豆,盖上锅,碴子需要住两三个小时才能熟,大梅让春生回到屋里玩,她在厨房里看火,填上一把柴就能回屋里坐一会,陪春生看看电视,说说话。 没过多久,一个人影晃进了院子里,大梅看向窗外,原来是老李头。“大梅在家哪。”还没进屋,老李头隔着窗户打了声招呼。 大梅看到老李头,笑着问“李叔,进来啊,咋地,有啥事儿,俺家那位呢?”“学礼啊,没在家吗,那赶巧了,我就是过来找他的。”老李头进了屋,坐在了窗台边的木凳子上。 “不对啊,早上他还说去给你修门呢,你家门咋坏了?”大梅心中掠过一丝疑惑,隐约感觉季学礼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老李头接过话茬:“门划棍(门插)坏了,插不上,也不是啥大事,我寻思过来问问学礼有没有时间,给我修上得了,实在修不上,我打算去集上买个新的换上。” “真是,俺家他还真不在家,这样吧,等他回来了,我让他立马去给你修,行不。”大梅笑着说。 “那有啥不行的,肯定行,那你忙吧,我回去了,家里还敞着门呢。”老李头随即起身背起双手,慢慢悠悠地回家了。 大梅顿时胸中火起,“春生你在家看家,我出去一趟。”春生看着妈妈摔门而去,妈妈一定是去找爸爸了,两个人肯定又要吵架了,都怪那个李爷爷。春生将电视关掉了,扶着炕沿,皱着眉头望着窗外。 大梅到季学礼的堂哥家,看见丈夫正在修砖墙,气不打一处来。“哎呀,稀客,弟妹啥时候过来了,在这吃饭啊。”这时堂嫂从屋里走出来,正用围裙擦着手。 “不得了,家里有点事,我是来找俺家他回去的。”大梅直接走到了丈夫跟前,季学礼抬起头愣了片刻,“咋的,出来一会不认识我啦,家里一堆活忙不完,赶紧回家。”大梅拿起季学礼的工具箱,拽着丈夫出了院子门。 “你咋知道我在这。”季学礼还没有缓过神来。大梅强压心里的怒火:“老李头来找你修门了,你说我为啥来找你。”果然是谎言被拆穿了,后果难料,季学礼只得乖乖跟着回家。 回到家中,大梅把工具袋扔在了院子里的地上,扯开房门,进屋坐在了炕边,向即将训话的将军,严肃威仪。季学礼拾起工具放进了仓房,慢悠悠走进屋里,发现锅还在烧着,苞米碴子的香味已经撒开来。 季学礼看了一眼大梅,“粥煮多久,闻着香味了”。大梅听了季学礼的话,没有回答,而是舀了一瓢水将灶坑的火扑灭了。“你不是有能耐吗,以后别吃我做的饭了。”大梅回到屋里坐着,一言不发。 “你爱做不做,大不了都饿死,反正这样也活不下去了。”季学礼说着也生气起来,卷了一颗烟到外边整理柴火垛去了。 春生在旁边,知道爸爸妈妈肯定又吵架了,她把电视的声音调小,不敢出声,过了一会,走到妈妈身边,“妈,咱们什么时候吃饭,我有点饿了。” “一天就知道吃,你爸不是能耐吗,你让他做,以后我做饭就做我自己那份,不饿我也不吃,你们爱咋整咋整,饿死拉倒。”大梅将春生推开,将头了转过去。春生见状跑到了爸爸身边,“爸,我饿了,啥时候吃饭。” “你妈做了你就吃呗,我不饿。”季学礼胸中郁闷,继续收拾着柴火。春生看到爸爸的样子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来到锅旁,锅里的粥还没有熟,锅旁放着泡在水里的豆角,春生学着爸妈的样子,盖上锅,把灶膛里的灰和湿柴火用小锹扒拉出来,再换上新的柴火,使了半天劲终于点着了火。 春生边烧柴边跑进屋看电视,烧了一阵子,屋里竟然飘出了浓浓烧焦的味道,大梅赶紧掀开锅盖,碴子粥已经变成了饭,锅底糊了厚厚一层。“这么大了啥也不能干,你要把房子燎着吗,眼瞅着国一会烧漏了,还不快点盛出来,一天天就知道哭唧唧的,像谁欠你们爷俩是的。”大梅踢了一脚柴火进了屋,春生站在灶台旁泪如雨下,充满了委屈。 春生一边哭,一边拿来一个饭盆,将粥都盛了出来,然后刷了锅,倒了油,将豆角扔进锅里,放了盐和酱油,一边看火,一边开始翻炒起来,可是直到炒糊,烧焦的烟呛得春生直咳嗽,这个时候季学礼走进来,看到女儿在炒菜,心中一酸,赶紧过去将锅里填了少许水。 “春生,进屋吧。”季学礼让春生回到了屋里,春生坐在炕边呜呜的哭起来,她觉得自己真没用,居然连饭都做不好,万一哪一天爸爸妈妈再吵架,自己说不定会饿死。春生越哭越伤心,季学礼走进屋没有哄她,只是让春生摆桌子准备吃饭。 糊了的碴子粥,糊了的豆角,爷俩就这样开饭了。“爸,对不起,都糊巴了。”春生一边吃着,一边给爸爸认错。季学礼看着女儿做的饭菜,心里非常感动,女儿终于长大了,知道心疼父母,这么多年也不算白付出了。旁边的大梅嘴上虽然不屑一顾地嘲讽着季学礼吃糊了的饭菜,但是看到春生那么努力香皂做饭给爸妈吃,心里也不是滋味,只不过她绝对不会向丈夫低头,妥协的永远是丈夫。 这是春生第一次做饭,显然是个失败的开端,所以,春生一直对厨房没有什么好感,觉得厨房就像战场,做饭就像一场战争,所谓美妙的“锅碗瓢盆协奏曲”,那都是别人家的故事。长大后的春生对厨艺也没有什么建树,如果一定要将女主的光环加给她,只能说她做的东西能熟,能解决温饱,但绝对谈不上有什么水准。 第34章 久病父母心 “大蜘蛛,不要抓我···”“妈你看,有个白胡子老头··”“大白兔奶糖···没有了··”大梅正在缝被子,听见炕上睡觉的春生在说梦话,一句接一句,也听不清楚具体说些什么,大梅觉得孩子可能是什么时候不经意被吓到了,导致说梦话,她停下了活计,打算叫醒春生。 大梅拍了拍春生,但是春生并没有醒,嘴里继续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傻瓜你快来啊。”大梅发现春生浑身滚烫,脸像熟透了的柿子那样红,赶紧把正在提水的季学礼叫进屋里。 季学礼用脸贴了贴春生的额头,孩子果然是发烧了,两口子简单收拾了一下,季学礼背起孩子,迅速赶到了镇医院,经过检查,医生觉得孩子可能是热感冒引起的高烧,给孩子打了一剂退烧针,开了一些感冒药,等孩子退了烧,三口人就回家了。 但是临近半夜的时候,大梅起夜,发现春生又发烧了,大梅叫醒了季学礼,“这可咋办,姑娘又发烧了,不行咱们上城里的大医院看看吧。”大梅看到女儿难受的样子,眼泪在眼圈打转。 “别着急,先给孩子吃点消炎药和感冒药,明天一早咱们就动身。”季学礼安慰着媳妇,两个人叫醒了春生,给她喂了药和水,有哄着春生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三口人准备了些干粮,急匆匆赶大巴奔向市里。在市中心医院,医生给春生做了全面的检查,拍了x光片,最终确诊,孩子患上了严重的肺炎。 季学礼两口子被吓坏了,不知为何孩子居然会得这种病,听医生的话,肺炎需要长期治疗,国内的制药水平有限,如果想要孩子尽快恢复健康,最好用进口药,但是进口药的价格很贵,医生告诉季学礼一家要有心理准备,做好选择。由于负担不起住院费,医生建议孩子虽然不需要住院,但是需要定期进行检查,医生建议季学礼在医院附近住下,便于孩子治疗。大梅一时间没了主意,季学礼看着生病的春生,决定一家人进城租房子。 春生住了几天医院,大梅始终在女儿身边照料,晚上和春生勉强挤在一张病床上。季学礼回到村里简单收拾了些用的东西,顺便拜托邻居帮着照看家里的鸡鸭,再偶尔过来给烧烧炕,以免房子空时间长了潮湿,他又向亲戚借了些钱,如今村子里的条件比过去好一些,虽然每家也不宽裕,至少还有些家底,听说春生生病了都很同情,多多少少凑一凑,希望孩子早日康复。 跑了几天,季学礼在医院附近终于找到了一处条件还算不错价格也合理的平房,三口人算是有了暂时的安居之所。女儿看病需要钱,三口人生活需要钱,季学礼在附近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于是请求春生的主治大夫帮忙找一份工,大夫觉得三口人从农村来给孩子看病着实不易,听季学礼说曾经在家里过照顾自己生病去世的老爹,于是推荐季学礼在医院里当起了护工,既方便照顾孩子,还能有一份收入,如果受照顾的病人家属好心,说不定还能给季学礼一些额外的感谢红包,医院的医疗资源有限,所以这里的护工大多数都是来自各行各业的志愿者,或者退休没事干,除了个别人,普通的护工都不是专业的医护人员,而且护工给的补贴也不高,所以如果护工有额外的收入,医院是不管的。 除了发烧,春生还伴有咳嗽、瘀痰等症状,除了肺部,唇色和国内的气管也发了炎,她每天早晚各一个吊瓶,加上一针肌肉注射,还要吃那些特别苦的药,有时候,春生会躺在妈妈怀里哭,她觉得难受,屁股上已经布满了针眼,双手也已经被针扎的青紫一片,春生本就瘦弱,那时已经瘦的皮包骨,更是我见犹怜。 身体里的病菌对药物有一定的抗药性,每隔一段时间,春生就要换一种药,春生用的全部是进口药,价格更贵,但是春生的病确实有了明显的好转。几个月后,家里仅有的积蓄花光了,季学礼护工的工作仅够三口人的吃喝用度,实在支撑不下去了,季学礼和大梅找到大夫,询问春生的情况。 大夫给春生在一次做了全面检查,发现春生的确有了很大程度的好转,如果没有再次感冒高烧,基本上不会复发,于是大夫给出了建议,春生可以停止打针,只要坚持吃消炎止咳的药,等到春生咳嗽和淤痰的症状彻底没有了,可以再到医院做最后一次检查,确认恢复健康了就没关系,肺炎不会轻易的要人命,只不过治疗的过程稍微长一些。 季学礼一家终于回到了久违的村庄,听说春生的病好的差不多了,本家亲戚们纷纷过来探望,希望春生早日彻底康复,由于春生到城里治病,错过的入学的时间,那年,本该是春生上学的年纪。 转眼到了季老头的忌日,祖上规矩,子女要为逝者守孝三年,三年内家里不能贴春联是基本的,每年的重要年节、清明、七月十五、逝者忌日,都要为逝者祭奠。季老头的周年忌,作为儿子季学礼总是早早准备好纸钱,希望老父亲在那边能够过得舒心,也希望老父亲能够保佑全家平平安安,保佑春生健健康康。 夫妻俩正在屋里整理元宝纸钱,准备出门,只见春生从外边跑回来,一边跑一边喊着,“爸,妈,咱家来人了。”春生兴奋极了,差点被屋里的门槛绊倒。“来来呗,跑啥,一个小姑娘稳当点儿。”大梅示意春生老实地坐下来。 夫妻俩不约而同到房门口看着,竟然是久不见登门的大姑子,身边带着她的儿子和一个陌生男人,那个男人手里提了不少东西。“学礼,大梅,你们挺好的呀。”大姑子见到开门的夫妻俩,笑着打了招呼。 夫妻俩赶紧将三个人让进了屋里,大梅从西屋拿出来一些果干。大梅曾经听邻居说果干能压住咳嗽,于是给春生晒制了一些苹果干、地瓜干。“家里没啥好招待,这是自己家做的,给孩子尝尝。”大梅将果干盘子放在了桌子上。春生和姑姑家的哥哥刚见面就玩到了一块,两个人没多一会就将果干吃光了。大梅见状,有道厨房里忙活了一阵,炒了一大锅瓜子。 “大姐,你说来就来,你们还那啥东西啊。”季学礼看到姐姐,心里自然高兴。 “没啥,都是给爸和大哥上坟用的,来得匆忙,也没给春生买点啥,给爸上完坟立了碑,我们还得赶紧走呢。”大梅鼓捣着他们带来的东西,季学礼心里稍稍有了一丝不悦。 “立碑?那得花多少钱。”季学礼觉得大姐有些铺张了。 “忘了给你们介绍,这是你新姐夫,俺俩已经领完证了。姐知道你不容易,花多少钱也不用你掏,再说了,现在姐过得还行,至少比你们能宽裕点,碑我已经订好了,让做碑的直接给送到咱们季家祖宗的坟茔地了,给爸立碑是大事,可马虎不得。”大姐表明了心意,季学礼和新姐夫简单打了招呼。 两家四口人,季学礼将所有祭奠的东西放在家里唯一一台自行车上,几个人就出发了,家里只剩下春生和哥哥,哥哥觉得这个小妹十分可爱有趣,还把自己最喜欢的水枪送给了春生。 祭奠结束,几个人回村里的路上,大姐不断问着兄弟现在的生活情况,“听说前一阵子春生病了,现在怎么样了,我看春生还挺有精神,应该好了吧。” “大姐,说起这事,我想请你帮个忙,”季学礼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大姐,能不能借我点钱,等我卖了粮食就还你,春生还需要继续吃药,但是现在家里手头实在有点紧,孩子的药不能断,能不能···” 季学礼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大姐打断了:“老弟,我知道你们现在不容易,我们虽然比你们强点,说实话,也强不了多少,你大侄儿来年上高中,更需要钱,再说了,给爸立碑也花了不少钱呢。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知道了,大姐,不用再说了,我明白了。那啥,大梅回去就做饭,你们吃完饭再走吧,咱们也好长时间都见不着一回。”季学礼觉得大姐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一起吃顿饭也是应该的。 但是大姐却拒绝了,“兄弟,咱们还客气啥,春生的事儿我也帮不上忙,吃饭俺们就不了,还要赶车呢,下回吧,再说孩子回去还得上学呢,不能耽误了。” “那···回去吧,孩子上学是大事,今年春生来病了错过了上学时间,明年俺们春生也要上学堂了。”说到此处,季学礼心中生出了一丝自豪感,当年一家人万般阻拦不同意春生进门,但如今春生也一点点的长大,季学礼夫妻俩同样享受着齐人之福,天伦之乐。 送走了大姐一家,晚间时候,大梅和丈夫谈论起白天的事情,觉得大姐过于凉薄市侩。愿意花大价钱给去世的老人立碑,却舍不得多借一分钱给活生生的孩子买药。 逝者需要被尊敬,鲜活的生命更需要被尊重。 第35章 学堂好儿郎 春生看着同龄的小伙伴都去上学了,心里十分羡慕,经常问爸爸,自己什么时候也能背着书包去上学,季学礼总是笑笑告诉女儿“快了”。 转眼到了入学季,季学礼到村小学跟校长和老师们都打了招呼,春生身体弱,希望学校能够多关照一些,此外,家里经济条件有限,希望学校能给点政策,让春生能够像其他孩子一样完成学业。 村里的校长和老师大都互相认识,也了解季家的情况,很多老师还是亲戚,大家都愿意帮助春生入学,学校各春生见面了学费,但是书本费还是要交的,但是这对于季学礼一家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关照了,季学礼心里十分感激。 为孩子买了书包,准备了文具和饭盒,这一天一大早,吃过饭,季学礼用家里的二八凤凰自行车驮着春生向学校进发。春生既感到新奇又有些紧张,一路不停地追问爸爸,“老师会不会很吓人,会不会像妈妈那样打人啊。”季学礼笑开了花,安慰着女儿,“不会的,老师和同学都会对你很好的,你要好好念书知道吗。”“嗯,知道了。”春生点了点头。 路上,偶尔路过一位相邻,大家都会跟季学礼和春生打招呼,“送孩子上学啊。”“春生好像又胖了点,好好念书啊。”“没事来我家串门。”······春生坐在爸爸的自行车上,凉风习习,十分舒爽,感觉威风凛凛,还没踏入校园,春生已经喜欢上了“上学”的感觉。 进到班级里,原来有那么多不认得的小朋友,和自己一样背着小书包,坐在座位上,屋子里摆满了桌椅,大家吵吵嚷嚷,热闹极了。季学礼领着春生找了个空座位坐了下来,他看了一眼春生旁边的小朋友,长得白白净净,他并嘱咐旁边的小男孩,平时两个人要好好相处,不要打架,并嘱托小男孩帮助照顾一下春生。 “叔叔放心,我是男子汉,我会让着她的。”男孩抿着嘴显得非常认真。春生则有一些不屑,“我才不用保护呢。”听了孩子的对话,季学礼笑着摸摸女儿的头,随后就到外边等着了,透过窗户一直看着里边的春生。 这天是孩子们第一次登校,领取书本的日子,一上午的时间,第二天才是正式的开学上课,这时老师走到讲台前,敲了两下黑板,班级立刻安静下来,老师让每个人轮流做自我介绍,然后向大家讲述了以后上课的规矩,还给大家发了书本、课程表和手工制作的材料,还有一个漂亮的小盒,这些东西令春生兴奋不已,不停地摆弄着。 但是在回家的路上,春生的兴致仿佛不高,偶尔还皱着眉头,季学礼问春生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吗,春生却回答没有,她的脑海里还在回想着课堂上的景象。“老师好,同学们好,我叫蒋离。”这是她的同桌在做自我介绍时说的话。蒋离,春生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却不知道这种感觉来自哪里,她也不敢肯定这种想法是否正确。 回到家里,春生第一时间将所有东西从书包里倒出来,细细的数过来,每一本书都翻看一遍,她的东西零零散散铺满了炕。每一本书里都有彩色的图画,非常漂亮,虽然没有学过,但是有一些字她是认得的,书里边的九九乘法表和爸爸给她买的文具盒上边的一模一样,书里还有好多好多看上去十分有趣的内容,春生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不禁反复翻看着。 那些手工材料,有的是用来折纸的,有的用来做手工,至于那个小盒子里,有很多的塑料小棍和各种颜色的七巧板,春生摆弄得爱不释手。 “这傻丫头,还没开始上学呢,就把家搞成这样,这么大的炕都搁不下她一个人,以后还不得把东西摆上天。”大梅催促着春生收拾东西,摆好碗筷,一家人终于可以安静地坐下来好好享受晚饭时光了。 第一天正式上学,春生早早起来,煞有介事将书包装得满满的,大梅特意给女儿准备了饭盒,炒土豆丝配上一点小萝卜干咸菜,是春生最爱吃的,再带一个可以背在身上的小水壶,春生有一种要出去旅行的感觉。 第一堂是班主任的课,课上的主题是选班级干部,老师讲述了每个干部的作用,小朋友们都对班长、学习委员跃跃欲试,春生的同桌最终当选了学习委员,他建议春生竞选班长,但是春生却独独想要当体育委员,因为春生听老师说,当体育委员就可以在体育课上带领大家游戏、锻炼身体。春生希望可以变得和其他小朋友一样,毫无顾忌地跑跑跳跳。 但是春生由于肺炎不能做剧烈运动,之前季学礼也已经跟学校打过招呼,老师为了孩子的健康考虑,但同时又要考虑到孩子的心情,于是特别为春生设立了“副体育委员”,协助体育老师管理团队、做记录,换言之,即“体育经理人”。 作为班干部,必须尽职尽责。每到体育课,春生总是案首挺胸,为了表示专业,她让爸爸给她准备了一个哨子,吹起来声音响亮,体育老师非常喜欢这个小助手,春生也十分努力,她虽然不能参加跑步的锻炼,但是可以学习足球、跳远等其他的活动项目。 体育老师为了鼓励春生多参加体育锻炼,还组织了一场男女混合足球比赛,春生很荣幸成为了一队之长,每天中午带着队友们像模像样的练习,说到底都是小孩的游戏,没有严格的规则限制,比赛那天,孩子们在操场上你争我夺,不亦乐乎,春生那一队真的获得了胜利。 老师还特意给春生做了一个大大奖状。那是春生在体育生涯中获得的唯一一张奖状,也是从小获得的第一张奖状,十分珍惜,当春生把奖状捧回家的时候,大梅夫妻俩高兴地跟邻居们炫耀了好几天。后来在一次搬家的过程中弄丢了,春生还伤心了好一阵。 但这一切在春生的同桌眼里只不过是“小儿科”,“小把戏”,他觉得春生不务正业,只有好好学习才是正道,春生却每天只顾着玩儿。“请你好好写作业,就算是你不爱学习,也不要影响到我。”这是来自同桌的警告,但春生自然是不会放在心里的,她觉得这个同桌很无趣,很呆板,懒得跟他计较。 春生虽然偶尔贪玩,但却机敏好学,每一本书她都通览一遍,并不是为了“课前预习”,单纯因为对知识的好奇和兴趣,仿佛每一本书里都潜藏着巨大的秘密,如同寻宝一般,她乐在其中。 除了看书,春生还天生了一副甜美的嗓音,老师和同学们都喜欢听她读书,常满感情色彩,让书本上的文字变得活灵活现。班主任还推荐她做学校的小广播员,于是,她成为了学校里年龄最小的广播员。 春生成为班里的孩子头,她乐于助人,性格开朗,再次选举,她理所当然被选为班长,学习成绩也和同桌并驾齐驱。刚开始的时候,蒋离出于“男子汉”的责任感,总想着帮助和监督春生好好学习,但是渐渐地,蒋离发现他的这个“好同桌”十分的活泼跳脱,经常带着同学们出去玩,甚至爬树翻墙。对于春生成为班长更加感到十分不服气,倒不是因为真的置气,只是觉得有这样一个人当班长,恐怕这个班会被“带坏”,会影响到自己的学习。有几天,蒋离不断地跟春生闹别扭,还画起了三八线。对此,春生感到莫名其妙,但仍然想方设法逗同桌开心。 经过相处和观察,春生觉得同桌不太愿意和大家一起玩,倒是更喜欢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看书,写作业,她觉得同桌这样每天上学肯定很无聊,于是怂恿其他同学课间的时候拉着他们的学习委员到操场上玩耍,丢手绢、打口袋·······同学们兴高采烈。 唯独蒋离,小小年纪便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他觉得他们的游戏幼稚极了,根本不屑参与其中,但当看到小伙伴们嬉笑打闹,你追我赶,内心同样充满了羡慕,只不过,他时刻谨记爷爷的教诲,要珍惜学习的机会,不能辜负爷爷奶奶的期望,要努力学习,长大了做一个有用的人,要给蒋家争一口气,要让曾经抛弃他的妈妈感到后悔。 想到这些,蒋离默默离开草场,继续回到班级里“打坐”。 春生看同学们的游戏并没有让蒋离变得开心起来,于是让爸爸给她移栽了一株月季,打算送给蒋离,当她把月季盆栽放在同桌面前时,不想弄巧成拙,蒋离看到月季花时,嘟起嘴,眼睛里充满了恶意,顺手将盆栽打翻了。春生对此十分不解,好心好意的想要哄同桌开心,没想到反而惹他更加生气了。 春生默默拿来笤帚和撮子,收拾着被蒋离打翻的盆栽,她还用自己的水壶盛了水,将月季放了进去,看到自己的心意被毁掉,她非常心疼,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理这个小气鬼了。 第36章 一部画本 春生虽然与其他的小朋友相处的都很好,唯独和同桌还在闹别扭,她心里感觉非常不舒服。两个人谁也不肯服软,不认为自己有错,都在等着对方先跟自己道歉。 数学课上,老师让同学们画直线,春生忘记了带尺子,这时蒋离悄悄将尺子推过三八线,谁料春生看到了,并没有接过尺子,而是理直气壮地推了回去。后边的同学看到了,将尺子橡皮通通递给了春生。春生接过来扬着头看了一眼同桌,跟后桌字正腔圆地说了声“谢谢”。蒋离见状,只是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放学回家,春生心事重重,吃饭似乎也没什么胃口,总是走神,皆被父母看在眼里。吃过晚饭,季学礼问女儿究竟怎么了,春生将他和同桌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爸爸,当爸爸得知春生的同桌竟然叫“蒋离”时,不觉一怔。 是当年那个可怜的孩子吗,或者只是同名同姓。“姑娘,还记得在你很小的时候有一个小弟弟吗,每天跟你玩,后来还留了一株百合给你,只不过后来被你养死了,你还为了那花哭了呢。”听了爸爸的话,春生模模糊糊对花好像有些印象,但是关于蒋离,她真的记不起来了。 春生受到了启发,如果真如爸爸所说,蒋离曾经是自己的玩伴,那么他也许同样已经把自己忘记了,但是她相信,同桌应该也记得百合,于是让爸爸给她买一株百合送给蒋离,季学礼也十分好奇究竟是不是当年的老蒋家,爷俩火速达成了一致。 每天,季学礼都要送自己的女儿上学,到校门口看着女儿进到班级里才放心。这天,季学礼带着盆栽直接将春生送到座位上,不巧的是,从未缺席的蒋离居然请假了,季学礼向老师简单打听了一下,原来蒋离家住在隔壁村,家里只有爷爷奶奶,听说蒋离的爷爷得了感冒,他赶紧请假回家照顾爷爷去了,孩子小小年如此孝顺,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 听了老师的介绍,季学礼觉得没有错,就是当年从村子里搬走的蒋家,但是蒋家的老人不是带着孩子到城里儿子那里生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呢,季学礼想不通其中的原委。为了探个究竟,季学礼从老师那里获得了蒋家的详细地址,打算稍后亲自登门打个招呼。 第二天是一个星期六,天湛蓝如洗,日头暖洋洋的,一家人穿戴整齐,季学礼拎了两瓶罐头,走在前头,大梅一只手在怀中托着春生的盆栽,一只手领着春生,盆栽里的百合还没有盛开,只有几朵花骨朵,称不上茂盛,也充满了希望。 一家人在隔壁村徘徊了一阵子才找到蒋离的家。院子是敞开的,房门半开着,从屋里有真真的浓烟翻滚而出,季学礼见状,快走几步进了屋,原来是蒋离在学着做饭,但是由于灶膛堵塞,浓烟都从灶膛跑出来,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季学礼把蒋离拉了出来,然后熄了火,将灶膛里堵满的烟灰通通爬出来,再打开烟囱的插板,重新生火,过了一会,浓烟散去,大家才纷纷进了屋。蒋爷爷患了重感冒,正躺在炕上打着吊针,蒋奶奶到镇上赶集卖豆角还没有回来,蒋离本想给家里做饭,这样奶奶回来的时候就可以吃到热乎现成的,没想到弄得如此狼狈。 大梅让春生和蒋离回到屋里等着,她在厨房里忙活着做饭,季学礼把罐头放起来,把蒋爷爷扶着坐了起来,两个人寒暄过后,开始聊起许多以前的事情,听说季学礼的父亲已经去世了,蒋爷爷不禁泪水涌动。 春生把百合捧到蒋离面前,看到百合,蒋离却哭了起来。看到蒋离哭,春生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一方小小的手绢递给蒋离,那原本是她用来裹硬币的。 蒋离从小就在做同一个梦,梦见一个小姐姐在百合花前跳舞,但是他却看不清姐姐的模样。原来那不是梦,只是蒋离潜藏深处被时光扭曲的记忆。看到百合花的盆栽,蒋离一时间也手足无措,于是才哭了起来,记忆中的小姐姐竟然就在自己的身边。 “蒋离,那我们和好吧。”春生小声说着。蒋离点点头同意了,为了表示和好的诚意,他拉着春生给她看自己最宝贵的画本。 那是一本横开的绘画本,封皮上是绿色的西瓜太郎,纸质稍硬一些,比普通的田字格纸质量好多了。打开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一家五口手拉着手,但其中的两个人被整个涂黑了,可能是代表蒋离的父母吧。背景的上半部分是太阳和几朵云彩,中间画着房子和柳树,房前是人物。 后边还有几幅画是很开心的爷爷奶奶和小朋友,春生想,那个小朋友大概就是蒋离吧。接着往后翻,竟然出现了一只可怕的怪兽,怪兽面目狰狞,锯齿獠牙,身上披着一个斗篷,斗篷上画了一朵类似玫瑰月季之类的花。 再往后翻,那个怪兽张着流着血的大口,准备吃掉正在跑的小朋友,春生实在看不下去了,整本画作没有丝毫色彩可言,从头到尾只有黑色,画本里的怪兽也十分的恐怖,此时春生不禁打了个冷战。 “这都是你画的吗?为啥不涂色呢,而且那个故事看了那么吓人。”春生合上画本,小心翼翼地问着蒋离。 “这孩子命苦啊。”季爷爷越说越激动,竟然老泪纵横。 那一年,蒋家老两口在给儿子付了首付之后,便和儿子、儿媳住在了一起,当然包括蒋离这个“小拖油瓶”。刚开始的时候,继母对老人尚算尊重,对待蒋离虽然比不上亲生亲养的,至少也吃得饱、穿得暖,过得无忧无虑,蒋离的父亲被家庭的温暖所包围,渐渐恢复了对生活的信心,尤其是在媳妇怀了孕之后,他干劲儿十足,为了让一家人过得更好,蒋离的父亲选择到更远的地方打工,只有到年底的时候才能回来一趟。 继母怀了孕,身子更加娇贵,自从丈夫外出打工,继母开始渐渐露出本性。每天蒋爷爷老两口起早贪黑的干家务活,蒋爷爷甚至被撵出去打零工“贴补家用”,知道蒋爷爷患了腰间盘突出才作罢。眼看着蒋离也一天天长大,继母更是气不顺,虽然没有棍棒相加,但是她通过更过分的冷暴力来对付蒋离,不给他准备饭食衣物,不添被褥,不跟他多说一句话,即使说话也只有冷嘲热讽,如此这般不胜枚举。 后来,继母给蒋离添了一个弟弟,冬天的时候,弟弟棉絮加身,暖暖和和。为了掩人口实,继母每年也会给蒋离做棉衣。虽然看上去很厚,但蒋离仍然总是瑟瑟发抖,跟爷爷奶奶喊冷。当爷爷跟继母说的时候,继母却说是因为蒋离体质太差缺乏身体锻炼,自己的儿子就从来不会喊冷,挑三拣四。 直到有一次爷爷奶奶也觉得不对劲,于是趁着继母不在的时候将棉衣剪开来,原来里面根本不是棉花,而是被塞满了破旧发霉的布碎。难怪蒋离总是觉着冷,难怪孩子会经常感到浑身发痒,原来都是这棉衣惹得祸端。 老两口看着“棉衣”,涕泪纵横,真是苦了孩子。奶奶赶紧出去给孙子重新买回了一身棉衣,老两口在客厅端坐,等着儿媳妇回来。谁知蒋离的继母从未将这两个“老东西”放在眼里。看到摊着的棉衣,继母心里明白已经到了撕破脸的时候。 “平时你对俺们老两口咋样都行,可你怎么能丧良心到这种地步,给孩子穿破布头,孩子那么小,要是生病了咋办。”“你咋这么缺德,我儿子怎么就找了你这么个媳妇,真是上辈子造孽啊。”老两口开始指责儿媳妇的道德败坏,蒋奶奶甚至站了起来,指着媳妇鼻子骂。 媳妇却回手不小心推倒了蒋奶奶,将爷爷和蒋离过去把奶奶扶了起来,继母回过身让自己的小儿子回房去,然手双手抱着肩膀,颐指气使,开始翻旧账,细数自从嫁到这个家里所受的委屈、为这个家所做的努力,黑白颠倒,是非难辨。 老两口一气之下收拾了行李,没等到儿子打工归来便带着蒋离和辛苦攒下来的一点积蓄,返回了老家,蒋爷爷害怕同村的人笑话,于是在邻村临时租了户房子。 后来,老两口的儿子在得知他们返回老家的时候,还曾经专程回来看过,儿子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又不想偏信媳妇的一面之词,所以赶了回来。老两口看到儿子还能够回来看望他们,心里多少得到了一些安慰。但是,他们并没有告诉儿子实情,只是轻描淡写的说待在城里实在不习惯,不如在农村来得自由自在,还有几亩地种,老天爷还能赏口饭吃。 儿子给老两口在邻村买了一所房子,虽然稍微旧了一些,好在家当齐全,生活十分方便,老两口不愿意花儿子的血汗钱,但是为了孙子蒋离过得更安稳些,也没有拒绝。就这样,他们在邻村落了脚。 第37章 同是薄命人 春生终于知道了蒋离为何打翻那盆月季,因为从前他的继母最喜欢穿一件月季大花的睡衣,蒋离憎恶继母,并且将这种情绪转嫁到了月季花。在蒋离的记忆中,父亲的样子始终不是很清晰,反而继母的样子倒是很难忘。 蒋离的继母微胖,倒是挺白净,平时比较喜欢打扮自己,常在镜子前自赏。在家里她除了喜欢穿月季花图案的睡衣,还伴着一双有些脏兮兮的红色拖鞋,两只手涂满了红色的指甲油,即使在家里也要涂红唇,画眉毛。怀孕的时候,老两口曾经劝过儿媳妇,为了肚子里宝宝的健康,还是不要整日里涂脂抹粉的好,但她依旧我行我素。 蒋离的弟弟从出生起便享受着比他多无数倍的亲情,像是温室里成长的美丽花朵,无需经过任何的风吹雨淋,只需茁壮健康的成长。可能因为年龄差距大一些,在蒋离心里没有嫉妒,只有羡慕,他希望弟弟不要像自己这样从小要承受许多的痛苦。 他也最讨厌来自别人同情和怜悯的目光,那些目光如同烈日烧灼着他的内心,让他透不过气来,感觉自己像个可怜虫,没有丝毫的尊严。蒋离告诉春生,梦里的百合和那个小姐姐,是他唯一想要寻找的答案,也是给自己的一点希望。 春生被蒋离的身世和他内心深深地震撼,小小的身躯里居然隐藏了那么多的哀伤。她不知该如何安慰眼前的小弟,与蒋离相比春生显得十分渺小,蒋离那些惨痛的经历让春生不寒而栗,同时让她陷入了如麻的思绪,她想着自己一辈子也不要经历这样的痛苦,她要永远守在爸爸妈妈身边。 大梅做好了饭,这时候蒋奶奶正好从外边回来,“今天行情还行,豆角都卖光了,咱们家的豆角长得好,人家都认可愿意买,下回再多卖些。”奶奶进屋看到了季学礼一家,饭桌已经摆得差不多了,蒋奶奶非常高兴。 “哎呀,自从俺们回来,这还是第一次有客人来家里吃饭,也没啥好招待,对付吃一口吧。”蒋奶奶笑呵呵地说着,“尤其是俺这孙媳妇,可得多吃点。”蒋奶奶给春生夹了一口菜。 “我才不要当你家孙媳妇呢。”春生撅起嘴把菜扔回了盘子里,大梅顺手拍了一下春生的后背,“没礼貌呢,奶奶好心好意给你夹菜,痛快吃了。”春生知道妈妈真的生气了,在蒋离家挨揍,以后传出去了多没面子,于是她乖乖的夹回了菜,一口吃掉了。 蒋奶奶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开心了,“童言无忌,大梅,跟个小孩子一般见识啥,不吃就不吃,没事儿。” 吃饭间,原本大家说说笑笑的,但是饭后,当大梅一家准备走的时候,老两口酝酿了一阵子终于却也说出了一件事,让大梅两口子内心久久无法平静,两人相视,又看了一眼春生,春生见爸爸妈妈不约而同的看向自己,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但迅速耸了耸肩,大人们肯定又在拿她和蒋离开玩笑,这些大人真是无聊。 可能因为太累了,春生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而对于季学礼和大梅两人来说,这却是个不眠之夜。 几年前,周正家里攒了不少钱,周正不甘心窝在农村一辈子,于是带着妻儿进了城,并在城里兑下一间五金小店,周正有一些做生意的头脑,加上妻子小枣早年在村里的供销社卖货,算是有些买卖经验。两个人经过几年的打拼,小店变成了建材公司,算是小有规模,小两口一跃成为公司老板和老板娘,身价倍增。 然而两个人都在忙生意,自然忽略了对女儿的照顾,女儿毕竟还太小,不能够离开大人,于是夫妻俩决定招一个任劳任怨、能看家遛狗、能照顾孩子的人,于是在社区附近的布告栏不太显眼的位置上张贴了招聘家政的小广告。 正赶上那一阵子蒋爷爷被儿媳从家里轰出来找工作,蒋爷爷无奈之下只能到布告栏附近碰碰运气,想不到竟然看到了这张招聘启事,于是主动联系了小枣,谈妥了价钱,于是开始了蒋爷爷的“宝妈”兼“保姆”的生涯。 在周家的那段日子里,确实过得相对轻松,蒋爷爷也很喜欢照看孩子,甚至有时候蒋爷爷会产生一种错觉,在那栋豪华的房子里,究竟谁是主人。周家人每天在外四处奔波赚钱,晚上就能睡上几个小时,简直把家里当成了宾馆。而蒋爷爷每天优哉游哉,做做饭,洗洗衣服,打扫打扫卫生,然后便哄着孩子坐在阳台的摇椅上欣赏这座城市的喧嚣和美丽。 相处时间长了,蒋爷爷慢慢发现,原来这家人还有着不少的秘密。原来周正曾经结过婚,后来离了婚,又经历了再婚,他为了结婚不惜遗弃襁褓中的婴儿。渐渐地,蒋爷爷发现,周家的隐秘和同村季学礼的女儿春生的经历有些相似,而且越琢磨越像。 一次蒋爷爷由于实在好奇,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于是试探性的问了如今那婴孩的下落,周正实话实说,当年送走的孩子如今过得怎么样谁也不清楚,当即爷爷问道是不能清除还是不想弄清楚的时候,周正说出了让出孩子抚养权的事情,原来孩子的抚养权已经被孩子亲生母亲林书凤拿走了,交托了抚养权,孩子的事以后和周家再无任何瓜葛。 蒋爷爷心头不觉一惊,心里骂了周正千遍,同时暗暗佩服那位素未谋面的母亲,有这样的寻亲的毅力。但是如果这样的话,一旦有一天需要对簿公堂、诉诸法律的时候,那么季学礼一家子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如果当时抱养孩子的是口头协议,缺少实质性的法律效力,孩子的抚养权又在春生的亲生母亲手里,这官司不好断啊,如果对方反咬季家拐卖儿童,那该如何是好。 后来,蒋爷爷提出了辞职,首先是因为家庭的变故,其次是因为蒋爷爷不想再给周家这群“畜生”卖命,浪费时间不值得。这个消息深深地印在了蒋爷爷的脑海里不敢忘记,单等着有朝一日再见季家人的时候,可以告诉他们这些真相,让季家人有所防范。同时也算一种告诫,毕竟这场故事里的每个人,都不晓得自己将会有怎样的结局。 大梅心里总觉着不安,那家人早晚会找到他们的,万一把孩子要回去了可怎么好,她想搬家,换了地方也许就找不到了,在村子里待了这么多年,家里的事情也不算什么秘密了,附近随意都能打听到。 但丈夫季学礼不这样想,新房子刚盖起来没多久,他舍不得刚刚攒下的一点基础,换了地方又要重新开始。再者春生刚刚适应学校的环境,结识了新朋友,在这种情况下更换环境,对孩子的学习和心理都会造成不良的影响。更何况,当年都没有真正的找到,时隔这么久,怎么就会那么容易被查到蛛丝马迹。 大梅看了看睡得正香的春生,也许丈夫是对的,而且孩子已经这么大了,任谁也认不出来了。 两个人翻来覆去,一夜未眠。 转过天的下午,春生要参加学校举行的小故事朗读比赛,可以邀请家长观摩。季学礼和大梅吃过午饭,收拾得干净整洁,去学校为女儿加油。 “秋天到了,树叶黄了,大雁一会儿排成一字,一会排成人字·····”春生清脆洪亮的朗读赢得了阵阵掌声,最终获得了一等奖,奖品是一支很漂亮的转笔刀。比赛结束的时候,春生飞快跑到爸爸妈妈面前,把奖状和奖品举得高高的给爸妈妈看。 家长和其他的孩子们纷纷夸赞春生表现得好,还有人上来主动和季学礼夫妻聊天,询问一些教育孩子的经验,季学礼脸上挂着憨厚而又自豪的笑容,偶尔跟学生家长聊几句。 但是回过头来,却发现妻子似乎并不十分高兴,甚至还有一些不耐烦地情绪。她拽了拽季学礼的胳膊,示意带春生早点回家,季学礼不太明白大梅的意思,但是觉得媳妇十分认真,于是和春生的班主任老师简单打个招呼。 三口人,一辆自行车,一轮红彤彤的夕阳,扯着半边云霞,高高兴兴回了家。 “你的铅笔真好看。”蒋离难得开口夸一次同桌,“那当然,这可是我的奖品,之前我一直想要一支这样漂亮的转笔刀。”春生故意扬了扬声。 “可是我觉得转笔刀只要好用就行,外表什么样无所谓。”蒋离一本正经,春生觉得没有在同桌那里听到溢美之词,有些不开心。“我不不跟你说了,我去找他们玩儿去。”说着,春生放好了转笔刀,扎进了旁边说说笑笑的人堆里。 晚间吃饭的时候,爸爸妈妈认真严肃地通知春生,打算要把家里的房子卖掉,投奔一户远方亲戚,等春生考完期末考试,就要立刻搬家了。 “搬家?为啥?”春生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不禁问道。 “小孩子哪有那么多为啥,听话就得了。”大梅敷衍着。 “不管啥时候搬,学习不能耽误啊,好好考试。”季学礼嘱咐着。 风水轮流转,春生陷入了失眠。 第38章 风吹草动 “大梅啊,我跟你说,我大姐住隔壁村,前两天来我这串门提起的,我寻思这是个大事儿,得跟你们说一声。”小卖部的老板娘一边将盐递给大梅,一边神神秘秘地跟她说了这番话。 “啥事,嫂子你说。”大梅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我听我最近隔壁村来了几个陌生人,专门打听谁家孩子是xxx日子生的,而且是包养过来的,而且就打听到了我大姐的头上,还在我大姐家要了口水喝呢。” 大梅顿时感觉汗毛竖起,咽了咽口水,定了定神,问道:“你大姐说啥没?”春生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那我大姐能告诉她吗,听说也没有人跟他们吐露半分,只有小混混偶尔有说认识的,也只不过想浑水摸鱼,行一些咸猪手的勾当,他们没有获得什么有用的消息。实话是说,乡里乡亲的咱们谁不知道,你们两口子好不容易把春生救活了,辛辛苦苦拉扯这么大,谁忍心告密,你们放心,咱们村也好,隔壁村也好,都不是那样人,平时小吵小闹的习惯了,真遇着大事儿,咱们大家伙儿没有别的啥本事,但就是心齐。” 说到这里,老板娘挤出了一丝微笑,离开小卖部,健步如飞,赶回了家中。 家中春生还没有放学,季学礼向往常一样到学校皆女儿放学。但是在季学礼带着春生进家门的时候,不急惊讶了起来。以前从季学礼的角度来说,大梅总是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摆好一桌子的饭菜,等老公和孩子回家。 但是,眼前没有了丰富的晚饭,桌子上只是摆着早上吃的,厨房也没有开火,炕上扔满了衣物。季学礼有些不高兴了,转念一想,大梅如此一反常态,有可能是出啥大事儿了。“大梅,咋了,咋没做饭呢,孩子都饿了。” 大梅将季学礼扯到一边,看春生正在全神贯注看动画,只要她不回头,根本看不见父母正在小声嘀咕着什么。 “完了,还真是被猜中了,小卖铺的人刚才告诉我,这孩子的亲人已经找到了隔壁村,估计离赞了你也不远了,咱们得赶紧筹备搬家的事儿了。”大梅紧张兮兮,生怕被别人听见,凑在丈夫的耳边窃窃私语,春生不经意间回过头,看到父母正在说着什么,感到非常奇怪。 听了媳妇的叙述,对方应该是春生的家人没错了。但是当年周家明明承诺过,此生不会再将女儿要回去,如今这是唱的哪一出,孩子已经长大了,他们居然动起了歪脑筋。 季学礼和大梅都觉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经过一番思量,果断决定搬家。 季学礼张罗着卖房子,季家的房子新盖不久,有几户人家同时要买,议定了价格,季学礼郑重其事地将房产证交到了别人的手里,内心万般不舍,但是为了保住女儿,这些算得了什么,不过都是身外之物。 同时找到了村里包地的人家,签了三年的承包合同。季学礼想着,三年时间,对方如果还没有找到,估计也不会再光顾这个村子,那时候,他们就可以结束流浪的生活,回到这里。 春生知道自己即将离开她亲爱的同学们,离开那些和蔼可亲的老师,她不敢说出口,也不敢和同学们告别,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个星期,她每天默默地做起了值日生,扫地、擦黑板,帮老师收作业本,还把桌子上的三八线擦掉了。 蒋离似乎感觉到了春生的异常,却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到春生擦掉了桌子上的三八线,他调侃道:“你是不是因为觉得平时占了我太多地方,终于知道错了吧。”春生看着蒋离笑着回答:“那是因为我想到了新的欺负你的办法。” “放马过来吧,哈哈哈。”蒋离摆出十分夸张的笑的动作,引得春生开心地笑了起来。 最后一天期末考试,季学礼陪着春生一大早就到了学校,他带着春生和老师们简单告了别。 最后一张卷子落在春生的桌子上,一笔一划写好名字。春生拿着试卷看了好久才提起笔来,春生脑海里浮现出往日和同学们嬉笑打闹的场景,想着想着,眼泪不由自主的掉下来,啪、啪,打落在卷子上,浸湿了笔迹。春生赶紧用手抹掉卷子上的水渍,擦了擦眼泪,抬头看了一眼,大家都在奋笔疾书,还好没有人注意她的举动。 考试结束,大家兴高采烈,讨论着暑假该怎么过。春生默默收拾好所有的物品,将凳子倒扣在桌子上,和同学们摆手说再见。坐在爸爸的自行车上,春生仍依依不舍的望着校园的大门,直到看不见。 季学礼和大梅原本计划直接搬到城里,季学礼找到一个工厂,可以提供家属公寓,租金也比较便宜,原本是谈妥了的,但是由于春生学业还没有结束,季学礼错过了当时一批的招工,只能等待下一批。房子已经卖掉了,需要尽快给新房主腾出地方,无奈之下,只能另寻他所。几经辗转,季学礼托人联系到了住在城郊村子里的远房亲戚,亲戚家女人长年卧床,需要钱治疗,于是将房子的主屋出租,听说季家三口都是老实人,虽然从未见过,但粘连带故算得上亲戚,于是同意将屋子租给季家。 季学礼雇来一辆汽车,准备将所有家具用品运送过去。得知他们即将搬走,天色尚青,大地尚未苏醒,蒋爷爷一家便赶过来帮忙,前一天晚上大梅烙了好多酥油饼,第二天搬家肯定顾不上吃饭,如果饿了还能垫一垫。 “大梅做的饼就是好吃,可惜以后吃不着喽。”蒋爷爷边吃边唠叨着。蒋奶奶倒是十分乐观,“搬个家有啥的,咱们也不是没搬过,为了孩子,啥不都得受着、忍着,等孩子长大有出息就好了。” 春生和蒋离只是默默的吃着饼,一言不发。“今天这是咋了,平时春生这孩子都跟打了鸡血似的,疯疯吵吵,今天真是这么老实呢。”大梅发现姑娘不太对劲,“就是,还是你们家蒋离,说话唠嗑像大人似的,懂事孝顺,学习还好。”季学礼夸赞着蒋离,“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孩子在家也淘气得很。”蒋爷爷心里美滋滋的。 春生听爸爸的话,不禁瞪了蒋离一眼,蒋离赶紧解释道:“春生比我厉害,这次期末考试,她考我们班第一,都是一百分。” “是吗,春生真厉害”蒋奶奶伸出大拇指笑呵呵地说。 “老师还跟大家说,可惜春生同学转学了,要不然要把你的考试卷子贴在墙上展览呢。”蒋离看到了春生洋洋得意的模样,心想着,在春生离开之前能让她多几分开心也挺好的。 “那小蒋离呢,考怎么样?”季学礼关切地问道。“我也都是一百分。”蒋离将腰板挺了挺神气起来。 “可惜了俩孩子,以后偶不能一起上学了,要不平时还能互相做个伴,学习上互相监督,多好啊,想当年,我跟你爸也是好得我俩穿一条开裆裤,哈哈哈。”蒋爷爷看到孩子们感情这么好,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和季老头的趣事。 说说笑笑早饭过后,开始陆陆续续搬东西,汽车被装得满满当当,司机师傅启动了发动机,两家人该说再见的时候了。 “不管到哪,你们都平平安安的,要是在外边待够了,就回来。”蒋爷爷不断叮嘱着,蒋奶奶把带来的鸡蛋和地瓜干塞满了春生的书包。 春生走到蒋离面前,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个小布袋递给他,“这是我送给你的,我一直舍不得用,还是很新的。”蒋离接过布袋,里边装着的是春生非常宝贝的转笔刀,之前好多回春生都不肯借他用,现在直接送给他了,看来,春生还是很重视他们之间的友谊,一股暖流在蒋离胸中涌动着。 “呵,还真挺新的,你能把它保存的这么好还真不容易。”蒋离压抑着心中的感动,借机嘲笑了春生一番。平日里的春生惯不会保管物品。新书用了不过月余,封皮已经消失得无踪,页脚蜷曲,甚至残缺不全,文具盒摔得已经合不上了,无论什么东西,到了春生手里,结局总之两个字:狼狈。春生还是有名的破坏大王,桌子椅子,电器,只要经过了春生,如同经历灾难一般,惨不忍睹。 想起过往的种种,再看到如新的转笔刀,蒋离不由得笑了起来。看到蒋离笑了,春生也跟着傻笑。 “同桌,我没啥可以送给你的,要不这样,等我学会了画画,啥时候再见面了,我给你画一幅最漂亮的画,怎么样。”蒋离认真的说。春生想了想,点了点头。“好吧,那我要你给我画一面墙那么大的画。”“好,咱们一言为定。” 蒋家人目送汽车远去,蒋离手里紧紧的攥着春生的礼物,期盼着总有一天会再次相见。 春生坐在车里,任由汽车颠簸,从离开的那一刻开始,已经开始期待未来的重逢,那幅画,不知要等多久。 第39章 命盘轮转 在一个小坡上,只有一所孤零零的房子独占一面,旁边是鱼塘,对面是是这个村子的第一条街,村子东边是通向城里的村道,春生从汽车上下来,环顾一下四周,她不是很喜欢这里。 新房东姓赵,是一对中年夫妇,年纪比大梅夫妻略长一些。由于妻子只能卧床,所以只有赵大哥一个人出来迎接,简单招呼一声,季学礼和大梅开始卸货,东西都搬进屋里,然后开始一点一点收拾开来,夫妻俩一直收拾到深夜,才疲惫不堪的睡下,但是他们并不知道春生此刻还没有入睡。 刚刚走进房间的时候,春生被屋子里发霉的味道呛得打了两喷嚏,厨房布满油渍和灰尘,灶台按照东西屋分成了两个,春生出于好奇走进了房东家的西屋。一进门,就看见炕上躺着一个人,盖着被子,不是的哼几声,应该是因为身体比较难受吧。见进来一个小孩子,躺着的赵妻猜测这应该就是新来的租户的孩子了。 赵妻跟孩子打了一声招呼,问了句“你叫啥名字”,春生站在门边,扭捏的回答“春生”。赵妻翻过身,笑了笑,有气无力。春生抬头望着四周,心中有些发毛。 炕上的衣柜有些陈旧,倒是没有什么特别,但旁边的箱子上设了一个高高的柜格,格子里是一尊凶神恶煞的神仙雕塑,前边摆着香案,香炉里的香还没有燃尽,附近香烟缭绕,右边的箱子上放着纸条软皮挂着彩带的鞭子,铁架子支着一面鼓,那鼓样子十分奇特,一面是奇怪的花纹,另一面有八条彩绳连接着中间的圆环和鼓边,每一条彩绳上挂了一些铜钱,最右边放着很多铃铛一样的东西。 春生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东西,觉得十分诡异,心中惴惴不安,晚饭的时候,还跟爸爸妈妈撒娇,说自己不喜欢这,不想住在这。谁知被妈妈申斥了一顿,爸爸季学礼知道女儿可能是因为到了一个新环境不适应,而且这里确实有一些旧了,孩子心里也不舒服,安慰了几句,告诉春生不会在这里住很长时间,只要爸爸等到下一批工厂招工,他们就可以换一个新家了。 经过了几天,家里终于收拾出了大致的样子,因为屋子比较小,屋里看上去并不整洁,很多东西堆在一起,稍显凌乱,但是至少算是安定下来了。季学礼白天出去到村子里找一些零活,贴补贴补家用,大梅在家里看着孩子,偶尔帮着对门房东家收拾收拾屋子,房东家得了什么好吃食偶尔也会送过来共享,两家相处的还算不错。 房东家经常有一些陌生人造访,来来往往,开始的时候,大梅家觉得有些烦躁,来人的时候房东那屋常常彻夜灯火通明,说话声夹杂着敲鼓振铃的声音,热闹极了,但渐渐地,也就习惯了,自家过自家日子,关起门来,把是非通通关在外边。 后来,大梅一家了解到,原来房东家是跳大神(撒满舞,满族、蒙古族等少数民族用来驱邪驱病灾)的,经常来的陌生人都是来寻求帮助的。房东家的男主人经常腰挂铃铛,手持鞭鼓,跳来跳去,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刚开始的时候春生比较害怕,时间长了,逐渐从害怕变成了好奇,进而习以为常。 春生虽然每天看着那些来求助的人们,来时愁眉苦脸,走时步履轻盈。春生有些不解,如果真的生病了,为什么不去医院而要跑到这里来求神问卜呢,如果没有生病,那又为何平白给房东家送来那么多香火钱,如果跳大神真的管用,为何房东不用来治愈卧病多年的媳妇。 房东家在附近确实小有名气,人们都称他为“赵大仙”。这位赵大仙深受附近村民的信赖,但凡谁家有个大事小情,都回来找他“破解”,赵大仙还懂得很多民间偏方,有一些确实能够派上用场。如果谁家的孩子擦伤破皮,他会告诉家长将三七的叶子捣碎,连同汁液外敷;如果谁家夫妻吵架,他解释道是因为家中有邪祟入侵,需要祛除,然后大摆阵势进行“破解”,最终一番劝和,人家夫妻和睦而归。 有时候春生似懂非懂,与其说房东是一位“大仙”,不如说他是邻里乡亲的“月亮姐姐”,将月光洒在心里灰暗的地方,照亮人们的心情和希望。有的人感觉全身疼痛,却没有任何病症,因为他活在周围都是针尖或者身上长满刺的幻想里。 大梅已经头痛很久了,还偶尔噩梦缠身,虽然自从搬进新房子之后已经减轻了许多,但是偶尔仍然会发作,大梅见房东能够祛除病痛,于是常常到西屋请教,希望能够治愈自己的头疾。房东大致询问了大梅头疼的时间和生病的起始,大梅回想一番,是从公公去世以后开始得了这个病。房东大概了解了一些来龙去脉,经过几天的斟酌,想到了“破解之法”。 这天,季学礼三口集在房东的西屋,等待房东给大梅“治病”,只见房东早已经穿好了他的专业行头,点燃一把香,插进香炉,开始手舞足蹈起来,然后找来笔墨和黄纸,龙飞凤舞一番,作成了“符纸”,然后将符纸烧成灰烬,等待香炉中的香成为灰烬,将二者混在一起冲了一碗水,让大梅服下。 房东十分严肃认真地告诉大梅一家,是公公的魂魄不肯投胎,留恋人间,只有大梅能够感知得到,所以才头疼不已,所以需要大梅喝下符水,这样公公的魂魄就不敢近身,然后再到公公的坟前多烧些纸钱,祷告一番,让公共早日脱离苦海,重新投胎,这个家就会安宁,不会再有病痛。 季学礼半信半疑,但是大梅十分坚信房东的话,于是季学礼依样照做,没想到过了些时日,大梅的头痛病真的没有再犯,一家人觉得十分神奇。房东看在季家是房客,条件也不充裕,而且每日朝夕相对的份上,没有收钱。季家夫妇十分感激。 既然房东如此“神算”,大梅又有了新的想法,回想自己的女儿春生从出生起就命途坎坷,几次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又回来,加上从小体弱多病,说不定也是因为身上有“邪祟”缠身,于是大梅找丈夫商量,让房东给女儿也看一看,能不能让女儿以后的人生平安顺利,不要再经历任何痛苦。 季学礼回想当日大梅喝下符水的场景,心有余悸,春生小小年纪怎么能喝那种东西,孩子的肠胃还没有真正形成免疫力,特别容易生病,万一再得了肠胃炎,孩子还要经受病痛折磨,开始的时候,季学礼并没有同意,但是大梅仍然坚持,于是大梅简单咨询了一下房东,房东笑着解释道:“世间万物各得其所,破解方法也因人而异,孩子无需喝符水,他可以先给春生批卦,在研究命格,然后寻求对应的破解之法”。 得知春生无需身体上受伤害,季学礼也就没再反对。平日里,大梅将春生的身世和他们离乡的原因都告诉了房东,所以房东没有过多的疑问,直接摆了一张桌子,在桌子上铺了宣纸,笔墨纸砚排列整齐,像待命的士兵。“本命坚韧,不受刑克,天授之命,病皆虚来。”在房东一阵子念念有词之后,从一个竹筒里倒出一排铜钱,然后在宣纸上写下了这几个字。 几个人看后十分不解,房东写完之后,故弄玄虚,焚香祝祷,然后神色凝重地告诉大梅夫妻:“这孩子天生命硬,要么成为大奸大恶,十恶不赦;要么至善至德,成为人物。之前的一切苦难都是磨砺,一切病魔都是暂时的考验,而且以后还会继续命运坎坷,直到遇见一个命格柔软、天生恒运的人,方能够改变命运,一片坦途。” 夫妻俩听了房东的话,心里踏实多了,并且深信不疑,回过头想想,那么多生死考验孩子都化险为夷,也许真的是老天爷在保佑。他俩还特意给房东夫妻准备了猪头肉,以表谢意。春生自然也是高兴的,她听不懂大人们说的这些那些,更不会刻意放在心上,房东大爷的话已经从左耳进,从右耳出了。只是这样一来,自己可以吃到久违的猪头肉,还是很划算的。 一天,春生一个人在鱼塘边玩耍,这是走过几个男孩女孩,看样子比春生略微大一些。鱼塘清澈,他们准备洗澡、捞鱼,看到了春生便拉着她一同下水,偏偏春生自小是个旱鸭子,不通水性。奈何几个人怂恿,于是春生用双脚探着,小心翼翼的下了水。水大概到春生胸的位置,她尚且站得住。身边的人打起浪花,时而扎个猛子,玩得很开心,而春生只能呆呆地站在水里,谁知此时,后边有人竟然将春生一头按了下去。 第40章 过敏 春生忽然感到眼前一片浑浊,刚要张开嘴巴喊救命,已经呛了一口水,说时迟那时快,没有任何的挣扎,有人将自己突然提了起来,就像被鱼竿钓起的鱼,内心充满的惊惧,脸上毫无血色,春生吃力地爬上了岸,已经筋疲力尽了,顾不得身上沾了少许水草,一只鞋丢在了水里。回过头,那几个人还在哈哈大笑,嘲笑春生胆小如鼠,还戏谑着向春生身上洒水。 浑身湿漉漉的,春生踩着泥水跑回了家,大梅见状,还以为女儿掉河里了,赶紧给女儿找了衣裳,烧了热水,给女儿泡澡。换了衣裳,春生披着小被子坐在炕上,虽然是夏天,但她却瑟瑟发抖。 晚间的时候,春生发起了高烧,因为春生有肺炎病史,一旦发烧极容易复发,季学礼夫妻赶紧将春生送到了附近的医院,打了退烧针,做了一些治疗,并住院一晚等待第二天的检查。春生由于突然浸泡在冷水里造成了发烧,并且口中呛了一些水,水中是含有微量残留的农药成分,好在送到医院比较及时,没有什么大问题,一家人这才放下心来。 季学礼夫妻俩找到了几个孩子的家长,并说了因为他们的孩子导致春生溺水生病的事,几个家长倒是通情达理,主动赔付了医药费,事情也就此作罢。 晚间一家人外出散步回来时,那几个孩子竟然正在门口等着,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这是我们昨天捞的鱼,我妈给做成炸鱼干了,让我们送来,给你家春生补补,我们不知道春生不会游泳,不是故意的。”其中一个女孩儿皮肤黝黑,个子比同龄人稍高一些,她一边解释,一边伸出手把手里的小盆递给大梅看,脸上却没任何愧疚之意。 原本女儿受了欺负,大梅心中自然不高兴,“拿回去吧,我们不要,你们好不容易捞的,差点把我姑娘命搭上,我们吃不起。”说着大梅顺手推开了小盆,拿着钥匙开了门一家三口便进屋了,季学礼在身后将门“啪”地关上,剩下几个小孩子面面相觑,气愤地将鱼干丢在了地上。 没过几天,那几个人的家长纷纷带着他们来到房东家求助,据说他们自从那天从河里出来之后身上都起了疹子,原本以为天气湿热,没什么打紧的,没想到竟然越来越严重,每颗疹子有五角硬币那么大,又红又肿又痒,看上去非常严重。孩子的家长们心急如焚,直跳脚,一时没了主意,这才到房东这里。 春生站在自家屋的门口,扶着门框歪着头,冷冷地看着他们,之前还趾高气昂嘲笑自己,现在却狼狈不堪,缩在家长的保护壳里,企图寻求神灵的帮助,殊不知他们现在丑陋而的样子就是神灵对于他们欺凌弱小的惩罚。而对于房东的那一套“战术”,春生已经倒背如流了。 然而这次房东并没有“施展神功”,而是看了看孩子身上的巨无霸疹子,告诉他们,应该去医院及时治疗,估计孩子们是对什么物质过敏,既然都是因为到鱼塘洗澡才造成的,有可能是鱼塘的水有什么问题。听了房东的分析,这些人千恩万谢之后,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春生十分不解,既然他们已经生病了,为什么不是第一时间去医院治疗,而是跑到这里来找这个“大仙”,在大仙推荐了医院之后,他们才肯去医院,难道这里的人对医院也过敏吗,如果孩子真的生了什么重病,按照他们的逻辑,耽误了治疗时间,万一没得救了怎么办。 “春生,没事站门口干什么,快回来。”大梅看春生一直在门口发愣招呼了她一声。“妈,那天下水的人好像都过敏了,妈,我怎么没事。”春生坐在妈妈身边好奇的问道。 “傻姑娘,你才在水里多一会,回来又马上洗了澡,去了医院,过敏应该不至于,但你不是发高烧了吗,还把爹妈吓够呛,以后不能自己到野外下水知道不,多危险,本来体质就弱,你还不会游泳。” “妈我以后再也不敢了,那他们还能好吗。”春生心里突然生出一丝同情。 大梅看了一眼春生笑了起来,“能好,不是啥大事,他们都是报应,你还担心他们,管好你自己得了。”春生天性善良,大梅感到很欣慰,但更不希望孩子受欺负。 后来,春生听说那些人患了病毒性疹子,因为鱼塘里含有残留的农药和清理鱼塘用的其他药类,而那几个孩子在水里时间过久,药侵入皮肤,导致中毒和过敏,幸亏农药残留不是很浓,否则有可能伤及器官。据大人们猜测,有可能是附近的农人不以为意,将农药瓶子扔到了鱼塘里。 但是没过多久,人们已经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只有春生,吓得很长一段时间不肯吃鱼。 经过这件事,几个孩子倒是经常来找春生一起出去玩,打扑克、打弹珠、捕蜻蜓······对于春生来说,这些人算不上好朋友,至少不会再感到孤单,大梅总是叮嘱春生要多留一些心眼,免得再受什么欺负。 “春生,俺听我妈说你们房东挺色的,而且还会跳大神,你一个小姑娘平时要注意点,万一被你们房东抓起来可怎们好。”几个孩子坐在树荫下聊天,一个孩子严肃地警告着春生。 春生知道,这些孩子平时最大的乐趣之一就是讲那些来自父母口中的村中隐秘,春生并不在意,因为多数都是道听途说或者胡编乱造的。“房东对我们家挺好的,不会是坏人。” “那可不一定,万一趁你爸妈不在家给你卖了呢。”另一个孩子同样劝说道,但是明显含着玩笑的意味。 春生见几个人都对自己家房东感兴趣,于是清了清嗓子,正了正声,“我跟你们说,我们房东可神奇了,好几次给人看病我都在现场,我知道怎么回事····”孩子们就像获得了什么宝藏一样,在春生旁边凑的更紧,竖起耳朵认真听着。春生添枝加叶,将房东给别人看病的过程渲染的神乎其神,其他的孩子们竟然听得入了神,春生看到孩子们认真陶醉的样子,心中暗暗得意。 “春生,什么时候你带我们见识见识呗,我们给你买好吃的。”其中一个孩子说道。“吃的什么无所谓,但是我们房东大爷每次都不允许别人看的,都是不外传的。”春生更加得意了。孩子们继续央求着春生,春生看实在拗不过,于是答应他们如果哪天房东大爷不在,可以带着他们偷偷进去看一看那些“请神”用的“神器”。 “可是就算你家房东不在,那个躺在床上的大娘还在啊。”一个孩子有些犹豫了。“没事儿的,那个大娘可好了,不会说的,而且她也起不了床,一天很大部分时间在睡觉,尤其是晚上,咱们可以等她睡着再进去啊。”春生俨然成了军师。 “可是万一连累你被你爸妈数落怎么办。”他们也替春生担心起来。“那就找他们都不在的时候,怎么样,有我在你们就放心吧。”春生拍着胸脯向他的小伙伴们保证。 终于等到了时机,一天吃过晚饭,春生趁着父母不在和房东不在,四处奔走相告,召集几个小伙伴。“今天我爸进城了,得明天才能回来,我妈说她帮别人家包饺子去了,她是以为我睡着了才安心出去的,说是要到半夜,今晚可能不回来了,正好房东好像也不在家,咱们正好可以去,但是不能时间太长,要是他们回来就麻烦了。”几个人商量商量决定去玩,“我一直想玩儿那个鼓,现在终于有机会啦。”其中一个人拍着手说。 “可是春生,他们怎么能把你一个人留在家啊,多不安全。”另一个关心地问。春生挠挠头:“因为我长大了呗,而且又不是真的只有我一个人在家,房东家的大娘不是也在嘛。”大家觉得春生说得有道理,也没有再多问。 商量好了,几个人纷纷向家里告了假,理由是因为春生家人都不在,他们要来给春生作伴,以弥补当初害得春生生病的过失,孩子懂得了关心和帮助别人,家长们自然同意。 池塘蛙声一片,明月初照人,树影缠绵,夜色清浅,几个人却没有心思理会这安闲美丽的夜晚,他们来到春生家里,借着春生的屋子观察动静,发现对面的屋子房东确实没在。春生作为先遣队员,到西屋打探情况,西屋的灯一直亮着,春生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小声的叫了“大娘”,发现大娘已经睡着了,她才将其他的伙伴通通叫了过去。 看到那些东西就摆在眼前,孩子们不仅兴奋起来,纷纷拿起自己 第41章 出轨之夜 春生回过头向几个伙伴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几个人透过一条门缝看着房门口,这时房门吱地一声开了,只见房东蹑手蹑脚的把门关上,回到西屋没过一会把西屋的灯也关掉了,这时几个人本想趁机逃走,没想到房东竟然从西屋出来了,站在厨房来回徘徊着。 片刻,房门再次被打开,只见一个人影快速闪进,将回手房门反锁了。“那不是···”其中一个人刚要出声,被旁边的人捂住了嘴。春生定睛一看,心头一颤,原来是妈妈回来了,万一妈妈要是进屋,看着他们这么晚不睡觉在家里瞎闹腾,肯定要挨揍的,春生一想到笤帚打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屁股甚至不禁感到有点疼。 但是,大梅并没有推开东屋的门,而是走向了房东。只见房东摸了摸大梅的脸和头发,两个人竟然抱在了一起,房东的一只手放在大梅的屁股上狠狠地掐了一把,另一只手伸进了大梅的衣服,大梅顺手娇嗔地打了房东的肩膀,这时两个人渐渐地靠向了锅台那边,然后···门缝太小,几个孩子已经看不到了,只能听到一些杂声。 透过狭窄的门缝,看到妈妈和房东大爷的举动,春生不停地眨着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思想和灵魂同时走失了,只剩下一副躯壳戳在门缝中。 孩子们屏住呼吸,他们自认为目睹了世界上最凶残的事情,心中战栗,作为证人,仿佛有被“灭口”的危险,而春生,显然是这场伦理悲剧的受害者,他们报以无尽的同情,却无言以对,此刻,沉默成为最好的安慰。 孩子们不知站了多久,总之,那是一天中最漫长的时刻,终于,两个人再次出现在门缝中,耳鬓厮磨说着什么,几个孩子见状赶紧将春生拉上了炕,脱了鞋子,横横竖竖假装睡下。这时,只见大梅推开屋门,打开屋里的灯,看到炕上躺着的孩子们心中一惊,但转念一想,可能是这些孩子来找春生玩,结果都睡在了这里,大梅抚着胸口,定了定神,抻了一把皱了的衣服,擦掉鼻尖上的虚汗,叫醒了孩子们。 几个孩子揉着眼睛,从“熟睡”中醒来,一脸茫然的样子,“婶子,你回来啦,我们跟春生玩了一会就睡着了。”“嗯呐,睡得可香了。” “你们爹妈知道你们在这吗。”大梅打了个哈欠,将柜子里的被子拿了出来。“知道··知道···”孩子们纷纷点头回答。 “那要不你们就睡在这吧,外边太黑,回家不好走,万一再出点啥事儿。”大梅说着把被子都拿了出来,“家里被子少,你们就将就着盖吧,天也不冷。” 孩子们就势躺了下来,大梅关了灯,没过多久,鼾声四起,只有春生一夜未睡,也未醒。 雄鸡一唱天下白,燥热的一夜总算熬过去了。 几个孩子起得特别早,穿了鞋,匆匆地赶回了家。只有春生,还赖在被子里,不肯睁开眼睛,夜里,枕巾湿了又湿,春生的脸已经被湿透的枕巾浸得肿起来。 “春生,啥时候还不起来,起来吃饭。”大梅摆好了四角的炕桌,桌上是半盆清粥和一小碗萝卜咸菜。春生坐起来,无精打采,头发蓬乱,皮肤油腻,顺手挠了挠头发,拨开了被子准备凑到桌子前吃饭。 大梅觉得春生不太对劲,“春生,你怎么弄的,眼睛都肿的像核桃,是不是昨天晚上喝水喝多了,告诉你多少遍,睡觉前不能喝那么多水,你这孩子就犟,可有那个劲儿了,从来不听话,”春生被责备了一番,如果是往常,春生一定会为自己辩解几句,但是如今她感觉筋疲力尽,甚至懒得用耳朵分辨妈妈究竟说了些什么,只是机械地往嘴里不停地塞饭。 “你爸昨天是替他的一个工友值夜班去了,说是给钱的,待会你爸回来肯定得先睡觉,你老实儿的,放电视小点声,让你爸好好睡,听见没。”大梅看春生没睡醒的样子,用筷子敲了敲春生的碗。 爸爸回来了,要不要告诉爸爸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如果告诉了,爸爸应该会很伤心,然后两个人吵得翻天地覆,爸爸会不会就不要妈妈了,那妈妈一个人多可怜;如果不告诉,爸爸会一直蒙在鼓里,被别人指指点点,自己也要每天承受欺骗爸爸的煎熬。 春生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发呆:我只是一个小孩子,为什么要我做这么难的选择题,这比数学题难多了,怎么选都是不对的,如果自己没有带着伙伴淘气而是乖乖地睡觉,说不定一切都不会发生,而且还能做个好梦。 “春生,坐这干啥呢,走,跟爸回家。”季学礼看到了女儿,把她了拉起来。“爸,我想你了,咋才回来。”春生抱着爸爸的腰,强忍住了泪水。 “都多大了还撒娇,行了行了,回家看爸给你带啥好吃的了。”季学礼牵着女儿回到家,春生看到炕上放着一袋子山楂,瞬间将烦恼抛在了脑后。 晚饭时分,春生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妈妈和房东的一幕,不行,绝对不能再让这个事情发生,一定要想办法提醒爸爸才可以。“爸,以后你晚上还上班吗。” 季学礼看了一眼媳妇,笑了笑,没想到春生也懂得关心父母了,“暂时不去了,等有活了爸再去,得给我大姑娘挣钱啊。” “爸你别去了,在家吧,要不就白天去。”春生不停地念叨着。季学礼听了女儿的话,笑了起来:“傻孩子,你以为我想干活啊,我不去,咱吃啥。” 春生叹了口气,爸爸怎么就不理解,自己个都是为了这个家,真是操碎了心,妈妈都要跟别人走了,爸爸竟然还不自知,实在令人头疼。春生看着妈妈给爸爸夹菜,心里十分恼火,大人真是虚伪,明明已经背叛了这个家,还要装作若无其事。想到此,春生“哼”了一声,撂下筷子出去了。季学礼夫妻见状,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现在不都说孩子有什么青春期、逆反期嘛,估计春生是正处于逆反的阶段吧,哈哈。”季学礼调侃道。 大梅心里隐约感到不安,春生的举动特别反常,莫不是这孩子发现了什么吧,应该不会,况且孩子还小,能懂什么的,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别吵了,还不嫌丢人吗。”房东大娘穿着秋衣秋裤,扑通跪在了地上,身上还扯着被子,头发蓬乱,涕泪纵横,身上沾满了灰土,她双手拽着季学礼的腿,季学礼试图搀扶,房东大娘怎么也不肯起来,朝着季学礼猛磕头。 季学礼站在屋门口,原本要冲向房东屋里,但是房东见势头不妙早已躲出去了,季学礼暴跳如雷,指着大梅放声谩骂着,大梅坐在屋里反复指天发誓,向丈夫解释,而春生,坐在炕上看着电视,也看着这一场闹剧。 一天,季学礼被邻居叫去帮忙修整篱笆,感觉有些口渴,季学礼正要进屋喝口水,竟然无意间听到了邻居家里人的悄悄话。 “真没看出来,季学礼的媳妇瞅着挺正经的,平时都不见怎么和男人说话,更从来不开玩笑,我还以为她是贞洁烈女呢,没想到也是个破鞋头子,居然和赵大仙勾搭到一起去了,真是个妖精。” “别瞎说,我看季学礼挺老实的人,你可不能瞎嚼舌头。” “哎呀,是我儿子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他们几个孩子一块玩,赶上了,俩人正打的火热呢,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可把我儿吓坏了,我已经跟我儿交代过了,以后不让他跟春生一块玩,有那样的妈,孩子的品质也好不到哪去。” “看真亮啦?艾玛,那不是给季学礼戴了顶绿帽子吗” “真亮儿,可不是嘛,季学礼多老实啊,可惜被那个媳妇给坑了。” 实在听不下去了,季学礼猛然推开了屋门,两个人正在摘芹菜,回过头看到季学礼怒目圆睁,他的手里还握着水瓢,她们的话题戛然而止,邻居媳妇赶紧站起来:“季,季大哥,那个啥,渴了是不,那个·······” “你说的,可是真的。”季学礼质问道。 “我我我,我。”邻居媳妇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季学礼将水瓢扔在了地上,怒气冲冲地回到家里,冲向了西屋,房东刚刚完成一场“神事”,正在收拾着东西,季学礼阔步上前,一把揪住了房东的领子,抡圆了拳头正要打他,谁成想躺着的房东媳妇突然窜下了地,一把拉住了季学礼,只是站的不稳,扶着季学礼的身体跪在了地。 房东见状,趁势挣脱了季学礼,向门外走去,季学礼正欲追上前,没想到房东媳妇一直拖着自己。 季学礼渐渐冷静下来,坐在了炕边,看着坐在另一边仍在尽力解释,赌咒发誓,不禁觉得好笑。这时,再看看春生,季学礼才明白,女儿的反常言行其实是在提醒着自己,擦亮眼睛,看好门户,看来此事无疑了,最疼自己的还是女儿。 第42章 舅舅来袭 昏暗的屋子里,堆满了各种生活用品,窗台、用具落满灰尘,窗子外边封着的塑料随冷风哗哗作响,里边的玻璃边角上了厚厚的霜,索性屋子还算暖和,角落的9寸黑白电视放着西游记,因为烧着暖炕,炕上的革席子花色已经模糊,被暖炕烘得软软的,十分服帖。大梅,扎着马尾,脸红扑扑的,不是因为热炕熏的,而是天生的,穿的朴素却干净,脚上的棉鞋子没有脱,侧着身子,枕着胳膊,头朝里睡着,她已经不再热衷于整理房间,更喜欢埋头大睡。 炕边坐着春生,她应该三天没有洗脸了,有些蓬头垢面,穿着蓝色的薄外套里,里边是一件深青的毛衣,黑色的裤子挽着裤脚,脚上穿着发旧的棉鞋子,乖乖地侧坐在炕边,手里捧着爸爸借来的课本。 自从上次吵架之后,季学礼在工地上拼命地干活,经常不在家,每次回来都给女儿买一些吃的用的,在留下一些家用,然后继续出去干活,房东和大梅也断了来往,就连缴房租,也是大梅将钱压在厨房西屋的灶台,然后趁着季家没有出来,房东再取走。同一屋檐下,两家陌生人,持续着这样尴尬的生活,一转眼进入隆冬时节。 看到爸爸妈妈这样,春生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她不明白,为何爸爸受了那样的委屈仍然不张罗搬走。她更加怨恨房东一家,是他们毁了爸爸妈妈的安稳日子,也是他们,毁了春生苟延残喘的安稳人生。 天气虽然冷,好在艳阳高照,阳光照进屋子里格外暖洋洋,春生看妈妈依旧睡着,隔着中间的厨房,房东的屋子里,仿佛有许多客人到访,说说笑笑,热闹非凡。春生自小孤独,以前的她打心眼里羡慕对门房东家能够有这样热闹的场面,有很多亲戚来访,如今,只会令她作呕,甚至感到憎恶,不过是神棍骗人的伎俩和把戏,只有那些愚蠢的人才会甘愿上当受骗。 小时候的春生很开朗,自从那件事情以后,她很少出门,更没有朋友,话也说的少了,很多时候“嗯”“哦”代替了所有语言。 大梅年轻的时候原本就漂亮,即使到了三十几岁依旧风韵犹存,可能正因如此,才惹出许多祸端。大梅着实不是省心的主,刚嫁进季家没多久,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村里人都传,老实本分的学礼大哥竟然找了个蛮横的悍妇。春生自小更是在父母打打闹闹中度过。因为大梅,一家人甚至无法在村子里立足,加之害怕春生的身世被曝光,季父卖了房子,举家搬到了这里,租了这个小屋子,跟房东挤在一栋房子里,挤出了丑事。 春生懒得想起这些不愉快的事情,看书看得无聊,她找来了小伙伴豆豆,给她梳头发,豆豆就是那个当初递给她炸鱼干的女孩子,也是将她一头按入水中的“罪魁祸首”,豆豆比春生大一个月,理所当然成了罩着春生的姐姐。 “春生,等姐给你梳完头,你就成画里的公主啦。”春生傻傻地点着头,没有发觉姐姐戏谑的低笑。“梳好了,走,姐领你上那屋去看看,让他们看看你,多好看。” 春生听到豆豆的话,不由得挣扎起来,甩开了豆豆的手,“,我,我不想去,我能不能把这个摘下来。”春生显得有些急躁,她伸手摸到了头上的一枚扣子。 谁知豆豆不由分说,打开了房东家的门,一把将春生推了进去,当春生回过头,门已经被关上,挂在门上的帘布打到了春生的脸上。看到一屋子人都在注视着这个无端的闯入者,春生顿时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委屈极了,她楞楞地站在那里,一时不知所措,顺手将头发上的“装饰”统统揪了下来,头发也被春生弄得有些散乱。 此时,一只温暖硕大的手将春生拉到炕边坐下,眼前的叔叔浓眉大眼,温暖的笑意挂在脸上,春风拂面,和善亲切,他拉着春生的手柔声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什么名字。” “我叫春生。”小春如同上课时回答老师问题一般,十分认真地回道。 那个叔叔接连又问了许多问题,春生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一一回答了,她觉得叔叔看起来不像坏人。 “你爸爸妈妈呢,他们都是干什么的?” “我爸去干活了,我妈睡觉呢,你认识我爸我妈?” 叔叔并没有回答春生的疑问,而是继续问道:“你知道你的生日是几号吗。” “我是三月初一的,阳春三月,春天生的,所以我叫春生。” 只见陌生的叔叔热泪盈眶,突然一把抱住了春生,眼泪落到了春的头发上“孩子,我是你的舅舅啊。” 脸被埋在叔叔怀里的春生抬起头,推开了叔叔的怀抱,疑惑的看着突如其来的“舅舅”,忽然跳下了炕边,跑向自己家的屋子。 炕对面窗边坐着的林书凤,眼巴巴望着眼前瘦弱的孩子,已经泪眼婆娑,泣不成声,旁边的弟媳挽着书凤,泪水在眼角打转。 季家的房东倚着旁边的旧柜子说着:“对门三口穷得很,孩子倒是挺懂事,就是命苦,时常能够听到对面两口子吵架,听说是在村子里是在待不下去了,才来到我们这的,原本我是不想租给他们的,怕惹麻烦,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实在可怜呐。” 自称舅舅的人接过了话:“我们也是听说孩子受苦,这个是我姐,她才是孩子的亲妈,当年因为迫不得已,跟孩子的亲爸离了婚,孩子被法院判给父亲了,谁成想孩子的亲生父亲竟然直接将孩子送人了,可怜我姐这么多年都没有见到孩子,这么多年来,我们从没放弃过,就希望能找回我姐的亲生骨肉。” 这时,春生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摇醒了妈妈。 “妈,妈,有个人说是我舅舅,你快看啊,咱家来亲戚了,妈,妈。” “啥亲戚啊,大惊小怪。”大梅闭着眼睛嘟囔着问道。 “那个人说是我舅舅,妈,你起来看看呀。”春生拽着大梅的胳膊。 睡意深沉的大梅被“舅舅”两个字惊醒了,拂去眼前的朦胧,忽然坐起身来,双手握住春生的肩膀。 “你哪有什么舅舅,都是骗人的,你没有舅舅,妈也没有兄弟姐妹,你千万不能信,听到没有。” 春满脸疑惑,理不出头绪,她不明白为何那个人口口声声自称舅舅,看那个激动的样子又不像说谎,但是回想起来,自己从小到大,确实没有这门亲戚。 大梅看到女儿有些恍惚,再次强调“听到没有。” “嗯”春生害怕的点着头,看着妈妈紧张兮兮的样子,估计对面的人来者不善,不是好人,千万不能被蒙骗,万一不幸被拐卖了,以后还要沿街乞讨,想想就觉得危险万分。 晚上,季学礼难得打工归来,刚刚跨进屋门,大梅立刻拽着丈夫坐在炕边,季父缓缓拿下头上的棉帽子,一身黑色的衣服脏的油腻发亮,帽子上落满了灰尘。春生躺在炕的一边睡着,朦朦胧胧的听见爸爸妈妈说着什么。 大梅:“傻瓜,今儿个有人找来了,说是春生的舅舅。” 挺了媳妇的话,季学礼心中的那根弦也紧绷了起来。“是谁说的?看见人了吗?” “没看着人儿,说是在房东那屋见着的。明天一大早,你先带着孩子进城里找个地方躲躲吧。城里比较大,应该不好找。”大梅想来想去觉得进城更稳妥一些。 季学礼一时也没想到好的办法,事急从权,媳妇的办法应该可行。“但是,你和这些东西怎么办啊。”季学礼终究还是关心大梅的。 “我你就不用担心了,他们要找的也不是我,我等他们都消停了,不再来问了,寻个时机找一辆汽车就走,正好你们在城里的时候先找找房子,你们找好房子了,估计我也能把东西运过去,两不耽误。”大梅听到丈夫的话心里莫名感动起来,她知道,丈夫虽然嘴上不说,实际上已经原谅她了,但是如今大敌当前,并不是该感动的时候,大梅坚定地看着丈夫。 “好,就这么办。”季学礼和大梅打定了主意。 第二天,天色暗沉,季学礼将春生叫了起来,告诉春生他们要出远门,并且再也不回来了。春生显得异常兴奋,他一直不喜欢这个鬼地方,终于可以脱离这里,摆脱神棍一家,也不必再因为妈妈和房东的事情无端遭受侮辱和白眼。 既然要离开,就离开的彻底,春生不想再见到那些勾起往事的物件,更不想再看到那些同样长着虚伪嘴脸。 吃过早饭,春生背着她的宝贝书包,季学礼背起春生,穿过一片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农地,像城里的方向进发。前路漫漫,人们对明天总是充满期待的。 第43章 隐姓埋名 城市里楼群林立,街道繁华,车水马龙,热闹非凡,街上各种摊贩、小店和商场。从前在村子里,只有赶大集的时候才会看到如此热闹的景象,在城里,这是一种常态。这里的生活状态打破了春生以往的认知,农村的早晨炊烟袅袅,凉风习习,安静闲适,晚上月色景美,满天繁星;城市的早晨自行车的铃声阵阵,四个轮子的小汽车穿梭于路,傍晚灯火万家璀璨代替了满天星辰。 初次进城,春生无论看到什么都感到新鲜无比,季学礼为了更快到事先租住的住所,选择了打车,那是春生平生第一次坐小汽车,上车时兴奋不已,下车时头晕目眩,呕吐不止,经过鉴定,春生无疑是晕车的体质,为此她十分不明白,坐车虽然快,但是会令身体十分难受,为何人们还要花钱坐车呢,岂不是花钱买罪受,那之后很长时间,春生宁可走着,也不愿意坐车。 穿过那些安于现状的居民楼,但他们的新家依然是一处独栋的水泥结构的平房,左邻右舍院墙相隔,走进屋子里,只有厨房和内室,厨房并不是很大,有灶台、煤炉和壁橱,里边还有一些厨房用具,内室的炕足够一家三口住了,除了季学礼事先添置的被褥,没有更多的家具。 过了几天,大梅带着所有的家具也来到了新家,大梅对新家也比较满意,毕竟是独居,省掉了许多麻烦。 季学礼所在的水泥工厂三班制,虽然工作辛苦一些,但是好在收入尚可,能够支撑全家的花销,他也结下了一帮同样来自外地的工友朋友,多亏工友的帮忙,为春生就近找了一所小学。为了保证春生不被找到,能够安静的上学,两口子还为春生改了名字:禾苗,还将春生的长发剪掉,烫了一头卷发,像活脱脱的洋娃娃。为了能够更符合实际,季学礼给自己也临时起了一个假名字:禾江,为了能够让孩子顺利入学,季学礼拜托工友想办法给弄了假的身份证、户口本,和孩子的学籍,当然,季学礼是本分的老实,这些东西也只用于孩子上学,其他时候,所有的信息都是真实的。 就这样,禾苗来到了新的学校,开始了新的校园生活。禾苗非常的聪明,学习认真努力,很短的时间内就获得了老师的赞扬和新同学们的赞赏,收获了一群可爱的玩伴,不久之后,老师就让她做了班长,胳膊上佩戴着“三道杠”的袖标,除了荣誉感,禾苗也渐渐懂得了“责任感”。 禾苗的同桌李军生原本是班级里不学无数、贪玩成性排行榜的三甲,这个王军生虽然不喜欢学习,在学校混日子,但是从来不会打架斗殴、欺负同学、拉帮结派,属于纯粹的自娱自乐型。禾苗刚刚入学的时候,因为没有多余的空位所以被安排到了王军生旁边,后来,她做了班长,老师认为禾苗能够担负起班长的职责,帮助同桌进步,班主任老师特意找两个人谈了话,让两个人结成“一帮一,一对红”。虽然禾苗经常被王军生气的七窍生烟,但是她并没有放弃同桌。 每天在操场上抓王军生回教室上课、学习,耐心地辅导他完成作业。刚开始的时候,王军生十分反感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班长“同桌”,他玩得好好的,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日子挺好,每天睡睡觉、打打球,看到女生跳皮筋的时候偶尔捣捣乱,舒服着呢。自从有了这个同桌,如同多了一块绊脚石,而且禾苗经常在操场上当众揪着他的耳朵,甚至满操场追着跑,逼迫他学习,实在有失颜面,上课的时候禾苗手里从来不离笔,一边听课记笔记,一边用来“提醒”睡觉的同桌。王军生常常在想,如果不是看在禾苗是女生的份儿上,早打得她满地找牙。 直到期中考试,卷子拿在手里,王军生第一次感觉到能够下笔,那些题仿佛熟识的老朋友。从前的考试,王军生总是直接写个名字,然后呼呼大睡,等着打铃交卷。那一次,王军生的考试破天荒及格了,那是他第一次获得小红花,第一次因为学习进步被老师表扬,同学们鼓励的掌声和赞扬的目光让他洋洋得意起来。 此刻,再看看旁边坐姿端正、两手交叠着放在桌子上,认真听讲地同桌。那是王军生第一次仔细打量禾苗,一头短短的卷发,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在阳光的映衬下,十分可爱,有个同桌的感觉还不错,被老师表扬,被同学崇拜的感觉也不错。 在学校里,禾苗迅速成为了老师和同学们的宠儿,然而在家里,春生却要面对更多的煎熬和无奈,她像马戏台上的流泪小丑,带着面具,左边是灿烂的微笑,右边是痛苦的泪滴,时刻转变不同的身份和性格,春生被两种情绪撕扯着。 季学礼每天忙着上班赚钱,在家里除了一部分时间用来睡觉,还要打理家务,每天疲惫不堪。大梅自从进了城,越发懒得管家,经常三餐并做两餐,除了送春生上学,每天到邻居家报到,有时候甚至待上一天,邻居是一户五口之家,上有公婆,下有一个五六岁的儿子,丈夫上班,小媳妇负责照顾家。 起初,春生只觉得妈妈是因为一个人在家无聊,才会整日里泡在邻居家,但是时间长了,她渐渐发现,并不是自己所想的样子。大梅常常在邻居家居然是为了见那个小媳妇的哥哥,姓苟,个子高挑,人形消瘦,脸部棱角分明,眼窝深邃,肤色惨白,生得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曾经因为手术切掉了半个肾,没有生育能力,或许可能正是这个原因,三十几岁仍然没有娶妻。 开始,两个人只是眉来眼去,春生妹妹看在眼里,心下便觉得不舒服,但凡她在家里的时候,总是寸步不离妈妈,她想要替爸爸守护好这个家,但春生毕竟只是个孩子,对于妈妈的背叛,她只能选择沉默。 爸爸已经去上夜班了,深夜,屋里的灯还亮着,春生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转过头刚要起身叫妈妈,嘴唇如同被胶水粘住,怎么也叫不出口。就在自己的身旁,那个男人横在妈妈的身上,两人竟然全身赤裸,大汗淋漓,颠鸾倒凤。 春生咬着嘴唇,脸色被吓得青紫,立时坐了起来,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大梅看到春生醒来,赶紧推开了苟姓男,男人倒是不太在意,慢吞吞地从大梅身上爬下来,捡了条裤子穿起来,坐在被子旁点燃了一颗烟。 “春生,你是不是要上厕所,妈陪你去。”大梅坐了起来,抓起身边的衣服穿了起来。“那个被子,是我爸爸的。”春生用尽力气把妈妈身旁的被子拉了过来,她紧咬牙关,恶狠狠地看了苟姓男一眼,眼泪在眼睛里打转,春生硬生生将眼泪留在了眼眶里。 “春生,我告诉你,你不行告诉你爸,如果你爸知道了,肯定来气,要是给你爸气死了,我也走,到时候这个家里就剩你自己了,看你怎么办。”大梅严肃地警告着春生。苟姓男也说了话:“春生,你妈都是为你好,只要你保密,叔叔给你买好吃的,叔叔家还有游戏机,你随便玩。”说着话,他深深嘬了一口烟,烟的火点更亮了,这一点亮深深刺痛了春生的眼睛,她心里装满了愤怒、委屈、憎恨。 后半夜,春生没有再入睡,而是僵直的坐在那里,沉默地陪着眼前的这对狗男女,直到天快亮,那个男人才晃悠悠地离开。这时的春生眼睛红肿,布满了血丝,脑子沉重,脚下轻飘,蓬头垢面。 “春生,洗把脸吧,吃完饭还要上学。”大梅早起给春生做了早饭,春生却没有什么胃口,随意吃了几口,背起书包便往学校的方向走去,她知道自己狼狈极了,她不想让爸爸看到自己的样子,这样爸爸一定会知道真相的,如果爸爸得知了一切,不知会有什么后果,也许这个原本摇摇欲坠的家就真的不存在了。 禾苗如同丢了魂一般,一整天没有听进去老师的课程,同桌发现禾苗失去了往日的生机与活泼,只是伏在桌子上一味的睡觉,他觉察到了禾苗的反常,追问了几句,禾苗机械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再次趴在了桌子上。 一连几天,禾苗的状态如同游魂一般,同桌李军生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报告给了老师,他知道,禾苗一定是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烦心事了,她平时最信任的就是班主任老师,李军生想要让老师帮助自己的同桌渡过难关。 班主任老师也发现最近几天,禾苗的表现和平时反差比较大,作为班长,显然给其他孩子带去了不好的影响,她决定找禾苗好好谈一谈。 第44章 散落的珍珠 “春生。”在学校里,还没有人知道禾苗的真名,身后突然这样叫,春生猛然间回头,一个陌生的女人站在自己面前。那个女人穿着将就,一身白色的套装,一双高跟鞋,棕红的卷发简单扎了起来,她身后站着一个高大的叔叔,春生没有抬头,也没有看清那个叔叔的脸。 这时,陌生的阿姨轻轻摘下墨镜,走到了春生面前蹲了下来,“你就是春生吧,我可找到你了。”女人说着,嘴唇有些颤抖,眼睛里泛着泪光。“他才不叫春生,她叫禾苗。”旁边的李军生走到了春生身旁,插了句话。 女人并未理会男孩儿的话,而是两手握着春生的肩膀,激动地问道:“你认识我吗。”春生面无表情,眨了眨眼睛,缓慢地摇了摇头,心里觉得这个女人有些莫名其妙。 “我,我是你妈啊。”女人终于脱口,眼泪同时夺眶而出。 “你说什么,你才不是我妈,我妈在家呢。”春生后退了半步,推开了陌生的阿姨,阿姨再一次上前,“我说的是真的,我才是你亲妈,你家里的不是你妈,我才是,我才是啊。”女子越发激动起来,摇晃了春生两下。 春生迅速挣脱了陌生阿姨,情急之下两只手胡乱抓起来,一只手抓伤了阿姨的脸,这时后边的陌生叔叔一个箭步冲上来,刚要打春生,“书宇,不要···”被陌生的阿姨将春生拦在了身下,春生再次挣扎大哭起来,不慎踹到了旁边的椅子。哗啦,只见泛着光的珍珠散落了一地。春生在挣扎的时候,不慎扯碎了女人的珍珠项链,那是丈夫买给她的生日礼物。 女人赶紧俯下身来,捡拾一颗颗散落的珍珠,这一幕,被刚踏入门口的班主任老师,看在了眼里。 “禾苗,怎么回事?”班主任老师走了进来,将春生拉到了自己身旁,用责备的语气问道。“这位女士,请问你是哪位?”老师又问起陌生的女人。 女人收好了珍珠,起身回道:“您是春生的班主任吧,您好,我是春生的亲生母亲,我叫林书凤,这个是我弟弟,也是孩子的舅舅,林书宇,老师,我们不是坏人,我是来找我女儿的。” “找女儿?抱歉,这里没有叫春生的,你是找错人了吧。”班主任老师警惕起来。 老师放开了春生,春生迅速躲在了李军生的身后。“老师,您听我说···”书凤将老师拉到了一边,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老师看了眼春生颇为震惊,“林女士,可是我的学生叫禾苗,你确定你找的就是她吗?”班主任疑惑地问道。 “孩子肯定不会错,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改了姓名,可能,是因为季家人怕我找到孩子吧。”书凤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 班主任点点头,似乎有些道理,“孩子已经隐姓埋名,你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呢?”老师忍不住接着问。 书凤告诉老师,初次见到春生,她没有立刻与春生相认,只是想进一步确认那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女儿,见了之后,她心里笃定春生就是她失散多年的女儿,还没来得及相认,季家人已经再次搬走了,但是书凤并没有像当年那样选择放弃,而是继续追寻,终于找到了为季家搬家的汽车司机,通过那个司机,打听到了季家的住所。 书凤害怕再次打草惊蛇,没有直接闯入季家,而是观察了一阵子,发现女儿被送到这所小学里读书,她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涌动的情绪,决定来到学校看看女儿,只是万万没想到,春生的反应过于激烈,她觉得可能伤害到了春生。 而此时,不仅仅受到了来自陌生“亲妈”的重击,还有妈妈的出轨,于春生来说,接二连三的沉痛打击,已经不堪重负,春生一动不动,傻傻坐在凳子上,不知所措。 班级里空气凝滞了一般,同学们不敢作声,偶尔有人交头接耳,大家默默地看着禾苗,李军生默默地坐在同桌身边,他将春生的水杯蓄满了水,推到了春生面前,看到春生一言不发,还故意装作有题不会的样子请求春生的帮助,春生依旧无动于衷。 忽然,春生似乎想到了什么,“如果老师找,你就说我请假回家了。”春生跟同桌撂下一句话,背起书包跑了出去,她拼尽全身力气向前奔跑,奔跑,两边熟悉的风景变成一条条线拉着她向前,终于,春生跑到了家门口,额头浸满了汗珠,她大口呼吸着,脚步变得沉重起来,酸软的腿脚已经抬不起来,春生怕在门上敲了两下,季学礼听到了敲门声,走出来将院门打开,春生倒在了爸爸的面前。 季学礼赶紧将春生抱回屋里,春生不停地眨着两只眼睛,直挺挺躺在炕上,她大脑清醒,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却不知为何动弹不得,想要说话却怎么也张不开嘴,发不了声音。大梅见状冲了糖水,给春生灌了下去,春生这才清醒了过来。 “爸,今天我们学校有人找我,跟我说你们不是我的爸妈,她才是我亲妈,我不相信。”春生提起微弱的声音告诉爸爸。 “他们都是骗子,就跟你小时候看到电视里拐卖儿童的,是一样的,你不能信,我们不是你爸妈谁是啊。”季学礼先是怔住了,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随即换了一副表情,语气温柔而严肃。 大梅在旁边听到了春生的话,也是一惊,与丈夫对视片刻,“是俺们把你养大的,你说谁是亲的,别听那些人瞎说,他们都是坏人,说不定哪一时把你骗走了,卖给农村当劳力,你可不能信,也不能跟别人随便就走了,俺们好不容易给你养大,你可不能忘恩负义,被坏人拐跑了。”春生听了妈妈的话,不禁翻了个白眼,心下想着这番话妈妈应该送给她自己,她无法理解,妈妈是怎样做到理直气壮、毫不心虚地讲出这番大道理,难道内心没有一丝羞愧质感吗?但春生并没有将心里话宣之于口,她害怕爸爸再次受到伤害。 这边,老师得知春生已经回了家,安心了些,她劝慰着书凤,既然女儿已经找到了,不必急于一时,对于孩子来说,书凤毕竟只是一个无端闯入自己世界的陌生人,追得太紧,反而会让春生更加反感和厌恶,什么事情都需要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书凤听了班主任老师的话,她决定徐徐攻之,她始终相信血浓于水,孩子总会接收自己,回到自己的身边。 生活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是同学们已经不再单单把春生当做普通的同学、玩伴,虽然出于关心,但老师和同学们投来的怜悯、同情的目光,让春生感到浑身不自在。 过了一阵子,书凤再次来到学校里,她带了一部傻瓜相机,想给孩子拍一些照片留作纪念,期盼着孩子能够接受自己的存在,但是春生全程并不配合,不有接受,更不想与这个陌生人有任何瓜葛。书凤将所有的照片洗出来,唯一完整的,只有一张春生的背影。 书凤拿着那张背影照片赶回了家。“见到我的小姐姐姐了吗?我和小姐姐长的像不像?”小儿子倚在书凤的怀里,不停地追问,书凤轻抚着儿子的头,叹了口气,“妈妈看到你姐了,儿子,你比你姐幸福多了,因为你一直有妈妈爱护,但是你姐姐却没有,妈妈听说你姐姐从小吃了不少苦,妈对不起你姐。”书凤哽咽了。 “妈妈,你不要哭,咱们把我姐接回来吧。”孩子的话让书凤倍感温暖,“如果你姐像你那么懂事就好了。”书凤将儿子揽在了怀里。“妈妈,我也想看到我姐姐,下回带着我吧,我肯定能把姐姐找回来。”儿子伸着手为妈妈擦干了眼泪,书凤看着儿子,笑了笑:“我儿子长大了。” 燥热的夏天,这里看不到荷花满塘,听不到蛙声蛐鸣,周末时光里,书成了春生唯一的伙伴。她搬来一方小木凳,坐在院墙的影子里看课本。春生感到很欣慰,至少书里的世界是完全属于自己的,那感觉是惬意的、淡然的。 忽然,一阵急促地敲门声打破了这种宁静,书凤小心翼翼地将书放在凳子上,起身开门,“爸,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应该还在上班吗。”书凤看到眉头深锁,面带怒色地爸爸站在门口。 “你妈呢,是不是没在家,滚哪去了。”季学礼沉重严肃的语气吓得春生身子一缩,“我,我不,不知道······”春生将手背在了后边,连连后退了几步,爸爸冷峻的眼神如同刀子一般,扎在春生的心上。 季学礼没有多说什么,径直到柴房提起劈柴的斧子,转身大步冲了出去,春生站在院子里听到爸爸叫开了邻居家的门,她吓得面色铁青,双脚动弹不得。 第45章 父亲的背影 “姚大梅,你给我滚出来,我知道你在里边儿,痛快儿地给我滚出来。”季学礼一手提着斧头,一手指着邻居家门里叫嚷着。“大哥,你看这是干啥,有啥话好好说,生恁大气干啥,要不咱们屋里边坐会。”邻居家的媳妇拉着季学礼的胳膊说着客套话,被季学礼甩开来,“你们家门我可不进,我嫌脏,净干些拉皮条狗男女的勾当,我呸!”季学礼气不过骂了起来。 “大哥你这是啥意思,我们家怎么就不干净了,怎么说话呢。”邻居媳妇正欲往前,不料季学礼抬了抬斧头,邻居一家赶紧后退了两步。这时,大梅从里屋走了出来,红格子的布衫,扣子窜了顺序,大梅两手捏着衣角,看到丈夫手里的斧子,心头一颤,不敢再向前多走一步,她身后站着的正是那个苟姓男。 “爸,就是他,他就是经常跟我妈睡一块的那个坏蛋。”春生害怕爸爸寡不敌众,还是从院子里跑了出来,当看到妈妈身后站着的人,春生一时没忍住喊了出来,说着春生上前狠狠踢了苟姓男的腿,然后迅速躲在了爸爸身后。 “你个小没良心的,我却你吃少你穿了,你敢告我的状,等着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大梅一时羞愤难当,气急败坏的责备着春生。“傻瓜,你听我说,不是那么回事,我没有···”大梅上前走了几步,两眼一汪水似的望着丈夫。 “行了,收起你那套,在赵家你就不守本分,果然狗改不了吃屎···”季学礼看到大梅楚楚可怜的样子,明知她在演戏,却也恨不起来,他气愤地提着斧子回到了自家屋里,大梅见丈夫心思有所动摇,稳了稳神,回过头看了一眼苟姓男,迈进了自家的门槛。 春生站在院子里,目光探向屋子里,她像一个过路的看客,仿佛屋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与她无关。爸爸妈妈并没有停战,依旧争吵不休,季学礼气得暴跳如雷,掀倒了靠在墙边的桌子,拿起斧子拼命砍向箱子柜子,大梅上前拉住丈夫,丈夫将大梅推坐在了炕上,箱子柜子被砍的木屑崩落,屋子里凌乱不堪,季学礼将斧子扔在了地上,走了出来。 春生的目光随着爸爸移到了院门口,季学礼没有多看女儿一眼,没有回头,也未做一丝停留,径直走了出去。 这时,大梅跑了两步追了出来,“春生快出去看看呀,看你爸上哪了。”大梅随手推了春生一把,此时春生才反应过来,赶紧跑门去,可是,爸爸已经不见了踪影。 春生顺着家门前的路一直跑仍然没有看到爸爸,她见到附近的邻居就上前,问有没有人看到她的爸爸,她问遍了路边纳凉的人,仍然毫无收获。眼见天色渐晚,春生赶紧跑回了家,顺手收起院子里的凳子和书,回到屋里,仍然不见爸爸回来,她看到妈妈正坐在炕上流泪,或许妈妈心中觉得委屈,但这一切原本就是妈妈一手造成的。 春生并没有上前安慰妈妈,而是将地上的斧子收进了小仓库,又拿来笤帚扫了地,春生摸了摸被爸爸砍坏的柜子,锁已经坏了,所幸柜子还可以用。“我爸咋还不回来,我饿了。”收拾过屋里,春生坐在炕边,两手支在身体两旁,两腿不停来回荡着。 “就知道吃,都怪你,让你瞎说,你爸说不定以后再也不回来了,把你撇了。”大梅站起身来,拿起手巾擦了擦眼泪,“饭早就在锅里了,你自己吃吧,我出去一趟,晚一会回来。”大梅理了理衣服,输了梳头发,出了门。 屋里留下春生一个人,她默默地打开厨房的锅盖,里边是剩余的米饭和一小盆猪头肉,米饭是早上剩下的,猪头肉是前一天爸爸特意为春生买的。春生将锅里的肉端了出来放在了炕边,又盛了半碗饭,她坐在炕边,端起饭碗,一口一口地吃起来,吃着吃着眼睛变得模糊了,豆大的泪珠掉进碗里,米饭泛着淡淡的咸味。 春生从不吃肥肉,但那是爸爸给她做的,也许以后再也吃不到爸爸做的菜了,想到这,她夹了一块肥肉放进嘴里,有点腻,春生不愿让牙齿沾上油腻腻的肉,于是将一整块吞了下去,春生噎住了,感觉那块肉正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瞬间涨红了脸,她赶紧舀了一碗水,咕咚咕咚喝下去,春生能够感觉到那块肉顺着水流缓慢地走进了自己的胃里。 吃过饭,春生将肉继续放回了锅里,碗筷撂在了锅台上,回过头窗外一片漆黑,不见月色,春生心里有些害怕,转头进屋放了被子,爬进了被窝。空荡的小屋里,她缩在被子里抽泣着,直到昏沉沉地睡去。 “上学不行惹祸,要听老师话。”季学礼穿着青色短裤、蓝色棉布t恤、一双老北京布鞋,他一手扶着自行车把手,一手将书包递给春生,春生接过书包背在了身上,“知道了爸”,她低着头调整了一下书包带,抬起头纲要和爸爸挥手说再见的时候,爸爸却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辆自行车孤零零的戳在那里,春生摸了摸自行车,手上居然沾满了灰尘,“爸,你在哪里啊,爸,爸,我害怕,你快回来呀。”春生急得哭了起来,这时候只见学校、四周的院落全部塌了,脚下一阵晃动,“爸,救命啊”。 春生猛然醒来,摸了摸被子,原来是个噩梦,天已经亮了。春生有一些恍惚,梦里爸爸跟妈妈大吵了一架,爸爸离开了家,妈妈也出门去了,究竟是梦境还是真实,她有些模糊了。 春生穿好衣服,叠了被子,来到厨房看了一眼,锅里的饭菜丝毫未动,灶台上的碗筷也没有刷洗,看来妈妈昨晚真的没回来。春生推开院门,路上没有一个人影,连路旁的草木也一副备懒的样子,戳在那里纹丝不动。 爸爸真的不见了。春生恍然大悟。 这时,大梅手里拎着塑料袋缓缓地从拐角处出现,“春生,起来啦,正好,洗把脸吃饭吧。”大梅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春生,正要牵起春生的手,春生当做没看见,转身进了屋。 大梅摆了桌子,把塑料袋里的豆花倒进了碗里,又把装油条的袋子摊在了桌子,坐了下来,示意春生吃早饭。“我爸呢,咋还不回来?油条哪买的?早上吃这个,中午饭我带啥?”春生背起了书包站在桌子旁,看着妈妈。 大梅感受到了春生的不高兴,心里也非常不满,“你爸回不来了,咱们还得活着,油条是我买的,爱吃不吃。”大梅收起了脸上的暖意,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两块钱扔在了桌子上,“中午买方便面吧,别饿着。” “两块钱不够,给我五块吧。”大梅并没有给孩子多余的钱,春生看妈妈无动于衷,只顾吃饭,捡起桌子上的钱,转身上学去了。心下想着这本就是爸爸辛苦赚来的钱,我才不给你留着养那个缺肾的坏蛋,等我长大了,我就去找我爸,她攥了攥手里的钱。 “禾苗,吃饭了,你的饭盒呢。”同桌打开了饭盒,香喷喷的味道唤醒了趴在桌子上的春生,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同桌的饭,不禁舔了舔嘴唇咽了咽口水,“我不饿,早上吃多了,不要再叫我禾苗了,我叫春生。” “骗人呢吧,上课的时候我就听到你的肚子叽里咕噜的叫了。嘿嘿,叫习惯了。”李军生特意提高了嗓门。“嘘,你小点声行不行,服了你了,我妈早上没做饭,给了我两块钱,但是···我不想花。”春生从口袋拿出钱递给同桌看。 “有钱不花,为啥?”同桌好奇地问了一句。“不告诉你,你也不许告诉别人听到没,尤其是老师,要不然我跟你绝交。”看着春生一脸认真的样子,同桌伸出了手,两个人拉了勾。李军生把自己的饭拨到了盒盖上,分给了春生一半。 自从季学礼出走以后,苟姓男堂而皇之的出入大梅家里,他一般旨在晚饭过后光临季家,俨然将季家当成了夜宿旅馆,既无需负任何责任,又可以风流快活,苟姓男的如意算盘倒打得十分精细,然而大梅似乎并未觉得有什么,甚至乐在其中。 大梅和春生仅靠季学礼留下的一些钱度日,两个人的生活捉襟见肘,春生原本体质弱,加上营养不良,骨瘦如柴,面黄肌瘦,两眼渐渐失去了精神,春生计划攒一些钱出去找爸爸,但是由于大梅经常三顿并作一顿,并且几天吃同样的饭菜,春生只能拿出攒的几块钱买午饭。 每天看着那个坏蛋住在自己家里,春生无可奈何,无能为力,只要稍有逆反的情绪,大梅的斥责和巴掌就会落到身上,春生宁折不弯的性子和倔强的脾气已经被磨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忍气吞声,逆来顺受。 第46章 悲向恶生 大梅晚上一般不做饭,两个人经常剩菜剩饭混日子,几滴酱油、几瓣大蒜配半碗凉饭,这是春生的晚餐,因为晚间不曾生火,屋里的炕格外寒凉,用大梅的话说“夏天里烧火太热”,不健康的饮食导致春生的脾胃更加虚弱,她经常感到胃抽筋、反酸,每天睡在“寒冰床”上,春生不但没有练就武侠小说中的“神功”,反而添了新毛病。 一觉醒来,天亮了,春生翻了个身,突然感到身下潮漉漉一片,抹了一把,褥子湿了,春生掀开被子发现自己又尿炕了,她的脑子里迅速搜索着每次尿炕之后的情景:妈妈看到“画满地图”的被褥,气得将春生拎过来一顿笤帚疙瘩伺候,或者抓过来狠狠地掐一顿,直到春生可见的皮肤由红肿变得青紫,大梅才稍稍感到消气,然后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停手。 完了,这次肯定逃脱不了一顿毒打了,春生爬到大梅的身边,看到妈妈还在熟睡,轻轻的鼾声若隐若现,心理放松了许多,她先拿来扇子扇了扇,发现根本没有什么用处,随后蹑手蹑脚地用被子盖住了褥子,穿起衣服,顾不上洗漱,背着书包出了门,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春生一整天精神恍惚,提心吊胆,中午只吃了几口方便面,想着妈妈只要掀开被子,肯定被发现,笤帚抡过来的场景即将重演,春生不禁打了个寒颤,她不想回家,不想挨打,爸爸不在身边,没有人保护自己,看着胳膊上青紫的皮肤,春生内心充满了恐惧。 这一天显得格外漫长又特别短暂,放学回到家里,春生在院门口探着头向院子里左右瞅着,没有看到大梅的身影,却看到了晾在院子里的褥子,屋里没有一丝的声音,最近苟姓男都没有到家里住,妈妈很有可能出去会情人了,但春生仍然不敢掉以轻心,小心翼翼地走进院子,就在这时,大梅突然从褥子后边冲出来,猛然抓住了春生,手里的笤帚上下翻飞,春生的后背立刻浮起了一道道红色的血檩子。 春生放开了嗓子嚎啕大哭,如同杀猪一般,哭到大梅终于停了手,累得一只手扶着墙,喘着粗气,手里的笤帚已经坏掉了,大梅用袖子擦掉鼻尖的汗珠,说着“不打你真是没记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尿炕了,我洗一次多累,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死丫头。” 春生瘫坐在了地上,后背已经疼得麻木了,突然,春生捂着自己的腿蜷曲在地上来回打滚,大梅看到春生的样子吓坏了,赶紧上前欲拉起春生,“春生,咋了,这么不禁打,我也没打你的腿啊,装啥呢,快起来。”大梅嘴上依旧不依不饶。 “我,我腿抽筋儿了,抽筋儿了。”春生攥紧拳头不停地打着自己的腿,大梅见状,帮着春生用力的揉腿,“怎么还抽筋儿了,肯定是睡湿褥子睡的,看你以后还尿不尿炕了。”等春生好一些了,大梅扶着她进了屋。 “今天晚上没有铺的褥子了,你就这么睡吧,实在不行把被子铺在身下,这天也不冷,不用盖被子也一样,这辈子你要是敢尿湿了你自己洗,我可不给你洗了,你要不能洗,就那么铺着,难受别吱声。”晚上的时候大梅将被子扔在了炕上,春生看着妈妈把爸爸的枕头拿了出来,胸中充满了憎恶。 果不其然,晚一些时候,那个苟姓男再次来到了春生的家,几日不见,那个苟姓男头上缠着纱布,存生暗暗窃喜,不知是不是得了什么治不了的病,快要死掉了。 “你咋了这是,怎么还缠了纱布。”大梅伸出手刚要碰苟姓男的额头,被苟姓男用胳膊挡了回去,“没事儿,和哥们儿喝点酒喝多出门撞头了,要不这两天早来找你了,在家修养两天,实在想你想得紧,就过来了。”苟姓男说着在大梅的腰上掐了一把。 “春生是怎么了,胳膊上一块块都青了。”苟姓男看到了春生青紫的胳膊不禁问了起来,“没事儿,孩子这么大了还尿炕,我就掐了她两下,没使劲,一点也不疼,谁知道就紫了。”大梅不屑地答着。 “那孩子你掐她干啥,小孩子尿炕要我看,就是晚上睡觉睡得太死了,我有个招儿,保准以后孩子都不会再尿炕了。” 春生恶狠狠地看着苟姓男的嘴唇上下碰撞,一定没按什么好心。 “要我说,你准备一根长条木板,让春生每天枕着,每尿一次炕,就用这个木板打,木板有宽度,打看不出来,就是疼,而且让春生每天枕着,她自然就不敢了,尿炕是一种毛病,就得这么吓唬才能好。”苟姓男点燃了一颗烟,悠哉悠哉地抽着。 大梅听了苟姓男的话玩笑似的说着:“我看行,省得她无论怎么管教也不听。” 春生趴在被子里,看着书,耳朵里塞满了两人的对话,缓缓地睡去。睡梦里,上学路上的感到非常口渴,但是不敢多喝一滴水,生怕自己尿炕,走着走着,发现地上有一段甘蔗,她看四下无人,将甘蔗捡了起来放在嘴里不停地啃着,嚼着,拼命批命吮吸甜丝丝的甘蔗汁。 “春生,春生,干啥呢。”耳边的吼声让吓得春生浑身一颤,清醒过来,屋里的灯亮着,发现自己正在啃咬着枕头,枕头上已经站满了自己的口水,抬起头,苟姓男已经睡着了,大梅正坐在那里看着自己。春生赶紧低头看看自己的褥子,还好,没有尿炕,既然已经醒了,春生自然下了地,去了厕所。 大梅见春生已经醒了过来,也没再多问,只是默默坐在那等着春生从厕所回来,看着春生身上的伤,大梅心里感到一阵难过,如果丈夫在应该会及时拦住自己,这样自己也不会下手那么重,不知道女儿还疼不疼,身上也没有真的出血,应该很快就好了,小孩子身体恢复得快。 这时,大梅不禁想起了春生五岁时候的事情。当时她要给春生洗头发,端来了热水,她将手伸进水里感觉根本不烫,但是女儿坚持嫌弃水太烫怎么也不肯洗,大梅以为女儿故意娇气耍赖,于是将春生的头直接按到了水里,谁知,春生的头皮顿时被烫破了一大片,害得春生剃了头发,整个冬天没敢摘帽子。 过去无论怎么打骂、受伤,春生的眼睛里都是暖的。自从丈夫走后,春生从未叫过一声“妈”,更失去了往日的温暖,无论自己怎么打骂,孩子都无动于衷,大梅不明白,自己辛辛苦苦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竟然相处得如同仇人一般。 而此刻蹲在厕所里的春生,心里打定了主意,既然这个家已经不再有爱,索性破罐子破摔,委曲求全并未给自己带来一丝安全和安宁,反而备受凌虐,不如反抗一回,大不了一死,书上:“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即使像鸟的羽毛那样卑微的飘落,也要带下鸟的一块血肉来。 想到这,春生提起了裤子,回到屋子里,从柜子里掏出来剩下的所有被褥,都铺在了炕上。“春生,你这是要干啥?”大梅觉得春生有些不对劲,严肃地问道。“炕又凉又硌得慌,睡不着,多铺点。”春生铺好了被褥,躺在了上边,故意做出非常舒服的样子,转过身睡下了。 大梅见春生转过身去,正欲问她身上还疼不疼,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关了灯,也躺了下来。 后半夜,春生睁开了眼睛,借着从窗户挤进来的月光,春生看着苟姓男搂着大梅,两个人睡得正香,她从厨房拿出一个小盒子,盒子里是她从外边抓来的蛐蛐,春生将这些蛐蛐全部放进了两个人的被子里。又将泔水桶里的脏水一股脑全部倒在了两个人的被子上。 大梅和苟姓男被折腾得猛然醒过来,开了灯,发现脏水已经蔓延了整个炕,被子里的蛐蛐跳来跳去吱吱的乱叫,大梅和苟姓男的头上也沾满了脏水,狼狈不堪。 “你这孩子,你···大梅,你好好收拾收拾这孩子吧,太不像话了。”苟姓男气急败坏,骂骂咧咧穿起鞋子走了出去,大梅摘掉了头上的菜叶,晃着头“啊···”的大喊了一声。 她一步从炕上跳了下来,没想到春生迅速扔掉了手中的桶同时窜上了炕,“小兔崽子你给我下来,今天我要是不打死你,我就不姓姚。”大梅在炕边指着春生破口大骂。“我告诉你姚大梅,别看你是大人,我不怕你,大不了今天咱俩一起死。” 春生学着妈妈的样子,丝毫不让步,站在自己对面的已经不再是妈妈了,而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魔,春生觉得,和恶魔作斗争是她的使命,于是春生抓起手边的针线笸箩扔向了大梅,借着站在炕上的高度冲了上去狠狠揪住了大梅的头发不肯松手,大梅一边挣脱一边用力抓着春生,两个人在屋子里扭打在了一起,大梅给了春生几个嘴巴,春生的拳头将大梅的脸打得红肿,两个人嘴里不停地吵着嚷着,直到两人筋疲力尽。 第47章 铁轨边缘 一个人影闪过,春生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坐在地上靠着炕边墙角,春生揉了揉眼睛站了起来,不小心碰了一下自己的脸,不禁咧了一下嘴,感觉脸上有点疼,拿起柜子上放着的镜子,发现镜子里的自己颓废、丑陋,红肿的脸上挂着一对熊猫眼,牙龈出的血粘在唇上,身上沾满了尘土,散发出臭烘烘的泔水味道,炕上脏兮兮的被子都不见了。 春生环顾了屋里,发现妈妈不在,回想起后半夜的事情,春生的报复得逞了,但是她却更加的郁闷,难过,春生只是用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土,背起书包,准备上学,扶着门刚要踏出屋门,发现妈妈正把所有的被子拆开,被子旁边摆着洗衣盆,春生努力地回想,自从爸爸出走了以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妈妈洗衣服了,看着她头发凌乱,面无表情,脸色晦暗,应该也没有睡好,或者因为自己的举动已经伤透了心,那又如何,春生不后悔。 大梅听到春生的动静,缓缓抬起头,春生站在门口正看着自己,大梅落下了眼皮继续拆被子。“这回如你所愿了,全家没有被子盖了。”大梅的嗓子充血已经哑了,只能小声抱怨着,春生听到妈妈的话,同样小声反驳了一句:“没有全家了,只有妓院。” 大梅听到春生的话,火冒三丈,将被子扔在了地上,抓住春生的书包将春生提到了院子里,春生抬起头斜着眼睛愤怒地看着大梅,看到春生竟然用如此凶恶的目光看着自己,再想到昨晚春生的所作所为,大梅恨得牙痒痒。 “这书包是我买的,你不配背着,给我拿下来。”大每一把将书包从春生的背上拽了下来,书包的背带差一点刮倒了春生,“不要就不要,都是破烂货,破鞋。”春生对着大梅做出了“呸”的动作。 “这话你小孩子从哪听来的,你从哪听来的,你,满口胡说八道,我让你胡说,我让你胡说,这书都白念了,我看,你也不用上学了,上了也白上,白眼狼。”大梅扯开了书包,掏出里边的书本撕扯了起来,春生赶忙上前阻止,拼尽力气抢夺大梅手里的书,大梅错手将春生推倒在地,坐在地上的春生看着书本从头顶散落了一地,还有她最心爱的那本老故事书,“啪”一声掉进了旁边的水盆里,水花溅到了春生的脸上,散发出洗衣粉的味道。 大梅见春生摔倒了,扔了挂在手腕上的书包,双手攥紧了拳头,出了院子。春生缓缓地起身,捡起书包,和散落一地的书本,把故事书从水里捞上来摊开放在了窗台上。 春生对着窗子整了整衣裳,用手指抓了抓头发,想让自己看上去稍微精神一些,她站在中央,环视了这个院子,然后大步走了出去。一阵风,故事书再次掉在了地上,书页随风抖动了几下,院子里静悄悄的。 春生没有沿着往常上学的路,而是漫无目的地走,附近皆是棚户区,却也不是破破烂烂的景象,整齐的水泥墙院落,红砖灰瓦,红瓦白墙,简单的颜色组合起来也显得多彩,像这里人们的生活,平淡无奇甚至乏味至极,每座房子里演绎着相似的生活,又讲述着不同的故事。 春生的故事听起来有些悲惨,但春生在这个大千世界中,不过如同一棵卑微的小草,小草没什么了不起,却能够于无声中坚韧不拔。但面对狂风暴雨,这棵小草也软弱无力。 走着想着望着,春生竟走到了铁轨旁,两条铁轨如同两条粗壮的胳膊伸向远方,春生走上了铁轨,铁轨躺在一根根并排的水泥梁子上,春生一步一步踏着水泥梁子的边,这种感觉真好。春生曾听大梅和苟姓男说起过,如果爸爸离家出走,很有可能是坐着火车去了很远的姑姑家。她想就这样沿着铁轨走到尽头,说不定可以看到爸爸。 火车道上视野格外开阔,一眼望去,前方的铁轨哪里拐弯尽收眼底,正在春生暗暗惊叹铁轨的神奇之时,空气中远远传来鸣笛的声音,春生顺着铁轨抬头望去,迎面正驶来一辆火车,轰隆隆,轰隆隆,声音越来越近,从耳朵输送到大脑,但大脑却并没有将指令传达给身体,春生还在向前走着,身体盲目前行,不受大脑支配。 “危险!”另一个声音传来,紧张而急促,春生还没醒过神来,已经被两只大手安全运到陆地,两只手如同巨型吊车将春生迅速吊起,此刻的春生像软绵绵的猫,任由摆布。 春生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人,竟然又是那个自称“亲妈”的疯女人,她紧张地望着自己,旁边还带了一个小男孩,春生转过头,“你怎么能在火车道上乱走,知不知道有多危险。”那辆“大吊车”是自称“舅舅”的人,皱着眉头责备了一句。 “孩子,你咋弄成这样,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儿了,才多久没见,你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书凤关切地问道。旁边的小男孩,过来拉住春生的手,“小姐姐,跟妈回家。”男孩一脸的稚气,水汪汪的大大的眼睛,仿佛会说话。 春生突然哇哇大哭起来,两手不停地打着书凤,“你还我爸爸,你还我爸爸····”春生哭得十分伤心,说出的话让书凤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可以肯定的是季家一定是出事了。书凤抱住了春生,抚摸着后背不断地安慰她,春生哭声渐弱,在书凤的肩头昏了过去。 书凤虽然知道春生大概住在哪里,但是并不知道详细地址,看到春生的样子,家里也不知具体是什么情况,不好贸然闯入,看到春生晕倒,只能先将她送到附近的诊所。 春生醒来时,感觉有些头疼,她发现自己正挂着点滴,身旁坐着几个人但是看不清,她感觉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声音却朦朦胧胧,试了几次,实在抬不起眼皮,她再次闭上了眼睛。 “大夫你过来看啊,她明明醒了怎么又晕了过去。”书凤拉着医生的胳膊急切地问道。医生走过来,探查了一下春生的眼睛,听了听心跳,“孩子很疲劳,只是睡着了,让她好好睡一觉,养养精神。”听了医生的话,书凤稍稍放下心来。 “你们是孩子的什么人啊,我给孩子做了一个初步检查,这孩子面黄肌瘦,明显长期营养不良,而且身上还有一些瘀痕,有被虐待的倾向,应该吃了不少苦,孩子晕倒也是因为饥饿和低血糖导致的,我给孩子打的是葡萄糖,等孩子恢复恢复体力,睡醒了再走吧。” “我们是···”书凤有些说不出口。 “他是我姐姐。”男孩儿从书凤身后探出头说道。 “不是···我们只是在路上碰到了这个孩子,她当时晕倒在路边,我们想着总不能不管,就送到您这儿来了,孩子的医药费我们付。”书凤还是没有勇气承认春生就是自己的女儿。 医生顿时变了脸色:“哼,如今这些做家长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莫名其妙。”医生用余光打量了书凤几个,高声的自言自语起来。 也许在医生眼里,书凤就是那个虐待孩子的罪魁祸首,因为害怕受谴责假托路边捡来的,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口,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捡到了和自己长得十分相像却又毫不相干的孩子,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或许他们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吧,医生虽然看不惯,最终也没有说什么。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就没有资格评判别人的生活是对是错。 春生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了,“我饿了。”春生对坐在身边的书凤说道。看到春生终于睡醒了,书凤和书宇总算松了口气。“我今天没有上学,课跟不上了。”春生坐了起来,看到自己的书包,委屈地啜泣着。 “没关系的,明天咱们找老师给回来,你就就已经跟你们老师打过招呼了,给你请了病假,你就好好休息休息吧。”书凤轻声细语。 “春生,跟舅舅回家吧,舅舅给你做好吃的。”书宇凑上来说道。 春生看着他们,“我要回家。”春生掀开被子,正要下地。 “春生,你要回家可以,你能告诉我你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书凤趁机问道。 书凤的心里迅速拉起一道警戒线,“没,没啥事儿,我要回家了。”春生生来不会撒谎,心虚的样子被书凤看在眼里,觉得既可气又可笑,更可怜。由于春生的坚持,书凤也拗不过,只能将春生送回家里。 家里的院门敞开着,院子里的被子整整齐齐的挂在晾衣绳,春生带着书凤三个人绕过被褥进到屋里,发现地上放着一双油光锃亮的皮鞋,炕上躺着一个人,黑色的西裤,花色的衬衫,鼾声入耳熟悉而又亲切。 “爸。” 第48章 父亲归来 春生爬到了炕上,仔细看着那张带着微微笑意的脸,“爸,爸,你醒醒。”春生激动得热泪盈眶,用力摇晃着爸爸的身体。季学礼坐起身,春生抱住了爸爸,“爸,你咋才回来。”春生伏在爸爸的肩头大哭起来。 “春生不哭,爸这不是回来了嘛,不哭了啊。”季学礼试图推开女儿,但春生无论如何不肯松手,紧紧搂着爸爸的脖子。 季学礼抬起头看到两个陌生人带着一个小男孩儿正站在看着自己,“你们是···是你们送春生回来的吗,谢谢啦,快请坐,家里乱,随便坐。”春生终于起身,坐在了爸爸旁边,“我生病了,是他们送我回来的”。 “你是季大哥吧,我叫林书凤,这个是我弟弟书宇,这个是我儿子,儿子快叫叔叔好。”书凤自我介绍了一番,目光始终落在春生的身上,她将儿子推到自己的前边。“叔叔好。”小男孩儿咬着手指显得有些胆怯。 季学礼笑着摸了摸男孩儿的头,“你们知道我姓季?快到饭口了,一起留下来吃顿饭吧。”书宇直接坐在了春生旁边,“好啊,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那怎么好意思,季大哥,我们,我们还是不吃了。”书凤给了属于一个眼色,书宇没有理会,接着说道:“季大哥,其实我们是专程来看孩子的。”季学礼听了书宇的话,全身的汗毛竖了起来,吓出一身冷汗。“莫非,你们是···” “季大哥,没错,我是春生的舅舅,她就是春生的亲生妈妈。”书宇正在解释时,突然听到门外有人大叫,“你们是谁,来我家干啥,赶紧给我滚。”几个人同时回头,只有季学礼没有起身,依旧稳如泰山的坐在那里,春生听见声音脸色变得煞白。 大梅走进屋,“我已经说了让你们走,你们·难道聋了···听不懂···人话吗。”逐客令下了一半,大梅转过头发现,丈夫居然回来了,还是老样子,只是衣服更新潮些,人比以前更精神了。 “傻瓜,你回来了,你,吃饭了吗,我去做。”大梅高兴得在原地打转,有些不知所措,“家里没有菜了,我去买。”大梅到柜子里拿了些零钱,正准备出去,“春生,你在家好好看着你爸啊,我去去就回。”大梅似乎已经自动忽略了书凤几个人的存在,忙不迭地出去了。 看到大梅流露出许久不见的感动和笑脸,春生觉得爸爸的归来对她来说是一种幸运,因为他把妈妈也带回来了。 而季学礼此刻神情严肃,眼前的这些人竟然能够找到自己家里来,肯定都不是什么善类,如果她们真的想要把女儿抢走,自己该怎么办呢,不行,绝对不能让让他们把自己的女儿从身边夺走。 “你们走吧,这不欢迎你们,春生是我的闺女,我们家没有那么多的亲戚,春生的妈刚出门去,你们也看见了,你们来干什么我也心明镜似的,咱们也不用打哑谜,我就直接告诉你们,如果你们想要把春生领走,根本不可能,除非我死了。”季学礼语气平淡,面无表情,一番话说得实实在在,让书凤感觉到了季学礼的踏实和对女儿的疼爱。 “不是,我们不是要把春生抢走,只是想看看这么多年我女儿过得怎么样,知道她没遭罪,有书读,吃得饱,穿得暖我们就心满意足了。”书凤懂得及家人的心思,迫不及待地澄清想法,给季家人先吃一颗定心丸。“更何况,我们都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生活,怎么可能带走春生。” 季学礼稍好放松了一些,“也好,但愿你们说到做到,不要来总是打扰春,和我们的生活。。” 书凤继续说道:“我只是你们上天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让我可以为孩子做点啥,从小孩子没在我身边,我也知道你们养大孩子不容易,你们就只当我是一个普通亲戚好了,以后咱们两家可以多走动,多一个人爱孩子不好吗。” “当年,我们跟周家立约起誓,你们是绝对不会再来找孩子的,事到如今,你们觉得你们这样做妥吗。”季学礼继续质问道,但是听了书凤的话,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 书凤向季学礼详细讲述了当年发生的事情,“过去的已经找不回来了,我就像咱们现在共同好好把孩子养大,我就这一点心愿,希望季大哥你能成全。”书凤近乎乞求,季学礼听了书凤的话,不免心软了,但是依旧没有撤出心里的警戒线。 “不早了,你们还要回去吧,你们走吧,我就不远送了,剩下的事以后再说吧,但是你们不能在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下私自到学校找春生,打扰她学习。” 书凤三人看季学礼没有继续挽留的意思,但是至少对方有些松动了,他们心里有了希望,书凤暗自想着,总有一天孩子能够回到自己的身边,书凤看着躲在季学礼身后的春生,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这时,大梅从外买菜回来,发现那些人已经走了,她此刻无暇顾及那些陌生人,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地忙活起来,春生则寸步不离地跟着爸爸,生怕稍不留神爸爸再次消失。 晚饭的时候,一家三口终于坐在了一起。 “去哪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去我姐家了,我姐又嫁人了,新姐夫家挺好。带着春生在家这段时间怎么样,我看春生瘦了不少。” “哦,自从你走以后,我们过得有些苦,但是都挺过来了。” “是吗,你没再出去勾三搭四。” “怎么可能,自从你走了,我俩就守着这个院子过,等着你回来呢。” “你怎么知道我能回来,万一我再也不回来了呢。” “不会,我知道,你舍不得春生。” “那倒是,我最舍不得的就是我大姑娘喽。”季学礼夹了一大块瘦肉放在了春生碗里。 听着父母的对话,春生感觉一切都显得格外不真实,是因为妈妈太能撒谎了,还是因为爸爸太容易原谅了,难道过去的这段日子都是在做梦不成。那个梦里,自己被折磨得快要死掉了,却被妈妈如此轻描淡写、顺其自然地表达为“有些苦”。 春生看着碗里的肉,没有动筷,她不敢相信,也舍不得把肉吃掉,如果现在的场景才是梦,万一吃了肉,梦醒了,她又将面临怎样血淋淋的现实呢,她已经承受不住任何的打击。也许,从离开村里自开始,她的噩梦就已经开始了,或许更早,春生心里害怕极了,幸福的时光能够维持多久,她是应该享受片刻由欺骗换来的快乐还是撕裂那些伤口,让疤结得更深一些。 最终,春生再次选择了沉默。她不希望再次看到爸爸绝望的背影,不希望重蹈覆辙,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即使有一天要面临老天爷的惩罚,那也是以后的事了,至少目前的光景,和爸爸妈妈共进晚餐,共同出门散步,是她期盼已久,不愿破坏的,如果可以,她想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季学礼在家潇潇洒洒地养了几天精神,开始重新找工作,季学礼在外闯荡了些日子,发现还是回到到熟悉的地方最好,他找到了过去一起干活的老工友,在附近的矿井上找了份工,也是三班倒,下矿井十分辛苦,但赚的工钱也是普通工人的三倍,季学礼下定决心,他要为了女儿好好攒钱,女儿是自己唯一的至亲,他要权利保护自己的孩子。 至于媳妇大梅,自从回到这个家里,他从未指望能够和大梅继续走多远,他不相信大梅的那些鬼话,更不相信大梅会突然转了性子变成贤妻良母,人如果想学坏很容易,但是如果想要浪子回头,却比登天还难,因为没有几个人能够坚持越过自己的那道砍。 学校里,老师和同学发现春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人开朗了一些,学习也更加努力,前一阶段的阴霾仿佛一扫而光,大家都以为春生的爸爸是去了外地打工,并没有人晓得真相,听说春生的爸爸回来,都替春生感到高兴。 自从季学礼回到家里,大梅性情改变了许多,脾气变得温和了许多,至少对待春生是这样的,也没有再私自和苟姓男有什么来往,为了避嫌,大梅连邻居家也不再登门,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收拾屋子,看电视,实在闷得无聊了就到街市上逛逛,在这片棚户区里,大梅的名声似乎不怎么太好,但是她也不在乎,可能是因为仅有的羞耻心早已经被抛到九霄云外了,有时候,她甚至会为自己的出轨行为感到自豪,觉得那是因为自己有魅力,却没想过,终究不过是别人的玩物罢了。 季家的生活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没有丝毫的波澜,少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反而令那些看客觉得有些失落。然而,波涛汹涌的大海,怎么会因为一时的阳光明媚而安静下来呢。 第49章 同床异梦 “你这煎饼做得太难吃了,白白占着地方,以后还是不要出来卖了。”市场上熙熙攘攘,大多是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大爷大妈,早起买早点、买菜,早市的东西新鲜又便宜,特别受青睐。这一大早,季学礼带着春生春门买菜,正遇到一个摊位上有人在打架。 那是一个煎饼摊,摊主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穿着朴素,简单捆扎着头发,小摊上摆着透明袋装好的一份份煎饼,摊边站着一个胖乎乎的女人,指着摊主骂骂咧咧,从远处可以听得出,胖女人应该也是附近摊位的摊主,见煎饼女的摊位生意比较火,借机捣乱的主。周围站着几个看热闹的,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劝阻。 季学礼拉着春生冲到了看热闹人群前边,发现地上散落了几袋煎饼,季学礼俯身捡了起来,放回摊位上。“这位姐姐你差不多得了,你们这样别人还怎么买东西了”。 “我说,管你屁事啊,你是从哪冒出来的。哦,我知道了,你不会是他养的小白脸吧,你真行啊,自己的男人跟人跑了,就去勾搭别人。”胖女人在季学礼和煎饼女之间指指点点的骂着。 煎饼女着急了:“你咋胡说八道,你太过分了。” 季学礼听不下去,站到胖女人跟前,做出了抬手的姿势,胖女人见势不好后退了几步,“哼,我不跟你们一般见识,破煎饼,呸!”胖女人退出了人们的视野。 “你没事儿吧,这人谁呀,这么不讲理。”季学礼问了一句。 煎饼女笑了笑:“也是卖煎饼的,只不过生意没有我家好,故意找茬呗,不用搭理。真是谢谢这位大哥,要不是你,她可能还会纠缠一阵子,给你,这个拿回去吃吧,可以再买一些黄瓜咸菜之类的卷在里边,会很好吃的,而且这个东西也能放住,不容易坏掉。”煎饼女给季学礼装了几袋煎饼。 “你们做买卖也不容易,我买。”季学礼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些零钱递给煎饼女,“不用啦,大哥,这是你姑娘吧,长得真漂亮。”煎饼女正要伸手摸春生的头,被春生躲过了。 从菜市场回家的路上,季学礼一直在说着关于煎饼女的事情,春生抬起头看着爸爸,在说到卖煎饼的阿姨时,眼睛里明显泛着光辉,春生有种不好的预感,看了看手中装着煎饼的塑料袋,春生果断扔到了地上。 “春生,你咋回事,怎么把东西给扔了,这是卖煎饼的姨特意给咱们常常的,你干啥,是不是边走边愣神手里的东西掉了都不知道。”说着季学礼俯身将煎饼捡了起来拎在了自己手里。 春生深深叹了口气,小声嘟囔着“真是假家门不幸啊”,而季学礼依旧沉浸在自己刚刚“英雄救美”的故事里无法自拔。 在一个家庭里,有时候吵架也是一种温度,如果连架都懒得吵了,那么这个家也处于低烧了,长期的低烧无异于冷暴力。季学礼和大梅就是这样,两个人的话越来越少,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是同屋的合租伙伴,两个人睡觉背靠背,虽然同桌吃饭,但菜也是各自分着的。 春生觉得这样安安静静的生活也挺好,至少看电视的时候声音不必开得那么大,不用担心家里的锅碗瓢盆被摔得粉碎,不用担心受到波及,只是,这个家,有点冷。 季学礼晚班,春生因为第二天学校的活动需要早早睡了,夜半春生睁开眼睛醒来的时候,发现屋里的灯正亮着,转过身,发现妈妈旁边多了一个脑袋,春生定睛一看,苟姓男!春生吓得转过身,紧紧闭上了眼睛,心里不断重复着“什么都没看见”,春生希望这只是梦游或者一个梦而已,梦,对,这是个梦。 春生实在想要去厕所,为了不被妈妈和坏蛋发现,她半闭着眼睛,假装自己在梦游。大梅和苟姓男发现春生起来了,开始有些紧张,但是发现春生竟然是梦游,也就没有过多的在意。 “你不应该来的,咱们不是说好的,傻瓜刚回来这段时间咱们不见。”这是大梅的声音,春生躲在被子里听得一清二楚,她还记得妈妈之前跟她说过的话,为了留住爸爸,她答应妈妈对之前的事情只字不提,烂在肚子里,妈妈也不再找那个坏蛋,原来一切只是骗局。 春生能够想得到那个苟姓男正在对妈妈上下其手,“咱们这么长时间没见,我都想死你了,我也是实在忍不住才来找你的。”苟姓男的声音依旧那么令人作呕。春生攥紧了拳头,只恨自己不能长大,如果可以,她一定会替爸爸报仇,将那个坏蛋狠狠暴打一顿。 “媳妇儿,要不你直接跟了我得了,我肯定比那个窝囊废对你好,而且不用照顾那个累赘,多省心。”这是苟姓男的声音。原来在妈妈的眼里,自己只是耽误她追求人生幸福的“累赘”,有一个自称亲妈的陌生人说要好好对待自己,春生却选择了断然拒绝,而她心里唯一的妈妈竟然是这样的心思,还真是讽刺。 这一夜过得格外煎熬,春生已经困倦得迷乱恍惚,仍然不敢睡,直到即将天亮的时候,苟姓男慵慵懒懒地起来、离开,大梅关了灯,翻个身,渐渐睡去,春生这才转过身,看着妈妈的背影,觉得自己活在一个虚伪的世界里。 浅冬的第一场大雪骤降,雪舞翩跹,银装素裹,“吱呦吱呦”踏着厚厚的雪,春生的脚步轻快了许多,今天是爸爸的生日,春生想要早些到家,她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为爸爸画了一副肖像,她没有学过素描,所以只能在美术老师的帮助下,参照爸爸的旧照片一点一点完成,她把画卷起来插到书包里,希望给爸爸一个惊喜。 回家的半途中,有一个公厕,公厕不是很大,简陋的水泥墙,半露天,墙上的两边用漆红的字标明“男”“女”,不是十分的干净,只是鲜有人来,也不至于脏乱,自从春生患了尿急的毛病,这里成为春生经常光顾的地方。 正当风雪呼啸,春生路过公厕,像往常一样走了进去,同时进去的还有一个比自己略大一些的小姐姐,两个人开始并未察觉有什么异样,但当两个人起身的时候,却发现门口一个浅浅的人影映在地上,微弱而急促的呼吸声,飘着喘气形成的白雾,那是一个男人的身形。 春生心头一紧,不由自主抓住了小姐姐的手,两个人躲在墙角里,紧紧地靠在一起,小姐姐向春生做出了“嘘”的动作,示意越过墙从男厕逃出,但是两个人的身高不够,很快放弃了。这时,那个身影离门口又近了一步,厕所有两步台阶,那个人迈上了台阶。 春生抬起头,隐约看到了一点轮廓,破旧的棉帽子边,并不十分坚挺的鼻子尖,低着头,破旧的棉袄袖子,和半只穿着旧棉鞋的脚,春生想要冲出去,被小姐姐拦了下来,这时,只见那个人脱了裤子,裤子已经到了脚踝,依稀能看见一点光着的大腿。 春生吓得赶紧低下了头,厕所里没有其他可以用作防身的东西,她只在心里默念着,希望天可怜见,此时能够有人过来搭救,但是除了漫天大雪和凛冽的风,没有半点人影。春生和那位陌生的小姐姐出奇的坚强,两个人手挽着手,没有被吓哭,只是屏气等待着“救援”。 雪越下越大,风越来越响,甚至可以看到厕所墙外飘着的雪烟,两个人愈发的冷,依偎着裹紧身上的棉衣,双手被冻得发抖,眼睛眉毛已经蒙上一层白白的霜,这样僵持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影子仿佛消失了。 两个人又站了一会,发现真的没有呼吸的声音了,春生向前迈了两步,探出头,外边的雪已经积了一尺多厚,杳无人影,春生拉起小姐姐,两个人在雪中狂奔着,头也不敢回,跑着跑着,小姐姐不慎摔了一跤,春生扶起她趁机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什么也没有,连两个人的脚印也迅速被飞雪填平。 小姐姐抬头瞅瞅四周,两个人已经跑出很远了,跑进了街区,“妹子,谢谢你,我要回家了,你也回家吧,以后别再一个人上公厕了,不安全。”小姐姐镇定了许多,用手扫一扫身上的雪,朝着自家的方向走去,转了弯,很快不见了踪影。春生心中暗自佩服着小姐姐,临危不乱,一副身经百战的样子,可能她身上也有不为人知的故事吧,练就了如此坚毅勇敢的个性,只顾跑,忘记问小姐姐名字了。 很多人会与我们擦肩而过,激起心上朵朵涟漪,即使过了若干年依旧记忆如新,只是那个人,可能此生无法再相遇。后来,春生甚至忘记了小姐姐的模样,似乎这件事情也渐渐变得模糊,但那种果敢刻在了春生的骨子里。 第50章 一片安眠药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就等你了,快吃饭,吃过饭爸好去上班。”季学礼给春生卷好了煎饼放到她面前,“今天我是值日生,所以回来晚了。爸,给你,这是我给你的礼物,老爸生日快乐。”春生不想父母担心,没有告诉他们路上发生的事情。 季学礼打开春生的画,心里美滋滋的,“我大姑娘有才啊,以后能成画家,等哪天有时间,买个画框,挂起来。”,季学礼将画收了起来。“画家是那么好当的吗,那得专门儿去学,咱们那有那个闲钱给孩子学画画啊。”大梅接过丈夫的话。 “妈,我不学画画。爸,今天你过生日,咋不煮面条,吃煎饼干啥,我不爱吃。”春生有些不高兴,皱起了眉头,将煎饼推到了一边,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居然能够高高兴兴地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看到煎饼,春生心里已经不大舒服,觉得倒胃口,自从爸爸救过那个煎饼女之后,隔三差五就回去买煎饼,听过妈妈的话,郁闷更增添了几分,她剥了一个煮鸡蛋,就着卷煎饼的菜勉强吃了几口。 吃过饭,歇一歇,季学礼上班去了,每天看着爸爸脏兮兮的回来,煤渣沾满了脸,挂满了衣服,钻满了鞋子,双手更加粗糙,甚至龟裂,春生心疼极了,她每天都盼望着自己能够快些长大,替爸爸赚钱养家,想到妈妈的所作所为,她更加痛心疾首,却无能为力。 半夜,“吱嘎吱嘎”的开门声闹醒了春生,春生不敢睁开眼睛,她知道,那个苟姓男又来了。春生不甘心就这样任由他们妄为,至少也要吓唬吓唬他们,替爸爸出口气。正当大梅两个人亲热之时,春生突然坐了起来,眼睛迷离,似醒非醒,然后抓起枕头扔向了大梅,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苟姓男正要发火,春生再次躺了下去,还说了句“狗汉奸”,便打起呼来。 “你这孩子太不像话了。”苟姓男放开了大梅,坐在了炕边。“她还小,一直有梦游的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能跟孩子一样的吗。”大梅一边劝慰着,一边将春生的枕头塞到她的头下边,还给春生盖了盖被子。“春生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会让我接近,她心里应该恨透了我。”大梅看着女儿睡觉的样子,心里充满了安慰。 苟姓男见大梅流露出对女儿的不舍和关爱,不禁拽住了大梅的手腕,“你是不是后悔了,告诉你,我已经受够了,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早点跟那个窝囊废断了。”大梅看着苟姓男,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她心里有些恐惧,因为她看到了他眼里掠过了一丝狠辣,那是她第一次看到这种眼神。 “对了,”苟姓男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管状透明小瓶,接着说道,“这个是安眠药,你给春生吃上一片,要是觉得害怕就吃半片,反正孩子不是有尿炕的毛病吗,你就告诉她这是消炎药,专管尿炕的。” 大梅看着药瓶,没有接过来,她摇了摇头,“不行,听说小孩儿吃这个容易变傻的,如果春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会被连累一辈子的,咱们都没好。”大梅瞪着苟姓男,从前,苟姓男虽然也会发脾气,给她出主意,但是没有真的付诸行动,大梅只当那些都是哄着她的玩笑话,没想到这个温柔似水、精明睿智的男人,竟有如此冷酷的一面,她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苟姓男看着大梅的表情,哈哈笑了起来,并将安眠药收进了口袋,抚着大梅的背,关了灯。 眼泪浸湿了春生的半边脸,自己的妈妈联合企图拆散自己家庭的混蛋竟然要谋害自己的女儿,中止犯罪竟然不是因为母爱,而是怕自己受连累,春生感觉头痛欲裂,胃一阵抽搐,她甚至不敢呼吸,生怕自己发出抽泣声,然后被“灭口”。 天亮了,苟姓男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大梅在厨房忙活着做早饭,希望丈夫回来能够吃上一口热乎的,春生坐在那里没有起身,她不明白,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人:一边养着情人,一边更加善待丈夫,能为了女儿和别人战斗,也能狠心将女儿打得伤痕累累。而且,那个人就是自己的妈妈。 春生披着被子,打开电视机,不停地调着台,她没有什么特别想看的,只希望身边有个声音,不至于太寂寞,春生将作业本摊在褥子上,手里攥着笔,寒假作业本什么的,对她来说小菜一碟,此刻的她没有什么心情写作业,只不过摆在那里装装样子而已,眼睛从来没有从电视机上挪开。 季学礼回到家里并没有进屋,而是清了清院子里的雪,他发现一些隐隐的脚印痕迹,不是很清晰,季学礼心里有些打鼓,可能是自己看错了,他宁愿自己看错。 “懒丫头,起来啦,把衣服穿起来,叠上被子吃饭。”收拾过院子,季学礼回屋里脱了外套,正拿着笤帚掸鞋上的雪,低下头,发现一个药瓶,季学礼感到十分奇怪,将药瓶捡起来,上边没有任何标注,黄色的瓶体,白色的药片,“丫头,你知道这是啥吗。” 春生看到瓶子,吓得身子向后猛然缩了一下,“是,是安眠药···”,“什么,谁买的,大梅,大梅,你先别端饭了,进屋来,看这个东西你买的吗。”季学礼面色严肃起来。 “是,是我买的,我最近晚上睡不着觉,还老做噩梦,所以买了一瓶,还没吃呢。”大梅一向牙尖嘴利,此时磕磕巴巴、含含糊糊的语气反倒令季学礼心生疑窦。 就在季学礼,发现炕里边的角落里竟然有放着一条皮带,那是一条新的“鳄鱼”皮带,但季学礼并没有买过新皮带。季学礼提着皮带放在大梅的眼前,大梅顿时傻眼了。 “傻瓜,你听我说,傻瓜,这个,这个其实,其实是我买给你的。”大梅拽着丈夫的手,渴求丈夫的信任。 “贱人!”谁知,季学礼竟一个反手将皮带抽打在大梅的身上,“啊···”大梅惨叫了一声,后退了几步,“春生,跟你爸说啊,你骂我真的什么也没干啊,我是清白的呀,春生。”春生只是歪着头默默地看着两个人。 “你行啊,真是狗改不吃屎,你叫我傻瓜,你以为我真傻啊。说,你是不是又找那个缺了半拉肾的东西,我现在就去砍了他···”季学礼做出要出去的样子,大梅坐在地上一把抱住季学礼的腿,恳求着他不要去。 看着大梅求饶的样子,季学礼抡起皮带再次打在了大梅的身上,“你打吧,要是解气你就打,你打啊。”春梅站了起来故意将身子侧向季学礼,季学礼反倒撂下了半空中的皮带,坐在了炕边抱着头哭了起来。 就在这时,大梅突然狠狠拽着季学礼的头发,将季学礼的头用力的撞向水泥墙,一下、两下、三下····季学礼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爸···不要···爸···”春生如同被钉子钉在那里,动弹不得,值得声嘶力竭地叫喊,声泪俱下,乞求妈妈住手。 “春生,我算是白养你这么大了,他打我你一声不吱,我就打他两下你就这么穷喊,你们爷俩真是一条心啊。”大梅气喘吁吁,停了下来,手里依旧揪着季学礼的头发,季学礼突然挣脱开来,将大梅按在了炕上,他掐住大梅的脖子,骑在了她的身上,虽然青筋暴起,但是他并没有真的用力,“作够了吧,咱们离婚,孩子归我”。 “离就离,现在就离!春生不要,我啥也不要,都给你。”大梅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咬牙切齿的答道。 季学礼松开了手,从箱子里翻出了两个人的结婚证、户口本、身份证,甩在了炕上,“走吧,现在就去,早办早利索”,季学礼已经将衣服换好,站在那等着大梅。大梅颤抖着捡起东西,抹了一把眼泪,穿上棉袄,两个人出了门,谁也没有回头。 季学礼夫妻俩毫不犹豫拿到了离婚证,离婚证,拆散了一个家,还给两个人自由,大梅觉得如释重负,她觉得自己在极力维护者这个家,周旋在爱情和亲情之间十分辛苦。 而对于季学礼而言,离婚,未尝不是新生活的开始,在他的内心深处,仿佛已经看到了新的曙光和希望。 至于春生,别人应该无暇顾及她此刻的感受。父母离婚对她来说是沉重的打击,但她并不感到遗憾,两个冰冷的人是无法互相取暖的,甚至可以说毫无温暖可言。对自己,她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离了婚,两个人反而能够心平气和地相对,回到家里,大梅简单收拾了自己的衣物,没有告别,没有眼泪,没有拥抱的仪式,就这样静悄悄的,大梅终于踏出了季家的门。 第51章 一纸两断 从单亲妈妈到单亲爸爸,春生心里暗暗祈求,希望现在能够比过去好一些,希望明天比今天好一些。跟随父亲的生活并不是春生的春天。春天里总是勃勃生机,而春生的世界里,依旧充满了孤单和恐惧。 自从和爸爸在一起生活,春生的饮食结构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每天餐桌必不可少的就是煎饼。春生心里明白,爸爸心仪那位卖煎饼的阿姨,性格温和,柔声细语,精明肯干,更重要的是懂得体贴人。 但是春生并不看好爸爸的这段缘分。那个煎饼女对待季学礼若即若离,明显利用的心思更重。利用了季学礼的善良和感情。不过几句温暖的话就能骗得季学礼死心塌地为她倾力付出,相对于这朵心机白莲花,春生更喜欢妈妈大梅。 煎饼女听说春生学习好,便经常和季学礼抱怨自己的小儿子比较淘气学习不好,如果有人可以辅导儿子该有多好,诸如此类。于是,季学礼和女儿商量了,希望春生能够帮助煎饼女的儿子辅导功课。春生心里是不愿意的,但是也不能拒绝,毕竟自己是被需要的,万一某天那个煎饼女真的成了自己的妈妈,至少会念在当初的好不至于太为难她。 这天,春生被季学礼带到煎饼女的家里,煎饼女的家里看上去并不是很富裕,却很有家的味道,家具老旧却一应俱全,一个小男孩儿正趴在炕边在写作业,还有一位慈祥和蔼的老人,是煎饼女的母亲,男孩儿的姥姥。 季学礼和春生刚进门,一家人便迎了上来,“你们来了啊,春生,快坐。”煎饼女想要牵着春生的手,但春生并未理会,直接进了屋。“春生是第一次来吧,来来,过来坐啊。”老人家迎了上来,将春生引到了小男孩儿的身边,又拿来苹果和瓜子。 季学礼帮着煎饼女修理着缝纫机,煎饼女和老人家在厨房忙活着,小男孩儿拿出积木玩耍起来,煎饼女偶尔进来督促着小男孩儿学习。眼前的场景令春生心生嫉妒,家里一团和乐,自己唯一的爸爸也融入了这个家庭,只有自己,站在那里,显得多余,春生想着,不能这样下去,否则,自己将会变成无家可归的孤儿。 春生忽然积极起来,陪着小男孩儿一起玩耍,辅导作业,春生虽然也只是小学,但在学校里已经能够帮助老师给一年级的学生讲课,春生的梦想是长大后继承老师的衣钵,做一名小学老师,帮助更多的孩子。 见到两个孩子在一起玩耍得十分愉快,老人家高兴极了,“你瞅这俩孩子玩儿的多好,有缘分呐,以后肯定也能好好相处。”季学礼看了看两个孩子,听了老人家的话,干得更起劲了。 晚饭过后,春生想要回家,但季学礼并不想那么早回去,依旧和煎饼女两个人头对着头趴在那里轻声聊着,笑着,老人家和小男孩儿已经在另一个屋子睡了,春生手里摆弄着积木,无聊地坐在凳子上,一秒一秒算着时间。 有时候,春生恨自己不争气,她应该坚持到底,不同意季学礼和煎饼女纠缠,但是看到爸爸快乐的样子,又不忍心搅扰,有时候她自己也控制不住被这种“家”的感觉所吸引,明知是假的,依旧恋恋不舍。 除夕之夜,家里没有贴春联,没有挂福字,没有鞭炮声,季学礼下班后只买了一些猪头肉和糖果,外边鞭炮声此起彼伏,为了能够看到烟花,春生拉开了窗帘,父女俩吃过晚饭,打开电视机,边看电视边打扑克,深夜时分,季学礼因为太过劳累而睡着,父亲的鼾声陪伴着春生守岁,春晚节目纷呈,相声小品,轻松搞笑,春生却看得泪流满面。 大年初一,季学礼依旧要上班,早上简单吃了口饭,便出门了。春生一个人在屋里,哼一下也会有回声,她不愿意一个人待着,又不知该去哪里,想了想,春生拿着钥匙,锁了门。以前大梅出门的时候,春生有一次趁着大梅不注意偷偷跟在她后边,所以,春生大概知道苟姓男的住址。这天,她凭着记忆中的路,来到了苟姓男家大门前。 朱红色的大门上贴着一张倒了的福字,两边的春联是用胶布粘贴的,已经被风刮得快要掉下来,春生默默地站在门前,她想喊声“妈妈”,她想跟妈妈说声“过年好”,却怎么也喊不出口,她更不敢推开那扇门,春生犹豫再三选择了转身离开。 “春生,进来啊。”春生转过身,看到妈妈正端着一盆水站在门口,她一身红袄,黑色棉裤,那双棉皮鞋还是爸爸去年买给她的新年礼物,脸上多了笑容,其他没有什么变化。 “我,我路过。”春生小声答了句,她积攒了一肚子的话,有抱怨、有不满、有思念···此时此刻,竟全忘记了。 大梅将春生引进屋里,屋子不算大,十分暖和,苟姓男正坐在炕上包着饺子,见到春生热情了许多,“春生啊,快坐啊,吃饭没,等一会你妈给你煮饺子。” 春生只是摇了摇头,她自己也不知道摇头的含义到底代表什么,苟姓男给春生打开了电视,连上了游戏机,教春生打游戏,那是一个手枪形状的手柄,可以打掉屏幕上飞过的鸭子,春升只觉得新奇,玩得很高兴。大梅没有想到女儿能够来看望自己,边煮饺子边落泪,心里高兴极了,自从离开那个家,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春生,感觉春生长高了,也懂事了。 下午,春生眼见爸爸快要下班了,她赶紧从大梅那里赶回家,见到了妈妈,春生心里暖暖的,仿佛天气也没有那么冷了,她飞快地跑回家,发现门没有锁,春生随手捡起了一块砖头,小心地走进屋里,却发现炕上摆着一整箱的“珍珍”,箱子敞开着,紫色的易拉罐闪闪发光,箱子上放着一把玩具手枪。春生一直想要一把这样的玩具枪,以前她跟爸爸央求了许多次。她迫不及待地冲上前摆弄起来,好不欣喜,这肯定是爸爸送给自己的新年礼物。 “别动!”浑厚的声音吓了春生一跳,“把,这是给我买的吗。”春生转而十分兴奋地问着爸爸。 “不是,是给你阿姨家孩子买的,你一个小姑娘家,玩这个不合适,快放下,别给弄坏了。对了,你上哪去了才回来。”季学礼显得有些急躁,从春生手里夺过玩具枪,放回了饮料箱子上。 “那,这饮料也是给他们买的吗?”春生弱弱地问道,没有理会爸爸的问题,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嗯。”季学礼趁着自己休息的时候买了饮料和玩具,为了不让春生看到,特意放在矿上。初一这天矿上放了半天假,季学礼将东西搬到了家里,准备送给煎饼女一家。 “凭啥呀,我还从来没和过这个呢,我也要玩具枪,我也要。”春生既生气又伤心,站在饮料旁哭了起来。 季学礼听见春生哭,赶紧进了屋,哄了几句但是并没有什么用处,这时季学礼从裤兜里掏出一张褶皱的二十元钱,伸手递给春生,“给你,爱河”春生看着眼前的钱,抓起来狠狠地扔在了地上,“我才不稀罕你这破钱。”季学礼看到春生的样子,觉得有些惭愧,看到女儿气急的样子,哈哈笑了起来,将钱捡起揣进了兜里,“今天,咱们去你阿姨家里吃饭吧。” “妈,我想要一把玩具手枪,我们班同学都有,就我没有,到时候他们都不带我玩了。”男孩儿站在妈妈身旁,胳膊伏在煎饼女的腿上,煎饼女正在为他做棉鞋,“真的所有小朋友都有了吗,妈妈不信,再说,如果给你买了玩具枪,你就光顾着玩枪,更不愿意学习了,妈妈是不会给你买的。”煎饼女语气温和,态度坚定,小男孩看到妈妈不肯给他买只好悻悻地看起电视。一天,季学礼坐在凳子上默默地听着母子俩的对话,并把小男孩的话放在了心里。 季学礼想着那孩子看到了肯定高兴,孩子高兴了煎饼女自然也高兴,只要煎饼女高兴他就心满意足了。捧着一箱饮料和玩具枪,带着春生来到了煎饼女的家。 春生十分抵触,但是她更不愿一个人可怜兮兮地待在家里抱着电视流眼泪,虽然那不是自己的家,至少待在爸爸身边,她是安心的。 刚进门,老人家就迎了出来,“来就来呗,还带啥东西,像自己家人似的,没有必要,赶紧进屋来。”老人机一如既往的热情周到。 炕上放着四脚桌,桌子上摆满了瓜子花生糖果,冻柿子冻梨,春生静静地站在桌子旁,她的眼里只有那些吃的,心无旁骛等待着某个人能够下一个“开吃”的指令。坐在炕上玩耍的小男孩儿眼疾手快,给枪装上子弹,子弹是塑料彩珠,开始“扫射起来”,春生几次中弹,蹙起眉头,有些不耐烦了。 第52章 血巴掌 “你老实一点,都打到姐姐了,安分点。你看你,给孩子买这干啥,菜都准备好了,锅里的饺子正在煮着,待会咱们一起吃饺子。春生,桌子上都是吃的,随便吃。”小男孩听了煎饼女的话,坐了下来,兴致勃勃玩着,春生将帽子手套收在一边,坐在了桌子旁,拿起一块糖放进嘴里,静静地坐着看电视。煎饼女拿着笤帚给季学礼掸掸鞋上的雪,季学礼脱下了大衣,赶紧走进厨房帮忙,没想到竟然有一个男人正在拿着锅铲搅动着锅里的饺子,季学礼一时语塞,没有打招呼,蹲了下来开始添柴。 “你就是季大哥吧,你好,听小凤经常提起你,我是她表哥。”男人放下锅铲,用围裙擦了擦手,伸向了季学礼,季学礼抬起头,两人轻轻握了手,“你好”,季学礼的语气有些沉闷,和他此刻的心情一样,他猜测这个“表哥”应该不是煎饼女的亲戚。小凤,煎饼女的小名,这位表哥个子高挑,在中年男人里算得上帅气的,说话慢条斯理,衣装整洁。 季学礼点燃了鞭炮便回了屋,热气腾腾的饺子,一盘盘香气四溢的菜肴摆上桌,大人小孩围坐在桌旁,嘻嘻哈哈,说说笑笑,年味十足,那是团聚的味道。被欢乐融洽的气氛所包围,春生心头的阴霾和不悦一扫而光,举杯欢畅,新年伊始。 “季大哥,听说你是在煤矿打工的,挺累吧,而且租房子,花销也肯定不小,带着孩子过就更不容易了。现在打工的大多数都是跑盲流,不稳定啊,你还是找个更稳定的工作,或者直接在这边买个房子就更好了。”表哥提起酒杯和季学礼碰了杯,季学礼没有多说什么,但听了他的话感觉十分憋闷,一杯啤酒一饮而尽。 “表哥,你咋净胡说,季大哥是老实人,可不是那种不务正业的盲流,来季大哥吃菜。”说着煎饼女给他夹了一大块肉,季学礼看着煎饼女心理安慰了一些,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丝笑容。 一家人其乐融融,春生不禁想起了旧日时光,那是过年也是这样的热闹,似然是简单的三口之家,但是过年的礼俗一样不落,父母从小年(腊月二十三)开始忙活,一直到正月十五,院子里挂着红红的打灯笼,吃的玩的一应俱全,那时候,她才是家里唯一的宝贝。 欢欢喜喜的吃过饭,收拾了碗筷,大人们开始打扑克、聊天,那位老人家则还在忙前忙后,照顾着大家,照看着小男孩。吃过饭,春生便站在季学礼的旁边,她有些困了,便轻轻拽了拽季学礼,表示想要回家睡觉,但季学礼并没有回应,而是继续陪着那位表哥和煎饼女饶有兴致地说话。 春生困得只打哈欠,实在有些站不住了,便寻了炕头躺了下来,没有拖鞋,将双脚搭在炕边休息。这时季学礼走到了春生的脚边,“春生,起来,那么没礼貌呢,你看全家人谁躺下了,赶紧起来。”季学礼扒拉着春生的裤腿,春生看了一眼爸爸,觉得莫名其妙,当着这么多人责备春生,她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涨得通红。 “我叫你起来听见没有,快点儿起来。”季学礼看女儿不为所动,觉得尊严受到了挑战,为了在煎饼女和那位表哥面前挽回面子,季学礼再次命令春生从炕上起来,春生心里十分不服气,依旧一动没动躺在那里。 季学礼见女儿犯了倔脾气,上前一把拎起春生的衣领,将春生从床上提得站了起来,春生用力挣开了爸爸的手,斜着眼恶狠狠地看着爸爸,“我躺一会怎么了,我妨着你了吗。”春生顶撞了季学礼。 “你,你个丫头片子,没礼貌,大人都有躺着的,你躺啥。”季学礼有些强词夺理,“我就躺了,人家都没说我你凭啥说我。”春生抬起头理直气壮。季学礼见到女儿如此顽固不灵,不给自己面子,气急败坏,抬起手就要打春生,春生看到季学礼抬手没有躲避,她知道季学礼只是吓唬她,从小到大,季学礼从来没有动过春生一个指头,甚至很少责备,春生是他的心头肉。 “啪”,春生脸上一阵火辣辣,眼前发晕,有些耳鸣,嘴里一股血腥气,她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牙出血了,不知是真实还是幻觉,她甚至感觉到了牙齿松动,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烫熟了的感觉,麻木,疼痛,眼泪顺着脸颊,模糊了视线。“你竟然打我······”春生径直跑了出去,而季学礼还愣在那里。 几个人围着季学礼,本想拉着春生,但是春生头也未回的走了,季学礼愣了愣神,故作镇定笑着说“没事没事,肯定是先回家了,孩子大了,自己能找到家,她就那样,倔脾气,一会就好了。”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从抱回春生的那一刻起,他还是第一次打孩子,而且春生非常怕黑,这么晚了走夜路,孩子肯定会害怕。 泪水淹没了月光,外边漆黑一片,看不清道路,春生只能深一脚浅一脚摸索着前行,踏着雪吱呦吱呦,风声在耳,春生心里有些发毛,顾不得那么多了,她一刻也不想停留,只想赶快回到自己的家,虽然那个家空荡荡,虽然那个家破旧,但在那个房子里,自己至少不会挨打,爸爸至少是清醒的,没有被狐狸精迷惑的失去理智和爱心。 季学礼手掌挥落得情景在春生的脑子里挥之不去,脸上的疼遮不住心伤心痛,想着煎饼的味道,她感到一阵阵反胃,想着饮料和玩具,她十分的绝望。命运的天平仿佛从来没有给春生以公平,永远在向着另一端倾斜,她开始怀疑,自己活在这个世上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受罪而生吗。 踉踉跄跄,春生终于走到了家,开了门,屋里冷得像冰窖,春生打开灯,铺了被子,将自己埋在被子里,这时,她才隐约感觉到后怕,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一个人顶着漆黑的夜走了回来。 这是门响了,季学礼拿着春生的手套帽子跟着走了回来。春生走后,在老人和煎饼女的劝说下,季学礼收拾了东西,赶紧追了出去,只是女儿的脚步太快,季学礼一路没有追上,只得跟回了家,进了家门发现女儿已经躺在了炕上。 屋里和外边温度差不多,十分寒冷,季学礼摸了一把炕,冰凉。他怕春生着凉感冒,赶紧弄了柴火烧暖了炕,又烧起炉子,烘暖了屋子。屋子终于暖和了起来,季学礼才安心地坐在春生旁边。 “春生,睡觉啦。”季学礼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春生只当做没听见。季学礼一个人坐在炕边,找了一些话题,想要得到春生的响应,但无论说什么,春生依旧不出声,毫无回应。季学礼知道女儿生气了,想着第二天做她最喜欢吃的土豆饼,哄哄便也好了。 第二天天没亮,季学礼便起来开始做饭,忙忙活活准备了一早晨,做了一盆春生最爱吃的土豆饼。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这句话用在此处倒是非常贴切,季学礼叫着春生起床,春生依旧裹着被子,不肯起来,直到季学礼将土豆饼摆在春生的眼前,受不住一阵阵香味的诱惑,她才探出了头。 “春生,吃饭吧,爸做的土豆饼可好吃了。”季学礼用褶子堆满了笑哄着女儿。 “爸,等过完年,你上夜班的时候,我能不能找我妈来陪我。”春生已经穿好了衣服,挪动了几下身体,凑到桌旁。 季学礼听了女儿的话顿时收起了笑容,“不行,她跟咱们再没有任何瓜葛了,过去那么对咱们爷俩,你居然还想着她,脑袋是不是发烧了,你要是实在不敢在家,我就把你送到你阿姨家,早上再给你接回来,你阿姨家还有弟弟陪你玩,多好。”春生生气地撂了筷子,“我才不要!” 季学礼心里明白得很,春生原本对小凤一家就存在抵触情绪,他这样做也想着能够让春生在和小凤的相处中逐渐打消心中的隔阂,如果有一天他和小凤真的走到了一起,孩子不至于难以接受,但是这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看春生的态度,还需要循序渐进。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隐约听见了门外渐进的脚步声。 “季大哥在家呢吗?”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季学礼和春生正在吃着饭,一大早便有人登门了。 来人拎了两个礼盒、一袋子虾条之类的零食和不知什么的包裹,季学礼还没等起身,人已经到了眼前,抬起头,竟然是书凤,春生的亲生母亲。“过年好啊。”书凤将东西放在了炕上,随即坐在了炕边,看着春生吃饭,季学礼看着礼盒,是酒,他的最爱。 “你怎么过来了,大过年的,还这么早,来就来了,带着些东西干啥,我们爷俩啥也不缺。”季学礼放下了碗筷,春生看到了零食,拿起袋子端详了一阵,又放了回去,继续吃饭,没有过多言语。 第53章 痛的推手 “哦,我其实是过来这边串门的,有一个远方亲戚恰巧住在这附近,昨天晚上在亲戚家落的脚,今天主要想就近看看你们,怎么样,季大哥,你们过得还好吧,春生又长高了。”书凤看着春生吃饭的侧影,心里充满欢喜。 季学礼不失礼貌地笑了一声:“啊哈,挺好,挺好,你费心了,大过年的,其实不用过来,我们什么也不缺,这么一大早过来还没吃饭吧,我给你拿副碗筷,在这吃一口?” “不用了季大哥,来之前吃过了,哦对了,我还给春生买了件羽绒服,待会吃完饭试试,看合不合身,不合身我拿去换,季大哥真不好意思,来的太匆忙就给你带了瓶酒,也没买啥值钱的。”书凤从包裹里拿出一件红色的小羽绒服,抖了抖,春生回头看了一眼,她心里十分喜欢,单转过头看了看季学礼,并没有凑上前。 “买啥衣裳啊,春生有的是,穿不过来的穿。”季学礼假装很不感兴趣的样子,毕竟他不想让对方看不起。 “嫂子过得还好吗,自打你们离婚,嫂子有没有回来过啊。”书凤一边叠衣服,一边关心地问着。 “没有,我们早就两断了。”季学礼将碗里的饭吃光,示意春生收拾桌子,春生觉得在外人面前,须得给足了爸爸面子,于是乖巧地下了地将碗筷收拾好。 书凤非常希望看到春生穿上自己买的衣服,那是她为春生精挑细选的第一件礼物,她希望春生穿着那件羽绒服,暖暖和和的,快快乐乐的度过每一天,但自始至终,春生也没有穿给她看,书凤只是拿着衣服比量了春生,发现衣服买小了,她心里有些失落。 “季大哥,孩子穿多大号的衣服啊,我下回拿过来。”书凤希望能够补救。 “平常我们给孩子买衣服也都是蒙着的,但是基本上都是正好的,还真从来没注意过号码,买啥衣服呀,现在孩子长得快,没几天就不能穿了,衣服够穿就行。” 听了季学礼的话,书凤不再坚持,而是将春生拉到自己面前,“春生,你想要什么礼物啊,我下回来看你顺便给你带过来好不好。” “嗯···我想要一把口琴,我想吹口琴,像我们老师吹的一样好。”春生,想了想,她最羡慕音乐老师,可以用口琴吹出非常优美的歌曲,正好,最近他们的老师,在鼓励他们学习口琴。 口琴,书凤仿佛想起了什么,“好,下次给你带过来,我顺便给你小弟也买一把,你和你小弟你俩心有灵犀,你小弟也整天嚷嚷着要学口琴呢。” 春生乐得跳了起来,有更多的大人关心自己,感觉真挺好,至少可以满足自己的愿望。至于“弟弟”,她似乎并不是特别感兴趣。 书凤坐在那里,三个人气氛有些尴尬,偶尔找个话题聊几句,剩下的时间被沉默填满了。直到季学礼感觉有些不耐烦,“中午我还要带春生出去,一会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儿要忙啊,没事,尽管忙去。” 季学礼的逐客令正合时宜,解救了三个人,简单的寒暄过后,书凤离开了,虽然不舍,她没有驻足的理由。 “春生,一会给你送到你小凤阿姨那里去,下班咱们就在她家吃过晚饭再回来,省地咱们爷俩回来现做,太麻烦。” “爸,你也上班去吧,我不需要陪,我再也不想去那个女的家里了,还有,我根本不喜欢他们,更不喜欢吃煎饼。”春生对季学礼表明了态度和观点,然后趴在炕上开始写作业。 平时下班后,季学礼必然会感到菜市场买一些煎饼,家里已经剩了好多,但季学礼仍然毫无节制的买,只为了能够多看见煎饼女一眼。 “今天晚上我就不过去了,你要是有啥事等明天的吧,行不。”季学礼上班路上转到了煎饼女的摊位前,大年初二煎饼女便开张了,菜市场里空荡荡的,除了偶尔有顾客随意逛一圈,买点煎饼,再无他人。 “没事,你忙你的,我家也没啥可忙的,正好,我表哥在这,能帮上不少呢。”煎饼女的话让季学礼感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也没有多说什么就上班了。 季学礼走后,春生锁了门,再次跑到了大梅那里,她想要把这一切告诉妈妈,她想要妈妈回到爸爸身边。却没想到大梅那里也锁着门,春生猜测妈妈应该是跟着苟姓男串亲戚去了,只好悻悻而归,半路上,突然想想起了同桌,于是来到了李军生的家。 为了帮助同桌补课,春生曾经来过几次,。她费力地爬上三楼,左手边,敲门。“春生,你咋···来了。”门开了,是李军生,才个把月没见,他竟然消瘦了许多,明明在家里依然戴着厚厚的口罩,眼睛藏在有些发青的眼窝里,显得有些无力。 “你感冒了吗,为啥在家里还带着口罩。”李军生只是“嗯”了一声。春生脱鞋,进屋,和李军生的父母打了招呼。“春生来啦,快坐。”李军生的父母一向对待春生非常热情,家里的水果吃食摆满了茶几。难得有同学到家里,尤其是学习那么优秀的女同学,作为家长,儿子能够在学校里结识这么好的朋友,自然非常高兴,但春生能够感受到,李军生的父母仿佛苍老了许多。 春生找李军生除了无聊,还另有打算,她本想拉着同桌做“侦探”,搜集煎饼女的“不良罪证”,这样,就可以让父亲彻底死心,自己也就不用每天担心爸爸会被别人抢走,也不用再带着虚伪的面具维持着和煎饼女一家的表面和谐,李军生虽然不愿意,他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事情,但想到关乎着春生的幸福和快乐,果断决定帮助她。 煎饼女虽然试着摆摊,实际收益并不大,于是早早收了摊,回家陪伴孩子和老人。春生带着李军生来到煎饼女家附近,向着屋内张望,虽然看得不太清楚,可以通过人影轮廓,猜出个大概。屋内的老人正坐在炕边倚着墙,吃瓜子,看电视,旁边有一个来回晃动的头,明显是那个小男孩在走动玩耍,屋子里并没有煎饼女的身影。 “啥也没有,咱们还是走吧,咱们这样偷偷摸摸监视别人家,算不算犯法啊。”李军生小声说着,被春生一个眼神瞪得闭了嘴。春生和李军生串了串位置,终于看到了客厅里,煎饼女正在倒热水,另一个男的,应该是煎饼女的“表哥”,正坐在一个大盆前,盆里不知是什么,有可能是一只鸡,也有可能是其它的,看来他们正打算准备晚饭。 “这也没啥呀,咱回去吧。”“嘘”春生示意李军生再等一等,中午天气尚算和暖,下午渐渐的变冷,李军生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两个人聚精会神,瞪大了眼睛,看着屋里,不禁惊讶了起来。 只见坐着的男人,不知和煎饼女说了些什么,煎饼女上前吻了男人的脸颊,两个人随即放肆的笑了起来。 春生看到这一幕,嘴里不禁说了句“yes”,功夫不负苦心人,她终于等到了期待的一幕,可惜那时没有录音录像设备,但是春生心里已经有底了,只要她坚持,一定能让爸爸看清这个女人的真面目,爸爸最恨出轨的人,这下有好戏看了。 春生高兴得有些忘乎所以,一路上说个不停,李学军只是默默走在旁边,静静地听着,突然,一个趔趄,春生踩到了泥坑,崴了脚,“果然乐极生悲了吧。”李军生挽着春生的胳膊,扶着她,嘴上不忘嘲笑着,心里非常心疼。 从认识春生那一刻起,李军生变成了崭新的自己,他喜欢自己的改变,从混日子的学渣变成班里的骨干和学霸,因为春生,他也看清了自己,他知道春生所受的苦难,更加珍惜生活,孝顺自己的父母,他曾在心里祈祷,可以和春生做一辈子同桌,照顾她一辈子,保护她一辈子。就这样一路想着想着,李军生笑了,然后,哭了,直到分别,各自回家。 春生回到家里,等到爸爸回来,她迫不及待拉着爸爸去煎饼女家,季学礼十分纳闷,明明早上还充满排斥,晚上的女儿竟然像换了一个人,可能是女儿想通了,季学礼更愿意相信他的猜测,于是洗把脸换身衣服,带着春生出门了。 来到煎饼女家的大门外,季学礼还没有进门便听见了院子里的对话。 “小凤,过完年咱们结婚吧,别拖了,你那个跑了的男人反正也回不来,我有钱,养得起你们娘三。”是那个“表哥”的声音。 果然不是什么“表哥”,季学礼咬了咬牙,忍着没有冲进门去。 “晚两个月也行,不着急,等我把那个盲流打发走的,毕竟他给咱们家干了不少活,再说了我的煎饼,卖不出去的时候多靠他了,咱们不能太没良心了,再给他一点甜头。”煎饼女的话让季学礼道吸了一口凉气。 “你说了算,咱们也不差这个钱,每次看见他对你色眯眯的眼神,我就想抽他。”“表哥”继续说着。 “你就忍一忍吧,他就是傻点,好糊弄,也不是啥坏人,过完年随便打发了就是。” 第54章 恶魔之眼 后边说了什么,季学礼已经听不清了,他只感到一阵眩晕,头上如同灌了铅,脚下踩着棉花,轻飘飘的。没想到,一向温柔善良的小凤竟然只是在耍戏自己,不过当自己是个傻子,不过,自己确实傻,以前被自己的老婆骗得团团转,如今再次败给一个女人,季学礼失望透顶。 他失魂落魄地挪动着脚步,用拳头捶着自己的胸口,心脏绞着疼。春生看到爸爸的样子很心疼,但长痛不如短痛,让爸爸了解真相,不至于以后伤的更深。 晚上,季学礼叫来了同在煤矿打工的兄弟一起喝酒,季学礼叫他大兵,他唤季学礼作大哥。春生以前听爸爸说起过,大兵有三十多岁,还在打光棍,两个人虽然私下里接触不多,在矿上关系还算不错。 有一次井下塌方,大兵被埋在了下边,所有人都急着逃生,只有季学礼没有放弃,拿着锹将他挖了出来。当时大兵已经休克了,季学礼将他绑在自己身上被拽出了矿井,还一路背着他去了医院抢救,大兵才捡回一条命。 两个男人一盘花生米,一盘罐头,几瓶啤酒,从规划未来到回忆过去,从开心畅饮到抱头痛哭,春生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电视,听着两个人舌头僵直的醉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个大兵也非常可怜,父亲因为强奸罪被送进了监狱,一关就是二十几年,哥哥成了家,却并不待见这个浑浑噩噩的弟弟,他从小在别人的鄙夷和欺凌中长大,如今一贫如洗,又刚经历过生死观,大兵觉得生而无趣,于是,两个男人便凑在了一起比谁更惨。 春生不知两个人究竟喝了多久,自己困得实在熬不住便睡了。 春生迷迷糊糊再次醒来,想要去厕所,翻过身,目光扫到了一颗人头,竖在自己的头顶,春生感到头皮发麻,顿时坐了起来,只见一双泛着白光的眼睛正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春生“啊”地叫出了声,赶紧叫着爸爸,谁知由于季学礼酒喝得太多,呼噜震天,怎么也叫不醒。 春生只好摸索着,终于找到了灯线拉开了灯,屋里亮了,春生安心了一些。再一回头,发现果然是大兵,他正蹲在炕边自己睡觉的位置,一动不动,两只眼睛瞪的老大,一只手扶着炕沿,手里拽着春生的被角,春生长吸了一口气,吓得她三魂不见了七魄,蹲着缩在父亲的身后一动不动。 这时,只见大兵抬头看了一眼棚顶的白炽灯,又转头看了看春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只手没有撑住,直接仰了过去,两脚朝天。他吃力地爬起来,踉踉跄跄,跌跌撞撞,离开了季家。 春生看大兵走出去了,吓得大哭起来,看着还在睡梦中的爸爸,春生难过极了,从小到大最信任的爸爸也不能够时时刻刻地保护自己,甚至有可能为了一个陌生人而掌掴自己,因为一时的气愤抛弃自己。看来,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已经没什么可值得信任的了。 春生睡不着了,她穿起外套,将地上横七竖八的酒瓶装在纸箱子里放到门口,将桌子收拾干净,锁好门,打开电视,还有几个电视台没有结束,可以观看,墙上的时钟显示三点半,春生伸了伸腰,躺了下来,在电视的陪伴中再次进入了梦乡。 早上,阳光透过窗子,季学礼终于醒来,他感到头痛欲裂,记忆停留在酒桌上,不知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抬眼四下环顾,大兵已经走了,屋子里显然被收拾过了,春生还在睡着,却穿着棉袄,也没有盖被子,电视屏幕仍然亮着,他缓了缓,起身下地,做饭,准备上班。 在矿上,季学礼却没有看见好兄弟大兵的身影,春生自然也没有告诉他昨晚发生的事情,直到第二天,听到其他工友议论才得知,大兵的尸体在火车道上被发现,已经被压成了两截,面目全非,手里还攥着一个空了的酒瓶,警察翻到了他身上的证件,找来了大兵的哥哥认领,这才知道出了事。 季学礼听后,不禁感叹世事无常,前两天还和自己一个酒桌上推杯换盏,转眼间天人两隔。经历了情感的波澜起伏,朋友的突然逝去,季学礼仿佛看清了许多东西,也想通了许多事情。还有什么比珍惜当下、珍视至亲,认真的活着更重要呢。他渐渐平复了心情,日子也开始恢复平淡。 转眼到了春生开学的时候,班级里热闹极了,大家都在讨论着过年的新鲜事,春生也开心的期待着新的开始,只不过,同桌李军生还没有到,春生看着旁边的空座位,偷偷笑了起来,没想到这个整天打了鸡血一样的家伙也会迟到。然而,大半天过去了,还是不见李军生的身影。 “老师,我同桌没有来报到。”老师正在布置新学期的读书任务,没想到春生举手站了起来。 老师的脸顿时沉了下来,“你坐下吧。我本来不想和大家说的,既然季春生同学问到了,我跟大家说一下,咱们班的李军生同学生病住院了了,恐怕不能和大家一块读书了,军生同学的病非常严重,现在处于昏迷状态,还没有醒过来,不能被打扰,咱们大家尽量不要去探望。但同学们放心,等他的病治好了,自然就能和大家一起上课的。” 老师的一番话如同晴天霹雳,春生愣愣的坐了下来,难怪同桌在家里也要戴着厚厚的口罩,可是,他不是说只是感冒吗,感冒怎么会那么严重,竟然昏迷。 放学后,春生没有急着回家,而是拐去了李军生的家里,敲着门,屋里好像没人,春生靠在门上,渐渐蹲了下来,她把头埋进了胳膊,哭了起来,她害怕同桌的病会变的更严重,害怕再也见不到最好的朋友,害怕从此后再遇不到这么好的同桌。 果不其然,一个月后,老师在班级里宣布了一个噩耗,李军生最终没有醒过来,他患的是白血病,发现的时候已经处于晚期,没有换髓的必要,手术只能增加他的痛苦,于是家人放弃了治疗,静静地等待着他醒来或者离开。 春生和同学们参加了李军生的往生仪式,棺材只有1.5米,他只还是个孩子,他在春生心中将永远不会老去,保持着阳光活泼的样子,同学们无不潸然泪下,人间最痛苦的不过白发人送黑发人,李军生的父母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两鬓斑白,泣不成声,李军生的母亲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她拼尽力气趴在棺材上不允许别人抬走,鲜活的生命最终败给了死神,令人扼腕。 同学的离去令春生精神恍惚,偶尔仿佛还能够听见李军生的呼唤,眼前晃着他的身影。老天爷真不公平,坏人可以逍遥法外,潇洒度日,这么好的人却英年早逝,老天爷是公平的,也许他见不得同桌在人世受苦,让他早登极乐。 经历了生死离别,春生懂事了许多,她觉得如果有愿望就应该努力的实现,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父母是自己唯一的亲人,春生觉得应该珍惜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每一天。 季学礼上班的时候,她开始有意无意的跑到大梅那里,和妈妈说说话也好,静静地待着也好,大梅也会在季学礼上夜班的时候过来陪伴春生。在离婚的一段时间里,大梅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两个人一直没有领结婚证,苟姓男平日里温柔体贴,生气暴走的时候竟也会对大梅大打出手,有时候春生能够看到妈妈脸上的红肿和身上的淤青,心里很不是滋味,只恨自己太小没有能力保护妈妈,如果可以,她希望妈妈能够长长久久的陪在自己身边。 季学礼知道大梅趁自己不在的时候陪伴孩子,想着大梅总算有点良心,也没有过多干涉,一个人的时候,眼前也经常浮现出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日子,有欢笑,有吵闹,倒也算精彩。 齿轮一旦出现了松动,便会更容易脱落。人与人亦是如此,大梅往家里跑得太勤了,自然更留恋旧日的味道与时光,她常常借故回家,春生是最顺理成章的借口,有时候一家三口凑在一桌吃饭,十分融洽。 苟姓男似乎觉察到了大梅的异样,经常寸步不离的跟着大梅,在他心里,大梅是他费尽心机和力气才得到的,他爱大梅,虽然有时候会误伤她,但事后他一定会下跪认错,不断反省,他认为大梅只属于他一个人,任何人不能从他身边夺走大梅,为了大梅,他什么都愿意做。 春生生日这天,家里显得格外热闹,听说城里人过生日吃蛋糕,季学礼特意为春生买了生日蛋糕,大梅一早赶到季家,显示煮了面和鸡蛋,她一整天陪着女儿,并准备为春生做她最爱吃的菜,苟姓男自然也在,他和季学礼还能聊上几句,两个人没有怒目相对,更像一场心理的博弈。 第55章 一支口琴 屋子里欢声笑语,大梅在厨房忙忙活活,好不热闹。这时,从院子里走进来几个人,手里拎着各种各样的袋子,原来是书凤带着几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她知道今天是春生的生日,想要给她一个惊喜。 “这是我妹妹书阳和她爱人,这是书宇我弟弟,你们见过的,这是王姐,就是我之前过来特意拜访的亲戚,就住咱们附近,没事儿的时候,你们可以常走动走动。”书凤几个人放下手里的东西,做了简单的介绍。 “哟,这就是春生,都长这么大了,你还记得我吗。”书阳摸着春生的头,心里十分喜欢。春生摇摇头,想着都是哪里来的怪人,她希望和爸爸妈妈安静的过个生日,没想到惹来了这么多人,他们是存心来搅局的吗。 书阳觉得春生十分可爱,挑着春生的下巴,打趣起来“外甥女,这可不行,你知道吗,你从生下来可是我一天到晚的伺候你,你怎么能忘了我呢。” “净胡说,她那么小哪里知道啊。”书凤笑着说起来。 季学礼也到厨房跟着忙活起来,春生已经被几个大人包围了,旁边的苟姓男有些看不懂,哪里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亲戚,季学礼平时看上去老实巴交,不善言谈的样子,不过也是,谁还没有几个穷亲戚,只是,因为一个小孩子过生日就能聚齐这么多人,着实不易,看来这捡来的小丫头倒是有些本事。 书凤几个人猜测到了苟姓男的身份,并没有过多寒暄,毕竟是这个人给自己的女儿带来了不幸,但也没有理由更没有资格责问,书凤虽然心里记者这笔仇怨,却没有表露于色。 大梅和季学礼准备了一桌子菜,糖醋排骨、红烧鸡翅,都是春生爱吃的,打开了啤酒,每个人倒满了一杯,大家围坐桌旁,将蛋糕摆在中间,点燃蜡烛,共同为春生庆祝生日,吹了蜡烛,干了杯,大家坐了下来,畅谈各自的生活。 这时,书凤拿出一个长条形绒布袋递给春生,春生接过布袋,打开来,里边是一个纸盒,打开纸盒,是一支口琴,口琴崭新、光亮,是天鹅牌的。春生高兴得手舞足蹈,拿在手里细细端详,在一个边角发现了一个“源”字,“哎,这为啥者还刻了一个源字。”春生自言自语的嘀咕着,但她并不介意,刻了一个字比较独特,至少不用担心丢了找不到。 书凤听见了春生的自言自语,只是微微一笑并未作答。“春生,你知道你应该管她叫啥吗?”书阳给春生夹了一块排骨。 “不知道。”春生拿着口琴,摇摇头,“那你知道管我叫啥吗?”书阳继续问着。 春生一脸无辜的样子看着书阳,心里想着,是你们莫名其妙的闯进我家,居然还质问我应该管你们叫啥,岂不荒唐,从未曾参与过自己的成长的这群人,突然出现,然后争先恐后给自己当亲人,春生一时难以接受。 季学礼和大梅相视而笑,对春生的回答似乎很满意,而这一切看在苟姓男的眼里,他觉得自己坐在这张桌子上有些尴尬,看到大梅和前夫的默契心中更是窝火,端着碗,想到嘴里嚼着的米饭也是两个人做出来的,米饭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咽不下去。 明明已经非常难受了,苟姓男还是选择了隐忍,他知道大梅的感情并没有彻底从季学礼那里拔除,他不能中途离开,让大梅和季学礼两个人有独处的机会,吃过饭,苟姓男借故家里还有事情,将大梅拉走了。回到家里,可想而知,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散了席,众人离去,家里剩下了春生帮着爸爸收拾残局。一切妥当,安静下来,季学礼终于放松的睡去,春生才重新铺好桌子,打开电视机,准备写作业。睡前,将口琴放在了枕下,在这之前,她枕下放着的一直是一把剪刀。 这天,春生放学回家,大梅已经做好了饭菜,“你爸今天加班可能会晚一点回来,我等你爸回来一起吃,你要是饿了就先吃吧。” 春生看到妈妈将所有的衣服都带了回来,既高兴又担心,她有预感,妈妈回来的日子不远了,但此时她更想知道,妈妈和苟姓男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春生悄悄观察着妈妈,大梅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痕,也不像受委屈的样子,脸上挂着的笑容也不是装出来的。 晚些,季学礼回到了家里,没想到身后跟着苟姓男,苟姓男手里拎着几瓶啤酒,春生有些摸不着头脑,大人的世界很复杂,情敌见面没有分外眼红,却再一次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聊着就坐在这张桌子上的那个女人。 “季大哥,大梅过来看春生我不反对,毕竟春生是她一手拉扯大的,但你们毕竟离婚了,应该避嫌。”苟姓男和季学礼碰了杯。 “我上班,不能陪孩子,大梅确实给了孩子不少照顾,我心里头知道,至于大梅什么时候来,腿长在她身上,我管不了,我也不管,我也没硬求着你们帮我照顾春生,但有一点,你要是给大梅气受,把她逼走了,我也不会惯着你。” 季学礼知道苟姓男的来意,他没有示弱,虽然和大梅已经不是夫妻,但他心里总是有一种未尽的责任感,他不愿看到大梅受任何委屈,如果她真的有一天无家可归,无处栖身,这里永远是她的家。 酒过三巡,苟姓男欲起身回家,他拉住了大梅,示意大梅跟他回家,大梅挣开了苟姓男的手。“我不会再跟你回去的,我说过了,咱们拉倒了,你死心吧。”季学礼依旧端着酒杯,喝了口酒,他知道,自己的媳妇已经回心转意了。 “大梅,我对你怎么样你应该心里清楚,我还不够顺着你吗,你说东我不敢说西,你还想怎么样,我已经够容忍你了,不就是一顿没让你吃饭嘛,我说的都是气话,还真能饿着你是怎么的。你说你要来陪女儿,我哪回也没说不让,对吧。现在长能耐了,居然一声不吭就离家出走了。难道你还妄想吃回头草不成,别忘了,你已经被扫地出门了。”苟姓男指着大梅的鼻子絮叨起来,越说嗓门越大。 “够了,这是我家,你们不要在我家里吵,我妈愿意在这,你管不着。”春生挡在了大梅前边,大梅用双手护着春生的头,“说啥也没用,你走吧,我不回去。” 苟姓男气得脸型都变得扭曲,他回头看了一眼季学礼的背影,季学礼一手夹着饭菜,另一只手握着竖在碗边的啤酒瓶,苟姓男知道,寡不敌众,如果动起手来,他肯定占不得什么便宜,只“哼”了一声,满腹怒气地离开了季家。 虽然大梅经常趁着季学礼在家的时候留宿,但两个人从未逾矩,大梅和始终和春生同睡。曾经,苟姓男为了和大梅约会方便,特意在炕中间拉了一个帘子,将春生和大人分开,这道帘子也为春生隔出了属于自己的“小房间”。 大梅留在了季学礼身边,季学礼也没有拒绝,一家三口就这样顺水推舟重新聚在了一起,春生心里自然是乐意的。大梅再次回归家庭,身上少了些戾气,性格也柔软了许多,但也变得更加敏感、多疑。 夏天变得炎热,下午虽然阳光弱了些,但热气依旧,吃过饭,大梅坐在院子里陪着春生写作业,季学礼在仓库里找来几块木板,打算给春生做一个简易的小书柜,就在这时,院门响了几声,“爸,是不是有人啊。”季学礼手里拿着木板去开门,不远处的路边除了几个纳凉的老人家并没有什么人影。 “谁家小孩子没事儿捣蛋吧,没看见人啊。”季学礼敞开院门,一阵风吹进院子,感觉顿时凉爽了一些,季学礼将挑好的木板竖在一边,“家里没有更多的钉子了,明天我去买一些”。 “嗯,明天再说吧。春生,写完作业咱们都进屋吧。”大梅隐隐觉得不安。春生收起了书本,季学礼收了桌子和凳子,一家三口回到屋子里,春生提议打扑克,虽然大梅回来有些天了,但三口人已经很久没有坐在一起打扑克了,以前,这是一家人必备的娱乐项目。 就在春生找扑克的时候,却听见妈妈“啊”的喊声,回过头,发现妈妈将房门紧紧地反锁了,躲在爸爸的身后,春生冲到厨房,看到窗口站着苟姓男,手里正拿着一把菜刀,虎视眈眈,幸亏窗户上是有栅栏的,否则,苟姓男极有可能直接钻进来。 “大梅,这么多天你想通了吗,想通了就给我出来,你要是出来了,咱们什么事儿都没有,回家照样好好过日子。”苟姓男晃动着手中的菜刀。 “我不可能回去了,这才是我家,你赶紧走,再不走我报派出所了。”大梅躲从季学礼身后挪出半个身子,指着窗外说道。 第56章 闯入者 “我看你是铁了心啊,你等着,别怪我不客气。”苟姓男继续恐吓着大梅。春生目不转睛地盯着苟姓男手里的菜刀,吓得不敢动弹,她拽着爸爸妈妈,想要爸爸妈妈后退几步,以免误伤。 “你以为你谁啊,拿着把菜刀吓唬人,你还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了,我告诉你,我就不回去,你也趁早死了心。”就在大梅伸手指着苟姓男叫嚷的时候,突然被苟姓男抓住了一条胳膊,苟姓男使劲往外拉大梅,大梅的疼得直叫,感觉胳膊快要脱臼了,半个身子就要卡在栅栏上。 这时,季学礼赶紧冲上前往回拉大梅,“兄弟,你还是放手吧,我媳妇不可能再跟你走了。”两人正在拉扯大梅的时候,突然,苟姓男举起菜刀看向季学礼的胳膊,他的胳膊肘被砍掉了一块皮,顿时鲜血顺着季学礼的手臂流到了地上,季学礼本能的缩回胳膊,大梅想要用衣服堵住伤口,但是血没有止住,大梅一时没了主意,抱着季学礼的胳膊哭起来。 苟姓男看着菜刀上的血,手不停的发抖,眼圈红了,他大喊了一声,随即跑了出去。而此时的春生已经吓傻了,她跑到爸爸妈妈身边,埂咽着说“爸,咱们赶紧去卫生所吧。”“我没事,一会就好了。”季学礼强撑着疼痛,安慰着女儿。 在大梅的搀扶下,季学礼来到了卫生所,进行了消毒和包扎,打了消炎针,事情总算是过去了。 左邻右舍开始议论纷纷,指责大梅是红颜祸水,脚踏两船,“别人的话你不用瞎寻思,过几天她们自然而然就不说了,那些人天天嚼舌头,竟说些没影的事,都不用往心里去。”季学礼安慰着大梅。“我把门锁、门栓都好好修一修,省得你们俩在家万一出点什么事儿,咱们以防万一吧。” 季学礼拼了命保护着大梅,她心里既感动,又愧疚,她想说一声谢谢,觉得有些生分,最终将这份感情放在了心里,她想着,后半辈子再也不要离开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后半辈子,还很长,她有很多时间弥补自己的错失。 鲍鱼再好不会顿顿吃,最值得珍惜的还是触手可及的粗茶淡饭,激情过后总要归于平淡,感情的小船可能会一时离岸,终归要回到亲情的港湾,世上最长情的告白是彼此相伴。 “和你商量个事儿,咱们,回家吧。”季学礼觉得他们并不属于这个喧闹的城市,即使在城市里,他们并未感受到来自城市的欢迎,这座城没有为他们张开怀抱。 “回家?咱们不是在家呢吗,往哪儿回啊?”大梅知道丈夫的想法,但她不想回到那个破落的农村,不想见到那些斤斤计较的村民,于是故意打着马虎眼。 季学礼掐掉手中的烟,“回老家,这,不属于咱们,再说了,要找咱们的人已经找到了,咱们也没有必要东躲西藏了,回家吧。”季学礼语重心长。 大梅知道丈夫铁了心要回老家,自己也拗不过,只是想到还要回去面对那些和她争吵过的邻居、乡亲,心里觉得委屈,而且就这样落魄的还乡,她害怕被乡亲们笑话,她坐在炕边,哭了起来。 “你哭啥,咱们不是好好的,我也没欺负你,怎么了这是。”季学礼关切的问着,他知道媳妇不想回乡,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在城市里流浪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打定主意,季学礼开始联系村中的本家亲戚。 大梅开始有意识的整理一些东西,扔掉废旧物,随时准备抽身。还有一些东西是带不走的,比如和苟姓男在一起的那些逍遥日子,比如披着城市的空壳炫耀自己是“城里人”的那份虚荣心,比如和女儿打架时的痛苦,比如在两男人之间徘徊的挣扎。 走了也好,将一切忘得一干二净,重头来过。 季学礼先行回了村里,拜托乡亲帮着找了一处房子,有些老旧,好在便宜,之前的房主还留下一些可用的家具和灶具,因为还要和房主再次碰面商量具体的价钱和其他一些事情,季学礼在村里暂住了一夜。 这一夜季学礼睡得安稳,这一夜大梅和春生正在经历血雨腥风。 傍晚十分,大梅将所有门窗锁好,两个人铺好被褥,坐在炕上吃着瓜子看电视,节目十分精彩,两个人笑得前仰后合。忽然,春生停止了笑声,大梅见女儿有些紧张兮兮,有些不解。 春生感觉听见了外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分辨不清是什么声音。“妈,你听到了没,好像外边有声音。”春生拽着妈妈的胳膊轻声说着。 “啥声儿也没听着啊,刮风吧,外边可能要下雨了,要不就是电视的声音。”大梅不以为然。 春生支棱起耳朵自己听着,“妈,不对,就是有声,不是刮风,妈,我害怕。”春生眼前不禁浮现出爸爸受伤时的场景,越想越怕,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 大梅觉得女儿是被之前的事吓到,还没有恢复过来,但是为了安慰春生,她还是下了地,来到了厨房的窗口,春生紧随其后,这一看,大梅和春生顿时一身冷汗,动弹不得。 窗子被撬下了一块玻璃,透过栅栏,一只大手正伸向门栓,啪,门开了。 是苟姓男,他的手里依旧是那把寒光闪闪的菜刀,面目狰狞,一步一步逼向大梅和春生,大梅接连后退,退到了炕边,春生在大梅的身后,退到了炕上,她吓得缩到了炕上的角落里,不敢抬头。 “扑通”,苟姓男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地上,“大梅,我求求你,跟我走吧,我求求你,跟我回家吧,我不能没有你。”苟姓男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拽着大梅的裤腿哭诉着。 “我不可能再跟你了,你走吧,别再缠着我了。”大梅试图推开苟姓男,他死死抓住大梅的裤管,让她无法挣脱。 苟姓男继续央求着,“大梅,念在我对你那么好的份儿上,跟我走吧,我以后也指定对你好,我求你了。” “小苟,你死心吧,我要跟傻瓜回农村了,以后再也不来了,你再也看不见我了,你赶紧走吧,你都吓着春生了。”大梅坐在了炕边,同样恳求苟姓男的放过。 苟姓男没有理会蹲在墙角的春生,他见言语和眼泪没能说服大梅,随手捡起放在地上的菜刀,“你,你要是不答应我,我,我就死给你看。”苟姓男说着站了起来,用刀背一次次向自己头上砍去,直到头皮已经砍破了,血顺着额头滴了下来。 大梅见状,开始慌了,“你,你别砍了,没有用的,就算你把头砍下来,我也不会跟你走的,再说,我还有春生,她离不开我”。 “春生,对,春生,我不介意你带着她,我也能跟你一起养,让春生跟咱们一块走,如果你愿意。”听了大梅的话,苟姓男像揪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牢牢抓住,“对,如果不是因为春生,你也就不会回来的,对,春生,咱们带春生一块走,咱们带春生一块走。”苟姓男在原地打转。 大梅见苟姓男如此坚持,心里也不是滋味,但是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重新来过,和丈夫好好过日子,她不能再错过,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更不能将女儿卷进这场感情的是非之中,大梅毅然决然依旧拒绝苟姓男的乞求。 苟姓男见大梅无动于衷,他知道大梅的弱点是什么,于是大步冲上了炕,一手拉起了春生,一手挥舞着菜刀,“大梅,你今天到底跟不跟我走,你要是跟我走,咱们好说好商量,你要是不跟我走,今天,咱们谁都别活了,同归于尽。” 春生被苟姓男抓着,没有眼泪,也没有叫喊,咬紧牙关,双手攥着拳头,两只眼睛顶着悬在头顶晃动着的菜刀,心跳仿佛已经停止了。 此时的苟姓男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大梅见春生有生命危险,顿时服了软,“你,你放开她,放开她,俺跟你走,跟你走,你,你放开她啊。”大梅歇斯底里起来。 苟姓男听到“跟你走”三个字,像教堂里听到钟声,感觉得到了救赎一般,甚至感受到了阳光普照,他愣了片刻,手松开了,这时春生迅速跑到妈妈的身后,苟姓男跳下了炕,拽起大梅,“你真的跟我走吗?”他想再确认一遍,再感受一次甘霖降临的幸福。 “我跟你走,但是春生得留下来,我不想带着她。”大梅全身颤抖着,“不行!她得一块儿,我怎么能确定你不会变卦。” 春生听到此处,吓得拔腿就往外跑,她知道妈妈被抛在了身后,她不敢回头,更不敢想象妈妈接下来的处境,她只是拼尽全身力气,全力加速,用生命向前奔跑,奔跑,不坐丝毫停留和犹豫,一边跑,一边喊救命,但是夜深人静,路上未见任何人影,她一直跑到了书凤曾带着她串门的“王姨”家。 第57章 滴血成谜 “开门呐,开门呐,救命啊,开门呐,救命啊。”春生疯狂地敲着王姨家的门,这时,王姨和她的丈夫披着外套出来开门,发现了穿着衬衣衬裤光着脚的春生,她的脚上已经擦破了皮,血和着泥,她却没有感到疼。 王姨给春生洗了脚,包扎了伤口,又给她找了一双自家孩子的鞋,春生向王家说了家里的情况,王姨的丈夫带着她赶紧到附近的派出所报了案。派出所值班的两个民警让春生带路,回到了春生的家。 家里的门敞开着,一个警察随手捡起了大门边的一块砖头,另一个警察掏出手枪,春生跟在两个警察说的身后,三个人慢慢地穿过院子,来到了屋里,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 警察收起了枪,在屋子里察看了一圈,屋里的灯亮着,电视机还在开着,炕革被踩满了脚印。“警察叔叔你看,”春生指着地上,“这有血。”春声顿时吓哭了,地上有几滴血尚未凝固,春生心里不断祈祷着,千万不要是妈妈的血。 警察看了看血迹,倒显得十分淡定,“几滴血说明不了什么,可能是划破了滴落的,小姑娘,你知道那个男的家住哪吗,带我们去看看。”“他应该不敢回家,肯定已经跑了。”其中一个人判断说。春生听了警察的话,想着怎么也应该去看一看,她找到家里的手电,凭着记忆中的路,带着两个民警找到了苟姓男的住处。 “开门开门,有人吗,有人在家吗。“一个警察狠狠敲着门,但是没有任何回应,他又接连敲了几下,仍然无人应答。两个人断定,苟姓男已经带着大梅逃跑了。 春生被警察送到了王姨家里,春生此刻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痴呆了一般,心里自责的千遍,自己竟然是个胆小鬼,为了逃命抛弃了妈妈,她想着报警解救妈妈,但报警并不是弃妈妈于不顾的理由,她应该选择和妈妈在一起,至少,有她陪在妈妈身边,也许妈妈就不会被掳走。 春生一夜没睡,抱着大梅的枕头直挺挺的坐在凳子上,直到天亮。 “你看到了吗,你的女儿气你于不顾自己跑了,你还留在这干什么,你还不跟我走。”苟姓男看着春生跑走的身影,哈哈笑了起来。 “小苟,我比你大,我还离过婚,我有啥好,我求你了,你放过我吧,行不。”大梅看着女儿跑了出去,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她试图最后劝解苟姓男。 苟姓男走到大梅的面前,“你今天跟我走,咱俩以后好好过,旧事一笔勾销,过去我都不在乎,但你要是不跟我走,我,我不会杀你,我舍不得,我舍不得,那,我就死在你面前。”说着,苟姓男突然再次砍向了自己的胳膊,他的胳膊出血了,血滴在了地上。 大梅赶紧伸出手制止了苟姓男:“好,我走,我走,你别激动,俺跟你走。”大梅最终妥协了。苟姓男拿着手里的菜刀,苍白的笑着:“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大梅,你知道吗,自从认识你,你就很喜欢说俺,我总是纠正你,后来你终于不说了,现在听你说,仿佛又找回了刚认识你时的那种感觉,还挺好,以后,你随便说,我不管你就是了。” 大梅觉得苟姓男的一番话没头没脑,十分可笑。苟姓男推推搡搡将大梅带离了现场。 天亮了,春生第一时间跑回了家,满目的狼藉,熟悉的家,却只剩下她一个人孤单地坐在炕边,两只眼睛死盯着地上的血出神,王姨不放心,一大早便也跟了过去。 “孩子,会阿姨那里吧,阿姨给你做点吃的,等你爸回来再来接你,好不好。”王姨耐心地商量着大梅,她怕大梅继续待在这里会生出毛病,书凤妹子曾经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帮忙照顾好春生,如今万一春生有个三长两短,她该怎么向书凤一家交代。 春生一动不动,他要等着爸爸回来,和爸爸一起去找妈妈,她要等着爸爸回来,她不要再当逃兵。 “梅子,春生,我回来啦,赶紧做饭,我饿···”季学礼趁着天还擦着黑,便风尘仆仆的往回赶,到了家门口,看着门是敞着的,以为大梅和春生在院子里纳凉,没想到走进屋里,眼前的景象令他感到有些惊愕。 “大兄弟,你可回来了,你家可出大事儿了。”王姨拍着季学礼的肩膀,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大兄弟,你媳妇让人给劫走了,连春生都差点没命啊。” “这是咋回事儿?春生,这是怎么了。”季学礼抓着春生的肩膀,焦急地问道。 “爸,你可回来了,你快救救我妈,我妈被那个坏蛋抓走了,她被那个坏蛋抓走了,爸,你快···快救救她啊。”春生看着眼前的爸爸,泪水喷涌而出,嚎啕大哭。 王姨给季学礼说了一遍大梅被掳走的来龙去脉,季学礼听后,差点没站稳,他一把扶住了箱子,千算万算,没想到那个混蛋竟然有这样的胆子,公然掳走了自己的媳妇。季学礼带着春生再次来到了派出所求助。 “不是我们不帮你,现在没有特别有力的线索能够找到你媳妇,我们也无能为力,只能等消息了。”派出所的工作人员表示也无可奈何。 大梅生死未卜,不知所踪,季学礼心急如焚,听到警察这样的说法,心中更是难以接受,却又感到无能为力,派出所里,季学礼抱着春生,失声痛哭。 就在这时,书凤带着自己的妹妹书阳赶到了派出所。原来,王姨的丈夫知道书凤正在娘家参加亲戚的婚礼,他连夜骑着自行车,来到了书凤的娘家,找到了书凤。 他向书凤一家详细描述了春生的处境和季家现在的情况,王姨的丈夫建议书凤借此机会将孩子放到自己身边,以来躲避灾祸,而来和孩子培养培养感情,如果几家一直处于这样分崩离析的状态,估计季学礼也没有什么心气和能力再养孩子,这样春生就能够彻底回到书凤的身边。 书凤和娘家人都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书凤没有参加亲戚的婚礼,二话没说,带着书阳,跟着王家姐夫来到了季学礼的家,一早赶过来却没见春生,向左邻右舍打听了才知道,季学礼带着春生到了派出所。 书凤向派出所表明了身份和来意,派出所的人无不感叹春生的命途坎坷,小小年纪,居然同时经历了遗弃和离异,如今又要面对失去母亲的痛苦,实在可怜。 “季大哥,要不你把孩子先放在我这吧,等找回了嫂子,你们再把春生接回去,现在这种情况你也看到了,春生跟着你,只有担惊受怕,这样下去,大人都撑不住,孩子怎么受得了,而且也耽误孩子上学。”书凤和蔼柔善,态度谦和。 书凤的话让季学礼无法反驳,也没有理由拒绝。但是他心里十分担忧,七上八下,如今大梅下落不明,如果春生也离开了自己,自己将不知该怎么挨过每一天,能不能挨过漫长孤独的日子。况且,如果将春生带走了,万一将来春生贪恋上了那边的生活或者和亲妈产生了深厚的感情,不肯回来怎么办?万一这群人言而无信,不肯将春生还回来又该怎么办? 季学礼不敢再多想,以如今的状况,如果不放手,他的确不能够给女儿安稳的生活,更没法照顾好春生,如果因为自己一时的私心,害得春生辍学,岂不毁了女儿的一辈子。 站在挣扎线上,向左向右,季学礼无法做出抉择,“大哥,求你了,让我把春生带走吧。”书凤在季学礼耳边不断央求着。这时,季学礼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一元硬币,他将硬币抛了起来,握在手里,如果是花,就让孩子留在自己身边,和女儿一起把媳妇找回来;如果是字,就让书凤把孩子带走,自己独自找寻妻子······ “你把春生带走吧,好好照顾她,等我家大梅回来,我们再把孩子接回来,接回来,我们就回农村安安静静地过日子,谁也不打扰。”季学礼依旧握着手中的硬币,没有张开手,他没有勇气听从硬币的安排,在抛起硬币的一瞬间,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 他宁愿自己承受一切的痛苦,也不想让春生跟着自己一同遭罪,他希望孩子好,孩子亲妈虽然当年抛弃了她,好在坚持找了这么多年,季学礼愿意相信,书凤能够悉心照顾好自己的女儿。 “季大哥,你真的同意了吗?”书凤激动地落了泪。 “但是,你必须保证我女儿在你那不受欺负,而且你要保证,以后一定能够给我送回来,否则的话,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孩子回到我身边,你明白吗?”季学礼神情严肃,他必须给书凤一个下马威。 第58章 泪目之别 “爸,你也不要我了吗?”春生低声问着季学礼。 “爸没不要你,你跟你亲妈先去,照顾你几天,等你妈回来了,你再回来。”季学礼安慰着春生。 春生猛进的摇头,“爸,我不要走,我要等我妈回来,你们都不要我了。”春生紧紧搂着爸爸的脖子不肯撒手,季学礼的眼泪也顺着脸颊落在了春生身上。 “乖,你妈家可好了,有小弟弟陪你玩,还有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说不定以后你都不愿意回来了。”季学礼笑着拍拍春生的后背。 “我不想去,我想回家。”春生哭泣不止,书凤在一旁看着父女二人,忍不住红了眼圈,她没想到,春生在这个家里经受那么多痛苦,依旧对养父母产生了很深的感情,这种难以割舍的亲情陪伴着春生成长,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磨灭的,她有点羡慕,甚至嫉妒,她觉得,经过一段时间相处,和春生也能建立起这种感情。 派出所的民警们无不为之动容,他们纷纷上前劝慰季学礼和春生,过了许久,春生才终于离开了爸爸的怀抱,书凤过来想要牵起她的手,她却避开了,书凤看了一眼书阳,书阳走过来,“春生,走,跟姨回家。”说着轻轻地牵着春生的手,春生抬头看了一眼书阳,没有躲开。 书凤走在前边,书阳牵着春生的手,春生一步一回头,和爸爸摆手“再见”,心里期盼着再见的那天。 一路上,春生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如何与这些“不熟悉”的人相处,不知该如何与“亲妈”相处,甚至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个“亲妈”,她觉得很尴尬,充满自尊心的那个她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跟这个人低头,但身体里仿佛住着另一个人,那个人对这个“亲妈”有点好奇,有点想亲近,她心里很矛盾,索性一言不发。 书凤心中隐隐的兴奋,多年的苦苦找寻,孩子终于回到了自己身边,她看到春生身上有许多诸如吃饭吧唧嘴、直接用手抓吃的东西、嗓门比较大此类不良的习惯和小毛病,想着一定要严肃的纠正这些习惯,毕竟是个女孩子,应该端庄稳重,应该有女孩子该有的样子。但她却忽略了,此刻的春生最需要的不是棍棒和严肃,而是温暖与关怀。 为了能够让春生更快的接受自己,同时让春生融入大家庭,书凤并未直接回家,而是将春生带到了娘家。 听说林家失散多年的孩子居然被找了回来,乡里乡亲早早聚集在了林家,等待着“参观”这个充满传奇和悲情色彩,茶余饭后可供津津乐道的小姑娘,他们已经准备好了悲悯的表情和同情的话语,腹中已经拟好了“采访”的草稿,列队欢迎。 林家更是将院子屋子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还预备了一桌酒席,林氏夫妇特意换上了新衣服,全家像迎接领导莅临视察一样,紧张和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他们生怕给春生留下不好的印象,生怕她一时不习惯陌生的环境,书宇知道外甥女有些怕他,觉得他难以亲近,于是特意换上了带卡通头像的t恤,希望春生能够喜欢。 踏进林家的大门,春生犹如走红毯般备受瞩目,林家人走上前,接过春生的书包,春生没有抬头,不知是谁牵着她进到屋里。 “这就是书凤那孩子,长得可真像书凤。” “孩子瞅着不咋爱说话,没啥礼貌,没有亲妈教育就是不行。” “孩子小,冷丁看到这么多人害怕吧。” “听说这孩子从小可没少遭罪,命苦啊。” “怎么样,大外甥女,坐了一路的车累不累?” “先喝口水吧,姑娘,是不是渴了?” “咱们先吃饭吧,春生肯定饿了。” 屋里七嘴八舌,林家人围坐在饭桌,屋子里院子里满了人,来来往往,议论纷纷,一时间炸开了锅,热闹非凡。 身边坐着的都是亲人,屋子里的都是亲邻,春生从未感受过这样被这么多亲人包围的感觉,和和乐乐,充满关爱,暖洋洋的,此刻,她心里厌恶和抵触的情绪减少了,人变得轻松一些。 “来,尝尝这个菜,看看好吃不。”林母给春生夹了一块肥肉,那是她最不喜欢吃的东西,春生随口说了一句“我不爱吃,不要给我夹了”,谁知招来了书凤的责备,“这是你姥姥,给你夹菜你怎么这么说话,太没有礼貌了。”书凤的话令春生的筷子颤抖了一下,“还有,吃饭就吃饭,怎么老吧唧嘴,一个小姑娘,这些毛病以后都得改。”书凤成功演绎了一位严母的风范,并震慑住了原本有些怯懦的春生。 而春生在这一瞬间仿佛悟出了一些生存的法则,终究是寄人篱下,务必如履薄冰,那是她以后每一天都将面临的事情,她需要学会伪装自己,小心翼翼,活成别人眼中、心中所期望的样子,这样,才能够“毫发无伤”的生存下去。大丈夫,能屈能伸,适者生存,这是春生的自我约法三章。 书凤带着春生认遍了所有亲戚,尽管春生没能记住几个人,晚上,一些亲戚索性在林家留宿,大人们彻夜长谈,并且拉着春生,因为话题只有:春生的过去,书凤的过去,林家的过去。春生明明已经疲惫不堪,仍然强撑着精神,将意念化作两个火柴杆,将眼皮支起来,配合大人们讲故事,直到他们觉得心满意足。 春生享受着被很多人关怀的这种家的温馨,由很讨厌应付这些她并不喜欢的大人,他们明明并不了解自己,明明没有真正的感情基础,无论真心与否,都要摆出一副很关心的样子,春生觉得真假难辨,人心难测,说多错多,她更喜欢沉默。 书凤充分做好了心理准备,带着春生回到了自己的家,家里的丈夫和儿子正在翘首以盼。 小男孩兴高采烈地跑向春生,“姐姐,姐姐。”嘴里不停地叫着,春生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被这个“弟弟”拉着进了屋。他拿出了自己最喜欢了玩具,一件一件摆在春生面前,给春生拿来许多零食,让她每一个都尝一尝。 “这就是春生吧,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眼前的这个人声音低沉而有力,身上挂满了泥巴,正拍打着手中的两只手套,年纪看上去比自己的爸爸年轻一些,看他的穿着打扮应该是从干活的地方刚回来。 “对,春生,过来,叫爸。”春生木讷地看着那个人,舌头在打结,两片嘴唇如同抹了胶水,怎么也分不开,站了许久,终究没有叫出口。 “春生,快叫啊,这孩子怎么不懂得叫人,你别忘心里去,她养父母没有什么文化,更没有家教,孩子都教坏了。”书凤言语间数落起春生的父母,让春生觉得很刺耳。 “小孩子嘛,以后慢慢教,你得有点耐心,这么多年都熬过去了,如今孩子已经回来了,不能急在这一时。”那个人语重心长地安慰着书凤,但书凤心里有些焦急,她想要孩子变得更优秀,想要在自己的管教下,让孩子做出更多的改变,想让世人看到,他对孩子的一番苦心结出的“成果”,想让所有人知道她这样的坚持是正确的。 书凤的愿望是那么的美好,她渴望着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共享天伦,希望春生尽快融入这个家庭,她希望一双儿女培养出深厚的感情,将来能够有个照应,她心里对春生的期许过高,但这些对春生来说,更像一种压力,压得她透不过气,只想逃离。 自从来到这个家里,春生每天竭尽全力扮演着书凤和家人心中的好孩子,不为别的,只求不挨打,不受骂,耳边能够清净些,用现在的话说。有时候连春生自己也分不清何时在逢场迎合,何时出自真心,毕竟她是个傻孩子。 另一边,大梅几经辗转,终于回到了季学礼身边,两个人偃旗息鼓,悄然搬回了老家。 自从将春生送走之后,季学礼辞去了煤矿的工作,转而每天在派出所里徘徊,希望能够第一时间得到大梅的消息,派出所的所有人都已经认识了这位痴情大哥。 一天,派出所的其他民警已经下班了,季学礼在值班室里坐着,值班民警陪着他说话。突然,门外有一个年轻的民警跑了进来,说是已经有了大梅的消息。两名民警开着警车载着季学礼一路奔向郊区。 在郊区的派出所里季学礼见到了大梅,她坐在派出所靠墙的长椅上,手里端着水杯,除了头发有几丝凌乱,并没有受任何伤,看到丈夫走进来,她站了起来,有些激动,差点撒了杯子里的水。 “你咋回来的,身上有没有受伤。”季学礼前后仔细打量了一番。 “他打车带我走的,不知走了多远,中途他下车去厕所,我跟司机师傅求救,是司机师傅把我拉到这来的。”大梅哭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走,咱们回家!”季学礼拽着大梅的胳膊,民警之间做了简单的寒暄和交接,然后将夫妻俩送回了住处。 第59章 以爱之名 书凤为了让春生尽快适应新的家庭生活,尽快被亲族所接纳,同时她觉得“春生”这个名字不好,容易让人联想起无家可归的野草,于是找来村里小有名气的算命先生,希望给孩子换一个温暖和乐的名字,希望春生的人生可以一路平顺,希望她可以获得开心快乐。 算命老先生看上去至少七十多岁,身材矮小,虽说“修道”,却没有一丝仙风道骨之气,也没有传说中的长胡须和拂尘,倒像是路边吆喝的小贩,年余古稀,身子骨倒十分硬朗。 经过老先生的推演占卜,他给春生取了新名字,并且得到了全家人的认可:林家乐,算是随了书凤的姓氏。 换了名字就真的能够得到幸福和快乐吗,春生不信。但她也没有反驳,大人们喜欢怎样就怎样吧,这样自己省心,随声附和至少不会招来不必要的责备和麻烦。 书凤拿出了买了很久的新衣裳、新鞋子,之前一直没有拿给春生,如今一一摆在春生面前,看着女儿开心地试着自己准备的新装,书凤感到十分满足,丈夫看到书凤如此高兴,也跟着高兴和欣慰,他们多年的付出总算没有白费,只是春生还有些拘束,对于春生来说,毕竟是一个新环境,书凤相信,孩子总会慢慢改观的。 她知道春生有尿炕的毛病,而且夜半经常被噩梦惊醒,于是多方求医求药,为春生调理身体。春生每天要喝非常的苦的中药,她非常不喜欢喝中药,但她明白,这是自己亲生妈妈的心意,是为了自己的健康着想,所以从来不会拒绝,她不想要身边的人担心,尤其是书凤,虽然还从未叫过一声妈妈。 书凤等待着春生能够彻底打开心扉的那一天。她经常让春生给自己讲故事,讲春生小时候的经历,讲她的兴趣爱好,讲未来的期许和梦想。春生从不吝啬,她愿意分享,有很多事情,讲出来了,心里反而会更加轻松和舒服,许多不好的事情都被倒了出去,只留下美好的回忆,春生也会变得开心一些。 “还是上学吧,你不能因为住在这里荒废了学习,况且,以前我也跟你说过了,以后我会变的严厉一些,你现在还小,有很多坏习惯,为人处世的道理也不是很懂,从小可能也没有受到正经的管教和约束,女孩儿和男孩儿不同,更多时候,要守规矩,有家教,我还会教你做饭什么的,基本家务都要会的,不然等你长大了,怎么嫁人啊。”这是书凤时常在春生耳边唠叨的话语。 “我长大了可不结婚,万一离婚了可咋办,再说如果我有了孩子,我是绝对不会把孩子扔了的,可是,我一个人养孩子应该也很困难。”春生的一番话倒叫书凤一时语塞,她没想到春生竟然产生了如此偏激的想法。 书凤知道春生喜欢读书,特意给春生联系了镇上一所中心小学,从书凤所在的村子到其所在的镇上并不是很远,自行车大概半个小时的骑程,为了继续上学,书凤花费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学会了骑自行车,并深深地爱上了那种在风里飞驰的感觉。 “咱们班来了新同学,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她叫林家乐,以后大家就都是同学了,一定要互相照应。”班主任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女性,性格属于柔和性,刚被分配到这所小学不久。老师带着春生站在讲台前作了简单介绍,下班的学生吃零食、说话,甚至互相打闹,根本没有人理会讲台前的两个人。 “好了,家乐同学,你坐在那边吧。”班主任老师指了指班级最后的角落里一个空座,旁边是一个男生,正在和前边的同学打闹着。“班长,新来的同学就坐在你后边吧,以后你照顾着点。” 原来,前边的女生是这个班级的班长,班长没有理会班主任的话,而是回过头给了春生一个深深的白眼,“癞子,你以后有的受了,真是活该”,她嘲笑似的和她口中的“癞子”,也就是春生的同桌说着话,春生明显感觉到了来自班长的敌意。 “你好,我叫林家乐,你叫啥。”春生本着好好相处的心思和同桌“癞子”打了招呼,谁知癞子非但没有有好的回应,反而突然将春生的书包扔到了窗外。“离我远点,我不需要同桌。” 春生一阵莫名其妙,想着以后还有许多未知的日子,她忍了下来。 令春生没想到的是在这个班级里,每个人都如同社会上的流氓混混一般,他们没有底线,每天翻着花样的欺负插班生春生,尤其当他们知道春生很会读书之后。 每天,春生经历着同样的上课“仪式”。书包被扔到院子的泥坑里,被那些男孩子拿去当球踢;椅子被扔在教师墙角的垃圾堆上;热好的盒饭被扣在地上;书本被扔的满天飞;身上被掐得青紫;头发被拽的凌乱;脸被打得红肿。 当春生发现忍耐并不能解决问题时,她选择过告诉老师、告诉过书凤、甚至自我反抗,然而,这一系列的反抗带来的结果,是变本加厉地受欺负,春生竟然变得毫无反抗之力。 只有那些丑恶扭曲的嘴脸需要有人代写作业的时候,才会对春生好一点,所谓的好一点,不过是没有将她的书包扔出去、少骂了几句脏话而已,但就这小小的一点“恩惠”,春生已经心满意足了。 后来,有一个同样欺负春生的女生告诉她,她被那个“班长”和班里的“学习委员”讨厌了,因为她们觉得自己的优越感受到了挑战。而喜欢班长的“癞子”,作为班长的狗腿子,便纠结一帮男生女生欺负她,后来,就算不想欺负春生的人也不得不站队,否则将会面临和春生同样的下场。 春生从未想过,她最热爱的校园竟然是这个样子,她开始厌恶上学,每天早上,带着深深的恐惧登入校门,晚上背负着一整天的摧残回到家。 春生原本以为,家应该充满温暖,但这种温暖不过是一种奢望罢了。最初春生告诉书凤班级里有人欺负她时,书凤并不相信,也没有过多关心和理会,臆测春生肯定是因为新到一个环境不适应,或者因为受了养母的影响脾气古怪才会受到孤立,她只是不轻不重地撂下一句“你的隔路性格和犟脾气应该好好改改”。 接下来,书凤发现春生的书包和衣服经常弄得脏兮兮,家里家外忙活得很,又要照顾自家的小店,又要忙着处理各种剪不断理还乱的亲戚关系和人情世故,她没有时间也没有多余的精力询问孩子的状况,更不愿意浪费时间给春生不停的换洗衣裳,而是劈头盖脸地责骂春生,她自认为很了解春生,觉得她一定在校园里上蹿下跳的淘气才造成的。 在她眼里,春生令她失望透顶。没有像在养父母家里时看上去那么聪明,开朗,没有女孩子稳重大方的模样,她认定了春生受了养父母的坏影响,特别难以管教,她需要高效的铁血教育,时时刻刻纠正春生的“错误”。 直到后来书凤偶然看到春生身上的伤疤才相信她的话,但也只是玩笑似的告诉来买东西的男孩子不要欺负自己女儿,而换来的,不过是春生在校园里加倍的受罪。 原本春生已经对生活完全失去了信心,书凤经常因为一些小事打骂春生,诸如卖货找错钱,书凤会在公共场合公然指责春生,认为她道德败坏、脑子不好,而这一切都归咎于养父母的管教无方。 春生只是出于感恩将一颗葡萄放进了“爸爸”的嘴里,谁料被书凤看到,“只有那些坏女人才会给男人喂东西吃,那都是下作人干的事情”,从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春生远离一切异性,甚至见到公狗都会退避三舍,一时间,她似乎变得绝望了。 有一个比自己高一年级的女孩子,是春生唯一能够说上几句话的人,上学和放学的时候偶尔相约同行,结果被“弟弟”告诉了书凤,书凤严厉苛责,禁止春生和女孩子做朋友,只因女孩子的父母分开了,书凤判定女孩子“人品不好” 每次笤帚疙瘩落在身上,每次受到责骂,春生都吓得心跳过速,浑身颤抖。胆战心惊的日子已经让春生精疲力尽,她不想因为这点小事,惹怒书凤,从而给自己带来更多的苦恼。于是,春生失去了唯一的朋友。 而所谓的“亲弟弟”,经常在一旁露出嘲笑的模样,令春生更加感觉恶心,三尺小儿尚且如此,春生心中不禁感叹,人性凉薄,世界冰冷。 后来,春生索性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解释,任由别人的欺凌,任由别人误解,她把自己当做一具尸体,这样无论多么残酷的折磨她都不觉得痛了。 第60章 碎玻璃杯 当胸中的五味瓶被打翻,那么,这个人的心思也将随之翻江倒海,不得安宁。春生心中的五味瓶已经让她快要失去理智和感情的平衡杆。起初的时候,她感受到了来到这个家里做客一样的友好相待,但随着彼此的熟悉,时间的波浪将这些“友好”一点一点的冲走。 弟弟不再尊重和爱护她,不喜欢和她一起玩耍,经常在大人们看不见的时候打一下、骂几句,令春生心中十分窝火,但春生也明白,归根到底他才是这家的独苗苗,是书凤一手带大的孩子,于这个家,春生如同插班生的身份一样,怎能不惹来弟弟的讨厌,很多时候,她选择不计较,但是心中的郁闷常常压得她透不过气。 她最喜欢书凤带着她出门,她发现,每当书凤带着她出门时,态度总是格外的和蔼,有时候还会牵着她的手,和在家里时的“妈妈”判若两人。 一天,当春生放学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书凤和继父正在忙里忙外,又是杀鸡,又是温酒,又是准备炒菜,弟弟正和其他的小孩子跑来跑去,全家都开心得紧。 “春生回来啦,快过来洗手,帮妈摘韭菜,晚上啊,咱们包饺子。”书凤满脸笑意坐在一个小凳子上,面前正摆着韭菜和盆。 “今天是啥日子,这么高兴?”看着书凤高兴,春生心里可以稍稍放松一些,在刚刚经受了一天痛苦不堪的“上学”之后,总算能够缓口气了。 书凤嘴里不时哼着歌,“今天哪,老重要了。姑娘,你猜猜是啥日子。” 春生挠挠头,猜了两次没猜中,但丝毫没有败了书凤的兴致,她兴冲冲地告诉春上,这天,是继父的生日,全家最重要的日子,在书凤眼里,丈夫是天,是顶梁柱,是她情感的全部,每年的这一天,书凤总是要张罗的很热闹。 “晚上的时候,家里的长辈也会过来一起吃团圆饭的,到时候,姑娘你可得懂点规矩,要主动叫人,不能忘了礼貌······”自从书凤和丈夫搬入新家,便和公婆家分了开来,但公婆特别喜欢书凤,即使分开住,也依旧相处得很好,无论大年小节,都会聚在一起,和和乐乐。 这次对书凤来说尤为重要,这是春生自进门以来全家第一次聚会,书凤想要郑重的展示展示自己的付出“成果”,她想要所有人知道,她的努力终于获得了成功。 书凤的公婆也赶过来帮忙,转眼间已经临近傍晚,“春生啊,在货柜的最低层,你找找,有一盒酒杯,都拿出来,咱们不卖了,今天正好用得上。”书凤在厨房里喊着,接收到书凤的命令,春生来到柜台里边。 春生平时尽量减少在柜台附近晃悠,一个是为了抵制零食对自身的诱惑,另一个也为了避嫌,她不希望每次都替偷拿零食的弟弟背黑锅,更不想因为站在柜台而要充当售货员的角色,既然别人觉得自己脑子不好,索性脑子不好到底,远离是非。 春生在柜台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牛皮纸盒,她小心翼翼地拿出来,轻轻地放在柜台上,生怕里边的玻璃杯有什么闪失,当她打开盒子,伸手拿第一个杯子时,没想到,杯子竟然瞬间解体了,哗啦哗啦竟然都坏了,春生拿起坏了的杯子瞧了瞧,看上去不像是新碎的,更像被重新罗列上的。 春生努力回想着,却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她此时心里已经有谱了,她不禁转过身看着正趴在门边看着这一切的弟弟,弟弟眼神闪烁,咬着指甲,那是他犯了错误时惯有的习惯。 “怎么还不摆杯子,干这么一点儿活还这么磨磨蹭蹭,快点,摆上好给大家伙倒酒。”书凤从厨房走出来,将一道菜放在了桌子上。 “这个···这个酒杯都碎了,不能用了怎么办。”书凤知道,自己即将大难临头,顿时胆怯起来。 “就让你拿出来,咋可能碎,你可真行,啥事儿也干不好,我都白教了,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书凤不高兴了,大步走到柜台前发现一盒子酒杯真的都碎掉了,“来,你出来,给我说说咋回事,怎么什么东西到你手里都变样了呢。” 书凤顿时觉得很丢脸,将春生叫到了柜台前边,“不是我干的。”春生为自己辩白了一句。 “不是你能还有谁,俺们根本没到这快来。”书凤看着春生,心里越发生气。 “真的不是我,肯定是他干的,你不能诬赖我。”春生抬手指着站在门口的弟弟。 书凤见春生不但不认错,反而指正自己的儿子,更加气不顺,“你行啊,干错事不但不认错还学会冤枉你小弟了,看着你小弟小就能往他身上推是不是。”书凤随手抄起了柜台上放着的一把苍蝇拍狠狠抽在春生的身上。 虽然挨打已经习以为常,相比于在学校里遭受的虐待,身上的痛更不算什么,但是被冤枉的委屈、和被当众体罚的受挫的自尊心令她泪奔了,春生回头竟然看到了弟弟在那边偷偷地对着自己洋洋得意地做鬼脸,心里更加难过和失望。 “妈,我求你,不要再打了,是我干的,就是我干的,我求求你,不要···不要···再打了”春生实在受不住,跪在了地上抱着书凤的腿求饶。 看到书凤竟然对自己的女儿动起了手,旁边的人赶紧将书凤拉到一边,婆婆赶紧将春生搀扶起来,拉着她示意她坐在桌子旁,春生摇摇头,她不敢,也不想再挨打。 书凤更是怔在了一旁,她心里一直渴望着春生一声“妈妈”,很多时候,打她也是因为她无论如何也不肯叫一声“妈妈”,心里气急了又感到无力,春生不肯接受她,也是因为养母的关系,书凤有时候感觉心里很不平衡,自己苦寻女儿这么多年,到头来,女儿不肯开口叫自己一声妈妈,却认作旁人为自己的母亲,她将这份不甘心也撒气撒在了春生身上,她不想,但很多时候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思想和行为。 此时此刻,她听到了春生的那声“妈”,心里却依旧伤心极了。春生这样叫她,不是因为从根本上接受了自己,而是为了恳求自己的放过,这是令人感到多么悲哀的事情。 丈夫将书凤按在了座位上,他懂了媳妇的心思,明白她的伤心,更加心疼她,屋子里的空气如同凝固了一般,连春生也收住了眼泪,摒住了呼吸。 丈夫看到了儿子狡黠的表情和对姐姐挑衅的鬼脸,转而将儿子从门口提溜到书凤面前,“小子,说,杯子的事儿是不是你干的。”他质问着儿子。 “不是我,不是我姐拿的吗,跟我有啥关系。”儿子虽然有些心虚,但依旧矢口否认。 “小子,别给我装蒜,我还不了解你,给我老实说,是不是你干的,害怕你妈打你,然后就诬陷你小姐啊,今儿个你要是不说,咱们谁也别吃饭了,还过啥生日啊,气都让你们气饱了。”书凤的丈夫说着做出举起巴掌状,吓得儿子赶紧躲到了奶奶身后。 奶奶见到这情形,发了话“有啥不好好说,你们一个个,演戏哪,孩子那得慢慢教育,哪有你们这样的非打即骂,那孩子长大了不也学会了这一套,再说了,不就这几个杯子吗,有啥了不起,咱家怎么的,穷得几个杯子都碎不起了吗?” 听了婆婆的一番话,书凤站了起来跟婆婆服了软,“妈,你看,不是,我也是着急,主要是春生这孩子不懂事。” “我看就挺懂事,你们不要太过挑剔了,孩子毕竟还小不是,再说了,你为啥一口咬定杯子就一定是俩孩子弄碎的,那万一是进来个小猫小狗啥的呢。”婆婆继续劝导着。 “行了,都坐下吃饭吧,杯子家里还有得是,我去拿。”大家终于都坐了下来。 这顿饭春生吃得特别漫长,她没有伸出筷子多夹一口菜,也没有吃饺子,更没有抬头,只是扒拉着碗里的眼泪和饭,大家虽然看到了春生哭,也看到了书凤全程无视的模样,于是没有人敢劝慰春生,只是默默地不断地往春生的碗里夹着菜。 春生突然发现,无声的世界,比有声的世界美好一些,没有吵闹,没有争执,她想着,如果自己是个聋哑人就好了,这样再也不用听到任何的谩骂之声,也无需和旁人多费口舌,既然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能够懂得和宽容自己的人,还不如将自己装在一个笼子里锁起来,或者变成一棵树,一只猫,至少可以安静的享受阳光,观赏云朵和月亮,能活多久听天由命,至少是安逸的,自由的。 春生想要拥有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空间,她想把这一桌子的人用电视剧里的“神功”通通变走,或者将自己变走,更现实一点,她决定把自己封起来。 第61章 命运的回归 夜色明朗,苟姓男边如厕边吹着口哨,心中已经烟花绚烂,畅想着以后美丽的生活,虽然他一辈子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虽然他们可能要躲躲藏藏的过日子,虽然但想着至少有大梅陪在自己的身边。 他从路边的公厕里出来,依旧沉浸在沾沾自的情绪中,走到路边,却发现车不见了。路上空空如也,只有两边草木随风晃动的声音。 苟姓男慌了,他沿着公路向前狂奔,却不见任何踪影,他大意了,租车的时候竟没有记下车牌号或者司机的姓名电话之类。司机带着大梅走掉了,是因为司机看上了大梅将她劫走了,还是他们沆瀣一气逃跑了。如果是前者,苟姓男或许心里还有一丝安慰,至少他没有被舍弃,如果是后者,那就意味着大梅根本不想跟着他,同时意味着他有可能成为通缉犯。 苟姓男蹲在地上,抓着自己的头发,他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去厕所的,都怪自己不争气,那把菜刀还在车上,会不会成为他劫持大梅的证据,如果被抓到了,恐怕会被判刑,是十年还是二十年,以他的身体状况,如果坐牢,能够坚持多久,要不要选择自首,如果自首了,万一不能减刑怎么办,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的一辈子就这样毁了,他不甘心。 乱七八糟的想法充斥着他的大脑,此时的他已经如坐针毡,他不能后退,说不定警察就在门口等着抓他,他也不能去原本想要和大梅重新开始的地方,如果大梅供出了他们的路线,说不定警察正在前边请君入瓮。 苟姓男停下了脚步,瞅着四下无人,突然发现附近有一条小路不知伸向哪里,他沿着小路摸索着前行,不敢回头,越走越远,直至身影完全消失。 后来再也没有人看到过他,有人传说他疯了被关进了精神病院,也有人说他失足跌倒死了,有人说他自杀了,也有人说曾在垃圾桶旁看到他,他成为了流浪的乞丐走丢了,众说纷纭。 而那个曾经令季学礼神魂颠倒的“小凤”,如愿以偿嫁给了她的“表哥”,后来举家搬走了,听说去了南方打工,孩子的学业彻底荒废掉了,也跟着下工地了。 幸福总是惊人的相似,而不幸则有千万种,每个人的境遇不同,在面临挫折时的态度不同,应对方式也不尽相同,最终所造就的结果自然因人而异。 很多人经历过痛苦,春生也是,好在春生熬过来了,在当时看来,过着如同炼狱一般的生活,在如今看来,不过一个故事罢了,只不过除了是听故事的角色,还负责现实的演绎。 坏人也好,好人也罢,最终谁也逃不过时间的诅咒。 那时的春生不明白,为何坏人得不到报应和老挑的惩罚,而好人却要遭受那么多的折磨,难道老天爷也是欺软怕硬的脾气吗。后来春生知道了,是非因果,早有定数,只要心向阳光,总一天能够见到彩虹。 春生有一点想爸爸妈妈了,妈妈做的饭很好吃,妈妈做的衣服很厚实,爸爸做的玩具很有趣,爸爸的扑克打得很好,却永远输给女儿和老婆。 春生想念以前的同学了,同学们一起读书,一起玩闹,还有曾经护着她、疼着她的同桌······ 就在她离开不久,那所学校因为教育设施陈旧落后、教师力量薄弱、生源太少而无法维持,在教育改革的大潮中被湮灭了,孩子们被相继调到了其他的学校,那个曾经让春生充满欢乐和回忆的地方迅速被几台推土机推平了,后来建成了当地最大的一座商都。 季学礼和大梅收拾了行装,低调地回到了农村老家,村里的人没有人知道他们离过婚,更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经历了些什么。遇见了,族里乡亲偶尔会关切的问一问,他们在城里的生活,春生怎么没有跟着一块回来诸如此类。 季学礼总是憨厚的笑着,含含糊糊的回应:“就那样呗,城里也比农村好不了多少,时间长了都一样,我们是在城里呆够了,不适应,觉得还是咱们农村好。” “春生啊,亲戚舍不得,再说了,她的课业还没完成,就在亲戚家住一段时间,很快就回来啦,等她回来,我领着她上你那串门。” 两口子就像从未进过城,从未经历过那些事,闭口不谈,离婚证也渐渐的不知所踪,户口本上依旧是完整的三口之家,他们同时选择了遗忘,将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封存在记忆的最深处,像马里亚纳海沟那样的深处。 “傻瓜,咱们回来有些日子了,也稳当了,应该去把春生接回来。”大梅对丈夫的昵称依旧。修葺院落、收拾庄稼,忙忙碌碌一整天,夫妻俩腰酸背痛,吃过晚饭,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安静地坐在炕上看电视,聊会天。 “急啥,当初他们跟我说好了,过一段时间,会给咱们送回来的,放心,再等两天。”季学礼心中同样焦急,但他不愿意看到媳妇担忧得整晚失眠。 “我觉得够呛,那个林书凤,每回看到春生,就像狼看到肉似的,现在好不容易得到机会了,肯定不会轻易给咱们送回来,要我说,就得咱们去把孩子领回来才行,春生是咱们辛辛苦苦养大的,怎么能让他们给抢了去。”大梅依旧很担心。 “这样吧,过几天,咱们买一些东西啥的,毕竟那家还有个孩子,咱们头一回登门,不能空手,顺便把春生领回来吧,回来给孩子安排安排上学的事,不能老在外边耽误着,毕竟不是自己家,春生肯定待着也不习惯。”虽然夫妻俩都在盯着电视,但是谁也没注意电视里究竟在演什么,思念女儿的情绪被逐渐放大,这种思念和期许照亮了整间屋子,照亮了两颗卑微的心。 两个人躺在枕头上,翻来覆去,都失眠了。他们心里有着同样的隐忧,听说孩子的亲妈家里经济条件很好,拥有一家小店,还有一个弟弟做玩伴,万一女儿真的自己选择留在那边不愿回来,他们该怎么办呢。 季学礼望着黑漆漆的棚顶,萌生了一个想法,他要先装饰一下房子,至少彭定不应该是这样脏兮兮、黑黢黢的,再刷白了墙,这样看上去会亮堂很多,春生看到了肯定欢喜。 为了尽快接女儿回家,说干就干,季学礼很快在镇上置办齐了了刷墙的工具,订制了新的棚板,将原来只有十五度的白炽灯换成了漂亮的节能灯,家里安装了风扇和暖炉子,买了一些新家具和电器,重新刮白了墙,修整了院子,顿时焕然一新。 菜园子里绿油油的蔬菜仿佛也高兴得不得了,晃着小脑袋,似乎在欢呼,两个人还买了一条拉布拉多的狗崽,春生小时候养的那条狗不久后便生病死了,从那以后春生虽然喜欢狗,但再也不敢养狗了,夫妻俩觉得这条狗也能加分不少,除了狗他们还养了一些诸如鸡鸭鹅等一些家禽,丰富家庭生活。 村子附近新办了一家养鸡场,为了生活得更充裕些,季学礼白天侍弄田地,晚上到鸡场打打零工,季学礼干活利落、忠厚老实是村里早就出了名的,养鸡场里,喂鸡、屠宰、封装,在这条生产流水线上,季学礼样样精通,练就一身绝学。 鸡场为了更多的盈利,在鸡冷冻之前有一项人工活计必不可少,那就是给鸡打水,这是季学礼唯一没有干过的业务,他觉得心里亏得慌,如果真的干了这个活,害怕自己以后睡得不踏实,鸡场的老板见季学礼做人很实诚,便也不再逼迫他干这一项。 每逢节日,鸡场会给工人们每家每户发一只白条鸡,作为节日奖励,福利薪酬从不拖欠,懂得如何笼络客户和员工,所以,那是一个节节高升、日进斗金的养鸡场。 “老板,我想请几天假。”老板是同村的,个子比较矮,季学礼说话时稍微弓着身子,显示对老板的尊重。 “请假,你要干啥去,最近有啥事儿吗。”老板巡视着流水线作业的工人们。 “我,我想和大梅出趟远门。”季学礼不想把话说的太直白,怕惹来无端的八卦问题。 “哦,我知道了,是要把你姑娘从亲戚家接回来吧,去吧,但是回来以后可得立马上班,最近要来一个大订单,需要咱们赶工。”老板交代了几声。 季学礼十分高兴:“谢谢厂长,谢谢厂长,我肯定按时回来,保证耽误不了您的工期,等我把春生带回来,一定亲自带给您看看,让孩子当面感谢您。” “不用整那些虚头巴脑的,只要你和嫂子好好过日子,把春生供出息了比啥都强。”厂长知道季学礼一家生活不容易,厂长在开场之前也一直在城里打拼,经受了各种各样苦难,所以他能够理解季学礼此时此刻的心情。 一切看上去都那么充满生机,万事俱备,只差女儿回家了。 第62章 柴杆棚里 早上春生像往常一样,吃过早饭,骑着脚踏车,享受一段飞驰的感觉,路两旁的山山水水、花花草草统统被甩在身后,偶尔停下来,摘一些路边的树莓之类的小果子,或者采一束野花绑在在前边的车筐上,这是她一天之中感觉最畅快的时刻。 每每临近学校的时候,她便推着自行车,一步步目测着距离,逐渐放慢脚步,开始乞求这一天赶快过去,早些时候,春生每天和弟弟一同上学放学,后来,弟弟发现了姐姐在学校里受排挤,甚至在半路上,也会突然冲出来一个人谩骂两句,吐个口水,弟弟害怕极了,为了免糟牵连,他们每天开始分开走。春生觉得这样也好,省得连累旁人。 上午勉强上完了两节课,春生坐在操场的跷跷板中间看着草场上的人跑来跑去,突然,身后一股强力,春生感觉到了两只手,但是已经来不及躲闪,摔倒在了地上,膝盖沾满了灰土,双手的手掌擦破了皮,春生稳住了中心,看着自己的手,站了起来,回过头,几个女生正在哈哈大笑,谈论着春生笨拙、软弱可欺的倒霉样子,春生看着他们,心里觉得可笑,眼前这些看上去嚣张跋扈的烂人,以后都是围着锅台被烟熏的货,和他们计较,岂不看低了自己。 春生走到水房,拧开水龙头,清凉的水划过自己的手,清凉舒服,冲洗了受伤的手,有些刺痛,同时让她的头脑也变得更加清醒,突然心中萌生了一个想法,从春生上学的第一天起,除了生病,她还未逃过学,但是现在她心中这个念头正拽着她迈出校园,沐浴阳光。 春生取了书包,拿了饭盒,趁没人注意,推着自行车,溜出了学校。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只是一味地兴奋着,尤其是听到校园里铃声响起,想着那些人必须要回到教室里上课,而自己可以轻轻松松地闲逛,心中竟然得意起来。 沿着回家的路,春生悠哉悠哉地晃着,忽然发现路旁的玉米地里居然竖起了一个三角塔形状的玉米杆堆,许多捆玉米杆竖着戳在一起,形成了一座小窝棚,春生将自行车靠在窝棚旁边,她又从地里拽过来两捆玉米杆一层层铺在窝棚里,然后坐在窝棚里,阳光高照,窝棚里暖和极了,偶尔一丝清风徐徐而过,好不惬意。 春生拿出书包里的书本,津津有味的学习起来。放声朗读,认真背诵,仔细算题,春生再次感受到了徜徉书海的快乐。 晌午时分,春生感到有些饿了,她拿出书凤为她准备的饭盒,打开来,是米饭配炒土豆丝,吃几口,嗯,味道还不错,已经变得温凉。 学校里的铃声响彻周边,伴随着熟悉的声音,春生一边看书,一边数着时间,估计快要到放学的时候,她将东西收拾好,害怕下雨浇湿了这里,同时也不希望这么好的地方被别人霸占了去,她又拿一捆玉米杆当做窝棚的“门”,经过一番检查,确定没有问题,然后将自行车推到了路上,眼见校门门口里已经走出了学生,她可以安心地回家了。 刚入学的时候,年轻的班主任比较喜欢她,渐渐地,班主任发现春生变成了不爱言语的孩子,也发现有一些孩子会有欺负春生的举动,班主任老师曾经在班会上呵斥过那些学生,但似乎也没有什么作用。 作为一名年轻的班主任老师,并不受学生尊重,这位班主任经常被气得头昏脑涨,根本没有闲暇管理班级,何况春生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更是容易被忽视。所以,虽然她逃课了,实际上并没有人在意,更没有人关心。 “今天在学校怎么样啊,我去找校长了,是不是已经没有人敢欺负你了?”书凤见春生难得满面春光的走进屋,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发现了“新大陆”,春生自然喜不自胜。 “没啥,都挺好。”春生放下书包,低下了头,手里不停的搓着衣角,一只脚在地上来回蹭着,她故作镇定,生怕书凤瞧出她逃学的端倪,还好,书凤一心在厨房里忙活,并未看到春生此时的表情和作态。 “你弟呢,咋还没回来。”书凤看到只有春生一个人进到屋里。 “和他同学在一起,我们放学早了一点。”春生含糊蒙混着。 “哎,放学了还磨磨蹭蹭,不赶紧回家。春生,你过来帮我看柴火吧,等这个菜炖好了,你爸也差不多回来了,等他回来,咱们就开饭。”书凤打开锅盖,用勺子舀了一口汤,抿抿嘴,尝了尝,“嗯,味道还不错。” 同样的表情,同样的话语,春生看着重新盖上锅盖的书凤,感觉看到了白天逃课时的自己,心中是小小的满足感和幸福感。书凤的幸福在于一家四口吃顿团圆饭,春生的幸福在于坐在风中放肆的读书。 自从继父过完生日以后,书凤再也没有打骂过春生,想着春生的那一声“妈”,心中总会泛起一阵真的甜蜜,觉得自己的辛苦终于有了些回报,得到了点回应。 春生为了迎合书凤,会主动打扫屋子,刷碗,甚至给他们全家洗衣服刷鞋,她不求肯定,但求无过,如果多做一些家务活能够换来安宁,她宁愿身体累一些,为的是心里还有一块地方是敞亮的。 早上,春生吃过饭,背起书包,若无其事,一本正经地奔赴学堂。 “春生最近好像变了一些,没有以前那么犟了,也懂得做家务活了,老公你看,我的教育方法有成果吧。”书凤向丈夫投去求夸赞的眼神。 “对,你有功,但是你也不要太过于要求,孩子毕竟还小。”书凤的丈夫说道。 “都多大了还小,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都能给全家做棉袄棉裤了,她这已经比我差远了。”书凤反驳道。 “你那是啥年代了,现在的孩子就不能那么教育,谁家的不当个宝儿似的。”丈夫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无论啥年代,女的也得学会干活,要不然将来以后进了婆家都让人笑话。再说了,我不看紧着点儿行吗,暑假一个月放在妈家,听妈说,这孩子整天就知道玩儿,啥也不干,竟妈一个人干,妈都挑理了,那哪能行。”书凤说起了趁着春生暑假,将春生送到林家的事情。 那时基本上属于农闲时节,赶巧林家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赚钱家里只剩下林父林母老两口,他们觉得生活索然无味,便让书凤将春生送了过去。 在这一个月里,春生每天像回归大自然的兔子,尽情的蹦蹦跳跳,看书写字,不受约束,心胸变得开阔,心情变得明朗。老两口对她百般照顾,春生甚至不愿意回到书凤的家。 春生以为自己找到了暂时可以栖息的港湾,没想到却误落浅滩,搁浅了。林母将春生在林家的表现放大了十倍,甚至可以写一纸诉状了,直到书凤不停的数落春生在姥姥家的“所作所为”,春生领悟了一个道理:直言不讳的责备和笤帚疙瘩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背后捅刀子。 春生再也不相信林家的人了,再也不相信这世上的任何人了。 由于春生接连着逃学,终于被班主任发现了,当她发现时,还以为春生只是那一天逃课了,但是本着作为一名教师的责任,她还是告诉了了林书凤春生同学的情况,以及春生在学校里的一些表现。 放下电话,书凤气得火冒三丈,以前一直名列前茅的春生,热爱学习成绩优异的孩子,竟然也干起了逃学这种勾当。 如果春生没有去学校,那么这么多天,春生到底去哪里了呢。难道是去游戏厅了,还是学坏了,还是出去流浪一天,那刮风下雨的时候她又该怎么办,遇到坏人该怎么办。 书凤开始浮想联翩,一时无法接受春生逃学的事情,她骑着自行车,直奔学校,没想到,在学校里,竟然没有人知道、更没有人愿意提及关于春生的任何事情,书凤赶紧沿着路寻找,但还是没找到,她放弃了,想着书凤放学了肯定会回家,于是她折回了自己家,拿着笤帚,坐在门口等着春生放学回家。 经过了一天“紧张有序”地学习,春生将课本里里外外又看了一遍,然后心满意足地回家。 “你回来啦,过来,我有话问你。”春生一进院子便看到了坐在门口严阵以待的书凤,一手拿着笤帚疙瘩,另一只手当做拐杖支在膝盖上,犀利的眼神闪过一道寒光,书凤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她知道,自己逃学的事情可能败露了,但是在事情明朗之前,绝对不能承认逃学的事情。 “妈,今天是进新货了吗,你是坐在这边等货呢吗。”春生领会到了母亲的用意,小心搭着话,锁好了自行车,拎着书包,站在院子中央一动不动。 第63章 纸条世界 “春生,进屋把书包放下,咱们好好唠唠。”书凤强压心中的火气。春生感受到了气氛的紧张和凝固,轻轻挪动着步子,路过书凤,进屋将书包放下,书凤跟着进了屋,弟弟刚进院子也发现了不对劲,正要撒腿往外跑,没想到,被书凤逮了个正着,“小兔崽子,还要跑,给我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俩”。 春生心里猜到了八九分,自己逃学的事情暴露了,果不其然。这对难姐难弟垂头丧气,一声不吭,并排站在了一起。书凤拿着笤帚在两个人眼前晃来晃去,看得两个人心惊肉跳。 “你们可真行啊,我真是养了一对活宝。春生,你说你,居然逃学,如果不是老师给家里打电话,问孩子是不是生病了,没有去上学,我们还在蒙在鼓里呢,我问你,逃学你这一天都上哪去了,早上装模作样到挺像那么回事似的,竟然学会骗人了,老实说,可不许给我撒谎。” “我···我···我”春生的嗓子里就像塞了一块铁,被卡得严严实实,半个字也吐不出来,白天读文章的时候明明那么自信,有底气,现在成了哑巴。 “支支吾吾的,快点说。”书凤的语气突然凌厉起来,吓得春生打了一个冷颤。 春生从书包里拿出纸和笔,写道:“我不想上学了。”递给了书凤,书凤看到了作业本上的话,气得将书凤手中的作业本打到了地上,拉过书凤开始用力打她的屁股,春生觉得屁股一阵阵刺痛,她要紧牙忍着,她不觉得自己犯什么要了命的大错,心中没有任何的懊悔之感,反而油然而生一种叛逆的骄傲,看着打在地上的作业本,她有些心疼,毕竟那也是需要花钱的,弄脏了弄皱了就不好用了。 弟弟在一旁偷偷地幸灾乐祸,庆幸妈妈没有冲着自己发脾气,就在前一秒还在担心被姐姐连累。没想到,儿子的偷笑却被书凤觉察到了,书凤放开了春生,转向了小儿子。 “我打你姐是你姐犯错误,不好好学习居然逃学,你还在旁边笑,你有啥好笑的,你的问题还没让你交代呢,现在轮到你了,我问你,隔壁你刘婶儿家养的几只兔子,是不是你偷偷给放跑的。”书凤边数落着边拎起儿子肩膀的衣服,将儿子拖到自己跟前。 “有一只到现在还没找着,我告诉你,要是这只兔子找不着,咱们家就得赔,咱们家没钱,就把你扔给她们家兔笼子里,当兔子养,你听到没有。”书凤吓唬着小儿子。 小儿子挣开了书凤的手,迅速跑向屋里的炕上,没想到这一跑,反而激怒了书凤,书凤也跟着上了炕,两个人在炕上追逐了一会,书凤终于抓到了儿子,将他打了一顿。 小弟在屋里哭天喊地,求饶,春生除了看着,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够帮助小弟。她捡起地上的本子,掸去灰尘,装回书包里,然后静静地坐在凳子上玩着指甲,她知道,今天晚上,书凤又要上演“教育”模式了,从几十年前开始讲起,直到惹得春生落泪才肯罢休。 但是春生又发现了新的交流用具:纸条。 纸条是个好东西,能够将想说的话说出来,在写的同时,逐渐形成逻辑思维,这样写出来的东西条理更加清晰,更能够表达她的想法。 纸条是个好东西,无需配合多余的表情或者动作,只要写清楚了,对方能够看明白,然后获得回应就可以了,也免去了因为说话而造成的误会和困扰。 纸条是个好东西,春生这样判断着,于是她把一个新的作业本重新剪裁,做个封皮,然后用订书器整整齐齐的装订起来,手工diy的便签纸,轻便实用。 春生尅是有意无意的通过纸条和家里人、和学校的同学沟通,同学们都笑话她是神经病,她却自得其乐。 “我和你爸要回一趟你姥姥家帮忙干点活,你们俩在家好好看家,我们晚上就回来,中午让奶奶过来给你们做饭,春生,你是姐姐,要照顾好弟弟知道吗。” 春生听了书凤的话眨了眨眼睛,算是同意了,但是书凤似乎并不满意,“跟你说话一点回应都没有,就跟傻了似的。” 春生心里想着,自己还是个孩子,哪里会照顾别人,况且她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义务,相对于自己这个“傻子”来说,弟弟更精明,需要被照顾的那个,应该是自己才对。 常有一句老话说得好,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两个孩子终于脱离的家长的约束和管教,自然开始放飞自我。弟弟带着姐姐翻墙、跳窗户,偷吃别人家院子里的西红柿,玩得不亦乐乎,春生更是难得笑出了声。 中午书凤的婆婆过来,简单给孩子煮了两碗方便面,配上荷包蛋、火腿肠,两个孩子吃得津津有味吃过饭,看着孩子们吃过饭,奶奶收拾了厨房,赶紧回到了自己家,她的被子缝到了一半,准备回去完成另一半。 下午的时候,两个人没有出去,而是在家里摆积木。春生第一次发现,原来弟弟有那么多的玩具,九连环、玩具枪、各种发条玩具,甚至女孩子玩的布娃娃,春生心中好生羡慕,这也让春生想起了自己在家里的时候,父亲总会给她做各种各样的玩具,陪伴着她度过那些美好时光。 小孩子的脾气总是阴晴不定,风雨难测。谁知两个人玩着玩着竟然起了争执。春生厌倦了积木,她不能够按照自己的想象摆弄,只能替弟弟找积木块,什么都要听从他的,于是春生放下了积木,玩起了布娃娃。 弟弟发现春生不陪他玩,于是一把抢过了布娃娃,“这个是我的,你不能玩,你只能玩积木。”弟弟理直气壮的说。 春生有些生气了,但是也没有去抢弟弟怀里的娃娃,而是靠着炕沿站在那里,面无表情,不说话,心下想着,算了,不能跟他一般计较,否则等到大人们回来,他一定第一时间恶人先告状,自己还要不分青红白被呵责一顿,她犯不上惹这闲气,于是干脆什么也不做。 看到春生毫无反应的态度,弟弟非常生气,顺手打了春生的胳膊,虽然不是很疼,春生也着实吓了一跳。 “你有什么了不起,你是大坏蛋,不陪我玩儿,还抢走我的妈妈,现在连我的娃娃都要抢,你真没脸。”弟弟的话让春生未及反应,因为弟弟就像启动了机关枪,或者开启了闸门,指着春生的鼻子,噼里啪啦说了很多话,甚至不知打哪里学来的不堪入耳的脏话通通搬了上来。 春生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似乎有自动屏蔽功能,在受到干扰时启动,所以她根本听不见弟弟在喊些什么,直到弟弟说出那样的话。 “你爸妈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是坏人。”这样的话决然不是一个小孩子能够说得出来的,“谁跟你说的。”春生靠前了一步,严肃地问弟弟。 “我不知道,反正你得赶紧走,别老赖在我们家。”弟弟发了逐客令。 疏风并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掐住了弟弟的下巴再次问道:“谁说的,你再说一个。”语气里明显包含着威胁。 弟弟一点也不怕这个“窝囊废”姐姐,一把推开了春生的手,索性开始骂起来,一时间爹妈各种骂人话钻进了春生的耳朵,春生感觉脑袋快要爆炸了。 “啪”,一个嘴巴实实在在打在了弟弟脸上,弟弟坐在地上大哭起来,而这一幕正好落在了刚刚进门的书凤眼里,书凤赶紧冲进里屋,一把拉过春生打了春生一巴掌,春生趔趄了一步。 “你怎么能打你小弟呢,趁着大人不在家欺负你弟弟,你这是什么人品啊,这样下去,以后打人打顺手了,都有可能蹲监狱。”书凤一把搂住小儿子,右手抚摸着儿子的头,安慰着他,他抱着书凤哇哇大哭不止。 而春生站在一旁,摸着自己滚烫的半边脸,泪珠扑簌簌滑落,然后掏出上衣口袋里的纸条,写了句话递给了书凤,被书凤一把扔到了地上。 “有话就说,整天写那个纸条是咋回事儿,你是不是有毛病啊,春生,你咋回事,是不是又欠揍了,前两天打得轻了我看是。”书凤的态度越发恶劣。“你上哪去,等我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书凤被儿子抱着动弹不得,只能放一句狠话吓唬春生。 春生不想再听见这些恶言恶语,转身出去了,她带着语文书和那把口琴,来到村里的一座后山上,那是她在高兴或者郁闷时经常去的秘密基地,小山上没有什么树木,只有几棵杏树和草丛,山顶有一块没有任何杂草,是一片干净的硬土地,春生用转头和模板打了一个小凳子,经常在这里看书。 “儿子,你说说咋回事,你姐不可能无怨无故打你。”书凤推开了小儿子,捡起地上的纸条,上边写着:他骂妈,还骂我是女表。 书凤看到春生的纸条,心中有些后悔,杠杆不应该那样对春生,也许真的打错了。书凤一时气急,在屋里打转转,小儿子见状赶紧躲了出去。 第64章 虚晃一行 阳光明媚,风景如新,季学礼夫妻俩特意租了一辆车,打算将女儿风风光光地接回家。 一路上,夫妻俩和司机师傅聊起了他们的女儿春生,心中充满骄傲与自豪,并且告诉了司机师傅春生的身世,司机师傅深表同情,觉得这对夫妇真是好人,能够一心一意将孩子养大,而且非常宽容,竟然能够允许其亲生母亲的探望,甚至到他们家“串门”,司机师傅决定少收一些车费,帮助这对夫妇把孩子接回来,这毕竟是一件喜事。 穿过城镇乡村,沿路打听,终于找到了书凤的家。车停在门口,司机师傅没有下车,夫妻俩下了车,拎着水果、礼盒,走进了院子,院落干净整齐,房门上挂着珠帘,玻璃窗发射着阳光,十分明亮,两个人走进了屋。 书凤和丈夫正在家里忙着收拾屋子,书凤看到了院门口停的车,没有特别注意,以为只是路过买东西的,没有特意招呼,直到两人进了屋。 “要买点啥?这啥都有。”书凤弯着腰扫着地,顺口问了一句,抬起头,竟然是季学礼夫妇。 “季大哥,你们咋过来了?快坐快坐,咋不提前打个招呼真是。”书凤有些手忙脚乱,撂下了笤帚,赶紧搬来两个塑料凳子。 这时,书凤的丈夫从厨房里走出来,“谁呀这是。” “啊,这是我老头,这是季大哥和嫂子,春生的养父母。”书凤简单介绍了下。 季学礼和大梅并没有坐下,季学礼放下了东西,大梅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春生。 “不坐了不坐了,我们有急事,一会还得走。”季学礼说着。 “来一趟多不容易,走啥,咋地也得吃顿发,住一宿啥的。”书凤知道他们此行的来意,恐怕春生在自己身边的日子不多了,但是她不想让女儿离开自己。 “俺家春生呢,咋没看着人,是不是又疯跑去了,这丫头,从小就野,不好管教,而就在我们跟前还行,她谁的话也不听,就听俺家他爸的,比人都管不了。”大梅笑着说,同时望着窗外,希望能够搜寻到春生的影踪。 “春生上学去了,还没放学呢,今天是周五,正是上学的日子,你们慢慢在这等呗,正好等孩子回来了一起吃饭。”书凤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距离春生放学还早。 “对呀,今天不是周末,春生在学校呢,那我们直接去学校吧,我想我姑娘了,好长时间看不着了,再说了,在你这这么长时间,我们怪不好意思的,我们就打算直接把孩子接回去了。”季学礼终于说出了来的目的。 书凤顿时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显得有些不高兴了,“孩子上学咱们打人最好还是不要打扰了。” “我说,季大哥,你们家的事儿我也听说了一些,你看,你们现在生活条件有限,给孩子创造的条件更是有限,孩子现在还小,本身没少遭罪,现在好不容易好一些了,你们不应该把孩子接走,春生在这挺好,不差吃不差穿,而且总比跟着你们受穷受苦要好得多,要不就让孩子留在这,你们要是想了,有时间就多过来看看,等以后条件逐渐变好了,再接回去也不迟,嫂子你说呢。”平日里少言寡语的丈夫一番话倒是让书凤感到有些吃惊和感动,知妻子者莫若丈夫。 “不用了,已经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我们的孩子,我们自己肯定不带亏她的,我们就算只有一块钱,也全给孩子花,我俩啥也不花。不说了,再晚点就不赶趟了,来的时候我们好像路过了一个学校,是那个吧,我们上学校吧,看看孩子去。” 季学礼和大梅转身走出了房门,大梅首先上了车,书凤紧随其后,叫住了季学礼:“季大哥,要不我跟你们一块去吧,顺便把孩子接回来,咱们吃个团圆饭。”书凤说着就要上车,被季学礼挡在了外边:“不用了,你们忙你们的去吧,我们能找到。” “那你们,开车慢点······”书凤知道无论怎样都是拦不住的,她只希望春生能够为了她这个亲生妈妈争口气,在自己身边这么长时间,孩子应该是舍不得自己的,而且······。 转眼间,车子开到了学校门口,夫妻俩发现校门口看门的大爷已经睡着了,于是堂而皇之的走了进去,正是学生上课的时间,校园里除了上体育课的孩子之外,没有其他的学生,相对安静。从各个班级的窗户里飘出来各种读书声、讲课声,还有老师发火的喊声,此起彼伏。 “麻烦问一下,小学四年级在哪边啊?”季学礼拉住了一位体育老师模样的人问道。 “你们是谁啊,学生家长吗。”体育老师有些疑惑,上下打量了一下,两个人看上去很朴实,不想什么坏人,但是居然还有家长不知道孩子班级在哪边的,一看也是不够负责任的父母。 “俺们平时就在家干活,也不经常来学校这边,所以不是很熟。”季学礼季学解释着。 “四年级大概是那两个窗户,从那边的门进到走廊,往右拐,就能看见班级的牌子。”体育老师还是很耐心地告诉了他们。 两个人顺着走廊,果真找到了。季学礼敲了两下班级的门,里边讲课的声音停了下来,然后门开了,是一位相对年轻的女老师。“我们在上课,你们找谁。”老师皱着眉头,有些不高兴。 “我们找一个叫季春生的学生,我们是她爹妈,来接她放学回家的。”大梅向教室里探着头,由于视野太狭小,除了前排对着门的几个学生,其他也没看到。 “我们这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学生,你们找错了吧,去别的班找找吧。”女老师刚要关门,春生一把推开了女老师,闯进了班级。 “春生,春生,妈知道你在这呢,赶紧跟我回家。”大梅在教室叫着春生的名字,用最快的速度扫视着班级,并未见春生的人影。 “你们要干什么,我们这里说没有就没有,还能骗你们不成,你们赶紧出去。”老师厉声呵斥,班级里鸦雀无声。 “老师,我求求你,你把我姑娘藏哪了,赶紧还给我吧。”季学礼拉着老师的手,突然眼圈红润,一时令老师不知所措。 “您,您别这样,我们这真没有这么个孩子,你看,班级里一共就这些人,哪有姓季的啊。”可以看得出,找孩子的夫妻俩心急如焚,是真心的在寻找自己的女儿,但是班主任老师也感到有些无奈,她也无能为力。 “要不这样吧,你们先出去好不好,不要耽误其他的孩子上课,好好冷静冷静,确认一下你们要找的人是不是真的在我们班,是不是真的在我们学校这边上学。”班主任也感到十分为难。 夫妻俩确实没有找到孩子,听了老师的话,先从教室里退了出来。“傻瓜,是不是林书凤把孩子给藏起来了,不让咱们见,诓咱们呢吧。”大梅一直觉得林书凤可以接近春生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肠。、 “不能吧,她应该不知道咱们今天过来吧。”季学礼将信将疑。 “那就是肯定早就准备好了呗,知道咱们早晚有一天得来找,给孩子改名换姓了,谁能知道去,你说是不。”大梅的分析让季学礼有些心寒。 “那就算是这样,也得春生答应才行啊,除非,除非春生不想再回来了。”季学礼有些后怕。 两个人坐上了车,愁眉深锁,司机师傅见两人从兴高采烈突然变得情绪低沉,便问了几句,听了季学礼的描述,司机师傅为两个人出了个主意,两个人此时也没了主意,听了司机师傅的话,觉得可行。 于是,夫妻俩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返回了家里,到家时天已经黑了。为了表示感谢,夫妻俩买了一些菜和酒,简单招待了司机师傅。 两个人为司机师傅收拾出西屋供他住,为了第二天的计划,需要养精蓄锐,三个人早早便躺下睡了。 正在季学礼夫妇焦躁的寻找女儿时,春生正在窝棚里小睡,看书看得累了,便裹紧了衣裳,抱着书包,倚着玉米杆睡着了,再次醒来已经快到点放学的时间,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收拾收拾便回家了。 回到家里,突然发现了桌子上的水果,有香蕉、苹果,心中十分想要尝一尝,但是没敢上前,此时只见小弟随便掰下了一根香蕉,几口吃光了。春生放下书包准备进厨房帮书凤干活,谁知,书凤的态度令春生坐立不安。 “姑娘,别干活了,赶紧在窝里带着看电视吧,上了一天的学挺累吧。对了,今天有人在学校找你吗?”看到春生没有提及,书凤主动问了起来。 “没有啊,谁要找我?”看书凤态度突然转好,书凤终于开口回了句话。 第65章 半路 书凤心里有些纳闷,但转念一想,孩子在学校里已经改了名字,找不到也是有可能的,于是并没有多问。 晚饭丰盛得很,而且都是春生爱吃的,春生有些受宠若惊,平日里,很少考虑她的口味,今天到显得有些反常,春生不知道这种反常算好事还是坏事。 “春生,妈跟你讲,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了,原本是不想让你知道的,但是现在不说也不行了,妈怕你受到伤害。”书凤一本正经的说。 春生停下了手中的筷子,看着书凤,心想这果然没有什么好事。 “春生,我们听说你的养父母一直在找你,要让你回去呢,要是真来接你了,你愿意回去吗。”书凤试探地问着春生。 此时春生倒有些蒙了,她应该回答“愿意”还是“不愿意”呢。如果说愿意,那么眼前的“妈妈”会伤心吧,如果说不愿意,她觉得有些违心。 书凤看春生有些愣神,瞬时看穿了她的心思,书凤想着不能够让春生的心思产生动摇,孩子好不容易才回到自己身边,怎能轻易放手。 “春生,妈知道你也想他们,但是我们不能让你回去受苦,你知道吗,他们把你接回去,并不是为了和你团聚的。”书凤故作神秘。 春生皱起了眉,用眼神问着“那是为什么”。 “春生,妈也不想让你伤心,但是必须告诉你,听说你的养父母要把你卖给别人,所以,如果他们来找你,千万不能跟他们走知道吗,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妈,这个世界上,只有妈会才保护你,知道吗。” 书凤的的一番话让春生不知所措,她到底该不该相信亲妈说的话,如果真的是这样,爸妈实在是太残忍了,居然想着要把自己卖掉,不过想起过去的种种,他们都分别为了自己而抛弃过她,也不是不可能,如果觉得自己是个累赘为什么还要找自己回去,唯一的解释就是想要拿她换取什么利益,这样看来,亲妈仿佛说的是真的。 但是,爸妈真的舍得将自己卖了吗,爸爸曾经说会接自己回去的,可是一直都没有来,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春生心中充满疑惑。 晚上,春生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如果爸妈真的要将自己卖了,以后的生活只会更加的惨淡,她心里祈求,不要再经历任何的风浪。 一夜没有睡好,春生早上的精神似乎不是很好,有些恍惚和疲倦,吃过早饭,春生背起书包,和弟弟一起骑着自行车便出门了,出门前,书凤多次嘱咐春生,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被。 车轱辘正在向前跑着,春生抬头见前边有一辆黑色的车斜着横在路旁,前边骑自行车的人都减了速或者直接推车,春生自知车技没有那么好,也停了下来,选择了推车。“真是的,这样停车,把路挡住了,耽误别人走路。”前边有人抱怨了一句。 当春生快要走到车尾附近的位置时,只见前边的车门打开了,上边迅速下来两个人,直奔春生而来。逆着光,春生看到两个人奔向自己,一时紧张,她扔下自行车快速往回跑,谁知没跑几步被石头绊倒了,就被身后的人抓住了。 “救命啊,救命,救命啊,救命啊······”春生吓得一身冷汗,闭着眼睛拼命挣扎,但是已经被塞进了车里。 旁边的小弟看到姐姐被抓走了,已经吓得腿脚无法动弹,眼睁睁地看着姐姐被拽上了车,车子一溜烟,已经跑得没影了,等小弟缓过神来,才知大事不好。他赶紧骑着自行车返回了家。 “救命啊,你们放了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春生充满了恐惧,她几次试图开车门,却被他们抓得死死的。 “春生,别怕,咱们这就回家,这就回家。”季学礼用双腿紧紧地锁住春生的双脚,两只手紧紧地抓住春生的胳膊,大梅抱住春生的肩膀。 “春生,才几天,怎么连爹妈都不认识了。”大梅泪流满面,看着女儿不断地挣扎,他们只能想办法束缚着她,他们知道女儿很不舒服,更十分心疼,但为了能够让女儿回家,一家团聚,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我,求求,我,求求你们,放了我,我晕车,我想吐。”春生的头发已经散乱不堪,鼻涕眼泪沾了满脸,她晕车晕的厉害,胃里翻江倒海,加上费尽力气挣脱,差不多精疲力尽了。 “吐吧,吐吧,随便吐,回去再洗。”季学礼和大梅看到春生这副模样有些难过,但想到一家三口即将迎来新的生活,想着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慢慢地弥补春生,就任由春生哭闹。 春生折腾得很难受,哭过闹过,累得瘫软,“我哭累了,我要喝水。”春生微弱地请求道。 “春生,慢点喝。”大梅降水递给春生,春生漱了漱口,喝了些水,强撑着坐了起来,感觉头晕目眩。 “孩子,看你爸妈对你多好,为了你,特意大老远来接你。”前边的司机师傅帮忙劝说着春生。 车子已经走出了很远,春生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她静静地坐在车里,低着头,她不敢抬头,头脑开始清醒过来。她有些懊悔,为什么要拼命的挣扎,眼前的明明是自己每天思念的爸爸妈妈,也许是这种“迎接”的方式太激烈,也许是因为心里的的疑问还没有消散。 “爸,咱们要去哪啊?”春生整理了一下粘在脸上的头发,用袖子擦干眼泪鼻涕,明显感觉到了眼睛的肿胀。 “姑娘,不远了,咱们快到家了,还记得你小时候咱们住的地方吗。”季学礼和大梅见春生已经稳定了下来,也精神了一些,大梅又将纸递给春生。 春生听到季学礼的话,知道自己真的要回家了。 司机师傅被春生的遭遇和一家三口艰难的团聚所深深感动,这一趟并没有要钱,将三口人拉到家门口,几个人拿着钱撕扯了一会,“这钱留给孩子买点好吃的补补,孩子瞅着挺瘦的。”夫妻俩千恩万谢,司机师傅便离开了。 春生回过头,硕大的铁门,两面是矮矮的砖墙,院子里传来鸡鸭鹅叽叽喳喳的叫声。大梅打开门锁,季学礼将春生领进了门,眼前是不太规整但十分干净的小院,一所有些破旧的房子,房子四周种着各种蔬菜和玉米,院子前边还有一棵梨树。 进到屋里,屋子有些陈旧,但是很亮堂,一些旧家具,客厅的墙上贴着一幅年画,还有那些熟悉的家当。 “大梅,给春生弄点吃的,晕车肯定吐得肚子都空了。” “春生,你要吃啥,家里啥都有,我给你做去。” “妈,我想吃,土豆饼。”春生坐在炕边,看着两个人。 “好,好,我这就给你做,傻瓜,赶紧弄柴火。”大梅转身到厨房准备土豆,一边做饭,一边流泪,她已经许久没有听到春生叫自己“妈”了,恍如隔世。 春生找到了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发现家里的电视机换成了彩色的,“爸,原来的黑白老电视呢。”春生一边播台一边问。 “扔了,已经坏得不能看了,你妈说你爱看电视,不如给你买个彩电,看着比原来的也更清晰。”季学礼温和地说着。 一家三口围着一张新桌子,像从未分开过,阳光透过窗子,屋子里暖和极了,桌子上摆着一份拌黄瓜,一盘土豆饼,和一盆蘸酱菜,没有肉,却都是春生最爱吃的,春生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吃妈妈做的菜了,如今回到爸爸妈妈的身边,她觉得心里的阳光和温暖仿佛又回来了。 米饭很香,春生心中涌起一阵感动,她放下碗筷,哭了。 “春生,咋又哭了,饭不好吃吗,刚洗完脸,一会脸又哭花了。”大梅赶紧拿来手巾递给春生。 “爸,妈,我想你们······”春生止不住地抽泣着。 “别哭了春生,这不是回家了吗,以后,咱们再也不分开了,永远在一块儿。”季学礼摸着春生的头,和大梅轻声安慰着。 春生止住了哭声,看了看爸爸妈妈,鼓起勇气,问了爸爸妈妈她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 “你们要把我卖掉,是真的吗?你们会卖掉我吗?我,我不想被卖掉。”春生以充满渴望的神情看着夫妻俩,她希望父母给自己发一颗定心丸。 听了春生的话,夫妻俩相视,心里猜到了八九成,是林书凤在挑拨离间,为的就是阻止孩子回到他们身边。 “春生,你听谁说的,胡说八道,怎么可能?!”季学礼态度严肃起来。 “是谁这么缺德,造这种谣,你是俺们千辛万苦养大的,疼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把你卖掉,从小我和你爸,尤其是你爸,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碎了,虽然也打你,那不也是因为你不听话嘛。”大梅耐心地解释着。 第66章 重沐春风 书凤的小儿子飞快地奔回家中,“妈,妈,我小姐被坏人抢走了,我小姐被坏人抢走了。”小儿子看到书凤一头扑了上去,抱着妈妈哭了起来。 书凤见儿子十分慌张害怕,紧紧地抱着自己,“儿子,别怕,告诉妈怎么回事,你姐怎么了,你慢慢说。” “妈,我和我姐去上学,然后有个车挡路,我俩下来推车走,然后,然后,有两个人突然下车就把姐姐抓走了,我听到姐姐喊救命了,一直喊救命。妈,你快救救我姐。”小儿子哭哭啼啼,断断续续,书凤听了儿子的话,当即晕了过去。 小儿子吓得赶紧跑出去到家里不远的地里找到爸爸,爸爸飞快地跑回家里,将书凤抱在了炕上,狠狠地掐着书凤的虎口和人中,一直喊着书凤的名字,书凤才缓缓睁开眼睛。 “书凤,咋了?”丈夫急切地问。 “春生丢了,肯定是被她养父母带走了,春生丢了,我该怎么办啊。”书凤坐了起来,两手捶着炕,越哭越厉害。 “这怎么可能,不是说都没有找到吗?他们怎么可能带走她?”丈夫一脸狐疑。 “姐姐被抓走了,就在我俩上学的时候,然后,我就跑会回来了。”小儿子在旁边补充着。 丈夫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安慰书凤,他心里也不断自责,为何自己生得笨嘴拙舌,不知怎样才能给与妻子安慰与鼓励,为何自己要忙着庄稼地的活,春生还小,应该亲自送孩子上学才安全,他却没有想到。 此时的书凤已经来不及追究谁对谁错了,想着春生要继续回到那个不安稳的家,再想想那对不稳妥的夫妻,她还怕孩子再次陷入到不幸福的家庭生活中,越想越怕,书凤拽住了丈夫的手。 “我,我要把春生找回来。”书凤坚定的眼神打动了丈夫,丈夫还能说些什么呢,她也希望书凤能够开心,希望孩子能够幸福快乐。 书凤开始四处奔走,打听关于季家的蛛丝马迹,她甚至报了警,但是听了书凤所描述的情况后,安慰了书凤,表示会提供一定帮助,但是这种繁琐的家务事是最难断的,警察不建议立案,但是可以帮助从中进行调解。 书凤几经查访,果然被她打听到季家的具体住所和纯生重新上学的地方,她不想打草惊蛇,所以先去了春生所在的新学校,想要亲眼见到春生安然无恙,但是由于季学礼早已经和学校的校长和春生的班主任打了招呼。由于老师的一番搪塞,书凤并没有见到春生。 书凤再次踏上寻女之路,已经不再像当初那么辛苦,这次目标比较明确,既然见不到女儿,她索性带着弟弟,驱车直奔季学礼的家,打算摊牌。 季学礼和大梅正在院子里筛米糠,这时听到有人敲门,季学礼以为是之前请的修电工到了,打开门,书凤出于礼貌,叫了句“季大哥”。季学礼看到书凤,吓得后退了几步,还来不及关门,书凤和弟弟已经迈进了门槛。 几个人坐在屋里,空气格外凝重,夫妻俩知道书凤带着弟弟来者不善,尤其是当大梅看到身材魁梧的书宇,她紧紧拽着丈夫的胳膊,吓得浑身哆嗦。 “季大哥,我们是为啥来,想必你们也心知肚明,春生只有在我跟前才能平安的长大,我要把春生领回去。”书凤看到及学礼夫妻害怕的样子,变得更加有底气。 季学礼挺直了腰板,“不行,我们虽然没有你们有钱,但我们一定给孩子最好的条件,供她好好念书,把她供出息了。” “就是,再说了,孩子刚回来时,身上弄得很狼狈,书包都脏兮兮的,而且,自从她回来,再也没有提起过在你那边的生活,我看在你们那,也没见得有好。”大梅不禁发起了牢骚。 书凤心中十分不悦。“你们不用把话说的这么难听,我也没有说一定要将孩子带走,如果你们实在不愿意,就拉倒,我这有几百块钱,留给你们吧,给孩子买点书本,添几件衣服。”说着,书凤从包里拿出几张钱放在炕上,却被季学礼捡起来,塞回了书凤手里。 “我们不需要,更不缺钱,你们赶紧走吧,不要瞎耽误功夫了,你不是还有自己的孩子,养好你自己的儿子吧,我们姑娘用不着你们操心。”季学礼站了起来。 听到季家下了逐客令,并且态度十分坚决,书凤也不好再纠缠下去,只好带着弟弟离开了。 “姐,要不咱们再去一趟学校吧,既然他们能够半路把孩子劫走,咱们也能尘这孩子上学,把春生接回来。”书宇替姐姐抱不平。 “算了,咱们回去吧,现在,咱们至少知道了春生在哪里,让她安安稳稳的生活吧,万一由于咱们的打扰,他们再一次搬家或者消失,到时候咱们可就真的找不到了。”书凤转换了思维,想着只要女儿安好,她至少能够知道女儿身在何处,已经足够了。 “更何况,我的压力也很大,春生由他们抚养,我也能减轻不少负担,就这样吧。” 书宇有些不能理解,姐姐辛辛苦苦找了那么多年的女儿,居然这么轻易就放弃了,虽然他心里不认同大姐的做法,但是他尊重姐姐的选择,也就没多说什么。 这边,季学礼立刻联系了远在外地的姐姐,并跟姐姐详细说了他家里目前的状况,姐姐听了弟弟的话,觉得弟弟十分不容易。 “姐,求求你帮帮我们把,让春生去你那避一避,而且你那边学校条件更好,如果孩子能适应,就算让孩子在那边直到上大学都行。”季学礼实打实的和姐姐商量着。 姐姐原本是不喜欢春生的,但是看在弟弟两口子这么尽心尽力照顾孩子的份儿上,还是答应了,无论她想不想承认,春生毕竟是季家的一份子。 “好,我这边给孩子联系联系学校,吃住就在大姐家里吧,不差孩子这一口吃的。听说春生学习特别优秀,你姐夫啊,最喜欢上进的孩子了,一定会照顾好春生的。等我联系好了学校,给你们打电话,这几天你们也替孩子好收拾收拾行李啥的,过来得时候,省得有一些衣服啥的需要先准备来不及。”大姐在电话那头仔细叮嘱着,季学礼听到姐姐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心中感谢万分。 春生刚刚来到新学校没多久,大多数的同学还不相熟,但是春生很高兴,他终于感受到了和谐、温暖的校园气氛,从那边回来,她也想通了,只有自己变得坚强才能够不被欺负,为了保护自己唯一的一片安宁,唯有自身强大起来。 春生开朗了很多,她变得敢说话了,虽然之前一直处于逃学的阶段,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学业和进度,反而因为那段时间的“通读”“通学”,她比其他的同学更增益了不少,渐渐地找回了一些自信,不只是学习上的自信,更重要的是生活中,做人方面的自信,至少,她学会了要抬起头,直面所有。 每天上学、放学,虽然路程很近,但是季学礼夫妇依旧轮换坚持接送,生怕春生在路上出什么“意外”,其实就是从心底产生了一种恐惧,他们害怕林家会像他们劫走春生那样,不知哪一时冒出来,将春生带走。 自林书凤走后,两个人惶恐至极,大梅甚至想到了再次搬到其它的城市生活,季学礼没有同意,这个家在外已经流浪的够久了,失去的也够多了,他不愿再看到任何的颠沛流离,所以最终决定将孩子送到大姐家,至少是季家人,他也能放心。 “妈,我回来了!”春生一进门先冲进了厨房,舀了口水喝,然后才放下书包,到厨房帮正在忙活着炒菜的大梅添柴。在书凤家里的一段时间,春生倒是养成了一些好习惯,例如帮助家里做家务。 夫妻俩有时候不愿让孩子干家务活,一则总觉得孩子干得不干净,碗刷过了大梅仍会重新刷一遍,地扫过了季学礼也要重新扫过。二则春生刚回来不久,虽然春生帮着做家务他们也明白,春生是长大了,懂得照顾和心疼父母,但总觉得毕竟还是个孩子,主要的任务不是“家务活”,而是“学习”,从那时起,春生身上背负着一家三口的希冀。 “春生,我跟你妈想跟你商量件事儿。”季学礼拉开了话匣子。 听父亲的语气,春生知道,所谓的“事情”肯定关乎到自己,“啥事儿?” “是这样,我跟你妈觉得你应该去更好的条件上学,正好,你大姑家的姑父带着你哥哥嫂子都外出打工了,家里就剩下你大姑自己,身边也没个说话的人,我们想把你送过去,一个是那边上学条件比咱们这边好,再一个也算给你姑姑做个伴。” 春生听到此话,皱了皱眉头,她心里明白,八成是害怕林家找上门来,如果可以,她宁愿留在家里陪着父母,但为了父母能够生活得安心,她还是答应了。 经历了这么多的坎坷,对她来说,换个地方生活不算什么。 第67章 归去来兮 火车隆隆作响,车上熙熙攘攘,一路走来,有多少人从陌生变得熟悉,而后再次匆匆离别。可能是因为之前火车上不愉快的经历,春生踏上火车的那一刻开始,心底便产生了一种无法消除的紧张,她时不时环顾着四周,脑海里浮现出各种各样“坏人”应该有的形象,并和身边车里的人相对照,有点像拿着照片寻人,只不过,那些“照片”都存在春生地想象里。 季学礼带着春生奔向姐姐家,为了照看家里,大梅并没有跟着去,况且大梅并不愿意看到大姑姐对她冷嘲热讽的样子,她怕自己会生厌,毕竟女儿还要托付给大姐,她也不想因为一时的争执将关系弄得太僵,而避免政治最好的方式就是“距离产生美”。 漫长的火车在夜里穿梭,连月亮也留不住它的脚步。坐在父女俩对面的是两个青年男女,看上去并不认识,好在都是比较有素质的人,说起话来也礼貌大方,季学礼坐在车上无聊,几个人偶尔聊聊天,倒也不错。 车厢里由刚开始的聒噪,渐渐变得安静,人们有凑局打扑克的,伏桌子睡觉的,煮泡面夜宵的,还有春生这样解锁各种姿势半梦半醒的。 转天一早,红彤彤的一轮朝日,眼睛直视也不会感到光的刺痛。“爸,你看,太阳像不像鸡蛋黄,煎鸡蛋。”春生拽着爸爸的衣服指着窗外。 “像,春生,等到了大姑家,一定要懂事,平时你大姑没意思的时候,不要光顾着自己玩,多陪你大姑说说话,听到没,还有,就算到了你大姑家,以后如果有陌生人搭讪之类的,你也要敬而远之,有啥热闹千万不能凑上前。”季学礼反复叮嘱着春生,防止有什么错漏,本身让女儿记住在大姐家里实属不妥,无奈暂时只能这样。 “爸,这些话,你反反复复说了好多遍,我都记住了。”春生显得有些不耐烦。 下了火车,还要乘坐一段汽车大巴,下了汽车大巴,还有电动车“接待来宾”。 折腾了大半天,下午时分,春生终于到达目的地——大姑的家。 春生对大姑的印象依旧停留在孩提时候,那时的大姑很少笑,经常板着一副面孔,样子已经模糊了,在春生的记忆力,大姑应该是身材高大、性格泼辣的“东北美女”。 然而,时隔多年,当春生再次见到姑姑时,她有些惊讶。姑姑顶着花白的头发,有些消瘦,乐呵呵的,穿着一身棉布料子的衣裳,脚上的鞋粘着灰土。眼前的这个人完全没有了春生心中的那种“巾帼英雄”的形象,也不见严肃的表情,更并没有那么高大。 春生甚至怀疑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错误。其实春生的记忆没有错,只是她长大了而已。 看到春生,大姑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这就是我大侄女啊,瞧瞧,一转眼已经长这么大了,出落得更水灵喽。”大姑牵着春生,和蔼的说着,领着春生进了院。 “姐,你咋瘦成这样了呢,是弄这个店累的吗,抽空多歇歇,也别只顾着生意。你以前那么爱美,现在怎么也不打扮了,瞅着有点邋遢啊。刚才要不是你叫我,我都差点没认出来。”季学礼拎着大包小裹挪动着。 高高厚厚的院墙将里边隔得严严实实,站在墙外,人们只能勉强看到院子里的屋顶,高大的铁门仿佛电视剧中紫禁城的城门,红漆,宽大,贴着门神,旁边开了平常进出的角门,角门通常不会上锁,大姑家对面就是小学校,针对孩子做一些玩具、书本、零食的小生意,经常给学生煮方便面,然后多收一点煮面钱。 院子不是很大,屋门前台阶旁有了一棵枣树,进到屋子里,是一个放着柜台和冰箱的小屋,从这个小屋穿过去,是厨房,出了厨房,里边是两个相通的卧室,外边的卧室也是客厅,一边是一张大床,另一面是电视、沙发等,里边的卧室有一张双人床和柜子,看样子应该是哥哥嫂子住的屋子。屋子整体结构偏长。 “来,东西都放那边就行,春生啊,你看,咱们娘俩就住这边的床,对面的电视啥的想看都方便。”大姑指了指外间卧室的床,春生坐在了沙发上,感受着绵软和舒适。 “学礼啊,你打算在这边住多久,要是时间长,我就专门给你把里屋收拾出来,要是不久,我就不特别收拾了,你凑合住着。”大姐询问着季学礼想法。 季学礼搓了搓手答道:“大姐,我待不了几天,等春生在你这边办妥了,上了学我就回去,家里还有好多事儿呢。” 春生对眼前的新鲜充满了好奇,这摸摸,那看看,尤其是院子里的枣树,春生还是第一次看到,窗户上趴着的壁虎也引起了春生的兴趣,她跑来跑去,如同挖掘宝藏一样,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你姐夫之前已经跟学校联系好了,咱家春生随时可以入学,这你尽管放心,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大姐给你做,虽然不一定有大梅做得好吃,勉强可以尝尝。”大姐已经开始在厨房忙活了起来,季学礼在一旁打下手,“感觉已经很久都没有吃到姐做的菜了”。 “上次你来是因为和大梅吵架,仔细想来,说久也不算久了。看到你们夫妻和好,能把这场日子过好,把春生供出息了,比啥都强,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大姐安慰鼓励着弟弟。 “可不是,且长着呢。”姐弟两个人说着说着不由得笑了起来。 转过天,大姑带着春生到学校里报到,先跟校长打了招呼,然后来到了班级。班级里来了口音完全不同的人,同学们相关上动员的动物一样,甚至其他班的学生也过来凑热闹,班里的窗户上挤了一排的小脑袋,都在议论着这个“从天而降”的新同学。 看到春生能够融入新的学校环境,季学礼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过两天我就得回去了,春生就拜托大姐照顾了,如果有不周到的地方,姐尽管开口,如果需要钱,我们保证会一分不差的。” “客气啥,都是自己家人,再说了,春生一天能吃几口饭,不麻烦,不麻烦,她闲着的时候还能帮我卖卖货,挺好。”大姐似乎十分中意春生。 安顿好了学校,春生依依不舍地送走了爸爸。她心里非常满意,日思夜想,终于可以回到那些没有约束、自由自在灿烂日子。 季学礼回到家里,三口之家顿时变成二人世界,夫妻俩还有些不习惯,少了春生在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噪音,少了春生背书的声音,少了那些臭袜子和沾满灰土、油渍的衣服,更少了许多欢乐。 “春生那边怎么样啊,大姐愿意照顾她吗?在新学校里会不会爱欺负啊?你有没有去学校看过,学校靠不靠谱啊?”大梅接二连三的问题轰炸,令季学礼一时回答不上来,但他斩钉截铁地告诉媳妇:春生过得挺好。 春生作为插班生,待遇是最后一排的角落,后边的男孩子基本上都是“学渣”人物,有一些还是学校里数一数二的混世魔王,刚开始的时候,春生不太言语,而是留心观察着周围的每个同学,谁比较好相处,谁比较难搞定,她现在西打量一番。 一天,课间十分钟,春生正打算伏在桌子上睡觉,却受到被自己前方同学吵架的声音的影响,已经睡意全无。仔细听,还是可以听出原味的,女孩子的作业写完了,结果班级里的那些“混世魔王”纷纷在小姑娘的面前耀武扬威起来。 春生觉得吵,加上任督二脉涌动的正义的真气,春生一跃而起,上前同看上去像“老大”的男同学理论,“你们太过分了,怎么能欺软怕硬?!她看上去那么瘦弱,你们都是男生,好意思欺负她吗。有能耐你冲着我来。”春生看到他们的幼稚行为,看到那个受欺负的女同学,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气更加不打一处来。 “小丫头片子,关你屁事,最好滚远点。”一个人皱着鼻子故作凶狠的说着。 春生没有理会男生的话,而是回身捡起了扫地的笤帚,迅速挡在了小女孩面前,举着笤帚和对方僵持起来。 “你们别太过分了,要不老娘我可就不客气了。”听了出生春生的话,两个男生用表情告诉她:小心老子揍你。春生摇了摇头,觉得理论太过麻烦,于是选择了简单粗暴的方式,与两个人直接扭打在了一起,直到上课。 春生还清楚地记得那节是语文课,语文老师看到后边扭打一片,非常生气,直接罚几个人站在教室门口思过。 “没看出来啊,花姑娘的,你的,个子不高,还挺厉害的。”其中一个人说道。 “就是啊,要不要跟着我们一起混,以后哥们罩着你。”另一个男孩子接着话茬。 “还不一定谁罩着谁呢。”春生向两个人做了个鬼脸。 第68章 夜半残声 “在学校怎么样,适应吗,学校的校长是你姑父的亲弟弟,我已经跟学校都打过招呼了,你要是有什么事儿尽管跟老师说,他们会好好照顾你的。”姑姑一边吃饭,一边询问春生在学校的情况。 “挺好的,老师同学们对我都挺好的,姑姑放心吧。”春生敷衍着,并没有将他在学校打架的事情告诉姑姑,她觉得有很多事情,需要靠自己才能解决,何况这样的小事,更没有必要惊动家长。 姑姑看了看春生,点了点头:“挺好就行,你要好好学,可要对得起你爸妈,他们不容易。” 春生默默点了点头,姑姑的话点醒了她,虽然“打抱不平”“乐于助人”是讲义气的事情,但她更应该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换了生活环境不代表要放弃从前的所有,至少对学习的那份热情,对新生活的一点点期盼,还没有褪去,为了父母,为了自己,为了所有关心她的人,她应该振作起来。 清晨太阳初升,每天都是新鲜的。春生心中给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坐在第一排。果然,她做到了,身为东北人,有普通话音色纯正的先天优势。无论哪一种科目,春生都会成为朗读专业户,课间十分钟,她完成了一篇800字的作文,然后,语文老师便叫班主任将她调到了第一排,而后她开始令所有人刮目相看。 每天混迹于学渣之间,打架是她的家常便饭,无论怎样折腾,她依旧是班级里的学习“最优生”,虽然班长、学习委员们各种看不惯,也只能忍着。很快,她成为了学校里出了名的“霸王班花”。 春生从来报喜不报忧,无论是对姑姑,还是对远在家乡的父母,每每捧上成绩单,姑姑总会眉开眼笑,然后给远方的姑父、儿女和春生的父母致电,夸赞一番,“春生,有出息,肯定能为咱们老季家光宗耀祖”。 春生不喜欢廊坊的冬天,在她看来,还是家乡的雪景最漂亮,美丽的雾凇、皑皑的白雪,踩上去咯吱咯吱,非常松软,雪花是晶莹的六瓣,一朵捧在手心里,凉丝丝的。廊坊的雪不是绽放的花朵,更像仙女撒落的絮,有的时候也像细碎的海盐。廊坊的冬天没有刺骨的寒冷,脾气有些不温不火,不像东北的冬天寒彻骨,性格爽朗泼辣。 “明天你的姑父和哥哥嫂子就要回来了,他们都特别想要看一看你,尤其是你姑父,听说你期末考试考了全年级第一名,可高兴坏了。还有你哥,还记得小的时候哥哥陪你玩的情景吗。”姑姑带着春生忙不迭地收拾着年货。 “我们年级一共才两个班,还不到一百人呢,等下回我再考个第一回来。”春生一脸的得意洋洋。 “好!”姑姑乐开了花。 “明天大家都回来,那家里就会变得很热闹啊,太好了。对了,姑姑,我爸我妈会来吗?我想他们了,他们要是能过来就好了。”春生嘟起了嘴。 姑姑拍着春生的肩膀,“傻孩子,姑姑知道,我也想他们啊,我也给你爸妈打过电话了,但是太远了,而且听说你妈最近感冒,他们来一趟太折腾了。所以啊,他们不能过来,但是没关系,你可以每天给他们打电话。” “哦。”春生显得有些失落。父母费尽心力将自己接回来,却连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顿团圆的年夜饭也不能够,妈妈的感冒也不知道有没有好一些,春生心里自然惦记。 家家开始贴对联,挂红灯,一片喜气祥和,春生的姑父和哥哥嫂子带回了各种年货,冷清的家顿时变得热闹起来,而且,哥哥嫂子还给姑姑带回来一件更令人感动的礼物:白白胖胖的大孙子。 姑姑将孙子抱在怀里,爱不释手,“哎呀我的大孙子啊,叫奶奶,叫奶~奶~,笑一个,笑一个,你们看,这孩子一笑起来两个大酒窝,多招人稀罕。” “妈,您老这么抱着他不累啊,哈哈~”嫂子在一旁笑了起来, “不累,哎呀,孩子尿了,快快”嫂子赶紧将孩子接过来,放在了床上,哥哥嫂子两个人忙着给孩子换衣服,还戒子。看到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春生躲在了一个角落里,悄悄落了泪。 不行,这么好的气氛,如果被自己给破坏了,该有多么的糟糕。一定要争气,眼泪不能随意的流,春生起身到厨房洗了把脸,冷静了下来,长长叹了口气,重新融入这种团聚的欢乐之中。 姑父难得回来一次,傍晚时分,被邀请到亲戚家做客,麻将,姑父是一个喜欢炫耀的人,炫耀,并不是贬义词,姑父只是为了向家族亲戚们推荐他优秀的“宝贝侄女”,然后获得赞上一片,他就心满意足了,他没有自己的孩子,哥哥虽然也是由他辛苦的抚养长大,但却没有坚持学业,继子没有按照他的规划路线行驶,而是跑偏了。 春生让他重新看到了希望,他把对理想的追求重新寄托在了侄女身上。姑父是地地道道的老河北梆子,除了有时候听不懂姑父的方言,春生还是很喜欢这位偶尔唠叨,大事不含糊的姑父。 春生陪着姑父在亲戚家“筑长城”直至深夜。“不行啊,我们得回去了,眼看快要到年关了,虽然东西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但是还有很多零碎活呢。”姑父辞了亲戚,支起了手电,领着春生往回走,夜里似乎是阴天,春生抬起头,天上半点星光也没有,更不见月色照人。 大门上的角门虚掩着,姑父和春生进了门,看着窗户灯光通亮,全家应该还没有睡。“姑姑,我们回来啦。”春生在门外已经招呼了起来。 但是并没有听到屋里的回应,姑父觉得有些不对劲,“春生,你别动!”他拦住了春生的脚步,春生听到姑父的语气,突然一丝恐惧涌上心头,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姑父独自走进了房门,只听见里边“啊”的一声尖叫,没过一会,姑父迅速退了出来。 “春生跟上我。”春生听了姑父的话紧紧跟着姑父。姑父飞快地跑到隔壁家疯狂的敲门,直到邻居开了门,“我家出事了”。 邻居被吓了一跳,赶紧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说,我已经报警了,警察和救护车马上就过来,我侄女先待在你这边,我得赶紧回去,让你家老弟跟我一块回去吧。。”说罢,姑父急匆匆地转身就走,邻居家的男人也跟了过去。 “大婶儿,我姑父家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春生紧紧地抱着邻居的腰,吓得快要哭出来,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别害怕,走,跟婶子进屋,外边冷,晚上在婶子这边睡吧。”邻居翘着脚探着头也是十分焦急不安,看到春生姑父的样子,她知道肯定是出大事儿了。 春生一夜没睡,辗转反侧,猜测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第二天,她才知道,一夜之间,她失去了哥哥嫂子,姑姑和姑父白发人送黑发人。 姑父和春生坐在姑姑病床旁边的租的病床上,姑父身上挂着奶瓶,抱着襁褓中熟睡的孙子,有些发呆,春生坐在旁边,不时起身看看姑姑的点滴速度,观察着姑姑是否醒来。 姑姑胳膊受了伤,由于失血较多,被送到医院后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中途醒来了一次,因为打了镇静剂的关系,很快再次进入静静的沉睡状态,小侄子经过了一系列的检查,除了擦伤,没有大碍。 姑姑的家里已经里里外外围满了警戒线,警察还在勘验现场,刚刚发现时,哥哥嫂子的尸体都倒在血魄之中,旁边扔着一把匕首,警察尽量收集着屋内所有的证据。经过初验和拍照后,尸身被送往殡仪馆,等待后边的验尸解剖。屋子里的大滩血迹还没有彻底凝固,柜子被翻得乱七八糟,东西散落一地,保险柜也被撬开了,已经空空如也。 惨案发生,命案必破,警察们不敢掉以轻心。从屋内的情况看,警察锁定了熟人作案,随之展开了调查取证。 而此时,姑姑在厮打和流血的噩梦中惊醒,“儿子,儿媳妇。”姑姑下意识地叫着自己的孩子,春生看到姑姑醒来,赶紧到前台叫来了医生护士。 姑姑无法接受失去儿子的事实,在病房里哭闹,坚持要看到儿子最后一面,大家除了劝阻也没有别的用处,“看,我大侄子长的多帅气,真是结合了我哥和我嫂子的全部优点,长大以后肯定会受到很多女孩子追捧的。”春生试图逗姑姑乐一乐。 “春生,我的孩子没了,我的天塌了。”姑姑看了一眼孙子,再次绝望的哭了起来。小侄子仿佛听懂了姑姑的话,也大哭了起来。春生一时不知所措,除夕旧岁,是在悲伤和眼泪中度过的。 第69章 幸运花开 发生这样的事情,全家沉浸在悲痛之中,春生的父母闻讯后,也匆匆赶来,他们一边忙活安排葬仪,一边要照顾住院的大姑子,还要喂养尚在襁褓中的侄孙,还好春生没有上学,能够帮上一些忙,做些琐碎的事,一家人每天家里医院两头跑,一直到大姑子出院。 警察取证之后,姑姑的家里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就像从未发生过任何事,家里只是单纯的少了两个人。姑姑的情绪还不是很稳定,经常一整天坐在儿子儿媳的房间,不吃不喝不言语,全家人都为她担心。 葬礼的那天,姑姑家里去了许多人,两口棺材停放在院子里,纸钱翻飞。葬礼前一天全家人折了许多纸元宝,没有人哭,没人提起关于春生的哥哥、嫂子的任何事情,害怕惹得姑姑更伤心。 葬礼上,春生的姑姑和姑父放声大哭,几度甚至昏了过去,邻居亲朋无不为之感到惋惜。 葬礼过后,姑姑的家显得格外安静。姑父放心不下姑姑,多请了几天假,打算好好陪着媳妇,季家夫妻俩经过商量,征求了大姐和大姐夫的同意,决定将春生带回家,从目前的情形看,恐怕大姐和大姐夫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照顾春生。 大姐和大姐夫坚持要将孙子抚养长大,可能会很辛苦,但孙子是儿子媳妇为他们留下的最宝贵的礼物,是儿子生命的延续,春生想要留下来帮助姑姑照顾小侄子,被姑姑拒绝了。 “春生,跟你爸妈回去吧,要好好念书,长大了给咱们季家争脸,给你小侄子做个好榜样。”姑姑笑着哭了。 所有的离别都是伤感的,春生带着这种伤感告别了姑姑家,和父母踏上了返乡的火车。 后来,行凶者终于被抓到了,果然是姑姑同村的人,因为赌博签了许多外债,年底为了还债,起了歹心,借口到姑姑家买东西,想探探虚实,但当看到柜台里的钱时,更激发了他的歹意,加上多喝了些酒,贪念蒙了心智,才酿成惨祸。 听说那个人被叛了死刑,家里只剩下妻子带着两个孩子,和一堆借条。一桩惨案,同时毁了两个家庭。 春生回到家,脱了外衣首先四肢摊开懒洋洋地躺在了炕上,“炕多凉,赶紧起来,等烧热乎了再上去。”大梅拍了一下春生的腿,示意她起来,春生坐了起来,“爸,妈,我终于回家啦,是不是再也不用走了?” 听了春生的话,季学礼高兴的点着头:“再也不走了,咱们三口人以后啊,就这样好好过。” “哈哈,太好了······”春生高兴得手舞足蹈,随即打开书包里的作业本,寒假作业还没有完成,虽然新的学校可能不需要这些作业本了,但她还是想要努力的完成,算是给自己在姑姑家的生活画上一个句号。老习惯,春生打开了电视,伴随着电视的声音准备开始写寒假作业。 打开作业本,一枚书签掉静静地躺在那里,那是一支铜制的簪形书签,拴着一个小小的红色中国结。书签将春生的记忆拉回了姑姑当时住的医院里。 这天,全家人在屋里陪伴着姑姑,春生觉得屋里有些拥挤,于是便坐在了走廊的长椅上,她把两腿都放在了长椅上,腿上放着寒假作业,她正低着头仔细读着作业本中的故事。这时,有一个人站在了她的面前,“你怎么能一个人霸占这个椅子,别人都不能坐了”,是一个男孩子的声音,温和而清亮的嗓音叫醒了春生的耳朵。 春生不耐烦地抬起头,面前是一张有些熟悉的脸,却又不知在哪里见过,也许是上辈子吧。原本有些不高兴的春生迅速原谅了这副俊俏的面孔。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春生收起了腿,男孩子顺势坐了下来。 “你是在这里看病的吗?”男孩子问道。 春生摇了摇头,“是我姑姑病了。” “那你的手上为什么贴着医用胶带?”男孩子指了指春生的手。 看着自己手上的胶带,春生笑了起来,“我给姑姑洗手的时候从姑姑手上摘下来的,没有地方扔就随意粘在了手背上,待会就去垃圾桶旁扔掉。你也是来看病的吗?”春生歪着头问道。 “不是,我姥姥住院了,我们家人在这边照顾。”男孩子一本正经的回答。 “哦,原来是这样。正好,你帮我看一下这个题呗,我不会做。”春生正好遇到了一个难题。 “这个啊,简单,我来给你讲。”男孩子接过作业本看了看,用笔演算了起来。 “简单?真能吹牛。”春生有些不相信。 “骗你干什么,我说真的,我已经是初二了,小妹妹,你还还没上初中呢吧。”男孩子很快解决了问题。“这个,应该这样做,你看这是这么写的·······” 春生认真地听着男孩子的讲解,不停的点着头。“哦,明白啦。虽然我现在还没有上初中,等着瞧吧,等我上初中了,肯定比你还厉害。”春生拍着胸脯说道。 看着春生一脸认真的样子,男孩子笑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叮”这时从他的口袋里掉出了一样的东西,他顺手捡了起来。 “给你一块糖,很甜的,吃了心情就会变好。”男孩子将糖递给春生。 “大白兔。”春生将糖拿在手里,觉得场景越发熟悉,抬起头仔细打量了男孩子,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以前,好像也有人给过我大白兔奶糖。” “是吗?你要是喜欢吃我还有。”男孩子笑着说。 “你那个手里拿的是什么,我能看看吗?”春生对男孩捡起的东西更感兴趣。 “哦,这是书签。”男孩子将书签递给了春生。 春生觉得很新奇,还从来没见过和簪子一个形状的书签,复古而有艺术感,纯生有些爱不释手,反反复复地抚摸着。 “你好像很喜欢这个书签,要不,也送给你吧。”男孩子大方地说道。 “不太好吧,我们又不认识。”春生异域将书签还回去,男孩子推开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喜欢就拿去,你要是实在觉得不好意思,就把你的东西也送给我一件不就好了。” 春生翻了翻书包,发现自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交换,她抬起头尴尬地看着男孩子,“要不,我还是不要了。”春生有些不舍。 “没关系的,以后如果有机会再见,再换吧。”男孩摸了摸春生的头。 “那就是说,我有很长的时间准备,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找一件最特别的礼物。”纯生伸出了小拇指。 “哈哈哈,就这么定了。”男孩子也伸出了自己的手指,两个人拉勾为约。 “不行,我得走了,要不我爸我妈找不到我会着急的。”男孩子起身准备离开。 “再见。”春生摆了摆手,看着男孩子走开的背影。 “嘿嘿,真不错,居然能够得到这么好的书签。”春生欣赏着书签上细小的花纹。 “春生,摆桌子,待会咱们吃饭。”大梅的喊声将春生从回忆中叫了回来。屋子里已经变得很暖和,春生听了妈妈的话放下手中的作业,赶紧摆开桌子,拿来蒜泥,酱油,醋。季学礼端了一大盆酸菜馅饺子放在桌子上,然后坐在了桌旁,大梅将碗筷端过来,新年里,小三口的第一顿团圆饭,温馨而快乐。 家里的小日子十分悠闲,转眼到了开学季。春生回到了村里的学校,校园里已经没有几个学生,所有年级加起来才几十个人,春生自然而然成为了学校里的宠儿,在备受宠爱的日子里读完了小学,小学同学只有几个人打算上初中,有的人选择了去私立艺校,有的则外出打工。 春生回来后结识了一个最好的朋友,她原本以为朋友能够和自己一样继续学业,却没想到,由于舅舅家经济条件实在太过困难,她只能哭着放弃,听说朋友要放弃上学,春生还特别去她家里找过她,但她已经离开了村子,后来,春生听村里的老人说,那个曾经刻苦勤奋的姑娘已经沦为夜店特殊服务生。 春生伤心了一阵子,她的朋友从生下来父母便离开了她,她是姥爷和舅舅一家抚养长大的,但是舅舅一家经济非常拮据,无奈之下,那个女孩才会舍弃学业,远走他乡。 秋阳高照,灿灿的光为这个世界镀了一层金色,大梅牵着春生的手走进初中的校园的门。春生觉得自己很幸运,跌跌撞撞,总算没有脱离生活的正常轨道。 “大家好,我叫季春生,我的爱好是读书和画画,希望以后大家可以成为好朋友,如果谁想要画素描像,可以找我。”这是春生在班级里做自我介绍的时候说的话。 “我叫孟恬,以后咱们就是同桌啦。” “我叫季春生,同桌你好。”认识了同桌,领了书,春生脸上洋溢着笑容。回到家里,她给所有的书仔仔细细的穿好衣服。“宝贝们,加油!” 第70章 人面不识 沉浸在对初中生活的憧憬之中,春生还不知道,是她的父母不断奔走,四处求人,她才能够顺利入学,因为家里已经捉襟见肘。 “喂,站住,你是不是叫蒋离?”春生追上前去,双臂张开,拦住了走在前边的男同学,天真烂漫的笑着。 “啊。”蒋离愣住了,哪里来的丫头,竟然能叫出自己的名字。 “哈哈,你猜猜,我是谁。”春生双手叠在身后,绕着蒋离转了一圈,故作神秘地问道。 蒋离看了春生一眼,在记忆中努力的搜索,也没有找到关于她的信息。 “我,好像不认识你。”蒋离皱起了眉,心中有些不自在,大概是因为自己之前刚刚在开学典礼上代表新生讲话,想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疯丫头不知究竟想要干什么,八成是个花痴。 “不认识我算了,只要我认识你就够了,以后,咱们见面的时候还多着呢,我要回家了,拜拜。”春生非常开心。 为了能够方便春生上学,季学礼为了特意在学校附近租了所房子,闲的时候和妻子女儿同住,忙的时候回到村子里,只留下大梅陪着春生。学校离家很近,走路只需要5分钟,这样大梅也不用每天接送。 春生为了不让妈妈担心,放学从不会在路上逗留,那天她看到蒋离独自走在路上,于是鼓起了勇气和他打招呼,谁知,他却已经忘记了她。 相见不相识,咫尺天涯,我还没能靠近你的世界,却已经住在你的心里。在开学典礼中,当蒋离踏上讲台的那一刻,春生一眼便认出了他,还是那副笨小孩的模样,小的时候真的没有看出来,曾经每天屁颠儿屁颠儿围着她转的蒋离还有做学霸的潜质。 “真笨,连我都不认识了。”春生回过头,噘着嘴,有些不高兴。 蒋离看着春生的背影,摇了摇头,想必又是一个每天只想着追星的傻姑娘,偶像剧看多了,各个都觉得自己是剧中的女主角,蒋离的愿望是考上好的大学,让奶奶过上好日子,他不想被别人看扁,更不想被纠缠在任何无谓的事情中,他要回家给奶奶做饭了。 春生和蒋离同年级,不同班,听班里同学说,蒋离是跳级上的初中,“难怪他居然能跟我同年级。”春生的同桌孟恬如同八卦周刊记者一样神奇,能够捕捉到校园里各种资讯,关于蒋离的很多事情,也是她告诉春生的。 蒋离虽然是年级里数一数二的学霸,却是个没有什么人缘的“怪咖”。从不多话,没有笑脸,不参加任何活动,不上体育课,他的世界里仿佛只有学习,学习,学习。 春生也是非常努力上进的,虽然每次成绩帮下来的时候,她总是排在蒋离之后,也不会感到不开心,对春生来说,除了读书学习,还有素描,还有同学情谊,还有五彩缤纷的生活,和那支从不离身的口琴。 而蒋离,只有年迈的奶奶,只有破碎的家庭,只有变得更加坚硬的心,和一处简陋的遮风避雨处。 第71章 第一惹的祸 春生并未计较蒋离的“失忆”,她相信总有一天他会记起小时候的事情。春生在大梅的帮助下,种了一株百合,等到百合开花的时候,她打算把花送给蒋离。 “春儿,他还是没有认出你来啊。”孟恬一只手拄着头,顺便预习着下节课的内容。 “哎,除了学习,蒋离那个家伙应该对我们是否认识一点也不感兴趣吧。”春生伏在桌子上。 “你们也是可以了,虽然不是同班,但在成绩榜上,至少你们挨着啊,一个年级第一,一个年级第二,只要你保持住这个成绩,这样,只要他每次看排名的时候都会看到你的,时间长了,说不定就想起来了呢。” 孟恬的话让春生重新提起了兴趣,”这么说的话,我更得好好学习了,同桌,你真是我的小智囊啊。“ “傻同桌,小智囊永远支持你!”看着春生重拾精神,孟恬也开心的笑起来,心里却有种酸酸的感觉。 有了新的主意,春生开始更加努力地学习,废寝忘食。她的努力果然没有白费,成功地引起了蒋离的注意。成绩榜发下来的时候,春生也被自己吓了一跳,用力过猛,她居然考了年级第一,老师和同学纷纷投来赞誉的声音和目光,春生却有些不高兴,她知道,蒋离此刻,心里应该很难过。 放学的时候,她在校门口等着他。蒋离走出校门的时候,看到了春生,转身从另一边赶紧走出了校园,虽然他疾步快走,还是被春生追了上来。 “蒋离,你怎么回事儿啊,见到同学都不知道打招呼的。”春生假装生气,蒋离看着她,摇了摇头,打算错开春生,却被春生挡了下来。 “你是不是因为我考得比你好,心里不舒服啊,没关系,你可以尽情的嫉妒我,我不会计较的。”看着蒋离严肃的样子,春生心里在偷笑。 “那恭喜你,不过,你也用不着得意,只不过侥幸而已,有时间在这跟我废话,不如回去继续好好学习,下次你要是能继续考第一,再来跟我炫耀也不迟。”蒋离从来没有把春生当成过对手,在他心里,真正要超越的是他自己,而不是春生。 “你,蒋离,你等着!”春生直跺脚,气呼呼地回到家中。 此后的一段时间,春生发现蒋离仿佛更加有意躲着她。她眼见蒋离对其他的同学都能够和颜悦色,微笑相待,也会主动帮助别人,唯独对待她,只有冷漠,令春生十分不解。 其实,就算蒋离的回忆被找回来了又如何呢,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她不知蒋离变成了什么样子,他们彼此已经没有任何的了解,他也不再是那个随时随地跟在春生后边的小屁孩了。即使让对方想起来,又有什么意义呢。以蒋离现在的脾气,恐怕只会觉得她“没安好心”吧。 “同桌,你说为啥有的人就像粪坑的石头一样,怎么都不开窍呢。” 听着春生的话,孟恬笑了,“肯定是因为蒋离吧,你也不能怪他,原本他已经把你给忘了,所以,在他眼里,你并不是朋友,而是陌生人,你这样无缘无故总是在他眼前晃,他心里肯定会不舒服的啊。” “那我应该怎么办啊,他还欠我一幅画呢,小的时候他曾经答应过我,要给我画像的,欠我的东西还给我总没错吧。”春生的脑回路总是能够逗得孟恬哈哈大笑。 看着春生苦恼不堪的样子,孟恬心生怜悯。“这样吧,我跟蒋离无论怎么说小学的时候做过同班同学,他对我还是没有那么排斥的,有时间的时候,我找他谈谈,问问他的想法,帮你探探口风怎么样?” “真的吗,太谢谢你了,对呀,我怎么给忘了,你们以前是同班同学啊。”春生抱着同桌,高兴得跳了起来。 一天中午,午休的时候,蒋离坐在操场的长凳上吃着盒饭,这时,孟恬也坐在了旁边。 “孟恬?你怎么在这,你们女孩子不是都怕晒吗?”蒋离吃着饭。 孟恬忍不住笑了笑,“这你都知道,看来,你也不是百分百的绝缘体嘛,还会说冷笑话。” “那是谁给我起的外号,这么无聊,肯定是你那位好同桌吧。”蒋离被阳光晃得眯起了眼睛。 “原来你知道春生是我同桌啊,那你怎么还对她那么凶,你知道吗,你们应该从小就认识的,可是你却不记得她了,所以她才经常找你,她没有恶意的,只是单纯的想要继续和你做朋友罢了。”孟恬慢条斯理的帮着同桌说话。 “是吗?我忘了,你帮我告诉她,我对她没有任何印象,让她以后离我远点,不要打扰我的学习,还有,如果是关于她的事,你以后也不要跟我说了,我不感兴趣。”蒋离收拾了饭盒,站了起来,一脸无奈状,叹了口气向教室走去。 孟恬感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在她眼里,蒋离带着一些与生俱来忧郁气质,这种气质令她无法接近,更令她难以忘怀。她自以为是,认为蒋离至少会听取自己的话,没想到他竟然倔强至此。虽然她出自真心,希望帮助春生,现在看来,她也无能为力。 “怎么样,蒋离那小子怎么说。”春生焦急地问着同桌。 “他也没说啥,就说还是没有想起你来,同桌,你也不要着急。”孟恬没有多说什么,她不愿看到同桌伤心。 但是春生却感觉得到,同桌一定有所隐瞒。回到家里,春生有些失望,她看着一直以来细心照顾的百合已经打苞了,然而,她已经没有信心能够唤醒蒋离的记忆了。“算了。”望着百合,春生长长的叹了口气。 “姑娘,我回来了,你妈呢,干啥去了,怎么还没做饭啊。”这是季学礼从外边回来,春生看到爸爸的自行车上绑了两个大箱子。“我妈出去捡柴火了,让我放学回来在家等你,说是就在南边的一片玉米地,然后咱们一起去接她回来,爸,你车上驮着的是什么啊?”春生出来帮爸爸开门,季学礼将箱子卸下来挪进了厨房里。 第72章 承师之暖 “是韭菜,你老爸我批发来的,听同村的说,最近韭菜涨价,能卖个好价钱,赶明我开始走街串巷,拿出去卖。”季学礼将韭菜存放在厨房里。 “可是爸,现在人买菜都不会只买一样的,谁会只买韭菜啊,这样会不会不好卖,砸手里啊”,春生有些不解。季学礼并没有将女儿的话放在心上,将韭菜放好,带着女儿去找大梅。 野地里风呼啸,头发翻飞,躺在地里的玉米杆几乎都是烧焦的,田地的玉米杆多数会被防火烧掉,极少数的会粉碎卖给牲畜场作饲料。为了春生,一家在学校附近租房子,而且之前很长时间没有种地,导致了没有柴烧的尴尬,大梅只得到稍远些的郊区田地里捡柴火。春生放学的时候经常帮着妈妈捡柴火,有时候,住在附近的同学也会过来,众人拾柴火焰高,最土的话语,也最贴切。 得知春生家里的经济条件不好,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们通过各种方式,给与这个家庭温暖和关怀,不断地鼓励春生用心读书,用心生活,用心感受。 “老师,我想求您一件事情。”春生到办公室找到了班主任。 “什么事啊,你说。”老师微笑着。 “老师,我爸批发了很多韭菜,卖了一天,一斤也没卖出去,老师,您认识人多,能不能帮帮忙,有没有人要买韭菜的,帮我问一问,批发价就买,很便宜的。”春生可怜巴巴的望着老师。 “哎呀,你不说我倒是忘了,我们家人这两天正吵着要吃韭菜炒鸡蛋呢,老师做的可好吃了,啥时候也做给你吃。这样吧,等中午休息了,你回去让你爸把韭菜拉过来,我帮你问问,看有没有要买的。”老师拉着春生的手。 “谢谢老师。”春生高兴得声音扬了起来。 “但是”老师强调着,“但是,你得给我认真上课,可不许偷懒,更不许想着韭菜,听到没。” “是,老师我回去上课啦。”春生高兴得跑了出去。 “把门带上。”看到春生高兴的样子,老师也笑了起来。 看到春生出去了,旁边的老师都凑了过来,“我说,你们班的春生家长怎么,要卖韭菜?给我来两捆,正好回家包饺子。” “我也来点,我姑娘想吃韭菜土豆丝,我最近一直忙着咱们考核的事,根本没有时间去买,今天正好,给我姑娘改善改善伙食。” 春生的班主任听到老师们的话,心中涌起一阵暖流,“我知道,你们啊,都是因为同情春生这孩子,从小吃了不少苦,但是还能够这样刻苦努力的坚持,我代表孩子和家长,先谢谢你们了。”说着,春生的班主任站了起来,鞠了一躬。 “这是干啥,咱们谁跟谁啊,多少年的老同事了,再说,春生着孩子确实挺优秀,而且还善良,乐于助人,我们班有几个学习拖后腿的,就是你们春生帮着给辅导作业啥的,把我们老师的活都给抢了。哈哈”办公室了充满了欢声笑语,铃声响起,老师们开始了一天的教学。 果不其然,家里的韭菜全部卖光,季学礼还赚了一些钱,可以贴补家用。从春生进入初中开始,学费、书本费,读书的一应费用全部由学校或者老师主动承担,春生也不负众望,稳居年级第二,至于那个第一,自然是当人不让的蒋离。 奖励同样受到了许多老师和同学的恩惠,春生喜欢表达自己的情感和情绪,对于收到的恩泽,总是铭感于心,和春生不同的是,他将全部的感情深深地藏在心里,不言不语,只有埋头苦读,春生喜欢抬头仰望蓝天,而蒋离,更愿意俯首接地气。 非典的风波席卷着每个人的心,每天的新闻都是关于疫情的,但对于远离一线城市,偏于一隅的小镇来说,似乎只是电视里的消息而已,如果有人感冒了,身边的亲朋顶多玩笑着问一句“不会得了非典吧”,却没有人真正的放在心上,甚至在学校这种儿童密集的地方,除了常规的消毒和保护,也没有做过多的防护。 在村中鸡场的帮助下,季学礼自己养了许多的鸡,在所有的鸡被卖掉后,他赚了一些钱。季学礼在电视里看到了许多人因为非典失去了生命,失去了和家人团聚的机会,失去了原本美满幸福的生活。 虽然疫情并没有蔓延到这个小镇,他为了表达对学校的感谢,表达自己的一份心意,特别为学校的老师,以及和春生同年级的所有孩子买了一次性口罩,希望老师和孩子们都能够健健康康的。 当然了,季学礼卖掉的那些鸡,大部分也来自学校老师们的帮助推销或者购买。 那个年代,每当教师节,同学们总是挖空心思为老师准备各种各样的礼物,感谢信、画画、折纸玫瑰,黑板上写满了对老师的敬意,利用课余时间排演一个小节目,为老师送上一份欢乐,每每老师们总是感动涕零。 在春生的记忆里,她和孟恬曾经花费了几天时间,找来两个大号罐头瓶,裁剪了许多的彩纸,叠了许多的星星,装满了玻璃瓶,送给了班主任老师,她们的班主任特意将星星瓶摆在办公桌的最显眼处,惹来其他老师深深羡慕的目光。 那时的老师会将四十五分钟课时填的满满的,将知识毫不吝啬地传授给学生,那时的“补课”是真的在为学生们无私地“补课”。“一个也不能掉队”是每个老师的信条,“静静的深夜群星在闪耀,老师的房间彻夜明亮······”这首老歌忽而萦绕耳旁,虽然叠星星的技能已经不再,但那份情怀依旧。 那时的春生就像一株正在成长的小树苗,经历过风雨彩虹,充满了希望和力量。而校园,如同一方架子,将树苗束得笔直,春生在这里,享受着阳光雨露,享受着师生情谊,享受着青春萌芽的快乐。 百合花开,春生终于鼓起了勇气,抱着盆栽,来到了蒋离的教室门口。 “哎,看见了吗,那个季春生,又来咱们班门口了,手里还抱着一盆花,那是什么花,还挺香。”教室里的同学议论了起来。 “百合吧,听说挺不好养活的,这姑娘谁呀。”一个同学好奇的问起来。 另一个同学一副很了解的样子,“不知道了吧,那个人呀,喜欢咱们的蒋大班长,我经常看到他俩放学了还在那边说话呢。” “谁追的谁啊,咱们班长那么正经,没看出来呀,还挺有女生缘,怎们就没有个人来追我呢。”同学们正在议论着,不想,蒋离正站在他们身后。 “你们挺有事干是不是,有那八卦的功夫,怎么不好好研究研究怎么背书,昨天老师留的课文你们背下来了吗。”蒋离的话驱散了那些爱热闹的人。 蒋离走到门口,“你又想干什么,没事的话,回去上课吧,不要打扰我们班同学学习。”蒋离看到洁白如雪的百合花,心中有一丝晃动,仍然装作镇定自若的样子。 “我知道你已经想不起来过去的事情了,我也不要求你一定要记起我来,就是感觉这样失去一个朋友心里有些不甘,这是我种的百合,已经开花了,如果你喜欢,就拿去吧,如果不喜欢,我就直接扔了。”春生坚信,眼前的蒋离就是儿时的玩伴,她想要再努力一次。 看着明媚洁白的花朵,蒋离感到似曾相识,但他没有勇气承认,他害怕将自己置于一个无法自拔的境地,作为学生,作为家里唯一的希望,他愿意装聋作哑,两耳不闻任何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以后离我尽量远一点,也不要再干这些傻事了,不要耽误我的前途,更不要因为你的出现,给我带来什么流言蜚语,你,现在,已经打扰到了我。”蒋离十分严肃,对于此时的他,没什么比拿到奖学金、升上重点高中更重要的事情了。 蒋离的态度让春生的心里凉了半截,她心中仅存的最后一点希望也终究破灭了,她抱着盆栽,在草场上游魂一般的走着,眼前的百合开得正旺。 然而,现实是,蒋离依旧没有接受春生,这令春生感到很失落,垂头丧气的回到家里,未曾料到,蒋离已经将她彻底从记忆中抹掉了。 算了,受挫了几次,春生终于选择了放弃。谁会关心已经翻篇了的事情呢。“同桌,我打算将这株百合带回去种在地里,送给自己,以后,我再也不会干傻事了。”春生一边玩弄着花叶,一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孟恬看到春生如释重负的样子,自己也感到轻松了许多,加在闺蜜和 第73章 为师之暖 “是韭菜,你老爸我批发来的,听同村的说,最近韭菜涨价,能卖个好价钱,赶明我开始走街串巷,拿出去卖。”季学礼将韭菜存放在厨房里。 “可是爸,现在人买菜都不会只买一样的,谁会只买韭菜啊,这样会不会不好卖,砸手里啊”,春生有些不解。季学礼并没有将女儿的话放在心上,将韭菜放好,带着女儿去找大梅。 野地里风呼啸,头发翻飞,躺在地里的玉米杆几乎都是烧焦的,田地的玉米杆多数会被防火烧掉,极少数的会粉碎卖给牲畜场作饲料。为了春生,一家在学校附近租房子,而且之前很长时间没有种地,导致了没有柴烧的尴尬,大梅只得到稍远些的郊区田地里捡柴火。春生放学的时候经常帮着妈妈捡柴火,有时候,住在附近的同学也会过来,众人拾柴火焰高,最土的话语,也最贴切。 得知春生家里的经济条件不好,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们通过各种方式,给与这个家庭温暖和关怀,不断地鼓励春生用心读书,用心生活,用心感受。 “老师,我想求您一件事情。”春生到办公室找到了班主任。 “什么事啊,你说。”老师微笑着。 “老师,我爸批发了很多韭菜,卖了一天,一斤也没卖出去,老师,您认识人多,能不能帮帮忙,有没有人要买韭菜的,帮我问一问,批发价就买,很便宜的。”春生可怜巴巴的望着老师。 “哎呀,你不说我倒是忘了,我们家人这两天正吵着要吃韭菜炒鸡蛋呢,老师做的可好吃了,啥时候也做给你吃。这样吧,等中午休息了,你回去让你爸把韭菜拉过来,我帮你问问,看有没有要买的。”老师拉着春生的手。 “谢谢老师。”春生高兴得声音扬了起来。 “但是”老师强调着,“但是,你得给我认真上课,可不许偷懒,更不许想着韭菜,听到没。” “是,老师我回去上课啦。”春生高兴得跑了出去。 “把门带上。”看到春生高兴的样子,老师也笑了起来。 看到春生出去了,旁边的老师都凑了过来,“我说,你们班的春生家长怎么,要卖韭菜?给我来两捆,正好回家包饺子。” “我也来点,我姑娘想吃韭菜土豆丝,我最近一直忙着咱们考核的事,根本没有时间去买,今天正好,给我姑娘改善改善伙食。” 春生的班主任听到老师们的话,心中涌起一阵暖流,“我知道,你们啊,都是因为同情春生这孩子,从小吃了不少苦,但是还能够这样刻苦努力的坚持,我代表孩子和家长,先谢谢你们了。”说着,春生的班主任站了起来,鞠了一躬。 “这是干啥,咱们谁跟谁啊,多少年的老同事了,再说,春生着孩子确实挺优秀,而且还善良,乐于助人,我们班有几个学习拖后腿的,就是你们春生帮着给辅导作业啥的,把我们老师的活都给抢了。哈哈”办公室了充满了欢声笑语,铃声响起,老师们开始了一天的教学。 果不其然,家里的韭菜全部卖光,季学礼还赚了一些钱,可以贴补家用。从春生进入初中开始,学费、书本费,读书的一应费用全部由学校或者老师主动承担,春生也不负众望,稳居年级第二,至于那个第一,自然是当人不让的蒋离。 奖励同样受到了许多老师和同学的恩惠,春生喜欢表达自己的情感和情绪,对于收到的恩泽,总是铭感于心,和春生不同的是,他将全部的感情深深地藏在心里,不言不语,只有埋头苦读,春生喜欢抬头仰望蓝天,而蒋离,更愿意俯首接地气。 非典的风波席卷着每个人的心,每天的新闻都是关于疫情的,但对于远离一线城市,偏于一隅的小镇来说,似乎只是电视里的消息而已,如果有人感冒了,身边的亲朋顶多玩笑着问一句“不会得了非典吧”,却没有人真正的放在心上,甚至在学校这种儿童密集的地方,除了常规的消毒和保护,也没有做过多的防护。 在村中鸡场的帮助下,季学礼自己养了许多的鸡,在所有的鸡被卖掉后,他赚了一些钱。季学礼在电视里看到了许多人因为非典失去了生命,失去了和家人团聚的机会,失去了原本美满幸福的生活。 虽然疫情并没有蔓延到这个小镇,他为了表达对学校的感谢,表达自己的一份心意,特别为学校的老师,以及和春生同年级的所有孩子买了一次性口罩,希望老师和孩子们都能够健健康康的。 当然了,季学礼卖掉的那些鸡,大部分也来自学校老师们的帮助推销或者购买。 那个年代,每当教师节,同学们总是挖空心思为老师准备各种各样的礼物,感谢信、画画、折纸玫瑰,黑板上写满了对老师的敬意,利用课余时间排演一个小节目,为老师送上一份欢乐,每每老师们总是感动涕零。 在春生的记忆里,她和孟恬曾经花费了几天时间,找来两个大号罐头瓶,裁剪了许多的彩纸,叠了许多的星星,装满了玻璃瓶,送给了班主任老师,她们的班主任特意将星星瓶摆在办公桌的最显眼处,惹来其他老师深深羡慕的目光。 那时的老师会将四十五分钟课时填的满满的,将知识毫不吝啬地传授给学生,那时的“补课”是真的在为学生们无私地“补课”。“一个也不能掉队”是每个老师的信条,“静静的深夜群星在闪耀,老师的房间彻夜明亮······”这首老歌忽而萦绕耳旁,虽然叠星星的技能已经不再,但那份情怀依旧。 那时的春生就像一株正在成长的小树苗,经历过风雨彩虹,充满了希望和力量。而校园,如同一方架子,将树苗束得笔直,春生在这里,享受着阳光雨露,享受着师生情谊,享受着青春萌芽的快乐。 百合花开,春生终于鼓起了勇气,抱着盆栽,来到了蒋离的教室门口。 “哎,看见了吗,那个季春生,又来咱们班门口了,手里还抱着一盆花,那是什么花,还挺香。”教室里的同学议论了起来。 “百合吧,听说挺不好养活的,这姑娘谁呀。”一个同学好奇的问起来。 另一个同学一副很了解的样子,“不知道了吧,那个人呀,喜欢咱们的蒋大班长,我经常看到他俩放学了还在那边说话呢。” “谁追的谁啊,咱们班长那么正经,没看出来呀,还挺有女生缘,怎们就没有个人来追我呢。”同学们正在议论着,不想,蒋离正站在他们身后。 “你们挺有事干是不是,有那八卦的功夫,怎么不好好研究研究怎么背书,昨天老师留的课文你们背下来了吗。”蒋离的话驱散了那些爱热闹的人。 蒋离走到门口,“你又想干什么,没事的话,回去上课吧,不要打扰我们班同学学习。”蒋离看到洁白如雪的百合花,心中有一丝晃动,仍然装作镇定自若的样子。 “我知道你已经想不起来过去的事情了,我也不要求你一定要记起我来,就是感觉这样失去一个朋友心里有些不甘,这是我种的百合,已经开花了,如果你喜欢,就拿去吧,如果不喜欢,我就直接扔了。”春生坚信,眼前的蒋离就是儿时的玩伴,她想要再努力一次。 看着明媚洁白的花朵,蒋离感到似曾相识,但他没有勇气承认,他害怕将自己置于一个无法自拔的境地,作为学生,作为家里唯一的希望,他愿意装聋作哑,两耳不闻任何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以后离我尽量远一点,也不要再干这些傻事了,不要耽误我的前途,更不要因为你的出现,给我带来什么流言蜚语,你,现在,已经打扰到了我。”蒋离十分严肃,对于此时的他,没什么比拿到奖学金、升上重点高中更重要的事情了。 蒋离的态度让春生的心里凉了半截,她心中仅存的最后一点希望也终究破灭了,她抱着盆栽,在草场上游魂一般的走着,眼前的百合开得正旺。 然而,现实是,蒋离依旧没有接受春生,这令春生感到很失落,垂头丧气的回到家里,未曾料到,蒋离已经将她彻底从记忆中抹掉了。 算了,受挫了几次,春生终于选择了放弃。谁会关心已经翻篇了的事情呢。“同桌,我打算将这株百合带回去种在地里,送给自己,以后,我再也不会干傻事了。”春生一边玩弄着花叶,一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孟恬看到春生如释重负的样子,自己也感到轻松了许多,加在闺蜜和 第74章 半幅素描 每当期末考试,总是学生们最忙碌的时候,有人忙着背题,有人忙着小抄,有的在求人,也有人被恳求,总之有人欢喜有人愁。 这一波的学生很幸运,赶上了马不停蹄的教育体制改革,教材的改革、课程的改革,连教学也要时时刻刻保持新鲜感,对老师们来说,既要保证学生们学业有成,又要跟上改革的步伐,着实不易。 于是,在老师们的集体创意之下,建立了一个新的学生团体:考前辅导班。不同于满大街贴着小广告的收费辅导机构,这个“辅导班”的宗旨在于提高年级整体成绩,由各个班级各个学科最优秀的学生担任辅导老师,然后集结了年级里最需要帮助的学生,形成一个班级,这些辅导老师的作用在于帮助押题、监督背题,讲解基础知识点。 最初老师们对这样的“创新”也表示深深的怀疑,出乎意料的是,收到了良好的效果。平时那些调皮捣蛋的学生,在这样的辅导课上显得格外认真。而那些优秀的“辅导老师”也非常的负责,积极备课,耐心解答。 平日里的校园活动,蒋离是从不参加的,体育课上从来看不见他的身影,老师和同学们已经习以为常,令人颇为意外的的是,他居然应邀参加了辅导班计划,并成为了数学辅导老师。 而春生,自然是发挥她的语文特长,成为了语文“小老师”。每当轮到春生的部分,蒋离从来不会参与,但是只要是蒋离做辅导的时间里,春生总是认真的听讲,做笔记。 讲台上的蒋离和平时不一样,目光如水的清澈,声音清亮了许多,态度变得随和,整个人变得精神起来,神采奕奕,春生仿佛能够看到他浑身散发着的光辉。也许讲台上的那个蒋离,才是真正的他,而这样的他,才是春生心里那个熟悉的玩伴和朋友。 听着蒋离细致的为同学们讲题的声音,春生甚至认为那也是一种音乐,带着美妙的旋律,她想要把这一刻记录下来,于是拿起了铅笔,在草纸上奋笔疾书。 “季春生!” 听到自己的名字,春生立刻站了起来,将草纸扣在了桌子上,并用数学书遮了起来。 “你说说,这道题下一步该怎么解。”蒋离皱着眉头,表情严肃,一直手拿着粉笔指着黑板,一只手将课本放在了讲桌上,俨然一副老学究的样子。 看着蒋离一本正经的模样,春生不自禁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从上课开始你就一直在溜号,你要是实在不愿听我讲,就出去吧,不要在这边浪费时间,反正你也不需要在听我啰嗦一遍了。” 听了蒋离的话,春生收起了笑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这道题···我···跟它关系不太熟”春生害羞的看看左右两旁,然后低下了头。她的话惹得班级里哄堂大笑。 “不熟,好,你坐下吧。”听到这样的话,蒋离十分无奈地点了点头。 春生知道自己的行为在蒋离眼中肯定被定义为“捣乱”,肯定会让他更加反感,心下想着要想和他成为朋友更加不可能了。 看着自己为他画的半张素描,春生轻叹了口气,折成了纸飞机扔到了窗外的草丛里。 “同桌,今天怎么样,看到他了吗。”孟恬看着春生有些无精打采,想要找个话题让她开心起来。 “哎,你可别提了,蒋离那个家伙,昨天当着所有同学的面将我一通批,我的脸都丢光了。”春生托着下巴,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孟恬看到春生苦大仇深的样子感到十分好笑,她偷笑着:“你的脸啊,早就在1500米长跑的时候就丢光了,你忘啦,你可是打破了学校的最慢纪录,跑到场上就剩你自己。” “你还说,那还不是咱们班老师非不让我下来,被倒数第二名还扣了一圈儿,当时如果有地缝,我早就钻进去了。”春生撅起嘴,脑海里浮现出关于运动会的糗事。 全场都为她加油,当然,事后她也成为了全校的笑柄,但对于这件事,他并没有觉得多么丢人,因为到达终点时,她转身当看到了看台上的蒋离露出了罕见的灿烂的笑容,春生觉得,能给别人带来欢乐,值了。 看着春生发呆,孟恬用手在春生眼前晃了晃,“喂,你又飞哪去了?”春生抓住了孟恬的手,回头撒娇道:“亲爱的,我饿了,能不能给贡献点吃的啊。” 孟恬抽回了手,摇了摇头,从书包里拿出了饼干和牛奶递给了春生,“同桌,咱俩能不能不这么腻歪,容易让人误会你有问题。给,我包里还有,你吃吧。” “误会就误会呗,守着这么大个美女,我也有揩油的权力啊,哈哈”春生勾着同桌的下巴,两个人相视而笑。 “春生,如果有一天蒋离和你相认了,你要怎么办?”孟恬收起了玩笑的语气,认真的问着春生。 春生抬起头,看着孟恬,若有所思的说道:“嗯···应该没啥变化,就还这样呗,重拾多年兄弟情,然后,结拜?哈哈,我还真没那么认真想过。” “没有任何目的,那你们相认了又有什么意义呢。”孟恬有些不解。 “意义,意义就是我觉得我们好歹从小一起玩耍,他就应该记得我啊,现在他说忘了就忘了,都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是不是对我们的友谊不负责任呢?” 春生的话到让孟恬觉得有些道理。“那么,你不是因为喜欢他喽。”孟恬趁机继续问道。 “喜欢?没有吧,学生之间所谓的喜欢,顶多给对方买点零食,又不会真的结婚,浪费时间,多幼稚啊。”春生坐得笔直,一副大人的口吻。 听了春生的话,孟恬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那···如果我喜欢他,你是不是也不会反对?”孟恬小心翼翼试探的问道。 “你 第75章 偷访实验室 孟恬戳了戳春生的脑袋,“你想到哪去了,是不是傻啊。快点复习吧,下周可就要考试了,你倒是不用操心了,但是我还得再生死边缘挣扎一下,这个暑假能不能出去玩就看这次成绩了,我妈跟我说,如果我能比期中考试前进十名,就带我去北京看升旗,同桌,你要不要去啊。” “以你现在的实力,肯定没问题,北京我就不去凑热闹了,但是我可以教你一个泡帅哥的招数。”春生故作神秘,勾勾手指头示意同桌凑近了听,孟恬也想知道春生的葫芦里卖了什么药,于是凑到眼前仔细听着。 “你呀,要假装什么都不会,然后去听蒋离的课,当蒋离问道是不是还有什么问题或者谁有哪里不懂的地方时,你就说你没听懂,如果你觉得人多的时候不好意思,就趁着大家离开的时候前去请教,这样,你们就能经常性的近距离接触了吗,说不定哪一时啊,他就会被你漂亮的小脸蛋儿所迷惑,然后乖乖上钩,嘿嘿嘿嘿,你同桌我是不是很聪明。” 春生为自己的主意而感到洋洋得意,孟恬也不禁笑了起来,“就你鬼点子多。” 转天孟恬来到了蒋离的辅导课上听讲,没想到还真用上了春生的“招数”,她和蒋离原本就认识,只是她一直不敢洗昂太多,她总觉得蒋离身上似乎背负了太多的东西,她不忍打扰,如果能够以这样的方式和他多说几句话,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期末考试见真章,辅导班特别见成效,那些平时成绩特别看有的学生也有了一线安慰和信心,至少不必担心回到家里会被父母训斥。学校的痛和老师们也深感惊讶,于是打算要将这一政策推广到各个年级和班级,而蒋离,显然成了这一教学科研成果重要“收获”,他成了名副其实的辅导老师,除了本年级,还要担负未来高一年级的课程辅导,一不小心,成了全校的“小明星”。 这个夏天,春生感到十分枯燥无趣,身边更没有合适的玩伴,终于挨到了班级值日这一天。那时,学校里有规定,班级干部需要根据学校日程安排,回到校园值日一天,所谓的值日,就像值班一样,基本上在校园里玩大半天就可以回去了,然后提交一份值日报告就可以了。 春生早早起床,选了一件自己最喜欢的碎花小洋裙,那还是妈妈买了几尺不料亲手裁制的裙子,春生平时舍不得穿,那天为了返回校园,特意打扮了一番。 校园里静悄悄的,只有看门的大爷还在。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于是她来到了一树下,这棵树上刻满了短横,那都是春生的杰作,她每每站在这棵笔直的树下,总是要比一比是否长高了一些,为了能够看到自己成长的轨迹,每次她特意带着一把美工刀,然后一本正经的将自己的身高刻上去。 “咦”她来到树下,发现树干上刚刚被刻了一条线,线上裸露着刚刚新刻的碎屑,究竟是谁呢,春生有些不解。 这是春生来到了化学实验室的窗口,发现其中一扇窗户居然是开着的,实验室用厚厚的窗帘挡了起来,里边除了透过窗帘缝隙挤进去的一丝阳光之外,基本上看不到其他的东西。 为了坚守“值日生”的责任,春生想要一探究竟,而且,他一直对学校新成立的化学实验室十分好奇,于是从窗口跳了进去。 春生扶着窗台跳进了实验室,“谁!”一个低沉的声音传过来,春生抬起头,面前竟然还站着一个人,定睛一看,居然是蒋离。 “你怎么在这?”春生走到了近前问道。 蒋离回手将实验室的灯打开了,“你又在这干什么?”他没有回答她的话,而后继续蹲了下来。 “我是今天值日生,你也是吗?不对呀,今天的值日生只有我一个人,从实招来,你来干嘛的?”春生就势也蹲在了蒋离的旁边。 蒋离没有抬头,继续摆弄着手中的化学实验设备,“你没看见吗,我正在做实验呢,把你身后那个滴管递给我。”只见蒋离将滴管里的溶液滴入了试管中,试管中的溶液就变了色。 春生丝毫没有反驳,而是将滴管递给了他。“哦,我也特别好奇,这里长什么样子,以前上课都是看老师一个人在前边做实验,这么近距离看做实验,还是第一次呢。”春生突然觉得十分有趣。 “刺激的还在后头呢!”只见他点燃了一根金属条,那根金属条竟然如同烟火一样燃烧了起来,光十分耀眼,春生拍着手,“你太棒了,这就是镁燃烧吧。” “看来你也没有傻的更彻底嘛。”蒋离看着春生冷笑了两声。 “谁傻啊,要是真傻,还能稳坐年级第二吗?”春生站了起来,打算看看四周还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对,二。”蒋离收了地上的物品,也站了起来,跟在了春生旁边。 “你!算了,不跟你计较了,我善良。”春生刚要反驳,想想,他毕竟是自儿时的玩伴,毕竟是同桌喜欢的人,不管怎样,忍让一些总是没错的。 “这个是什么,好像以前没讲过这个形状的器皿。”春生十分认真的问着蒋离。 “这个都不知道” ······ 两个人就这样,在实验室里玩玩闹闹,斗嘴打趣,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大半天。 “我饿了,要回家了,你要不要去我家吃饭。”春生大方的邀请他。 “好啊,我也饿了,你家比较近,顺便去拜访一下,我也很久没有见过叔叔阿姨了。”蒋离和春生从窗户跳了出来,关好了窗户,离开了学校。 “你,你想起来我爸妈了吗?”春生一脸认真。 “什么想起来,上学期,你爸妈不是来过学校嘛。上次没有机会打招呼,这次去你家打个招呼而已。”蒋离走在春生的前边,没有回头。 “哦”看着蒋离的背影,春生显得有些失落。 第76章 分班何弃疗 新的学期刚刚开始,同学之间还没来得及交换暑期八卦,分享各自的生活,报到的那天,班主任老师带着课本来到班级,看到生龙活虎的同学们,原本有些阴郁的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拿着三角尺敲了几下黑板,教室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同学们,转眼间,你们已经度过了两年的初中生活,马上即将迎来初三,今年是你们最关键的一年,能不能考上重点高中,就看着一年大家能不能坚持住了。在这里呢,老师先跟大家道个歉,老师不能陪着大家走完初三的这段时光了。” 听了老师的话,教室里轻声沸腾了起来,有些慌张、愕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老师看着同学们,接收到了大家讶异的信号,她强忍着欲夺眶而出的泪水,“好了,同学们,听我说,老师呢,就要离开咱们学校去别的地方教书了。” 同学们难以置信。 “老师,你走了,那我们怎么办啊。”春生站了起来,眼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坐下吧,是这样的,咱们分校的学生们已经并到了这边来,咱们年级一共有三个班级是分校的同学组成的。学校经过了慎重的考量,决定将咱们一班拆散,我手里呢,是分班的名单,一会发完教材,我念给大家,大家要记住你们的班级,明天开始,你们要到新的班级上课,新的班级里,大家也不能够懈怠,要好好努力学习知道吗,可不能给我丢脸听到了吗。”老师终于还是没有忍住泪水。 班级里鸦雀无声,任谁也无法立即接受这样的安排,两年的同学情谊、师生情谊,即将戛然而止。 孟恬紧紧拉着春生的手,“这是真的吗,我不相信,怎么可能没有任何预告,就要结局了啊。”孟恬扶着春生的肩膀已经泣不成声了。 “春生,你们两个过来,给大家发一下教材,大家一边领书,一边听我读名单,念到名字并且已经领了教材的,你们可以先去新的班级报到,和新的老师同学熟悉熟悉。” “老师我们不去,我们要陪着您。”学生们放下了书本站了起来,冲到了讲台前,瞬间将讲台围得水泄不通。 “老师,你啥时候走啊?”一个男生问道。 “被我骂多了,是不是特别希望我早点走啊?哈哈,别以为我走了你们就能放羊了,尤其是你,以前最能给老师上眼药,可没少调皮捣蛋,到了新的班级,可不能再给新的老师扯后腿了,得好好学习听到没,要不然,以后好姑娘谁嫁给你啊。”那个男生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同学们也哭着笑了起来。 “老师还没那么快走呢,虽然调令已经下来了,但是还需要做个交接之类的,大概下个月初吧,到那边去上课。”老师笑着解释道。 “老师,那你还当班主任吗?”“老师,那你以后是不是不能回来了?”“老师,我喜欢你姑娘,我能不能追她啊?”学生仿佛有许许多多的问题,缠着问个不停。 班主任老师看到这样的情形,心中感动至极,“好了好了,你们问这么多问题让我回答哪一个啊,先都回到座位上吧啊,咱们的书还没有发完呢。”老师推着学生们,大家依依不舍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领了书,拿到了班级号,班级里显得异常阴沉,登校报到原本只有半天,中午时分,大家谁也没有离开,有的围着老师问问题,有的几个人抱头痛哭,还有的研究着以后一年的初中生活将怎样度过,还有一些人,对新的环境感到不安,春生就势其中一个。 她被分到了从分校并过来的新班级,孟恬被分到了九班,和她隔了十万八千里,两个人坐在那里闷闷不乐,研究着以后该怎么办。 “春生,以后咱们离得远了,不过我还是可以经常找你玩对不对。”孟恬看出了春生的伤心和无奈,安慰着她。 春生看了看孟恬,“嗯。你在九···班···,那这么说,你岂不和蒋离那小子分到一个班啦,这不正是你所求的吗,真的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啊,你暗恋他那么九,现在可以在一个班里,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做同桌呢。哇塞,青梅竹马哎。” 春生也不希望孟恬为自己担心,于是换了个轻松一些的话题。 “真的哎,我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可是,万一他不喜欢我怎么办啊。”孟恬有些害怕。 “怕什么,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好女怕缠郎,小学的时候你都等了,不差这两个学期,我相信,只要你继续努力,诚感动天,他又不是石头做的,说不定哪一天就被你打动了呢,但是一样啊,你可不能因为那个臭小子耽误了学习,不然我不跟你好了。” 春生的话逗乐了孟恬:“你放心好啦,等着咱们俩手牵手一起进一中的大门吧。” 两个人击掌为约。 新的一天,新的开始。春生以千年的年级第二的身份踏入了新的班级,简单地作了自我介绍,新班主任将春生安排在后边的空座位上,春生旁边的座位仍然空着,看来,这学期她要独占一张书桌,心里有些暗自庆幸,终于不用每天苦恼那么多书和材料没地放了。 正在春生低着头一件件拿出自己的书本时,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老师,对不起我来晚了。” 春生抬起头,是蒋离。手里只拿了一本书,一支笔,一如既往的高冷。 “你是蒋离吧,没关系,下次不要再迟到了,来你也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班主任是位数学男老师,对蒋离这种数学怪咖自然是格外器重的。 “大家好,我叫蒋离” ······· 空气仿佛停住了,所有人都在竖着耳朵听着这位校园风云人物的精彩介绍。 “就这些?”班主任老师局的空气有些尴尬。 蒋离点了一下头:“嗯”。 “好的,请蒋离同学回到座位上,这样吧,你就坐在季春生同学的旁边好了。”班主任老师指了指春生旁边的位置。 蒋离径直走了过去,放下书和笔,坦然地坐了下来,翻开书,准备听讲的架势。 “你,你怎么来这个班了,你们九班应该没有分班吧。”春生拽着蒋离的胳膊质问道,此刻她心里正因为失去了自己的“领地”而生气。 蒋离看了一眼春生,挪开了自己的胳膊,用手指示意春生,班主任正在前边看着。春生抬头看了看,只见老师正在写板书,根本没有看到她的动作,于是借机打了蒋离一下,挑着眉毛仿佛在说:你能把我咋地。 蒋离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然后继续看书。 春生心里想着:还挺能装大尾巴狼,等着看吧,总有一天会原形毕露,也不知道是谁曾经跟着屁股后头撵都撵不走。 下课的铃声一响,春生第一时间跑到了九班门口,她趴着门向里边看,正好孟恬也看到了她,她用手拼命示意,于是孟恬走了出来。 “怎么了,春生,什么事这么急,是不是想我了,我就知道,你是一日不见我,如隔三秋。”孟恬晃着手里的语文书,摇头晃脑的说着。 春生用手指敲了一下孟恬的脑门,“想什么呢,我还不是为了你,一天天的心都操碎了。我跟你说,你知道吗,蒋离去我们班了,你知道是为啥吗,而且啊,现在就坐在我旁边。”听到春生的话,孟恬似乎并不那么惊讶,似乎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也没有失落和着急,看着孟恬的反应,春生有些摸不着头脑。 “傻春生,我就在这个班,他走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啊,但是你放心,我没有失意,也没有伤心,不在一个班也挺好,至少还能保持携神秘感,多浪漫。” “同桌,是你傻掉了吧,不在一个班,你们怎么继续培养感情,增进好感啊。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他为啥去我们班了呢,快,给朕从实招来。” “哎呀,我的小姑奶奶,其实很简单,分校那几个班级的成绩一直特别差,学校为了表示对并校学生的关怀,特意把年级前六名的学生放到了那三个班级,赶巧你们班已经有了你,就在派过去一个喽。”孟恬耐心的解释道。 春生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刚到新的班级里,只上了一节课,什么都没干就无缘无故被任命为班长了,而蒋离则成为了学习委员。 “那好吧,这样也行,我可以帮你看着那个臭小子,而且,如果你有什么话,或者要写个情书什么的,我可以给你们当红娘呢。”春生露出了嘚瑟的模样,孟恬用书打了她,铃声再次响起,她跑回了班级,而孟恬甜蜜地笑着回到了座位上。 “以后上课了早点回来,有没有点时间观念啊。”蒋离严肃的批评了春生。春生朝着她做了个鬼脸,然后坐了下来。 第77章 反转告白 周末的时候,孟恬总会到春生的家里,两个人一起写作业,同追剧,共八卦,有时候会同床共枕,两个人同出同入,很多时候还会被误认为是双胞胎,两个人也乐在其中。 闺蜜之间很多时候不需要多言,便会懂得对方的心思,春生知道孟恬心里非常喜欢蒋离,于是她经常和孟恬讲一些关于他的事情,偶尔会给她支支招,或者充当间谍,刺探敌情。 比如他哪一天做值日,那么在这天,春生会早早告诉孟恬,这样她就可以故意在门口等着他,假装偶遇,然后同行,虽然两个人并不顺路。孟恬喜欢听到关于蒋离的一切,于是春生会给她描述他回答问题时秒杀全班的帅气、不高兴时的表现,虽然偶有夸张的成分。 孟恬每每见到蒋离,心中总是一阵小鹿乱撞,脸红心跳,手足无措,她喜欢他,出自真心。但是她有些害羞,而且,她十分担心自己会被拒绝,那样,以后两个人可能连做朋友的机会都没有了。 在春生的再三鼓励之下,孟恬终于鼓起了勇气,打算向蒋离表白,她花费了几个晚上措辞,总算写成了。 “春生,你帮我看一下,有没有需要改的地方。”孟恬将情书拿给了春生。 春生仔细的看过情书,深深的摇着头,“同桌,你这情书写的也太老套了,而且有一些还是摘抄的句子吧。” “被你看出来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根本不擅长写这种东西啊。”孟恬拿过了情书,自己也觉得写得不好。 “我说,你干嘛非要写情书,直接跟他告白不是更好,你看偶像剧里的男女主角,都是主动告白的,现在都啥时代了。” “哎呀,人家不是不好意思嘛,再说了,这你可就不懂了,这叫浪漫。”孟恬的笑意甜丝丝的。 “我的好春生,要不你帮我写吧,好嘛好嘛。”孟恬将头靠在了春生的肩膀上,撒着娇央求着。 “好啦好啦,真是服了你,这样吧,我替你写了,等我写完拿给你,你再给他,这样总可以了吧。”春生实在受不住同桌的“撒娇”攻势,答应了帮忙。 那个书呆子,该写点什么才能让他感兴趣呢。春生咬着笔想着,哎,对了,那个傻小子最喜欢数理化了,可以从这方面入手,对,就这么办。拿定了主意,春生刷刷地起笔,飞快地写了起来。 第二天,春生将写好的告白信给了孟恬,“同桌,你是怎么想到的,写的真好,我都快要被感动了。真不愧是咱们年级的霸王花啊。”孟恬拿到信,开心得手舞足蹈。 “春生,我还想麻烦你,能不能帮我把信转给他啊。”孟恬再次露出了可怜巴巴的小眼神。 “大姐,你能不能行啊,我给你写信,我给你那给他,你也太得寸进尺了吧,不行,坚决不行。”春生故意将头扭到了另一边。孟恬见状开启了各种威逼利诱的模式,各种恳求,最后春生还是妥协了。 第78章 反转告白(下) 春生不想被别人看见,更不想因为当红娘而不小心成为班级流言的中心,毕竟,在这个新的班级里,还没有人接受她这个“空降班长”,如果因为情书这点小事被别人捉住了小尾巴,实实在在是不值。 她一大早便到了学校,班级里还没有人,她开心地松了口气,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没人,然后把写好的情书放在了蒋离的书里,每天晨读是语文,所以,春生特意加在了他的语文书里。 “这个家伙,从来不带语文书回家,还真是不把语文当回事呢。”春生想到除了晨读和语文课,基本上看不到他会看语文的东西,但每次考试,依旧能够紧随她之后,两个人只有几分之差。虽然她是出于兴趣,但也是用心苦读才能够保住自己的成绩的,心中总有些不服气。 从来没有帮别人递过情书,她觉得自己像特工一样,既自豪又感到有些心慌,总觉得自己像做了什么亏心事,还时不时瞄一眼蒋离的书桌,生怕情书飞走了一样。 这时,蒋离从门口走进来,看到春生正在对着他的书桌抽屉发呆,于是走到座位旁边敲了一下桌子,出神的春生顿时吓了一跳,“你走路都没声儿啊,吓我一跳。”春生翻了个白眼,端起书来。 “要不是你在那边又不知道动什么歪脑筋,怎么会连我进来都看不到。”蒋离轻松怼回去。 “我··我能动什么脑筋,对了,今天你怎么来这么早啊?”春生岔开了话题。 “今天我值日啊。” “那你怎么做下来就不动了,倒是去扫地干活啊。”春生轻轻推着蒋离的胳膊。 蒋离看着春生的手抓着自己的胳膊,“季春生,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吃我豆腐啊,一个姑娘家懂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吗?!” 春生听了这话,心想着:好啊,你个臭小子,还知道授受不亲了,等你和孟恬成了,说不定还得巴结着感谢老娘我呢,看在孟恬的面子上算了,暂时不跟你计较。 春生怪异的目光看着蒋离,放开了自己的手,她的眼神里似乎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蒋离看着她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啊,人缘比你好,自然有人替我值日,怎么样羡慕吧,嫉妒吧。” “stop!”春生摆出了停下的手势,“姐姐我可不想知道你那些烂桃花,有功夫啊,有功夫啊,多看看书。”春生特别想看到蒋离收到情书后的反应。 这时候班里陆陆续续来了很多的同学,晨读就此开始了,班级里咿咿呀呀的读书声让这个安静的班级顿时热闹了起来。大多数同学在读语文,仍然不乏有读英语、补作业的混在其中,语文老师总会来到班级里监督,尤其是在第一堂课就是语文课的时候。 下午有物理的随堂测验,蒋离原本要借着早上的时间看看物理的题,结果被语文老师逮了个正着。 “蒋离,不要仗着每次都是年级第一就敢给我忽略语文,中考也不光考物理,知道吗,对学科,怎么能这么偏心呢,这样老师会伤心的,知道吗。” 在语文老师的“威仪”之下,蒋离终于拿出了语文书。 春生屏住了呼吸,偷偷轻轻侧过头看着蒋离。 只见蒋离拿出了书中夹着的信封,信封上画着一片百合,这也是春生自认为的得意之笔,她知道蒋离也喜欢百合花,想着他肯定会被感动。 蒋离仔细地打开信封,里边是一张彩色的信纸,读过之后,蒋离竟然捂着嘴笑了起来,还不小心出了声,让春生感到莫名其妙。 “蒋离,你在那边作什么妖,消停点,快看书。”语文老师在前边听到了蒋离的怪声,呵斥了一句,然后走出了班级。 “你笑啥?”春生忍不住问了一句。 蒋离转过头看了看春生,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春生故作神秘的问道:“呀,那个小姑娘给你的情书啊,要不要分享一下,怎么样,有没有看上人家啊?” 蒋离看着春生,将情书转进了自己的校服口袋,“关你屁事啊,赶紧着学你的习得了。” 春生本想继续套他的话,可是见他也是很想和自己说的样子,逼迫他又不太好,于是春生选择了沉默。 两个人也没有再探讨情书的事情。 晚间放学的时候,春生带着孟恬拦住了准备回家的蒋离,想要让他给孟恬一个说法。 “蒋离,你你,站住,不是,你今天到底什么意思啊,你看到情书了怎么也得给个态度吧。”春生一手拉着孟恬,一手指着蒋离。 “季春生,那情书,你写的吧。”蒋离突然凑到春生的面前,下的春生赶忙后退了一步,代写情书的事情被当事人秒拆穿,她莫名紧张起来。 “谁说的,才不是我写的,是孟恬,喜欢你的是她,我只过帮她把信拿给你而已。”春生扭过头看着孟恬说道,孟恬看了一眼蒋离害羞的低下了头。 蒋离看着春生:“你喜欢我,我早知道,我还想着有一阵子你不烦我了,我还真有点不习惯,谁知道你竟然憋着这样的主意呢,虽然依旧很俗套,写得也不咋地,但是收到你写的信,感觉也不坏。只是,写都写了,你居然承认的勇气都没有,居然还说是她写的,你那蟑螂爬的字迹我还认不出来吗,况且,可能你还不知道吧,你写字有个坏习惯,别人的句号都是标点,你的句号,大得如同画圈。” 听着蒋离的推理,春生竟然无言以对,他心里那个懊悔,早知道,应该让孟恬重新抄写一遍的。 “你说谁写字蟑螂爬呢,你别太过分我告诉你。”春生听得气不打一处来。“孟恬,咱不理他,这个人本来就不按常理出牌。蒋离,你就说你喜不喜欢我们家孟恬吧。” 但此时的孟恬,听了蒋离的话已经哭了,“春生,别说了,我求你。” 春生看到孟恬哭了,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孟恬理了理情绪:“蒋离,你的话我听明白了,我,我讨厌你们。”孟恬甩开了春生的手,独自跑回了家。 第79章 合格的班长 看这孟恬的背影,春生有些不明就里,她不知为何孟恬突然哭的这样伤心,也瞬间忘了刚刚蒋离究竟说了些什么,竟然惹恼了孟恬,并且连累到自己也被闺蜜嫌弃。 春生有些恼火,回过头,更加地生气,明明气跑了自己的朋友,奖励居然还在对着自己笑。 “都怪你,刚才你都说些了啥,让她这么难过,都哭了,害得我也跟着吃瓜落,你能不能不仗着自己学习好就这么欺负喜欢你的人啊。”(挂落:遭殃、受牵连的意思)春生不断地数落着。 “季春生,你闺蜜,可比你聪明多了,怪不得每次只能考第二,你呀,是够二的了。”说罢,蒋离撞了一下春生的肩膀,潇洒地走开了,留下了春生在夕阳下思绪凌乱。 “春生啊,怎么这么没精打采的,咋啦,上学被老师说啦。”大梅正在做饭,看到春生春头丧气地回到屋里,连招呼也没打。 “妈,我没事儿,下午考试特别累,然后饿的浑身没劲了。”春生知道,就算说给爸妈听,他们也未必能够理解,自己闯的货,还需要自己来解决,于是,她苦思冥想了一晚上,决定第二天去找孟恬说清楚,至少要把心结打开,万一因为这件事,梦天以后都不理自己了,那她岂不亏大了。 转过天,春生看到了蒋离,选择了屏蔽他。蒋离看到春生的样子,不禁苦笑。早上十分班级里有些闹腾,几个人带头玩闹,春生本身就带着火气,看着乱糟糟的班级,实在忍不下去了,于是吼了起来“你们,能不能不要吵了,初三了心里都没数吗,要打闹出去,能不能不要耽误别人学习。” 班里安静了几秒钟,然后继续,完全无视春生的存在。春生心里明白,这些人根本不会听自己的,他们只会听从自己的老班长的话,而那位“老班长”,更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孩子,哪里会将春生放在眼里。 春生更加生气,拿着笔在纸上乱画一通。 “好了,同学们,今天的英语课,老师让背昨天的课文,还会检查背诵的,大家各自复习一下昨天学的课文吧”蒋离带头拿出了英语书,那几个出风头的男生总要找个台阶下,听了蒋离的话,终于停了下来,拿出书,装模作样地学习起来。 看到同学们反而听了蒋离的话,她更加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瞪了蒋离一眼,仿佛在说:我这么倒霉,这一切都怨你! 午休的时候,春生正打算去找孟恬一起吃午饭,顺便跟她解释清楚。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听见前边哗然一片,同学们都围成一圈,春生见状,赶紧上前看个究竟。 只见满地的呕吐物,一个男生还在不停地作呕,大家都围了上去,然而并没有人上前帮助他,只有那个男生的同桌再拍着他的背。 春生赶紧用男生的杯子接了温水递给他,“你喝点水,可能会舒服一点。” 男生接过水,喝了几口,仍然十分不舒服。“这样吧,你是他同桌,你赶紧陪着他去学校对面的诊所看一看,一会我替你们跟老师请假,你们快去吧。如果需要打针,打针之前先吃点东西,买点面包啥的,要不然容易晕针。”春生一边叮嘱着,一边帮着男生的同桌扶着他起身。 “没事了,我带他去就行,班长你吃饭吧,不用管了,帮我们跟老师说一声就行。”男生的同桌扶着他走出了教室。 回过头,同学们都在看着他们,然后纷纷回到了座位上或者选择了出去。春生看着地上一大滩的呕吐物,那还有什么心思吃午饭,直接找来锹和笤帚,从外边挖了一些土回来将呕吐物盖上,然后认真收拾了起来,她知道,这种情形下,其他的同学也不可能完全安心的午休,她作为班长,唯一能做的就是将眼前的垃圾收拾干净。 一切收拾妥当,她跑去了班主任的办公室,帮着同学请了假。然后才好好地洗了手,想着终于可以坐下来吃口饭了。 完了,春生一阵忙活之后才想起来,她还没有去找孟恬,但是午休时间已经不多了,春生吃了几口饭,没有什么食欲,放下了饭盒,伏在桌子上,有些不开心。 蒋离看出了春生的心思,他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整天都在忙着给别人做嫁衣的傻丫头。 课间休息,春生还是跑了出去,来到了孟恬的门口,但是无论她怎么示意,孟恬即使看到了她,也不肯出来,只当没看见,而是和身边的同学说说笑笑。春生感觉到孟恬还是不肯原谅她,只好低落的回到班级上。 “春生,看看你的书桌里面。”蒋离指着春生的书桌说着。 “有什么可看的,我又没有放什么宝贝。”春生并没在意,一屁股坐在座位上,摆弄着桌子上的书,心里有些难过。 “你就看看呗,看一眼又不会损失啥,再说了,你自己的抽屉,难道还害怕不成。”蒋离知道,对于春生,激将法永远百试百灵。 “谁怕啊,看就看。”春生低下了头,却发现抽屉里装满了糖果和零食。 “我天,这是发生了啥?蒋离,这不会是你放的吧,说,有什么阴谋诡计?从实招来,饶你不死。”除了蒋离,她一是想不到还有谁能够这样捉弄她,或者说安慰她。 “我才没那么无聊呢,是他,你不是帮他收拾干净了吐的垃圾吗,傻人有傻福,这不,人家为了感谢你,特意给你买的。”蒋离的话有些酸溜溜的。 “是吗?这么好,不行,我可不能要。”春生抱着糖果和零食放在了男同学的桌子上,“我不怎么吃糖,会牙疼,再说了,咱们都是同学,用不着这个,你只要以后认真学点习,比啥都强了,那都是我应该做的,没什么的。”春生见男同学已经回来上课并恢复了活力。 “不行不行,我给你买的,你就吃吧,也不值啥钱,谢谢你,班长。”男同学的话让春生一时愣住了,虽然当了半个学期的班长,在这个班里,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称呼她。 “就是,班长,你就收下吧,以前他有啥不对的,你也别让心里去。”曾经的“老班长”走上前,“班长,我们有啥让你不开心的,你也不要往心里去,行不。” “啥不高兴的,我早就忘了。”春生会心地笑了起来。 “上课了,上课了,你们干啥呢,赶紧回到座位上,春生,把卷子给大家发下去,你们都考成这样了,还有心思扯皮呢。”班主任老师敲了敲黑板,将一打卷子递给了春生,春生接过来,顺手将一半的卷子给了蒋离,他自然地站了起来,帮助春生一同发放。 在班里,春生和蒋离总是保持着一种默契,那是一个眼神就能立即领会的默契,看到春生由阴转晴,蒋离也放下心来。 一个假期在不断的考试、测验中度过,终于挨到了期末考试,终于盼到了寒假,然而,寒假也并不轻松,满满一书包的作业,沉甸甸的,压着每个人。春生又找了几次孟恬,都被孟恬拒绝了,春生也渐渐失去了信心,不敢再去打扰孟恬。 虽然生活在继续着,但是她心里总有一块阴云笼罩着,虽然旁人看不出来,但蒋离却是看在眼里的。 初三的最后一个学期,学生们开始真正投入了紧张的复习备考当中,一天放学,春生正在路上走着,不想被孟恬叫住了。 “春生,你等一下。” 春生回过头,看这孟恬向自己走来,“孟恬,好久不见,复习的怎么样了最近。” 听了春生的话,孟恬知道,两个人真的生疏了许多。 “春生,我来找你,是想跟你和好的,我不想在跟你置气了,想想,我都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要跟你生气生那么久。”孟恬的话让春生从心底涌出一阵暖流。 “我也不知道,我找了你好几回,可是你都不理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春生尴尬的笑着。 “我知道,其实我早就不生气了,蒋离他不喜欢我,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就算他喜欢你,我也不应该跟你耍脾气的,现在,我早就不喜欢他了,但我不想失去你这个这么好的闺蜜。” “真的吗,谢谢你,其实蒋离他不喜欢我的,估计他就是那样性格的人,比较会气人罢了,我整天都被他气得快发疯了。”两个人笑了起来。 “春生,我好久都没去你家了,今天,我想去你家睡。”孟恬说着。 “可是,你爸妈知道吗,他们会着急吧。”春生知道,孟恬同样是她家唯一的宝贝闺女。 “早上我就跟我爸妈说了,放心吧。天这么冷,咱俩可别在这站着了,赶紧走吧。”孟恬拉着春生的手说着。 就这样,两个人一路说说笑笑,互相挽着回到春生的家。 第80章 文理纠结 终于和闺蜜重归于好,班里的同学也最终接受了她,春生终于可以心无旁骛的复习,中考对她来说没有太大的压力,最终她以优异的成绩进入了重点高中。她和蒋离同时进入了高中部的重点班,孟恬进入了普通班。 进入高中,春生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天外有天,山外有山。班级里人才济济,相比之下,她显得格外的普通。 “唉,春生,真可惜,咱们没有被分在同一个班,我要是再努力一点就好了。”孟恬和春生相约在对面的小店里吃麻辣烫,那时的麻辣烫三块钱一碗。 “哎呀,说不定那天咱们还会成为同桌的,不用叹气,这边的麻辣烫还挺好吃的,以后咱们可以经常来。”春生的注意力都在吃的上面。 “我听说,开学之前,咱们学校的领导去你家了是不?还传说你差点去了普通高中是真的吗。”孟恬开学起了八卦模式。 春生抬起头看了看孟恬,“哈哈,你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嗯呐呗,主要是那个学校先来了我家,说如果我能去他们学校,能保证我上学都不需要学费的,我爸妈觉得很合适,但是不知怎的,没过两天咱们学校的领导也去了,所以呀,我还是来了咱们学校。” “春生,其实,你知道为什么咱们学校的领导会去你家吗?说实话,其实学校是不缺少你一个学生的,就算你真的去了别的学校,也不会有人特别关注你的。”孟恬解释道。 春生一脸懵圈,“那是咋回事,而且,咱们学校是怎么知道我家的呢?”春生不禁追问起来。 “我实话跟你说罢,其实,是因为蒋离。”孟恬将头探过来告诉她。 “蒋离?跟他有啥关系啊?”春生感到十分不解。 “我也是听朋友说的,其实,蒋离在知道他的成绩之后,直接杀到了咱们学校的校长办公室,跟校长说他家没钱,但是他一心渴望来咱们高中,他青丘学校能够伸出援手。” “可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你听我继续说啊,于是,校长派学校主任到他家里去调查,没想到真的非常贫苦,所以,咱们学校就答应了蒋离的请求”孟恬接着说:“等到主任带着人来到农村时,蒋离把领导领到了他家。” “然后呢?”春生有些迫不及待,她想知道平时总把自己作为“男主角”的蒋离是怎样从学霸大腕秒变东北跳广场舞大妈。 “听我说啊,不要老打岔,因为啊,领导们在巡视他家的时候,他特别跟领导们提到了你,还说,如果你不来,他也不打算进入那个压力山大的重点班了。” 听了她的话,春生感到有些惊诧,“他竟然是为了我······可是,自从进了高中,他再也没有跟我多说过一句话,而且我们俩的座位一直是一前一后,像相隔了万里的南北两极,我还以为他是故意要躲着我的。”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其实啊,你有好多事都误会他了,你应该尝试着了解一下他。”孟恬摇着头。 “还有,你知道吗,如果不是他,咱们俩现在肯定也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误会呢。我猜你还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主动找你和好吧。”孟恬显得有些得意。 春生感到有些疑惑:“难道······他去找你了?他都说了些什么啊?” “哈哈,看你的样子,他没有说你坏话,而是认真的跟我解释了你们的关系,而且也明确的拒绝了我,最重要的是,他跟我说,他那么费劲巴力的替你跟我解释,也是因为看到你每天不开心,他感到有些担心,还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你的脾气你也了解,有时候还有些急性子,所以他就充当和事佬,来找我啦。”孟恬说得很轻松,但春生却愣住了,她没想到,蒋离竟然为了自己悄悄地做了这么多事情。 “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啊?”春生问道。 “可能是因为觉得没必要吧,在他心里,只要你开心了,比什么都重要。何况,你有没有表明过喜欢他。而且,他告诉我说,他不光是看字迹才以为是你写情书跟他告白。其实那天早上,他隔着窗户,看见了你把情书放进了他的书桌里,才笃定你是要跟他表白的,所以才有那么大的乌龙,春生,很多事情,不是你表面上看的那样,他看上去每天欺负你,其实,在他心里,你比谁都重要,不信的话,你可以偷偷地翻一翻他的读书笔记,我也是有一次偶然看到的,如果你看到了,就什么都明白了。” 吃过饭,两个人从小店走回了教室,而春生的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她正在慢慢的消化那么大的信息量。在蒋离的心里,自己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坐在座位上,她时不时的瞄一眼坐在前边的蒋离,心中依然还有许多的问号。蒋离猛然回头,发现了偷看他的春生,脸上漏出了抓住了嫌犯的得意,还朝着她做了个鬼脸。 春生思前想后,并没有偷看他的读书笔记,她觉得事情既然都已经过去了,也没有必要追究的太详细,至于他对她的好,她打算慢慢还。 在重点班,春生每天被压的喘不过气,学习成绩也一路的下滑,除了学习,她无暇顾及任何事,但是成绩依旧像抽了鸦片的股票,只跌不涨。 转眼间迎来了期末考,春生心里明白,如果再这样下去,她只会被这个压抑的重点班闷死,同时被快速的淘汰,这时老师们纷纷找她谈话,因为他们发现春生虽然物理化学的成绩不理想,但是地理历史却格外出色,老师们都建议她弃理从文,发挥自己的优势特长。 几番谈话下来,春生也感到了迷茫,她给自己的父母打电话征求意见,而父母除了支持她的选择之外,却没有任何可以参考的意见。 春生正在文理的岔路口徘徊,这天,蒋离将她拉到了外边,“别学文了,学理吧,不会的我可以教你,如果这次不小心进普通班,下回再考回来,有我,你没问题的。” “可是,我真的不是学理的那块料,为啥还要拖累你呢,算了吧,其实思考了这么久,我也想通了,文科确实适合我,也是我的爱好,总比对物理一窍不通来得好的多,要不,你别管我了。”春生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影响到蒋离,毕竟他是有考清华的实力的。 “不管你?你以为我愿意管啊,只是不想让让你到时候说我不念同学义气,我可受不了你的冷嘲热讽。”蒋离抱着肩膀说道。 春生努了努嘴,“你放心,朕呢,一向公私分明,是绝对不会怪罪于你的,学问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放心吧,就算是趴着,我也要爬完这段路的。只不过,以后肯定不能再跟你在一起混了,这样也挺好,没有人气你了呀。”春生笑着说。 蒋离收起了笑容,“是啊,我的确会清净许多,算了,你爱选什么选什么吧。我懒得管了。” 看着蒋离甩手掌柜的样子,春生笑出了声,“你放心,虽然以后不能同班,但是哥们义气还在,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对吗?” “朋友?谁跟你做朋友啊,我才不是。”说着蒋离转过身离开了。 春生听到这话,不禁翻了个白眼,心下想着,还没等怎么找呢,这小子居然先端起架子来,要不是看在同在一个初中的份儿上,她才懒得理他。 打定了主意,春生开始收拾自己的物品,和同桌告了别,在期末考试的成绩下来前,她以班级第三的成绩被分到了文科重点班。刚踏入班级,令她感到惊喜万分,她看到了自己的好友孟恬正坐在那里收拾着桌子。 春生赶紧跑了过去占了孟恬旁边的座位,孟恬抬起头,看到坐在身边的春生,同样高兴极了。 “同桌你好,我叫季春生,初次见面,请多关照,你叫什么名字呀?”春生放下东西,做出抱拳的手势。 孟恬不禁笑了起来,“你好,我叫孟恬,以后,哈哈哈,不行,我实在装不下去了。” 两个人边收拾东西边聊着天,这时新的老师走了过来,跟大家强调了班级的纪律,布置了假期沉重的作业,同学们在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老师拿着大家的期末卷子做了一些分析,然后便各回各家,各自过年了。 自从春生升上了高中,开始了寄宿生活,他们家里在初中租的房子也没有什么用处了,于是季学礼夫妻俩彻底搬回了老家。 农村过年总是格外热闹,杀年猪、走马灯,村子里总是要闹腾一阵子的,年关,家里只有三口人,自然更忙一些,扫尘、和面、贴春联、挂福字、包饺子,相比于枯燥的书本和作业题,春生自然更热心于年俗,于是一直拖到了开学前夕,才疯狂补作业,最终还是延续了中学时代的模式。 第81章 葡萄藤下 在校园里教学楼通往食堂的路上,门状的水泥架子搭起来,葡萄藤爬满了架子,形成了一条葡萄藤长廊,长廊两边是一些有年头的老树和各种花草,夏天的时候,尤其是早晨,学生们最爱在这里晨读,新鲜的空气和满眼的绿意,加上偶尔叽叽喳喳的喜鹊,惬意的很。 春生和孟恬两个人午饭后常常相约于此。中午,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睡午觉或者在教室里等着上课的召唤,在小花园里几乎没有人会逗留。所以,每天这时候,葡萄藤附近成了两个人的秘密花园。读读英语,背背历史,看看故事,听着滋滋作响的磁带,a面b面倒换着,多数是英语听力,或者各种纯音乐,极少数情况下,会借来一本流行音乐的磁带,爱不释手,反复听。 在学校里,每个人的弦都绷得紧紧的,经常在测验的战场上摸爬滚打,有的人为了作弊常常在考试前准备各种小抄,但在真正考试的时候却并没有真的用上,因为抄了太多次,已经自然而然记在了脑子里,于是,学渣的方法迅速被推广,一时间,班级里形成了“抄袭风”,回到了小学“一道题抄十遍”的时光里。 根据心理咨询老师的说法,高中阶段属于青春期,学生情绪不稳定,高考压力大,所以很多学生会产生心律不齐、血压降低,甚至昏倒的现象,在心理咨询课上,老师还教授许多减压的方法。自从听了心理咨询课以后,班级里莫名其妙多出了许多“心脏病患者”,说不定哪一时便开始上演各种晕倒的戏码,甚至晕倒一片,折腾折腾,一节自习课就这样结束了。 有时候,春生觉得很好笑,果然都是弱不禁风的娇娃。有时候,又打心底里感谢这些“犯病”的人,至少可以借机偷偷懒,伸伸腰,轻松一些。 紧张的期中考试刚过,好不容易迎来了半天的周末,春生和孟恬约好了去孟恬的家里吃饭,高中学校离孟恬的姥姥家很近,于是哪里也成了两个人的小据点,每次孟恬的妈妈和姥姥特别热情,总是会给他们准备各种好吃的,还有一大桌子的菜。 春生收拾好了东西,离开了宿舍,正要穿过葡萄藤长廊,看见葡萄藤里的场景,她赶紧寻了一棵树,躲在了树后。 “你拿回去吧,我不需要。”蒋离提着手里一大袋子的水果,递给旁边的女人。 “给你买的,拿着吧,好嗨给你买了一箱牛奶,听说牛奶最有营养,这是核桃奶,补脑的,你就都拿着吧,以后我会常来看你的,你要吃啥尽管说。”旁边的女人穿着一身白色职业装,非常气质,长头发,虽让能猜出年纪,单联升却没有一丝的皱纹,笑意也十分温暖,淡妆清雅,和蒋离还有几分相像。 “你咋知道我在这,你从来都没管过我,怎么现在想起来了。”蒋离的语气有些生硬,可以听出来,他的内心是拒绝的。 女人上前一步,蒋离顺势后退了一步,像是故意保持距离。“有什么话你说就行了,不要走得特别近,学校的老师和同学都不知道我还有妈妈,他们都以为我只是爷爷奶奶养大的。” 听了蒋离的话,女人显得有些尴尬,可能眼睛里还噙着泪喝水,她的表情显得十分难过,像是尽力忍住不哭的样子。 而蒋离,依旧面无表情。 “哦,是这样的,前一阵子,我找到了你爸爸家,几经打听才知道你已经在这边读书了,前几次我来找你,你一直在准备考试,我也没多打扰你,今天是周末,就想着来看看你,我其实,也不能多待,家里你还有个弟弟,他也上初中了,我还得回去给他做饭,你要是啥时候有时间,跟妈回家看看吧。”女人继续说着。 蒋离正要说些什么,却被不远处的声音打断了。 “春生,你在这干什么呢?”宿舍的同学看到春生躲在术树后弓着身子有些鬼祟,出于好奇问了一句,谁知却被蒋离听见了。 “嘘!”春生向身边的同学摆手示意,还是被蒋离叫了出来。“行了,季春生,别躲了,我都看到你那个虾米身子了。” 被抓了现行,春生只好扭捏着走到两人面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放心,我嘴巴很紧,绝对不会说出去的,我,我刚才其实什么也没看见。”春生慌忙解释道,她可不想背负着随时会被蒋离“灭口”的压力和风险。 “行了行了,我相信你,喏,这是我妈。”蒋离随意指了一下。 听了蒋离的话,女人显得很高兴,顺手将水果递给了春生。“孩子,你们是同学吧,以后互相多照顾点,这是阿姨买的水果,给,拿着,给你们同学大伙分分。” “阿姨,水果我就不要了,我还着急走呢,约了朋友出去,你们慢慢聊,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春生虽然对水果垂涎欲滴,但是透过蒋离犀利的眼神,她明白,现在可不是犯嘴馋的时候。 “又去孟恬家吧。”蒋离跟着说道。 “你怎么知道,对呀,我们已经约好了的,不行我得赶紧走了,还得赶一趟公交呢,蒋离我先走了啊,阿姨拜拜。”春生借机赶紧逃离了现场。 其实,细细想来,春生小的时候从来没有见过蒋离的妈妈,她还曾经嘲笑蒋离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到了孟恬的家,春生将刚刚的事情还是告诉了孟恬,“你是说他妈妈来找他了,他没有吵闹,没有拒绝,也没有激动,或者愤怒?反而非常心平气和,这怎么可能呢。” 春生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亲生母亲时,情绪十分激动,差点掀翻了半个教室。 “可能,这就是男生和女生的区别吧,女生如果遇见这种事情,可能都哭死了,男生更倾向于理智的思考和接受,所以,他在情绪上也更加懂得如何压抑自己,人们不都说女生比男生要长寿吗,因为女生懂得释放自己的情感。” 春生的一席话让孟恬对她竖起了拇指。“真想不到,一向脾气冲的春生大姐也能说出这么这里的话,佩服啊佩服。” “哈哈,是吗,很有哲理吗,我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哎,谁叫我太优秀呢。”春生随即摆了个pose。 厨房里孟恬的妈妈喊了几句,晚饭时间到。 “好啦好啦,只怪你太优秀行了吧,赶紧洗手,饿坏了吧,咱们开饭。”孟恬拉着春生开始享受美妙的晚餐。 “春生,你出来一下,有人找。”班主任老师将春生叫了出去。春生来到走廊里,“老师,什么事啊?”春生一边问,一边抬着头顺着老师的方向看,只见一张熟悉的面庞渐渐地向自己靠近。 “妈,你怎么来了?”春生皱紧了眉头,身体不自觉的缩到了老师的身后。 迎面走来的,正是林书凤。 “孩子,我找了你好久,妈听说你上高中了,特意来看看你,真好!”书风正要抚摸春生的头,她歪着头躲开了。 书凤从包里拿出了叠着的500元钱,塞到了春生的手里。“妈给你的,买点补品啥的,上学累脑子。” “我不要!”说话间,春生又将钱塞回了书凤的手里。 “春生啊,你看,你妈来看你一趟不容易,大老远来的,你这是什么态度啊。”班主任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只认为书凤就是春生户籍上的那位叫做姚大梅的母亲。 春生不想老师和同学误会太多,更不愿将自己的身世公布于众,成为班里的谈资。“老师,我知道了,谢谢您,我能和我妈妈单独说句话吗?” “傻孩子,当然可以,老师先回去拿教材,下节咱们班的课,你们聊。”班主任老师招呼过后转身离开了。 “春生,你咋是这态度呢,是不想见到妈妈吗,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了,还是你养父母跟你说什么了,还是埋怨着这几年我没有去找你啊,其实,妈心里也苦,妈也想找你,可是你爸妈态度特别坚决,怕我给你领走,我想那就算了吧,不找了,知道你在哪,知道你平安就好,万一我去找你,再惹得你爸妈领着你四处逃亡流浪,那不是害苦了你。”说着,书凤已经涕泪俱下。 “我没事,你放心吧。你说的话我也听明白了,我会好好念书的,以后,你还是尽量别来我们学校了,我不想我的事被传的沸沸扬扬,我只想专心读书,求你也别去找我爸妈,他们经不起吓。”春生的话虽有些冷,但书凤感觉到,短短几年不见,女儿真的长大了。 “春生,其实我这次来除了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更重要的是,我有一个人想让你见见,如果不见,怕你这辈子留下遗憾。但是见不见,还得看你,妈始终尊重你的想法。” “那不要见了,麻烦!”这时,上课铃响了,春生转身进了教室。 第82章 相见何欢(上) 书凤正要叫住春生,不想她却头也没回地走进了教室,其他的学生也陆陆续续回到了教室里,后边跟着班主任老师。 “春生家长,这样吧,要不你先回去,或者出去遛一遛,等中午休息的时候,可以再过来,带孩子出去吃点好的,那时候你们可以再慢慢唠。也快,这节课上完就午休了。”班主任老师和书凤解释了一番,两个人招呼过后,班主任关了教室门,留下书凤一个人站子走廊里。 书凤心里有些担心,她感觉到了春生对她的生疏,她怕女儿会为了躲避她,趁着一时不注意又溜走了,她不敢挪动半步,就在教学楼门口的水泥台阶上坐了下来,顺手拿出手机给家里打了电话,报个平安。 电话那头的人听到书凤已经见到了春生,声音激动的有些颤抖,他们盼着书凤能够带回更好的消息,他们盼着春生“早日还家”。 铃声响起,终于到了午休时分,班主任一如既往地压了几分钟,讲完了最后一道题,才宣布下课,而整堂课的时间,春生都在恍惚之中度过。 “春生,快走啊,一会食堂又要排好长的队了······”孟恬拉着春生往外走。 书凤听到铃声响起,从台阶上站了起来,仔细地看过没一个走出教学楼的学生,生怕一眨眼错过了,终于,她在人群中看到了有些垂头丧气的春生。 “春生,过来呀,过来。”书凤招手示意,叫着春生,春生抬起头,看到书凤居然还没有走,她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同桌,要不,你先去吃饭吧,我还有点事儿,中午就不去食堂了。”春生松开了孟恬的手,说着。 孟恬点点头,“我知道,那个人是你妈妈吧,没事儿的,去吧,那我们先走啦。”孟恬和其他的同学一起向食堂的方向走去,春生来到了书凤跟前。 “春生,走,妈请你吃饺子去。”书凤想要牵起春生,春生后退了半步。 “随便吧,吃完饭我还要回来上课,不能耽误的。”春生想着,与其站在那里耗费时间,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从长计议,她想知道,自己的亲妈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有话就快点说吧,我待会还上课呢。”春生坐在书凤的对面,看着她点单。 “好,就来这个,这个,和这个吧,够了,谢谢啊。”书凤放下菜单,看着春生。 “春生,好几年没见,你一点都没变样,还是那样,就连这犟脾气也没变。”书凤给春生倒了杯水,心中暗暗感慨,她感觉到女儿和自己已经变得很生疏了,她要重新想办法,拉近两个人的距离,让春生再次接受苦苦追寻她那么久的妈妈。 看到书凤对自己的关照,春生心中不禁冷笑,想到了她在亲生母亲那里的那段日子,春生觉得这样的“温暖”似乎来的有些迟了。 “你上学钱够不够用啊,我是听说你爸妈不想让你念高中了,是不是,如果你家不愿意供你上学,没事儿,妈可以继续供你,让你顺利完成学业,考上理想的大学,以后的路就会变得好走了。”书凤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不想刚刚见到女儿,就直奔主题,让女儿面对那些不开心的过去。 “不用,我上学还够用,我爸妈虽然没有什么能力,但供我上学还是尽心尽力的。”春生夹了一个饺子放进了嘴里,酸菜肉的,想想,她已经很久没有吃到大梅包的饺子了,心中不免有些思念她的妈妈了。 气氛有些尴尬,书凤不愿意继续这样,饭桌也变得压抑起来。“春生,妈问你一个问题呗,你就把你心里的想法原原本本告诉我就行。” 春生抬起头,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罢,啥事还有我能做的吗?”春生隐约感到了有什么事要发生。 “春生,是这样的,你看,从小到大你也吃了挺多苦,受了挺多罪,这一切,都是我跟你亲生父亲周正我们上一辈人一手造成的,导致了你现在过得这么艰难。”书凤说着,眼泪已经在眼睛里打转。 “知道我难受,那就不要说了,我也不想听,都过去了,以前的事儿我不想知道,以前的人我也不想认识,现在,我就想好好上学读书,虽然不知道将来能干什么,至少,现在我不想因为别的事分神。”春生还未等书凤真正开口,已经回绝了她。 第83章 相见何欢(下) “春生,其实,我知道你现在稳稳定定的上学,本来不想打扰你的,但是,有一天,你亲生父亲找到了我,他,想见见你,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听说你受了不少苦,心里很惦记,也很愧疚,现在,希望有机会可以弥补。”书凤知道,春生对过去的人和事有些抵触,但还是说出了口。 很多年前,周正一家已经搬到了城市里。为了养家,周正考了卡车的驾照,依靠拉货赚钱,小枣在家附近打理小化妆品店,一家三口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转眼间,他的女儿已经上了初中。 一次,周正在外拉货,晚间停在小镇上的一家超市门口,捏一捏口袋里的烟盒,已经空了,于是下了车,进去买盒烟。 “有人在吗,买两盒烟。”周正走进了屋,发现屋里没人,于是叫了两声。 这时,书凤从楼上的小仓库快步走了下来,看到书凤的样子,周正愣住了。“要买哪种,多少钱的都有。”书凤随手捡起旁边挂着的手巾,掸了掸身上的土,擦了把手,然后走进柜台中,可以看得出来,她很忙,却乐在其中。 “你是,书凤?”周正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书凤比年轻的时候黝黑了许多,眼角也添了几根细纹,仍然十分精神,染了棕色的头发,烫了卷,显得年轻许多。 听到对方的声音,书凤感觉有些耳熟,在脑中搜索,却没有想起究竟是谁,抬起头,看着对面站着的男人,瘦弱、沧桑,年纪和自己相仿,感觉比自己老十岁,面庞轮廓和声音一样,充满熟悉感,书凤不敢相信,此刻,站在眼前的竟然是自己的前夫。 “周正?你怎么···”书凤看了一眼外边,猜到了一二,“你是路过啊,真没想到,这个世界还真小,你要买哪个啊?”书凤继续回到了烟的话题上。 “哦,我要这个吧,多少钱?”周正从口袋里拿出一沓零零散散的钱。 “不用了,没多少钱,拿去抽吧。”书凤打量着周正,觉得他过得也不容易。 “不行,你这小本买卖,挣的都是辛苦钱,哪能不要呢。”周正将钱放在了柜台上,书凤没有再拒绝,将钱收了起来。 “那好吧。要不你再拿点啥吃的,路上备着。”书凤随手从身后的柜上拿下一袋面包递给周正。 “我不要,吃的车上都有。那个···书凤,我听说,你找到咱姑娘了,她···现在过得怎么样,还好吗,算着,也上高中了吧,那孩子,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呢。”周正之前回村探亲,听同村的乡亲提起,自己便一直留意着。 听了周正的话,书凤有些生气。“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难得说了句人话。孩子你不用操心,就是命苦了点,小的时候没少遭罪,现在没事儿了,都过去了,孩子还挺上进的,就是自尊心太强,脾气有些拗,这样也好,省得以后在外受欺负。” “书凤,你能找到那孩子吗,我想看看她,尽尽做父亲的责任,我知道,再怎么样也弥补不了过去对她造成的伤害,但是我想尽量补偿。”周正的话倒是让书凤的气消了一大半。 如果春生因为自己的一时气愤,害得春生一辈子都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也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但是自己拼尽所有才找到了自己的女儿,而周正,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见到孩子,她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书凤,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是我丢不起你们娘俩,想当初我要是坚持坚持,打死不离婚,坚持坚持,不将孩子送人,说不定,现在孩子正承欢膝下呢,这一切都怨我,都怨我。”周正的情绪有些激动。 书凤看到周正难过的样子越发于心不忍,咬了咬牙,答应了下来。 “好吧,其实,我也很久没又见到孩子了,不知道她的近况怎样,只听说她已经读了高中,学了文科,这一点倒是和你一点也不像,当年,记得你的理科成绩可是数一数二的有优秀。”书凤不禁忆起了往事。 “那有什么用,现在还不是开大车的司机。对了,听说你现在过得很幸福,儿子也挺大了。”书凤出了柜台,给周正拿了把凳子,他在柜台边坐了下来。 “还行吧,我老公一家真的是对我特别好,我也很爱他们,我们的儿子也上初中了,你姑娘好像比我儿子大一岁吧,怎么样,学习不错吧,看样子,小枣把你也照顾的很好。”书凤捡了些恭维的话。 “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媳妇跟你比差远了,不提了,我还要继续赶路,货还得给人家按时送到,春生的事,你就帮着多费费心,多跑两趟吧,我是真心的想要看看孩子,我保证觉不打扰她学习。”说着,周正其身往外走,书凤送到了门口,两个人留了联系方式,周正启动车子的油门,离开了。 第84章 原来是你(上) 自从书凤见过周正以后,每天思来想去,又和丈夫商量了一番,决定给周正一个机会,让他见见孩子,但是在那之前,她需要征得春生的同意。她知道春生已经读了高中,想着如果惊动了季家夫妇,这件事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倒不如直接找到自己的女儿。 但是,春生打心眼里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对她来说,亲生父亲,认不认识又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多见了一个陌生人而已。 “春生,妈这辈子做了很多后悔的事,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有把你抱走,带在妈身边,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妈只希望你能够获得快乐舒心,不想让你有过得有遗憾,活一辈子,连自己的亲爸都没有见过,实在可怜。”书凤放下了筷子,继续说着。 春生默默地低着头,嘴里紧紧地咬着筷子尖。“那有什么关系,我也不缺爸爸,我爸对我特别好。” 书凤知道,让女儿立刻接受这个提议并不现实,“算了,不说了,来,孩子,再多吃点。” “我吃饱了,要回去上课了,有啥事找我老师吧。”春生擦了擦嘴,捡起放在饭桌上的伞,跑回了学校。 经过了近一个月的紧张筹备和训练,终于迎来了学校的运动会,体育是春生这个班里的弱项,自然而然,春生成了班级里参加项目的主力队员,其中有一项是女子1500米,这对于不擅长跑步的春生来说,简直是开玩笑一样的存在。但为了班级的荣誉,作为班长,她还是硬着头皮走上了赛道,结果可想而知,全校倒数第一,当她终于跑到终点,感觉已经虚脱了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她的面前,还给她递了一瓶水。 “谢谢,让我歇会。”春生拿过水一饮而尽,旁边的人将她搀扶到看台的座位上。这时,春生才看清楚一直扶着自己的人。打量了一番,春生心里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 他就是周正,春生的亲生父亲。她没想到,自己居然是在这样狼狈的情况下和他见面了。 周正也没想到,眼前这个瘦骨嶙峋、鞋子破旧的小女孩,竟然是春生。 “跑累了吧,赶紧歇会,你妈也过来了,她去卫生间了,应该一会就回来。”周正坐在了春生的左边,春生故意躲了躲。 这时,书凤也走了过来,坐在了春生的右边,“刚才看到你跑到终点了,不错,坚持下来了。”书凤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你爸”。书凤介绍了一下。 “哦。我刚才明明已经倒数第一了,裁判就是不让我下来,真丢人。”春生还在纠结比赛的结果,顺便转移了话题,认真的样子惹得周正笑了起来。 “没事,你已经很棒了。”周正竖起了大拇指,春生没有理会。 午休的时候,书凤和周正带着春生到附近的小餐馆里坐了下来。“春生,你想吃点啥,随便点。”周正将菜单递给了春生,但她没有接过去。 “随意,反正你们也都是随意的人。” 第85章 原来是你(下) 这是一顿充满尴尬的饭局,三个人如同三方会谈,或者说两方僵局,而书凤扮演的是中间的调停者。周正试图保持着作为一个父亲应有的亲切感,不断给春生夹菜,嘘寒问暖,从学业课程,到生活琐事,他觉得总有一个话题能够打开春生的戒备之心,但春生看得出来,周正总是在故作轻松,故作熟悉亲情,这一切毫无意义。 “其实,我本来想把你小妹也带过来的,她听说要来见你特别高兴,可想你了,但是我没让,孩子现在初中正是忙的时候,等放假了,我再带给你见见,姐妹俩以后也算有个照应。”周正的话并没有引起春生的兴趣,她对他口中的“妹妹”也并不在意,她不相信,从未谋面的两个人能生出什么思念的情谊来。 书凤在一旁看出了女儿的不屑,连忙解释道“孩子刚跑完,可能是个累坏了,有个姐妹多好,以后长大了也不会孤单,是吧。不过你姑娘比我姑娘春生要幸福得多,至少在自己父母身边长大。春生的命就苦了,说到底,要不是因为你。我生的是女儿活该被抛弃,我也认命了,但你媳妇小枣不还是生个女儿,你们怎么舍不得给扔了呢,不过也对,想你们这样的家庭,如果能生出儿子,那就老天爷不开眼了。” 书凤越说越生气,原本是为了让周正和春生相认,谁知道,却勾起了以往的不开心,难免牢骚一顿。 “好了不说了,都过去了,春生也长这么大了,往后,你应该不会不管吧。”书凤看着周正。 “女儿既然找到了,而且就在我面前,我怎么可能不管,更何况,孩子看上去这么瘦弱可怜,甚至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周正说的很实在,春生听着心里却非常难过。 “是吗,我觉得我穿的挺好啊,而且学校也对我很好。”春生心里有些不平,心里有一万句想要回怼的话,但是她迅速冷静了下来,既然对方要偿还,那就好好地收着,如果能够减轻自己父母的负担,也就无所谓心中的那点“虚荣”的自尊心。 在没有资格和力量的时候,要韬光养晦,而不是维持虚有其表的尊严。 一顿饭,春生没有过多的语言,只看着两个大人坐在那里你来我往的演戏,春生更像置身事外的看客。 就在不久之前,这种被认亲的戏码还是发生在蒋离身上的,风水轮流转,如今换作自己,春生发现,蒋离比自己有骨气,也比自己理智很多,她在暗暗反省,不能够意气用事。 “春生,我们就先走了,以后会常来看你的,回去好好休息吧。”书凤将春生送回了学校,周正看着春生,不知该说做些什么,他从春生的眼睛,从她的语气里,能够感受到对自己的敌意,虽然她的脸上挂着笑容。 “我学习比较紧张,你们要是比较忙,不用过来的,我爱学校里也不会出什么事,放心吧。”春生正要走,书凤拉住了她。 “春生,缺啥少啥尽管说,还有,有机会的话,回一次姥姥姥爷家吧,他们都很想念你。”书凤希望春生能够融入温暖的家庭,心也能够变得更柔软些,一个人在世上太辛苦了,有家至少有个依靠,书凤不相信季家能够给春生带来什么好运,此刻她只相信自己。 而对春生来说,此刻,她已经不相信任何来自“家”的问候,她同样,只相信自己。 第86章 抑郁症者 自从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之后,春生的生活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这天,她坐在在操场边的长凳上画画,这是她减压的方式,她发现蒋离正在那边打篮球,样子还挺帅气,于是画了下来。蒋离看到了春生,停了手,走了过来。 “你还会画画,我怎么不知道,画什么呢这么认真?”蒋离说着凑了上来坐在了春生旁边,春生赶紧合上了画板。“不用藏了,我看见了,没看出来啊,居然这么迷恋我,是被我的英姿帅到了吗。” 春生翻起了白眼,“你想多了,我只是随便画画,不知道那个打篮球的是你,要是看清了是你,我才不会画呢,怕闪了我的铅笔。”纯生起身正要离开,被蒋离拽住了。“喂,离晚自习时间还有一段,着什么急,我有事儿跟你说。” 春生坐了下来,“啥事儿,快说。”蒋离手里摆弄着篮球,告诉春生,前两天他的妈妈又来看他了,看着妈妈的样子他有些不忍心,但是又不想过多牵扯到大人的恩怨当中去,他想独善其身,不愿被这些事烦扰。心愿是好的,但毕竟是他的家事,不是想逃就能逃的掉。 “从小到大,除了个别老师,我身边所有的同学都不知道我的父母离异,我也不想让他们知道,但是,我的心里总是不踏实。”蒋离眉头紧锁,显得有些难过。 春生没想到,一向冷漠的蒋离心里压着这么多的苦,比她想象的更苦,虽然她知道他的不易。“我亲生妈妈前几天也让我见到了我的亲生爸爸,就咱们运动会那天,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春生不知该怎样安慰他,因为她也有着同样的困惑。 “咱们还真是同类人,同样的命苦,同样倔强的性格,真逗。”蒋离笑了笑,笑意里充满苦涩,这种苦涩,只有春生能够咂么出味来。 “胡说,谁跟你一样,我可是正能量小天使。不说这个了,你知道吗,我们班这学期起来了一个语文学霸,她的作文已经被语文老师推举,成为我们班学习的标杆了。” “知道,好像叫陈三土吧,她的大作我们早就拜读过了,你忘啦,你们的语文老师可是我们的班··主··任··不过在我心里,论文章,谁也没有你写得好。”蒋离挑着眉毛十分肯定地说着。 “请注意,人家叫陈垚好吗。不过对我这么有信心,谢啦,哥们。哎呀不跟你扯了,快要开始晚自习了,我要先回去啦。”春生看了一眼手表,赶紧跑回了教学楼。 虽然铃声响了,但教室里格外热闹,几个人还没有回到座位上,叽叽喳喳不知在说些什么,听到了铃声,声音变小了些,但仍然没有安静下来。春生走进教室,“同桌,这是发生啥了?这么热闹,不是打铃了吗?”春生回到座位上,问着孟恬。 “哎呀,少管闲事,同桌,我跟你说,你可别犯傻啊,小心受牵连。”孟恬故作神秘,春生更加好奇起来。 “上自习了,别说话啦,等着待会老师来给咱们讲卷子。”春生作为班长发了话,班级顿时安静了下来,沙沙的书本小夜曲开始了。 “究竟咋啦?”春生和孟恬开启了口型对话。 “你不知道,咱们班那个新来的,惹怒了她们···被修理啦,你看。”孟恬指了指前边的几个人,又指了指坐在最后一排的陈垚。 进来的时候班级里比较混乱,春生没有注意到,大家都进入了学习的状态,而陈垚则默默站在那里,头发完全挡住了他的脸,一只手按着书桌,一只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裙子,浑身哆嗦,说桌上被贴满了纸条,春生看不见纸条上的字,可想而知不是什么好话,旁边放着几本已经脏了的书,只见陈垚愤怒地将纸条撕掉团作一团按在桌子上。 春生见状刚要起身,却被孟恬拉住了,她朝着春生摇了摇头,示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春生皱着眉头看着孟恬,回过头看着老师已经走了进来,她坐了下来。 “卷子都发下去了吧,你们作为文科生,把语文考成这样,你们觉得好意思吗?教出这样的成绩,我这当老师的都不好意思了。”对老师们的花式吐槽,学生们早已形成了免疫力,俗称“脸皮厚”,抗打击能力指数五颗星。 “后边的,怎么不坐下呢,还没开始上课就困啦,要是困了就站一会吧。”老师的话引起了同学们的阵阵笑声,当然,这种笑绝对不是单纯对老师的附和,更多的是对陈垚的嘲笑。 陈垚有些不知所措,听了老师的话,默默坐了下来,她没有哭,将废纸团扔进了书桌抽屉,然后打开了试卷,开始听课。 接下来的几天里,陈垚每天都要经历同样事情,桌子上贴满纸条,书扔得到处都是,她忍无可忍的时候也会喊几句“你们不要太过分了”,经常气得浑身发抖,但她从来没有跟老师打过小报告。 她从不抬头,即使友好的跟她交流,她也不敢抬起头看着别人,常常一个人在后边坐在凳子上摇晃,手总是有意无意揉搓着自己的衣服或者裙子,头发已经油腻腻成了一坨,面对嘲笑,她选择默不作声。 虽然常常受欺负,虽然学习成绩总是垫底,虽然陈垚有许多的小毛病,但她也有自己的优点,她的声音甜美清脆,文章清秀灵动,备受语文老师的青睐,也许是出于嫉妒,老师的夸赞并没有令其他同学改观,反而更加嘲笑和孤立她。 一天晚自习,她拿着语文书,坐在椅子上前后摇晃着看书,谁知失了平衡,椅子倒摔了过去,她摔倒在地,椅子翻了,发出巨大的响声,学生们不由自主向后边看去,春生并没有回头,对这种情况,她早已经见怪不怪了。然而,一声响却引起了轩然大波,班级里那些“病号”纷纷借势吓得犯了毛病,晕倒了一片,顿时班级里沸腾起来,找担架的,找老师的,吵吵嚷嚷,乱作一团。 晕倒的人被送到了医务室,班级里静了下来,所有人将矛头指向陈垚,她受到了老师的责备,心里委屈极了,坐在那里,默默哭泣。 春生看到这一切,想到了当初那个孤独无助的自己,她多么想走到陈垚的身边,拉起她的手,给她温暖和安慰,脚步千斤重,她怎么也抬不起来腿走到陈垚的身边,或许是她太懦弱了,她害怕“受牵连”,她再也不想卷入孤立无援、被受欺侮的境地。 春生更不忍心坐视不理,作为一班之长,她觉得自己有责任保护每一个同学,于是,在课间的时候,春生来到了老师办公室,和班主任详细说了陈垚在班级里的情况,班主任老师大吃一惊,她不敢相信,在自己的班级里竟然还会发生这种事情,班主任老师平复了心情,和春生做了保证,她会妥善处理好陈垚的事情。 那是春生平生唯一一次“打小报告”,心里忐忑不安了好一阵子,她每时每刻在盼着班主任老师能够帮助陈垚。 第二天早课,班主任老师并没有急于讲课,而是拿出了一摞卷子,发给每个人,那是一份特殊的考卷,,同学们拿在手里有些不解,那是一份测试抑郁程度的试题,老师让大家认真的做题,并算出分数。 测试的结果,全班所有的学生几乎都处于轻度抑郁状态,而陈垚,抑郁程度却达到了85%,医学定义已经是抑郁症患者,这时老师不缓不慢,向全班的同学讲述了陈垚的遭遇。 原来,陈垚自父母离异之后便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她的母亲为了给她治病近乎倾家荡产,为了陪伴女儿不得不辞去了小学校长的职务东奔西走,经多长时间的治疗,她终于减轻了抑郁症状,来到了春生的学校,没想到竟然遭遇了同学的不良待遇,使得她的抑郁症复发,甚至更加自闭。 学生们听了老师的话,心中开始有些恐惧和愧疚,他们害怕自己成为伤害陈瑶的凶手,他们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懊悔,班级里安静的可以听到每个人的呼吸,那些趾高气昂的学生如今都如同霜打了的茄子,甚至不敢抬起头多看陈垚或者老师一眼。 老师没有直接点名,只是站在讲台前凌厉地批评了欺负陈垚的学生,估计班级里再也不会有人欺负她了。 果不其然,自那以后,大家对陈垚的态度好多了,虽然不会刻意的表示关心,至少也不会故意冷落或者恶作剧,偶尔还能看到陈垚高兴的样子,她不擅长笑,也不善于沟通,但可以明显感觉到她心里是有阳光的。 “同桌,你说,老师是怎么知道的啊,我觉得肯定有人告诉她了,你说,会不会是陈垚他妈妈找到学校来了啊,不管怎么说,以后没人欺负她了,挺好。”孟恬笑着说道。 春生回过头,看了看陈垚,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第87章 月在别时圆 对于学生来说,八月中秋并不是什么盛大的节日,甚至不如期中考试来得更重要,依照惯例,中秋节可以放半天假,但对春生来说,只不过多了半天料理生活的时间,她也无法陪在父母的身边。 季学礼夫妻俩在中秋这天总会依照老规矩准备一些月饼摆在窗台,算是赏月的一种仪式,白天的时候和女儿通过电话,知道春生在学校里一切如常,他们也就放心了,晚间吃过饭,守在电视机旁,一边玩着二人扑克,一边观看中秋晚会。 中秋佳节,宿舍的学生都不能与家人团聚,他们用洗衣、聊天、复习等方式庆祝节日。节前,春生收到了书凤和周正两家的邀请,她都回绝了,与其理会那些麻烦事,还不如清清静静地看书。 “春生,收拾收拾去我家吧,我妈给的我打电话了,说家里做了好多吃的,带出了你那份,走吧。” “可是,那样的话,我晚上还得回来,一个人不太安全吧,来回折腾我懒得动。”春生听了孟恬的话,心中有些犹豫。 “哎呀,没事的,住我家,有的是地方,你什么都不用带,明早咱们早点起赶得及,放心吧。”孟恬拉起春生往外走。 “哎哎,我的书包。”虽然明知书本只会被原封不动的带回来,但出于心理安慰,春生还是带着几本书。 春生已经成了孟恬家里的常客,中秋节这天,孟恬的家中显得格外热闹,她的父母在厨房忙活着做饭,爷爷奶奶和叔叔婶婶在那边打牌,姑姑家和姨家的人带着春生和孟恬在客厅里包饺子,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在孟恬的家里,春生最能够感受到家的温馨,一大家子人其乐融融,很多时候,她甚至幻想着自己就是这个家里的一员,享受家的暖。 热腾腾的饺子,新出锅的红烧鱼,香气四溢的小鸡炖蘑菇,一桌子的家常菜,晚饭时分,孟恬的家人整整齐齐围桌在桌旁,瞬间,春生的碗里已经被夹满了各种菜。 “同桌,动筷子呀,敞开了吃,喜欢吃啥自己夹,我可不会跟你客气的,哈哈。”孟恬说着,有给春生的碗里添了一块鸡肉。 春生看着孟恬热情的家人们,笑着端起碗,快速地扒拉了几口饭,泪水夺眶而出,手也开始不听使唤,有些颤抖。 “哎呀,姑娘,咋啦,怎么哭了,是不是鱼卡到嗓子了,快快,赶紧的,弄点水喝。”孟恬的母亲见状赶紧下了地找水。 春生终究没忍住,嚎啕大哭起来。 “春生,你,你哭啥,咋回事儿啊?”孟恬看着春生大哭的样子十分心疼,不停安慰着她,轻轻的抚着她的背,跟着着急起来。 “我,我没事,我想家了····我妈,这个鱼,跟我妈做的味道一模一样····”春生已经泣不成声了,抽抽搭搭终于吐出了嘴边的话。 春生仿佛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尽情的哭过了,她将所有的压力和情绪通通释放了出来,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心里也变的透亮了许多。 看到春生的样子,孟恬和他的家人反而笑了起来,他们觉得眼前的这个孩子很坦率、直爽,在一旁的孟恬更是哭笑不得。 “同桌,你就勉强跟我一起睡吧,咱俩还能趁机聊聊天。”铺好了被子,两个人躺了下来。 “春生,你有没想过,你长大要干什么呀?” “长大?只要能离开这里,只要能摆脱过去,只要能远离家庭的是是非非,天涯海角,我宁愿流浪。”春生没想那么多,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将会变成什么样,现在,她唯一的念想就是离开。 “我以后想要成为一个话剧演员,演绎各种不同的故事,在舞台上体验各种各样不同的人生,怎么样,这个梦想够酷吧!” “你呀,长得这么迷人,站在台上,肯定迷倒众生,我看行。” “哈哈哈···”两个人不禁笑了起来。 “春生,其实,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孟恬思虑了很久,决定还是将事情告诉春生。 “你说呗,我肯定保密。”春生从被子里伸出了一只手,调皮地做出了发誓状。 “哎呀,其实,也算不上秘密吧,我,可能要转学了,以后不能跟你继续做同桌了。”孟恬咬着牙,终于说出了口。 春生怔住了片刻,回过神来,“你要转学?是要赤裸裸的抛弃我了的意思吗?你,要转去哪啊?为啥突然要转学啊?” “北京,其实也不是突然,主要是我爸被调到那边要工作几年才能回来呢,我妈不放心我爸一个人在外边打拼,太辛苦了,所以,他俩都会过去的。新的学校,也已经找好了,只是还没来得及跟咱们班主任老师说呢,而且,我的学籍是不是也要转过去还不知道呢。” “有你爸妈在身边陪着还好,可是,毕竟是换地方啊,你去那边人生地不熟的,而且,现在学习越来越紧张,你还要适应一段时间,你可要想好了呀。” “放心吧,没那么可怕,我早就想好了,在北京,我可以提前选一选那边的大学啊,你也知道,我一直就想往那边考的,况且我还有个表姨在北京,表姨夫好像就是做话剧舞台剧之类的,说不定啊,还能帮我实现我的小梦想呢。”孟恬越说越兴奋,两个人从被窝里坐了起来。 “听你这么说,还真是挺好的,只不过,以后咱们就不能常在一起了,说不定,很长时间都见不到了啊。”春生流露出深深的不舍。 “就是,这也是我迟迟没有下决心的原因,一想到咱俩以后都不能在一起学习,一起扯淡了,还真是舍不得,从小到大,你是我唯一最最最最放不下的好闺蜜了。” “拉倒吧,也不知道是谁,重色轻友,差点跟我掰了。”春生撇撇嘴,故作生气状。 “好呀,没想到,你还是个记仇的家伙,你给我过来···”两个人笑着闹了起来。 “好好好,我服了,我服了,求你了,不闹了,不闹了。” “不闹啦··真是。” “不闹了,打不过你。不过,你走之前要不要跟蒋离道个别啊。”春生觉得大家毕竟是从小的玩伴。 “算了,我又不喜欢他,再说了,现在大家学习都这么紧张,我谁也不想惊动,就这么静悄悄地,挺好,我跟你说啊,你可不许给我大肆宣扬,我顶多,也就是在走之前,跟咱们班同学打声招呼就拉倒了。” “我知道,你怕麻烦,谨遵圣喻,还不行嘛。”春生知道,孟恬是受不了送别的场面,她一向乐天开朗,不想要哭着离开。 两个人再次躺了下来,开始酝酿睡意,不久,便听到了孟恬细微的鼾声,而春生,彻夜未眠,在中秋这个团圆的日子里,她却收到了闺蜜要离开的消息,内心有些震荡。 人生而孤独,春生更是自小饱受孤独之苦,她害怕孤独,因而更加珍惜和孟恬之间点点滴滴的深厚情谊。闺蜜带给她的温暖和快乐,是旁人无法取代的,她害怕,以后再也无法得到如此弥足珍贵的友谊,她害怕独自面对学习的压力,生活的压力,她害怕,怕得在被子里蜷缩了起来。 但最终,孟恬还是走了。和班里的同学们简单的告了别,春生将她送到了校门口,两个人互相挥了挥手,春生没有勇气上前给同桌一个拥抱,她害怕自己流泪,就在帮着同桌收拾东西的时候,孟恬告诉她,不想看见她哭的样子,想要彼此灿烂的笑着。 “亲爱的,我走啦,你要自己多保重,记住我的号码,没事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晃我一下就行,我给你打过来,长途比较贵,我要打给你的话,你这边还能便宜点。”孟恬已经嘱咐了几遍。 “不知道了,你都说了好几遍了,啥时候变成啰嗦的老妈子了呢。”春生用手遮着头顶的阳光说道。 “哈哈,居然还嫌我啰嗦,以后你想听都未必能听着了,好啦,回去吧,我还得回家收拾东西呢,明天的火车,麻烦着呢。” “好,火车上看好东西,到了别忘了给我发短信。”春生晃了晃手中的红色小手机,那是大梅为了方便联系她,特意给她买的,虽然是二手,但是还挺好用。 送走了孟恬,春生终究没忍住,蹲在校门口哭了起来。 没过多久,老师为春生安排了新的同桌,但春生始终没有忘记她最好的朋友,孟恬带给她的那些美好回忆,她也会和闺蜜时常联系,交换情报一样,向彼此诉说自己的近况。 朋友,是一辈子最宝贵的财富。 转眼间,再一次迎来了期中考试,不同以往的是,这次期中考后,要举行传说中集表扬与批判于一体的家长会,这也是春生感到最头疼的,她不是因为自己的成绩害怕家长责备,而是害怕母亲大梅在家长会上再次闹出什么乱子。 第88章 圈禁半心 自从林书凤去过季学礼的家,季学礼夫妻俩开始变得异常敏感,神经脆弱,感情脆弱,每天处于患得患失的状态,尤其是大梅,常常在春生被掳走的噩梦中惊醒,为此大梅特意给春生配了一部手机,每天一通电话,心里便有了一些安慰。 季学礼将新房的院墙修得比普通人的身高略高一些,院子里养了一条被季学礼训练得有些凶悍,但非常忠诚的狗,是看家护院的好帮手,更是夫妻俩的地开心果。平日里,大梅从不出院子,一道墙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她的全世界只剩下丈夫、女儿和这方院子。 大梅从抵触外界开始,渐渐地惧怕接触陌生人,甚至不愿意丈夫外出打零工,就算丈夫要出去,也仅限于白天,她害怕独自一人存在,有种被抛弃的恐惧,她更害怕孤独,房子里空落落的,心里漂浮着不踏实。白天的时候,窗帘永远半遮着,只等到晚上才把窗帘拉起,为的是能够随时看得见院子的情形,以防“坏人”偷窥。 她将恐惧和不安化作愤怒和不停歇的谩骂,将所有的脾气撒在了丈夫身上,季学礼常常被气得头昏脑涨,久而久之,竟也渐渐习惯了,他可以假装听不见,心静自然凉是有道理的,很多时候,他仿佛真的听不见大梅的无理取闹。 大梅的皮肤很敏感,阳光烈的时候会被灼伤,于是,她给自己买了一顶帽子,用来遮阳,后来,她发现了帽子的另一个好处,压低帽檐,可以遮住自己的脸,从此后,除了睡觉和其它生活必须,比如修理头发、洗漱之外,帽子再也没有从她的头上摘下来过。 季学礼原本是懦弱和包容的,恐怕在这世界上,只有他能够经受得住妻子的折磨,气急败坏的时候他也会吵几句,多数时候选择逃避,等待大梅自行熄火,天长日久季学礼也养成了不喜言语的习惯,甚至多少受到了妻子的“感染”,只要有人和他打听关于女儿的事,无论何事,他的脾气总会暴躁起来,女儿只属于他和大梅,他们的生活更不允许任何人插嘴。 所以,春生虽然常常想家,但她真真切切是不愿意回家的,在家里,她像一个囚徒,不允许踏出屋门半步,甚至上厕所也要在屋里解决,为此她感到深深的羞耻,大梅绝不允许她站在窗边,以防被“坏人”看到,看电视不能放特别大的声音,说话的音调,或者,根本谈不上音调,单纯地依靠气流摩擦产生的声音和口型。 春生是不愿意回家的,只要回到家里,她跟任何同学的联系都被父母实时监控,她放弃了写日记的习惯,手机通讯录里边只要是林姓的同学,她统统省略掉姓氏,只标注名字或者昵称。在这种情况没有变得更糟的时候,蒋离是季家唯一欢迎的“外人”,但后来,他也成了父母不欢迎的人。 在家里,纯生成了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或者“重刑犯”,只有一点好处,她的活动范围从屋内缩到了卧室之内,实现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标准生活,季学礼希望女儿能够做一些家务,帮助父母减轻一些劳动,更希望女儿通过他们的“保护”,健康茁壮静悄悄地成长,思前想后,他和大梅统一了意见,家务什么的就算了,只要女儿能够安安稳稳的待在身边就足够了。 春生觉得自己长大了,至少刷个碗、洗个菜是可以的,可是连这一点仅有的“义务”也被剥夺了,春生心里有些怨怼,如果不是林家,父母也不会变成这这个样子,活得如同惊弓之鸟。有时候实在受不住父母的争吵和“禁足”的生活,纯生也会为自己争辩几句,但换来的是更加激烈的争吵和更为严厉的“圈禁”惩罚。但如果春生默默的忍受下来,耳根也许会清净一些,看到父母的状态,她觉得他们太可怜,不忍心破坏他们心中仅有的一点执着和信念,况且她在家的时间不是很长,只要保证“听话”,勉强可以熬过去。 家长会是所有学渣的噩梦,尽管春生被所有人分到学霸行列,对她而言,依旧是噩梦。 每次家长会,春生总想抱着一丝侥幸,老师可以忘记她,或者父母借口有事不参加,但这种充满仪式感的家长会,怎么可能会按照学生的意愿进行呢。 高三上学期,期中考试刚过,年级举行大型家长会,要求家长们务必参加,春生虽然何老师仔细告了假,却被驳回。 “春生,老师知道你家里的其情况,但是咱们这次家长会,说白了就是一场动员会,希望所有的家长给你们全力支持,毕竟已经是高三,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老师希望你的家长过来,全力支持你的学习,尽量不要打扰你,放心吧,老师一定会处理好的。” 春生无奈的走出老师办公室,在操场的角落里给家里打了电话,电话那边正为了什么事吵闹不休,大梅尖锐的嗓门刺痛了春生的耳朵,她挪开了电话,静静地等着那边安静下来。 季学礼夫妻俩最不愿意出现在公众场合,那会让他们有一种裸体站在大街上的紧张和羞涩感,但是为了女儿,毕竟作为家长,他们也需要“宣誓主权”。 “春生,我要到校门的时候给你打电话,然后来接我听见没。”大梅显然没什么耐心。 “哦,妈我知道了,但是我得提前说一声,到时候万一人多啥的,你可不能耍脾气,那么多人看着呢。”春生一再叮嘱着。 “哎呀,知道了,我还能给你丢人是怎么的。”大梅直接挂断了电话。春生心中隐隐不安,只要有母亲在的地方,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 果不其然,上过课,家长们登校的时间快到了,因为春生和几个同学住宿的原因,班主任没有让她们直接离开,而是让她们留下来打扫过卫生再走。这时,春生的电话响了。 “妈,你到了吗?” “让你出来接,出来接的,你跑哪去了,这么多人,你让我一个人在门口这站着,你想怎么的,造反啊······”大梅已经气得吵了起来。春生的手颤抖了起来,她知道母亲生气了, “妈,是我们老师让我们打扫一下教室,我,我现在马上过去。”春生放下了笤帚赶紧冲出教室奔向校门口。 “行啊,翅膀硬了,有靠山了,你们老师说啥是啥,我说啥就不用听了是不,以后这种破会别让我来。”大梅蓝色牛仔裤,深色外套,头上戴着脏蓝色的帽子,帽檐压得很低,她不愿抬头,低头斜视着旁边走过的人,感觉所有人讨论的华西都是自己,每个人都是那种嘲笑的脸色,这使得她更加不安。 见到了春生,一路骂骂咧咧来到教室,在教室门口训斥起春生,声音越来越大,成功地引起了所有家长的注意,春生泪如泉涌,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委屈、羞愧、自尊心受伤、心疼母亲、心疼自己········她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为何而哭了。 班主任见到这种情形,赶紧将大梅拉到了屋里,而大梅毫无情面的甩开了老师,选择一处角落,气急败坏地坐了下来,无论春生怎么样求,再也不肯理睬她。 春生因为成绩优异获得了表彰,站在讲台前的春生却泪水满面,怎么也止不住,班主任企图用闪光灯转移她的注意力,从而缓解她的情绪,于是不停地给她拍照,但是毫无效果,原本她还为妈妈准备了一首小诗,含着泪只说出了两句就已经泣不成句了,看着春生在讲台前哭,座位上所有的家长给了最热烈的掌声,他们想要给她一些安慰,一些温暖,他们知道,这应该是个苦命的孩子。 无奈之下,班主任老师当着所有家长的面,走到大梅的面前,向大梅九十度鞠了一躬,表达了深深的道歉,而大梅从头至尾侧着头,她心头的怨气已经冲了脑子,什么也顾不上了。 那是春生小半辈子当中觉得最难熬的一场家长会,那一天格外漫长,她哭得几近崩溃。 家长会终于结束了,大梅似乎也清醒了许多,她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可能给女儿带来了麻烦,看着女儿一直哭,心下难过起来,但是,她是个宁死不肯低头认错的人,更不要说跟一个小孩子道歉。 班级里已经没人了,大梅依旧坐在角落里没有动,此时的春生也已经平复了许多,她再次走进母亲。 “妈,家长会开完了,要不去吃饭吧,你想吃啥。”春生强忍住泪水,关心地问道。 “吃饺子吧,你多长时间不回家了,上次打电话不是说你想吃饺子吗,这附近哪家有卖的,去吃。”大梅终于开了口。 “我想吃酸菜馅的,妈。”春生抹干净了眼泪,拉着母亲到学校对面的小店,她知道母亲晕车,不能空腹,母亲最爱吃酸菜馅的饺子。 那是顿热乎的饺子,春生心里却怎么也温暖不起来。 吃过饭,春生把母亲送到了汽车站,为母亲买了票,目送着母亲上了车。 诺大的车站熙熙攘攘,春生有些恍惚了。 第89章 高考前奏 当身边的所有人在全力奋战高考的时候,春生正在酝酿一场私奔的青春。 亲生母亲偶尔会到学校里看望春生,更多的时候希望带着她“回家”,她的亲生父亲也会时不时的致电,告诉她周家人都在等着和她团聚,养父母的吵架和疑神疑鬼更让她觉得喘不过气。 春生一直努力读书,梦想着考上大学,开始一种新的生活,她顶着巨大的压力,硬撑着,坚持着,学习无论怎样辛苦,也比陷入家庭剪不断理还乱的漩涡中要好得多。 随着高考的临近,春生心中也有些迷茫了,难道考大学就是为了躲避家庭的困扰吗,那些曾经坚持的信念和目标,那些儿时的理想和执着,竟然已经消失殆尽了,唯一支撑着她的居然是逃避现实这样渺小的目的,如果单纯的想要远离,又何必承受这么多的压力和痛苦呢。 她动摇了。 高考对她来讲,似乎变得毫无意义,她放下了手中的书本,看着班级里热闹的背书场景,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紧张”两个字,平日里最调皮捣蛋的男生也开始拿着书摇头晃脑的学习,春生仿佛能够看到每个胸膛里跳动着强劲节奏的火热的心,她想知道每个人高考究竟是为了什么,因为她不知道。 这时,她前桌的女生回过头,问了她一道题,春生看着题,为同学耐心地讲解着,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帮助同学了,于是,她显得格外细致,还找来了书上的知识点进行对照,将同系列的题型要点通通列举了一遍,女同学听得十分认真,不时做着笔记,纯生看着她的样子,如同看到了平日里的自己。 晚自习终于结束了,春生早早收拾好桌子和书包,然后将书包放在自己的座位上,和室友回到了宿舍。宿舍里一如往常,室友们各自忙活着洗漱洗衣服,干完所有的活然后跳上床继续复习或者写作业,熄灯之后再海聊一阵子进入梦乡。 春生收拾好床铺,换了件衣裳,书包里装了两件衣服,便出去了。偶尔,春生有喝酒的习惯,有时候晚自习结束,她会带上一罐啤酒到篮球场上投篮或者散步,室友都知道她的这个习惯,所以对于春生晚间出去也没有什么感到奇怪的。 春生带着啤酒,在操场里转了一圈,寻了学校的角门溜了出去。 虽然雪已经褪去了,但寒风依旧凛冽,春生裹紧了外套,朝着汽车站的方向走去,同样的星空,同样的冷空气,春生却感到了一丝惬意,路过学校的正门,春生停下了脚步,望着校门和教学楼,楼外昏暗的灯光烘托着静谧的校园,也许是酒精的作用,春生感到异常的兴奋,新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虽然没有目标,不知应该去哪里,这种前途未卜的感觉更刺激,学校和汽车站之间要走半个小时的路程,偶尔有行人匆匆经过,可能是急着赶回家的人吧,路旁的灯还算亮,春生平日里最怕黑。,这会也不知怎么了,胆子倒是大了起来。 到了汽车站,发现所有的车已经停运了,拥挤的汽车站变得十分肃静,一辆辆汽大巴车像排着队熟睡的婴儿,怎么也叫不醒。 春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在路旁蹲了下来,天气更加寒冷起来,这时,一个出租车司机走到跟前, “孩子,你是走丢了还是怎么了,家搁哪,这么晚一个人不安全啊,孩子,赶紧回家吧,用不用叔开车给你送家去啊,你家离这远不远,大晚上可不能乱走啊孩子。” 春生抬起头看了一眼司机师傅,虽然司机师傅的话令她感到几许温暖,他看上去也比较和蔼可亲,但毕竟是陌生人,春生不禁警觉起来,她摇了摇头, “叔,我家就这附近,特别近,我就出来买点东西,没想到超市关门了,我这就回去,谢谢叔。”春生有些害怕了,慌慌张张地逃离了现场,车站周围除了打招呼的大爷之外,还有几辆出租车,出租车的司机师傅们正凑在一个车里聊天,从车窗可以看到,车里很热闹。 闯荡江湖十分不易,春生只是自我想象着潇洒了一时,他还没有面临社会的能力和准备,在别人眼中,她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她有些低落,但还是转回了学校,她没有进校园里,而是在校门口徘徊着,直到隐约听见有人喊着她的名字,春生才回过神来,赶紧应了一声。 “我在这···”这时,只见她的室友们跑了过来,看着春生已经冻得脸通红,呼吸之间闻到了酒味。 “你到底上哪了,我们找了你一晚上,都没找着,班主任老师就在宿舍等你呢,你再不回来,我们都要报警了。”她的室友小杰是宿舍长,也是一枚妥妥的女汉子,察觉到春生不见了第一时间通知了班主任,带着宿舍的其他人四处找着。 看到春生安然无恙的回来,小杰忍不住一拳打在了春生的胸口,虽然不重,春生心里却感到了深深的痛。 几个人环抱着哭了起来,春生的心头充满了懊悔,甚至感到无地自容,她没想到,原来,大家是那样关心着她。 在室友们的陪伴下,春生喏喏地来到老师面前,“老师,对不起,我,我回来了。”她脸上灼热,不敢抬头,害怕看到老师失望和责备的眼神。 “季春生,我是真没想到啊,你居然能干出这种事,你可真有出息啊······”班主任气得浑身发抖,“幸亏你不是我生的,要不然,今天我非得打死你,让你这么能作,马上就要高考了,你是闹哪出啊你······” 春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涕泪横流,她深知,自己是真的做错了。 晚上,室友们不敢深睡,轮流看护着春生,她枕着浸湿了的枕头迷迷糊糊的睡去。 第二天,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太阳照常升起,课业依旧繁重,春生坐在座位上,却精神萎靡得很,神情恍惚,班主任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样下去,春生早晚还会出事情,班主任这样想着,在课余的时候,将春生叫到了办公室,苦口婆心地劝解和宽慰着她。 “季春生,现在马上就要面临高考了,你看别的同学,都卯足了劲,你也要继续坚持啊,在老师心里,你一直是最坚强乐观的孩子,老师也很佩服你的忍耐和包容力,再坚持坚持,过了高考就好了,等你考了大学,一切都会变好的,知道吗。” 老师并没有放弃她,同学也没有放弃她,她还有什么理由放弃,她没有放弃的资格。 “老师,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干这种傻事了,您放心吧,我肯定好好复习,不让您失望。” “好,老师相信你,去吧,趁着最后的一段时间,好好加把劲。” 为了能够全身心地投入学习,春生分别给周正、林书凤和季学礼打了电话,告诉他们高考临近,自己只想专心复习,请求所有人不要在这个时候打扰她,高考是人生大事,大人们自然是支持的,安抚了后方,春生终于可以全神贯注地备战高考。 其他的家长都陪着孩子考试,春生则昂首挺胸,深吸了一口气,独自走进了考场。 铃声响起,答题开始,春生以为自己会很紧张,但当将名字写在试卷和答题卡上时,她放松了下来,所有的程序和平时考试别无二致,看着试题,她会心的笑了。 连续两天的考试,伴着连绵的小雨,走出考场,有人欢喜有人忧,而春生,豁然开朗,雨后的阳光和彩虹使她更加坚信,明天,是有希望的。 “嘿,春生,你考得怎么样?”身后一只手拍了一下春生的肩膀。 “蒋离啊,我就知道是你,还行吧,你呢?” “我呀,考的分数和你一样多。”蒋离转到了春生的面前,笑了起来。 “切,胡说八道,咱俩文理都不一样,你要是有这能力,我拜你为师。”春生也笑了起来,两个人共同走出了分校考场。 “你什么时候回家啊,咱们一起吧。”春生问着。 “你什么时候回,我就什么时候回呗,咱俩搭个伴,哎,要不这样吧,咱俩考上同一所大学,然后可以继续搭伴回家,那时候离家肯定会更远,我可以给你拎行李啊,哈哈。” “嗯,有此损友,值了!” 两个人各自收拾了行李,和室友互相告了别,便打道回府。 高考过后,是所有人放飞自我的时候,大家往往会处理掉所有的书籍,春生也是如此,她把所有的习题集练习册统统卖掉了,只保留了高中三年的语文书,和那些记录着她点滴心情的画稿。 “喂,春生吗,我是孟恬,我换电话号了,你考试考得怎么样啊?”电话那头是久违而熟悉的声音。 “还行,你呢?” “我···也挺好,就是想你了,报考的时候,你能不能报北京这边的学校啊,那样,咱们就可以又在一起了。”孟恬的话让春生十分感动。 “好,我尽量,咱们到时见。” “到时见。” 电话那头挂掉了,一丝不安的念想在心头闪过,总觉得孟恬的声音和语气有些奇怪,可能是因为太长时间没有联系的缘故吧,春生没有过多在意。 那头,孟恬已经蜷缩在角落里哭成了泪人。 第90章 大龄工仔 告别了高考,突然变得清闲起来,春生已经很久没有仔细的仰望满天繁星,回到家里,春生也只能在晚上透过窗子数星星,看月亮,虽然不透彻,已经心满意足了。 班主任老师发布了预估成绩的短信,“高考”不只有坐在考场里答题,还有后边的“流程”。春生按照集合的日子,和蒋离搭了个伴,回到了学校,虽然只有几天不见,同学们显得格外亲切,大家心里都清楚,各奔东西的日子不远了,大家既充满着期待,又有许多的不舍。春生和其他的同学一样,准备了一本毕业纪念册,大家互相留言,鼓励、怀念、感谢、道歉······每句话都凝结着三年的同学情谊。 估算了成绩,春生还是对大学没有产生什么概念,她还在想着,纪念册上没有孟恬的名字,毕业照里也没有孟恬的身影,她有点失落。 难得一次同学聚齐,同学们拍了许多的照片,几乎用上了校园里所有的景物做背景,除了同学情,大家也想留住对学校的怀恋,直到中午时分,合了影,各自回家。 “你和你爸妈说过了吗?”蒋离凑了上来。 “说了,他们同意了。” “我还以为不可能同意呢,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怎么说话呢,我爸妈只是不愿意我在家里的时候出门,这种能赚钱的事,他们是不会反对的。”春生和蒋离来到校门口的门卫室,取走了早上放在那里的被子。 在考试过后,回家的路上,蒋离和春生商量了一下上大学之前的暑假应该怎样过,那样长的假期,总不能每天窝在家里。于是,蒋离推荐了他之前曾经打过小时工的饭店,做服务员,供吃住,加上酒水提成,一个月能赚1500左右,有了这1500至少上学的路费和入学的生活费足够了,这对春生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于是两个人打定了主意,做暑期工。 春生回到家里和父母亲仔细说了这件事,原本大梅是不同意的,但1500对于家里来说,能够减轻一部分负担,加上父亲在一旁敲边鼓,大梅思前想后,还是同意了。 于是两个人开始了暑期工生活。 起初,老板是不愿意招收的,因为相对于其他店员来说,春生和蒋离已经十八岁,年龄比较大了,而且,刚刚高考结束,两个人如果考上了大学,只能做一个月的工作,他不想再招临时工,当初让蒋离过来做临时工,他才高一,也是在店里晚餐比较忙的时候,后来也就不做了,饭店老板觉得临时工不固定,管控难,所以非常犹豫。 但是,两个人反复强调他们分数很低,很难考上大学了,所以才想着不如出来打工,给家里贴补一些家用,而且家中贫困,非常需要钱,再三恳求之下,老板终于答应了留下两个人,春生做了服务生,蒋离成了传菜员。 蒋离曾经做过小时工,上算有一些迎客点餐的经验,而春生则有些紧张,面对陌生人,有些打怵,好在她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傻劲,可以勉强应付下来,工作之前,老板还进行了一些基础的培训,饭店的一切对春生来说都是新的体验,她充满热情,信心满满,招呼客人的声音格外清亮,不想却引来了事端。 春生的同事们大概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为人处世十分的老道,和他们的年龄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她们化妆、喝酒、追星,说话老成,心机沉重,为了提成,同时出于“社会人”的自豪感和乐趣,她们拉帮结伙,互相挤兑,仿佛在完成她们自认为的“成人礼”。 初来乍到的春生自然成了为她们壮大“门派”的重要机会,起初她们对春生很好,春生满怀感激,虽然从年龄上长了几岁,说到底,只是初入社会的“小学生”,她没有觉察到背后的“风起云涌”,直到她发现,有一天自己突然间被“厌恶”了,才感觉到“事有蹊跷”。 渐渐地她明白了,大家对她好是因为需要她选择阵营,而春生是唯一的中立者,自然也就被“中立”了,更何况虽然刚刚来到饭店不久,春生的表现得到了老板的夸奖,客人对她也很满意,自然引起了“老前辈们”的不适。 于是乎,她会被有意无意地“碰撞”摔了盘子,或者被抢了酒水单子,偶尔听到一些讽刺的话,春生鄙视这种幼稚的捉弄,作为即将步入大学的她来说,未来是充满希望的,而眼前的这些小孩还在为了五毛钱的瓶盖而争执,她觉得她们是那样的可怜,也许一辈子只能这样浑浑噩噩。 她们大多数来自单亲家庭,没有接受良好的教育,生而孤独,看到她们,春生感到自己是幸运的,无论曾经遭受了什么,如今都已经熬过来了,至少,现在的她拥有完整的家,有父母在身旁,也许父母的教育和保护方式是错误的,至少给了她家的依靠。 打碎了盘子,春生长叹了一口气,和顾客道了歉,回身让厨房重新出一份菜,收拾干净,微笑着继续干活,盘和菜,都要从她的工资里扣除,她只有更努力的赚提成,才能把赔给饭店的部分补回来。 蒋离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他想安慰她,想冲上去为她出头,她摇摇头拦下了。 晚间,蒋离将春生叫到一旁,“季同学,你不是挺能耐的吗,还能这几个小毛孩子给欺负了真是,我怎么还看不懂你了,你说说,何必要让着她们啊。”他有些气愤。 “生气啦,好了,其实没啥。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咱们又不是一辈子在这打工,只不过赚快钱攒点路费而已,过不了几天就走了,有什么可争的呢,再说了,我也没有真的受伤或者怎么样了,不然的话,以我这脾气,肯定不会就这么拉倒啊,你放心吧,我有准。她们比咱们小几岁,正是最叛逆的青春期,没啥大不了。” 春生笑着解释道。 “亏你还笑得出来,那一盘菜好几十,一天白干了。”蒋离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大白兔奶糖递给了春生。 “你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不知道,太好了,我最喜欢吃这个。” 蒋离又拿出一块剥开放在自己嘴里,两个人笑了起来。 春生并没有将她们的恶作剧放在眼里,每天依旧按部就班,微笑迎客,那几个特别能挑事的服务生反而有些不知所措,过了几天,也就再也没有人去做那些无聊的事情,春生一如既往,相处中会和她们分享一些读书的趣事和目标价值观的树立,她们还会认真的听取和思考,春生觉得,也许她正是老天作指引,来为她们解开一些生活上的疑惑的人。 报考的日子,两个人请了假返校。看到分数,春生很高兴,比她预估的多了十分,这样,她可选择的机会更多了,可以选择的地域更多了。 填写志愿的时候,她报考了距家千里之外的五座城市的五所学校。那一年,是第一年高考改革,先知分数后填报,每个人可以平行志愿报考,许多人因为改革而变得谨小慎微,不敢报得太高,因为不知道落榜以后将面临怎样的结果。 春生抱着同样的心理,态度却坦然得多,她想着,只要能离开这里,离开令人厌烦的家庭关系,去哪里都是天堂,哪怕只有短暂的四年光景。 虽然蒋离再三追问,她依旧没有告诉蒋离自己报考的学校,曾经她和孟恬约定大学也要做同桌,后来孟恬离开了,她不再相信“约定”,彼此承诺的不一定都会成真,所谓的相伴可能不过一时兴起,与其充满期待而后更加失望,不如独自飞奔来得自在,她不想成为朋友的负累,宁愿独自前行,学会慢慢长大。 距离憧憬许久的大学又近了一步,两个人满心欢喜,回到了店里,若无其事地重复着每天的工作。 “春生,今天我过生日,晚上下了班,咱们出去吃饭吧。”蒋离趁着休息的空档凑近了春生。 春生翻了翻手机的日历,仔细看了一眼农历日期,原来还真的是蒋离的生日,她早将他的生日抛在了九霄云外。“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居然给忘了,我的天,那咋办,你想要啥礼物,我给你买,或者晚上吃饭我请吧。”春生一脸愧疚的样子。 “我就知道,以你的记性,唉,算了,还是我请你吧,我的生日怎么也得犒劳犒劳我自己,顺便庆祝咱俩打工愉快,怎么样,地儿我都选好了,你就跟我走就行了。”蒋离挑了挑眉毛,好似选了什么绝佳好地。 “还真没见过谁给自己庆祝生日这么积极的,真是自恋狂。”春生假装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开了。 “你别忘了。”奖励叮嘱了一句。 “哎呀,放心吧,忘不了真是。” 晚上,下了班,春生简单打扮了一下,和蒋离两个人出门了。 “你猜,他俩是不是约会去了?”几个姑娘坐在宿舍里八卦起来。 “肯定是啊,你看他俩干什么都一起,天天眉来眼去,我估计吧,晚上肯定回不来了。” “不能吧,我看春儿姐挺老实的呀,不像你说的,说不定人家俩人就是出去吃顿饭呢,再说了,我可从来没见过他俩牵手啥的,感觉不像情侣,就是普通同学呗。” “那你是太单纯了,人家上班时间只是不表现给咱们看罢了。” ······ 这边,蒋离带着春生来到了一家火锅店。 第91章 青春之盟 录取通知书拿在手上,春生喜出望外,这张纸寄托了身边所有关心她的人的希望,更是她通向自由海洋的船票,拿到通知书,她第一时间给家里打了电话。 “妈,爸,我拿到通知书了,我考上大学了。” “是吗,姑娘真出息啊,真出息啊。”电话那头的季学礼激动的手发抖,大梅也是眼泪盈了眼眶。 “姑娘,赶紧回来吧,咱们不打工了啊,剩点时间,回来多待两天,给你准备准备上学的东西。” “爸,我知道了,我收拾完了就回,你们放心吧,我挂了,爸妈拜拜。”春生欣喜地挂了电话,在校门口等着蒋离,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那天的那顿火锅,心里甜滋滋的。 火锅店在学校不远的地方,店面虽然不大,倒是整洁干净,装修的比较有年代感,春生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每次只是路过,她曾被纯黑色的牌匾所吸引,黑底白字,“煮久见人心”,毕竟这种风格的牌匾不多。 “想吃啥,尽管点。”蒋离把菜单递给了春生,春生看了看,简单点了几样便宜的。 “你平时是这个食量吗,不太对呀,咋地,给我省钱啊,来我点。”蒋离在菜单上认真地勾选起来,“服务员,再来两瓶啤酒。” “我不喝酒的,自从上次闹过离校出走,我都已经戒了。”春生春生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没事,少喝点,就一瓶,就着火锅,好好说说话呗,又是考试有事是打工,今天,就当是解压了。”啤酒拿过来,蒋离递给春生,两个人倒满了杯子。 “看着热腾腾的,这么香,我还真是饿了。”蒋离把东西下了火锅,不久便再次沸腾起来, “来,咱们碰一下,庆祝高考完事,庆祝新生,然后咱们开造。”蒋离举起了杯子,两个人轻轻碰了一下,看着蒋离一饮而尽,春生只是抿了一口。 “味道怎么样?” “嗯,不错,好吃,你还挺会选地儿。”春生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说话,只顾低头吃着。 “我们宿舍哥们小聚,来过两回,我感觉挺好吃,就想着啥时候带你过来吃呢。” “哈哈,有福同享,有肉同吃,感谢,不愧是我最的好兄弟了,你过生日请我吃饭,真是不错啊,除了孟恬,就你对我最好啦,今天要是她也在就好了,她最喜欢吃这些了,尤其是超级变态辣的,你说,她那么能吃辣,皮肤还那么水嫩,真是没有天理。” 蒋离听着春生的话,却没有往心里去,“季春生,你不觉得朋友早晚都会分开吗,你看你和孟恬,现在还行,以后联系会越来越少的,做哥们朋友,不如做情侣夫妻来得实在。” “是吗,我不这么觉得,按照你的理论,那情侣会分手,夫妻会离婚呢,是不。”春生顺手喝了一口酒,蒋离也默默地陪着喝了一口。 “真不愧是学文的,这话题方向,轻易就让你给搞偏了,不管孟恬或者旁人怎样,我是说,我想和你一辈子都那么好,不是朋友,也不是兄弟,而是,从这顿火锅开始,从男女朋友开始,然后变成夫妻,然后一辈子相依为命。” 虽然春生心里已经有了准备,这可能不是一顿单纯的饭,但是这样突如其来的告白,她的心里还是产生了小小的震动,都说毕业季即分手季,可是,蒋离居然逆流而上,不知哪里来的勇气。 “蒋离,你这算表白吗,相依为命,听着怎么这么可怜呢。” “人活着,原本就是可怜的,能够找到一个人相互依靠一辈子,多不容易啊,春生,我知道,你心里藏着很多事,从来都不说,其实,我也是,咱们是同类人,惺惺相惜的地方有很多,我想牵着你的手,咱们一起往前走。” 虽然没有什么甜言蜜语,但蒋离的话深深地触动了她,“可是,咱们俩都得那么倔强,那么悲观,在一起,真的会幸福快乐吗。” “春生,我知道,我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但我相信,只要咱们彼此依赖和信任,相互扶持,无论什么风雨都能闯过去,春生,你相信我,相信我们,好吗。”蒋离站了起来坐到了春生的旁边,牵起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口。 “今天真的是你的生日吗,我已经恍惚了,感觉被诓了。”春生笑了起来。 “是不是我的生日重要吗,我已经得到了世间最美好的礼物。” 看着被紧握着的手,看着蒋离诚恳的眼睛,春生被融化了。“好,你以后不能骗我,我相信你。”两个人深情的对望着,从眼睛到心里,深深印刻着彼此。 “喂,傻笑啥呢”。身后一只手轻拍着春生的肩膀,春生回过神来,发现蒋离已经站在了身旁。 “拿到通知书啦,考到了哪里,看我猜的对不对。” “你考的哪里啊?”春生将通知书递给蒋离,同时接过了他的通知书,两个人的脸色从阳光明媚渐渐晴转多云。 “季春生,你,你怎么考到了广东那么远?我还以为你会奔着孟恬,考北京呢。” 春生低着头转过身慢慢向前挪着步,蒋离拦在了她面前,“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那么远,那以后,以后咱们该怎么办啊。” “蒋离,对不起,我猜到了你会考到北京去吧,可是,那个时候咱们还在一起,而且,我真的不想离家里那么近,我亲妈曾经告诉我,希望我考到北京,哪里有很多的亲戚可以照顾我,但我不想被照顾,我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过好我的大学生活,你明白吗。”春生愁着眉头,扑簌簌落了泪。 “春生,你,你让我说什么好呢。” “已经这样了,蒋离,如果你觉得咱们已经没有什么可能了,索性现在就拉倒吧,我也不想耽误你,咱们也都不是小孩子了,不是过家家,就算分开,我也不会怪你的。” “你别这么说好吗,就算天涯海角,我也不会跟你分开的,小假的时候我去找你,或者你来找我,平时,咱们可以通信,可以电话,放假回家的时候咱们还可以再见,春生,求你了,就算是咱们隔得有点远,也不要放弃好吗。” 蒋离紧紧地抱着春生,她把头深深埋进了温暖的怀抱。 但愿吧,风雨过后是彩虹,愿世上所有的美好都眷顾我们,愿一切安好,不会改变。 这是春生发自心底的祈愿。 两个人收拾了行装,拿了工资,告别了老板和小伙伴们,踏上了回家了的路。 据说,就在两个人走后没多久,那几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也纷纷辞了职,有的报考了技术学校,有的学了护士,总之,她们仿佛也找到了各自的人生方向,春生心里是高兴的,忽然觉得,这次打工带个了她幸福和快乐,也带给了那几个孩子希望和梦想。 家里,季学礼买了鞭炮,院门前噼噼啪啪响了一阵子,乡邻听说纯生考上了大学,纷纷来到季家道贺,季学礼和大梅没有置办酒席,只是在院门口简单的和乡邻客套几句,并和所有人说,孩子是考到了福建,他们想要尽最大的努力“保护”女儿。 春生站在窗帘后,看着院门口,鞭炮的红纸铺满了地,如同红毯,父母和邻居才在红纸上聊着笑着,她心底十分满足,趁着父母不注意,从窗子里拍了一张照片,彩信给了蒋离。 而此时,蒋离家里正在热热闹闹地准备着酒席宴请,庆祝升学,对他来说,最值得庆祝的不是升学,而是因为升学,久未曾见的父亲和母亲都来到了他的身边,虽然只有短暂的几个小时,对蒋离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赐,尽管表面上维持着尊严和高冷,心里已经升起了一团热火。 另一边,书凤一家从班主任老师那里得知,春生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十分激动,想着什么时候能够接女儿回家,为她好好庆祝一番。书凤理解女儿的处境,她不能给孩子太多的压力,这样只会造成女儿离自己越来越远,她渴望着享受儿女双全承欢膝下的幸福,却不能操之过急。 “周正,你知道吗,春生考上大学了,孩子过去二十年的生活你从来都没有参与过,现在,孩子考上了好大学,你好好考虑考虑吧,该怎么弥补。”书凤把这一消息告诉了周正,周家也顿时自豪了起来,四处宣扬周家的孩子考上了大学,仿佛过去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仿佛孩子就在身边。 晚上,一家三口包了饺子,大梅做了春生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和土豆饼,春生用打工的工资给父母分别买了身衣服,给自己添了一块30元的手表,剩下的一半留给了自己,一半留给了家里。 “我大姑娘真棒,这就考上了大学,以后再找个好工作,咱们有指望了,你妈不能喝酒,就喝饮料吧,来,咱们干一杯。” “爸,妈,谢谢你们把我养这么大,等我以后工作了,你们就可以好好享清福了,啥事有姑娘在。” “干杯!” “春生啊,你考得那么远,有啥事我们也够不上,你天天打个电话回来,报个平安,俺们也安心了,知道不。”大梅给春生夹了一块排骨。 “你们放心吧,我这么惜命,防范意识也特别强,孟恬以前老说我有被迫害妄想症,哈哈,我肯定能保护好自己的。” 入学的日子逐渐临近,春生和蒋离收拾好了行囊,告别了父母,踏上了远方的列车,循着阳光,各奔前方。 第92章 新的开始 “季春生1票,张华华1票,季春生1票,王东1票······”这是入学以来的第一次班会,在经历了军训折磨的同时,班主任召开了第一次班会,为了选班级干部,同时也为了筹备院里即将举行的迎新晚会,更能趁机彼此熟悉。 因为是语言学,需要小班一对一授课,所以只有12名女同学,分别来祖国各地,合理的装满了三个宿舍。在进行了民主推选之后,春生用她开朗直爽善良的东北姑娘独有的个性感染着同学,顺利成为了班级的团支书记,并且发挥了她绘画的优势,成为院里迎新晚会的设计布置和宣传担当。 美好的大学生活就这样在忙碌中开始,在不断的认识新朋友,迎接新事物中成长。 晚间饭后,春生终于可以坐在宿舍里享受休息时光,刚到大学的时候,她买了许多学校的信封和明信片,这会正好派上了用场,提起笔开始给蒋离的第一封信。 “坐了几十个小时的火车,我亲生妈妈和亲生爸爸送我过来的,他们已经走了,难得过来一次,应该是去旅游了吧。火车上遇到了咱们东北的老乡,一路上聊得很开心,成为了朋友,多亏他们的照顾,顺利的入了学。 刚到这边还不太适应,潮湿得很,一直水土不服,让我这个一直享受着干爽和寒冬的东北人来说,曾经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地方。幸运的是班级的小伙伴们都很好,现在已经慢慢适应了这边的环境,我一直想要学几句粤语,现在终于有机会了。这边的花种类很多,叶子比荷叶还要大,可以当伞来撑,还有许多我没见过的植物,让我感到很新奇。 军训很辛苦,你应该也差不多吧,北京应该比这边冷,前几天看了天气预报,比我这里冷很多,你带的衣服够不够啊,上次听你说你们几个月不能用手机,想着还是给你写信吧,顺便给你发几张我们学校的明信片,很漂亮的。 不知道你有没有机会见到孟恬,我给孟恬打过几次电话,都没有通,不知道她是不是换号了,还是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你有时间,帮我找找她吧,我有她家的地址,有什么事情,多帮我照顾她一点,让她给我回个电话,我很想她。 我加入了学校的青年志愿者协会,大学的生活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不过,还是很丰富多彩的,我很喜欢我们的老师,风趣幽默,不过听说只能教我们半年就要出国了,如果有机会,我也想出去,等咱们攒够了钱,一起去澳洲吧,买一片属于自己的小农场,养好多的绵羊。 期盼你的回信和电话,想你,祝好!” 信封里放着明信片和一张照片,照片里是春生,穿着碎花的连衣裙,摆着手,笑得很开心。 为了能够减轻家里的负担,春生申请了助学贷款,空闲的时间在学校旁边的小店做小时工,周末的时候在校园的图书馆值班,为了奖学金,拼命的学习,她把自己埋在了书海。 每天,她会给家里打一个电话报平安,给蒋离发一些短信或者qq信息,基本上石沉大海了,春生写了很多的信,却没有一封回信,直到有一天,她终于接到了蒋离的电话,那是她期盼已久的。 “蒋离,是你吗,你还好吗,我给你写了好多信,有没有收到啊,可能信件比较慢吧,我还给你发了很多信息,可是,也没有你的回信,你怎么样了呀。” “对不起,春生,我们不能用手机,你的信息我也没有收到,但是信我收到了,以后给我打电话吧,别写信了,太慢。另外,我找到了孟恬,你放心吧,她挺好,就是每天要参加很多表演比较忙,不方便联系,你放心吧,我会常去看看她的。” “那就好,你们是不是很辛苦啊,你们什么时候寒假,我可以先去北京找你,顺便看看孟恬,咱们还可以一起回家。” “算了吧,多折腾呀,咱们回家了再见,还有,国庆假期原本想去看你的,没想到我们那个时候要值班,不能陪你了。” “哦,好吧,那你自己注意身体,我参加的志愿者团队,国庆的时候可能要去云南的山村慰问调研,我觉得挺有意···。” “我们要集合了,再见。” 没等春生说完,电话那头响起了“嘟嘟嘟”的声音,看着电话,她感到有些失落,她每天都在惦念的着蒋离,希望听到他的声音,但是,电话那头的他声音有些低沉,语气里含着打发的态度,她坐在桌旁,看着写了一半的信,撕了个粉碎。 “蒋离,谢谢你!”蒋离将孟恬从地上搀起来,扶着她躺在了床上,孟恬的脸上挂满了泪水。 “你要干什么喊我就好了,明知道自己动不了还逞强。你这又是何苦呢,春生是你最好的姐妹,她很担心你,孟恬,你这样一个人苦撑着,也不是办法啊。”蒋离给孟恬身后垫了枕头,然后坐在了床边。” “春生还没挂电话,我怎么能出声音,再说了,你一边上学,一边还要照顾我,已经很久没有和春生联系了吧,好不容易你们可以说会话,我怎么能打断呢。” 蒋离坐在身边扒了一个橘子,递给了孟恬。 “我不想吃,我没脸告诉她,再说就算让她知道了又能怎样呢,只会徒增她的困扰,春生活得特别不容易,现在,终于有了一些自己的空间,我怎么忍心让她为我难过呢。” “孟恬,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不想那么多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好你的身体。”蒋离不断安慰着她。 自从蒋离得知孟恬住院,他一直学校、医院两边跑,悉心的照顾着她。 孟恬怀着对梦想的憧憬,对舞台的渴望来到北京,却不想她没能如愿考上大学,几个姑娘和她一样落榜了,于是他们成了朋友,为了安慰失落的心情,几个人组成了小联盟到ktv里唱歌,她们点了很多的酒,尽情的唱唱跳跳,没过多时醉了。 就在孟恬踉踉跄跄地去卫生间的途中,一个男人从另一间包厢出来,看到喝摇摇晃晃的孟恬,她长得很漂亮,陌生男子环顾了四周,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于是上前把孟恬扛到了他所在的包间。 包间里还有两个中年男人,三个人赌博输惨了,于是到ktv唱歌喝酒发泄,没想到,那个路过走廊的陌生人居然捡回来一个醉美人。 “你们是谁啊,我要回去···”孟恬迷迷糊糊地看到了三个男人的轮廓,她想离开,却全身瘫软无力,已经站不起来了,不安的她胡乱地抓着,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其中一个人看到她完全意识不清,慢慢靠近了她,解了她的衬衫扣子。感受到了疼痛,孟恬的意识逐渐清醒了过来,她开始拼命地挣扎,嘴被捂住了,她无法喊出任何声音,直到晕了过去。 泪水淹了沙发,她的脸被埋在散乱的头发里,衣服已经被扯烂了了,静静地躺在沙发上,此时包间里已经空无一人,她的伙伴也没有再来找她,她绝望了。服务生进来发现她的时候猜测着应该是发生了的什么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服务生当做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什么也没问,他把自己的衣服给了孟恬,然后帮她叫了一辆出租车,对于服务生来说,已经仁至义尽了。 孟恬凌晨时分悄悄地回到了家里,她不敢惊动父母,迅速躲进了卧室,用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她想洗澡,但更害怕吵醒父母,她不敢睡觉,害怕有人会突然闯进来,在被子里她透不过气,仍然没有伸出头。 第二天,她终于鼓起勇气给春生打了电话,却没有勇气告诉她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 更糟糕的是,没过多久,她发现自己竟然怀孕了,沉重的打击令她无法承受,直接在街上晕了过去。 那天,蒋离打算到王府井多买一些特产,他计划着国庆节假期飞到广东,给春生一个惊喜,收到春生的信,他高兴极了,迫不及待地定了机票,就在回学校的途中,发现一个女孩子倒在路边,他走过去扶起来,发现竟然是孟恬,于是赶紧将她送进了医院。 蒋离帮着孟恬撒了谎,告诉她的父母,孟恬因为临时接到商演要出国,来不及回家,并且出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孟恬一向是乖巧的孩子,所以她的父母并没有产生怀疑。在蒋离的帮助和照顾下,孟恬做了流产手术,但在住院过程中,医生发现她的卵巢产生了病变,需要切除,那意味着她这辈子再也不可能怀孕了。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孟恬几近崩溃,她甚至想过自杀,蒋离为了照顾她,不得已向学校请了长假来照顾她。 蒋离悉心的照料让孟恬逐渐重拾了生活下去的意识,她没有权利随便抛弃爱她和关心她的人。孟恬再次深深地爱上了蒋离,但她知道,在蒋离的心中还有春生,她没有资格谈爱,于是她将这份感情深深埋在了心底。 第93章 遇见秋华 这是春生第一次参加志愿者活动,她既兴奋又充满了力量,想着要去云南那么远,不知自己该带些什么,室友们为她准备了吃的用的,和一些常用药品,加上衣物,已经塞满了整个旅行箱。 “对了,春儿,还有这个你也带着吧,万一因为外出内分泌失调提前来了姨妈可怎么办。”晓琳又递给她两大包卫生巾,“行了行了,你才内分泌失调呢,我又不是出去一个月,这个用不上,再说了,现在箱子已经被你们塞得关不上了。”春生将卫生巾放在了桌子上,正愁怎样将箱子合起来,这时,旁边的官菲看不下去了,直接单膝跪在箱子上分分钟搞定了。 “春儿,我劝你轻易别打开这个箱子,还有来回过台阶提高点,不然容易崩。”官菲站起来说道。 “我说,我能不能不带那多么多呀,太沉了,我又不是去度假。”春生刚要上前准备重新整理一下,“不行!”室友们异口同声,帮她把箱子提起来。 “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云南那么远,你们又是去深山老林,多带点有备无患啊,我们都不在你身边,谁能照顾你啊。”林彤拍着春生的肩膀说道。 “我又不能丢,再说了志愿者有很多人的,哎,算了,带就带吧,省的你们不安心,没事儿的,国庆长假,你们就放心大胆地给祖国庆生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和室友们告了别,春生到事先通知的地点乘车,志愿者们乘着大巴奔向目的地。 “请问你旁边有人吗?”春生终于看到了一个比较靠前的空座位。 “没有。”说话间坐在边上的男生站了起来。 “谢谢!”春生坐了下来,习惯性的从背包里掏出mp3,将耳机放在了耳朵上。车子启动了,协会的会长简单介绍了目的地的情况和她们此行的目的。 他们将要去一个远在深山的古村,村子一共十几户人家,每户人家之间却隔着几里路,山里的孩子每天上学要走将近两个小时的路程,老人们都没有上过学,甚至有的人一辈子没有出过村子,他们此行主要是给每户家庭送去之前征集来的捐赠衣物书籍,另外教孩子们英语和唱歌,以后,那个村子将是他们的定点志愿村。 车子摇摇晃晃,春生昏昏沉沉地睡去,突然地颠簸惊醒了她,她发现同坐的男生也已经睡着了,张着嘴,口水已经流到了衣服上,不禁笑出了声,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春生从背包里拿出纸巾,正准备伸手帮着男生擦口水,谁知男生竟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顺势塞进了自己另一边腋窝下,春生见状拼了命的抽出了自己的手,没想到将男生拽醒了。 “到哪了?”男生问。 “不知道,给,我刚才也睡着了。”春生将至今递给男生,示意他擦口水。 “哦,谢谢,真是不好意思,睡太熟了。”男生赶紧擦了擦嘴和胸口,“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李秋华,学计算机的。”。 “季春生,德语言文学。”春生撑开了垃圾袋,秋华将纸扔了进去。 “你倒是带挺全的,连垃圾袋都带。” “是我的室友们啦,背包塞得满满的,你可能没看见,还有一整箱子呢,哈哈。”两个人聊得很是投机,春生还分享了半个耳机给他。 “你怎么了,没事吧,脸色有点苍白啊。” “我有点晕车了,怎么回事,明明吃了晕车药。”春生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胃酸泛滥,下意识地抓住了秋华的胳膊。 “给,先喝点水吧。”秋华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瓶水递给了春生,春生喝了一口,“谢谢。”打开了车窗,春生安静了一会,感觉好一些了,从背包里拿出两块糖,给了秋华一块。 “你也爱吃大白兔啊?谢谢。”秋华慢慢地拨开糖纸,将自己手中的糖送到了春生的嘴边,春生刚要用手接过来,秋华躲了一下,示意她直接吃,春生只好直接咬住了糖,然后把手里的换给了秋华。 “嗯,我从小就爱吃,小时候不知道是做梦还是真的,感觉第一次吃这个糖还是一个陌生的哥哥给的呢。” “陌生的哥哥?怎么可能啊,小时候家长不都教育说陌生人给的糖果不能吃吗。”秋华打趣道。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因为小时候生过什么病,在医院里,那个小哥哥也是病人,反正记不清了,我妈跟我说,那时候我生的病可严重了,得手术呢,我家那条件不好,只能去北京的大医院,可能是那时候遇见的,不过,我这个一向比较天马行空,说不定啊,是吧什么梦里的场景给嫁接到记忆里了呢。” “哈哈,说不定有可能呢。”秋华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继而笑了起来。 经过将近一天的车程,他们终于来到了山村附近的小镇上,听说附近村里的孩子们就是在这个镇上唯一的小学读书,小学的校长原本想将他们带回自己的家,志愿者们自行选择住在学校的教室里,并打算第二天让校长带着他们进村。 学校是翻修过的,还算整洁干净,只是晚上有些冷,他们用一间教室里所有的桌子拼了两张大床,男女各一张,校长把家里的被子都拿了过来,十几个人大家凑一凑衣服,勉强挤了一夜。 半夜的时候,春生醒了过来准备上厕所,打开门,漆黑一片的走廊令她望而却步,刚要退回来,这时秋华从她身后走了过来,一把牵住了她的手。 “嘘!”秋华做了个手势拉着她向厕所的方向走去。厕所在教师操场的对面拐角里,那种老式水泥建筑。秋华把手电筒给了春生,站在外边等着她。 “你怎么也醒了?你也有起夜的习惯?”回来的路上,春生不禁问道。 “嗯,而且,我也怕黑,正好看到你起来,就做个伴呗。”秋华不禁偷笑了。 “切,我才不信,应该是我吵醒你了吧。” “没有,我是睡不着,正好看到你要出来。” “你看,这边怎么满天的星星啊,可惜没有月亮,不然一定更漂亮,你不觉得吗,其实他们的学校建的还挺好,至少是暖气的,我小时候上学,都是烧炉子,还要自己生火,现在想想,多危险啊。” “是吗?生炉子,东北冬天应该很冷吧?”秋华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东北人,我告诉过你吗?”春生有些不解。 “听口音就知道了,因为我爸原来也是东北人。” “哦,那你家是哪的呀?” “北京。” “哇塞,你是首都人民啊,没看出来呀,我男朋友在北京上学,公安大学的。” “你···男朋友?”秋华皱了皱眉头,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 “是呀,我们从小就认识,不过,自从上了大学,我们的联系就很少了,他很忙。”春生低着头叹了口气。 两个人没有再说什么,秋华一夜未眠。 第二天,他们正式开始了山村的志愿之旅。校长带着他们走了将近两个小时的羊肠小路,穿过农田和山岗,越过无数条小溪,终于找到了村里的第一户人家,也是村长家。由于一户之间比较遥远,志愿者们被分成了若干组,每两到三人到一户,送衣捐物,辅导孩子,陪同老人,帮助做家务农活。村长和校长将所有人依次送到各家,直到最后一天到村长家集合。季春生和李秋华两个人组成了一组,他们又走了半个小时,才来到了一户农家。 这户人家的只有八旬的爷爷奶奶带着七岁的小孙子,孩子的父母到城里打工好几年才回家一趟,平日里只有三口人相依相伴。 土房子的房顶是草遮的,压着几块石棉瓦,知道有客人要来,两位老人带着孩子早早地站在外边等着。进到屋里,厨房一边一个大锅的土灶台,灶台旁边的木板架子上摆满了碗筷厨具,两边各有一个屋子,屋子里的土炕铺着破旧的席子,东边放着又脏又旧的被子,西屋炕上的被子却是新的。 “你们就住在这个屋,知道你们要来,大爷大娘特意做的新被子,可是,我看被子就一床,你俩是男女朋友不,实在不行····” “没关系的,我们是情侣,不介意的。”秋华打断了村长的话。 “可是···” “可是什么,不要给人家添麻烦了。”秋华按下了春生的话,“我们可以克服的,这都不算啥,有啥活尽管让我们干就行了”。 眼前的条件让春生放弃了挣扎,算了,只有几天的时间,忍忍就过去了。 晚上,秋华把被子让给了春生,自己盖着薄薄的褥子。 “秋华,你说,他们说话咱们完全听不懂,村长又不在,没人翻译,可怎么办啊。” “没关系的,都是中国人,再说了,咱们主要是来干活的,再说了,他家小刚不是已经上学了,能帮咱翻译,累了一天,都已经这个点了,快睡吧。” “嗯。”春生翻过身睡着了。 秋华默默地看着她侧躺着的背影,微微的笑了。 第94章 回家 日盼夜盼,终于等到了寒假,春生带着满满一箱子的特产准备返乡,她还给蒋离带了礼物,她用做小时工的钱买了一个微型的太阳能收音机,她知道蒋离最喜欢摆弄这些小玩意。 一路上,她试图给蒋离打电话,想告诉他,她将从北京转车,即使不能够一起回家,也希望能够见他一面,把礼物带给他。一旦回了老家,春生极有可能父母被困在房子里直到开学离开。 “你男朋友一直没有回复你吗?”火车哐当哐当的前进着,秋华知道了春生从北京转车,于是约定两个人搭同一班火车,春运紧张,两个人没有买到卧铺,几十个小时,只能一路坐回北京。 “没关系,可能他们比较忙吧。”春生从包里拿出了一本书看了起来。 “你看的是什么书,推荐给我呗。”秋华笑着问。春生把书递给了他。 “活··着··我听过这本书,说是写的不错,你看到哪里了,回头可以借给我看看吧。” “当然可以,我看到···这里,夹着书签的地方。”春生帮着秋华打开了夹着书签的那叶。 秋华拿起书签,仔细看了看,又把书签放回了原位,“你的书签还挺特别的,哪里买的?”他表示出了对书签的兴趣。 “书我可以借给你,但是书签已经跟了我好多年,我不能给你的。”春生郑重其事地说着,“那可是别人送给我的,虽然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那个人曾经给了我希望和温暖,这个书签是有纪念意义的。” “那么重要,你怎么可能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秋华表现得将信将疑,心中充满了窃喜。 “我也想知道,可是···当时太匆忙了,没来得及问。不过,我总觉得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说不定哪天我还能遇上他呢。”春生托着腮笑着说。 “嗯···还真说不定呢。”秋华点了点头。 说着话,春生已经被车晃得有些困倦,她伏在桌子上没一会便睡着了,秋华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她有些凌乱的头发,脸埋进了自己的胳膊,突然缩了一下身体,秋华见状赶紧拿出凳子底下的箱子,从箱子里拿出自己的外套轻轻地披在了春生的身上。 “春生,你可能还不知道我是谁吧,可是,自从那天第一次见你,我就认出你来了,小傻丫头。”秋华占着一个桌角拄着半边脸自言自语着。 手机震动的声音叫醒了春生,她顺手接起了电话“喂”。 “春生,我才看到你给我发的信息,你到了北京就直接回家吧,我没在北京,被派到外地值班了,过年的时候可能只放几天假,不一定能见上了,你不用担心我,我好着呢,好了不跟你说了,我得值班去了。” 春生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已经挂掉了电话。春生猛然清醒了过来,刚刚是蒋离的声音,她试着回电,结果那边已经关机了。 春生有些失落,她拿出身上带的零食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吃着吃着热泪竟然滚落了下来,烫到了她的手。 “春生,你怎么了,怎么还哭了,别吃了,边吃边哭对胃不好,本来你的胃就有毛病。”秋华一把夺过春生手中的粮食,转手递给她一块纸巾。 春生接过纸巾,擦掉了眼泪,“我没事,有点难受,可能坐车做太久了。对了,我不打算在北京停留了,可能直接改签了火车回家。” 秋华猜出了原因,没有再问下去。 到了北京,春生拿出了录音机,送给了秋华,只当是他一路照顾她的回礼。秋华不好推辞,就收下了,两个人简单告了别,春生再次踏上火车,赶回了老家。 春生没有告诉亲妈她已经回到了东北,她不想还要面对亲生父亲母亲两家麻烦的“邀请”,她只想安安静静的过个年,和父母吃顿团圆饭。 家里还是老样子,父母吵吵闹闹,她依旧不能够轻易出了屋门,这样也好,乐得清静。春生每年除夕必做的事情就是和妈妈大梅一起给春联福字涂浆糊,然后爸爸要快速地将对联拿出去粘在门旁,晚了怕浆糊冻干,然后一家三口开始忙活年夜饭。 吃过饭,一家三口开始和面包饺子,准备半夜“迎财神”的时候煮来吃。守岁之夜,三口人谁也不睡,看着春晚,吃着零食水果,坐在炕上打着扑克,春生不时收来同学们的祝福短信和qq信息,虽然不是热闹的大家庭,在这个小家里也足够温馨,只要父母不吵架,不折腾,身体棒棒的,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美好的时光总是特别短暂,转眼间寒假已经接近了尾声,春生不得不收拾行装再次出发了。她开始有些后悔了,为何当初要选那么远的地方上学,家里如果有什么事情,她完全顾及不上,还要面对长途跋涉,心里很不是滋味。 父母亲为了省路费,只能将她送上去赶火车的大巴,每次父母都会全副武装,生怕村里的人认出他们来,在车站,还会刻意的与春生保持距离,生怕别人会认出春生是他们的孩子,他们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春生回家了,他们害怕有人会“走漏风声”,暴露春生的行迹,对此她感到十分无奈,却又无能为力。 除了配合父母“表演”,春生不知该怎样做才能让他们安心,每次送别,没有拥抱,没有嘱托,甚至没有任何的话语,春生总有一种孤独感,缺只能默默承受。 而每次当大巴车开走了时候,父母总会偷偷的落泪,女儿远走他乡,他们心中更是一千个、一万个不舍,却不能痛痛快快地表达。 再次返校,已是阳春三月,开学伊始,春生已经做好了打算,这个暑假她要把自己腾出来,主动去找蒋离,虽然对方没有明言,但她心中隐约感到一丝不安,虽然不知哪里出现了问题,但她总觉得长此以往下去必然会出事。 秋华口琴吹的很好听,春生虽然身上一直带着书凤送她的那把口琴,却吹不成调,听着秋华的口琴,她倒是起了学口琴的念头。 “真好听,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才能,我也有一把口琴,但是从来不会吹,要不这样,抽空你教教我吧。”春生和秋华坐在学校的排练厅里闲聊着。 “这算什么,我爸吹的比我还好听呢。你要学?也不是不可以,但有个条件。”秋华故作神秘地说。 春生瞄了秋华一眼,噘着嘴,“还有条件,你说吧,我听听。” “对你来说一点也不难,你不是会画画吗,只要你替我画一张肖像,我就教你,算是你的拜师费,怎么样,不过分吧。”秋华站了起来,弯着腰对着春生说道。 “没问题,好了,不跟你瞎扯了,咱们还是赶紧继续排练吧。”说着,两个人端起了剧本继续对起了台词。青协即将组织志愿者们去少年管教中心慰问,他们正在准备着相声小节目。 书凤给春生打了电话,希望她能够请假会姥姥家,“你姥爷快要不行了,一直撑着最后一口气,想要看看你,姑娘,你能不能赶回来,见你姥爷最后一面啊。”电话里书凤已经泣不成声了。 春生静静地听着电话那头的哭声,却没有一滴眼泪,她让书凤把电话放到了姥爷耳边。 “姥爷,外孙女不孝,可能赶不回去了看您了,您一定要赶快恢复健康,等我暑假回去看您。” “姑娘,你要是能回来,尽量回来吧,就算妈求你了,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道坎,但是过去的事情谁也说不清对错,你就看在你姥爷快走了的份儿上,回来一趟吧。”书凤伤心的哭着,电话另一边的春生依旧冷静。 “马上期中考试了,我很难回去,不说了,我要上课了。”春生挂断了电话,心中五味杂陈,难以平静,她不愿回去,不想面对逝去的老人,不愿回想不堪的过去,更不想更多欺骗自己的父母。没有切断和亲生父母的联系,她心中早已愧悔万分,那是她心头的一根刺,怎么也拔不掉的刺。 晚上,她把这一切告诉了蒋离,本想获得一丝安慰,不料却收到了对方更多的抱怨,“为什么大人们总是那么自私,他们想怎样就怎样,生下了孩子也不想着负责任,那为何还要生出来呢,到头来,还不是跟我们索取感情上的慰藉和物质,我们为什么要提他们的行为买单,春生,你不觉得咱们都太可悲了吗·······” 蒋离的话像咒语一样,听得春生心中更加厌烦,她强压着心中的不快,反过来宽慰蒋离,“其实都过去了,咱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怎么可能好,受过的伤谁也弥补不了,你知道吗,我所有的同学和老师都不知道我是离异家庭,在填学籍的时候,我也是填的完整信息,就是不想背当做同情的对象,这对我来说是非常丢脸的,春儿,我好累。”电话那头语气里充满了埋怨和疲惫,春生不知该怎样安慰他,两个人冷了一会,挂掉了电话。 春生知道,蒋离的心里很苦,可是她又何尝不是,夜里她睡不着了,因为她开始怀疑,两个来自冰冷世界的人凑在在一起,怎么能从对方那里获得温暖呢? 抱着冰取暖,只会更加瑟瑟发抖 第95章 断情 蒋离是春生的心唯一想要蜷缩的角落,也是她倾诉和信赖的依靠,许久未见,她怀着期待和快乐,踏上了旅程。 暑假,她报名参加了学校里组织的学术交流活动,交流对象正是北京的学校,她打算活动结束后借机去找他,然后一起和孟恬聚一聚,她也可以游览一番,她心里已经做好了n种计划,想象着两个人再见的场景,蒋离看到她一定惊喜极了。 虽然是走在陌生的城市里,但迷人的大都市让春生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新奇,问过路,终于找到了蒋离的学校。 “你好,你要找谁?”门卫拦住了春生。 “不好意思,我要找蒋离。” “蒋离?现在都放暑假了,很多人都回家了,再说了,他是哪个班的?” “哦,他应该是二年级学刑侦的。” “哦,那这样吧,你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来接你吧。” “那好,谢谢啊。”春生将电话打了过去,心中有点小忐忑。 “喂,春生,你回家了吗?我恐怕回不去了,我在这边警队参加实习呢。” “我没回家,我在,你们学校门口,你在哪啊,能不能来接我一下。”春生的声音里透着甜蜜。 “校门口?你来北京了?怎么不提前为告诉我一声呢?” “我是到这边来参加交流活动,活动结束了,我就想着过来看看你,给你个惊喜。” “哦,那这样吧,你在那边别动,我去找你。”说着,蒋离挂掉了电话,和刑侦领导作了请示赶紧去接春生。 但当蒋离见到春生的时候,心中有些复杂,他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和情绪面对她。 “蒋离,穿着警服可真帅,比照片里可帅多了!”春生走上前一步摸了摸他的肩章。 奖励勉强的笑了笑,“饿了吧,这也中午了,你要吃点啥啊?” “我想吃羊蝎子火锅。” “行,走吧,正好这附近有一家味道不错的,我和孟恬偶尔会来吃,对了,她要是知道你来了,肯定会更高兴的。”蒋离接过春生的小箱独自往前走着,春生小跑了几步赶上了他的步子,自始至终,他没有牵她的手。 两个人到店里时候,孟恬已经等在了那里。 “哎呀,同桌,好几年看不着你了,好想你啊。”进门看到孟恬站在桌旁,春生快走了几步抱住了她。 “你还是老样子,我也想你,能见到你真好。”孟恬已经不再是那个清爽开朗的声音,变得稳重、安静,这道让春生有些诧异。 两个人坐了下来,蒋离站在桌旁犹豫着。 “干啥呢,快坐啊!”春生一把把他拉到了身边。 “这里环境不错啊,他跟我说,你们俩经常在这吃。看到你现在还这么水灵,蒋离,我交代给你的任务完成的很好,把我闺蜜照顾的不错!” “同桌,我点了一些,你再看一下菜单,有什么想吃的咱们再点。”孟恬把菜单递给了春生。 “我估计你点了挺多吧,我相信你,肯定点的都是我爱吃的,你忘了,咱俩吃东西口味一样的,除了你特别能吃辣,哈哈。” 两个人笑了起来,“我现在也不吃辣的了。” “没想到,一向无辣不欢的孟恬大小姐居然改口味啦,哈哈。” 饭桌上,蒋离除了偶尔的附和,没在说过多余的话。孟恬更多的也是客套,春生并没有过多在意,可能大家都长大了,已经褪去了当初胡闹时的童心,可能因为太长时间不见,有些生分了,但春生仍然相信,他们的感情是不会变的。 “对了,孟恬,你有男朋了吗?你们演话剧舞台剧的,肯定有特别多的帅哥吧。”春生边吃边聊着。 “没有,其实我没有登台,现在,在蒋离实习的刑侦队附近开了一个小店,卖儿童玩具。”孟恬看了蒋离一眼,眼神里的含情脉脉恰巧掉在了春生的神经上。 “小店?这么好,都没听蒋离跟我说过呢,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春生回过头冲着蒋离说道,看着他尴尬的表情,春生心里明白了,虽然她不想承认,但这种偶像剧里狗血的戏码,还是降临在了她的身上。 “吃完饭,能带我到你的小店里看看吗?”春生装作若无其事。 “好啊,你啊,好不容易来趟北京,回头咱们再去别的地方好好的逛逛。” “真的吗?我想去看升旗,去故宫,去爬长城,去看鸟巢,可以吗?你们两个会一起陪着我吧。” “当然。” “我恐怕不行,我还要上班。”蒋离显得有些尴尬。 “蒋离,春生难得来看你,你怎么能不陪着啊,请个假,应该没问题的。” “那,那好吧,我回头问问,我···尽量。” “你看,我说话都有你说话有用,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的男朋友。”春生笑了起来,但谁也没注意她眼睛里泛着的泪光。 “哪有,净胡说。” 吃过饭,三个人来到了店里,小店不大,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玩具,十分可爱温馨。 “你这还真不错啊,真好,我都羡慕你了。” “凑合吧,我还羡慕你呢,考上了理想的大学,还有这么优秀的男朋友。” “大学是真的,男朋友,是不是我的还两说呢。” “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开个玩笑嘛。” “晚上,你住在我家吧,我爸妈都不在,只有我一个人,正好可以陪我,明天,咱们出去玩。” “好呀好呀,好怀念啊,小时候,我老是上你家蹭吃蹭喝蹭住,哈哈哈。” 躺在床上,两个人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两个人共同回忆着成长的点点滴滴,春生兴高采烈地讲着她的大学生活,看到她过得这样轻松自在,孟恬心中的内疚感稍微减轻了些。 转天,三个人相约看了升旗,游览了故宫,去逛了夜市,第三天,三个人再次相约去爬长城。 青山绿水,长城绵延,爬长城的人络绎不绝。三个人一直向前走着,向三个独立的个体,春生走在前边,脚踏着青石,欣赏着风景,视野开阔,心情开朗。孟恬跟在后边,一只手当着炽热的阳光,一只手里拿着蒋离的外套,蒋离跟在最后边,皱着眉头,步履沉重。 来到了一处高点,“咱们一起照张相吧。”春生拿出了手机,让过往的游人帮他们拍张照片,三个人停下了脚步,趁机休息着。 春生看着满眼的绿色,抚摸着砖石,大声喊了起来:“蒋···离···,我···们···分···手···吧!” 她回头看着两个人错愕和尴尬的表情,笑着说:“蒋离,我不喜欢你了,和你在一起特别累,我放过你了,也放过孟恬,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你们应该在一起了,但是碍于和我的关系,一直没有说,这样大家都别扭,还不如说开了好,你说对吗,同桌。” 听了她的话,孟恬赶紧上前一步拉住春生的手,“春生,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可以把他换给你的,我不是故意的。” “现在轮到你胡说八道了,他是活生生的人,怎么能还来还去呢,而且,他应该也是喜欢你的,你们也般配,我是有点伤心,但没有埋怨,感情的事谁说不清,对吧,就这样吧,我已经定了晚上的飞机,你们千万别来送我,回去拿了行李我就走,虽然不怨你们,但是我也需要时间来接受,行了,咱们回去吧,谢谢你们这几天一直陪着我,我很开心。” 几个人往回走,一路上无话可说。 拿了行李,告了别,春生就那样离开了,头也没回,她觉得自己已经够潇洒了,她这样做只是为了蒋离和孟恬能够放下心里的负担,可以毫无顾虑的在一起,没有隔阂的爱情才会长久,春生打心底希望他们幸福。 但她并没有离开,也没有订什么机票,只是在街上闲逛,饿了,便进到一家小店,一碗炸酱面,一瓶啤酒,她哭着品尝着北京最传统的美食。 “春生?是你吗?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你不是?” “秋华······”看到秋华,春生终于忍不住了,管不得嘴里还挂着面条,大哭起来。 秋华正要和哥们出去吃饭,路过小店,看到了玻璃窗里坐着的春生,原本他不想打扰她,但是看到她一个人边吃面边哭,手边还放着酒,十分担心,于是推了老同学。 “好了好了,春生,先不哭了,把面吃完,哭着吃东西胃疼。”秋华坐在了春生的身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听了他的话,春生尽量控制住了情绪,尽管还在抽泣,心情平复了一些。 “你究竟是怎么了,发生啥事了,能跟我说说吗?” “我,我把男朋友弄丢了,我把他让给我闺蜜了。”春生猛塞了几口面,脸上沾满了酱汁。 “你还喜欢他对吗吗,所以才这么难受。” 春生摇了摇头,“我不是为了他才难过,其实,我可能也已经不喜欢他了,只是哭自己,觉得我命不好,我实在可怜自己而已。” “我知道了,没事,丢了一棵歪脖树,还有千千万万的歪脖树等着你呢。”看到她有些狼狈的样子,秋华给她擦干净了嘴,笑了。 “谢谢你!”春生也跟着傻笑了起来。 第96章 往事难忘 “我还没吃饭呢,看着你吃,我都快要饿死了,服务员,点餐!”秋华叫来服务员,点了一份面,又加了几个小菜。 “一会儿你要去哪啊?”换掉了酒,秋华给春生倒了杯热水。 春生无奈地摇摇头,冷笑了一声,“我也不知道,我骗他们说订了今天的飞机,待会,可能随便住个地方住下吧,然后买了车票,回学校,还剩那么多天的假期,我可以找一份兼职,赚点外快,把来北京的钱补回来。” 秋华笑了,“你还真是钱串子啊,哈哈。我也要回学校了,老师要带我们研究个实验项目,这样吧,咱们一起回去,今天的话,你也别住旅馆了,不安全,去我家住吧,你住我的房间,我可以睡客厅的沙发床,怎么样?” “可是···这样贸然的去你家,不好吧。”春生抬起头看着他。 “没事,我爸妈都是很好相处的人,知道我同学来看我,一定很高兴的,而且啊,他们一直希望有个女儿,总说我不贴心呢,去吧。”秋华给春生夹了菜。 “嗯···那好吧,那一会你能陪我前去附近的超市吗?毕竟是第一次去你家,不好空着手吧,就算不买什么鬼的东西,总得带点水果什么的,叔叔阿姨平时喜欢吃什么啊。”春生煞有介事的问道。 “哈哈,不用不用,你这样,我都紧张了,好像要把媳妇领回家似的。” “瞎说啥呢,是把贵宾请回家。”春生伸手正要打秋华的胳膊,被秋华躲过了。 吃过饭,秋华带着春生回到了家。 家门口,秋华正要开门的时候,两个人隐约听到了屋内在似乎吵架。推开门,只见秋华站在茶几前的母亲和坐在沙发上的父亲同时看向门口,茶几上的玻璃烟缸里的烟头还在冒着烟。 “爸妈,你们干啥呢?在门口好像就听见你们说话了,是不是吵架了啊?”秋华边换鞋边说着,春生还在门外站着,秋华换了鞋回身把另一双拖鞋放在了门口,接过春生手里的水果进了屋,“春生,进来呀,换下来的鞋放鞋柜就行。” 春生微笑着进屋换了鞋,“叔叔阿姨你们好,我叫季春生,是秋华的同学。” “哎呀,同学啊,行行,快进屋,外边热坏了吧,快坐,我给你拿冰淇淋去。”秋华的母亲走上前把春生拉进了屋里,示意让丈夫起来,秋华的父亲站起来挪了位置,坐到了旁边的位置上,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秋华母亲将水果收到厨房,端来冰淇淋,“来就来,还带水果,这孩子真是的。丫头,你放假没回家啊,你爸妈得想你吧。”秋华母亲问着。 “我是来这边参加学校交流活动的,暑期实践,然后顺便过来和李秋华汇合的,而且,在学校里,秋华同学平时挺照顾我们的,过来也是表示一下感谢,我也挺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父母能教出像秋华这么优秀的同学。” “哈哈哈,丫头这话说得,甜到我心里了,你父母有你这么好的姑娘真幸福!” “行了啊妈,差不多得了。我不是跟你们说过嘛,我们老师做了个项目,正常来讲只有硕士和博士才能参与的,但是老师给了你儿子我一个名额,所以啊,我俩必须得提前回学校了。” “想起来了,我儿子最优秀了,对了,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啊。” “明天就走,妈,车票我都定完了。” “真是不明白你,飞机多省事,来回非要累死累活的买火车票,让妈妈心疼。” “咱们儿子那是锻炼,我看挺好,爸支持你。”秋华父亲终于说了句话。 “看,还是我爸最懂我了。”求花坐在了父亲旁边,将手里削好的苹果递给了春生。 “谢谢!”春生接过苹果咬了一口,看到秋华一家人热闹地说着话,春生感到心里有些暖暖的,这才是正常的家庭该有的样子,想想自己的父母,她心中一种悲凉感油然而生,如果她的父母能够像秋华的父母那样,一心一意地过日子,踏踏实实地生活,痛痛快快地笑,扫去心中所有的阴霾和疑虑,那该有多好。 吃过晚饭,秋华把春生带到了自己的卧室,“今晚你就睡在这边吧,我睡客厅,半夜起来有啥事尽管叫我,你放心,我爸妈都是没心没肺型的,睡眠质量都特别好,吵不醒他们的。” 秋华的卧室不大,一张床,一张书桌,书架嵌在了墙里,满架子的书,桌子上摆着电脑,十分简洁。 “秋华,谢谢你。” “谢什么,咱们谁跟谁啊,真是的,口琴你带着了吗,来,我教你吹口琴去。”两个人从卧室里出来,各自拿了口琴,坐在了沙发上,“就像上次我教你的,先记住曲子的旋律,然后这样拿着······”秋华做示范吹起了口琴,春生一板一眼跟着学,但是吹出的音调成了噪音,这噪音成功地引起了秋华父亲的注意。 “秋华呀,你们先停停,你看,你首先教的就不对,怎么能这么吹呢,你应该是这样的······”秋华父亲将秋华手中的口琴拿到自己手上,吹了一首《友谊地久天长》,优美动听,婉转流畅,春生不禁放下了口琴,和秋华鼓起了掌。 “叔叔,我以前就听秋华说,他的口琴是您教授的,您吹得真好听,好厉害啊。” “其实不算什么,主要在于练习,更重要的是要把你的感情投入到曲子里,这样才能把曲子表现出来。行了,你们啊,慢慢练吧。”秋华父亲放下了口琴正要抬脚走开的时候,突然发现了春生的口琴上那个“源”字。 秋华父亲的手有些颤抖,缓缓地捡起春生的口琴仔细端详着,翻来看去,十分认真,然后紧紧的攥着口琴,仿佛要把口琴捏碎了的样子。 春生见状,赶紧站了起来,“叔叔,叔叔,您没事吧。” “孩子,你这口琴是哪里来的啊。”秋华父亲上前一步,弯着腰,凝重地问着春生,眼睛里充满的伤感和恳求,吓得春生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是,是我从小就有得,我妈妈送给我做生日礼物的。”春生小心翼翼地回答,并企图将口琴从秋华父亲手里拿出来,却没有成功。 “你妈妈?” “对呀。” “孩子,你家是东北哪里的?” “爸,这个事我还想要跟您说呢,你知道吗,她家也是来自东北的,我问过,春生和你是老乡呢,是不是啊,春生。” 春声附和地点了点头。 “我能问一下,你妈妈姓什么,叫什么吗, “那要看,是哪个妈妈了。” “怎么,你有很多妈妈嘛?” “可以这么说吧,不过这个口琴也不是什么特别贵中的东西,是我亲生妈妈林书凤送给我的。” “林书凤···林书凤···,你都这么大了,那这么说,你妈妈应该过得很幸福了。” “才不是呢,我妈妈开始遇到的是个渣男,就是我那个亲生爸爸,因为他的不负责任,导致我亲生妈妈受了很多哭,直到后来才又找了一个好老公,现在倒是挺幸福的,除了我,他还有一个儿子呢,就是我弟弟。”春生毫不吝啬,掀开结痂的伤疤,只为了心肉长得更紧实。 听着春生的话,秋华父亲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幸亏秋华一把拉住父亲,“爸,你没事儿吧,爸······” “我身体有点不舒服,人老了,稍微用点力吹口琴就累了,先回屋了,你们也早点睡吧。” 回到卧室里,秋华父亲躺了下来,耳边的妻子正在唠叨着什么,他一句没有听见。 看着头已经转向另一边的妻子的侧影,秋华失眠了。他逐渐坐了起来靠着枕头,心中五味翻腾,已经几十年没见过书凤,没想到,她竟然经历了那么多,虽然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注定是没有缘分的,但他仍然非常关心这位令他刻骨铭心的“老朋友”。 几十年了,没想到,书凤的女儿居然出现在了眼前,仔细想想,春生的眉眼、脸型,甚至是举手投足,都有着书凤的影子。 秋华的父亲,就是当年书凤的儿时初恋,李源。 年轻时候的记忆突然如同喷泉不断涌现,当年,何等的阴差阳错,造成了两个人一生的错过和遗憾,如果当年他够坚持、够耐心,也许,今天躺在他身边的可能是书凤,也许,会继续在那个小乡村里,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粗茶淡饭的小日子,何其乐哉。 如今,儿子居然把书凤的孩子待到了自己的面前,不知这一切是否是老天的故意安排,他看得出来,自己的儿子对春生充满了感情,而且恐怕不止一点点好感,或者,这是一种缘分,就是为了让他的儿子替代自己,照顾书凤的孩子。 “春生是个善良、随和的好孩子,秋华,在学校里,你要好好照顾她,知道吗。春生,欢迎你常来玩。” 两个人已经准备好了行李,打算吃过早餐去赶火车,“爸,这不符合你的性格啊,还会这么细心地嘱咐我,爸,你没事吧。” “去,少贫嘴,我说的是真的,作为一个男子汉,还比春生大一些,照顾她不是你应该的吗。” “行了爸,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想了想,李源还是开车送两个人到了火车站,目送他们离去,心里想着,虽然看不到书凤,能够替她照看一点孩子,算作对自己的一种补偿吧。 第97章 寻妹 很长时间里,书凤没有从失去父亲的悲伤中走出来,虽然出于一时的气愤让周正心碎了一地,回头想想,她又给春生电话劝她原谅他,毕竟是春生的亲生父亲,还有血缘之情,但春生斩钉截铁的拒绝也让她十分难过。 林父去世之前,最放不下的还是当年离家出走的老三,书凤甚至有些记不清妹妹的名字和模样了,只记得当年妹妹生病咳嗽躺在那里的侧影。 “老公,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也不能找到女儿。” “谢啥,她也是我的女儿啊,是咱们家的一员。” “老公,我想求你件事。” “啥事,说呗。” “我,想找找我三妹,虽然过了这么多年,希望渺茫,但是,三妹一直是我们家人心中的一个结,尤其是我爸,一直到走都没能看到三妹回家,我现在有你,有儿子,还有女儿,这么幸福,可是三妹却不知是生是死,我这心里······” 书凤说着说着忍不住哭了起来。 “你要是想找,咱们就打听打听,这么多年过去了,肯定不是一时就能找到,得需要时间,你不能着急,咱们先四处打听打听,问问过去的老人,看有啥线索。” “嗯,等忙完这两天,我回一趟妈家,好好调查调查。” 打定了主意,书凤回到了老家。 三妹出走的时候还小,几十年过去了,记得这件事情的人更少了,虽然四处跑了几天,仍然没有什么进展,书凤只好求助警察,查找档案,在警察的帮助下,还真的发现了一些线索。 警察带着书凤到一个小镇上,打听到几十年前确实曾经有一个小女孩在街上乞讨,后来被一户卖废品为生的老夫妻捡到,后来老夫妻都去世了,只剩下孤女一个人,靠捡废品为生,年龄和书凤的三妹相仿,如今已经三十几岁了,除了捡废品,也靠着政府的接济生活。 在小镇的边上,一座落拓的的房子,院子里长满了荒草,只剩下一条小路通向房子的门口,警察敲了敲门,没有人应声,门没有锁,书凤和民警进了屋,屋子里满是灰尘,脏兮兮的厨房,锅碗瓢盆摞在地上,墙角堆满了纸壳和塑料瓶,走进屋里,只见一个人正躺在炕上睡着,鼾声震天,油腻腻的短发,黝黑粗糙的皮肤,身上盖着一件外套,浅蓝色的牛仔裤,花色的布衫,地上躺着两只歪歪扭扭的凉鞋。 “大蓝子,大蓝子,醒醒。”民警上前叫醒了躺着的那个人。 “谁呀,正睡觉呢。”大蓝子坐了起来,挠了挠头发,打了个哈欠,抬起头,民警小刘她是认识的,旁边还站着一个女的,看上去挺年轻,整齐干净,脸上淡淡的妆,“小刘,你有啥事,这么快就发补助啦。”她再次打了个哈欠。 “不是,补助还没到日子呢。是这么回事,蓝子姐,这是书凤大姐,我们来找你,是想问问你,你还记得当年是怎么流落街头的吗?” “这种事谁还记得啊,我又不是神仙,再说了,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你问这干啥?”说着,她不禁咳嗽了几声,走下了炕,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两个杯子倒了些水,递民警和书凤。 听到大蓝子咳嗽,书凤心里更加紧张,她仔细端详着大蓝子,粗粗的眉毛,大大的眼睛,脸上虽然有些脏,但能看得出长得还不错。 “蓝子姐,你好好回忆回忆,不着急,慢慢想。”民警接过水重新放在了桌子上。 “艾玛,是不是社会太和谐了,你们当警察闲的没事儿干,开始翻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打发时间啊,告诉你,我可没功夫在这跟你消遣,一会还得出去呢。” 显然,大蓝子不愿意提及往事。 “蓝子姐看你说的,我们做民警的,最主要的不就是给咱们群众解决问题嘛。是这样,这位女士姓林,她的妹妹从小走失了,这么多年也没找到,这不,插到了我这里,我就想起了蓝子姐你,你看,你能不能尽量回忆回忆,当年到地方生了什么,你还记得你在乞讨之前,你的家是什么样子的吗,家里还有什么人,还有,你是怎么走到咱们镇上的,或者··” 民警还没等说完,被大蓝子打断了。 “行了行了,我听明白了,这位大姐,你是来寻亲的是不,告诉你,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也根本没有家人,我的家人,早因为我这个病把我扔了,是不会主动来找我的。”大蓝子看着坐在凳子上的两个人,斩钉截铁的说道。 “蓝子姐,不要这么说,你看,万一你就是林大姐要找的亲人,那不正好一家团聚了,以后你们姐妹互相还有个照应,你也有了亲人,有了亲情,有人照顾,多好啊。”民警仍然坚持劝着大蓝子。 大蓝子抬起头,叹了口气,“要来找我早就来找我了,何必到了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其实没有必要,大家都是大人了,都能照顾自己,人家都说穷在路边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我这么穷困,反而有人主动找累赘要认亲,你们可真逗。” 大蓝子哈哈哈大笑起来,书凤看着她心里十分不是滋味,眼睛有些湿润了。 “大蓝子是吧,我叫林书凤,我家里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还有我妈,我爸前不久去世了,我还有个小妹,是家里的老三,哦,我是老大,她从小有哮喘病,有一天早上离家出走就再也没有回来,我们全家人一直在找她,找了几十年,我爸一直到走也没能见上她一面。大蓝子,我特别想我的妹妹,我想把她带回家,我想找到她,照顾她,给她温暖,弥补这么多年来失去至亲的痛苦,帮她抚平所有的伤口。” 大蓝子坐在炕边,看着书凤的样子,觉得她很可怜。 “我知道,你们找人心切,但我真的不知道,那个时候我还那么小,能记得什么呢。你们真的找错人了,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大蓝子显示出无奈和焦急的样子。 书凤看着大蓝子,她知道,如果这个人真的是自己的妹妹,那么她的心里一定充满了怨恨,她需要循序渐进,不能操之过急,这样,只会让大蓝子更反感,说不定会像当初的春生那样拼命地抵抗和逃避。 “好,大蓝子,我知道了,真是不好意思,今天打扰你休息了,我来得匆忙,身上也没带啥,这是200块钱,你拿着,买点吃的啥的。”书凤从包里拿出钱准备递给大蓝子,谁知,被大蓝子拒绝了。 “我是穷,但不是乞丐,我也不需要你们同情,政府的救济加上我自己买点废品还能活下去,还有,虽然我有哮喘病,年龄上可能跟你妹妹相仿,你妹妹丢了我替你感到难过,但那只能说这个世界上通向悲惨的故事太多了,是巧合,我不是那个你们要找的人,没啥事,你们就走吧,我没钱留你们在这吃饭,再说了你是警察,回头,邻居们该怎么看我了,还以为我犯啥事了呢。” 大蓝子再次表明了自己坚定的态度,更重要的是,她不想惹祸上身,与其面对那些人情世故、亲戚里道根本不感兴趣,虽然一个人有些孤独,但也没有到过不下去的程度,还有一台10寸的老式黑白小电视陪伴着她。 书凤趁着大蓝子不注意的时候,捡了几根她的头发收起来,她想要去做个亲子鉴定。 “这样,我们就不打扰了,还有事呢,我们就走了。”书凤示意民警,于是两个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大蓝子没有出来送,而是准备收拾收拾出门。 书凤告别了民警,那这头发到市里的鉴定中心。“大夫,你好,我有几根头发,想要做一下亲子鉴定,请问这个能做吗?” 书凤把头发拿给化验员,“林女士,你的这个头发没有毛囊,以咱们这现在的这个技术手段,做不了鉴定,其实,用血液鉴定才是最稳妥的,我建议你带着对方亲自来,或者至少提供一下她的血液样本。” 听了化验员的话,书凤有些失望,但是她没有放弃,而是再次来到了大蓝子的家,反复不断的央求,征得了大蓝子的同意,两个人来到鉴定中心。 在等结果的这段时间里,书凤经常来到大篮子的家里,给她仔仔细细地收拾屋子,洗衣服,添置了新的被子,衣服,大蓝子的家里焕然一新,干净整洁,书凤感到十分的满足,她带着大蓝子出去逛街,说话聊天。大蓝子虽然潦倒,但是十分的幽默和乐观,深深地感染着书凤。她心里有一种预感,大蓝子一定是她的妹妹,她要带着妹妹回家,带着她给父亲磕个头,如果父亲泉下有知,也能安息了。 终于到了领取结果这天,书凤颤抖着打开鉴定结果,瞬间蹲到地上大哭起来,她和大蓝子,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跪在父亲的墓前,书凤倒了父亲生前最爱喝的酒,陪着她的还有大蓝子。虽然她和大蓝子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但在茫茫人海中能够这样投缘,也许,是老天的安排,她把大蓝子带回了家,大蓝子认书凤做了姐姐,认了林母做干妈。 再次感受家庭的温暖,大蓝子觉得这是老天的恩赐,她要倍加珍惜。一次认亲,改变了大篮子的命运,填补了林家人遗憾的心理,书凤不再想着继续寻找自己的三妹,她认为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如果天可怜见,总有一天,妹妹会回到自己的身边。 而此刻,谁也不知道,他们所有人苦苦找寻的老三,其实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守护着属于自己的家,更没有人想到,她就是春生的妈妈姚大梅。 第98章 化学色告白 qq的消息栏不断地闪动着,春生却没有时间看,刚刚步入大四,老师们未雨绸缪,开始张罗着毕业论文的事情,春生很幸运的被分到年级里出了名严格的导师为她指导,这使得她倍感压力,论文开题催得紧,春生每天埋在各种资料里,她想着早点完成论文,便可以了却一桩心事,一心一意地求职。 班级里大部分同学选择了考研,春生虽然可以获得保研的机会,但她也放弃了,因为她听说就算保研也是要继续交付学费,而且会比本科的学费更高,身上背负着助学贷款的她不想再增添更多的压力,毅然决然选择了择业,甚至没有给自己更多的考虑时间。 坐在电脑前,她最终还是没有抵过闪闪烁烁地qq信息,打开消息栏,感觉自己错过了好多。 有人在社团的群里发了讣告,团长因为白血病晚期救治无效永远地离开了,群里满是“一路走好”“逝者安息”“节哀顺变”,春生不觉惊愕了,在她的印象里,“白血病”应该是狗血韩剧的标配,是电视剧里的虐心桥段,没想到,阳光、帅气、优秀的学长,曾经在社团里给与她许多关心和帮助的大哥哥,竟然就这样像流星一般,闪耀着陨落了。 宿舍的群里也早就炸开了锅,原来,几个人正商量着要徒步全城,算是毕业前的纪念,她们和春生一样,来自不同的城市,广州像一座花园,她们是含苞待放的花朵,在这片阔叶林资源丰富的土壤里,她们想要留下自己的脚步。群里正在不停地呼唤着春生,等待她回复“同意”。 三年,春生的大部分课余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和打工的小店里,没有什么机会仔细地欣赏这座城市,传说广州的夜景很绚烂,她似乎还没有看过,将来未必能够留在这里,也未必再有机会回到这里,她不想遗憾。 徒步,用脚步衡量这座城的美,这种感觉,很美。 几个人带着背包和地图,按照认真规划的路线,从学校的门口开始,迎着秋阳,踏着秋风,开始她们的旅程。 然而,春生并没有告诉室友们,其实,在她们出发的时候,她选择辜负了另一条信息: 春生,忙吗,晚上一起吃饭吧,有事找你商量。 那是秋华的消息,春生没有回复,也没有理会。 她在生他的气。 自从和蒋离分手以后,纯生再也没有联系过他们,她不想打扰他们,更不想给自己徒增烦恼,不联系,彼此都没有负担和嫌隙。 一天,春生接通了一个陌生的号码,没想到,对方竟然是蒋离,听上去对方已经喝醉了,说话有些含糊。他告诉她,他心里难过,想要逃离这该死的生活,却如同陷入泥淖,无法自拔,没有人伸出手,哪怕是一根绳子,能够把他就起,此刻,春生就是那根绳子。 春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听着,也没有挂掉电话,可能他真的遇到了什么难事,只是需要一个垃圾桶而已。 “春儿,你知道吗,我真的有点受不了了,孟恬每天疑神疑鬼,甚至把我电话里所有女性的联系方式通通删光了,尤其是你的号码,但是她没想到,你的号码是我深深印在心里的,怎么可能删的掉。我同情她的遭遇,可怜她再也不能有孩子了,我照顾她,体贴她,全心全意,可是,我换来的是什么,你知道我这行,你知道,我加班,关机,很多时候是工作需要,我要赚钱养家,我要顾事业,我要负责人,我,肩上除了肩章,还有责任,可是,她,她怎么就不理解我,我不想回家,回家干什么呢,除了吵架,还能干什么呢,回家,比上班更累。她太过分了,春儿,我求求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断断续续,絮絮叨叨,春生开了免提,继续做着手头上的事,像听语音故事一样,无需走心,也不必假装在意。 “春儿,你怎么不说话啊,春儿,春儿······”对方电话里不停地叫着春生的名字,渴望得到回应。 “我在呢。” “春儿,我想你了,我知道我不应该,我对不起你。” “不要这样说,好好对待孟恬,你不能对不起她知道吗,你们之间缺少沟通,原本你就是不愿意表达的人,女生都是敏感脆弱的,你要多包容她,既然做出了选择,就好好珍惜吧。”春生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于是挂断了电话。 此后接连几天,蒋离每天用不同的陌生号码给春生电话,她已经不厌其烦,她不想知道关于他们的任何事,更不想牵涉其中,她甚至开始感到庆幸,自己摆脱了这个朝三暮四的人,只是可怜了孟恬。 被骚扰,她自然是不高兴的,这一切被秋华看在眼里,他不能袖手旁观,于是,他特意请了假,连夜赶回了北京,几经打听,居然真的找到了孟恬的玩具店,店已经关门了,门上贴着出售的联系电话,他找到了秋华和蒋离的住处。 那是六环的一处旧楼,没有电梯,他们住在六楼的出租屋,屋内被隔成了几室,挂着各种各样的衣物,她们住着靠里有窗户的主卧,屋子被收拾得挺干净,他以买主的身份找到了那里,正赶上蒋离在家。 秋华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显然他是不受欢迎的。他开门见山,坦言他喜欢春生,并决定一辈子保护她,对于蒋离的骚扰行为,他无法容忍,他希望春生获得幸福,希望他们远离她。 然而,孟恬并不知道蒋离的所作所为,他的一番话引起了两个人的世纪大战,孟恬气急败坏的也想要打蒋离,不料被蒋离意外地推倒在地,然后拽着秋花出去了。 两个人在街上撕扯了起来,打累了,竟然靠在了一起。男生之间,没有什么事是一顿酒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好了。两个人坐在酒吧里,从天黑喝到了天亮,“我知道,春生这辈子不可能再接受我了,可是我心里难过,最近压力太大了,我才······其实,我心里什么都明白,李秋华,你能放下一切来找我,我知道,你是真心对她,我信你,我和她从小就是命苦的人,两杯苦咖啡融在一起也不会变甜的,而你,可能正是她需要的那勺糖,好好照顾她。” “放心,我比你疼她。” 两个人像在举行交接仪式。 孟恬收了极大的打击,她给春生打电话,不分轻重将春生劈头盖脸地痛骂了一通,然后挂断了电话,坐在床上大哭了起来。 从孟恬的言语中,春生得知这一切都是秋华惹出来的,如果不是秋华贸然的去打扰他们,蒋离和孟恬可能会相安无事。 她生气了,并且不打算原谅他。 春生和室友用了三天时间,走完了主要的全程,浏览了一些景点,拍了些照片,记录下这座城市所带给她的美好。 宿舍门口,秋华拦住了她,室友们见状十分知趣的顺便带回了她的背包。秋华不由分说将春生拉到了他的实验室,实验室里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还有一些沉睡着的不知名的仪器,她却并不感兴趣。 “你到底想干啥啊,不会是拿我做实验吧。” “嘘,怎么可能,我是想给你看到一个神奇的东西。” 说话间,秋华把装着透明溶液的容器放在了试验桌上,然后用滴管洗去了另一个瓶子里的液体滴入了透明溶液,溶液立刻变成了粉色。 虽然春生是地道的文科生,但她心里还是知道的,这应该是两种什么溶液产生的化学反应,于是出现了变色。 “这杯特制鸡尾酒不会是请我喝的吧,有毒吗,不过这个颜色看上去还挺有诱惑力的。”春生充满了讽刺的语气。 “别着急啊,这个叫酚酞溶液,酚酞虽然微溶于水,但是溶于酒精,所以这个也可以称得上鸡尾酒了,我刚刚滴入的是氢氧化钠,酚酞属于弱酸,而氢氧化钠属于弱碱,而这相遇,便产生了这浪漫美丽的粉红色。” 看着秋华讲解的样子,春生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然后呢。” “然后,你就像酚酞,不愿意敞开心扉,不容易接受别人,但是包容和信任的酒精也能够是你变得坦然,而氢氧化钠是我,我融入了你的世界,你走进了我的生命,产生了充满爱和温暖的粉红色,你原本无色的人生充满了色彩,我的生命也变生机盎然,所以咱们才是最合适的。” “你这算是表白吗?” “如果你同意的话就算。” “你说得很好,连我这学语言的都甘拜下风,很厉害,老实说,被打动了。” “你同意了。” “我不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 “你应该知道为什么,我不想多说,也没有必要,总之,你的所作所为让我的心情变得很糟糕,这个理由行吗?”初春生转身离开,走到了门口,正要开门。 “给你一块糖,很甜的,吃了心情就会变好。” 听到秋华的话,春生松开了门把手,回过头看着他。 “你,” 秋华走了过来,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块大白兔奶糖,放到了春生的手里。 春生抬起头,深深地凝视着眼前的这双眼睛,抬起手轻抚着他的脸的轮廓,他竟然就是那个大哥哥,可是为什么他会成为自己的同级同学,为什么他会这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的身边,为什么他直到此刻才说出真相。 “不要问,是我,我早认出了你,在原地等着你,只是,你直到今天才肯回头。” 第99章 毕业来临 春生脑海里闪出无数的疑问,瞬间这些疑问化作了感动,回想起秋华在身边的点点滴滴,原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守护着她,因为她,原本许多可以不必经历的事情他都被牵扯进来,为了她,他第一次打架,为了她,他不止一次跟别人打架,为了她,他放弃了出国择校,如今,他很有可能选送保研或者出国留学,而春生,注定只能匆忙的就业,从此沦为社会底层的蚁族。 念头一闪而过,春生轻轻地挣开了秋华的手,“我不想回头,我也不愿意跟你在一起,咱们就像现在这样,做朋友挺好的,不用负担彼此,不用牵挂太多,只要走好自己的路,秋华,我已经长大了,一块大白兔奶糖,不会让我感到满足和快乐,我·······” “好了,不要说了,我明白了,你完全没有必要说太多伤人的话,那样你只会更受伤,我想看到你难过,我尊重你的意愿,既然不同意,没关系,就这样吧,既然都说开了,那现在,我们去吃饭吧,我在你宿舍门口等了一下午,水米未进,饿得快要灵魂出窍了。”秋华我这春生的双肩,撒娇的样子逗得春生笑了起来。 没有纠缠,没有眼泪,简单的拒绝和接受,这段爱情还没开始,已经平淡的结束了。 两个人找了一家川味火锅店,春生一向不太喜欢吃啦,所以,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秋华也从来不会吃辣的东西,其实,他最喜欢吃辣,尤其是川菜,春生知道,从前他永远在迁就她,“今天,把我欠你的辣子都还给你!随便点,我请客,服务员,给我拿一打啤酒。” “一打?!你的胃受得了吗,火锅咱们吃鸳鸯的吧,这样,我觉得太辣的时候,还可以缓缓,怎么样。”秋华拿过菜单,认真地选菜,照顾春生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她的口味也渐渐成了他的爱好,自然而然地,他选的都是她爱吃的。 “毕业你有什么打算吗?”虽然已经猜出了八九不离十,春生还是想要亲耳听到他的想法。 “我已经保研了,复旦。” “那挺好,我之前听说你有出国的打算,还以为你会出国呢,复旦也不错。” “不急,我现在正在跟导师研究一个项目,还没顾得上保研的事呢,你呢,毕业以后直接工作吗?” “嗯,跑一跑招聘会挺好的,我想去北京,离家能近一点,工资也能高一些,工作机会相对也多,广州虽然是个好地方,但是离家太远,过几年,父母上了年纪我离得近一些,方便照顾他们,在北京赚够了钱就回家。” 秋华点了点头,“北京虽然好,只是你一个小姑娘,会很辛苦,而且也不安全,你那么喜欢学习,却没有继续读研挺可惜的。” “不可惜,学习,我也学够了,总不能永远躲在学校的象牙塔里吧,再说了,虽然身为姑娘家,但我可是活脱脱的汉子,扛得住的,人总要经历风雨才有资格变老啊,哈哈。”春生笑了起来。 秋华看着她,不禁被她的笑所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傻丫头,对了,要不这样吧,反正我还要读研,我可以把我的房间租给你,你每个月给我爸妈租金,拎包入住,怎么样。” 春生模仿机器人的样子摇着头,“不好,我知道你又想变相照顾我,还要连累你的家人,我可以的,如果真的有事情,如果哪一天我真的撑不住了,我也不会不吭声的,放心吧,说不定到那时候,我会黏上你,抱大腿求收留,赶都赶不走呢。” “好,来干杯,祝你找个好工作!” “祝你永永远远这么顺利,开心!” “这段时间,我得多跑跑工作的事,可能没有啥更多的精力找你玩了,别见怪啊。” “没事,你尽管去忙,我的项目到了关键阶段,也会很忙的。” 忙,是两个人拉开距离的最好办法,也是减少思念和孤独感的一种自我麻痹的方式,春生希望通过这个“忙”字,让她的心思回到原本属于自己的生活轨道上。 那以后,两个人真的没有主动联系对方,开始各自忙着。 春生开始陷入了找工作的大潮当中,厚厚的档案袋里装满了简历,不断奔走于各种招聘会,应对各色的面试,那时候她才切身体会到作为本科生的尴尬和悲哀,“高不成,低不就”不是一种社会现象,而是每个人在面临选择时候的状态和心理。 她的室友们纷纷选择了考研,倒是省去了很多找工作的麻烦,只要一场考试即可,他们每天埋在书海之中,为了各自的选择而努力着。 最终,春生终于签了她的那份三方协议,如愿找到了北京的一家广告公司,按照约定,她提前到公司实习,直到毕业答辩。 离开学校,就像船离开了避风港,春生怀着憧憬和忐忑,抱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尽头闯入了职场。 工作完全颠覆了校园里的散漫生活,春生每天五点起床,还要乘坐两个小时的地铁,作为实习生,她的待遇就是无尽的工作,每天处于十分紧张的状态,她生怕自己出错,却总是免不了受责备,晚上十点钟下了班,继续赶地铁,索性同事们还算温和,没有任何的关怀和冷暖,每个人如同流水线上的机器,机械地重复着每天的工作,为了能够节省时间,春生宁可少喝水,从而减少去卫生间的次数,除了公司的午餐,她还从未正常的吃过一顿早餐和晚餐。 下了班,只想洗洗睡了,没有思想,没有个人空间,连做梦的时间都没有,她俨然变成了这座城市里钢筋水泥的一部分。都说时间是海绵里的水,对春生来说,工作就像海绵,已经吸走了她全部的生活,她已经疲惫到懒得哭了。 北京,祖国的首都,政经文中心,夜色繁华而绚丽,建筑高大而特色,春生再没有仔细欣赏过。 但无论怎样辛苦,她仍然咬牙坚持着,始终没有告诉秋华,更没有想过去打扰蒋离和孟恬的生活。 秋华告诉她,就在他离开以后,蒋离逐渐冷静下来,回到了出租屋,出租屋里,孟恬已经哭得睡着了,听见开门的声音,孟恬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哭着认错,恳求着蒋离的原谅,两个人坐了下来,将所有的事情摊开来说。最后,蒋离和孟恬终于拥抱在了一起。 两个人冰释前嫌重新开始非常不易,春生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让他们再次陷入感情的困扰,她宁愿就这样一个人静静地待着。 转眼间,到了答辩的时间,春生就像抓住的救命稻草一样,她终于可以借机休息一下,在校园里她一直向往着走向职场,直到离开她才懂得校园的美丽。 第100章 单行旅程 春生将毕业证书紧紧地抱在胸口,她终于毕业了,虽然前途未卜,依旧满怀着希望,她第一时间给家里打了电话。 “拿着毕业证啦,姑娘,那你打算就留在北京了吗?北京好,北京好啊,春生,只要你好好地,我和你妈我俩你不用担心,放心去闯吧,再给我们带回来个好女婿。” “哎呀,你说够多了,我还没说呢,喂,春生,在外边可得注意安全,晚上没事别出去,屋门锁好了······”春生听着电话里父母的依旧吵吵闹闹的声音,觉得很温暖,这就是家的感觉。 吸了口长气,春生给亲妈打了电话,告诉了她自己以后的打算,她没有选择书凤推荐的工作,还是坚持留在了广告公司。 撂了电话,书凤哭了,她猛然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女儿已经长大了。生命很短暂,一生也可以很长,无论这辈子有多少恩怨情仇,下辈子都不能再见,所以,珍惜此生,珍惜身边人。她终于可以放下一份牵挂,扎上了围裙,准备给丈夫和儿子做饭去了。 领毕业证的日子是全班同学最齐全的时候,于是班长组织了一场聚会,同学四年,十几个人的班级,却仿佛永远凑不齐全,毕业了,终于全员到齐,却是为了庆祝离别。 那天,春生早早的来到了定好的饭店包间,她从背包里拿出来一袋气球he打气筒,一个人玩起了吹气球的游戏,没过多久,又来了两个同学,见状一起鼓弄起来,没过多久,一袋子气球已经吹完了,他们又买了一些胶带,将气球贴在了墙上,堆满了地上,房间里顿时变得有气氛起来。 那天,姑娘们订了许多的酒,啤酒,白酒,红酒,准备不醉不归。 大家畅谈着以后的规划和理想,回忆着校园里一段段故事。 “还记得吗,刚来的时候,季春生给我最深的印象就是路痴,我原本以为她只是不认识陌生的路,你们可不知道啊,第一节课的时候,你们还记得不,在三号教学楼,她领着我在教学楼里转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找到咱们的那个教室,我身上都走热了,主要是紧张,怕迟到啊,从那后,无论去哪只要是她带路,我都会带着地图。” “哈哈哈····记得记得······” “哪有那么夸张?!”春生也没头没脑的跟着笑了起来。 “你考研没考上,以后打算怎么办啊?” “没事,我妈已经跟我说了,给我在家那边开个超市,如果想要继续考,我就一边经营超市,一边考两不耽误。” “我也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吧,我领结婚证了,就在领毕业证那天,和我家小梁。” “恭喜啊,恭喜,别人都是毕业就分手,你是毕业被拐走啊,哈哈哈,来,就冲你这大喜事,咱们干一杯······” 春生已经微醺了,迷离的扫视了一周,桌子上已经杯盘狼藉了,大家开始从集体聊天,变成了三五成群的打闹。而就在角落里,春生看到了两个从不说话的人正在那里比划着,交头接耳,不时喝一口杯中酒。 他们两个势同水火,性格和爱好完全不相同,彼此看不顺眼,虽然同在一个宿舍,几乎没有任何交集,除了吵架。有一些人就是那样,仿佛天生相克。 那天,他们没有吵架,只是在那边静静地聊着,聊着,渐渐地两个人竟然都抹起了眼泪,又聊了一阵子,两个人互相敞开了怀抱,相拥着大哭起来。 春生听见了两个人彼此说着“对不起”,他们成功地引起了所有人的目光。眼泪也会泛滥,也许是酒精的催化,也许是感情的释放,也许是离别的不舍,也许是对未来还有迷茫,所有人开始哭了起来,大家纷纷挤着坐在了地上,互相安慰着,拥抱着,试图给与彼此温暖,劝慰对方停止眼泪,但是没有人劝解成功,直到所有的酒被喝了个干净。 春生已经彻底的醉了,她拿起电话,迷迷糊糊的拨通了一串号码。 “喂,你是谁呀?” “喂?春生?是你吗,你给我打的还问我是谁?什么情况?喝多了吗?你现在在哪呢?”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怎么问题那么多,简直是问题少年啊,我想找一下那个谁,你知道吗,他消失了,不知道到哪去了。” “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你算老几啊,为啥找我。”春生已经没有力气拿着电话了,这时旁边的人玩笑着替她说着。 “你是春生的男朋友吧,我们就在学校西门旁边的那个饭店呢,都喝多了,尤其是春生,她现在······睡着了,哈哈哈” “喂···喂···这怎么还挂掉了。”秋华听到电话那头嘟嘟的声音,随手拿了件外头赶紧出了宿舍。 躺在秋华的背上,春生醒了过来。 “你,你怎么出现了,大白兔!”春生紧紧的抱着秋华的脖子,两条腿开心的晃荡了几下。 秋华颠了颠背上的春生,“别动,小心摔着。你们真是没少喝啊,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喝酒了,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我有万能的大白兔,我怕谁,你嫉妒我,你没有,所以你就吓唬我,想要抢走大白兔,不行!我要下去,我要下去”春生不停地扭动着,秋华托不住将她放了下来,搀扶着他慢慢地向前走着,谁知走了几分钟,春生还是摊在了秋华的肩上睡着了。 “春生,我想告诉你,我放弃保研了,因为,我想和你待在一起,你一个人怎么可能照顾好自己呢,你不能没有我的,我知道。但是怕你说我没出息,所以啊,我重新考研,考到了北京,这样,我就可以时刻在你的身边了。” 秋华知道春生已经睡熟了,不可能听到他的话,他不想给春生任何压力和负担,更不想春生因此选择逃避和远离。 他懂春生的苦。 春生一直活在自卑里,她认为身边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她的存在,她害怕连累他,更不愿因为自己而耽误了秋华的幸福和快乐,为了成全,她宁愿孤单。 当春生从酒精的麻痹中清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去的,室友们已经陆陆续续各自回家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宿舍里空荡荡的,她早已收拾好了行李箱,大部分的东西被邮寄回了家或者卖掉了,只剩下一些基本的生活所需和几件衣服。 晚上的火车,还来得及。她翻了一眼自己的手机,被自己的通话记录惊得坐了起来,时间是前一天的半夜十一点半,那串打出去的号码,分明是李秋华的,这么说,她曾给他打过电话,她心里充满了懊悔,祈祷着没有说出什么出格的话,虽然以前经常在秋华面前出丑,但她还是深感不安,思来想去,她再次打通了电话。 “春生,啥事?” “我,昨天给你打电话了,我有说什么不好的话吗?”春生提着嗓子问道。 电话里传来了久违而熟悉的笑声,“怎么会,我昨天一直在实验室里,后来接到你的电话,只听见那边乱糟糟一片,估计你是不小心碰到了吧,怎么,你说我坏话了吗?” 听着秋华这样说,春生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来了,“那没事了,再见!”春生匆匆挂断了电话。 最后一次收拾宿舍,她打扫得格外仔细,交了宿舍的钥匙,和宿管阿姨告了别,她带着行李箱,最后一次沿着校园的路走着,看着,一切都是那么生机盎然,她已经不再属于这里。 北上的火车再次带着无数人的期盼,载着不同的故事出发了。 春生望着窗外一路变化的风景,夕阳的余晖红透了半边,鲜艳的红随着火车飞速的行进渐渐的消退了颜色,月亮的白影显现出来,春生被瞬间的日月同辉景象所感动。 以后,她也要这样一个人向前走,无论是弯路还是直行,单行的旅程并不孤独,至少还有美景相伴。 “这没人坐吧?” “没有!”春生随口应了一声。 小桌对面熟悉的气息,影子,和熟悉的声音。 春生猛然间回头,是秋华。 “你是下铺吧,我在你的上铺,上铺不太容易上去,睡觉前,我能在下铺坐一会吗?” 春生咬着嘴唇,她没想到,秋华就在她的眼前,就这样悄然的来到她的身边。春生向秋华伸出了手,说了两个字:“利息”。 秋华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手心里是一块大白兔奶糖。(完) 《离离小草,春风又生》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小说网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