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1节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作者:不落言笙 简介: 兼祧/强取豪夺(已开启)/追妻火葬场 冯倚寒曾钟情一人,那人如同天上月般遥不可攀,她非他不嫁。 只是她及笄那一日,他竟把她表明心意的信物扔到了水中,并言绝不可能喜欢她这种品行不端之人。 阴差长阳错下,她被一郎君所解围,二人就此成婚,结为连理。 婚后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白月光也远走边疆,为着战事多年未归。她渐渐的被幸福冲昏了头脑,被人宠爱,被人捧在手中,忘掉了那桩陈年旧事。 成婚第三年,她夫君被发现竟是宁国公府走失的幼子,好景不长,她这二夫人没做多久她夫君就病死了。 她未有子嗣,还年纪轻轻守寡,恰逢亡夫兄长归来,婆母提出让他兼祧二房。 倚寒惊愕的看着眼前清冷挺拔的身影,浑身陷入了冰窖。 昔年被拒绝的记忆卷土重来,叫她羞愤又难堪。 倚寒对上他凉薄寡情的视线,断定他不会同意,毕竟他很厌恶她,且她也不愿背叛她的亡夫,她就抱着那么一点念想,青灯古佛一辈子也好。 熟料兄长淡淡颔首,应了下来。 倚寒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但这一回她却怎么也不愿意同他再有瓜葛了。……宁宗彦厌恶冯倚寒,此女心术不正,品行不端,三年前他拒了她却未曾想再见是以弟媳的身份。多年未见,她还是没变,他对母亲和二弟有愧,故而应下了兼祧一事,也是想借机敲打冯氏,安分守己。却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他会穿上弟弟的衣服,幽然如鬼魅走入那暗无天日的屋子,无力地扯着嘴角说:“你不是说我的眼睛与他像吗?你把我当成他也好。” 文案创于2025.4.25,已存档,禁止搬运阅读指南: 女非男c,高岭之花打脸真香,强取豪夺,真强取豪夺!!!古早狗血梗。男主自我攻略。 注:男二为真朱砂痣。防盗60%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天作之合 追爱火葬场 日久生情 主角:冯倚寒 宁宗彦 配角:崔衡之 其它:兼祧,大伯哥x弟媳,追爱火葬场 一句话简介:大伯哥x弟媳,兼祧后强取豪夺 立意:过去的事再也不会回头 第1章 若非是陪夫君寻亲,倚寒大约是不可能再回临安了。 再度回到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倚寒比想象中的平静不少,她曾发誓再也不会踏入临安半步,但今时今日,为了她的爱人,她失信了。 过往的一切都伴随着这三年温和的陪伴被抚平。 虽然这儿有她的至亲,有从小处处瞧不上她的祖父、还有没了丈夫对她视若无睹的母亲、以及一众对她看不起的兄弟姊妹。 但是人人都容不下她,唯有衡之,给予了她家的感觉。 可惜他身子不好,身有旧疾,她唯一的心愿便是衡之能长寿,陪她的日子久些。 “咳咳咳。” 一辆构造精巧的马车平稳的行驶在官道上,即便平稳但长时间的行驶也让车内男子疲累不已,连连咳喘。 “矜矜,别看了,你已经看一路了,歇歇眼。”一只修长素白的手抚上了旁边人的书卷,他声音如和煦的清风,又因咳喘嗓音微微发哑。 “快了,再让我看看。”冯倚寒一目十行,娴静的侧脸清绝,似一朵冰雕的兰花。 车厢内药香袅袅,女郎一袭对襟轻纱白衣,温婉的侧边发,烟眉轻蹙,凝着愁绪,脸庞白皙小巧,目光却坚韧沉静,飞快的翻着医书。 “我这次肯定能找到解你旧疾的法子。” 她也是没想到,她从小厌恶的岐黄之术某一日她会真正拾起。 崔衡之叹了口气,手却不容置疑的合上了她的医书,他生的明月风清,多年旧疾给他染上了苍白病弱之色。 倚寒抬头蹙眉看他,崔衡之定定回视:“我自己就是大夫,能不能治我还不知吗?矜矜,余下每一日,好好珍惜便是。” 倚寒听不得这话,她心头顿时浮上闷痛,远山云雾般的眸中染上殷红水意,那痛绵密至极,像是要从她心口剜肉一般。 她倾身靠在了崔衡之的胸口:“衡之,别说这种话,我听不得,我会救你的,我肯定会的。” 进了临安府,遍地都是名医。 “你的亲生父母也不会见死不救。”倚寒笃定,一滴泪从眼眶滑落顺鼻梁没入了他的衣襟。 他死了,她怎么办,她无法接受没有她的日子,倚寒光想到此事心头便揪着疼,好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啃噬她的肺腑。 这十八年,她从未遇到过向他这么肯定自己、支持自己的人,她想留住他,留住这仅剩的美好。 崔衡之轻轻揽着她,对她的偏执无奈不已。 三年前,她被心仪之人当众羞辱,成了众人口中的笑话,亲人欲把她赶出家门,她成了名声败坏的女子。 那时的倚寒浑浑噩噩,没什么生气,恰巧衡之出现,她也不过是随意抓住一人,迫不及待的要逃离这个让她喘不上气的地方。 但未曾想过这个举动改变了她。 在草庐的日子很好,好到她有些恍惚,没有人把她与堂姐堂兄们比较,没有人责骂她,没有人栽赃陷害,也没有人戳她脊梁骨。 她歇了心,也渐渐被衡之的温柔与耐心打动,她也有,想抓住仅剩的在意。 马车停了下来,二人身躯微微一倾。 赶马的侍卫翻身下车,掀开了车帘,倚寒扶着崔衡之缓缓的下了马车。 抬头时,她被漆红威严的大门晃的眼前虚了一瞬,入目便是密密麻麻身着锦衣华服的人群,令人陌生。 她早有预料,听闻夫君的亲生父母乃当朝一品公爵宁国公夫妇,衡之的病必定不会没办法。 思及此,她对临安的抗拒也没那么深了。 为首穿金戴银的妇人看见崔衡之的那一瞬便红了眼,捂着嘴低声泣涕:“我的儿,我的儿。”宁国公揽着她,目中亦是动容不已。 饶是威严如殷老夫人,目光一瞬间也柔和了不少。 “宗迟。”裴氏小心翼翼的唤他。 崔衡之被倚寒扶着,神情倒是平静:“母亲、父亲。” 裴氏一瞬心如刀绞,她怀胎十月的儿,五岁时就被人掳了去,这么多年,她从未有一日停止寻过。 她迎了上前,抱住了崔衡之。 一家子围在一起,嘘寒问暖,倚寒被挤出来人群外,步伐微微踉跄了一瞬,她有些失落,但很好的被掩盖了起来。 “母亲,这是我已成婚三年的夫人,倚寒,过来。”索性崔衡之还算理智,轻轻拍了拍裴氏的肩背,转身对着倚寒招手。 倚寒落下的眉眼又扬了起来。 裴氏与殷老夫人闻言收敛了悲伤,目光审视着这位陌生女郎,国公府的女眷也将目光投在了倚寒身上。 这是个清冷又貌美的女子,嘴角噙着一抹淡笑,肩背单薄,却挺得很直,腰肢纤细,盈盈一握,好似菡萏芙蕖,亭亭玉立。 仪态还算端庄,裴氏已经提前得知他成婚过,毕竟儿子都这么大了。 国公府也不缺这一口饭,儿子喜欢便由他去,裴氏只想母子团聚。 “母亲。”倚寒规规矩矩的行礼,不卑不亢的样子倒是给了裴氏点好感。 “今后便是一家人了。”裴氏拍了拍她的手,示好道。 倚寒也露出了笑意,点了点头。 众人拥簇着浩浩荡荡进了府,国公府乃一品公爵府邸,府内仆从众多,全数低着头,行止有度的照贵人的吩咐行事。 倚寒与众人穿过几重垂花门,终是抵达了正厅,殷老夫人居于上首,宁国公在侧,倚寒认不清人,便静静地坐着。 好在裴氏有心叫崔衡之与家中人熟悉,挨个介绍,倚寒记性甚好,只看一眼便记住了裴氏所说之人。 宁国公府是临安府的豪门望族,家中积蕴深厚,已故的老国公是曾经名震西北的大将军,不过现任国公爷身体文弱,并未继承老国公的衣钵。 府内有三房,崔衡之是长房嫡出血脉,下还有二房、三房。 “这些是你弟弟妹妹们,对了,你还有一位亲长兄没有到场。”殷老夫人道。 提及这位长孙,满是沟壑威严甚重的脸上也露出了些笑意,可见其疼爱。 裴氏脸色稍许不自然,而后附和:“你兄长在回京的路上呢,西北战事大捷,此次凯旋,会在临安长居一段时间。” 将军?倚寒心神恍惚了一瞬,无端冒出了那个高大的身影。 很快她便敛尽了神色,她已经很久都没记起他了,从三年前那场羞辱,她便断了对他的喜爱。 倚寒便正色道:“母亲,此行归来,有一事倚寒要说。” 崔衡之蹙眉:“倚寒。” 倚寒没管他阻拦,直言不讳了崔衡之的身体状况,哐当一声,裴氏打翻了手边的茶盏,捂着胸口险些背过气去。 宁国公当即吩咐:“拿我的名帖去宫中请太医来。” 裴氏哭成了泪人,刚刚团聚的喜庆陡然被这噩耗冲散,各房面带可惜。 没想到刚刚寻回来的人竟已身患恶疾,崔衡之连连安抚,倚寒见此眼眶亦隐隐有泪意,神情间充斥着无力与哀恸。 太医来后当即便为崔衡之诊治。殷老夫人屏退二房三房,只留了大房。 他把脉后便询问了症状,裴氏在侧听的心惊肉跳,直到太医掀开崔衡之的左腿,裴氏惊呼出声。 崔衡之的左侧小腿已然与正常人不一样,萎缩至纤细,就这般,竟无人发觉他走路与常人无异。 崔衡之安慰裴氏:“母亲不必担心,我夫妇二人皆是医者,我的腿还是多亏了倚寒,萎缩的速度慢了不少。” 太医叹息:“这……病症罕见,观这脉搏已是油尽灯枯之相。” 倚寒的光倏然就灭了。 屋内顿时响起裴氏捶胸顿足的哀嚎声,宁国公扶着裴氏,脸色亦是悲恸。 殷老夫人喃喃:“怎会如此,他还这么年轻。”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2节 太医解释:“兴许是二郎自幼颠沛,身子不好才导致如此。” 裴氏闻言更是自责。 崔衡之看向倚寒,却发觉眼前光晕模糊了起来,他晃了晃头,发觉仍旧如此,只能看到倚寒模糊的轮廓。 他竟发病如此之快,快至不能视物。 崔衡之缓了一会儿视线才慢慢清晰。 倚寒浑身发冷,周身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垂在身侧的手轻轻颤着。 太医施完针后裴氏擦干了泪,独自与太医出了屋:“赵太医,我儿身子如此,可还能生子?” 裴氏有私心,她才刚刚寻到儿子,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若是能留得一子半孙,日后漫漫岁月,她也能有个慰籍。 太医摇头:“大约是不成了,怀孕一事,不但要看男子,也要看女子,天时地利人和,二公子如此怕是承担不起如此繁重的任务。” 裴氏面如枯槁,老天爷怎会如此跟她开玩笑。 屋内,倚寒轻轻抚着崔衡之的腿,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砸在了他的皮肤上。 宁国公叹息:“宗迟的祖父,也是死于此疾。” 倚寒倏然顶着泪眼抬头:“父亲说什么?” “他祖父也是年轻发了病,不过他身体硬朗,硬是撑至天命之年才病逝,没想到宗迟也是如此,我宁家祖上究竟是造了什么孽。” 宁国公就两个儿子,大儿子在外征战,好不容易小儿子回来了能环绕膝下,享儿孙福,没想到竟是个命短的。 而他,身体文弱,无法担老国公的衣钵。 二房舞文弄墨,心思不在官场,三房经商,亦是无法挑担。 屋内气氛低落,管家吴叔急匆匆穿过厅堂,走到屋外高喊:“老夫人、夫人、国公爷,大公子回来了。” 殷老夫人当即道:“宗彦回来了。” 裴氏也听到了,她心绪复杂,老夫人偏爱长孙也不是一日两日,她是续弦,偏生前头那位是和离,不是过世,又是尊贵的长公主。 官家抬爱,长子特封凌霄侯,一个月有半月居于公主府,已然表明对爵位无意,她原想着宗迟回来了便能争一争这爵位,谁曾想竟已身患恶疾。 但是她心头同时也冒出一个荒诞的念头,自古有一子可承两房香火。 宗迟已然油尽灯枯,若是长子能兼祧,冯氏留下的血脉便可记在宗迟名下,日后说不定能承袭爵位,她也有了倚仗,总好过爵位落到二房那儿,日后仰人鼻息罢。 思及此,裴氏进了屋:“倚寒,过来。” 倚寒正在崔衡之床前守着,闻言起身:“母亲,怎么了?” “你们兄长回来了,你们祖母最重规矩,按礼,都该去拜见,宗迟卧床不起,你便与我去前院见一见人,稍后回来。” 倚寒完全没心思去见什么长兄,自己夫君在床上躺着还要遵循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但裴氏好声好气,她也不好驳斥了面子。 “知道了,母亲。”倚寒看了眼崔衡之,便与裴氏相携去了前院儿。 作者有话说: ---------------------- 开文啦,这本还挺有表达欲的,注男二是真朱砂痣,也是要真死的,不过不会那么快死[害羞][害羞] 古早狗血虐文梗,强取豪夺 第2章 宁宗彦翻身下马,大步流星踏入公府,浑身寒意还未散去,西北之地的风吹得他神情更为冷硬,却丝毫不减那清俊英挺之色。 殷老夫人迎了上来:“怀修,快叫我好好看看。” 那模样,全然不是方才的威严凌厉。 男人的眉眼浮上淡淡笑意,低沉的音色落在人耳里扣人心弦:“祖母。” 世人皆道凌霄侯气宇轩昂,威名赫赫叱咤西北,传闻其面容能止小儿夜啼,却不知他回到家中也不过是寻常侍奉亲人的公子罢了。 祖孙二人说着话,宁国公欣慰的看着大儿子:“此行一役,官家龙心大悦。” 裴氏引着倚寒从侧门入内,厅内隐隐约约的传来了高高低低的谈话声。 裴氏有些心酸,长子携功归来,老夫人与国公爷心思便骤转,全然忘却她儿还在床榻上疾病缠身。 隔着雕金屏风,倚寒看不清屋内的人,只能隐约瞧见宁侯轮廓,观那身形便可知是一武将。 裴氏整了整脸色,撑起勉强的笑意走了出去:“怀修,你回来了。” 宁宗彦起身颔首:“裴夫人。” 他母亲尚在,自裴氏嫁进来,宁宗彦从未唤过她母亲,殷老夫人与国公爷也由着他去。 “对了怀修,你弟弟寻回来了,与你一日回来的。”殷老夫人道。 宁宗彦微怔,而后真心道:“恭喜夫人。” “宗迟他身子不便,卧床修养,我便与倚寒先过来了,倚寒,出来见见人。”裴氏同屏风后道。 倚寒闻言便垂眸绕过屏风,走到了厅内。 一阵穿堂风吹过,素白的裙角与衣袖在空中悬震,清薄的身影宛如画中仙,举手投足皆是浓重的书卷气。 倚寒抬眸,与那人对上了目光,她当即愣住了。 刹那间,往昔回笼,熟悉的眼眸唤起了那段令她不耻、蒙羞的记忆。 男人身形高大挺拔,剑眉星目,一身玄色半袖交领褶袍,衣袍暗纹流动,墨发以银冠高束,额前一抹玄纱系于脑后。 高鼻薄唇,眼尾微落,眼形偏长,凌厉寡情,他的人中有些深,唇形却很好看,宛如花瓣。 总之,一脸薄情样。 倚寒却入坠深渊,仓促别过了脸,心头跳动声怦然,罕见羞愤与难堪。 昔年被拒绝和驳斥的记忆卷土而来,时隔三年,那股耻意仿佛还缭绕在心头。 三年前,与崔衡之相遇的那日是她及笄的日子,也是她失了脸面,被曾经的心上人厌恶的日子。 倚寒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听得祖父唤他侯爷。 她第一次见他时祖父正给他施针,那会儿比现在更意气风发。 大概是人都趋于明亮,她一见他就被吸引了,此后他日日来,她便日日躲在一旁偷看。 她与他说话,他不理会,甚至头也不抬,全然无视。 她的祖父冯清然是太医院德高望重的院首,冯家祖上乃医学世家,她祖父更是名扬天下,前来求医问药者不计其数。 自然冯家子女皆为医者,她上面有好几个哥哥姐姐,虽是堂兄堂姐,却全是学医的好手,偏生她为祖父最引以为傲长子的女儿,却开蒙最晚,远不如哥哥姐姐们。 冯倚寒对行医并无兴趣,她的兴趣是做木工。 可她祖父骨子里传承观念极重,对她寄予厚望,从小不是拿这个哥哥比就是拿那个姐姐比,说她榆木脑袋,朽木不可雕。 越斥责,她就越反骨,久而久之,她名声也不太好了,长到及笄,基本上无人来提亲。 在及笄那日表明心意前,她被栽赃犯了错,祖父不仅偏听那些堂姐的话,还扬言要把她赶出家门。 她干脆豁出去了,直接当着众宾客的面儿向宁宗彦表明了心意。 谁知他直接把自己打磨了许久的玉佩扔进了湖里,还对她说了一句话,她至今都记得:“冯姑娘还是端正心思,莫要做那攀附权贵的女子。” 她怎么就攀附权贵了? 倚寒沉默不语,转身跳进荷花池中寻找那玉佩,那男人瞧也不瞧,转身就走了。 哥哥姐姐的奚落讥讽声一道比一道高。 就连总是维护她的叔母也失望不已。 就这样吧,反正也要被逐出家门了,倚寒漠然而固执的寻找着那玉佩。 倚寒深深吸了一口气,老天真是给她开了个玩笑,原来他就是宁国公府的长子,兜兜转转,二人竟然成了亲戚。 他看起来已经不记得自己了,也好,省的二人尴尬。 往事已了,她也有了她的爱人,昔年年少轻狂,过去的就让她过去罢。 “长兄。”她平静地屈膝行礼。 她声音如烟似雾,轻缓又柔和,没有任何讨好和做作,就当作从来不认识一般。 宁宗彦没有多看她一眼,颔首以作回应。 殷老夫人到底还是心疼自己亲孙的:“宗迟如何了?” “睡过去了,可怜见的,他还这么年轻,苦了十五年,现如今连个子嗣都没有就要撒手人寰了。”裴氏拭泪,不动声色试探。 宁宗彦微微蹙眉:“发生了何事?” 宁国公便把事情缘由告诉了他,宁宗彦闻言怔忪一瞬,平静道:“国公府不缺药材,尽力而为便是。” “儿子先进宫述职,晚些回来去看看二弟。”宁宗彦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倚寒余光瞥他,宁宗彦却目不斜视,只留下了骨相极好的侧颜,便与她擦肩而过。 那一瞬间倚寒好像瞧见了什么,顺着他的背影转过了身。 宁宗彦步行如风,腰板宛如青竹,光是轩昂背影已然风姿耀目。 可倚寒三年多日夜习医,连就了一双过目不忘、火眼金睛的眼。 她分明瞧见宁宗彦脚步轻微发跛,不过他掩饰极好,甚至步履间每隔几下才稍稍跛一下,外人压根看不出来。 …… 晚间,崔衡之醒了。 床边的案牍上放着药膳,还冒着热气,妻子不见了身影,他起身去寻人。 打开屋门,清冷月华洒满廊檐下,一道清瘦纤细的身影坐在台阶上熬药。 “又坐在这儿,也不嫌冷。”清越的嗓音关切响起。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3节 “你醒了?腿疼不疼?”倚寒倏然转过身问,崔衡之摇了摇头,他未曾束发,薄缎似的长发垂肩衬得瘦削的面孔越发清朗。 “不疼。”崔衡之看了看周围,回屋搬了一张低矮的案牍放在她身边。 倚寒瞧见了,没去帮,她知道崔衡之自尊心很重,不喜欢别人可怜他。 “你见过长兄了?”崔衡之一边侍弄那株从庐州带过来的兰花,一边问。 倚寒头也不抬:“见过了。”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崔衡之心生好奇。 什么样的人?倚寒抿了抿唇,心头微微有些不屑,要说她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那是不太可能的,那事她可是记恨了很久。 他明明有更体面的拒绝法子,何必要那般糟践自己的心意,她又不是狗皮膏药,死活倒贴着不走。 可见其是个不太尊重女郎的人。她瞎了眼,被那张脸迷惑了。 “是个傲慢、高高在上、不留任何余地的人。”她扇药炉扇得更用力了。 崔衡之神色诧异:“当真?” “衡之不信我的话?”倚寒生出微妙不悦。 “那倒没有。”崔衡之迟疑道。 “衡之?”突然一道极为低沉醇厚的嗓音插了进来,似夜雾中泊行的船只,破浪而来。 夫妻二人顿时抬头,一道高大的身影隐匿在院门的暗色中,倚寒不喜有别的婢女在院子里站着,白日不好说什么,晚上便全打发回屋了。 故而这方院子只有夫妻二人。 倚寒猝不及防见到了被自己说坏话的人,心头一惊,有种被抓包的尴尬。 糟了,他应该没听到吧? 好可恶,他为什么都不敲门,好没礼貌。 宁宗彦背着手从阴影中缓缓踱步而出:“方才没见院中有人守着。” 崔衡之站了起身,怔忪了一瞬后说:“矜矜她……不喜欢有别人在,都打发走了。” 而后他迟疑唤道:“兄长?” 宁宗彦颔首:“二弟。” 倚寒局促地捏着扇柄,宁宗彦压根没给过她一个眼神,只是静静打量着这个弟弟,幼年的记忆早已模糊。 他眉眼与裴氏更像,一身宽松广袖长衫,未曾绾发,俨然一副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 宁宗彦视线下落,对上了倚寒的眸子。 一刹那她明白了他的意思,咬唇起身,给二人留下了说话的空间。 宁宗彦盘腿落座在案牍一侧,看他侍弄花草:“你喜欢兰花?” 崔衡之笑了笑:“我夫人喜欢。” 宁宗彦思及方才他听到的话,面色微冷。 背后编排长兄,颠倒黑白、满口谎话,这性子果真没变,一抹冷哂鄙夷从冷漠的眉眼溢出,只一瞬又恢复原样。 他与这个弟弟刚见面,不好直说,只得借机敲打:“公府规矩甚重,尤其是祖母,为人古板,对内眷要求苛刻,稍稍出错,便会教其抄写女戒。” 崔衡之明白了,满面歉意:“多谢兄长提点,矜矜……与我自由惯了,性子有些野,我会好好提醒她的。” 宁宗彦淡淡颔首:“天色已晚,我先走了。” 崔衡之忙起身相送,宁宗彦摆手:“不必。”说完便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倚寒走了出来,眼睛仍旧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宁宗彦的腿瞧,若有所思。 崔衡之有些无奈:“你呀,日后少说些话,隔墙有耳,这儿不比庐州。” 倚寒板着脸不说话,倒显出了小女儿的姿态,她心想明明是他小人行事偷听自己说话。 宁宗彦往院子去时正好遇到了裴氏。 “夫人。”他疏离的点了点头。 也不知怎的,平日与他说不了几句话的裴氏突然与他寒暄了起来:“去见宗迟了?” “嗯,二弟瞧着精神头不错,不过……”他顿了顿,“内宅规矩重,祖母又素来严苛,外来之人劳烦夫人费心,好好教习规矩。” 宁宗彦神情淡淡,压迫感极强,裴氏有时觉得自己在他面前都有些喘不过气。 他搬出殷老夫人,裴氏便以为是老夫人授意,一瞬便了然:“母亲思虑周全,确实该如此。” 好不容易媳妇熬成婆,也该叫她摆摆婆婆的款儿了。 第3章 夜幕沉沉,倚寒有些睡不着觉。 老国公既然也是因此病去世,但既然能活到天命之年必是有别的法子,怎么可能只靠自身硬熬,她还是得想法子打探。 她侧头看了眼身边沉睡的夫君,莹润纤细的手覆了上去,虚虚地在抓住什么。 末了,她倚靠在崔衡之的肩头,闭上了眼。 翌日,倚寒起身后便想着把昨日拿来的药材拿出来晒晒,行一路,不少药材都潮湿了。 崔衡之身体不好,每日睡得时辰比她长。 她今日换了一身衣裳,一袭葭灰色及腰襦裙,衣服的布料极好,上面还用珍珠绣满衣裙,想来是裴氏提前问过崔衡之自己的喜好。 她梳了垂髻,薄缎似的一绺长发垂在一侧肩头,她虽瘦,但该有肉的地方一点不少。 柳腰雪峰,冰肌玉骨,大约是那时常不苟言笑的脸中和了这艳媚之色,显得便总是一副清冷之态。 吱呀一声,她推开了门,却见空旷的院中正站着一位年纪不小、姿态端抬的嬷嬷。 她不明所以,嬷嬷却开口了,语气不乏轻蔑:“二少夫人,夫人说内宅高院规矩甚重,尤其是咱们老夫人,年轻时在宫里居住过些年岁,对礼仪甚是苛刻,故而从今日起,您每日都要去云香居学习规矩。” 她不是什么娇气的女郎,崔衡之身体不好,她也不想叫他为了自己的事费心思,倚寒点头:“母亲为我好,倚寒自然晓得。” “少夫人如此孝心,夫人定会很欣慰的,那走罢。” 嬷嬷姓杨,是裴夫人的陪嫁,内宅的掌事,因着在公府多年,也颇有些捧高踩低之意。 她昨日初初见这冯氏,她一身素衣,眉眼低顺,满身的穷酸气,料定是个乡野村妇,肚子里没什么墨水。 不论二爷此前如何,进了公府的门,就是要上宗祠的嫡子,怎好配一乡野村妇,不过夫人想着二爷身体不好,这冯氏又颇通医术,也不好轻易换人。 倚寒跟随杨嬷嬷去了云香居。 裴氏坐在上首,静静的等着她,倚寒进来屋:“母亲。” “想必该说的杨嬷嬷都跟你说了。”裴氏有意要磨一磨她的性子。 “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 她儿虽已是油尽灯枯之脉,但裴氏也有私心,并不想她改嫁,所以有意提点敲打。 “你可明白?”裴氏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倚寒低头应答:“儿媳明白。” 裴氏满意点了点头,她早年因着过度伤心,生二女儿时险些要了命,自那次生育后她也就无法再怀。 下半辈子的指望她就寄托在倚寒身上了。 接下来杨嬷嬷教她规矩,裴氏便在旁边审视的瞧着,她原想着一个乡野村妇必定是百般出丑,她好摆婆婆威风。 裴氏便先从奉茶、行步、坐姿、跪姿教起,倚寒余光瞥见杨嬷嬷拿了一把长长的戒尺。 这模样这架势叫她想起了曾经在家中祖父拿着这戒尺打她的样子。 不过她小时候可是个反骨女,总是不满祖父把她与哥哥姐姐对比贬低,惯会顶嘴。 不过现下是不能了。 倚寒收敛心神,嘴角噙了一丝笑意。 就这么点规矩,简直手拿把掐。 裴氏目光漫不经心,但随着冯氏一丝不苟的按照杨嬷嬷的话做完且行如流水时她眸中流露出愕然之色。 冯氏的礼仪全然挑不出错儿,裴氏出自书香门第,不是那种没有见识的妇人,她沉了沉心思:“倚寒姓冯,又颇通医理,不知与临安冯家有何关系?” 倚寒手一顿,眨了眨眼:“母亲说谁?恕倚寒不知。” 裴氏压下心底疑惑,暗叹自己应当是想多了,冯家乃百年世家,族内医者遍布天下,据说当今太医院有一半都是冯老太爷的弟子。 可能就是恰巧同姓,又擅长医术,才叫她联想,乡野出身的村妇,怎会与冯家扯上关系。 “你回去把女戒抄写三遍,再背会,明日我要检查。” 裴氏把书交到她手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这也是我想教你的,姑云不尔而是,固宜从令,姑云尔而非,犹宜顺命。”1 倚寒看着手上厚厚的女戒,咬唇:“是。” 临走前她抓着机会询问了裴氏:“母亲可知祖父生前是如何延续寿命的?” 裴氏一愣,脸色和缓:“此事我早已问过老夫人了,哪有什么续命之说,不过是老公爷生前总往冯家跑,可惜现在冯老太爷早已不再接诊病人,我已拜托老夫人今日上门求见冯老太爷,再试一试。” 倚寒眉眼微松:“如此就好。” 她抱着书从云香居往回走,按着记忆往回走,好在她过目不忘,即便没有人引路也能自己回去。 现下日居中天,倚寒顺着小径走,无意走到一处岔口停了下来,她目光平静的跟随那道玄色的背影往前去。 男人的腿微不可查地跛了一下,又恢复正常,隔了几瞬,又跛了一下。 她思及三年前她也是见他总忘祖父那儿跑,又联想老国公的死因,所以,宁宗彦很有可能也有家族顽疾。 但倚寒也不确定,万一他只是常常上战场落下的旧疾呢?毕竟宁国公就没事。 她不自觉放轻脚步跟了上去,想再细细观察一番。 二人的距离不远不近,她衣裙蹁跹,宛如轻绽的昙花,鬓角发丝被风吹得划过雪白的脸庞。 忽而,那玄色身影拐进了一处岔口,倚寒不疾不徐的跟了上去,拐入时却发现前面没了身影。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4节 她倏然瞪圆眼眸,转头的瞬间,脆弱纤细的脖颈骤然被一道大力扼住,后背重重被贯到了树上,闷痛与窒息齐齐涌上。 她神情痛苦,被迫仰首,手中的书卷掉到了地上,冷玉般的手扒着那如钢筋般坚硬的大掌妄图获得喘息。 宁宗彦冰冷的盯着她,优越的眉骨下凌厉漂亮的双眸隐匿在眉骨投下的阴影中,宛如蛰伏的箭矢,只待一击毙命。 倚寒被掐着脖子满脸通红,眼尾无意识沁出了泪珠,这般漂亮脆弱的模样,他手只要再轻轻收紧一瞬,脖子立马就能断了。 一滴泪顺着倚寒的脸颊滑落,砸在了宁宗彦的手背上。 他仿佛被烫到了一般,松开了手掌。 窒息瞬间消散,气息疯狂涌入倚寒的鼻腔,她咳得惊天动地,眼泪凌乱的布满脸颊,身躯顺着树干滑落。 宁宗彦冷冷看着她,眼神中尽是漠然。 待倚寒缓过来后,神情惊惧的看着他,宁宗彦才缓缓开口:“跟着我做甚?” 他目光微微泄露一丝厌烦,倚寒敏感的捕捉到了,顿时无语凝噎。 但同时又恐惧不已,方才她真的已经感觉到魂魄离体,窒息的感觉很痛苦,她现下还浑身发冷、发软。 她该怎么说?其实她只是身为医者单纯好奇他的腿,若是病症如衡之一样,是不是能有什么续命的法子? “我……” 她迟疑开口,却发现嗓子哑了,宁宗彦便打断了她:“看在宗迟的面子上,我今日且饶你一回,若是再有下次,休怪我不顾你脸面。” 他看了她一眼,便干脆的拂袖离开。 倚寒怔怔未动,脖颈处的钝痛丝丝缕缕的传来,她品味着宁宗彦最后的那个眼神。 嫌恶、避之不及、震惊愠怒。 他以为自己还对他有意思?想纠缠? 倚寒差点气笑了,没想到这宁侯瞧着罗刹一般,竟如此自作多情。 她使劲蹭了蹭脖子,似是要把他的触觉蹭掉,结果蹭到脖子上时疼的一嘶,不敢动了。 她皮肤娇嫩,又白,很容易留印子,她不敢想象她的脖子会成什么样,回去又该如何同衡之交代。 倚寒咬唇撑着树干站了起来,扫掉裙摆的泥土与烂叶子,两条软面似的腿撑着往回走。 宁宗彦回了沧岭居,方才怒气已然消散,他倒隐隐怀疑这冯氏是不是提前知晓了什么,所以才攀缠着他弟弟,为的就是入公府行纠缠之举。 末了他摇摇头,大约是自己想多了。 砚华进了屋:“侯爷,长公主传了信说午时备了您爱吃的东西,叫您过去用膳。” 宁宗彦边擦剑边淡声:“知道了。” 砚华又挠了挠头:“外面有位小娘子一直在松竹林里转来转去,已经三次经过咱们院门前了。” 宁宗彦动作一顿,脑中浮现那抹身影。 “不必管。”是她自己不知死活跟的,找不找的到路与他有何干系。 砚华没见过倚寒,以为是哪个院子的小女使故意想引起他家侯爷注意。 他顿时揣了看好戏的心思。 倚寒在竹林里转悠了许久才转了出去,她蹑手蹑脚的回了院子,从窗子上瞥见崔衡之好像坐在屋内的案牍前看书。 她走到偏屋,找了一面铜镜照脖子。 果然,一圈红印,保不齐明日便成了青紫,不知道的别人还以为她上吊寻死呢。 她转了转眼珠,从怀中掏出了素白的帕子,系在了脖子上。 “矜矜?是你吗?”崔衡之听到了脚步声,已经出来看了。 倚寒回应:“来了。” 她出了屋子,崔衡之见是她,焦急的眉眼都舒展了:“大早上的,跑去哪儿了,让我一顿好找。” “母亲唤我过去,她问了问你的身子又与我说了一会儿私房话。”她自然的撒谎。 崔衡之不疑有他:“你的脖子……” “我大约是水土不服,脖子上起了些疹子,刚擦了药,好痒,我便系住了。”她装模作样的隔着帕子挠了挠。 崔衡之修长的手攥住了她的小手:“别挠,小心破了皮。” “知道了知道了。”她笑着应道,眉眼宛如春水一般满是鲜活的情态。 …… 裴氏在寿和堂外踱步,杨嬷嬷问道:“夫人,您就是打算叫侯爷兼祧二房,也不至于这么急罢。” 二爷人还在呢,若是叫他知道了,焉能同意。 “你懂什么,临安城中的女子谁不想嫁给凌霄侯,殷老夫人与大长公主就没停下给他相看的脚步,若是不快快提,早作准备,到时候成婚了可就麻烦了。” “可万一二少夫人不答应呢?” 裴氏淡声道:“她会答应的。” 第4章 她这话说的笃定,叫杨嬷嬷也心生纳罕。 裴氏这般说心里也跟明镜似的,那丫头是个重情的,又没见过世面,再好糊弄不过了。 正想着,寿和堂的门开了。 殷老夫人与先国公爷伉俪情深,年少时也是位巾帼,现下老了,身子的各处毛病,但好在精神不错。 “母亲,小心烫。”裴氏尽心的端着药膳伺候。 府内三房均是老夫人所出,三房的女眷明面上关系都不错,只不过这世子还未请封,暗地里也是风波不平。 “你日日都来侍奉,有心了,迟哥儿既然寻回来了,你便不必日日来,多往着他那边去。”殷老夫人的脸色虽仍旧肃板,但语气却温和不少。 裴氏顺势哀叹:“宗迟可怜,盼望老天开眼,只是他这么年轻,太医说他已然不能诞育子嗣了。” 老夫人闻言眉眼也浮上了悲色。 裴氏小心翼翼道:“母亲,自古有高门一子兼祧两房血脉之举,宗彦尚未婚配,若是叫他日后能可怜可怜冯氏,留下个血脉,记在宗迟名下,往后岁月漫漫,她也有个盼头。” 殷老夫人陡然变了脸色,裴氏心里一咯噔。 她赶紧表态:“此事绝不放到明面上,更不会影响宗彦的婚配,对外就说是宗迟的遗腹子,宗彦成婚后长公主肯定会替他另择府宅,立凌霄侯的门庭,二人也绝不会有任何交集。” “至于冯氏,她对宗迟情深不寿,更不可能对宗彦有任何异心,求母亲可怜宗迟。” 殷老夫人闻言脸色迟疑,手心手背都是肉,宗迟受苦,她有愧疚,若非当年老国公的旧敌寻来,裴氏与其子也不会骨肉分离多年。 偏生她没有怨言,任劳任怨伺候自己。 “别哭了,此事我应了就是。”殷老夫人沉沉叹气,“届时我亲去与宗彦说。” 裴氏心里一喜:“多谢母亲。” …… 倚寒与崔衡之所住的院子临近裴氏与宁国公的云香居,名曰兰苑,正值秋日,院中秋风瑟瑟。 廊檐下木制的地板可以光脚踩在上面,比在庐州的草庐大了不知道多少。 倚寒燃上安神缓解疼痛的药香,打开卷布,里面全是细长的针。 她冷玉般的手抽出针来,干脆利落地扎在了阳陵泉、悬钟、环跳、太冲穴。 “疼吗?”她仰头关怀的问。 崔衡之凝着她认真的眉眼,心中满是酸涩,惨白的唇角却扬起:“不疼。” 实际上痛极了,他没有与她说,那蚀骨的痛意又扩散了,痛的他半夜发抖,但他怕妗妗哭,便装作一点都不痛的样子。 倚寒看着他萎缩的腿,头一回后悔在家中时祖父叫她看书没有好好看。 “对了,爹来信说很快就进京了。”倚寒蹲坐在他身边歪着头说。 倚寒口中的爹是崔衡之的养父,崔长富,是一个矮小但热心肠的老头,当年就是他上山采药时遇到了奄奄一息的崔衡之,把他捡了回去,养了这么多年。 他们二人此行来临安坐得是公府的马车,崔长富说还要给最后一批乡亲制药,制药后便来临安寻他们。 倚寒的医术也算是他与崔衡之一起教的。 “嗯。”崔衡之疼得没力气了,但也只是温和的说,“矜矜,我先睡会儿。” “好,你睡吧。”倚寒凑上前亲了亲他的脸颊,扶着他躺下。 崔衡之睡了,倚寒没了事干,呆呆地坐在廊檐下看着秋风卷树叶。 忽然,泪珠顺着脸颊一滴滴砸落,无端的悲怆盈满心头。 这样相依为命的日子,她才过了三年。 她还想要与他一辈子,如同那梁上燕,岁岁常相见,生两个孩子,一家人永远不分开。 倚寒擦干了泪,她不会放弃。 午时,裴氏过来看崔衡之了,母子二人在屋内说话。 “你祖母已经套了马车去冯家走动了,别灰心,会有法子的。”裴氏安慰他们夫妇。 崔衡之倚靠在床榻上,没什么反应,他自己的身子他知道,油尽灯枯之相,神医也难回天力,充其量续命些时日。 裴氏在兰苑中待了两个时辰,又喂吃药,又问崔衡之小时候的事,大约是有意叫崔衡之开心,后面还叫杨嬷嬷把小女儿领了过来。 “这是你妹妹,叫绾玉,刚十岁。”宁绾玉是裴氏与宁国公的老来女,娇纵的不知天高地厚。 大约是裴氏以前经常同她讲兄长的,她对这个刚刚认回来的兄长倒是很喜欢,蹦蹦跳跳的缠个不停。 倚寒后面便坐在廊檐下抄起了女戒,没有打扰母子三人联络感情。 “夫人,老夫人回来了。”杨嬷嬷提裙进了院落道。 倚寒心头一紧,下意识起了身,望向了裴氏。 “走吧。”裴氏也紧张不已,对宁绾玉说,“你在这儿陪兄长说话,乖乖的。”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5节 倚寒与裴氏急急的去了前厅。 刚进屋,触及到殷老夫人的脸色,裴氏心沉了下去:“母亲回来了,怎么样?” 她顾不得行礼便问,殷老夫人也知道她心急,没有斥责,只是叹息:“冯老太爷旧疾复发,卧床不起,无能为力。” 裴氏跌坐了下去,倚寒闻言怔怔,明明三年前祖父还…… 倚寒已经心神不安的听不进话去了,她只知道,她要回冯家一趟了。 冯府 宁宗彦提着药包与冯承礼并肩而行:“老太爷的病如何了?好端端的为何会中风?” 冯承礼的姿态很恭顺:“老人家,有个三病两痛实为正常,毕竟七十多了,现下每日都会由倚春施针,她得老太爷亲传,侯爷放心。” 冯老太爷身子还硬朗时太医院是冯家的天下,后来他最疼爱的长子意外去世,老太爷受了打击便从太医院让位了。 家中现如今有两房,二房与三房。 冯承礼为老二,如今经营着冯氏医馆,育两男两女,倚寒就是那个丧父的长房独女。 她上有三个堂姐,四个堂兄。 倚寒徘徊在冯宅门外,纠结着该如何进去。 府门前两道身影突然走了出来,倚寒猝不及防与之打了照面。 冯承礼原本没在意,余光却觉那身影熟悉,定睛一看,大吃一惊:“倚寒?你是倚寒?” 倚寒也没想到碰面来的这么快,呐呐喊:“二叔。” 更另她不安的是冯承礼身边的人正是今晨险些掐死自己的男人。 宁宗彦目光扫过阶下低着头的女子,清瘦的身影迎风而立,脖颈前系着雪白巾帕,白玉耳珰轻轻摇晃,若有似无地蹭着她雪白的脸颊颈侧。 好像也沾染了那一丝幽幽药香。 他收回了目光,漠然置之,冯承礼关于长公主用药的注意才说了一半,他只得耐着性子停顿。 “你怎么回来了,当年一声不吭离开,现在还知道回来。”冯承礼脸色冷然,“你一个姑娘家,抛弃血缘亲脉,父亲险些被你气死,还有你母亲,时常以泪洗面,你还有脸回来。” 冯承礼丝毫不留情面,完全没有侄女回来的喜悦。 宁宗彦冷眼旁观,冯家事与他无关,不过当年的事他多少也知道些。 冯老太爷与冯二爷时常说她刁蛮顽劣,不受管束,还说她不爱读书,学堂五日有三日逃课。 那会儿宁宗彦时常来冯家看病,确实见过许多次老太爷打她手板的情况。 小姑娘一脸不服,冷着一张小脸与冯老太爷顶嘴,要么被罚跪,要么就是抄书。 但她从没有一次认真受罚过,浑不在意,亦或是脾性照旧。 宁宗彦确实是看不上她,尤其是她还对自己有不一样的心思。 离家出走、未经父母命与男子成亲,哪一件都是惊世骇俗的事,确实是她的脾性能做出来的。 宁宗彦别开头,负手走到一边,无意掺和冯家教训晚辈。 倚寒咬唇,“二叔,叫我见见祖父罢,祖父是不是病了。” 冯承礼拂袖驱赶:“父亲病不病与你无关,你已不是冯家人,从你踏出冯家的那一刻,就已经被族谱除名,你没资格见父亲。” 倚寒不是受气的性子,但此时此刻,她好像也没有其他的法子。 余光瞥见一角烟灰色身影,她心头冒出冲动,额前忍不住冒汗。 窒息的恐惧还未消散。 她离死亡也就隔了几个时辰。 她情不自禁地捏紧了手心。 “兄长,牢您说一句话。”倚寒最终还是咬牙转身喊了宁宗彦一声。 她不是故意借他的势,更不想与他有任何干系。 可她想见祖父,想亲口认错,她的夫君也需要祖父救治。 宁宗彦与冯承礼同时蹙起了眉头。 宁宗彦脸色冷冽,一双寒星凤眸,宛如沉重的箭矢,刺入倚寒的胸前。 二人关系被迫抖落,宁宗彦顿时后悔自己就不该在门口驻足。 面对冯承礼疑惑的目光,他言简意赅:“这是弟媳。” 冯承礼真是惊讶了。 “你、你还成婚了,无媒无聘,无父母之命,冯倚寒,你还要脸吗?” 冯家百年清誉,干他们这行的,视名誉比命重,陡然出了个冯倚寒这般离经叛道的,恨不得扫地出门,再也别叫回来。 冯二叔的反应不在倚寒意料之内。 她想岔了,以为冯二叔会看在凌霄侯的份儿上给她一份薄面。 却不曾想撞上了枪口。 宁宗彦也觉厌烦:“冯二爷,本侯先行一步。”言罢转身匆匆离去。 像是恨不得与倚寒撇清干系。 冯承礼面色不虞的看向她:”你走罢,冯家没有你这个不孝女。” 说完转身进了府,关上朱红大门。 倚寒浑身似脱了力,冷得打颤,她转过身慢吞吞的坐在了台阶上,抱着手臂头埋入了膝间。 不远处,宁宗彦透过马车的车帘冷冷看着,随后收回了目光:“回府。” 倚寒也回了国公府,崔衡之没睡,披了一件衣服坐在屋内的矮几后等着她。 “矜矜去哪儿了?”面对他关怀的神情,倚寒心头发酸,她坐在他身边,深吸一口气,悲凉凄愁的眉眼隐隐有水光闪烁。 “我去冯家看了看。” 崔衡之诧异,这么多年她都不愿意提及冯家。 “发生了何事?”崔衡之察觉到她的低落问。 “祖父病了。”倚寒轻轻的说着,之后就不愿意再开口,崔衡之不会逼问她,纤长的手指抚过她的眉眼,想抚平她眉间的褶皱。 …… 宁国公府寻回嫡子是一件大事,宁国公打算办一场宴席,公开崔衡之的身份。 翌日趁着众人聚在寿和堂时开了口。 殷老夫人腿上盖着厚厚的毛毯,她早年落下的腿疾犯了,脸色恹恹道:“该有的体面不能少,要好好办,风光的办。” 宁宗彦摩挲着扳指,语气平直:“二弟刚刚及弱冠,这及冠礼不如也趁此机会一并办了罢。” 裴氏应和:“宗彦说的有道理。” 二房崔夫人却暗自琢磨了起,那老二虽是病痨子,却不知其身体到底如何,昨儿个太医来把脉老夫人一点口风都不透。 老大已经表明不担这世子,老二没回来前这国公爷已经打算要给他们宗元请封世子了。 这亲儿子一回来,肯定是给亲儿子了。 她儿子宗元已然娶妻,妻子家世不凡,是当今太傅的幼女,给国公府带来了多大的助力,还替国公府诞育了嫡长曾孙,宗元又已入朝为官,这么多年给宁国公是鞍前马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杨嬷嬷进来屋:”老夫人,二少夫人过来请安了。” 殷老夫人颔首:“叫进来罢。” 倚寒被引进了屋,实则是她去云香居请安,结果云香居的丫鬟叫她去寿和堂。 内屋满满当当的都是人,倚寒一身藕荷色褙子,水眸红唇,丽色惊人,身段纤细婀娜,单看她这一副柔弱清冷的样子,可与在冯家跋扈的模样大相径庭。 宁宗彦凉凉收回视线。 崔夫人看这模样,便觉不喜,这未免生的太好了些,又是个魅惑爷们儿的蹄子。 倚寒给各位长辈见了礼便静静坐在后面。 宁宗彦看着殷老夫人的腿:“祖母,今日天阴,不妨叫太医过来给您瞧瞧腿罢。” 殷老夫人摆摆手:“老毛病了,叫倚春那丫头过来给我扎一针就是了。” “不必旁人来,孙媳就能给老夫人扎。”清透柔软的嗓音如雾似风的响起。 众人视线顿时落在了后面。 宁汐玉讥讽:“二嫂可别大言不惭了,祖母腿疾多年,并非是寻常大夫能看的了,出了差错你担责吗?” 裴氏也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 宁宗彦蹙眉看了过去,对她的自信与无知感到费解,祸从口出她是当真什么也不知道。 他没理她:“我今日就叫冯二爷过来。” 众人散去,宁宗彦出了门,脚步不停的往外走,身后传来急促脚步声。 “兄长,你给我个机会。” 宁宗彦脚步微顿,头也没回,语气讥讽:“能什么?你会医吗?” 第5章 倚寒知宁宗彦厌恶她,他介怀自己,可她根本没心思介怀,他是凌霄侯,是征战西北的将领,她只想知道他腿的情况。 如果他的腿真如自己所猜,那宁宗彦说不定会有私藏诊疗的法子。 也许这个法子旷世罕见,也许是有什么药能续命。 即便是拼了她这条命,她也会夺过来的。 除了展示自己的作用和无害,倚寒没有别的法子,太过冒进的后果她已经感受过了。 二人间的距离隔了有一丈远,倚寒很识趣的保持了距离,免得被他视作虫蝇驱赶。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6节 即便是现在,她也是强忍着恐惧。 她笃定裴氏与殷老夫人应该都不知道,至于为何,倚寒只能想到像他这种的男人好面子,不愿把自己的弱点展露。 她听到宁宗彦冷漠又讥讽的质疑也没有生气,只是低顺的解释:“衡之多年旧疾,我日日为他针灸。” 她的语气软了下来,示弱的意味很足,她想告诉对方她是无害的,没有别的意思。 宁宗彦闻言神色略松,可即便如此,他也不会用一个不熟悉的人冒险。 “祖母的腿乃是曾经战场上落下的旧疾,与二弟无关。” 言外之意,不必操心了。 倚寒有些失望,可救了老夫人,就能叫宁宗彦放下戒心,她讨好的说:“兄长所言甚是有理,那倚寒想在旁观看,这样对祖母也能多些了解,日后学会了,便可就近为祖母解痛。” 宁宗彦闻言终是转过了身。 他今日未着玄色,反而是一身偏书卷气的月影白氅衣,少了一分冷硬,添了一分儒雅。 只是那抹高大的身影仍旧压迫感极强,倚寒心头一颤,多年未见,他当真是如修罗一般。 他眼尾微微下垂,形状却偏细长,在一双剑眉下冷如寒星,锐利似箭,盯着她双腿发软。 但她仍旧强撑着笑意。 “你这般殷切,为何?”宁宗彦仍旧觉得她心术不正,或是讨好祖母,有谄媚之态,或是朝三暮四,对自己仍有招惹之意。 宁宗彦微微眯了眯眼睛,更倾向于后者。 毕竟当年她就是这般死缠烂打的。 倚寒做出恭顺之态:“我不过是想替横之尽孝罢了。” 她忐忑的等着宁宗彦松口。 “今日酉时。”宁宗彦冷着脸撂下一句便转身走了。 倚寒反应了半天才理解他这是在告知自己时间,松了口气。 她回到兰苑后裴氏正在与崔衡之说话,把今日与众人商议的结果告知了他。 崔衡之闻言蹙眉:“母亲,这太麻烦了。” 裴氏忍俊不禁:“我的儿,这高门贵胄的人家,做什么都要大张旗鼓,这是规矩也是体面,这宴席不单单是为你,也是为我,为你妻子。” 崔衡之神情有些局促:“母亲说的是,是儿子短视了。” “无妨,待的日子久了,你便什么都懂了。” “母亲。”倚寒静静听完进了门。 崔衡之抬头笑意多了些:“矜矜。” “今日腿可疼?我又琢磨了个草药敷腿的法子,你试试。” 裴氏也道:“我已叫人发了告示,若是有人能治,便是千两白银也值得。” 这两日已经陆续有大夫上门,均是无功而返,话里话外都是那一句,油尽灯枯。 倚寒心头发涩,带起阵阵闷痛。 崔衡之早就已经接受了现实,只是他放心不下矜矜,这两日他晚上睡得越来越短,时常被病痛折磨。 他能感觉到矜矜睡得很不安稳,时而惊醒,便会摸一摸他,然后再睡去。 亦或是惊醒后再也睡不着,呆呆地坐起来看着他。 崔衡之既要忍痛又要装作熟睡免得她担心。他偶尔也期望自己的生命流逝慢一点,但他也知道,自己于矜矜而言是拖累。 宁绾玉看着倚寒给她兄长扎针,忍不住撅嘴呼呼,崔衡之被逗笑了,忍痛说:“你二嫂嫂针法精湛,扎一针就不疼了。” 裴氏摸了摸宁绾玉的脑袋,就要起身离开,倚寒去送她。 “你随我来。”裴氏收敛了笑意道,倚寒默不作声跟着她出了兰苑。 “母亲,今日之事是我冲动了。”她很主动自己先认错。 裴氏却道:“你是有些冲动,不过无伤大雅,左右为着老夫人的心是好的,日后也多往老夫人那儿走动,多为宗迟尽孝。” 倚寒低眉顺眼:“是。” 裴氏又拉着她诉了一顿苦,说自己这些年是多么的不易,而后目光肃然地盯着她:“你既已嫁进了公府,便要孝顺长辈、侍奉夫君,恪守妇德。” 倚寒没听出她的意思,低低的应了声。 送走裴氏,倚寒回了兰苑,开始捣弄药材。 “我来帮你。”温煦的音色宛如春风一般,倚寒抬头,见他走了出来,“我来就好,你坐在旁边陪我吧。” 崔衡之闻言坐了下来,紧紧挨着她。 “酉时我要去祖母那儿,冯家的人会来。”倚寒与他细细说着自己的打算,又说起了自己对宁宗彦的猜测。 他们夫妻亲近,没什么好隐瞒的。 崔衡之闻言拧紧了眉头:“矜矜,我觉得……兄长并不是你说的那般,若他有治腿疾的法子,怎会藏私。” 倚寒微哂,她夫君就是太君子了,把所有人都想的那么好。 “衡之,你生长在山野间,没有经历过高门中的明争暗斗,如果这法子只能救一个人呢?” 崔衡之迟疑:“那我也理解,人都有私心,况且我们并没有相处几日。” 倚寒笑了笑,她夫君是个良善之人,她可不是,若是两个人只能活一个,凭什么不是横之呢。 他这么好,老天凭什么不眷顾他。 …… 酉时 倚寒站在了寿和堂外,向嬷嬷禀明了来意,嬷嬷再次领着她进了屋。 屋内不止宁宗彦陪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说话,还有长房的绾玉,二房的宁汐玉,三房的宁青玉,倚寒进了屋,同老夫人见了礼。 三女只有宁绾玉友好的同她挥了挥手,叫了一声二嫂。 “怀修已经与我说了,你这孩子,又要看顾宗迟,又要过来尽孝,受累了。” 老夫人语气淡淡,并不热络,倚寒也不在意,毕竟她本就不是来讨好老夫人的。 “都是孙媳应该的。” 她说完乖乖坐的不远不近,也没有过于急切的行谄媚讨好之举。 这般模样倒是叫老夫人生了一丝好感。 过了大概一刻钟,嬷嬷撩起帘子道:“老夫人、侯爷,冯二爷到了。” 冯承礼落后一步,嬷嬷禀完便进了屋:“见过老夫人、侯爷。” 他身边跟着一名年轻姑娘,绾着高髻,姿容清秀,身形瘦高,一身烟粉半袖襦裙,利落又矜贵。 “老夫人。”轻扬的音色格外讨人喜欢,殷老夫人闻言罕见的露出了笑意。 “倚春啊,快过来,叫我瞧瞧。” 此女便是冯倚春,也是倚寒的堂姐。 倚寒微微垂头,神情平淡无波,春水般的眸子透着丝丝厌烦,但又很快敛尽。 冯倚春显然和殷老夫人很熟络,她望向宁宗彦,突然又矜持了起来:“倚春见过侯爷。” 宁宗彦礼节性的颔首。 “你怎么在这儿?”诧异的男声把众人的视线引到了角落。 倚寒手心不自觉攥紧,她本意是想一直隐藏她的出身,与冯家最好能避则避,但一些不可抗力的原因迫使她不得不直面。 冯倚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吃惊道:“倚寒?你是倚寒?” 殷老夫人脸色一瞬便沉了下来:“你们认识她?” 宁宗彦神色冷淡,一言不发。 冯倚春接话:“老夫人,这是我堂妹,叫冯倚寒。”她说完复而急走到倚寒面前,看似关心,实则暗讽,“这三年你去哪儿了啊,我们一直在找你,你都不知祖父因为你有多生气,大伯母也日日念叨你。” “就算当年气性大,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也不该一声不吭的走了啊。” 冯承礼冷哼:“她如今嫁了人,哪还顾得上回家。” 冯倚春脸色一僵:“嫁人?” 殷老夫人淡淡道:“她是长房老二媳妇。” 倚寒解释:“二叔、老夫人,当年我与衡之的婚事,祖父是知道的。” 这话是实话,她走之前,领着崔衡之到她祖父门前辞别过,祖父只是淡淡的说:“滚了就别回来了,我冯家没有你这个不孝女。” 殷老夫人闻言,方才紧绷的脸色和缓了,原先当她是庐州的乡野村妇,没想到居然是冯家女,如此,身份倒也不算低微。 冯倚春捏紧了手,笑意勉强,她居然这么好命,随便嫁一人都能嫁到宁国公府来。 “冯二爷,祖母腿疾又犯了,有劳。”宁宗彦似是不满他们说起了别的,出言提醒。 冯承礼连忙转移话头:“老夫人见谅。”他便问起了情况。 诊脉加上手望闻问切后冯承礼说:“还是老毛病,不碍事,陈年旧疾,天气一阴就会犯痛,还是叫倚春给您扎两针?” 老夫人目光慈爱:“好。” 到底是要避男女大防,一般夫人们看病都会找冯家女眷,夫人们到底脸皮薄。 “祖母,可否叫我瞧瞧?”倚寒希冀的望着老夫人。 冯承礼惊讶又轻蔑的笑了一声,头也没抬不以为意:“你看的懂吗?当年老太爷叫你看医书你是死活不看,非要做什么木雕玉雕。” 冯倚春也笑了:“老夫人可不知道,倚寒堂妹未及笄时顽皮的很,夫子的课总是逃不说,祖父布置的课业从未完成过,冯家子女成年后都会随家中医馆学习历练,义诊、抓药、采药、修编医书,倚寒妹妹倒是瞧不上呢。” 她语气轻快,听着像是打趣,实则句句都是揭倚寒的短。 话里话外透露着此女不通文墨、顽劣不堪,秉性顽劣离经叛道是个草包。 又来这一套。 倚寒心里好笑,同一招使了数十年都没放弃。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7节 就因为她个性跳脱、不受管束,便什么罪名都能往她头上安。 祖父与母亲谁会放着乖巧好学的晚辈不听,转而听一个事事都要顶撞的晚辈呢。 殷老夫人越听眉头拧得越紧。 冯家到底是她本家,父母在不远游,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事才能叫她如此心狠。 幸而是宗迟的妻子。 倚寒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起身:“祖母,夫君受腿疾疼痛良久,我日日为他针灸,不妨叫孙媳瞧瞧,只是瞧瞧而已。” 冯倚春一脸不信:“堂妹,我自幼练习针灸,及笄时方敢在祖父的看照下施针,你从未握过针,如何施针?” 宁汐玉也附和:“倚春姐姐现在已经是冯氏医馆名声大噪的女大夫,祖母,你可千万别被蒙骗了。” 冯承礼一甩袖,嫌丢脸:“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儿,退下。” 老夫人默不作声,宁宗彦冷眼旁观。 倚寒咬唇不甘,难道哪怕是在国公府,也没有人信她吗? 宁绾玉突然说:“是真的,祖母,我这两日去次兄那儿,我见着二嫂嫂给次兄施针了。” “次兄还说,二嫂嫂针法精湛,扎一针他就不疼了呢,祖母你就叫二嫂嫂看看吧,绾玉不想祖母疼。”宁绾玉是国公府最小的姑娘,还是个孩子,不可能说谎。 老夫人和国公爷也很疼爱她。 冯倚春闻言变了脸色,不可能,冯倚寒都没握过针,怎么可能会针灸。 老夫人被宁绾玉的言语说动了,面容慈爱:“好好好,就听绾姐儿的,老二媳妇,你过来看看罢。” 宁汐玉撇了撇嘴,脸色不太好看。 冯承礼也急道:“老夫人,她哪懂这些。” 倚寒稳住心神,走了过去,复刻了冯承礼的举动。 “祖母,您这是早年战场上受过骨伤,愈合后留下了后遗症,我制了一贴药粉,您用温水活了,抹在麻布上,覆盖在疼痛之处,便能止痛,若想根除,还是得辅以针灸之术。” 冯倚春笑了:“根治?还是针灸辅佐,怕是父亲都不敢说这话罢。” 倚寒神情淡淡:“信不信由你们,祖母,我今日回去了便叫人给您把药粉送来。” 宁绾玉自告奋勇:“我随二嫂嫂去拿。” 殷老夫人将信将疑,心里琢磨着大约是宗迟说好话哄媳妇的,结果被绾玉丫头当了真。 罢了,只是一贴药粉,也无伤大碍。 “你有心了。” 冯承礼神情不屑,摇了摇头。 众人散去后,倚寒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宁宗彦,装作无意跟在他脚步后面。 “今日多谢兄长给我机会。” 宁宗彦头也没回,步履生风,倚寒得小跑着才能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担不起,毕竟我傲慢又高高在上。”宁宗彦冷漠轻嗤。 倚寒陡然尴尬了起来,她险些忘了她背后说人家坏话被听到了。 难怪他对自己不待见。 “兄长见谅,那不过是玩笑话罢了,兄长……面冷心热、实际心是好的。”倚寒憋了半天,有意与他缓和关系。 宁宗彦停下了脚步,眉眼沉沉:“我不管你什么心思,离我远些。” 作者有话说: ---------------------- 女主天赋异禀,过目不忘,其实小时候不是没学,全记在脑子里了,只是她不喜欢行医,为着男二才转投医 第6章 倚寒一愣,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厌恶与排斥,倒也没多大的感觉。 她很识趣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对于他的表现,倚寒很是理解,不禁也有些后悔,三年前招惹他做什么呢。 她没再往前走了,眼睁睁看着宁宗彦头也不回的离开,大约很仓促,微跛比平日多了几下。 倚寒也没有把过多的心神耗在他身上,转而回了兰苑。 崔衡之一身青袍坐在廊檐下的案牍后,这案牍是他昨日忽然提起,说院中景色甚好,希望能在廊檐下放一张小案,可以坐在这儿看景色透气。 “矜矜,你回来了。”崔衡之抬起头瞧着她笑,仍旧是那般和煦、温柔。 “嗯。”倚寒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他身边坐下,“今日我见到了我二叔和大堂姐。” 崔衡之静静的听着,倚寒开始倒苦水:“我那堂姐可是个唱戏的好手,多年不见,她怎么还是那样。” 她不吐不快,说完后抱着膝盖怔怔仰头:“不过我才不在意,我有你就够了。” 崔衡之满心苦涩,以前他听到这种话会很高兴,现在…… “衡之,外面冷,我们回屋吧。”倚寒说完后心里轻快了不少,她撇过头,余光却瞧见了崔衡之堆叠衣袍上蹭了不少泥点。 她伸手拍掉,也没多想。 崔衡之嗯了一声:“矜矜,我想吃你做的面了。” 倚寒失笑:“你想吃我给你做就是了。” “现在去罢,我饿了。”他仍旧是笑着说话。 “这么饿?也是,你午时都没吃多少。”崔衡之喝得那汤药奇苦,一碗药下肚,苦涩麻了舌根,膳食根本吃不下。 “我这就去。”倚寒笑着起身,出了兰苑。 往厨房走了一半,却迎面碰见了宁绾玉。 “二嫂嫂。”小姑娘走到她身边盈盈一福身,“我来替祖母取药。” 倚寒还以为宁绾玉晚些才来,她便又与宁绾玉返回了兰苑:“晚上我下厨给你次兄做面,你待会儿过来吃面?” 宁绾玉很高兴:“好啊好啊,不过你可千万不能告诉母亲。” 倚寒好奇:“为何?” 小姑娘皱着一张脸:“母亲说过了酉时之后最好不要吃东西了,这样可以保持纤瘦,体态轻盈。 倚寒吃了一惊,小小年纪就要这么苛刻了吗? 小姑娘正是长身体馋嘴的时候,何必如此。 “好,我不告诉母亲,这是我们的秘密。”倚寒摸了摸她的脑袋。 宁绾玉笑嘻嘻点头:“二嫂嫂,你真好。” 倚寒眉梢眼角也染上喜色,她揽着宁绾玉进了兰苑的门,却不想,刚入院门,她笑意猛然一僵,眼前一幕顿叫她心头惊痛。 寒意涌入四肢,那一瞬间,倚寒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不敢置信。 宁绾玉惊叫了一声:“次兄。” 正在费力用手腕支撑着向前爬动的崔衡之愣住了,霁月清风的公子正形容狼狈的往前爬,青色的长袍拖拽在地上,零落的叶子、潮润的土都沾在了他的衣袍上。 他咬紧牙关,不敢转头。 他不想叫矜矜看见他这副模样,却未曾想还是失算了。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倚寒跑到她身边,宁绾玉也跟了过来。 “衡之。”倚寒与宁绾玉扶着他。 “为什么不告诉我,明明昨日还好好的。”倚寒颤着声问,轻雾柔软的嗓音带着哑意。 泪水盈满眼眶,晶莹的泪珠一颗颗砸在崔衡之的心头。 其实早就不好了,只是崔衡之一直忍着,倚寒满心都是寻找续命法子,竟也没发现。 宁绾玉忍不住红了眼眶,喃喃:“次兄。” 崔衡之欲言又止,他能说什么,怕她担心怕她嫌弃自己,更怕她对自己太过照顾,就好像他是个什么都不行的残废。 “没那么严重,矜矜,别哭了。”崔衡之抚过她的脸颊,安抚道。 “感觉如何?告诉我,不许讳疾忌医。”她红着一双水眸,故作凶狠的说。 “好。” 扶进屋后,倚寒为他检查了腿,崔衡之看着她的冷脸,叹气:“我可以做个拐杖。” 宁绾玉忽然说:“我知道了,祖父在世时我见过他坐那个木车,有轮子,坐在上面双手可以滚着轮子走,很方便。” “长兄会木活儿,可以让长兄做。”宁绾玉眼眸一亮。 “会不会太麻烦了。”崔衡之道。 “不会不会,我去与父亲和祖母说。”宁绾玉说完就哒哒哒跑走了。 崔衡之走不了路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国公府,裴氏趴在崔衡之床边哭的不能自抑,国公爷背起手来连连叹息。 国公爷说:“绾玉已经与我说了,我与怀修说一声就好了。” “让父亲母亲操心了。”崔衡之很过意不去,他刚刚回来不止尽不了孝,还叫二老操碎了心。 “别这么说,你能回来我就已经要烧高香了。”裴氏哽咽道。 国公爷当天就与宁宗彦说了此事。 宁宗彦没有犹豫:“可。” 他之后叫砚华寻了几块木料,放在了兰苑中。 倚寒抱着竹簸箕下了台阶,砚华把木料堆在院中,他直愣愣的看着倚寒:“是你。” 倚寒奇怪:“你认识我?”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8节 砚华有些尴尬,前两日他还说人家想引起自家侯爷的注意呢,原来人家是二爷的内眷。 “不不不,您瞧着面生,那日见您一面还以为是哪家的姑娘,未曾想到是二爷的内眷。” 倚寒笑了笑:“你是兄长身边的下属?” “是,侯爷说因为要按照二爷的身形与身长做木车,所以这几日早上巳时左右侯爷会来兰苑,如有叨扰望海涵。” 倚寒摇头:“兄长多虑了,兄长能愿意帮忙,我已经感激不尽,倒是怕耽搁了兄长的公务。” “不会的,西北战役大捷,侯爷这些时日在休沐中,没什么事。” “少夫人就放心吧,我们侯爷的木工在军中可是出了名的好。” 倚寒笑着搭话:“没想到兄长身份尊贵,竟还会这种活计。” 砚华大大咧咧说:“身份只是虚名,做将领的,征战打仗,出生入死,什么也会。” 倚寒奉承了两句:“凌霄侯闻名遐迩,卓尔不群,听你这么说,兄长必定是个体恤下属、受下属爱戴的好将领。” “那当然了。” 他还在傻笑,身后陡然响起一声警告的低咳。 砚华笑意收敛,转身肃正神色:“侯爷。” “如果很闲,那就滚去校场操练。”宁宗彦目光凛如寒霜,砚华低着头,“是。” 他应完就低着头匆匆离开,倚寒刚欲开口,思及他昨日警告过自己的话,识趣闭了嘴。 现在正是用人家的时候,还是有点眼力见别惹对方不高兴吧。 倚寒只是颔首表达礼节,便垂眸去了偏屋。 宁宗彦以为她又会厚着脸皮搭话,他想到方才那刻意带有讨好嫌疑的奉承话语,不耐渐起。 但倚寒没有,只是点了点头就走向了偏屋。 宁宗彦倒是略略怔忪,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如此最好了。 崔衡之无法出屋,听到外面的声音后询问:“可是兄长来了?” 宁宗彦进了屋与他打了个照面,阻拦了他想起身的行径。 “真是麻烦兄长了。”崔衡之很不好意思。 宁宗彦静静凝着他,视线扫过他的腿:“你我兄弟,不必如此客气。” 他当真是疏冷极了,崔衡之一度以为他是介意自己,后来才从裴氏那儿得知他性子就是如此。 大约是战场上生死见多了,导致寡言冷面,没什么人情味儿。 宁宗彦没与他多寒暄就又出了门,漠然的摆弄起了那堆木料。 兰苑的屋子有很多,除去二人住的东厢房,倚寒把西厢房改成了药室。 平时储存一些她从庐州带来的药材。 临安与庐州一样很潮湿,虽然是秋末,但附着在皮肤上的淡淡湿意并未消散。 故而这些药材时不时就要拿到院子里通风,免得放在屋子里发了霉。 她倒了一些在竹簸箕里起身出了屋子。 倚寒看着原本的空地堆满了木料,愣了愣,原本她晾晒药材的地方被木料堆积。 她若有所思环视一圈,退而求其次的在台阶上铺好了麻布,把药材倒了上去。 宁宗彦拿着大马金刀地坐在院中,无意抬眼时视线定了定。 倚寒背对着他蹲着,腰肢凹陷出柔软的弧度,后腰下饱满圆润,素白如莲花般的广袖与裙摆曳地,轻轻划过地面,宛如天边流云。 她正伸直了身子探身去铺药材,耳边一缕发丝垂落,大约是有些发痒,她伸手别到了耳后。 细白如冷玉的手指时不时拿了药材,凑在鼻端下闻一闻。 宁宗彦恍然惊觉自己在看什么,而后收回了视线。 他定了定神,继续削起了木头。 倚寒却在琢磨,这个机会简直再好不过了,近距离长时间相处,她就不信打探不到他腿的情况。 可惜要近他的身难上加难,而且她也不敢太冒进,上次差点被掐死,这次若是再那样,恐怕没等自己摸到他腿呢就被折断了脖子。 倚寒决定再缓一缓,万一惹怒了他,撂挑子不干了呢。 她安安静静地铺着药材。 宁宗彦在院中干苦力,崔衡之实在下不了床,便叫倚寒别怠慢了兄长,时而倒个水、时而准备个吃食。 宁宗彦削了许久木头,确实渴了,旁边食案上放着一个青瓷碗,里面装着浅色茶水,他没犹豫,拿过来一饮而尽。 末了,他眉头深深拧起,抬眼看向那儿安静捣药的妇人,语气冷沉:“这是何物?” 倚寒抬头:“是金银花,清热下火的,这儿没有茶,劳烦兄长将就了。” 一天天瞧着火气那么重,倚寒给他下了份量很足的金银花,叫他好好去去火气。 她语气局促,还带着小心翼翼,声音也很低,宁宗彦没说话了,放下碗继续削木头。 傍晚的时候,宁绾玉又过来找倚寒玩儿了。 她刚进了院子就看到了宁宗彦在那儿,兴高采烈:“长兄。” 宁宗彦对亲妹妹倒是没那么疾言厉色,点点头。 宁绾玉提着裙摆奔向倚寒:“二嫂嫂,次兄如何了?”她说着踮脚往里看。 “他现下正睡着呢。” 宁绾玉抱着她的手臂:“二嫂嫂,今晚还做面吗?”昨儿个崔衡之事发突然,原本的面没吃着,宁绾玉是个小馋嘴,便打算来碰碰运气。 倚寒笑了笑:“当然。” 她想到了什么,鼓起勇气冲着宁宗彦问:“兄长可要留下来吃晚膳?” 宁宗彦头也不抬:“不必。” 倚寒倒也不失望,毕竟自己下午准备的点心他就没动。 宁绾玉却小心思活泛,她母亲不叫她过酉时而食之,那若是她拉上长兄一起,就说是与长兄一起吃的,母亲绝对不敢说她一句。 她虽年纪小,但生长在国公府,自然明白谁话语权大,谁话语权小。 思及此,她起身跑到了宁宗彦身边:“长兄,你留下来一起吃吧,陪陪绾儿。” 宁绾玉胆大包天的晃了晃他的手臂:“好不好啊。” “过两日吧。”宁宗彦果然心肠很硬,没有轻易答应。 宁绾玉有些失望。 倚寒心头腹诽,她放的糕点他一口未动,又如此厌恶自己,又怎会吃她做的东西。 她转头问宁绾玉:“祖母用了药粉腿可好些了?” 宁绾玉没说话,她有些迟疑,昨日她送去药粉,离开时无意撞见了杨嬷嬷把那药粉扔了。 但是她知道,此事肯定不能告诉二嫂嫂。 “好些了,当然好些了,今日都能下地走动了,祖母还说二嫂嫂厉害呢。”小姑娘心思单纯,把倚寒夸得天花乱坠。 倚寒脸庞上浮起来笑意:“那我再捣一些,劳烦绾玉帮我送去。” 宁绾玉笑意险些没绷住。 宁宗彦垂首听着,他心思明净,一听自己妹妹就在说假话,那药粉祖母可能就没用,为了不叫冯氏失望,故意这么说的。 至于祖母那儿,他也理解,祖母最重视名声,一个声名狼藉的外人,可能从心里就排斥上了。 无论冯氏如何讨好,为何讨好,祖母都不会受用。 宁绾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小姑娘被迫接过药包,硬着头皮出了院门,在小径上徘徊着。 “绾玉。”低低沉沉的嗓音叫住了她。 “长兄,你怎么出来了?”小姑娘诧异不已,转身跑了过去。 “这个给我罢,我去送。”宁宗彦伸手。 宁绾玉眼眸一亮,忙不迭递给了他,宁宗彦接过:“保密。” 宁绾玉恍然,点点头,长兄肯定是脸皮薄,帮了忙不好意思说。 “回去吧。” 宁宗彦眼皮垂下,看着手中的药包,实际此事他大可撇清关系,径直不管。 但,单说此事,冯氏确实是好心,兰苑中那么多药材、医书,可见她没有说谎。 宁宗彦对事不对人,他再厌恶冯氏,但只要冯氏不耍心眼,收敛秉性安分守己做她的二少夫人,他还是能容得下这位弟媳的。 作者有话说: ---------------------- 第7章 宁宗彦每日巳时便准时来了院落,二人相安无事,两三日后,他破天荒的主动抬起了出声:“弟妹。” 沉沉的嗓音很有厚度,带着一股不自觉的威慑力,若说崔衡之像风像雨像世间一切柔和明净之物,宁宗彦就像石像,冰冷坚硬。 倚寒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这声弟妹是叫自己。 “嗯?”她怔怔抬头,“兄长有何事?” “我需要知道一下二弟的身形。”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倚寒恍然,赶忙起身进了屋,半响后探出头来:“兄长进屋罢。” 宁宗彦便进了屋,刚刚进屋,便被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面缭绕,他克制垂眸,跟着倚寒进了里屋。 “兄长。”崔衡之点点头,他脸色很苍白,眼下带着些青黑,一瞧就是没睡好的样子。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9节 他大致目测了一下,又量了他的身长,点了点头:“好了。” 倚寒又扶着他躺下,盖好了薄被,那一瞬缱绻柔和的目光被宁宗彦捕捉到了。 二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门,倚寒斟酌着该如何巧妙提及伤腿,结果不留心望了看脚下,被门槛一绊,身躯向前扑去。 宁宗彦只觉后背被撞了一下,他蹙眉转头,妇人馨香近在咫尺,和屋里的味道很像,药香夹杂着其他的香气。 倚寒不自觉抬头,撞进了他漆黑的眸中,他眉眼压得很低,那眼神平静无波,去好似能一眼看透人心,让她忍不住心头一跳。 二人只近了一瞬,连气息都丝丝缕缕的交缠着,然后宁宗彦就拉开了距离,避之不及。 倒也不用这样,她又不会吃人。 但她敏感察觉他脸色一下子就不太好了,倚寒感叹他气性真的好大。 但是她已经有点习惯他的厌恶,视若无睹的继续在廊檐下捣药。 砚华进了院子后遥遥对倚寒拱手见礼,随后对宁宗彦低声说:“侯爷,老夫人腿又不舒服了。” 宁宗彦蹙眉:“叫人去唤冯二爷就是了。” “家丁去了,冯二爷与冯大姑娘出外诊去了,叫冯家其他的大夫过来了,扎了两针老夫人却说不是很见效,要不去请太医来?” 宁宗彦刚要应,倚寒的声音便响起了:“若是按照次数药粉用下来老夫人应当就不会疼痛,怎会还在不舒服。” 宁宗彦一时没说话,他在想用什么借口敷衍。 却闻倚寒轻轻问:“老夫人是不是没用?” 她很聪明,一下子就猜出来了,宁宗彦便也不费心隐瞒:“嗯。” 他干脆承认了事实。 倚寒闻言也算不上失落,只是有些可惜,她那药粉昂贵的很,栽种药材耗时耗力,若是不喜欢,或者嫌弃大可还给她。 不过她抬头看向宁宗彦:“既然我二叔来不了,叫我试试如何?” 宁宗彦蹙眉。 寿和堂,嬷嬷尽心尽力的给老夫人按摩腿,老夫人带着抹额,一脸病色无力,嬷嬷关怀问:“老夫人?可好些了?” 老夫人摇摇头:“继续摁吧。” 宁宗彦撩起竹帘疾步进了屋,眉间凝着冷色沉声喊:“祖母。” 老夫人睁开了眼,疲累道:“怀修。” “你是冯家的大夫。”宁宗彦侧头问那男子,凌厉之色叫那大夫额间落下冷汗,艰难吞咽。 “是,我是,今日医馆甚忙,坐诊大夫只有我有空闲,侯爷恕罪。” 倚寒随后而至,她进了屋,走到老夫人身边:“给祖母请安。” 宁宗彦收回视线,抬头干脆对倚寒说:“施针吧。” 捏腿的嬷嬷一惊,出声阻止:“侯爷不可……”这二少夫人看起来可比这大夫还不靠谱,那药粉老夫人叫冯二爷辨别过,不过是一些寻常药粉外加一些不知名的东西,万一乱用后引起别的病症那可怎么办。 宁宗彦语气凛然:“少废话。” 嬷嬷欲言又止,老夫人也蹙紧了眉头,倚寒没再犹豫,掏出针包,撩开老夫人寝被和裤腿。 嬷嬷怕她了解不清楚,忍不住说:“天气一冷老夫人小腿就疼,疼得走不动路,倚春姑娘说老夫人气滞血瘀,平时不能着凉,也得少走动,可好好保养着,可即便如此还是时不时疼。” 倚寒静静听完,语气柔和说:“气滞血瘀不错,不过老夫人应当还有肝肾不足的毛病,肝肾主筋骨,肝肾气血损耗,这腿疼的毛病就日积月累了起来。” 她取出长针直接在火上烧红:“可能有些痛,但此法温通效果很好,老夫人忍忍。” 殷老夫人叹息:“战场上刀光剑影我从未怕过,你放心扎吧。” 她下手很稳,不见一丝犹豫,宁宗彦沉沉看着她,视线落在了她的侧脸。 宁宗彦忽而联想到她的变化大概皆与崔衡之有关。 这些都是他教的吗? 除去行气活血,她又为老夫人扎在了肝肾俞、太溪等穴位。 旁边的大夫一瞬不瞬的盯着瞧:“夫人这手好稳,这是得有数十年的经验罢。” 倚寒没说话。 “最好每隔两日以此,不再腿疼后老夫人还是要适量下床走动,万不可一直歇着。” “那药粉一日两次敷着会很舒服。” 嬷嬷忽而尴尬了起来,那药粉她都倒了啊,这可怎么办。 宁宗彦应了声。 两刻钟后,殷老夫人神色如常,恹恹病气消散不少,精神好了很多。 “确实不疼了,还是有点酸胀。” 宁宗彦神色柔和了很多:“那便好。” 倚寒把针收好,既没有谄媚也没有讨好,静静起身:“祖母不疼就好,倚寒先回兰苑了。” 殷老夫人对自己前几日的态度有些愧疚,她语气好了不少:“孩子,多亏了你。” 随后她褪下了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给倚寒带上。 “祖母,这太贵重了。”倚寒诧异不已。 “一直都没有机会给你见面礼,别埋怨我这老婆子。” 倚寒心里门儿清,什么没有机会都是客套话,只不过是刚刚老夫人才认可她。 “多谢祖母。” 冯家医馆的大夫心中赞叹,他得回去把此事告知二爷,这么好的苗子若是能请到医馆出诊肯定会名声大噪。 宁宗彦送倚寒出门。 “今日多谢。” 倚寒意外看向他,能从他嘴里听到这几个字属实难得,但是她心里松了口气。 如此,应当是放下一些他的戒备心了。 倚寒颇有示好的意思:“日后兄长还有什么需要我帮的,尽管开口,倚寒不收诊费。” 她姿态都放到这儿了,一口一个兄长关系也撇的清,宁宗彦总不会还要伸手打她这笑脸人罢。 宁宗彦却想她这顺杆爬的本事倒是极好,谢归谢不代表可以允许她随意靠近。 他存了敲打的心思,说:“你既做了这二少夫人,日后便好好侍奉二弟,做好你的分内事。” 倚寒拨开脸上的发丝,听出了他敲打自己的意思,闻言乖顺低头:“兄长的教诲倚寒铭记于心。” 他不用担心,她会好好的、牢牢的记住,她毕生所求不过是希望她珍爱的夫君能活的久一些。 “你先走罢。”送至院门,宁宗彦便转身回了屋内。 倚寒没再耽搁,转身往兰苑去,一路上边走边盘算这下应该是可以开口了。 她刚刚走到院门,就听到里面传来高高低低熟悉的说话声。 倚寒一喜,提着裙摆往院中跑。 屋中坐着三人,除去崔衡之与裴氏还有一个矮瘦的小老头,头发灰白,神采奕奕,穿着棉布短打,笑呵呵的在椅子上坐着。 她眼神触及裴氏,脚步一顿:“见过母亲。” 裴氏对她的知礼还算满意:“衡之的养父来了,我便把人带过来了,本来想着叫这位崔先生安排在别处院子,但衡之一定要叫住兰苑,说以前就是这么住的。” 倚寒看向崔长富,见他神色如常,笑呵呵的模样。 崔衡之也笑了笑:“我以前与崔叔相依为命惯了,我日子所剩无几,所求不过是亲人都陪在身边。” 崔叔?倚寒微微蹙眉。 “我儿莫要这么说。”裴氏一听这话悲从心头来。 裴氏又与崔衡之说了些话后道:“听闻你祖母病了,我去瞧瞧你祖母,你们先说着话。” 裴氏离开后倚寒迟疑:”爹……” “得了,以后就别叫我爹了,叫崔叔吧,这高门大宅的,隔墙有耳,我这身份怎好与宁国公平起平坐。” 崔衡之握紧被子:“不论如何,您永远是我爹,生恩养恩同样重要。” “就是,崔叔,我好想您啊,您就随我们住着,日后我们都不分开了。”倚寒对着老头撒娇,崔叔笑呵呵,“好好好。” 他看向崔衡之,悄无声息拭掉溢出的泪水。 他妻子早早去世,死前还惦记着衡之,他得守着他,还要好好照顾他。 …… 宁宗彦叫砚华去把前两日从宁绾玉给的药粉拿了过来,亲手用温水调制糊状。 药糊散发着淡淡的药香,他把此物覆盖在老夫人疼痛之地。 过了一会儿老夫人喟叹:“这药竟有发热之效,确实舒服不少。” “祖母喜欢便好。” 殷老夫人抬头看着自己长孙,骄傲之心满溢:“你素来孝顺,你母亲近来如何?” “牢祖母惦记,她一切都好,她这两日忙着替我择侯府宅邸。” 老夫人一愣,忽而想起了裴氏的话。 她迟疑道:“你即便成婚也可住在公府,这儿就是你的家,何必另择宅邸,空落落的,住在这儿一家人团圆不好吗?” 宁宗彦语气和缓:“哪有一府二爵的,母亲也是希望我能有自己的侯府,日后府上交由主母操持,祖母放心,到时候我还可以携妻子时常来看您,亦或是在公府短住。” 殷老夫人叹气:“你年轻就得官家倚重是好事。” “还有一事祖母要与你说。” “祖母您说。” “宗迟好不容易被寻了回来,可叹命运多舛,时日无多,他身子弱,已无法与冯氏诞育子嗣,祖母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帮一帮冯氏。” 她说的很含蓄,但是她知道长孙肯定会懂。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10节 宁宗彦神色陡然阴沉,豁然抬头:“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帮一帮冯氏。” 殷老夫人只得说的再明白一些:“自古有一子兼祧两房香火,你给冯氏留个孩子,记在宗迟的名下,可好?” 宁宗彦瞳孔骤然紧缩,厉声呵斥:“胡闹,她是我弟媳。” “宗彦,祖母对裴氏有愧,当年若非……宗迟也不会被人掳走,只是留个血脉而已,并不会影响你的婚事……”殷老夫人继续劝。 还没说完,宁宗彦抬手断然阻止:“祖母,二弟还活着你们便筹谋这种荒唐事,你们、你们叫二弟作何想,我们兄弟日后如何相处,此事绝无可能。” 他言罢便往外走,还未出门,他停住了脚步,回头时脸色阴寒:“此事,冯氏也知道?” 思及她这些时日宛如苍蝇般的阴魂不散,宁宗彦顿时作呕。 作者有话说: ---------------------- 本文关于岐黄之术的内容都是查资料的。 火针疼的呀[爆哭][爆哭](惊恐) 男主现在:作呕作呕 男主以后:脸略疼…… 第8章 老夫人斟酌着说:“应该是知道的。” 这么重要的事裴氏应当是已经过问了冯氏的意思,得了准允才过来与自己说的。 “你也别怪她,你好好考虑,至于宗迟,你不必担心,冯氏与裴氏会说服他的。” 她也能理解长孙的抗拒,毕竟冯氏确实不是个安分的,光凭她及笄抛家弃母随男人一走三年就不体面的厉害。 若不是宗迟身子不好,不愿再起风波折腾,此女是断不能做正妻的。 且眼下除了冯氏,谁愿意为一个将死之人诞育子嗣呢。 “此事绝无可能。”宁宗彦撂下话便离开了。 兰苑中,崔叔来后一直在乐呵呵的说些话逗崔衡之,直到他累的撑不住了睡了过去。 崔叔方出了屋,坐在倚寒对面:“怎么样?这临安城可有寻到救命的法子?” 倚寒垂头:“还未,但是我不会放弃的。” “别逼自己太紧,你也要注意身子。” 倚寒嗯了一声,转而同他说起了宁宗彦的腿:“衡之好歹是他弟弟,是血脉相连的血亲,他竟如此藏私。” 崔叔听完后沉思半响:“你的眼神,我信,但像他们这种做将军要征战杀人的,到处都是敌人,自己的软肋绝对不能暴露,一旦暴露那敌人便会想尽办法攻击。” “即便你去试探,他八成也不会对你说。” 倚寒怔了怔,低下头:“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崔叔,我等不了了,衡之也等不了了,我真的、真的没办法看着他死。” 崔叔叹了口气,三年前衡之把这姑娘带回来时他就知道这是个犟种,认定了的事绝不回头。 非得撞得头破血流才肯停。 但她心是极善,这三年,他也是把她当女儿对待。 “二少夫人。”婢女站在院门口遥遥喊,倚寒不喜欢有下人伺候,他们便只过来传个话。 “门房说有一位妇人要见您,说姓梅。” 倚寒豁然起身,梅?是她母亲。 城中醉兴楼,倚寒倒了一盏茶推到了对面的美妇面前,妇人瞧着也就三十来岁,面容与倚寒有五分像。 她正眉眼沉沉地盯着倚寒:“你还知道回来,一声不吭走三年,我还以为你死外面了。” “没死,活的好好的,让母亲失望了。”倚寒淡淡道。 梅虞气不打一处来,满眸皆是失望之色:“你怎么越发顽劣,比之你堂姐堂兄都差了不知道多少,你还敢私嫁给旁人,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不孝女,若是知道会这样,当初我不如过继你堂哥。” “我怎么就差了?”梅虞刚说完,倚寒就反驳她,眉眼皆是不理解。 “你未曾问过我,便知我差了?母亲,为何你总是相信别人的话,却不曾信我。” 梅虞冷笑:“我信你什么?信你你自幼顽劣,谎话频出?还是信你厌恶岐黄,不学无术。” 倚寒闻言视线移开:“既如此,母亲还寻我做什么,为的就是过来骂我一顿?” 梅虞噎了噎:“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倒是想来问问你你三年前为何离开,你就那么狠心?” 倚寒不自觉蜷了蜷手心:“是女儿的错,母亲可否能容女儿回府见一见祖父。” 她不想再与梅虞纠结这些了,往事一团乱麻,哪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她现在只想见祖父。 “你祖父中风在床,难为你还算有点孝心,此事我得与你二叔三叔商议,若他们同意,你才能见。” 倚寒叹气,按照二叔三叔的性子,焉能轻松放她进门。 “听闻你嫁的夫君是国公府的嫡子?”梅虞问起此事脸色好了不少。 “他病了,这次就不能叫母亲见他了。”倚寒听出她的意思了,淡淡道。 “无妨无妨,我倒是要问你,既成婚,为何三年都未曾诞育子嗣,你身子如何?不若我叫你倚夏给你看看,她擅妇人内症,为你调理调理身子。” 倚寒一脸失望:“我夫君病重,救命为先。” “病秧子?又不是你的责任,你这孩子又拎不清了,不若早早与他和离另觅佳婿,女子的好年华就这么几年,你不通岐黄,无法像你堂姐们一样,还是要早早为自己打算。” 倚寒死死地攥紧手心,即使已经习惯她这样,倚寒还是觉得窝火的很。 她若是手中有针,必定扎了她的哑穴,叫她闭嘴。 但自己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她要见祖父,要救夫君。 “家中还有事,我先走了,母亲自便,若是二叔同意了,派人来寻我就是了。” 她起身匆匆道,说完便走了。 “唉……怎的还是一副没规矩的样子。”梅虞气的心口疼。 倚寒板着脸回了公府。 “倚寒。”一道柔和的声音唤住了她。 倚寒转头发现是三房的姚夫人,这位姚夫人几次见她都很寡言,裴氏端庄,崔氏强势,这位三夫人倒是没什么脾气。 “三叔母。”她规矩见礼。 “你现在可有空?我有一事想麻烦你。” 倚寒笑了笑:“三叔母但说无妨。” “听闻母亲的腿疼痛不已,你给扎了两针就治好了,能不能也给青玉治一治。” 姚夫人说起来还有些难言:“这孩子一到癸水之日就腹痛不已,药也吃了,什么法子也试过了,就是痛,上吐下泻,瞧着我心疼。” “这好说,我随叔母去看一看罢。” “唉好。” 倚寒便随姚夫人去了她清月居。 给宁青玉诊脉后又看了看她的方子:“这次我先给她针灸止疼,药先别吃了,我回去做一些枣丸,一日两次,日日吃,下次再瞧瞧。” 是药三分毒,姚夫人说宁秋玉已经吃了许久的药了,怪道脸色都有些蜡黄。 她回去取了针,又回来为宁青玉扎针止痛。 姚夫人看着折腾了一天一夜的女儿终于睡了过去,顿时松了口气。 “倚寒,谢谢你。” 倚寒收拾针:“叔母不必言谢,应该的。” 她告别姚夫人便去了厨房,问厨房要了一篮子新鲜的红枣,待至兰苑,便见熟悉的玄色身影坐在院中做木车。 木头已经削得差不多,零散摆了一地,旁边放着一张图纸,男人垂头时不时瞧一眼。 崔叔不见了人影,大概是觉得不自在躲回了屋。 “兄长。”倚寒进了院,盈盈福身。 她也没多说话,径直便进了屋,忽视了宁宗彦阴寒凛冽的视线。 崔衡之正探身去拿旁边的书,手却够不到,倚寒忙上前给他拿了过去。 他拿到书后鼓起了勇气:“矜矜,不如我们分开屋子睡罢。” 倚寒一愣,沉下脸:“你什么意思?” “别误会,我一个大男人……如今残废,事事要假手于你,母亲说兰苑总是没伺候的也不行,唤一个小厮过来近身伺候,你去旁的屋子睡可好?” 倚寒听了,不悦瞬间消散,心酸漫了上来,忽然就掉了眼泪,崔衡之一慌,手足无措:“别哭别哭,矜矜,我错了,我、我不说了。” 她理解衡之的自尊心,不愿叫她看到他狼狈的一面。 “我不嫌弃你,莫不是你嫌弃我,笨手笨脚,碍你的眼?”倚寒先发制人。 崔衡之赶紧解释:“我怎会嫌弃你,你自幼娇生惯养,怎好做这种活计。” 他又哄了两句,倚寒才不哭了。 “那便依你所言,白日唤个小厮过来伺候,晚上还是如以往一般。”倚寒退了一步道。 崔衡之点头:“好。” 他伸手轻轻擦掉她的眼泪:“别哭了,初见你时就是这般哭着的,我那时想,这么好看的姑娘,穿的如此漂亮,有什么难过的事值得哭成那样。” 倚寒靠在他怀中,更心酸了。 崔衡之摸了摸她的头,没什么血色的唇轻轻扬了起来。 宁宗彦面无表情的坐着安装木车,他一想到祖母说的那些话便觉得被欺骗。 原先还以为她安分了不少,想着如此他也不是不能容忍她。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11节 没想到她竟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他手下的力道忍不住重了些,结果手中的圆轮竟应声而裂。 宁宗彦看着地上的碎木,沉沉吐出一口气。 倚寒出了屋子,看了眼宁宗彦便矮身收拾地上的药材。 宁宗彦只觉她心机颇深,怕是这些时日一举一动都有引诱的嫌疑在。 手段拙劣。 宁绾玉又蹦蹦跳跳的来了。 倚寒瞧着她笑:“窗沿上晾着蒸好的芡实糕。” “二嫂嫂真好。”宁绾玉探身去够,芡实糕的馅儿是芝麻的,吃起来甜滋滋的,还很香。 “二嫂你手艺真好。”宁绾玉看向沉默的长兄,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长兄,你尝尝呗,可好吃了。” “不吃。”宁宗彦声音冷硬而寡淡。 “哦。”宁绾玉敏感的察觉他好像有点不太高兴,悻悻不再理会,触他的眉头。 宁绾玉也不白吃,帮着倚寒收拾药材, “好多枣子,二嫂嫂,你这么喜欢吃枣子啊。”宁绾玉蹲在一边看她剥枣子。 倚寒笑笑:“这是调理身子,补气血的。” 宁宗彦抬眸,扫过那些枣子,心头厌恶更深。 倚寒状似无意道:“这两日天气阴沉,瞧着要下雨,一下雨病痛频发,你也吃点,有益无害,对了,我又做了些药粉,劳烦你给祖母送去罢。” 她给老夫人治好了腿疾想来这次也不会拒绝了。 宁绾玉闻言啊了一声,她还不知道倚寒已经给祖母治过了腿疾,她心虚地瞟向宁宗彦:“哦,好啊。” 她进屋把药粉拿出来递给了宁绾玉。 目送宁绾玉离开后,她又拿出了另一份药膏,鼓起勇气走到了宁宗彦面前。 妇人身段纤细曼妙,珠光白的罗裙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动。 “兄长,天气阴寒,你腿上有旧伤,这个膏药应该能缓解。”柔和似雾的声线落在宁宗彦耳朵里像是刻意讨好装出来的感觉。 倚寒用了一种相对自然温和的法子挑破了这个秘密。 这样他若是恼怒,应当也不会伸手打她这笑脸人吧。 宁宗彦猛然抬头,脸色难看至极。 他腿上有疾,谁也没说过,只他的亲侍知晓,为的就是杜绝任何人知晓他的软肋。 她当真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难道以为给点好处他就会答应吗?笑话。 宁宗彦神情冷漠,瞧得倚寒心头一紧,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硬着头皮递了过去。 砰的一声,宁宗彦漠然挥手打落,那瓷盏碎了一地,里面的药膏都洒了出来。 与当年一模一样的场景,倚寒震惊的看着地上的药膏,无法理解。 “冯倚寒,你还真是如当年一样,一点没变。”宁宗彦口吻嘲弄,眸中鄙夷深深刺痛了倚寒的眼。 他这高高在上的语气再度叫二人的关系降至冰点。 “你有病吧,就算你不喜欢,看不起,也没必要这么糟蹋这些东西吧。”倚寒怒气一瞬冲至头顶。 作者有话说: ---------------------- 明天上榜,不更,后天更,v前随榜更压字数,v后日更到完结。[害羞][害羞][害羞] 红枣真的治痛经,我朋友重度痛经给好了[奶茶] 第9章 宁宗彦的话与态度仿佛触碰到了她心底最厌恶隐秘的愤怒。 如三年前一样没变? 他好意思提三年前,她做错什么了?让他这般对待,即便他厌恶自己,但他也从未明确拒绝过,甚至还偶尔关照。 她也不过是顺从心意表明,他若是不喜,体面拒绝,各自安好,岂不圆满。 一定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羞辱她吗? 而今她又做错什么了,她又没有死乞白赖的黏着他,亦没有别的心思,他倒好,不分青红皂白便发脾气。 倚寒无惧他的目光,没有一丝的羞耻与他对峙。 宁宗彦差点忘了,她这些日子装的柔顺、温婉,真叫他以为她是那般性子了,实则她像尖刺、像荆棘,会扎人。 倚寒问心无愧,自然不怕与他对峙。 但她一边对峙一边冷静下来,腿疾是重要之事,万不可被一时的愤怒冲昏头脑,火上浇油惹怒了他。 倚寒见他一副遇到洪水猛兽的样子,便猜测他大概是又误会自己对他有意思了,说不定还觉得她水性杨花、红杏出墙。 倚寒愤怒倏然散去了,只觉得好笑。 她平静地蹲了下来,蹲下身把碎裂的瓷瓶收拾好,期间锋利的边缘划破了她柔嫩的指尖。 倚寒只是皱了皱眉便恢复如常,她收敛尖刺,平心静气解释。 “不管兄长如何想,我没有别的意思,腿疾一事我知道是兄长隐私,不该擅自挑明,冒犯了兄长实属倚寒不是,日后不会了。” 宁宗彦冷冷看着她,心头嘲弄之意更重。 作出这副模样给谁看,她以为自己放低姿态自己就会同意兼祧一事? 他漠然不再理会,倚寒却没走,既然都已经冒犯了,何不冒犯到底。 “不过我还是想说,我擅治腿疾,兄长若是不嫌弃,我可以给兄长瞧一瞧,我嘴很严的,不会说出去。”她再度示好,可谓是豁出脸皮去了。 宁宗彦抬起眼眸,阴沉的神色如同在看垃圾:“自作聪明。” 言罢他扔下那一堆木头零件,起身离开。 倚寒深深吸了一口气,屋内骤然传来:“矜矜?怎么了?” 崔衡之听到了外面的隐约的争执声已经瓷罐碎裂的声音,便叫了倚寒两声,见她许久不回复便急着想起身。 倚寒匆匆跑进来屋:“我在。” “方才出什么事儿了?我怎么听到有吵闹的声音。”声音虽小,但他从语气中听出了不对。 “没事,方才我不小心打碎了药罐,吵闹声应该是附近的婢女们在吵闹,声音有些大。 崔衡之神情半信半疑:“当真?” “自然。”倚寒不想把这些事告诉崔衡之,免得叫他为难。 宁宗彦走了后倚寒以为他不会回来了,结果下午时砚华来兰苑把那一堆木头又抱走了,临走前说:“侯爷说尺寸已量完,待做好木车会叫属下送过来。” 看来他又对自己避之不及。 倚寒苦笑的想,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儿做的出格,自二人重逢,她没有一丝一毫逾矩,恪守本分,百般示好。 他为避自己如蛇蝎呢? 倚寒百思不得其解,且观宁宗彦这架势,自己好像把他得罪狠了。 倚寒莫名有些沮丧。 宁宗彦离开兰苑后被正在小径上的绾玉逮着了:“长兄,这个给你。” 她一如上次把药包递给他。 宁宗彦凉凉道:“你自己去给祖母罢,祖母应该不会不用。” 宁绾玉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走了。 而老夫人自从用了那药粉,腿却是一日比一日好,没多久就能下地走动,众人高兴不已,倚寒也趁热打铁:“旧伤腿疾不难治愈,祖母若是信得过我,倚寒定万死不辞。” 殷老夫人神情和煦,刚要说话,宁宗彦便先一步道:“祖母用惯了冯家二爷与倚春姑娘,还是先别轻易换大夫罢,这么多年,到底稳妥些。” 他神色如常,话语却透露着不信任和瞧不起的意思。 倚寒咬唇,水雾似的眸光只得投向殷老夫人。 老夫人顿了顿:“那便依着宗彦的意思罢。” 倚寒有些失落,但仍然勉强笑道:“愿祖母早日康健。” 裴氏也失望不已,她安慰自己冯氏能得了老夫人亲眼已经很不容易,余下的慢慢来就是了,孩子总能怀上的。 她还不知倚寒的真实身份,老夫人想着暂且瞒住,冯家没有认倚寒的意思,她的过去也不体面,就仍旧当她出身乡野,少了事端。 倚寒没有时间把心思放在别人身上,宁宗彦这头打不通便只能另辟捷径,她依然日日翻找医书,手头的医书看完了便寻其他的。 冯家的藏书阁搜罗尽天下名书,她祖父更是珍藏了不少已经失传的药方。 所以她必须回冯府一趟。 她边往回走边低着头出神,砚华叫了她一声:“二少夫人。” 倚寒抬起来头,便见宁宗彦在院中站着,旁边放着一个木车。 她心头一喜,快步进了院子:“这便是那木车?” 崔长富也是没见过世面:“有了这车,衡之岂不是便不必日日窝在屋内,可以出去游走了。” 几人把这木车搬进了屋,进门前宁宗彦看着这高高的门槛:“把此处铲平,台阶上铺好木板,方便二爷出行。” 砚华应声:“是。” 崔衡之看着那车心头也砰砰跳动,倚寒与崔长富扶着他上了车,崔衡之颤抖地推转着木车,圆轮缓缓滚动。 他推着车,前往门边,瞧见了久违的天际与流动的云,还有高悬的日头。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12节 这样的白日他不知还能见多久。 倚寒悄然打量宁宗彦,她发觉涉及到衡之他还是态度很好的。 她不在乎对自己态度怎么样,只要对衡之好那便还有说话的余地。 “兄长。”她静静走到宁宗彦身边。 端柔的姿态瞧不出那日竖起防备与她对峙的模样,好像那日是他的错觉,她本就是这般温婉女子。 宁宗彦不说话,漠然看着崔衡之的背影。 “事关衡之,弟媳有一事相求。”她放低姿态,称呼上放的越发恭谨。 “说。” 宁宗彦一向惜字如金,言简意赅,她也发觉了,凌霄侯不喜旁人与他耍心眼,直来直去就好。 “我祖父重病在床,但衡之的病耽搁不得,我想进冯府,求兄长帮我。” 宁宗彦在冯府来去自由,与冯二叔相熟,他若是愿意帮,自己肯定能进府。” 宁宗彦闻声果然落下了视线,沉沉盯着她。 倚寒迎面直视,单薄的身躯羸弱却坚韧,玉带般的锁骨从衣襟口延伸而出,漂亮至极。 发丝轻轻拂过脸庞,她眸中没有任何算计,澄澈如水,仰首凝望。 见他许久未搭话,倚寒有些急:“兄长,求你救衡之。” 宁宗彦别过头:“明日巳时。” 倚寒知晓他这是答应了,白皙的面容上绽开笑意:“多谢兄长,此事还望兄长替我瞒过二叔。” 她得寸进尺果然惹得宁宗彦面露不快,他就知道她是个顺杆儿爬的,若非是因为他弟弟,他是万不会再与她有一点干系。 至于这其中有几分是为宗迟,有几分是要攀附自己,宁宗彦不想去分辨。 也与他无关。 翌日巳时,她安顿好崔衡之,又叮嘱好崔长富好好看顾衡之,便出口了门。 侧门口一辆宽敞的马车已经在等她。 砚华微微躬了躬身子,满眼都是惊奇,倚寒踩着兀凳上了车,雪白的罗裙拖曳在木板上,纤薄婀娜的身姿探入车厢。 她绾了垂髻,弯腰时发丝滑落在肩颈一侧,发间很素地插着几个银簪,而后倚寒便抬起了头,神情恭谨:“兄长。” “你就这样去?” 倚寒没想到他会理自己,神情疑惑:“怎么了?” 宁宗彦似是有些无语,掀开车帘吩咐砚华:“去寻一套男装来。” 砚华得了吩咐便小跑着离开。 倚寒了然,尴尬笑笑:“是我想岔了。”她想着宁宗彦照看着冯二叔,自己钻狗洞进去也行。 砚华很快便寻来一身男装:“二少夫人,这衣裳是新的,您放心穿。” 倚寒接过衣裳,有些为难的看着他,她总不好抱着衣裳回兰苑去换吧,这男装的来处该如何解释呢? 宁宗彦也觉出了棘手,而后起身下了车。 车帘垂下,倚寒咬唇匆匆换起了衣服,衣裳与砚华身上的衣服款式相近,幸而时下民风开放,男女大防不是那般苛刻。 雪白的衣料被她随手放置在了一边,裸露在外的皮肤像是雪白的珍珠,在这阴暗的车厢内白的晃眼。 一晃而过的瞬间,她套上了衣服,低头系着衣带。 宁宗彦在车外静静站着,耳边是令人烦躁的衣物摩挲声,不能再明显,他想忽略,却仿佛在撞击自己的鼓膜,越来越明显。 不耐与抗拒滋生,明知道她对自己心怀不轨,却偏偏碍于亲弟弟无法拒绝,宁宗彦沉沉吐出一口气。 “我好了。”轻柔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宁宗彦转身上了马车。 探入车厢时,鼻端的幽香恍然浓烈了几分。 妇人正在绾发,素白的双手拢于脑后,那衣袖大约是游有些宽大,顺着莹白的皓腕微微滑落,那抹白就在余光中晃啊晃的。 她把全部青丝束于头顶,用银簪固定,鬓角垂落的发丝微微勾起,倚寒局促的拽了拽衣服,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她的衣裳叠好了放在一边,宁宗彦目不斜视,但那香气似乎越发浓郁。 宁宗彦合理怀疑又是她的新手段,送药不成便成了香料、换衣。他就知道,只要给她机会,她就会顺着杆儿爬,妄图接近自己,乞要子嗣。 不知羞耻。 墙头的红杏简直伸出了二里地。 砚华驱使马车很快,鞭子重重摔在马臀上,然后马车往前一倾,倚寒没坐稳,摔向一侧,她冷不丁一抬头,便对上了宁宗彦阴冷的视线,不明所以,他又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 还是隔日更[害羞][害羞] 第10章 每逢月中,冯府会有一日义诊,阖府的子女皆会倾巢而出,宁宗彦已提前递过拜帖,欲上门拿药,冯二爷吩咐了药童接待。 马车行至冯府门前,三人下车,家丁已在门口等着,倚寒低着脑袋跟在宁宗彦身前,畅通无阻的进了府。 “我就在药房,你自去罢,半个时辰后我在此等你。”宁宗彦淡淡道。 倚寒低着头:“是,多谢兄长。” 说完她便轻车熟路的低着头离开了。 冯府仍旧如记忆中一般,倚寒没心思忆旧,循着记忆找去了她祖父的寝居。 廊檐下有婢女与小厮迎面而来,倚寒倏然躲在一边,待人走尽后方闪出身,向屋子走去。 刚刚靠近,屋内便传出交谈声,倚寒脚步一顿,屏息凝神偷听。 听了半响后松懈下来,里面的人是她母亲。 梅虞早年丧夫,一直坚守贞洁,做孀妇不曾再嫁,今日出府义诊,大约是她在此看顾冯老太爷。 “母亲。”梅虞正在与嬷嬷核对账册,倚寒冷不丁跳出来还吓了她一跳。 “你怎么回来了?”梅虞脸色微变。 “求母亲叫我见祖父一面。”倚寒走上前,细腕搭在梅虞手肘处。 梅虞见她一身不伦不类的衣服刚要斥责,倚寒便越过她大步流星进了内室。 “唉,放肆。”梅虞起步追去。 倚寒撩开帘子想进屋却怔在了原地,记忆中,祖父威风凛凛,脸上沟壑纵横却不失威严,胡子与发丝花白,却精神奕奕,目光炯炯有神,挥起的戒尺疼的她好几日手心都是肿的。 而今,祖父躺在床榻上,神情麻木,瘦的一把骨头,头发已然全白,深陷的眼窝中眸光混浊,似乎已然无法辨认清人。 “祖父?”倚寒跪在床边,轻声唤道。 床榻上的老人没什么反应,只是瞳仁动了动 ,倚寒轻轻碰了碰他,眼眶骤然酸涩。 梅虞跟了进来,冷哼:“现在知道回来看了,当初走时心倒是狠。” 倚寒咬唇:“我即便不走,你们也是要把我逐出家门的。” 梅虞闻言有些愠怒:“我们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叫你去庄子上反省几日,做父母的生你养你竟也说不得你了?你何时这般矫情了。” 矫情?难道她就要逆来顺受吗?明明没有错,却终日活在否定与打压之下。 倚寒涩意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我想单独与祖父说说话。”倚寒低声道,梅虞冷哼一声,到底还是出去了。 屋内只余祖孙二人,倚寒低声道:“祖父?您真的认不出我来了吗?我是倚寒啊?我回来看您了。” 倚寒伸手捏住冯老太爷的脉搏,原只是想瞧一瞧,却发觉有些不同寻常。 邪阻经络,气机闭塞,但心神尚未衰败,这不是中风之象。 她倏然瞳孔紧缩,一股寒意漫上了后背,这啊……有人下毒。 她紧紧咬着牙关,谁?这般恶毒。 她起了身,在屋内寻找针,轻手轻脚翻箱倒柜一通后寻到了落灰的针包。 倚寒抽出了针俯身对上了冯老太爷的双眸,那双枯槁的眼眸紧紧盯着她,并非是方才那般混浊的模样。 “祖父,你认得我是不是,谁给您下毒了?我救你,我这就救你。”倚寒干脆利索在他几处穴道施针,避免毒素继续蔓延至肺腑。 可需要解毒得知道他吃了什么,还得汤药辅助,倚寒心急不已,想着出门与梅虞说,忽而屋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婢女小厮此起彼伏的见礼声叫倚寒顿在了原地。 冯承礼回来了。 倚寒心头镇定,她四处瞧了瞧,赶紧躲在了床底下。 冯承礼进了屋,梅虞不免心头一紧:“二爷。” “嫂嫂。”冯承礼颔首,“我来瞧瞧父亲。” “父亲照旧,没什么反应,今日不是义诊?二爷怎的有空回来了。” “遇到一桩棘手病例,想来拿父亲的藏书阁钥匙一用。” 梅虞当即道:“我去给你拿罢。”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冯承礼进了内室,梅虞心头一紧,二房提及倚寒便厌恶不已,若是叫他们知晓自己放她进来必然会夺走那仅剩的中馈。 她赶紧想阻拦,奈何冯承礼速度很快,她随人踏入屋内时却发现并没有那道身影。 梅虞压下犹疑,瞧着冯承礼打开了一处柜子,摸索地拿走了钥匙。 “这藏书阁钥匙珍贵,日后还是放在我那儿罢。”冯承礼忽而道。 藏在床底的倚寒心里咯噔了一下。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13节 钥匙被二叔拿走了。 “好好照顾父亲。”冯承礼并没有细细询问冯老太爷的情况,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梅虞在屋内环视,眼睁睁瞧着倚寒从床底爬了出来。 “母亲,祖父不是中风,是中毒。” 她迫不及待的与梅虞说,梅虞只惊骇一瞬后便狐疑:“你不通岐黄,如何知晓?” “我这三年一直在学习,并未不通,母亲,你信我。” 梅虞不以为意:“怎么可能,你二叔亲自诊治,哪会有错,即便你二叔一时出错,那还有那么多大夫,我看是你学医不精,学岔了罢。” 倚寒百口莫辩,只恨自己当年为什么要那般顽劣叛逆。 “行了行了,赶紧走吧,你二叔不喜你,若是叫他们发现了,我也会被你牵连。” 梅虞不光没心思停她说话,还赶着她走。 她还想说什么,梅虞拽着她往门口走,一把推出了门:“赶紧走。” 没人会信她。 钥匙在冯二叔那儿,她也没办法去找方子。 倚寒一筹莫展,走到了绝境。 宁宗彦拿药后便装作四处走走的模样在角门前的小径等倚寒。 没多久,他就看到了那道身影。 “何获?”他垂眸言简意赅。 倚寒摇了摇头,宁宗彦没什么反应,默了默便抬步离开了。 冯承礼路过角门时瞧见一背影似凌霄侯,刚想叫一声便闻头身后跟着的身影有些眼熟。 他惊疑不定的定眼看,奈何二人走的太快,压根瞧不清。 宁宗彦步伐太大,倚寒完全跟不上,便只能小跑着跟在他身后上了马车。 帘子一落,凝滞的氛围再度使人窒息。 倚寒似再也忍不住,眼泪从眼眶中溢出,好似姣美的露珠颤颤坠落,划过脸颊,砸在了膝间。 她无声流泪,明明没什么表情,只是无力地坐在那儿,眉宇间却皆是哀伤,充斥着化不开的思绪。 她没有遮掩,静静的流泪。 宁宗彦再想视若无睹,目光也扫了她一眼,而后停滞了有几息,再次移开视线垂眸。 倚寒好似想到了什么,抬头叹了口气道:“兄长,我祖父不是中风,而是被下毒了,” 宁宗彦闻言眉头紧锁,神情凛冽:“证据?” “我把脉把出来的,我不知究竟是谁,也不知我二叔究竟是什么情况,劳烦兄长替我向三房的四堂兄带话。” 她虽与四堂兄关系不算特别好,但那会儿是也是他成日与自己逃课、爬树,一起耍玩。 他虽顽劣,但是是冯家唯一愿意听她说话的人。 “嗯,知道了。”宁宗彦答应了下来。 马车停在公府角门处,宁宗彦照例下了车,这次他没有再等,而是直接进了府,倚寒在马车内换好了衣裳,待下车时已然没了他的踪迹。 后来好几日她都未曾再碰见过宁宗彦,听小厮说侯爷回了长公主府暂居。 倚寒嗯了一声,恰好碰见砚华,“二少夫人,话已经给四公子带去了,四公子说他会查清楚的,还叫属下给您带一句好。” 倚寒闻言松了口气:“多谢。” “二少夫人客气。” 倚寒刚要离开,砚华便叫住了她,倚寒神情疑惑:“砚侍从可还有什么事?” 砚华欲言又止:“二爷的腿……还有治愈的可能吗?” 倚寒神情一黯:“我苦心钻研三年,也不过只能延缓萎缩,原本应是一年前就萎缩至如今情况,续命……” 她心思敏捷,忽而福至心灵:“我祖父藏书阁内收揽尽天下药方与书籍,若是叫我能瞧一瞧我祖父的手记,兴许能有剑走偏锋的法子,旁人只会笑我自不量力,而不知我想救二爷心之切。” 砚华到底没说什么,倚寒垂眸离开了。 …… 演武场 着玄色交领衣袍的稳健身躯正与手下士兵对练,他枪柄撑地,身形腾跃,悍猛的小腿扫向几人。 几声扑通后,下属们均倒地不起。 宁宗彦长枪立于中央,优越的眉骨在日头的映照下阴影深邃莫测。 “滚去加练。” 宁宗彦神情不耐道,他转身离开。 “侯爷今日可是心情不好?” “这还看不出来,肯定啊,踢人踢得这么狠。”一个官兵揉着膀子道。 宁宗彦把枪扔给兵卒,自己走向场边,左边的小腿隐隐作痛,但是他早已习惯疼痛,自然面不改色,走路都与寻常无异。 那股不爽到今日还盘旋在心头。 他苦心隐瞒的秘密竟被他最讨厌的人看了出来,竟还妄图要挟。 她就是在要挟自己。 还当着自己的面哭,宁宗彦唇角噙着冷笑,脑中不可遏制地浮现那无力如幽兰的脆弱模样。 他心烦的微微一甩头,砚华走了过来:“侯爷,您腿怎么样?” “没事,好的很。” 砚华微微一顿,火气这么大,禁欲的男人真可怕。 “侯爷,冯老太爷卧病在床,冯二爷又暂时无计可施,要属下说,不然另寻大夫?” 宁宗彦看向他,神情冷冽:“你想说什么?” 砚华硬着头皮:“属下……打听过了,二爷那腿那么严重二少夫人都有法子给他延缓,侯爷比二爷轻多了,说不定二少夫人真有法子呢,西北虽有暂时安定,可女真一族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来犯,您的腿……” “侯爷,即便您不为自己,不为长公主不为老夫人,也得为百姓着想啊,您死事小,届时军中大乱、女真趁乱袭击事大。” 话糙理不糙,砚华拿捏着他的短处说。 宁宗彦神情阴鸷,竟忍着抗拒真的思索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 晚了晚了[爆哭] 隔日更 第11章 秋分那日,宁国公府沸反盈天,无数精巧的马车停在府外,府内园林雕梁画栋,四处栽种着山茶与水仙,象征着喜庆。 兰苑中,倚寒为崔衡之绾发,纤巧的手指穿过他的发丝绾至头顶。 一刻钟后,她推着崔衡之去了前厅。 三房的人皆聚在了厅内,视线落在了二人身上。 崔衡之面容疏朗,如和煦的风,让人见之难忘,一身烟灰色圆领袍矜贵随和,温文尔雅,多年的行医给他增添了浓重的书卷气。 倚寒一身月白及腰缠枝纹广袖襦裙,娉婷袅娜,淡若远山般明丽的眉眼美得令人呼吸一窒。 宁宗彦目光静静,很快垂下眼眸。 无数的官员贵眷登门携礼拜访,奢靡的气息与明明不熟却热络的寒暄叫崔衡之很不安。 倚寒倒是应对自然,不卑不亢,她进退有度的气质倒是叫暗中观察的殷老夫人还算满意。 只是来人视线不乏有直接落在崔衡之腿上打量的视线,崔衡之也只是淡笑不在意。 “兼祧一事,你考虑好了吗?”殷老夫人突然问即将起身离开的宁宗彦。 宁宗彦蹙眉:“我说了,祖母不必再提,我不会答应。” 殷老夫人叹息,她知道她这长孙轴,底线原则极高,这种事确实很为难他。 她闻言点了点头:“行罢,既如此,我便不逼你了。” 宁宗彦脸色和缓,淡淡说了句:“多谢祖母体谅。”便离开了。 门外等候的砚华却是一脸震惊。 兼祧?老夫人竟然让侯爷做这种事? 长孙不愿,殷老夫人还有别的法子,国公府又不是只有长孙一个孙辈,只不过是他尚且未婚,不必考虑孙媳的意见。 只不过他坚持不答应,殷老夫人也可以找别人,孙辈中还有一子,那便是二房的老三,宁宗元。 他早早成了婚,与妻子薛氏已有一子,今年还不到一岁,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只不过就是既要说服宁宗元,还要说服薛氏。 冠礼开始后,倚寒站在一侧,只留崔衡之坐在堂下中央,原是宁国公打算为其加冠,但裴氏央求宁国公说服了宁宗彦担任正宾。 冠礼有三加三祝,宁宗彦一身玄色对襟长袍,额前系着玄色轻纱,眉眼低垂沉静,他按照流程为亲弟弟加冠。 崔衡之微微垂下头,任由长兄为其加冠。 “宗迟多谢兄长。”崔衡之郑重其事的道谢。 宁宗彦对上他的笑意满眸,脑中却浮上来殷老夫人对他说的话,很快移开了视线,轻轻嗯了一声。 冠礼当日要取字,宁国公与崔衡之商量了一下,字便不另外取了,直接用他的旧名字,衡之。 冠礼结束后宁宗彦、宁宗元兄弟二人带着崔衡之介绍给圈子里的同龄人。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14节 倚寒则跟着裴氏四处招呼。 打发走别的官眷,殷老夫人叫常嬷嬷把裴氏单独叫了过来。 “母亲。”裴氏脸上的笑意还未散,今日她是真的开心,她的儿子被寻回来,正式上了宗祠。 殷老夫人愧疚之意更重。 “我要与你商议一事,先前你同我说的要怀修兼祧一事,怕是不成了。” 裴氏笑意一僵,心沉沉坠了下去。 “不是我不帮你,我已经尽力说服了,奈何宗彦那孩子固执、原则太强,担心日后兄弟阋墙,不好见面,所以始终没有答应。” 裴氏笑意勉强,她急切的想说什么,但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莫急,宗彦不成,你觉得宗元如何?” 宁宗元?裴氏脸色微变,她看向厅门口与友人攀谈的男子,十九岁的青年立于日头阴影下,长身玉立,笑意朗朗。 若说长子沉稳内敛,次子温和清雅,崔氏的老三倒是颇为跳脱。 她脸色顿时跟吃了苦瓜一样,她本就是为了防备崔氏,有跟崔氏夺这爵位的心思,要是叫宁宗元兼祧,她岂不是要仰仗二房鼻息生活。 什么破账。 “我在这儿许你,若你愿意,元哥儿的爵位日后必定是大房的,也叫你做做这老祖宗的位置。” 老夫人到底还是偏心于她,也愧对于她,似瞧出她心中所想,淡淡道。 裴氏一惊,面色尴尬:“母亲,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与不是都无关系,你就说愿不愿意,元哥儿媳妇薛氏是门庭深厚,你愿意人家都不知愿不愿意呢。” 裴氏陷入了为难,喉头跟吞了苍蝇一样一言难尽,心头不免对宁宗彦有怨言。 “母亲的打算,儿媳自然感激不尽,便,如母亲所言罢。”裴氏还是不太情愿,但为了爵位,勉强答应。 二人便又达成了共识。 倚寒避开人群,到处找寻砚华不见,她明明瞧见砚华方才走到这儿来着,走入一处廊檐拐角,结果一时不察,撞入了一处怀抱。 “二弟在厅内,你在这儿干什么?”宁宗彦凝着她,眉眼凛然冷漠。 他语气也不太好,倚寒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我找砚华。” “你找砚华做甚?”宁宗彦警觉问。 “上次托他带话,不知后续如何,我想再托他约我四堂兄见面。”倚寒没有隐瞒,老实道。 宁宗彦一时没说话,似是在审视她是不是又寻什么借口想纠缠他。 顶着他如炬的目光,倚寒谨慎的琢磨自己应该没有逾矩吧。 “我会吩咐。”半响后,他淡淡的说。 倚寒达到目的,屈膝行礼:“多谢兄长,我先走了。”她干脆转身,径直回了厅,尽量做到不让他误会。 一日应酬下来,夫妻二人累的跟干了一日重活一般,倚寒望着崔衡之疲累沉重的眉宇:“若是撑不住,何必硬撑。” 崔衡之安抚般笑笑:“到底是第一次,我走了总归是不好的。” 倚寒显出了几分小女儿的不满,一边叠衣服一边摔打:“是,你就是顾着别人,不顾自己。” 崔衡之凝望着她,伸出手臂,倚寒没有犹豫地靠入他的胸膛,贪婪地吸取他身上的气息。 忽而,他喉头涌起一股腥甜,崔衡之意识到什么,他赶紧说:“你去帮我把药热了罢。” “对,还没吃药,你等着,我去。“倚寒起了身,在他侧脸落下一吻,便匆匆出了门。 崔衡之失笑,总瞧她沉稳久了,倒忘了其实她就是风风火火的性子。 而后他眉头一皱,伸手拿出巾帕捂着嘴咳了两声,拿开后,殷红的血沫骤然出现在雪白的巾帕上。 他脸色灰白,眼眶顿时涌上了涩意。 身体不可遏制的衰败令他无力,医者无法自医,他时日无久,无法再继续陪伴矜矜,更遑论现在本就是他拖累了她。 是不是当初不该把她带回去,也不该成婚。 身上阵阵发冷,视线也似乎在发黑。 “衡之,你晚上没吃什么东西,我给你煮一些粥吧。”明快的音色从门外传来。 “还有我还有我,给我切一碟牛肉。”崔长富的声音响起。 门外是二人拌嘴的声音。 这般好的日子却离他渐渐远去,耳边的声音似乎离他越来越远。 倚寒满面笑意端着药进了屋,目光触及屋内时瞳仁骤然一缩,手一松,碗顿时倾斜摔在了地上,冒着热气的药汁四溅,溅在了她的手背贺和鞋袜上。 她却完全没有察觉似的,奔至床边:“衡之?衡之?你别吓我。” 崔长富听到了屋内的声音,赶紧跑了进来。 倚寒抖着手探着崔衡之的鼻息,还有气,她暂时松懈,随后赶紧把脉 “元气离散,肺气衰败。”她边说,眼泪跟断了线一般砸落,她抖着手去拿她的针包,崔氏富一听,仰首长叹。 她拿着针,抖得根本无法静心,倚寒赶紧转身:“快,崔叔,你扎。” 崔长富赶紧捏着针扎入几大穴,吊住了他的命,又在舌根下塞入参片。 白日大喜,晚上的宁国公府却笼罩在一片阴影中。 兰苑内灯火通明,裴氏与国公爷提心吊胆地站在床边看着冯承礼给崔衡之把脉。 宁宗彦目光望向旁边呆滞的倚寒,他视线下落,见她垂落的手背一片通红,裙裾下雪白的鞋袜上又是一片脏污,又思及方才进屋时摔在地上的药碗。 “如何?”裴氏泪眼朦胧期冀的问。 冯承礼得出的结论与倚寒无异。 裴氏心好似被扎了一刀,痛不欲生,明明、明明白日还好好的。 宁国公扶着她的肩头,轻声安抚。 冯承礼却问:“令郎的腿一直是谁在诊治?” 裴氏抬头:“是倚寒,过去三年,皆是她在诊治,自我儿进京以来,我们也寻了不少名医,皆没有法子,倚寒素来熟知他的身体,针灸与用药皆是她亲手把控。” 冯承礼当即否定:“这不可能。” “此病乃罕见疑难杂症,就凭她,怎么可能稳定的了,定是她又在夸大其词,说不准亦是她拖累而为,国公爷、夫人可千万别被她骗了。” 裴氏神情惊疑:“冯二爷为何这般说,你与倚寒……” “她是我侄女,我焉能不知。” 裴氏与国公爷二人神情震惊,尤其是裴氏,有种被欺骗的愤怒,她先前问过倚寒,她亲口否认,现下她竟是在欺骗自己。 宁宗彦突然道:“她会医术为真,祖母先前腿疾严重,二爷出诊未在,便是弟媳为其缓解。” 冯二爷不屑道:“那大约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 宁宗彦没说什么,毕竟此事与他无关。 裴氏当即对倚寒道:“日后,衡之的病你不必管了,衡之就交给冯二爷了。”倒也正好趁此机会怀上孩子。 裴氏沉沉望着她,越早怀上,对外宣称遗腹子的可信度才强。 倚寒闻言怔怔抬头,薄唇苍白:“不,我肯定会有法子的。”她语气坚定。 她起身还想为自己争辩争取,但她一脸对抗的模样引起了裴氏的不悦。 她不喜有人公然无视她的吩咐。 一只大掌倏然拦在了她肩头,阻拦她无法继续前进,倚寒怔然转头,却见宁宗彦眸色不辨。 “裴夫人说的对,此事弟媳还是别管了。” 倚寒心头凉意蔓延,为何谁都不信她。 崔长富看着这一屋子的人,也出声劝:“倚寒,夫人与国公爷是不会害衡之的。” 崔长富生拉硬扯把倚寒拉了出去。 宁宗彦淡淡道:“父亲、裴夫人,我会劝劝弟媳。” 国公爷打圆场:“冯氏心不坏,你好好劝劝他。” 宁宗彦闻言转身出了外面。 倚寒正被崔长富拉着不知说什么,见他来,崔长富登时闭了嘴。 “兄长,我……” “你随我过来。”宁宗彦扔在一句,转身离开,倚寒只得跟了上去。 走到偏屋,宁宗彦对她说:“先上药再说。” 倚寒怔了怔,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和脚,方才被滚烫的药浇了,现下又疼又热。 作者有话说: ---------------------- 老三只是个打酱油的助攻[害羞][吃瓜] 隔日达 第12章 倚寒怔了怔,也没心思多想,只是胡乱说了一句:“多谢。” 宁宗彦走到外面对砚华说了几句,砚华便小跑着离开,没多久就带回了一瓶烫伤药,他把药放在屋里后转身出了门。 倚寒弯腰脱掉了鞋袜,右脚的脚趾和脚背已经红肿一片,还起了水泡,她忍着痛上了药,却暂时不能穿鞋。 “好了吗?”平淡低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倚寒嗯了一声,宁宗彦方进了屋。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15节 她没穿鞋,鞋袜踢在一边,裙裾垂落,玉足隐没在裙裾下。 宁宗彦目不斜视,进了屋后站在了倚寒的对面。 “你有万全的法子救他?” 倚寒抬头,眼尾的泪珠未干,眉眼破碎,还未从无措中回过神来,似叫人多看两眼,便会唤起无数怜爱。 “没有,我……肯定比旁人了解。” 宁宗彦冷声道:“了解是一码事,能力又是另一码事。” 这话又戳到了倚寒的痛点。 是,差点忘了,她不学无术、满口谎话、品行恶劣,他们当然不会放心。 “事实就是二弟身子确实越来越差。”宁宗彦也算是在隐晦的提点她,关心则乱,二弟如今就是个烫手山芋。 说的不好听他迟早撒手人寰,凭冯氏如今的名声,说不准便会背上延误性命的罪名。 他有些烦躁,自己何必多此一举管这闲事。 倚寒百口莫辩,宁宗彦看向她:“你看,你连我都说服不了。” 倚寒仍旧试图说:“我祖父的藏书阁里搜罗尽……”她还没说完,宁宗彦打断了她,“照这样说,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就可以,冯家任何一个人都可以。” 倚寒咬唇,宁宗彦缓声道:“宗迟并不是离了你的照看就不行。” “做好你妻子的本分。” 宁宗彦扔下这一句便离开了。 妻子的本分,不忤逆上亲,细心侍奉夫君,永远不越俎代庖做不需要自己做的事。 倚寒怔了怔,是啊,这不是她的草庐,这是规矩森严的国公府,稍有不慎便会被扣上帽子。 如此,也只得暂且这样了。 崔衡之醒了过来,但却没力气起身了,只能倚靠着床榻,旁边也多了几位婢女家丁侍奉,兰苑不再是二人的天地。 殷老夫人得知了此事,叹了口气,定下心思,当即便派人去请了二房来商议兼祧一事。 崔夫人还当是什么商议爵位的事儿,去了以后殷老夫人的话却犹如平地砸惊雷,叫母子二人吃了一惊,面面相觑。 薛氏则脸色一变,颇为惨白。 崔氏有些讪讪,这是什么鬼热闹,虽说此事听起来好像是二房占便宜,元哥儿的爵位也是铁板钉钉了,只是这到底……崔氏尴尬的看向薛氏。 薛氏咬着唇,心绪不平,这种事为什么会落到她的身上,嘴上说着兼祧,但是一想到别的女人有她丈夫的血脉,即便是合规矩的,她也难以忍受。 何况她又不是没见过二嫂,长的太美了,祸水一般,元哥儿心地良善,焉能保持的住,她忍不住看向宁宗元。 宁宗元也是有些无措,他红着一张脸的样子让薛氏有些心凉。 “祖母,为何是孙儿。”他隐晦的问,老夫人也明白他的意思,“祖母思来想去,只有你已经诞育了长子,比宗彦合适。” 崔氏眼珠子微转,这说起来还算是一桩不赔本的买卖,无论如何,两代爵位都是她三房的。 她与裴氏明面上关系不错,背地里却互相瞧不上眼,暗暗较劲。 “母亲的话,我们焉有不从的,一切凭母亲做主。”崔氏赶紧应下,薛氏死死咬着唇,殷老夫人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情,安抚了几句。 宁宗彦送冯承礼出门,他思索一番还是替老二问出了话:“我听闻冯老爷子有一藏书阁,搜罗尽天下药方与医书。” 冯承礼倒也没有隐瞒:“确有此事。” “令弟的病与当年老国公爷的病症一模一样,当年我父亲用尽毕生力气也不过为老国公续命十年,恕在下不才,令弟的身体情况与老国公并不一样,即便用药一样,也无力回天。” 冯承礼又愤愤道:“不过令弟的身体比在下想象的糟糕,恕在下直言,定是被倚寒那丫头给耽误了。” 宁宗彦没说话,先前她对砚华亲口说过,她为宁宗迟续了三年命。 “老太爷如何了?”宁宗彦忽而侧首问他,视线一瞬不瞬盯着他的脸。 冯承礼的神情挑不出什么错:“还是如以往一般,我日日施针,倒是没什么性命之忧。” 思及倚寒的话,宁宗彦出言:“许久未见,本侯应当是去探望一番,走吧。” …… 倚寒守在崔衡之身边,给他喂药。 冯承礼重新开了药,倚寒闻了闻,许多味要被去掉了,药性温和了不少。 “胸口还疼不疼了?”倚寒一双红肿的眸子关切的问,春华般的容色越发脆弱。 崔衡之摇头:“不疼。” “矜矜,你以后有何打算?”沉默了半响,崔衡之还是问了出来。 “没什么打算,继续为你寻医问药。”倚寒头也不抬的为他按摩腿,却被崔衡之的手握住了。 他的手苍白修长,手背的青筋清晰的暴起,隐藏在衣服下的身板因为病痛极为瘦弱。 “别说傻话,矜矜,你的人生还很长,我虽不能陪你一生,但我希望你能好好的走下去。” 尽管再不舍,但崔衡之知道自己已经拖累她太久,胸腔内的闷痛随着喘气疼的让他有些气弱。 “可是我除了你这儿,还能去哪儿。”倚寒靠在他的臂弯间,忍不住蜷缩了起来。 她的心似破了一个巨大的洞,无法被填满,不安和无力愈发重,那种被抛弃的绝望感又笼罩在她心头。 她甚至都想,不然也随衡之一起走吧,黄泉路上他牵着自己,这样她也不必害怕了。 崔衡之眉头深深拧了起来,枯槁的眼眸被担忧淹没。 婢女进了屋,低头说:“二爷,二少夫人,三爷和三少夫人过来了。” 倚寒起身擦掉了眼泪:“叫他们进来罢。” 宁宗元夫妇直接进了屋,薛氏被屋内浓重的药气熏的蹙了蹙眉,随后一道纤瘦曼妙的女子走了出来,她当即一愣。 薛氏见冯氏见得不多,也就一次。 上次未曾细瞧,这次她仔细打量,控制不住的与自己比较了起来。 她一袭藕荷色齐腰交领襦裙,下着橘红罗裙,垂云髻下的那张脸眉若远山,眸似春水,既温婉又清冷,一双红肿的眼却显出浓浓的凄楚娇艳。 越瞧她越心绪不平。 若只是个寻常妇人倒也无事。 这样,叫她怎么放得下心,宁宗元提前揣了心思,只瞥了一眼就耳根浮起了薄红。 薛氏恨恨在他腰后拧了一下。 宁宗元脸色微裂,讪讪看了眼妻子,敛好神情正色行礼:“二嫂。” “三弟,三弟媳。”倚寒福了福身,如烟似雾的嗓音很是悦耳。 宁宗元还是控制不住脸红,只得轻轻咳了咳:“我们来看看次兄,二嫂别太伤心,次兄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好的。” “多谢,进来罢。” 夫妻二人进了内间,坐在罗汉床上与崔衡之隔着说话,倚寒给二人上了茶,她纤细的手指托着杯盏,腰肢盈盈一握。 宁宗元眼都不敢抬。 薛氏时不时睨他一眼,眼中的愤愤都快溢了出来。 崔衡之精神不太好,说了些话便累了,宁宗元很有眼色的起身:“次兄好好休息,改日我们再来看您。” “矜矜,送送三弟。” 倚寒起身送夫妇二人出门,宁宗元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奈何薛氏抢在他前头与倚寒说话:“二嫂也别太伤心,日子总归还是要继续过的。” 倚寒点头,没什么心力再说场面话了。 “留步。”说完薛氏夫妇便离开了兰苑。 待走远后薛氏拉下了脸,一句话也不说,宁宗元手足无措,抓耳挠腮的想哄妻子:“你别生气啊,你也知道兼祧一事我也做不了主,我母亲和祖母逼着我去,母命难违啊。” 薛氏冷笑,越走越快:“呵,是,你做不了主,你眼珠子都快黏到冯氏身上了,怎么,睡自己的嫂子很刺激罢。你们说的好听,什么看二爷可怜,以遗腹子的名义记在二爷名下,可那孩子与你血脉相连,你难道不会照拂他们母子?同一个屋檐下,总少不得碰面吧,你叫我如何自处,叫淳哥儿如何自处。” 宁宗元俊脸涨得通红:“住口,你、你好歹也是名门贵女大家闺秀,说的话怎的如此难听,一子兼祧两房香火是自古就有的习俗,我坐的端行的正,反正我问心无愧,我看是你嫉妒,所以才心思龌龊,你非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夫妻二人压低声音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薛氏气的抹着眼泪离开了。 宁宗元也气的脸红脖子粗,叉着腰打算出府寻友人诉苦。 结果刚刚走出小径就吓了一跳:“长、长兄,你怎么走路都没声音啊。” 宁宗彦负手而立在月洞门后,威压极重,视线阴沉沉地盯着他。 说完他心里犯嘀咕,刚才他们俩吵架的话应该没被听到吧,他这长兄,古板苛刻,脾气很不好,先前他只不过是逃学去吃了酒就被他打了一顿手板,在祠堂跪了一宿。 若是叫他听到他们夫妻冒犯二嫂,肯定会责罚他们。 宁宗彦冰着一张脸,英挺的眉骨拧了起来,不耐的看着他:“有事?” “没、没事,我先走了。”宁宗元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赶紧离开了。 他离开后,宁宗元站在原地紧紧闭上了眼,气息略有些重,脑中回忆起刚才听到的吵闹声,分外震惊,祖母竟不死心寻了老三去兼祧。 他本不该管,此事也确实与他无关,可他竟有一丝恼火,他下意识归结为是在意冯氏一定要做这荒唐勾当,觉得她对不起崔衡之。 就这么想要个孩子? 宁宗彦鬼使神差的走到了兰苑门前。 “长兄?”宁宗彦被一声轻雾似的声音唤回了神,抬眸瞧见了站在屋门前神情疑惑的倚寒。 作者有话说: ---------------------- 日更[吃瓜][吃瓜] 第13章 倚寒手中还捧着药碗,径直走下了台阶,罗裙宛如盛放的海棠,宁宗彦察觉到她走路有些瘸,大约是那烫伤很严重。 “长兄是来看衡之的吧,进来罢。”倚寒吸了吸鼻子,带着鼻音说。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16节 她刚刚哭过,也没有掩饰。 宁宗彦不知道该问什么,脑子里滚过的那些话好像也不适合问出来,心头的窝火倒是越燃越旺。 屋内比上次来药味儿还要重,宁宗彦站在床边看着自己的弟弟,病骨支离,苍白瘦弱。 “长兄。”崔衡之点了点头。 宁宗彦看向桌上的两杯茶水,目光闪烁:“方才老三来过?” “是,刚走。” 宁宗彦无言,扫着视线细细打量倚寒的神色,想瞧出她的真实想法。 明明先前还缠着自己不放,跟前跟后,频频示好。 冯氏必然知晓他对这种事的态度是是不愿不喜且厌恶的。 一家子血脉混淆,让他不自觉产生了厌恶。 她既执意如此,宁宗彦只得想法子叫她离开了。 他抬眼看了眼倚寒:“弟妹所托一事砚华已经有了眉目。” 倚寒忙正色,宁宗彦瞄了眼外面以作示意,倚寒便起身匆匆一行礼便走了出去。 崔衡之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迷,宁宗彦便解释了一通。 “二弟尚且年轻,成婚许久,可有要子嗣的心思?”宁宗彦进入正题。 崔衡之微微愕然,随后苦笑:“长兄是在打趣我吗?我这种身子哪还要的了孩子,即便能,我已打算终身不要,免得后代再承担这种病痛。” 宁宗彦点点头,隐晦说:“这种事,光看一个人的想法不行。” 崔衡之也明白他的意思:“矜矜与我说过,她也没有这个心思。” 宁宗彦垂下了眸冷笑,嘴上说的没有,却又同意了老夫人兼祧的打算,要么是诓骗崔衡之,要么还是想与自己攀扯不清。 亦或是想通过此事引起自己的注意。 宁宗彦指腹敲击大腿,沉思了半响:“我可以为二弟准备两份路引,以备无患。” 话语点到为止,崔衡之不会听不出意思。 他沉默垂首,长兄也算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矜矜与养父的去留确实是要好好考虑的,总不能一辈子待在公府磋磨余生。 他不愿也不忍她为自己守寡,做一辈子孀妇。 “好,衡之多谢长兄。” “不必客气,都是一家人。” 倚寒与砚华说完话后忧心忡忡的回了屋子,恰好遇到宁宗彦从屋内出来,一身玄色的衣袍威严刚峻,倚寒扯了扯嘴角想说什么,却见宁宗彦目不斜视走了过去。 好吧,倚寒对他的喜怒无常已经习惯了。四堂兄已经约好与她见面,反正目的达到。 她进了屋,崔衡之已经睡着了。 倚寒便放轻了脚步,披上了斗篷,出门时为他关上了屋门。 “崔叔,你照看着些衡之。” 崔长富唉了一声:“要出门啊。” “对,我一会儿就回来了。”倚寒提着裙摆款款出了门。 最兴楼内,倚寒见到了久违的故人。 “四堂兄。”倚寒轻唤坐在床边的男子,那男子头戴东坡巾,一身素白圆领袍,娃娃脸,眉清目秀,倚寒一唤,倏然转过头来,瞪圆了眼。 “真的是你,冯倚寒。” 冯叙激动的直接站了起来,桌上的茶水颤了颤。 “是我。”倚寒没他那么激动,直接坐了下来,家中四兄三姐,她唯独与这位四堂兄尚且熟稔,也不过是因为当初纨绔到了一起,俗称臭味相投。 “你快些与我说,查的如何了?” 冯叙忍了忍,把话头转到了正题上:“原先我还没多想,自祖父病倒,二叔就不叫我们去叨扰祖父,你可知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进屋。” “不过此事我怀疑与二叔有关。” 这话倚寒早已料到,她也有此意,只是不敢相信:“可有证据?” “只有二叔隔三差五的能去看祖父啊,而且祖父又一直是大伯父负责照看,此事兴许还少不了大伯母的事,可惜我爹云游在外,别的兄弟姐妹全由二叔管束,再多我也做不了。” 冯叙说完又欲言又止:“你不是都脱离冯氏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祖父中毒我又岂能不管。”她垂眸道。 “若是二叔,那他的缘由是什么?”冯叙摩挲着下颌,“莫不是为了藏书阁?” 倚寒不太明白:“藏书阁而已,我上次听到钥匙已经在二叔手中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书阁的权限一分为三,三房各一份,我爹的那一份暂且交还给了祖父,你爹的那一份至今都不知在何处,可能是被祖父藏起来了。” 倚寒心神微动:“那我爹死了,钥匙应当给我才是。”毕竟她是长房唯一嫡女。 冯叙一噎:“理论确实如此,可你已被冯氏驱逐,又不通岐黄。” 随后他觉出不对:“你不会是想……” 倚寒静静凝视着他:“堂兄,帮我。” 冯叙大惊:“你别害我,我我怎么帮你。” “我告诉你为祖父针灸的法子,我暂且不知祖父毒根是何物,只得缓解。” 冯叙神情一副你在瞎说什么的样子:“你我也算是一起长大,还大言不惭上了……” “廉泉、金津、雨液、天突、通里……” 冯叙哑然,随即不可置信痛心疾首:“你背着我偷学,不是说好我们一起偷懒吗?” 他一副被背叛的模样。 饶是倚寒也忍不住怜爱,叹气:“我骗你的,其实我们逃课那些晚上,你呼呼大睡,我在偷偷用功罢了,唉你不知道吧,黄帝内经和神农本草经、伤寒杂病论这些我倒背如流。” 冯叙一副天塌了的模样:“啊,那我岂不是成了垫底的了。” …… 倚寒回了公府后从下人嘴里得知明日裴氏想叫长房去宝华寺为崔衡之祈福,俗话说的好,大夫有时寄托不了便只能寄托玄学,万一菩萨能听到他们的祈求,有奇迹发生呢? 倚寒原先是不信这些的,但人至穷巷,走投无路下也只得信了。 “我快去快回,至多在午膳前回来。”倚寒给崔衡之掖了掖被叫,叮嘱崔叔照看好他。 今日天际阴沉,连绵不绝的阴云遮天蔽日,绵绵细雨携风刮在人的脸上,着实不是个适合出行的天气。 但裴氏说她看黄历说今日就是宜出行的日子,同行的人有国公爷夫妇和宁绾玉,倚寒打着伞披了一件月白色斗篷踏出了门槛。 “二嫂嫂。”宁绾玉扬声唤她,倚寒笑了笑,走到她的马车前,一路与宁绾玉同行,倒也不算无趣。 她走到马车前却对上了一双冷冽的眼神。 宁宗彦正为马车加固防雨的毡子,只淡淡瞟了她一眼便继续做事。 倚寒上了马车,宁绾玉挪了挪身子:“二嫂嫂,坐这儿。” 倚寒坐过去低声问:“长兄也走吗?” 宁绾玉点头:“当然。” 倚寒倒是没想到宁宗彦也会信这些。 马车一路前行,道路泥泞,车轮时而便陷入了泥坑,倚寒在这个马车都能听到后面国公爷在抱怨这个天气不适合出行,偏生裴氏尖锐反驳,连这点苦头都吃不得,还谈何祈福。 倚寒期间伸头出去,便见宁宗彦骑马一路护在马车边,还有几位面生的侍从,瞧着倒像是军营中的人。 “又卡住了。”外面响起吆喝声。 这次好像有点久,倚寒探首出去,雨还在下,她询问路过的侍从:“小哥,现在走到哪儿了?” 男子触及她愣了一下,语气也有些结巴:“不远了,很快就到了。” 倚寒思索一番便下了车,结果刚刚下地就踩到了泥坑中,雪白的鞋履沾上了污糟的泥污。 她蹙了蹙眉,忍下了不洁,走到裴氏马车前:“母亲,还有不远便到了,不如我们步行过去罢,要不然卡在这儿太耽误时辰了。” 裴氏几乎没多想便答应了。 宁宗彦淡淡道:“你们先行一步,我稍后就去。”倚寒看着他的背影,以及略跛的腿,雨天阴湿,他应该很不好受罢。 几人在家丁婢女的拥簇下,步行去了宝华寺。 好不容易到了寺庙,倚寒的衣裙湿答答的黏在身上,很不舒服,裴氏他们自然也没好多少,只是祈福在前,忍下来不适。 大约真如裴氏所言,今日上香的人很多,寺庙香火旺盛,倚寒与裴氏径直去了后院,寻找主持。 几人跪在神像前合目祈福,不知过了多久,倚寒睁眼,眼尾还有未干的泪痕。 她起身时却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道身影,大约是跪得太久,她双腿发麻,晃了晃,往前倒去。 一只大掌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 倚寒面不改色:“多谢兄长。” 耳边忽而起风,殿外廊檐下的雨势瞬疾,噼里啪啦宛如雷声轰鸣。 倚寒瞥向他的腿,压低声音:“一路天气阴寒,我可为兄长针灸缓解疼痛。” 宁宗彦骤然气压变低,冷冷睨着她。 就在倚寒以为他要拒绝时,他竟说了声可。 二人面对面坐着时,倚寒还没反应过来,他竟如此痛快的答应了。 宁宗彦眉眼沉沉地盯着她,视线探究、审视,像是要看出她心里所想。 为了攀扯他也是费尽心思,还能如此不顾及男女大防。 宁宗彦允诺她也不过是为了撕下她的遮羞布,有理由抓到她的把柄,好叫她赶紧从公府滚出去。 倚寒被瞧着头皮发麻。 伸手把了把他的脉,而后矮身又掀起了他的衣袍,她罗裙曳地,素白纤细的手碰上了他结实修长的小腿。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17节 她以均匀的力道揉捏,探查他的腿疾。 宁宗彦脸色一变,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小腿传来,隔着衣裤,那抹触感被无限放大,延绵至四肢百骸。 甚至冲至他的膝间,起了意动。 作者有话说: ---------------------- 第14章 宁宗彦未曾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他素来稳重,而至于情况发生时他僵在了原地,呼吸都屏住了,一动都不敢动。 他脑中雾蒙蒙一片,思绪停滞,陷入了不可置信。 过度的震惊与隐秘的羞耻几乎要淹没了他。 倚寒垂眸凝神,纤细的指尖绷紧,皓腕至指尖微微用力,粉中透着白,在他玄色的裤腿映衬下越发如珠似玉。 她太过专注,宁宗彦的视线只能瞧见她的后颈,白的跟雪一样,在不算明朗的屋子内明晃晃的扎眼。 倚寒压根没发现他的不对劲,在手往上顺势搭在他的膝盖想叫他伸展腿时,宁宗彦停滞的思绪活络了起来。 他豁然起身,收回腿,脸色差到了极点,而后夺门而出,宁宗彦满脑都是懊悔,他不该让她碰他的腿,是他想岔了。 她勾引的心思掩盖都不掩盖了,当真是可恶至极。 倚寒怔了怔,神情莫名,不知发生了何事。 当真是奇怪,既叫她诊腿,又走了做甚。 她压下火气,幸好还是叫她摸了几下,她回忆着方才的触觉,小腿紧实,伤腿与寻常人差不多,只不过两腿对比,能摸出来有细微的粗细差别。 倚寒更好奇了,他究竟是怎么治腿的。 她不惜以恶劣、阴暗的心思揣摩他,凌霄侯玄圃积玉、威震天下,玉面之姿,却是自私薄情之人。 凭什么,凭什么他能这么畅快的活着,衡之却是病骨支离,流亡在外。 苍天何其不公。 郁气凝于倚寒眸中一瞬,她便敛尽了,拍拍腿站起了身。 她若无其事的走出了门,此地是宝华寺禅房,院中栽种着一颗巨大的玉兰,枝头横斜,宁宗彦已然不见了踪影。 她只好先去寻裴氏。 裴氏正在与主持请一些开过光的佛珠、香囊之类的物什,好带回去给崔衡之戴。 她也不好去过去打扰,便在寺中到处转悠。 待回程时宁宗彦出现了,一脸冷漠地翻身上马,广袖在空中划过伶俐的弧度。 倚寒只瞧了他一眼就被宁绾玉拉着上了马车。 回程时的路仍旧艰辛,原本只需要一个时辰的路硬走了两个时辰,宁绾玉踢着脚:“我的鞋也脏了,幸好我穿了一双不怎么喜欢的鞋。” 倚寒看着自己的鞋袜,也没好到哪儿去。 好不容易回府,天色已经黑了,夜晚寒气很重,倚寒沉默的跟在裴氏身后,听着国公爷抱怨了几句太冷。 “父亲,我就不回去了。”突兀的男声叫住国公爷。 “好,你去罢。”国公爷显然习以为常。 宁宗彦马都没下直接调转马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砚华留下牵着马车去马厩,倚寒叫住他:“砚侍从。” “二少夫人。”砚华停脚,眼神疑惑。 “不知砚侍从可否多留一会儿,今日阴天雨意绵绵,想来兄长小腿不适,我有些药粉,回去活了温水敷于腿上,可缓解些。” 砚华瞪圆了眼,二少夫人竟然知道。 他木愣愣的应了声,倚寒笑了笑便转身回了兰苑,同崔叔打了声招呼后便包了些药粉,提着去给了在角门处等候的砚华。 “多谢二少夫人。”砚华局促道。 “无妨,医者仁心,总是瞧不过眼,更遑论他是二爷的长兄,便也是我的长兄。” 砚华鞠了一躬后冒雨离开了。 倚寒唇角的笑意消失了,沉默撑着伞回了兰苑。 …… “怀修?怀修?” 宁宗彦回过神来,看向一旁的妇人:“怎么了?母亲?” 被唤作母亲的妇人坐在上首浑身珠光宝气,金银发冠层叠拥簇在发髻上,耳珰是一对儿莲花状,氅衣的边缘皆用珍珠织绣,眉眼大气,雍容华贵。 “我方才说的这几家姑娘你可有中意的?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是尽快成婚,莫要再拖延了。” 宁宗彦淡淡道:“此次金陵一战虽大捷,西部战线虽然稳住了,可夷部仍旧蠢蠢欲动,儿迟早还会回西北,生死未知,城邦未曾收复,儿没心思考虑成婚。” 栗阳长公主仍然不死心,旁边的驸马安抚了一遭:“怀修志在征战四方,你就别操心了。” 安抚好长公主后宁宗彦往自己屋子走去,驸马叫住了他:“怀修。” “义父。” 驸马走过来与他并肩走:“你即便打算再回西北,丞相未必会让你去。” 当今圣上软弱不堪,朝中政务全依赖丞相韩忌,极为信任,也就导致韩忌建立起了以他为首的政团,只手遮天,行事霸道。 宁宗彦与他不对付,上朝时便针锋相对,武将本就受朝臣打压,当年宁宗彦一意孤行弃文从武与韩忌作对便注定了前路难行。 “即便难,我也得去,劳烦义父安抚好母亲,希望平静的时日久些。” “何谈劳烦,我应该做的罢。”驸马眸光闪烁,拍了拍他的肩膀。 宁宗彦回了屋子,刚打开门便见桌子上放着一个纸包,他凑近了闻,一股浓重的药味儿并着淡淡的香气倾袭而来。 他脸色微变:“砚华。” 砚华咬着饼子跳下了屋顶:“侯爷。” “谁的?”他拿着药包问。 “这是二少夫人专门给您的药粉,说什么今日阴雨天,容易腿疼。” “扔了。”他冷冷扔回了砚华怀中。 砚华瞪圆了眼:“侯爷,这不好吧,哎呀,您别闹脾气啊,属下知道您不喜旁人过多关心您的腿,可您要是想届时返回西北,还是趁着在临安时好好诊治。” 砚华随他上阵杀敌,虽是下属,但也有深厚的战场情谊,他忧心忡忡的劝着他。 “您若是不好好治腿,属下只好告诉长公主了。” 宁宗彦额角青筋跳了跳,末了沉沉叹气:“拿进来罢。” 砚华闻言颠颠的进来屋,嘴里念叨:“先试试有没有用……” 宁宗彦忍着抗拒让砚华给他贴上了药,那股香气似乎始终若隐若现,他问:“你闻到什么香味儿了?” 砚华嗅了嗅鼻子:“没有啊。” 难道是自己味觉出毛病了?宁宗彦凝视着了发绿的腿沉思。 思及白日在宝华寺的那事,他又觉耻辱。 …… 接连几日的阴雨天过去了,天际终于阴云四散,澄澈的天际蔚蓝一片,鼻腔内全是雨后清新的味道。 倚寒拿了药材往出晒,崔叔帮着她一起。 “二嫂。” 倚寒倏然抬头,发觉是三爷:“三弟?可是有事?” 宁宗元看着院中被日光笼罩的妇人,好似有一层朦胧的光晕,她眉眼如画、楚楚动人,笑起来时嘴角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我……” 宁宗元素来能言善辩的嘴有些穷词:“我来瞧瞧二哥。” 实际崔氏与薛氏并不想叫他往兰苑跑,因着那事,二人明面上的关系最好撇得干干净净,免得被拿捏住话柄。 “衡之现下睡着了,他身子不太好,一日中醒着的时辰比较少,三弟不妨午膳后再来?” 宁宗彦不敢瞧着她,脸又红了:“嗯,好。” 倚寒对他的古怪反应倒是没有注意到,只是想着大约是老夫人叮嘱了各房,这两日来问候的人确实多了起来。 但她多半会打发走,崔衡之精神不济,没有那么多心力应付来人。 宁宗元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他低着头匆匆回院子,宁宗彦恰好回府,视线一瞥,凝了过去。 少年的脸红是最好的说明,再看他来的方向…… 宁宗彦脸色阴沉,暗自冷笑,转身去了老夫人那儿。 午后,宁宗元倒是没来,裴氏反而把她叫了过去。 “母亲?”倚寒进来院子,看着满院奇奇怪怪的东西,裴氏转身,“你来了,你过来。” 她拉着倚寒走到桌前:“这是我四处求拜道长得来的符箓,人家说烧了后泡在水中,须得以日夜相对之人的血滴入水中,混合着符箓水喝下去,便能医治百病。” 倚寒秀眉轻拧,看着裴氏期冀的神色直接拒绝:“母亲,我便是大夫,这些怪力乱神之说不可相信,您被骗了。” 裴氏当即冷下了脸:“住口,不可不敬,你莫不是不想衡之病好。 倚寒头痛不已:“我并非这个意思。” “那便放血,管不管用总得一试。” “不行,衡之本身身体不好,这种符水本就是不可入口之物,轻则喝了腹泻生病,重则高热昏迷。” 裴氏似有些魔怔,对她的忤逆有些愠怒,现在就已经开始忤逆,那日后如何能听话诞育子嗣,裴氏也是在试探她的服从。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18节 “来人,把少夫人摁住。” 倚寒震惊了一瞬,当即转身便跑,婆子婢女们围了上来,但倚寒瞧着瘦弱,力气倒是不小,竟真的叫她闯了出去。 裴氏脸色阴鸷,满心皆是盘算,固执的掌控欲初初露出端倪。 这个国公府,这一方内宅天地,是她说了算,冯氏进了这公府,哪有轻易便说不的权利。 倚寒匆匆提着裙摆往外跑,她想跑去老夫人住的地方,求老夫人为她做主。 谁知拐角处没有瞧见,直直撞人来人怀中,她下意识抬头,对上了宁宗彦的视线,倚寒当即抓住了他的袖子。 宁宗彦蹙眉瞧着毫无形象扑入他怀中的冯氏,柔软的身躯贴了一瞬。  他本该干脆甩开,奈何冯氏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袖子,柔声音颤抖:“兄长,救我。” 作者有话说: ---------------------- 卡文卡了好久,晚了[爆哭][爆哭][爆哭] 第15章 宁宗彦听到这话时眉宇紧了紧,当即冷下了脸色,无关其他,只是因为有人竟敢在公府行凶。 不远处的婆子与婢女瞧见来人,吓得都不敢靠近,面面相觑。 “滚过来。”宁宗彦一声冷喝,吓得几人低着头匆匆跑了过来。 “侯爷。”婆子战战兢兢。 倚寒躲入宁宗彦身后,震颤跳动的心神犹有余悸,她没想到裴氏竟如此逼迫她。 莫不是走火入魔了? “为何抓二少夫人。” 凌霄侯素以治军严苛出名,玉麟军上下无一人敢挑战主帅的威严,这也是为何倚寒见他总是一股罗刹气息。 当然她也承认,当年倾心于他很大缘由是因为脸,当年只闻凌霄侯少年威名,却不知是宁国公府长子,更没想到就这么巧,她夫君亦是国公府之子。 了解他后倚寒只能庆幸当年他拒绝了自己,人不可貌相,这般脾性,绝非她所喜爱。 婆子低着头不敢隐瞒,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遭。 “胡闹,这等荒唐无稽之谈、怪力乱神也值得拿二弟的性命尝试?” 凌霄侯刚峻威严,他一身鹤灰色直裰,高大的身影极为有压迫感,凌厉的眉骨紧拧,似是气急了,声音不自觉浑厚了起来。 当然他也知是裴氏搞出来的鬼,宁宗彦便转身道:“你先回去,裴夫人那儿我去一遭。” “是,多谢兄长。”妇人似乎还没从惊醒中回过儿,垂眸低声应下,二人离得有些近,宁宗彦可以瞧见她鼻梁上的一颗小痣。 他收回了目光,转身随婆子们离开。 裴氏正在院子里踱步,杨嬷嬷劝她宽慰心思。 “这丫头瞧着虚软瘦弱,竟是个烈性子,来柔的那一套不一定管用,想说服她为衡之留下遗腹子,还真不一定顺利。” “夫人放宽心,二少夫人对二爷情深不寿,说不定真的愿意呢?” “也不能全寄托于她的意愿,你去叫张二去勾栏中弄一些助兴的药物回来,有备无患。”二人压低声音商议。 杨嬷嬷刚应了声想走,随即瞪大眼:“侯、侯爷。” 裴氏心头一咯噔,转身。 果然宁宗彦背着手站在门口,眉眼凛寒地扫视院内的东西。 “怀修?你怎么来了?”惊愕之余,裴氏自然挤出笑意问。 “夫人手下婆子当府追拿二少夫人的事太不体面,怀修自来询问一番,免得被祖母和父亲知晓。” 老夫人戎马一生,并不信鬼神,也最讨厌府上人摆弄这些,裴氏却很信这些,寻常的上香祈福老夫人倒是并不会阻拦。 裴氏面色一白:“我……” “怀修体谅夫人担忧二弟,只不过还是要保持些理智,免得过满则溢,反而害了二弟,也害了自己,病痛一事还是交给大夫。” 裴氏呐呐的嗯了一声,她到底是人精:“怀修说的话确实有理,怪我糊涂。” 宁宗彦离开后,她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手臂狠狠一扫,那些物件儿全都到了地上,包括那一碗符箓水,瓷碗打碎,溅湿了她的鞋袜。 倚寒回了兰苑,她已经收拾好心神,进了屋。 她并不想对崔衡之说这些,不是什么要紧事,更不想叫他牵动心神,以为自己在这儿不好。 冯承礼再度来为倚寒瞧病时出乎预料的冯叙跟在了身侧。 冯叙板着一张脸,却在经过倚寒身边时眨了眨眼,冯承礼也知晓他与倚寒素来关系好,来前还特意叮嘱他千万别和此女攀扯,她已经不是冯家人了。 冯叙没敢说冯倚寒还想着继承大房呢。 冯二叔对倚寒的偏见太深了,他也忍不住为倚寒捏了把汗。 裴氏与国公爷站在一旁,她扫过倚寒正常的神色,眸色冷冷,满是锐意。 对于倚寒,她后来又叫人去打听了一番,打听完后更为震惊更为厌恶,抛弃家中亲人与男人跑了,能是什么好的。 只是碍于她需要冯氏为长房留子嗣,不然早就叫衡之休了去。 冯承礼再度为崔衡之把脉,他面色凝重,倏然抬头指责的目光看向倚寒:“他的脉象本不该如此虚弱,我且问你,你对他做了什么。” 倚寒只是稍稍凝眉:“我若是不下猛药,他续不了命。” 冯二叔气笑:“你这不就是相当于拆东墙补西墙,有何用。” 崔衡之听着他斥责妻子,对他的态度分外不喜:“冯大夫,倚寒所为我是愿意的,即便现在垮了身子,我亦要在我人生最后阶段活的体面。” 他昂着头:“倚寒懂我。” 裴氏颤了颤手:“你是说,原本我儿不必这般快就衰弱?” “是。”冯二叔笃定。 裴氏死死咬着牙,灾星,简直是灾星,难怪冯氏要把她扫地出门。 倚寒默然,这也是她为何拼了命也要寻找各种法子救衡之。 冯叙担忧的看了一眼她。 药开好后,冯承礼告别了国公夫妇,带着冯叙要离开,倚寒却悄然跟在了二人身后。 待到角门处时,倚寒叫住了冯二叔。 “还有何事?”冯二叔脸色不虞,看起来一点也不想搭理她。 “二叔,按照祖父的规矩,您与兄弟三人各分管东、西、北三部分的医馆,我父早亡,这医馆是否应该由我继承。” 这些都是冯叙回家后私下里从别的兄弟那儿问出来的,现如今老大早死,那部分现下握在了老二手里。 冯承礼震惊的看着她,又看了眼心虚的冯叙。 “你也好意思说这种话,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驱逐出冯氏,已经和冯氏没有半点关系,这是大了、心野了,不知天高地厚了?果真与我想的一样,你这丫头,勾搭公府嫡子想是离家出走后悔,而又贪图富贵,如今又想回来争夺家产,想都不要想。” 冯二叔冷冽的盯着她,冯叙忍不住道:“二叔,你这话也太难听了吧,倚寒即便做错了事,也罪不至此,你何须这般羞辱她。” 冯承礼瞪了他一眼,冯叙气焰登时弱了下来。 “住口,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你休要助纣为虐。” “二叔,那倚寒倒要问问你,祖父中毒一事该如何?” 她的话如石破天惊,倚寒紧紧盯着冯承礼的神色,果真叫她瞧出了一丝不自然的惊慌。 冯承礼震惊后便是暴怒,倚寒却慢悠悠截住他的话头:“二叔不必着急,我与冯叙已经为其解毒,不然我们回府去祖父面前对峙如何?” “你……”冯承礼僵住了,倏然转头看向冯叙,冯叙这回理直气壮,“二叔,这你可没话说了吧,你老说她不学无术,这丫头是个天赋怪,你都不知,各种医书她倒背如流,我日日在祖父面前为她解释,放心吧,祖父肯定不会怪她的。” 冯承礼万万没想到,还有栽在小辈手里的一天。 他进退两难,脸色青白交加。 …… 冯府 族内众人齐聚在冯老太爷的院子里,倚寒与冯叙站在一起,静静的待在一边,安静的好像一株水仙。 冯氏为百年望族,族内几代出了几位入朝为官的,更把这个底蕴深厚的望族推向顶端,从政从医,互为表里。 几房夫人虽不是什么厉害的人家,但也都是出身中兴之族、书香门第的旁支,梅虞便也是如此去,梅家世代为官,但梅虞的父亲倚寒的外祖并不是官身,只不过是沾了血亲。 这样的姻亲宛如蛛丝般连接,且都是冯老夫人独到的眼光挑选了这些女子。 院中站着倚寒久为见过的七位兄弟姐妹。 神色各异的暗中盯着她,或错愕、或鄙夷、或厌恶、或轻蔑。 冯倚春平静的神色下藏着暗潮汹涌,来时便听闻祖父已醒,还是这个被驱逐的弃女救治回来的,她第一反应如所有人一般,绝无可能。 可冯叙跳脚为她解释,还详细说了解毒的办法。 二房长子冯瞻与冯倚春凝神对望,心里百转千回,那种藏匿于心脾之下翻滚的不冷静险些冲了出来。 谁能接受一个不学无术了很多年的、比他们差的同辈实际是个出色的大夫。 人骨子里就是攀比的,谁不是暗暗较劲,当这个平衡被打破,所有的恶意仿佛有了发泄的出口。 你可以好,但不能比我们好。 看你过的很差我们就放心了。 冯老爷子对对长房的偏宠是另外两个儿子都抱怨的地步,两房在长房的光芒下活了很久。 偏生冯老爷子又是个古板之人,比较与鞭策从未停过。 很快,冯承礼出了屋门,随后而至的还有坐在轮椅上枯瘦的冯老太爷,他神色已然清明,许久的病气侵蚀了他硬朗的身躯,导致现在还不能行走。 众人皆惊。 倚寒却心头被掐了一把似的,无端有些鼻酸。 老太爷动了动手指,显然还无法言语,就连手臂也只能抬动,冯叙凑过去说:“我尽力了,你都不知道我多害怕扎错。”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19节 万一祖父被他扎死,他就成了罪人啊。 冯承礼脸色难看:“奉家主之令,冯氏倚寒,若想重归冯氏,继承亡父遗志,须得叫我们看到你的本事。” 倚寒静静仰首:“如何看?” 冯承礼想到此,忍不住露出轻蔑:“你之上有七位兄姊,擅针、擅药、擅辨百草、擅编书,擅脑疾、擅眼疾、擅妇症,你若是能比他们厉害,那你便可重归冯氏,继承你父亲的东西。” 冯叙吃了一惊:“这么苛刻?” 倚寒看了眼平静的冯老太爷:“好。” 冯承礼以为听错了,兄姊间响起高低的笑声,倚春以长姐的身份劝告:“倚寒,三思啊,答应了可就没有后悔的余地,比试是公开的,就在清元大街的医馆门口。” 冯叙转头压低声音:“喂,冯倚寒,算了吧,你不清楚他们什么本事,要是输了会很难看的。” 何止难看,恐怕会成为笑柄,到时候灰溜溜的成为丧家之犬公府肯定也会斥责她。 冯倚寒叹了口气:“答应都答应了,只能去喽。” “我想与祖父单独说两句话。”倚寒看向冯老太爷,随后他缓缓点了点头。 众人避开后,倚寒半跪在老人面前突然红了眼眶。 作者有话说: ---------------------- 第16章 冯老太爷平静的看着她,黑白交杂的发丝一丝不苟地束于头顶,面容虽老态、枯槁,眼神却仍隐隐透露出熟悉的威严。 倚寒梗塞了喉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冯老太爷拍了拍她的手背,突然她的眼泪决堤了,她错的离谱,幼年时不该为了一时的怄气走错了路。 梅虞终日沉浸在丧夫的痛楚中,只留幼年的她管都不管。 冯老太爷对她虽苛刻,但她若是生病,床边坐着的从未是母亲,而是祖父。 年幼者总会犯错,年长者包容了又如何,冯老太爷千言万语汇于手指,为她艰难地写下了:“回来就好了。” 其实倚寒最初并未打算回到冯府,她厌倦了这儿永无止境的内卷,可她放心不下祖父。 “祖父,我的夫君他……他快不行了,他对我很好,你救救他。” 冯老太爷拧眉沉思,点了点她的手背,叫她推着自己进屋。 倚寒把祖父托付给冯叙后便离开了。 临走前,冯倚春在府门前等着她,神情怜悯:“八妹,你还是尽快放弃罢,若是到时候输了,给祖父和梅伯母丢脸怎么办。” 倚寒笑了一声:“我知道你怕了?” 冯倚春脸色微变:“我好心告诉你,你到时候可别哭。” “放心,谁哭还不一定呢。” 倚寒身心舒畅的回了兰苑,却遇上了最不想看见的人。 崔衡之精神好了些,正披着衣裳靠在床榻上与宁宗彦对弈。 倚寒踏进了屋,衡之瞧见她回来便问:“你去哪儿了?怎的去了这么久?” “我回了一趟冯府。”因着宁宗彦在,她不想多说什么。 二人博弈,外面天气又有些冷,倚寒也不想出去,便在炭盆边上绣香囊,衡之这两日晚上睡不着,她绣个安神的香囊放在他的枕边。 她就安安静静地坐着,细白的手指灵巧翻飞。 宁宗彦的视线时而落在她身上,连他自己也未曾发现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的次数多了起来。 他一瞧见她,就会想到那因她而起了意动。 以他的性子是万万接受不了的。 砚华撩开帘子进了屋,见倚寒坐在那儿低着头,赶紧道:“二少夫人。” 宁宗彦与崔衡之同时看了过去,宁宗彦暗觉不好,刚想阻止,砚华这个漏勺已经说了:“您的药果然有用,侯爷腿疾确实舒坦了不少。” 倚寒怔了怔,她倒是忘了,先前为了讨好宁宗彦,还送去了药粉。 他竟真的用了? 她以为凭借宁宗彦讨厌她的程度,那药肯定被扔了才是。 这倒是叫她有些意外。 不过现在不必了,反正她祖父都醒了,日后二人最好别有交集。 “那就好。”她很客套的笑了笑,低下头继续做事。 崔衡之却担忧问:“兄长的腿疾可严重?” 宁宗彦没说实话:“尚可,一到阴雨天就疼。” 崔衡之便以为也是如老夫人一般战场遗留的后遗症。 “不妨兄长还是叫矜矜看看吧,她擅治腿疾,药粉只能缓解,若是能针灸,肯定会大有益处。” 宁宗彦仍旧想冷漠拒绝,那次的意动足以让他警惕至极,他绝对不会再给她靠近自己的机会。 可倚寒却率先出声:“还是不用了,皇宫中的太医哪个不是资历深厚的,何至于我来扎针,再说了,男女授受不亲,公府规矩森严,还是算了。” 男女授受不亲。 男女授受不亲。 宁宗彦感觉到了她在撇清关系。 心情却不是松了口气,反而觉得被羞辱到了。 她在耍自己吗? 宁宗彦视线冷冷,仿佛在盯着什么可恨至极的东西,下一瞬便会抬起他的长枪,投掷出去,把她钉死在墙上。 现在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之前算什么,谁巴巴的跟在自己身后纠缠不清。 被他警告了还心思不歇,还撺掇祖母要他答应给她血脉。 真是个心机深沉的女子。 实在令人生厌。 他手指夹着棋子重重放在棋盘上,很快,崔衡之便被杀的片甲不留。 崔衡之叹气:“我差的远,果真不如兄长。” 倚寒却听不得他这样妄自菲薄,在她心里崔衡之就是最好的:“你虽不会下棋,但是会木雕、也写的一手好字。” 崔衡之唇角扬起了笑意。 宁宗彦瞧着二人气氛黏着,不知怎的,心里莫名其妙窝火。 说白了他一直不信此女是真心喜爱他弟弟,若是真心喜爱,便不会暗地里与自己纠缠不休。 他心思浮动,再没心思继续下下去了:“二弟好生歇息,我还有事,先走了。” 崔衡之当然不好耽误他:“好,矜矜,替我送送兄长。” 倚寒再不愿,表面也得装出平和的模样。 她这人记仇,且心眼极小,先前他多次对自己态度恶劣,险些杀了她,但后来又带自己进冯府、阻碍裴氏的荒唐举动,虽然是为了崔衡之,但这一份情倚寒也承。 两厢扯平了。 宁宗彦出乎意料的也没有拒绝。 她落后一步,款款把他送出了门,秋末的风吹得她衣裙浮动,玉姿动人。 “兄长慢走。”她语速很快,音调没有起浮,倒像是……迫不及待送他走。 宁宗彦回身瞧她。 她芙蓉般的面庞上没有旁的神情,疏冷平静,漠然又客套地扯了扯嘴角后转身回屋。 宁宗彦脸色阴沉,随即也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倚寒脚步轻快的进屋,跑到崔衡之床边:“衡之,今日我祖父醒了,他同意我重回冯氏了。” 崔衡之愣了看:“当真?” 他满是病色的眉眼浮起了一抹笑意,随后又担忧问:“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冯家吗?” 倚寒笑了笑:“可是有人想害我祖父,我不能不管他啊。” 崔衡之叹息:“我托兄长为你和崔叔弄了两份路引,算是一份保障,如果你日后公府不想待了,冯府也觉得不高兴,就拿着这份路引,和崔叔回草庐去。” 倚寒忽而有些生气:“能不能不说这种话,谁说要离开你了。” 她擦了擦眼泪,眸中重新燃起希冀:“衡之,我祖父醒了,你有救了,我已经知道怎么治你的腿了,再信我一次好吗?” 她取来了针包,神情执拗:“祖父说已经死去的肌肉无法再复活,只能阻止不再恶化。” “有些疼,你忍忍。” 崔衡之一直是相信她的,哪怕死在她手中自己也愿意,他以为自己的身躯已经麻木了、不再有知觉了,但久违的、剧烈的痛意忍不住叫他呻吟出声。 这痛意与腿部萎缩的疼痛不一样,是一种让他还感觉到自己活着的感觉。 原来麻木比疼痛更为可怕。 施完针,他浑身都被汗水浸湿了,脸色却罕见的泛起了红。 “两日一次施针,祖父说这两日经脉凌乱是正常的,二叔的药你别再吃了。” 崔衡之点点头:“我听你的。” 倚寒俯身在他额头落下一吻,便去了盥洗室,脱掉了衣裙,踏入了浴桶中。 她的身躯堪称完美,虽瘦却波澜起伏,雪白如玉的皮肤上凝聚着一颗颗水珠,蒸腾起粉润的色泽,瞧着像可口的水蜜桃,咬一口,能迸发出四溅的汁水。 她累极,靠着浴桶昏睡,半潮的发丝黏在脖颈处。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20节 一声巨响打破了国公府宁静的夜晚,拳拳到肉的打斗声引起了各房的注意,宁宗彦歪头躲过蒙面人凌厉的剑刃,空手扭着他的手腕,那蒙面人被自己手中的剑刃划破了脖颈,当即倒在了血泊中。 他半绾墨发,雪白中衣迎风鼓动,劲瘦的身躯在夜色中宛如修罗鬼魅,冷声道:“韩忌未免也太心急了。” 令一位蒙面人见势不对,当即飞身离开,但凌霄侯岂能放过,追着对方,一时也没注意到了何处。 他一脚踹上了对方的脊背,蒙面人一扑,冲破了窗户,倒在了屋内。 倚寒吓了一跳,惊慌失措的看着刺客,随后,宁宗彦出现在了破损的窗口前,跳进了屋打晕了刺客。 她触及到他阴戾的神色后心里咯噔一下。外面的崔衡之听到了动静,急得差点想爬着过来,不停的问倚寒怎么回事。 里面水汽蒸腾,雾蒙蒙的缭绕在空中,女子雪白纤薄的肩膀裸露在水面,以及那一点波澜起伏的娇态。 她眉眼含春,清冷的眉宇间凝着若有似无的娇艳,眼尾的春色仿佛如精魅一般勾的人心魂荡漾。 倚寒几乎一瞬间便转过了身,羞愤对外面说:“我没事,摔了一跤罢了。” 宁宗彦视线发直,而后仓促垂下:“抱歉。” 鼻端的香气浓烈,他觉得有些头晕,咬咬牙,扛起刺客便离开了。 倚寒心跳声砰砰,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惊魂未定的拽过布巾擦身子。 宁宗彦亲自把刺客送至玉麟军中审问,回府后国公爷站在厅内等他,宁宗彦疲乏道:“父亲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 来的刺客目的很明确,就是试探他的腿伤。 国公爷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儿树敌众多,如今也不是第一次了。 宁宗彦回了屋子,躺在了床榻上,眸光冷漠,这个世上,知晓他弱点的外人都该去死。 他闭上了眼,呼吸逐渐平缓。 雾气缭绕的浴桶中,那张熟悉到令他憎恶的面孔,眸中似含着春水,起浮的曲线令人血脉偾张。 他在屏风后窥视着,视线宛如阴冷的蛇。 他不受控制的走到里面,妇人没有一丝意外,喷嚣的意动让他呼吸渐渐急促。 宁宗彦叫嚣着杀了她,她知道自己的弱点,该死。 但他行动与心意并不相符,惊涛拍岸间,快意涌动,他仰首喉结上下滚动,深深叹息。 宁宗彦倏然惊醒,心跳声久未平息,他腾得起身掀开被子,顿时僵在了原地,为什么?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作者有话说: ---------------------- 第17章 宁宗彦脸色阴鸷地换了衣裳,重新躺下时那股意动似乎还未散去,他却再也睡不着。 巧合罢,听闻梦与现实相反,可见他实际有多讨厌她。 躺了一刻钟,他似乎觉得还是有些难以忍受,只恨不得把那衣裳扔到火中,烧成灰烬。 二十四年,他确实没有近过女色,不想也没空,玉麟军中治军严苛,他也严禁属下狎妓赌钱,造就了清良军风。 过往像这般的意动几乎没有,行军打仗,累的倒头就睡,哪有空想这些。 肯定是他近来休假懈怠了。 思及此,他没有了睡觉的念头,一跃而起,修长的骨节抓起了外袍披上。 砚华正在外头守夜,他依靠着廊檐昏昏欲睡,忽而正屋的门打开,他一个激灵,定睛瞧去。 凌霄侯迎着月华,冷光划过他如缎的半绾长发。 “侯爷,怎么了?” 宁宗彦拢了拢衣衫:“去教场。” 砚华傻眼了,他看了眼月亮,这大半夜的。 察觉到侯爷的目光,他自不敢违抗命令:“是。” 翌日,倚寒推着崔衡之去老夫人那儿请安,他这两日精神看起来又好了不少,成日闷在屋中也不太好。 嬷嬷笑着说:“侯爷正好也在。” 倚寒怔了怔,想到了昨晚的“乌龙”,不禁有些尴尬。 今晨听闻女使说那是刺客闯入了公府,吓得她有些腿软,原以为只是寻常小贼,竟是刺客,也是,能闯入护院重重的公府,想来不是等闲之辈。 她还留心了些话,好在那些女使言语中并没有提及她亦或是有什么奇怪的神情。 可见宁宗彦大概是把刺客闯入她屋内隐去了。 也好,省去了不必要的麻烦,今晨她去瞧那窗户时已经还原好,大约是宁宗彦派人暗中修好了。 偏偏是她正在沐浴,被两个外男撞见,真真是有嘴也说不清。 倚寒咬着唇,莫名厌烦,她没好气,害的她昨夜对崔衡之解释掩盖费了一番心思。 嬷嬷引着夫妻二人进了暖阁,倚寒登时被扑面而至的热气熏的手脚都回温了。 屋内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正盖着绒毯,与宁宗彦说话,嬷嬷进屋:“老夫人,二爷二少夫人来了。” 这也是崔衡之回来后头一回来寿和堂请安,老夫人也有些诧异。 “衡之。” 崔衡之颔首:“祖母、兄长。” 宁宗彦淡淡点头,什么也没说,而倚寒同样打了招呼,只不过对宁宗彦格外冷淡就是了。 “衡之精神气儿不错啊。”老夫人笑着说,崔衡之笑了笑,倚寒的针灸确实有用,但他没说,倚寒的意思也是先瞒着,待有了明显好转再告知。 请过安,倚寒便推着崔衡之要离开,宁宗彦也恰巧起了身:“祖母,我也先走了。” 老夫人点点头:“去吧。” 三人一同走出了屋子,一出门,寒气重新裹上了身,倚寒贴心地给崔衡之拉了拉衣领,崔衡之则摸上了她的手背,二人相视一笑。 这场景落在宁宗彦眸中,却莫名刺眼。 她倒是会两头不得罪。 也许她对自己死缠烂打的行径不知对多少人做过,衡之就是其中一个。 还在冯府时她就喜欢同那些个公子哥儿一起玩儿,哄得对方团团转,后来不知怎的,又瞧上了自己,又想故技重施。 宁宗彦自然不会上他的当。 他脚步未停,径直越过了二人离开了。 倚寒没在意他,与冯氏约定的日子快到了,冯氏给了她三日的时间,其余的什么也没说,更没有让她回来提前准备的意思。 崔衡之听闻后问她赢得可能有多大,倚寒摇了摇头:“不知道。” 这是实话,前途未卜,她也只是凭运气去赌,崔叔骂她傻,冯氏这是挖坑叫她往里跳,她还傻乎乎地钻进去。 倚寒无所谓的当做没听到。 …… 冯府 冯倚春对冯承礼说:“父亲,我们真的要和冯倚寒比吗?若是……” 冯承礼目光如炬:“怎么你没把握赢她?” 冯倚春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这怎么可能,女儿我五岁便开始读医书,这十几年从未有一日懈怠,连祖父都说我行医有天赋,我又怎么可能输给一个不学无术的劣女。” “这便是了,你们安心比,不会输。” 到了约定的那一日,巳时,倚寒准时出现在医馆门口,她一袭烟紫色齐腰襦裙,垂髻落于后颈,肩膀挺直,神色不卑不亢。 今日冯氏的七位同辈全都来了,冯二叔倒是不知去了何处。 冯瞻作为二房长子,理所当然的作为此次的评官:“今日与你比试的是三妹,你可接受?” 冯倚夏脸色冷淡,看都没有看倚寒一眼,倨傲的说:“快些吧,还有病人在等我。” 她擅辨百草,寻常草药,只要闻一闻便直是何物,此次二人须得分别在两间屋子里蒙着眼,自有为二人提供一模一样的药材,一柱香内,谁辨得多,谁赢。 倚寒看了眼三堂姐,对方看都不看她一眼,径直进了屋。 倚寒随后也进了另一间屋子。 与此同时,冯承礼上了国公府的门。 “真是劳烦冯大夫上心了,还亲自上门送药。”裴氏引着冯承礼往兰苑去。 “应该的,令郎身体不稳定,药吃了也有一段时日,夫人一直没有反馈,我心头也放心不下,便冒昧上门。” 裴氏哎哟一声:“怪我怪我,我儿说近来精神头颇好,便说不必叫您过来了。” 二人去了兰苑,崔衡之膝上摆着一个竹筐,他正挑拣药材,把发霉的都捡出来。 “衡之,快过来,先别干了,冯大夫来了,你赶紧叫他把把脉,瞧瞧身子如何了。” 崔衡之犹豫了一下,还是推着轮椅过去了。 冯承礼指腹把上他手腕的那一刻,脸色微末的变了变,虽说变化微乎其微,可他却能辨出,他的脉搏,稍稍强劲了些。 他视线陡然锐利,他很清楚,他的药没有这么快。 一瞬间,他就敛尽神色,做出了决定。 “二爷脉象竟变强健了,药看来是有用的,若是能再辅以针灸,想是变化会更好,续命,指日可待。” 裴氏面上浮现巨大的惊喜:“当、当真?” 冯承礼颔首:“自然,这位先生应当也是大夫,夫人也可问他。” 崔长富眼见瞒不下去,自是附和:“是啊是啊,衡之近来确实变好了。” “太好了,太好了,苍天有眼,苍天有眼。”裴氏激动的双手合十,嘴里絮絮叨叨。 崔衡之却迟疑,倒是没想到冯承礼这次不开药,却要针灸。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21节 他当然是推脱,言明没有针灸的必要,当然,被裴氏劈头盖脸责怪了一通。 无奈之下,他只得暂时答应裴氏。 安抚着裴氏留在屋外时,二人进来屋,崔衡之不得已之下说了实话,并说明他不会再接受任何人的针灸,冯承礼闻言没什么意外。 他心头频频冷笑,就知道这丫头不安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他握紧了腰间针包,心头暗道对不住了,他真的不能叫那丫头回去。 …… 倚寒白布条覆眼系于脑后,挺直了腰身端坐,纤薄的脊背仿若挺立的莲**,风吹动她鬓边的发丝,医馆的大夫药材放置在她的鼻端下。 她鼻尖轻轻一动,淡淡的药香飘到了她鼻端。 “黄连。” “黄连。” 一道柔一道稳,两道音色分别在屋子里响起。 令有大夫替二人记录。 “三七。” “三七。” 香柱的火星一点点落下,冯叙在屋外替倚寒捏了把汗,冯瞻倒是极沉稳,耐着性子等待。 越往后,药材的气味越淡,对二人的能力考验越大。 近尾声,待大夫再把药材放在二人鼻下时,已经是几乎没有气味的药材。 倚寒顿了顿,沉思了一瞬:“决明子。” 令一间:“决明子。” 火星彻底落下前,大夫捏着最后一味药材叫二人闻,这么频繁的辨别,难免使得大夫的嗅觉被干扰,加之最后的时间紧、辨别难度高,稍有差池,便会输。 冯倚夏想也未想:“茯苓。” 令一处,倚寒却顿住了,好像说不出来似的。 大夫提醒:“寒姑娘,时间快到了。” 倚寒嗯了一声,而后干脆果决道:“天花粉。” 冯瞻淡淡瞥向香柱:“时间到了。” 冯叙踮着脚恨不得立刻就瞧见二人的输赢。 两间屋子的大夫出了门,把手中的纸张递给冯瞻,冯叙的脑袋登时就凑了过去。 倚寒撩开帘子,对上了冯倚夏轻蔑的目光,她淡淡地移开了视线。 旁的兄姊们围了过去,声音高高低低,全是对冯倚夏的肯定。 冯叙从上往下看,惊叹:“不是吧,前面居然全一样。” 冯倚夏微微蹙起了眉。 冯瞻也有些不可置信。 “不,最后不一样。”冯瞻淡淡道。 众人的目光顿时聚了过来。 冯叙抬头:“把最后一样药材拿过来。” 屋内的大夫闻言便呈上了最后的药材。 冯瞻视线落在托盘上,脸色难看:“最后的药材,是天花粉,倚夏,你输了。” 屋内顿时安静,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到。 “真的假的,不会是记错了吧?” “是啊,怎么可能。” 冯倚夏瞳孔紧缩,脱口而出:“这不可能,我怎么会输给她。” 她登时转头:“你定是作弊了。” 冯叙立刻跳脚:“你好没风度,输不起是吧,这还是倚寒赢了,要是你赢了不知道要怎么嘲讽她,输了就开始污蔑,二叔母怎么教导你的啊。” “冯叙,你……” 冯倚夏死死咬着唇,冯倚春亦脸色正肃,倒是她小瞧了冯倚寒。 倚寒笑了笑:“下次不知是何时。” “三日后。” 倚寒颔首:“好,我会准时来的。” 而后她在众人异样的目光里扬长而去。 倚寒脚步轻快,清冷的脸上笑意罕见明艳,裙裾宛如盛放的莲花,在空中扬起美好的弧度,她越走越快,恨不得立刻飞回公府与衡之诉说这个好消息。 然而当她回了公府,匾额处却挂起了白绫。 宁宗彦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前,倚寒笑意顿时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 坏的只是二房,冯老二就坏,冯瞻,春夏两姐妹还有个弟弟。 三房还是不错的,正常老实人[小丑] 第18章 她脚步停顿,二人遥遥对视,宁宗彦咬着牙,话语从唇齿间挤了出来:“你去哪儿了?” 倚寒被他的质问弄的有些无措,她看向迎风飘荡的白绫,硬挤出笑:“我回冯府了,好端端的,怎么挂上白绫了啊。” “你还好意思问。” 宁宗彦死死盯着她:“衡之没了,他死了。” 轰的一声,倚寒好似被一道惊雷劈中,她浑身都似坠入了冰窖,耳边嗡鸣声不断,眼前冒出黑意,叫她头脑昏沉。 她原本柔和的神色顿时变冷:“你咒他,你算什么长兄。” 那隐藏在柔软的美丽皮囊下的尖刺一瞬间裸露了出来,曾经收敛的爪牙露出了指腹。 宁宗彦神情嘲讽:“你亲去看罢。” 倚寒推开他奔向府内,天色阴沉,白纸随风卷荡了起来,丝丝缕缕的烟雾味道钻入了倚寒的鼻腔。 离兰苑越近,哭喊声越明显。 倚寒腿有些发软,她越跑越慢,到最后几乎是撑着身子进的院。 刚刚进院,就瞧见崔长富坐在台阶上默默垂着泪。 她嗓子好像被堵上了,完全发不出声音。 屋内裴氏哭嚎声震天,崔长富抬起头瞧见了倚寒的身影,红着眼欲言又止。 即便倚寒不信,也由不得她信了。 她险些摔倒在地,崔长富上前去扶她,却被她推开手,无力地一步一步走进了屋子。 屋里有很多人。 裴氏倚在国公爷的怀中哭的险些昏厥过去,三房扶着老夫人亦是一脸悲痛,饶是二房也是一脸唏嘘怜悯。 宁绾玉哭成了个泪人,不停地抹着泪。 可怜的孩子,才刚刚寻回来几天啊。 冯承礼站在一边,一脸的无措与叹息。 “倚寒。”姚夫人率先发现了她,红着眼喊了一声,裴氏肿着眼望着她,突然就扑过来捶打她 ,“你对衡之做什么了,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我可怜的儿。”裴氏面色悲怆,国公爷紧紧箍住了她,随后裴氏就晕了过去。 倚寒浑身僵滞,一步步走向床边,她率先看到的是崔衡之的腿,而后是雪白的袍角、泛白的手、披散的发、最后是紧闭的眼。 昔日俊朗清雅的郎君安安静静的双手交叠于腹脸色灰白地躺在床上。 他总爱穿的一身雪白或者青色,连死去也是这样。 倚寒眼睫轻颤,险些没呼吸过来,她的泪珠顺着脸庞一滴一滴地砸了下来,跟廊檐下掉落的雨珠一般,溅起了一片水花。 她颤抖着伸手去摸他的脉搏、鼻息,俱是沉寂一片,再无气息。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她死死盯着崔衡之了无声息的脸,期盼着他睁眼对她说这是一场玩笑。 期盼着其实是……误诊,他可能、可能只是暂时晕过去了。 可惜瞧得她眼睛也酸了,那期盼终究还是消散了,他的身体最后一丝温度也没了。 倚寒再也忍不住似的,趴在他床边嗓音呜咽,渐渐变为号啕大哭,她哭的那样伤心,那样撕心裂肺。 全屋的人都好似静止了一般,静静看着她,脸庞不可遏制地浮上怜悯。 这样年轻的姑娘、这样年轻的公子,这样……感情深的夫妻。 倚寒不敢相信,明明早上还好好的一个人,还与她笑,与她说话,鼓励她,说要等她回来,日后与她一起拜访祖父。 衡之,衡之,你说好的等我回来。 却死了,死了。 宁宗彦踏入院中时,便听到了一道悲戚的哭声,与其说是哭声,倒不如说是哀鸣,那般痛彻心扉、刻骨铭心。 院落中的婢女也忍不住低头拭泪。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22节 冷血如他,也迟钝的意识到,她对崔衡之的感情,比想象中的深。 姚夫人看不过眼了,吸了吸鼻子,上前扶她:“孩子,节哀,人死不能复生,还是尽快安葬,叫他安定吧。” 倚寒俯身抱着崔衡之的手臂不肯离开,姚夫人拽她也不肯离开。 她额角青筋暴起,泪珠顺着鼻梁没入了崔衡之雪白的衣袖,好似要给他烙下什么印子一般。 老夫人心一狠:“来人,把二少夫人请开。” 冯承礼面上无措,心下却冷然,上天造化,要怨就怨这二爷与他那早死的大哥一样,命不好。 “老夫人、国公爷,此事我……我实在不知二公子已被倚寒这丫头另行诊治,我上次已与裴夫人明确说过,不可再叫她掺和二公子的病,我理解她关心则乱,只是……” 他没再说下去了,意思很明显。 要不是倚寒偷偷给他扎针,说不定崔衡之不必死。 “我实在不知,此事亦是在下之过,什么责罚在下都甘愿受。” 他诚恳的道歉、认错。 倚寒不可置信的抬起了头,她双眸泛着猩红,紧紧地盯着冯二叔:“你……你给他扎针了。” 她嗓音嘶哑,质问声悲泣。 “我是他的大夫,他理应由我负责。”冯二叔回视她,平静道。 “我已与衡之说过,叫他不许再接受你的诊治,你缘何能给他扎。”倚寒嘶哑着声音,挣扎着就要起来,可惜她双腿发软,登时摔在了姚夫人怀中。 冯承礼一脸荒唐:“你这不是胡搅蛮缠吗?” 倚寒死死瞪着他,恨意一瞬间到了顶端,就要冲上去发泄。 屋内乱成了一团,老夫人气的直杵拐棍,国公爷去安置自己夫人,二房又不想掺和长房的事,三房夫人则拉着倚寒,小辈们吓得大气不敢出。 “够了。”一声暴呵制止了屋内的乱事。 宁宗彦面色紧绷,迸发着刺骨的冷意,眸光沉沉,一丝温度也无。 “当着二弟的面儿,还在这儿吵。” 凌霄侯气势锋利,镇得众人当即没了动静,姚夫人打圆场:“好了好了,有什么事过后再说,先把衡之的遗体移向前厅,下棺吧。” 倚寒怔怔坐在地上,看着众人忙活,白布被蒙住了崔衡之的脸,莫大的哀恸叫她只得怔怔流泪。 他走了,再没有人陪着她了。 年复一年,她大约只能看着他的陵墓不知去往何处,面对漫漫孤寂岁月。 可她还没做好准备。 她胸中滞涩的喘不过气,不舍笼罩在悲愁的眉眼间,众人浩浩荡荡的离去,只留她在屋里,面对空荡荡的屋子。 宁宗彦面上讽意越发浓重,他走到了她面前:“你满意了?” 倚寒无措地抬头,白皙的脸庞因着哭的泛红而显出艳色,眼珠坠在眼睫处,将落未落:“什么?” “你为什么不听冯承礼的话。” 倚寒张了张唇,爬了起身:“我祖父已经醒了,我知道怎么救他,我没害他,他本来、本来已经身体好转了。” 她声音哽咽,但仍旧泪眼朦胧不遗余力的解释着。 宁宗彦嗤笑了一声,面上的冷意如萧瑟的寒风,带着冷眼旁观的漠然:“冯老太爷明明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何来救人一说。” “你知道怎么救他为何不与冯承礼通气,他会故意害衡之不成。” “哦,你怕他不信你,所以你就先下手为强,谁也没说,是怕自己治不好被千夫所指?还是怕出了事好逃脱责任。” 倚寒百口莫辩,她只是怕被阻止。 “我告诉衡之了,他很听我的话,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二叔会……” “够了,不要再找借口了。” 宁宗彦沉沉吐出一口气,悲剧已经酿成,说再多也无用了,怒气积郁在他胸口处,无从发泄。 “你不配再行医。”他平静地扔下了这句话,转身离开了。 倚寒微微摇了摇头,哽咽的哭着。 巨大地愧疚涌上了心头,她无力地倚靠着床榻,颤抖着声音用气音不知对着何处说:“可我,不是故意的。” …… 冯承礼提着药箱回了府。 厅内七个小辈正在那儿讨论不休。 二房的自然是安慰倚秋,三房的则是有些幸灾乐祸:“别哭了,三堂姐,胜败乃兵家常事,你知道略逊一筹罢了,又不是天塌了。” 说话的是冯叙,倚夏愤恨地要拿起杯盏扔他,被老六冯樾挡住了:“三姐,你输了,何必迁怒阿叙。” 倚秋是个老实人忍不住道:“三姐你消消气,阿叙,你不许再嘲笑了。” 老四冯煜冷笑:“你们三房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日后待你们输了,且有的哭。” 冯叙耸肩:“我们可不会输不起,不像你们,小心眼。” 冯瞻瞧见冯承礼回来了,走上前:“父亲,今日比试,三妹输了。” 冯承礼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冯瞻犹疑的看着父亲,竟然不生气。 冯承礼淡淡道:“国公府的新寻回来的二爷,殁了。” 冯叙心头一惊,愣愣的问:“可是倚寒的夫君。” 怎么在这个关头上没了。 他一直知道倚寒费劲心思回来不止是为了祖父,还是为了她那病秧子夫君。 冯叙忍不住捏了把汗,这三日后她还会来吗? 会的吧,即便没了夫君,可她还有亲人啊。 他咬牙当即转身就跑了出去,冯樾叫都叫不住。 国公府朱门大开,白绫高悬,府内皆是一片素缟,正厅内放置着一尊棺椁,裴氏醒了过来,强撑着精神操持葬礼。 国公爷欲言又止:“倚寒那丫头你打算如何?” 裴氏却面色平静了下来,话语中隐藏着暗潮:“我不怪她了,她也不是故意的,为今,诞育子嗣才是要紧事,若是一月以后有了孩子,她便还是公府的少夫人。” 若是没有……绝不会没有,她只有这个指望了,不能失败。 “把宗元叫过来吧。” 作者有话说: ---------------------- 后面会出一个崔衡之死时的番外,还原当时的情节,还有他的内心剖白。[爆哭] 冯二叔的恨意来源后面会写,这人纯坏。 二房的几个兄姊是精致利己主义,行医只不过是他们揽财和出名的东西(有的是假把式)这个和教育有关。 三房倒都是老实人,属于牛马一类,小叙叙和寒宝关系最好。 冯老太爷因为以前是太医院院正,本身利益大于本心,最纯粹的还是我们寒宝[爆哭]。 第19章 杨嬷嬷站在二房院子里时崔夫人愣了愣:“这么快?” 杨嬷嬷福了福身:“是,一切得抓紧了,日后好遮掩。” 薛氏抱着孩子低垂着头,死死咬着唇,宁宗元也有些为难,这会儿,老二才刚没,叫他就……这不好吧。 他后脖子无端发冷。 “不行。” 崔夫人和杨嬷嬷愣了愣,薛氏倏然抬头,升起一丝希冀。 “次兄这才刚没,魂儿还在呢,大伯母就让我干这事,我不成,起码过了头七吧,次兄已去,还是按规矩来办。” 杨嬷嬷松了口气,崔夫人也被说的心里发毛:“说的是说的是啊,这事急不得,日子还是推迟到头七第二日罢。” “好,老奴这就回去与大夫人说。” 杨嬷嬷离开后崔氏嘀咕:“这裴氏这般急做甚,哪有儿子刚没了就这样的,这不害人嘛。” 杨嬷嬷回去后,裴氏还在昏暗的屋子里坐着,方形的门框内幽幽坐着个人,加上这天儿已近傍晚,瞧着还怪瘆人的。 “人呢?”她淡声问。 “夫人,二夫人说太急了,今儿个二爷的魂儿还在,不好那样,待过了头七,魂儿安生了,再行事也成,三爷也是如此打算的。” 裴氏笑了笑:“怕什么,我儿对这子嗣定也是在意的很,可叹他命不好,早早的去了。” 杨嬷嬷生怕她痛苦过头,想不开,便安抚:“二爷有您这样的母亲是他的福分,头七那日叫宝华寺的大师过来给二爷做一场法事,叫大师好好超度一番,早早投胎了去。” 裴氏点头:“要请的。” 冯叙进了公府拜访,由下人牵引着去了倚寒的院子。 院中只有一个老先生在,弯着腰收拾东西,冯叙小跑着前去帮他收拾:“老先生,倚寒在吗?” 崔长富抬起头,好像老了十岁:“在呢,在屋里。” “她……还好吗?” 崔长富叹气:“不是很好,你是?” “我是她堂兄,姓冯名叙。” 崔长富恍然:“冯公子,我知道你,你进去看看她吧,也……劝劝她,不吃不喝的,可别坏了身子。” 冯叙点点头,一个跃步上了台阶进了屋。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23节 屋内黑漆漆的,看都看不见,冯叙只能摸索着先点了灯,灯火晕晕,他勉强看清了床榻上躺着个人,一动不动。 “喂,冯倚寒。”冯叙走上前,弯腰推了推她。 倚寒没有理他,冯叙干巴巴的说:“节哀啊,你……别太难过了,还是要保重身子。” 他说了很多,倚寒还是没反应。 冯叙急了:“你这样有什么用,人死不能复生,你现在这样是想做什么?想饿死自己下去陪他?地府不收横死鬼,你想清楚了,你、你下去了陪不了他,他肯定希望你好好活着,你这样,他肯定安生不了。” 倚寒终于有了些反应:“我没想死。” 她声音嘶哑难听,好像那干枯的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冯叙赶紧给她倒了杯水,递了过去:“喝。” 倚寒费力起身,伸手接过,一饮而尽,她似乎有了些力气:“我在想,今日并未到冯二叔就诊的日子,他怎会那般巧合的就过来。” 冯叙一屁股坐在她身边:“你之前怀疑他与祖父的毒有关,这次难不成也怀疑他和你夫君的死有关?说不通啊,他为何要这么做?” 在他看来冯承礼没有非要和倚寒一般见识的理由,更不至于为了她费心思杀人吧。 “倚寒啊,夫人那儿派人来说要准备小殓大殓了,叫你换上寿衣过去了。” 冯叙赶紧说:“你快去吧,我该走了,对了三日后你还来吗?” 倚寒默了默,点头:“去。” 前厅已然架起了灵堂,大大的奠字格外醒目,天色漆黑,白幡悬挂,灵堂内只有几个白色灯笼在随风飘荡,棺椁前置供桌、牌位、燃长明灯。 倚寒换上了白色麻布衣,她的眼哭的红肿,眼眶中俱是殷红,巴掌大的小脸半掩在尖头麻布下,瞧不起神情。 公府的人忙忙碌碌,小殓便是修剪指甲整理仪容,换上寿衣。 最后在棺中放入随葬品,多为金银,倚寒怔怔的望着丈夫,结发为夫妻,她割下了自己的一缕头发想放入崔衡之的手中。 结果他的掌心不知缘何紧紧握着,倚寒费了些力气扒了开,发觉他僵硬的掌心握着一块玉佩。 倚寒呼吸一窒,警惕的瞧了瞧四周,而后镇定的把那玉佩抽出来握在了自己手心,随后把自己的头发塞了进去。 盖棺时灵堂内俱是此起彼伏的哭声,倚寒的眼眶酸涩无比,她任由泪珠滑落,坠在她尖尖的下巴,眼睁睁看着那楠木棺材盖上了棺。 盖棺后暂时不钉口,待头七下葬时再钉口,大殓后便是连续七日的轮流停柩守灵。 众人散去时,倚寒才敢拿出那玉佩仔细查看,这东西绝对不会是衡之的,她从未见过。 衡之到死都要紧紧抓住这玉佩,最后近身的应当是冯二叔,所以衡之为何要抓下这玉佩。 她今日太过悲痛,什么都没来得及细细问裴氏。 待明日她去细细问一问。 一整夜过去,天色初鸣,灵堂内的火盆熄灭,倚寒缩着身子卧在蒲团上睡着,破晓的天光渐渐染上了她的身。 宁宗彦披着一身寒气进了灵堂,为崔衡之上了三炷香。 倚寒听到了动静,睁开了眼。 她瞟了眼来人,当做没看见,现在并不是打招呼的好时候,他大约心里面恨死自己了。 不过她想了想,宁宗彦的所有反应都证明他确实是在意这个弟弟的,她还是顶着嘶哑的嗓音说:“我在衡之手心里发现了一个玉佩,应该是我二叔的,兄长不想知道他为何要去抓我二叔的玉佩?” 宁宗彦回身看她手心里的玉佩,眉头紧拧:“你想说什么?” 倚寒摇摇头:“我只是想弄清楚真相,衡之很听我的话,他肯定不会答应二叔的诊治。” 宁宗彦面露嘲讽:“看来你始终不愿意从自己身上找责任。” 倚寒紧了紧手心。 “这儿不是冯家,也不是庐州,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地方,你隐瞒诊治本身就有问题,你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 宁宗彦居高临下,低沉的嗓音在晨暮中显得很苍凉。 他说完后便抬步离开了。 倚寒咬着唇,跪在蒲团上显得有些无助,她仰首,泪珠顺着她的脸庞滑落。 云香居内,裴氏看着站在眼前的儿媳蹙眉:“你什么意思?你是在指责我了?” “儿媳没有这个意思,儿媳只是想问问衡之死前是否是与二叔单独待在一处的。” 裴氏嗯了一声:“是又如何,他亲口应了冯大夫的诊治,杨嬷嬷也听到了。” 倚寒心神不安:“可昨日本没有到诊疗的日子。” “衡之身子行将就木,冯大夫上心也是错儿了?还是你想说是冯大夫强行诊治?冯府与国公府是故交,且不说已故的冯老夫人与老夫人是闺中密友,冯大夫作为老夫人的大夫多年诊治,从未出过差错,我倒是想问问你为何瞒而不告。” 裴氏脸色冷冷,宁宗彦说的没错,倚寒确实百口莫辩。 于情于理,公府都不会相信她的话。 她当初的一念之差,竟造就了如今的场面。 “是倚寒唐突了。”她眉眼低垂,已经不打算从裴氏这儿作为突破口了。 裴氏看着她的神情,又开始打感情牌:“我知道你们夫妻二人感情深,过去的就当作是过去了,我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婆婆,日后你便是孀妇,安生些,莫要再折腾了。” “这个世道,寡妇艰难,若你再生事端,我可保不了你了。” 尤其是冯氏生的如此貌美,过美的容颜对于女子来说就是祸害。 倚寒失魂落魄的离开了云香居。 但三日后的比试她还是要去的,既答应了祖父,便不能食言。 冯氏医馆。 冯承礼静静地撰写药方,眼前寻他瞧病之人衣着华贵,他便在药方里下了几味昂贵的药材。有时候就是这样,医馆不止是为了瞧病,更是为了盈利。 他把药方给了长子:“去抓吧,别叫三房的人看见。” 冯瞻心有灵犀,他瞧着外面:“父亲,今日她可会来?” 冯承礼云淡风轻云淡:“她夫君亡逝,我也不知。” 冯叙翻了个白眼,心却提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声音高昂:“来了来了。” 冯承礼手一顿,眉眼微不可查的拧了拧。 倚寒一身孝服,清水芙蓉,素面朝天,比之上次憔悴了不少。 冯倚秋和冯樾颔首:“八妹。”显然上次的能力已让二人另眼相看。 冯叙走到她身边,低声问:“没问题吧?” 倚寒扯了扯嘴角,目光直直看向冯承礼:“二叔。” 冯承礼直视,毫无回避:“节哀。” 倚寒死死攥着手心:“开始吧。” 今日与她比试的是倚春,她擅针灸之术,也有多年行医经验。 二人同时为病患针灸止疼,此此到时与上次不一样,二人会当着众人的面儿,为两名腿疾病患诊治。 冯叙瞪圆了眼,这不是欺负人吗?谁不知她夫君刚因腿疾而亡,太过分了吧。 “开始罢。” 冯倚春镇定自若地拿起针,开始捻针刺入。 众人的视线聚在她的身上,倚寒则盯着那针,心跳声砰然,脑中响起了昨日那道低沉的音色:“你不配再行医。” 作者有话说: ---------------------- 冯二叔肯定会受惩罚的(痛踩) 第20章 倚寒垂在身侧的手轻轻颤抖,她闭了闭眼,想忘掉这话,全身心投入。 奈何她却怎么也抬不起手,去碰那细针。 冯叙低声喊:“倚寒?喂,快拿针啊。” 冯承礼端坐高堂,静静的瞧着,细长眼眸中凝了了然。 倚寒额角冒出了些汗,她切实的感受到了恐惧,她害怕拿针,她害怕为人诊治,害怕出了差错,害怕背上人命。 冯叙心头大叹,完了完了。 冯倚夏冷哼:“我就知道是花架子,这不,连手都不敢动了。” 众人的议论声越发的大,等待被诊治的病患也催促:“这位姑娘,你若是不诊我便寻别人了。” 冯叙跑到她身边安抚:“唉唉这位先生,你且等等,她、她今日手疼,叫她做些准备。” 他赶紧转身:“能行吗?” 倚寒脸色苍白,深深吸了口气,她逼着自己拿起了针,但却脑子一片空白,怎么扎,如何扎,她思绪陷入了迟钝。 冯倚春镇定如常,下手很稳,没多久就扎好了针,连倚寒的病患都说:“你若是不行我就叫这位姑娘为我瞧病了。” 最终,倚寒呆呆的任由那病患起身走向了冯倚春。 冯瞻淡淡道:“你放弃了,对吗?” “喂,你醒醒啊,你怎么回事,之前指导我给祖父扎的劲头呢?”冯叙急得冒汗。 倚寒闭了闭眼,浑身的力气被抽干了似的,她的手一直抖个不停,这一刻她无比清晰的认识到,她确实没有再行医的本事了。 她为一人学起了自己曾经无比抗拒的东西,自己并没有济世救人的心,自然也就不配当医者。 可惜,她又要让祖父失望了。 她做不到。 “我输了。”倚寒扔了针,扯了扯嘴角。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24节 冯叙也一脸灰败,但仍旧为她解释:“二叔,她状态不好,你不是不知道他夫君死于腿疾,刚盖棺没两日,她没休息好,你再给她个机会。” 冯二叔挥手:“作为一个大夫,你随时都要救人,若是病人在你面前生死一线,你难道要对病人说你没休息好叫他等等嘛?” 冯叙哑口无言。 倚寒低垂着头,冯承礼居高临下:“按照规矩,你输了便不能再回来了。” 规矩就是规矩,不容许打破。 “还请二叔让我再见见祖父。” 冯承礼哂笑,轻蔑道:“你没资格。” 倚寒也不意外,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屋外响起妇人斥责声,冯叙仔细听发觉是梅虞的声音。 他不放心,还是追了出去。 却见人倒在了街口。 医馆堂内,冯承礼撩开帘子进了后面:“父亲,您也看到了,她输了。” 冯老太爷平静地坐在木车上,冯承礼继续说:“我就知道,上次大约是误打误撞,此等谎话连篇的后辈,不适合待在冯府。” 冯老太爷目光直直看向他,看得冯承礼心头无端发毛。 宁宗彦守在灵堂前,接待人来人往前来吊唁的宾客,来人无一不喟叹怜悯。 他蹙眉环视周遭,并没有找到倚寒的身影。 砚华匆匆跑了进来:“侯爷,二少夫人被扶着回来了。” “人怎么了?”他话里带着他没有察觉的紧张。 “大约是悲痛过度,没怎么吃喝休息的缘故,被冯七公子送回来了。” “在这儿守着我去看看。”他说完便去了兰苑。 他去时崔长富正在给倚寒喂粥,冯叙在旁边看着:“她今日也不知怎么回事,连针都拿不起来,这下好了,冯府也回不去了,估计以后要行医也难。” 宁宗彦脚步一顿,罕见滞涩。 冯叙说完余光才瞥见一人,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瞧才发觉是凌霄侯。 男人亦是一身丧服,额间的玄纱换成了白布条,气宇轩昂,就是脸色不太好看。 “侯、侯爷,你怎么来了。” 宁宗彦凝视着沉睡的身影:“她怎么样了。” “哦,就是饿晕了。” 宁宗彦抬头看向冯叙:“多谢。” “啊,侯爷客气,应该的。” 冯叙觉得怪怪的,他为何要向自己道谢,自己好歹也是她堂兄,怎么有股外人的感觉。 冯叙没待一会儿就走了。 宁宗彦也不好在她屋子里久待,叮嘱了两句也离开了。 他脑中思绪混乱,心情分外复杂。 倚寒没多久就醒了,挨了崔长富劈头盖脸一顿说教,最后勒令把粥喝完了,还说要亲自监督她用一日三餐。 倚寒有些感动:“崔叔,我和你回庐州吧,衡之先前同我说他拜托凌霄侯办了路引。” 崔长富一愣,明白她的意思:“走吧走吧,头七一过我们就走,去庐州逍遥自在去。” 又过了四日,到了下葬出殡的日子。 送殡的队伍庞大,漫天飞舞的白纸与白幡照应,她浑浑噩噩的走完了全程,这日反倒是哭不出来了,只是眸中含着水色微蹙着眉头看着下人把棺材埋葬。 这一刻她清晰的知道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崔衡之这个人了。 再也没有。 下葬后一切事宜还得收尾,但更重要的事得提上日程了。 裴氏把倚寒单独叫到了云香居。 “这两日都瘦了,衡之走了你也别总陷在里面,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人也要继续活。”裴氏语气罕见温和,倚寒拭了拭水色,眼尾的殷红如同胭脂一样醒目。 她丧服未脱,身段玲珑,哪怕着粗布麻衣也清丽脱俗,如出水芙蓉一般夺目。 裴氏看着她的脸,说出了正事:“叫你来有一事与你商议。” “母亲请说。”倚寒抬头瞧她。 “衡之年纪轻轻过世,也没留个子嗣实在是遗憾,于你于我于公府都遗憾,往后还有那么多日子,总不能空对宅院,我想着索性公府都是一家子血缘,叫宗元兼祧两房香火,给你留个血脉,对外就称是衡之的遗腹子,日后你也有了倚靠,日子不至于太难熬。” 倚寒登时僵住了,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兼祧?不就是、不就是…… 她不可置信,豁然起身,气的浑身发抖,胃中陡然涌起一股恶心,这种、这种悖逆伦常的事他们也能想得出来。 这对她公平吗?对得起刚去的衡之吗? “不行,儿媳宁愿青灯古佛一辈子也绝不会行背叛衡之之事。” 裴氏神色不满,但仍旧好声好气:“什么叫背叛,这便是为了衡之好,传宗接代也是你身为儿媳的本分。” 熟料倚寒冷着脸分毫不让:“衡之并不想要孩子,他也不会愿意我去做这种委曲求全的事,我这辈子,只会有衡之一个男人。” 裴氏也沉下了脸,她不满倚寒敢跟自己这样呛声:“放肆,你敢忤逆婆母。” “此事容不得你拒绝,我已与三房说好,今晚你们便成事。” 倚寒看着裴氏浑身发冷,死死攥住手,她这根本不是商量,是逼迫。 她顾不上什么,转身就往外跑,杨嬷嬷看着裴氏,夕阳在她面上笼了一层昏黄的光,她淡淡吩咐:“寻些婆子家丁,别叫二少夫人跑出去了。” “是。” 倚寒提着裙摆回了兰苑,崔长富看她如此心急不明所以:“怎么了?” “崔叔,我们得赶紧走了。”倚寒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颤抖着声音说。 药材不管了,她只收拾了自己的衣物和衡之的遗物,崔叔一头雾水,却听话照做。 二人背着包袱就要离开公府,结果杨嬷嬷已经带人在角门处候着了。 “夫人说了,请二少夫人回去。” 倚寒冷冷看着她:“滚开,我绝不兼祧。” 兼祧?崔长富震惊的看着她。 杨嬷嬷也没废话,先叫家丁上前制住了崔长富,倚寒上去阻拦:“你们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杨嬷嬷又让丫鬟们上前制住了她,而后从她的包袱里搜出了针包。 倚寒发丝微乱,她就像是一只碎掉的白瓷,我见犹怜,杨嬷嬷一点也没心疼:“少夫人,您乖一些,这位崔先生便好好的。” 倚寒眸中透露着厌恶和震惊,她闻言甩开那些婢女,眼神凛然:“放开,我自己会走。” “请吧。” 她看了眼崔长富,转身往兰苑去。 杨嬷嬷寸步不离的跟着,直到经过花园的月洞门时她惊讶喊道:“侯爷?” 倚寒动了动视线,红着眼眶抬头看他,宁宗彦又换上了那玄色衣袍,额上的白布条换成了玄纱,配上那张英挺优越没有一丝瑕疵的脸,更显风姿磊落,威仪矜贵。 她没有求助,反正国公府的人都是一伙儿的,沆瀣一气欺负人。 宁宗彦顿步,拧眉看着她。 “这是做什么?” 杨嬷嬷笑得谄媚:“夫人叫少夫人去说话。” 偏生倚寒还一身反骨:“怎么,觉得这事见不得人不敢直说?” 宁宗彦眸色沉沉,几乎一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听这语气,她不愿? 她不愿与宁宗元。 宁宗彦琢磨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可这事他没立场管,与裴氏有关,与二弟有关,与三房有关,与她有关,就是与自己无关。 不,其实可以有关。 他心里冒出个念头,疯了似的增长。 倚寒甩袖离开后,宁宗彦驻足几息,忽而抬步往老夫人那儿去。 …… “你愿意兼祧?”老夫人诧异的看着自己的长孙。 少年成名的凌霄侯,如今已然积威甚重,连她也猜不透其心思。 对上老夫人探究的视线,宁宗彦淡淡道:“孙儿先前以为祖母的意思是叫我在衡之在世时留血脉,如今既非那般,孙儿便觉得有些愧疚,误会了祖母的意思,何况我才是衡之的亲兄长,我的血脉就是衡之的血脉。” 殷老夫人了然:“怪我当时没说清楚。”长孙考虑不无道理,生前确实不好顶着名头成事。 “既如此,那便去与大夫人说明白罢。” 裴氏听闻此事当然是又惊又喜,反而是崔夫人,有些没好气。 “母亲,这是用不上我了?”宁宗元颇有些失落的问。 薛氏松了口气,崔氏不耐道:“问什么废话,有你长兄,人家还瞧得上咱。” 裴氏去了兰苑一遭,告知了倚寒此事。 倚寒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宁宗彦无比厌恶自己,怎么可能答应兼祧,与自己……做那事。 更何况对她来说,因着三年前那事,宁宗彦叫她更隔应,虽说她现在早就不喜爱他了,但二人关系势如水火,她也觉得隔应的慌。 裴氏看着她:“此事由不得你,你若是乖乖的,崔长富便可无事返回庐州。” 倚寒怨愤地瞪着她,裴氏却不在乎道:“你没做过母亲,体谅不了一个失去儿子母亲的心思,等你以后就明白了,听话。” “冯府不要你,你一个女子,无安生身立明之本,这儿便是你的家。”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25节 夜晚,兰苑未点灯,倚寒静静地坐着,手心捏紧了锐利的簪子。 杨嬷嬷在门外候着。 亥时左右,院门出现一道高大的人影,缓缓踱步入院中。 杨嬷嬷福了福身,给他开了门。 宁宗彦入了屋,虽未点灯,但他夜视极好,一眼瞧见了坐在桌案边的妇人。 作者有话说: ---------------------- 明天晚上十二点,入v,有万字肥章,希望多多支持哟[害羞][害羞][害羞] v后日更,每天晚上十点半更新。 预收:替婚 孟澜瑛出身乡野,老实又懦弱,唯一的优点便是碰巧与天生凤格的国公府千金长相相似。 谢国公府嫡女谢棠樱乃京城第一贵女,因凤格之命被赐婚于太子。 本该是一桩佳缘,没想到谢棠樱却出了意外,上香的路上被匪蔻劫走。 但国公府与太子的婚事不能作废,为了救被抄家的心上人,孟澜瑛惶恐的替谢棠樱出嫁了。 大婚之夜,太子冷冷警告她莫要肖想不该肖想的,她只是一个替身。 原来这一切都是太子的手笔,孟澜瑛为不必掉脑袋而松了口气,安安心心的拿着那丰厚的报酬,兢兢业业的与太子扮演举案齐眉。 甚至就连皇后催促子嗣也得她与太子共赴巫山,承受太子的吻与触碰。 她虽不愿,但为了心上人,只得勉强承受。 还未等她怀孕,谢棠樱回来了。 国公夫人专门进宫委婉提醒她该让位了。 孟澜瑛很干脆的答应,并没有看见国公夫人错愕的眼神。 孟澜瑛走了,没有告诉太子,她一直认为这是二人心照不宣的事,此生他们不会再有交集。 直到她的小院子被官兵围了起来,曾经冷着脸告诫她的太子摔了她即将入口的打胎药,声音哽咽:“孟澜瑛,你是孤的妻子,孤绝不允许你怀着孤的孩子还想嫁给别的野男人。” 文案创于2025.5.22,已存档,禁止搬运。 阅读指南: 老实懦弱但心性坚定x清冷持重高岭之花 男主身心唯一,双洁。 先婚后爱,追爱火葬场。 第21章 倚寒凭借着来人的身影辨别出了确实是那位宁侯, 她捏紧了簪子,脑中闪过一万种想法。 他代替宁宗元,是不是为了报复自己。 他或许并非是要与自己敦伦成事, 只是看自己不顺眼许久,加上衡之过世, 终于有了报复的机会。 新仇旧恨, 加在一起,想狠狠折辱自己,而她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被动接受。 屋子是兰苑的西次间,她不想叫宁宗彦玷污了衡之原来的屋子。 杨嬷嬷备了热水, 不过浴桶中的水放冷了她都没有洗, 她觉得没必要, 夫君刚死她真的做不出毫无顾忌迎接别人的姿态。 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 携带来的寒气迟钝的覆在了倚寒的周身,月光倒映着他的影子, 凭借影子, 倚寒可以辨别他的方位。 她警惕的盯着他,便闻黑夜中他低沉的音色响起:“怎的不点灯。” 倚寒想起初来公府时险些被他掐死的记忆, 忍不住喉头一痛, 惧怕从骨髓中蔓延:“还是不点灯为好。” 宁宗彦嗤笑一声,倚寒心头莫名紧了紧。 她握着簪子为自保, 兴许可能是鸡蛋碰石头, 但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屋内并非完全昏暗, 月光透进纱窗照得屋内满是婆娑阴影,那一道曼妙身影隐匿于阴影中,好似幽兰一般微微蜷缩着。 她纠结良久还是问出了心里话:“兄长为何会答应此事。” 她音色很轻, 大约是羞耻,越说声音越小。 为何? 宁宗彦神情冷然,他拂袖随意坐了下来:“我知你不愿委身三弟。” 倚寒一愣,狐疑想,所以他是为了帮自己? “不过你死了那条心,我不可能碰你。”他紧接着又冷冷跟了一句。 即便她对自己别有心思,此事上他也不会心软,会恪守底线,所作所为不过是因为她是弟妹。 倚寒美眸圆瞪,心头恼火又尴尬。 但她被误会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对这种事已经麻木了。 不过得知他没有别的意思,倚寒松了一口气,手心的汗渍晕的簪子都有些湿滑。 “裴夫人请了宝华寺的法师为二弟诵经超度,你不能走,待七七四十九日后我会送你离开。” 倚寒颇有些不可思议,但她听出了宁宗彦语气中的不耐,低声道:“多谢。” “那今夜该如何?”倚寒看了眼外面时不时晃动的身影,不免有些恶心,裴氏为了确认二人敦伦,约莫还叫那嬷嬷在外面偷听。 “裴夫人的人还在外面。”倚寒提醒他。 宁宗彦端坐的身影挺拔端方,确实是一番君子姿态,他默了默:“你去摇床。” 倚寒脸一热,这就是要假装成事了。 也好,这与她的打算不谋而合。 不过她若是不怀孕,裴氏会不会起疑心,算了,反正一个月后她就走了,管她呢。 屋内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宁宗彦看着她小心起身,蹲在了床脚,宛如一只易受惊的兔子似的,探出了头,纤细的手抓着床架子,使劲儿摇动了起来。 很快,床板响起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格外清晰。 其实屋外不止有裴氏的人,还有三房、老夫人的人,他们的心思都放在了此事上,想知道二人是不是真的会成事。 他们鬼祟地蹲在墙角外,侧耳倾听。 几人很快听到了屋内清晰的声音。 下人们脸色纷纷一热,低垂下了头。 屋内,妇人蹲着身,衣料紧绷,勾勒出柔美的弧度。 这暧昧的声音落在宁宗彦耳朵里,颇有种血气涌动的感觉。 她越摇越尴尬,明明没有做那事也很尴尬,她手劲儿不足,摇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细细喘息。 “怎么停了?”略带愠怒的音色忽而响起。 倚寒没好气:“我手酸。” 话一落,二人顿时沉默。 宁宗彦闭了闭眼,后脑靠在太师椅上,他喉头溢出一声重重叹息,随即鼻息若有似无的急促了起来。 倚寒歇息时除了自己的喘息,还听到了令一声不属于自己的喘息。 她顿觉不对,呼吸一窒地仔细倾听。 动静密集,有一种类似于溪水搅动的清潺声,以及若有似乎的急促声。 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倚寒瞪圆了眼,胸口快速起伏了几下:“你、你在做什么?” 细细听去,她音色有些颤抖,但更多的是羞愤。 宁宗彦还有空回她的话:“你说呢?” 他嗓音微微暗哑,于夜色中有种莫名的悦耳撩人,宽大的玄色广袖在夜色中呈现水波纹的涟漪。 但倚寒可没有旖旎的心思,她暗暗骂了一句,明白了他的打算。 那些个嬷嬷都是心思老成,在后宅千锤百炼,都是成了精的,手段过于潦草可能哄骗不过,为了更逼真,宁侯只得牺牲一些了。 就是有些尴尬,她歇了心思随后便继续摇晃。 倚寒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自己的事,听不到便不会尴尬。 不知过了多久,她累的坐在地上,鬓发散乱,发丝垂于脸颊:“我摇不动了。” 拔步床又重又高,凭借她两只手能摇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浑身都出了一层薄汗,额发湿润,黏在她的脸颊一侧,檀口微张,细细的喘息着。 宁宗彦默了默:“别停。” 倚寒微微愠怒,随后意识到了什么,认命地爬起来继续。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宁宗彦出声:“好了。” 倚寒停了下来,躺在了地上休息。 “躺上去。”宁宗彦又出声。 倚寒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她的声音好像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若有似乎的哼唧,很粘稠婉转,还有尾音。 宁宗彦一顿,对她的撩拨有些恼怒。 方才对自己撒娇就算了,现下又开始用起了别的手段。 倚寒不知他所想,爬了起来,躺在了床上,扯着被子盖在了身上。 宁宗彦冷着脸推开了门,径直离开了。 杨嬷嬷见人离开,赶紧进了屋,燃了灯,屋内气味臊得她脸红不已,她又去床榻边瞧了二少夫人。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26节 那张芙蓉面上小晕红潮,粉汗湿香枕,鬓丝云御腻,一派风情模样。 她心头大定,知道这事定是成了,便赶紧回去禀报夫人去了。 “当真成了?”老夫人蹙眉问。 嬷嬷颔首:“千真万确,老奴亲耳听着了。” 殷老夫人心绪复杂:“把消息瞒着些,别叫那些个碎嘴子的出去乱传,日后影响了怀修的婚事。” “是。” 倚寒累极了,径直沉沉睡去了,恍惚间她梦到了她与衡之还在庐州时,他带着自己上山采草药,教她细细辨别每一样草药。 他是个好大夫,也是个出色的大夫。 跟冯家是不一样的大夫。 醒来时她眼角还含着泪,她怔怔地望着帐顶,想起了衡之已然过世。 她擦干了泪起了身,昨夜未曾沐浴,眼下身上都是粘腻腻的,她起身后却发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了。 “绾玉?” 小姑娘坐在桌前托着腮看着她:“二嫂嫂你醒了,这是母亲叫我端给你的药,二嫂嫂,你生病了吗?” 倚寒下了床,雪白的罗裙逶迤出莲花般的弧度,她走到桌前,看着那碗乌漆麻黑的汤药,秀眉轻拧。 丝丝缕缕的药味飘了过来,凭借气味儿她都能分辨的出这是坐胎药。 她眸中闪过一丝厌恶,她告诉自己,只需要再忍一个月了。 她端起那碗想一饮而尽,却发觉两条手臂酸软的抖个不停,连汤药都溅出了几滴。 她双手端着才勉强一饮而尽。 “是不是很苦,二嫂嫂,给你糖吃,你不要伤心了。”宁绾玉张开手心,露出一块麦芽糖。 “谢谢绾玉。”倚寒摸了摸她的头。 她用过早膳后便去了云香居给裴氏请安,当然这是宁绾玉说的,实际她想糊弄过去来着。 但一想到崔叔还被她藏着,她还是忍着厌烦去了。 裴氏见她全无昨日的冷漠,反而很热络,倚寒看见那一副假面颇为恶心。 裴氏握着她的手:“昨夜成事了?” 不是都知道吗?何必再问。 “是。”她低眉顺眼回答道。 裴氏满意了:“成事便好,你要争气些,快快怀上孩子,昨夜,你们如何成事的?” 倚寒茫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裴氏一脸嗔意:“怀修未曾有过通房丫鬟,你不一样,你晓事,这种事还是要主动引导,引导对了便可快快有孕。”她隐晦提点。 倚寒勉强笑着点头。 出了云香居,她扶着墙壁忍不住恶心干哕,旁边的丫鬟不明所以:“少夫人可是身子不适?” 倚寒起身,双颊的红晕还未散去:“没事。” 巳时左右,杨嬷嬷领着八个婢女过来了,倚寒换了身衣裳,仍旧是素色罗裙,绾了同心髻,素面朝天的模样,恪守本分。 “二少夫人。”杨嬷嬷福了福身,“夫人说您这儿伺候的人太少了,这几个丫鬟是特意拨给您使唤的。” 裴氏出身江南望族,后宅培养的下人俱是一等一的好手。 倚寒冷笑,不就是派来监视她的吗? “母亲好意,倚寒心领,不知崔叔如何了?” 杨嬷嬷笑了笑:“崔先生好的很,夫人已经另行安置了,只要您怀上孩子,崔先生就能顺利离开汴京,回到庐州。” 倚寒扯了扯嘴角,懒得与她争论,她一身玉骨冰肌,倚靠在太师椅上,举手投足间皆是清冷芳华。 “请母亲放心。” “对了,老夫人和夫人的意思是,您白日不可接近沧岭居,晚上您看是想侯爷过来,还是您过去呢?” 倚寒单淡淡道:“我去就是了,不劳烦兄长过来。” 兰苑是衡之待过的地方,她不想玷污了这一方天地。 昨儿个晚上裴氏为了确保她不耍花样,强行摁在兰苑中“行房”,今日倒是不拘着她,大约是已经信了她确实与宁宗彦行过了房。 “老奴会转告侯爷。” 倚寒蹙眉:“我要日日过去?” “夫人的意思是如此,直至有孕,越早怀便越早松快,少夫人应该也不想交集过深罢。” “随便吧。” 这是把她当做了被牛耕得地罢,待一月后她必定不会再如此委屈自己。 倚寒疲惫地揉了揉眉眼,强撑着精神。 杨嬷嬷离开后,那八个丫鬟福身叫倚寒给她们安排活计,倚寒懒得操心这些事,什么管家理账做主母,没有一样会。 她只会行医,如今也不行了。 “你们想做什么做什么。”她起身进了屋,重新躺在了床榻上。 丫鬟们面面相觑,只得自行安排了活儿。 晚上时丫鬟进了昏暗的内间,这里面朴素的很,陈设简单,也没有任何熏香,反而弥漫着一股浅淡的药香,根本不像个少夫人的寝居。 “少夫人,您醒醒,该去侯爷那儿了。” 这丫鬟果然是裴氏派过来的,对她的事一清二楚,倚寒睡眼惺忪地睁开了眼,迷糊的嗯了一声,还带着软软的鼻音。 她睡的四肢松软,她撑了一下床时忍不住斯了一声。 两条小臂酸疼都厉害,完全使不上力,她轻轻揉捏了一下,这是昨日抻着筋脉了,针灸一下…… 她停止了思索,懒懒起身沐浴更衣换衣服。 衣裳落肩后,丫鬟忍不住瞧她的薄背,玉骨冰肌 ,身段儿柔美匀称,墨发似乌缎,行动间轻轻摇曳,潋滟着浅淡的光华。 她肌骨得天独厚,臀丰娇鼓,双腿修长纤细,连那足都完美到了极致。 当真是个极少见的美人。 亥时左右,府邸上陷入了寂静,昏黄的灯笼飘飘荡荡,倚寒身披斗篷走在冷清寂寥的小径上,她平静的好像是一尊石像,没有任何反应。 府上白绫未拆,偶尔能瞧见几盏白灯笼忽明忽暗。 她未曾来过沧岭居,这是第一次踏入。 次地院子比兰苑大不了多少,只是很冷清,院中没什么花草,甚至不见什么伺候的人,砚华低着头,不敢直视她,牵引着她进了书房:“少夫人进屋罢。” 倚寒闻言推开了门,踏了进去。 屋内空无一人,她神情莫名,回头去看砚华。 “侯爷还在兵营,未曾回来,需要少夫人稍等些时候。” “嗯。”倚寒点了点头,心里期盼他晚些回来,或者干脆不回来也行。 其实早在衡之死的那日她就没把这儿当家了,自然这些亲人也与她无关,她唤兄长也不过是想竖一层边界,提醒二人,不能越过这一层关系。 他先前还误会自己,觉得自己对他死缠烂打,还如三年前一样有意,这样也好叫他明白,自己对他一点异样之心都没有。 免得他又狂性大发,把自己丢出去。 在走之前她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倚寒便环视周遭,想寻个地方坐着。 书房一应俱全,软榻、床榻、桌椅、屏风后大约是沐浴的地方,砚华把她带到这儿,大约这就是今夜要“行事”的地方了。 她寻了一处软榻,拢了拢斗篷,坐了上去。 此处是他的沧岭居,应当是不会有监视的人,可以放心些。 她静静地坐着,也不动这屋里的东西,时辰流逝间难免又觉出困意。 也不知怎的,这两日总觉得累。 她支着脑袋眯住了眼,这屋里冷,她便尽力蜷缩在兔毛斗篷里。 不知过了多久,她思绪迷蒙,昏昏沉沉,只觉周身被寒意笼罩。 连屋门被吱呀推开也没有发觉。 入夜后寒气深重,宁宗彦进屋时寒气随身进入,周身暖了些。 刚刚进屋他就敏感察觉屋内有人,神情骤然冷了下来。 待往里走了几步后借着月光发觉软榻上蜷缩着一个身影,好像是一团雪白,微微起伏。 他蹙眉走近,才发觉是冯氏。 他倒忘了,今夜她会来。 冯氏撑着手腕,神情宁静,似是熟睡一般,宁宗彦心头讥讽,她倒是安逸。 他压低嗓音重重咳了一声,软榻上的人儿似是受惊一般,脑袋一坠,咚的一声磕在了黄花梨木的边缘。 倚寒美眸圆睁,水雾雾的模样茫然失措。 她手臂本就酸痛,枕着睡了一会儿更觉疼痛,使不上力气。 宁宗彦下意识伸出的手僵在了空中,随后又若无其事的收了回来。 “你倒是睡得着。。” 倚寒清醒了过来:“兄长,你回来了。” 回来了?这话叫她轻轻柔柔的说出来有些奇怪,好像、好像她就是在等他一样。 “裴夫人说,日后夜夜叫我偷偷过来,直至怀上孩子。”倚寒平静诉说裴氏的意思。 宁宗彦眉头拧紧,日日?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27节 “还请侯爷这一月多担待。” 她脖颈微垂,模样柔顺,纤细的脖颈脆弱,完全是无害的模样。 但宁宗彦算得上了解她,她向来是两幅面孔:“嗯。”他冷淡应了声,随即便用火折子点燃了屋内的明角灯。 屋内顿时笼罩了一层暖光。 他径直走向盥洗室,倚寒便又坐回原来的地方,蜷缩了起来。 果然是武将,他的屋子这般冷都不燃火盆。 书房偏小,不似寝居宽敞,所有动静都听得一清二楚,包括沐浴更衣。 水声好像就在她耳边流动,倚寒闭上了眼,当做没听到。 没多久,宁宗彦绕过屏风,衣袍松垮裹挟着湿润水汽,他赤足踏上地板,跟腱修长,衣袍下是风流刚峻的身躯。 他走到软榻前道:“睡去床榻。” 倚寒茫然抬头,看了眼他便垂下视线,神情冷淡。 “不必,就在这儿吧,反正没多久我就要离开。” 宁宗彦泛起嘲弄,也不知怎的伤人的话脱口而出:“何必刻意作出这般为亡夫守节宁死不屈的样子。” 倚寒倒没什么感觉,她一向知道他是什么人,说话有多刻薄。 “不去。”她撇过视线。 随后身旁的压迫感消失了。 床边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倚寒复而闭上了眼,静静等待。 屋内的刻漏声时刻提醒着她,她心中煎熬,只盼着快快离开。 好不容易挨到了点,她撑着酸软的手臂起身,拢着斗篷打算轻手轻脚离开。 床榻上却传来一声低低叹息,这声音与昨日不一样,似是烦躁似是无奈。 倚寒身躯顿了顿,而后继续往外走,没有一丝停顿询问的意思。 忽而床边柜子上的东西被打落,瓷瓶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神情紧绷,被吓了一跳。 “怎、怎么了?”她下意识脱口而出,问完后才发觉她不该管这闲事。 宁宗彦声息沉闷:“腿疼。” 倚寒默了默:“哦,叫大夫吧,我该走了。” 她刚要转身走,宁宗彦身后的声音又响起:“冯七说你无法再拿针了,为何?” 倚寒飘然的音色传了过来:“此事跟侯爷无关吧。” 她还算好声好气,宁宗彦却仿佛听不出意思似的追问:“因为崔衡之?” 倚寒有些好笑,但也对他的刨根问底略略反感:“是又如何?不过侯爷自己说过的话难道忘了吗?” 宁宗彦沉着脸没说话。 他莫名烦躁,他自己说的话他当然没忘,只是没想到她会记得这样明白,她能这般反问必然是很在意。 他如鲠在喉,心头有股说不上来的情绪。 僵滞间,倚寒已经打开门离开,她倒是果断至极,好像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多待。 丫鬟在院子外等待着,见她出来便跟在了身后。 回兰苑后叫了水好生沐浴了一番,周身热意回暖,冰冷的四肢也舒服了些。 她换上了雪白轻软的寝衣,在衣柜中寻了一件崔衡之的衣袍,抱着钻上了床榻,蜷缩着睡着了。 翌日,宝华寺的几位法师上了门,兰苑是崔衡之生前居住的地方,法会自然是要开设在兰苑。 他们要在此诵经七七四十九日,倚寒作为院子的主人,自是要担起招待的责任。 丈夫逝世,她作为妻子实是要守孝一年,故而仍旧着素衣,发间不带首饰只簪白花,整个人单薄的像是堪堪折断的娇花。 “法师,请。”倚寒引着几位僧人进来院,“这便是家夫生前居住的地方。” “阿弥陀佛,多谢少夫人。” 几位僧人生的眉目颇俱神性,神情悲悯,巡视院落时,裴氏来了。 “母亲。”倚寒福了福身,不甚热络。 裴氏不在意她的态度,只是叫她随自己走到了一边:“这些时日我安排宝华寺的法师们直接住在兰苑,你是女眷,又是孀妇,不宜在这儿再住,今日你便收拾收拾,搬个院子吧。” 倚寒嗯了一声,对她来说住哪儿可有可无,何况,这些僧人在确实也不方便。 当日,她就收拾东西搬到了别处。 当她走到那院子前时没有丝毫意外,只是心想果然。 裴氏给她安置的院子在沧岭居的斜后边,是一处颇为隐蔽的、清幽的院落,叫雪砚斋,沧岭居周遭本就被松竹林围绕,雪砚斋外面被许多的爬山虎遮掩,倒像是什么荒废的院子。 出了院门左拐几步路再左拐便是沧岭居。 丫鬟们井然有序的为她收拾东西,并适时的端来汤药。 倚寒看着冒热气的碗,抬头说:“你去内屋的箱子里给我拿糖去。” 丫鬟离开后,她端起碗把药从窗户上倒进了花盆里,而后面不改色的坐下。 待丫鬟来时假装擦拭嘴,又拿了一块糖塞进嘴中。 “少夫人,夫人说叫您别忘了去老夫人那儿请安。” 倚寒什么都得提醒,不提醒她就不做,这已经是她很给面子了,放在以前,她只会反着来,到底是稳重了些,没以前那么莽撞。 午膳后,她才慢腾腾的去了寿和堂。 除去老夫人,还有三夫人崔氏、三少夫人薛氏以及她最不想看见的宁宗彦。 “祖母、叔母、兄长。” 她福了福身,一派温和恭顺的假样,老夫人有意审视她,原先担忧的是这冯氏与她长孙扯上了关系会不会生出狐媚的心思。 毕竟孀妇难做,若是要了名声,这往后几十年可有的熬。 别说与自己夫君感情多好,男人一死,有个男人能抓住,是个女子都会动心。 不过好在她进屋后恪守本分,不乱看乱瞟,言语间也恭顺,老夫人脸色便和缓了些。 崔氏看了眼宁宗彦,心里唏嘘。 “瘦了,这些日子忙着也要注意身体。” 倚寒敷衍应着,老夫人说了几句便没再说了,转而提起了另一事:“怀修,蔺国公家的女儿年岁正当,且前两日有意结亲,那姑娘我看着讨喜,不如趁此机会把你的婚事定下吧。” 宁宗彦蹙眉:“祖母,不是说好了先不提这事吗?” “哪能不提的,你都多大了,该上心了,那朝中多少武将,难道都像你一样不成家吗?” 倚寒事不关己的听着,神情冷漠,她能听得出来老夫人有敲打的意思。 叫她生孩子的是他们,怕她黏着不放的还是他们。 难道所有的事都要顺着他们的心意做吗? 她只是想了一瞬便把这念头压了下去,她一直明白想太多容易钻牛角尖,自己的性子太固执,不好。 崔氏拱火:“是啊,怀修,好姑娘要趁早定,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了。” 宁宗彦烦躁不已,无意对上了老夫人锋芒的视线,一瞬了悟。 不订亲难道要一辈子与弟媳纠缠吗? 只有订了亲才能叫二人的关系更简单、疏离。 “此事就这么定了。”老夫人拍板。 宁宗彦思衬半响,暂时没有回绝,待把她送走回绝也不迟。 倚寒昏昏欲睡,在她险些撑不住时老夫人终于说完了,临走前老夫人还关怀了一句:“可是身子疲累?” 崔氏和薛氏眼光异样,倚寒浑然不觉:“是有些。” “既然疲累,晚上便好好休息。” 出了屋门,日光正好,高悬当空,晒得人骨头越发泛懒,倚寒眯了眯眼,只想睡觉。 薛氏瞧着她玲珑的背影,咬唇急走两步,与她并肩而行。 “二嫂嫂刚攀上兄长,可惜兄长日后总是要成婚的。” 倚寒侧头看着“冒昧”的薛氏。 “那又如何,与我何干。” 薛氏见她嘴硬有些好笑:“二嫂嫂不必如此,我只是想说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强求也没用。” 倚寒莫名其妙看着她,不予理会。 薛氏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笑意险些强撑不住,还想说什么,倚寒快走了两步,逃难似的躲开了她,完全不想听她多嘴。 薛氏:…… —— 深夜,在丫鬟第三次来催时倚寒不情不愿的起身穿上斗篷去了沧岭居。 今日宁宗彦倒是未曾在书房,反而移步到了寝居。 寝居于倚寒是私人领地,她自诩分寸感拿捏得当,并不想随意踏足旁人的寝居。 故而她看了眼院落外守着的丫鬟,站在屋前犹豫:“我还是去书房等兄长罢。” 谁知屋内响起一声暗哑的:“进来。” 这声音有气无力,似乎在忍受着什么。 倚寒顿了顿:“兄长若是不便,我明日再过来罢。” “进来。”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次言语放软了些。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28节 倚寒心头犹豫,驻足半响,还是踏了进去,今夜逃避明夜还是得来。 屋内燃着灯,却罕见触目惊心,倚寒被那绒毯上的血绸吓了一跳,胆战心惊的看向床畔的男人。 宁宗彦一身玄色寝衣,胸前衣襟大敞,露出壁块分明的肌体,起伏流畅的肌体上俱是细密的汗珠,而他的右腿缠着纱布,旁边散落着一支带血的箭矢。 “过来。”宁宗彦面容凝肃,气息有些不稳。 倚寒只是心惊了一瞬便走了过去:“兄长有何事?” “拿针,为我止疼。”他话语有些生硬。 倚寒目光落在了他的腿上,显然是这箭引发了“旧疾”,她有些好笑,分明先前她不过是跟了他几步,就宛如沾上什么脏东西似的要把自己掐死,现在做甚要自己为他止疼。 好生莫名其妙。 “侯爷,我无能为力。”她平静地诉说着。 宁宗彦目光灼然,浮现愠怒。 忽而他倾身,大掌紧紧握住了倚寒的手往过一带,那力道又大又牢固,宛如炙铁。 倚寒本就娇弱,被他这么一拉,险些跪在了地上,二人也猝不及防拉近了距离。 昏暗的灯光下,空中弥漫着丝丝铁锈味道,她靠近他,被周身炙热的气息倾袭,她蹙了蹙秀眉,震惊且窝火。 宁宗彦只觉掌中的手又软又小,微凉滑腻,像握着一块温玉,手感极好,一时有些失神。 倚寒只觉这个举动逾矩了,便打算强调一下二人的叔嫂关系。 可接下来他的举动却叫她更为震惊。 宁宗彦握着她的手,把床榻上放置的药膏强硬塞到她手心叫她蹲下身为自己上药。 宁宗彦此举只是想证明并不是他影响了她,他也不应该影响她。 若是影响,那便是在意,宁宗彦要掐灭她的心思,警告他二人没有任何可能。 他的力道千钧,箍得倚寒很疼,她咬着唇脸色仓惶,她想挣脱,却挣脱不得。 她更讨厌这种被迫仰视的感觉。 他力道大到无意弄到了他的伤口,甚至刚刚包扎好的伤口渗出了血,颇为触目惊心。 倚寒拧眉,对上他漆黑幽深的视线无端腿软,凛然如霜寒,锐利刺人。 她不懂他在偏执什么,他是什么怪物吗?为什么流那么多血都没有感觉,她的手快痛死了。 她忽而泄了气,忍着厌烦顺着他,果然,她力道消失后他的力道也小了。 但他的手还没放开,她只得被迫矮身,雪白斗篷堆积在地,宛如盛放的雪莲,蹲着酸软的腿任由指尖沾上了血和药膏。 宁宗彦一瞬不瞬盯着她卷翘低垂的眼睫、细长的远山眉、水润杏眸,鼻尖、樱唇、还有藏在一圈雪白兔毛中尖尖的下颌,以及圆润小巧的耳垂。 他忽而有些干渴,身躯好似烧了一把火,愈发旺盛。 皮肤上汗珠顺着起伏的沟壑聚拢成一道小溪,顺着纹理往下滑落,没入寝裤中。 倚寒期间小心翼翼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下了头,好像那受惊的猫儿,冷淡高傲的表面下藏着的其实是敏感胆小的内里。 “你流血了。”她忍不住提醒。 她声音也温凉如水,如风过耳,一下小心撩拨着他的心弦。 宁宗彦看向自己的伤口,终于松开了她的手,拿起药粉递给了她。 什么意思显而易见。 倚寒看着自己虎口和细腕殷红的指印,忍了忍,拿起那药粉,为他清理伤口。 最后包扎时她泄愤似的重重一勒。 宁宗彦蹙眉看着她的举动,罕见没说什么,也没有喊痛。 “好了。” 她起身,腿却早已蹲得酸软,一踉跄,向前扑去。 幸而她伸手扶住了他的肩头,不至于太狼狈,但他素来厌恶自己,应该又把他恶心到了。 她讪讪起身,顺手把手心的药膏血迹偷偷抹在了他玄色的寝衣上。 她喜洁的习惯终于好受了很多。 但宁宗彦抬头的一瞬间,她余光捕捉到了他的视线。 不似冷淡厌嫌,而是强势炙热,极具侵略性,像是……像是要把她吞吃入腹一般。 倚寒吓了一跳,她对自己有冒出这种念头而感到心惊,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她懂这种眼神的含义。 她再度定睛一瞧,宁宗彦却已收敛视线,低头摆弄瓷瓶。 但她仍旧心惊,应当是她看错了吧。 宁宗彦厌恶她至深,怎会露出如此眼神,但她仍旧下意识后退两步,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啊,设置错时间了,晚了半个小时[爆哭] 第22章 “我……我要回去了。”她鬓角发丝垂落, 倚寒伸手把发丝别到了脑后,镇定自若的说。 宁宗彦蹙眉抬头:“时辰未到。” 虽然时间太短,可能会引起怀疑, 但倚寒浑身不舒服,她今夜不想在这儿待太久。 “无妨, 我自有法子应对。”她勉强一笑, 干脆转身离开。 宁宗彦眼神探究,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任由她离开。 在外面等着的是一个叫忍冬的丫鬟,果然询问:“少夫人今夜怎的如此快。” 倚寒脚步匆匆:“今夜侯爷心情不快,大约是朝中有事, 我不好打扰他公务, 便出来了。” 这理由倒也寻不出什么错, 反正裴氏也不会去找宁宗彦证实, 果然忍冬也没说什么了,不过倚寒敢肯定, 明日裴氏定是会知道。 只不过, 现在裴氏那儿好糊弄,令她不安的是宁宗彦, 方才那举动、眼神就是不太对劲。 倚寒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腕, 末了,她轻拧秀眉, 在斗篷上狠狠蹭了蹭。 肯定是她想多了。 她稳下心神, 呼出一口气。 翌日早上, 倚寒随裴氏在兰苑双手合十的听几位法师诵经超度,悠远的低吟声与木鱼声叫她的心神难得宁静。 “你手腕怎么了?”裴氏的声音忽而响起。 倚寒睁眼瞧去,是昨夜宁宗彦掐过的痕迹, 她皮肤娇嫩,那般大的力道,她已预料到会这样。 她不着痕迹的扯了扯衣袖:“磕碰到了,没什么。” 裴氏如何能瞧不出来,她目光略有些复杂,存了敲打:“老夫人已经打算叫怀修与蔺国公家的嫡女定下婚事,成婚之前定是能怀上的。” 她既怕倚寒生了别的心思,又怕倚寒不上心 ,毕竟此事是她强迫,只能警惕着些。 倚寒心里窝火不耐,表面却得装出柔顺的姿态,怎的日日都要提醒,她记性没那么不好:“知道了,母亲。” “从今日起你也要与我学着料理中馈,从旁协助,做好份内之事,往后日日早起去寿和堂给老夫人请安,你自个儿学着圆滑些。” “是。”不管裴氏说什么,倚寒都是答应。 “母亲,我想回家一趟。” 裴氏对此事很是警惕:“回冯府?据我所知你不是已经被冯府赶出来了吗?”她言语轻蔑。 “我祖父刚刚解毒,我担心他,再说了,我是宁国公府的二少夫人,冯家并无公爵,儿媳还得仰仗婆母撑腰。” 她一副把裴氏当做倚靠的样子,以降低裴氏的防心。 “既如此,我替你安排就是了。”裴氏听着这话确实舒心,她心里门儿清,冯家视她如水火,即便她去一趟,也折腾不出什么来。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裴氏希望她对自己感激涕零。 两日后,裴氏给她递来消息说冯家三房收了拜帖,出府那日,她一身清丽素衣,鬓角别着一朵白花,俨然一副深居简出的孀妇模样。 值得庆幸的是这两日宁宗彦似都出府未归,她打听了一番好似是回了长公主府。 故而这两日她都没去沧岭居。 倚寒以为冯氏会安排许多的眼线监视她,熟料除了裴氏给她派的丫鬟忍冬,并没有其他人,仿佛是笃定她不敢生事。 她也这才知道忍冬是内宅一等女使,并不是什么可以随意发卖的丫鬟,难怪跟在她身侧进退有度,不声不响。 倚寒也懒得深究,乘坐马车堂而皇之的回了冯府。 冯叙未曾把倚寒回府探亲的消息散播出去,他鬼鬼祟祟的在府门前等候。 一辆精巧的马车自巷口行驶而来,冯叙探身瞧去,直到马车停在府门前,忍动率先下车,撩开车帘叫倚寒下来。 冯叙见了倚寒激动不已:“你……你病好了?我前两日去公府探望你,下人说你病了。” 倚寒明白定是裴氏搞的鬼。 “我没事,你别操心我了。” 冯叙压低声音:“我没告诉他们你要回来探亲。”他确实没想到倚寒还敢回来,还是以国公府少夫人的身份回来的。 倚寒明白他的顾虑:“劳烦七堂兄为我带路。” 冯叙带着她堂而皇之的要进府,门房对倚寒不能再熟悉,当即拦住说:“二爷说,八姑娘已被驱逐出冯氏,日后不得再进冯氏的门。” 忍冬走上前,拿出了一等女使的气度:“这位小哥,这儿没什么八姑娘,我们是宁国公府的内眷,国公夫人已经给令府递了拜帖,我们少夫人是代替夫人探望冯老太爷,烦请通报。” 她一番话说的漂亮,倚寒也隐生佩服。 她从前未曾在意过什么门第、身份,冯氏虽是百年行医世家,也算的上望族,但与一品公爵人家在阶级上还有差距。 殷老夫人与她已过世的亲祖母是手帕交,冯氏实则也仗着这份情谊颇为眼高于顶。 很快,府上众人便得到了消息,二房的人倒是都在,三房的兄姊并不在府。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29节 二房的人脸色铁青的迎了出来。 “你怎么还有脸回来,上次输的不够惨吗?”冯倚夏进了厅堂便劈头盖脸责问。 冯瞻蹙眉:“后果你也得同意了的,怎的你又反悔不成?” 倚寒没说话,忍冬代替她应话,客客气气又把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次,这才叫二房的兄姊脸色微变。 是了,众人只知她是家族弃女,完全忘了她如今攀上了高枝,知道以势压人了。 倚寒冷眼旁观,满心厌恶。 兄姊几人语塞,他们可以驱赶八妹,却不能开罪宁国公府,先前她每每低调的行径叫众人以为她压根不得国公府的在意。 倚夏愤愤:“国公夫人定是叫她蒙骗了。” 倚寒悠悠道:“那三姐姐要去揭穿我吗?” 冯倚夏险些被她的态度气炸了:“你别太得意,你一个品性恶劣的弃女,早晚会栽跟头。” 冯瞻也面露不满:“少夫人,慎言。” 倚寒懒得与他们多嘴,径直起身往祖父屋里去了。 临至门口,她忽而踌躇不前,忽而屋内响起低咳声,门忽而打开,冯老太爷贴身伺候的家丁愣了愣:“八姑娘。” 倚寒越过他,直直看向祖父。 冯老太爷闻声抬头,视线平静,只看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当做没有看见,推着木车背过了身。 只这一眼,倚寒心头被重重一砸,酸胀的似被手拧紧了一般。 她嗫喏几许,终是没有开口,也没有踏足,她脚下的门槛好似叫祖孙二人远在天边一样。 倚寒明白了,她看见祖父如此,也放心了,随后默默转身离去。 家丁迟疑着还是告诉了老太爷一声:“八姑娘走了。” 冯老太爷布满沟壑、褶皱的手忍不住收紧。 …… 夜色沉酽,又到了去沧岭居的时辰。 今日听闻宁宗彦已归府,裴氏便叫忍冬紧催着她去。 因着两日前的那事叫她仍旧心有余悸,倚寒这次提前问了砚华:“你们侯爷可有事?” “侯爷还在老夫人那儿。”砚华明白她的意思,压低声音道。 不在,倚寒轻松了很多,往书房而去。 砚华却拦住了她:“少夫人,侯爷说叫您去这边儿。” 他指的地方是寝居的方向,倚寒陷入了迟疑,砚华却道:“侯爷说书房内多是军机要物,还是在寝居合适。” 倚寒为难:“没有别的屋子了吗?” 她真的很不想踏足寝居,即便是宁侯过来,她也是坚持要在别的屋子。 “没有。” 倚寒有些不明白,大约是宁宗彦不在叫她有放松了些,她与砚华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你们侯爷有什么讨厌的东西吗?” 她注意一下,免得犯了忌讳。 砚华略略思衬:“侯爷不喜外人踏足他的寝居。” 倚寒脚步一顿,脸色古怪。 眼砚华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呃,少夫人当然不是外人。” 更古怪了。 她只理解为这个不是外人的意思是暂时的,皮笑肉不笑:“你还是叫我二少夫人吧。” 府上少夫人有两个,还是有区分的好。 “唉,二少夫人,侯爷还喜洁、讨厌脏污,喜静、讨厌聒噪、讨厌香料、嗜甜。” 喜洁? 她随口一问:“他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还喜洁啊。” “间歇的罢了,上战场自是与平常不一样。” 倚寒没再问了,进了屋随意找了个地方窝着,在满是令她陌生气息的地方,倚寒分外煎熬,她闭上了眼,强行催眠,只有让自己没有知觉才能遏制厌烦逃离的心思。 就是这寝居好像比书房还冷。 跟冰窖似的。 很快,屋外传来稳健的脚步声,修长的影子随着他的步伐缓慢变幻,直至屋门推开,夜凉如水,二人又总是在晚上见面,彼此都有些习以为常。 更叫宁宗彦生了一种只要他回来,屋里就有一道温软身影窝在墙角的软榻打盹儿。 那软榻是屋内最隐秘的角落,离他的内室很远,在雕花木门附近。 他悄然走近,便见冯氏侧躺在她素日坐着的软榻上,盖着厚实的兔毛斗篷,没心没肺睡得喷香。 发丝遮住了她的半边脸,清浅的呼吸均匀起伏,她蓦然动了动,小巧的鞋履从斗篷下伸了出来,然后继续睡。 斗篷紧密地覆盖在她玲珑的身躯上,勾勒出婀娜纤瘦身姿,纤腰下翘起圆润的弧度,俨然一副勾引人的模样。 宁宗彦静静矗立在软榻边,陡生不悦。 一个丈夫刚刚去世的孀妇,居然会如此毫无顾忌的在外男的寝居酣睡,当真是别有用心。 宁宗彦一副果然如此的心思,他微微俯身,恶劣伸手把斗篷蒙住了她的口鼻。 倚寒无意识的哼了哼。 宁宗彦讥讽一笑,准备退开,忽而妇人睁开了水润漂亮的眸子,二人视线直直对上。 倚寒惊叫了一声,然后屋内响起清脆一声。 二人皆愣住了。 她力道不大,但还是切切实实打在他脸上了,还带着微微的麻意和热意。 他活了这么多年,杀了那么多敌人,从未被人如此折辱过。 宁宗彦眸光微冷,摸了摸自己的脸。 倚寒也反应了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赶紧爬了起来,警惕蜷缩着往后退了退,先发制人:“兄长离我这么近我还以为是什么贼人,难免应激,兄长大人有大量,应当是会理解的。” “这儿是我的屋子,何来贼人。”宁宗彦语气冷沉,面容隐匿在黑暗中瞧不清神色。 “那就得问问兄长何故离得那般近了。” 宁宗彦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看她不顺眼故意作弄:“本侯的事你莫管。” “这儿是我的屋子,你睡得是我的软榻,我想怎样就怎样。” 还有一句话他差点脱口而出。 连你如今都要倚靠于我,我自然是想怎样便怎样。 念头冒出来,他心头咯噔一瞬,眉眼沉沉。 他是疯了吧,会有这种想法。 他又想起那夜做的梦,到现在他都能清晰的回忆起来。 她膝骨被他攥在掌心,雪白肤肉被他的指腹摁得微陷。 他频频施力,好似要把她深揉于骨。 为什么? 他明明是厌恶她的。 倚寒虽恼怒他不讲理,但也没往心里去,只以为就是故意恶心自己。 便下了软榻,打算换个地方。 未曾料到冷峻的男人忽而攥住了她的腕骨。 ----------------------- 作者有话说:倚寒:睡着了我就不尴尬了[化了] 第23章 他攥住腕骨的那一瞬, 她又想起了那日她指尖上血与药膏的粘腻混合,带着若有似无的腥气,令她后背都在发麻。 “兄长, 你这种在做什么?” 她勉强笑着,使着力道轻巧挣扎。 果然, 手腕传来一阵轻微的疼痛, 箍得她皮肉发紧。 宁宗彦握着她的手腕摩挲了一瞬,那皮肤接触的微妙热意叫二人都一怔,二人脑中皆同时浮现:逾矩了。 但他现在放开,岂不显得心虚。 宁宗彦便伸手一拽,握着她的腕骨悬在了空中, 二人自然陡然接近。 屋内不燃灯, 只有一丝丝月光与幽密充斥。 倚寒气息略略急促, 宁宗彦却道:“日后莫要在这儿睡觉。”他嗓音莫名微哑, 幸而黑夜遮掩了他的情绪。 倚寒觉得好莫名其妙,她睡觉都有错, 她暗骂了一句, 忍了忍:“知道了。” 她意外乖顺,宁宗彦很受用。 “可以放开我了吧。”她提醒的看了自己的手腕。 宁宗彦闻言松开了手。 他知道兼祧一事她很早就筹谋上了, 从最初的试探、到后面不知怎的叫祖母改变了心意, 还有对老三的百般不从。 如今二人只是共处一室,她定百般不情愿, 想方设法坐实这机会。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30节 宁宗彦眸光淡漠, 一闪而过讥讽之意。 忽而倚寒鼻子痒痒, 控制不住打了两个喷嚏,还吸了吸鼻子,有些堵。 宁宗彦瞥她:“病了?” 倚寒再说话时果然带了些鼻音:“兄长的屋子冷如冰窖, 与寻常人不一样。”她带有嘲讽的说。 宁宗彦蹙眉,冷如冰窖?有吗? “既如此,为何不早说。” 倚寒打着哆嗦趁机避开他:“毕竟是您的屋子,弟媳不敢置喙。” 她宛如一只机敏的兔子,窜到了旁边的紫檀木圆桌前,老老实实坐在了圆凳上。 宁宗彦闻言走到门口推开门缝:“砚华。” “侯爷,有何吩咐?” “去烧两个炭盆来。” 砚华当即明白了,也是,侯爷的屋子没一丝人气儿似的,妇人娇弱,怎能受的住寒冷。 很快,砚华就端来了两个银丝炭盆,炭火烧得很旺盛,没有一丝烟气儿,两个炭盆都离倚寒很近,宁宗彦很远。 “多谢。”倚寒缩进斗篷里不好意思的说。 宁宗彦背对着她嗯了一声,他燃了灯,拿了一本兵书,坐在桌案后看起了书,倚寒百无聊赖 ,只能干等着耗时辰。 她垂头看着自己的手腕,有些烦躁,她对宁宗彦这般不顾男女大防界限不明确的触碰分外不喜。 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吧。 他们也就是个合作关系,往深了说是大伯哥和弟媳,仅此而已。 哪个大伯哥会动不动就捏弟媳的手腕。 她不喜欢,但是刻意去提显得很矫情,万一再遭遇了嘲讽,说她自作多情呢。 屋内二人虽然都不说话,但气氛莫名微妙。 没多久,倚寒又热意上涌,额角沁出了汗,这炭盆也忒近了,炙得她脸都沸烫不已。 她瞄了眼宁宗彦,见他垂头专注,男人闲适随意坐着,长眉入鬓,眉骨深邃,眉头紧锁,仿佛在瞧什么紧张之事。 倚寒起身慢腾腾的把两个炭盆踢远了些。 “热?”没想到他极快抬头。 倚寒讪讪:“是,砚华放的有些近。” “麻烦,热就把斗篷摘了,别好似是我虐待你一般。” 怎会有人说话这般刻薄? 倚寒暗骂了一句,她里面穿的也不少,严严实实的,再说了闷出一身汗待会儿出去晚上必然会头疼脑热。 便摘了斗篷,小心翼翼放在旁边软榻上。 她内里一身雪白交领广袖及腰襦裙,腰肢被掐得纤细,头上的灵蛇髻斜插着一朵白花,除去白花没有任何首饰,浑身素的不能再素了,却清水出芙蓉,宛如画中仙。 她是不吃饭吗?怎的会如此瘦。 但瘦虽瘦,该有肉的地方却一点没少,他的目光移到她胸前衣料鼓起的地方,随后极快的收了回来。 果然是在引诱他。 他淡漠垂眸,习以为常的克制住了自己,她手段太高明,难怪弟弟对她言听计从。 倚寒终于舒坦了,既不冷也不热,她静静坐在那儿发呆,宁宗彦看不过眼:“那儿有书,自己拿。” “多谢。” 每做一事她都会客套疏离的道一些谢,这谢声听得令人烦躁。 她身影翩跹,裙裾微微晃荡,随意挑选了一本《尚书·禹贡》,便在桌前翻看。 夜色靡靡,月色浸润万物,星离月会时,漏刻的时辰走到了倚寒该离开的时候。 但屋内忽而响起轻微的咚的一声,宁宗彦抬起了头。 原本该走的妇人脑袋枕着手臂,一动不动。 “你……怎么了?”宁宗彦迟疑唤道。 她没有反应。 他倏然起身,大步流星至她身侧,妇人双目紧闭,一张脸沸红,呼吸灼热。 他一模额头,滚烫如碳。 从方才至现在,她坐了大约半个时辰,这是一冷一热交替导致发起了热。 他满面燥意,只得弯腰把她打横抱起。 妇人轻飘飘的,娇小玲珑,他抱起人来,竟才发觉她这般小巧。 宁宗彦把人放置在床上,摇铃唤来了砚华。 “叫大夫来,隐秘些。” 砚华领了命便出门了,忍冬瞧他步履匆匆便问:“砚侍卫,不知里面怎么了?” “你们二少夫人病了,侯爷命我去请大夫。” 忍冬赶紧说:“二少夫人在这儿过夜不合适,还请砚侍卫把大夫请到雪砚斋。” 砚华有些为难,忍冬闻言便急匆匆进来院上了台阶,隔着门问里面的人:“侯爷,二少夫人在这儿不合适,还是叫奴婢领着她回去罢,届时大夫去雪砚斋就好。” 屋里没回音,过了一会儿忍冬发觉门槛后站着一道高大的身影,压迫感极强,瞄了一眼不敢抬头。 他轻飘飘看她一眼:“聒噪。” 随即关上了门。 忍冬心头一突,垂头退下了。 她瞧着砚华出去又回来,领着大夫进了门,没过一会儿大夫也出来了。 屋门再没开过。 倚寒又冷又热,一直在打颤,大夫说她不好好吃饭导致身体不太好又吹了风病倒了。 开了滋补的药后还建议用温水擦身降温。 宁宗彦脸色僵滞,目光微凝。 这等活计怎么能是他来做。 他当即就要叫门外那女使来。 但他顿住了脚步,这屋内整洁又该如何解释呢?更何况他现在可是她的“姘夫”,他如此避而不及,岂不引人生疑。 宁宗彦忍了忍,又摇铃传了水来。 他深吸一口气,拿了一块布条蒙上了那一双凛然如霜寒的眸子。 视线遮挡,非礼勿视。 他好歹干的是杀人的勾当,对人的躯体无比了解,即便蒙着眼,也能下手快狠准。 随后他坐在床畔,拿着温水浸泡过的湿帕,先是擦她的颈窝、臂弯、腋窝,而后是腹下腿骨,他屏住呼吸,轻轻分开,生怕自己的手碰到她的皮肤。 但手背偶尔还是会被荆棘刺到。 宁宗彦喉结微滚,下意识咽了一下,只觉手背发麻,半躯都没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停了手,只是一个擦身的活儿,宁宗彦出了一身的汗。 外袍都被浸湿,鼻尖冒出了汗珠。 忽而他的手臂被抱住,他一僵,正欲抽出时,躺着的妇人无意识翻了个身,呢喃了一句:“夫君。” 他骤然愣住了,意识好像被蒙了一层雾,不甚清明,他是听错了,还是她……喊错了。 亦或是她的什么手段。 也是,她若真是那般贞洁烈妇,又岂会引诱自己。 他咬紧牙关,大掌扯过衾被,兜头把她盖住,随即扯下布条离开床畔,到外间透气。 倚寒意识朦胧,觉得自己身处冰火两重天,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但骨头缝儿里的疼痛令她彻夜难安。 她睁开酸涩的眼皮,入目便是赭石色的帐顶,倚寒懵了懵,专注看了会儿才想起这是哪儿。 她怎么躺着。 她倏然起了身,衾被滑落,露出圆润雪白的肩头。 天色微亮,天际已然变成了浅墨色,而她在宁宗彦的寝居住了一晚?还没有穿衣裳。 不过很快她就察觉出自己应该是生了病,为着擦水降温才赤裸的。 旁边还放着没干的湿帕,铜盆里的水已经凉透,桌子上还放着留有药底的汤碗。 事情已然很明了,宁宗彦定是察觉她晕倒叫了忍冬进屋为她擦身。 思及此她心下镇定,匆匆起身捡起掉落的衣裳,稀里糊涂地套了上去,最后披上了斗篷,裹得紧紧的。 屋门打开,忍冬早就果然在廊檐下打着瞌睡,清晨的院落笼罩着寒气,她还在病中,当即打了个喷嚏。 忍冬被吵醒,抬头:“少夫人。” “走吧走吧,你怎的也不叫醒我,任由我睡到了这会儿。”她步履匆匆边走边说。 忍冬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没说。 “是奴婢的错,奴婢见您病着,走不动路便想叫您多休息会儿。” 二人快走到雪砚斋忍冬突然说:“您既然病了,这两日便不必去沧岭居了罢。” 倚寒自嘲:“就是不知母亲答不答应。” “夫人自然是会答应的,侯爷未免粗犷,不知道体谅妇人,才导致您生病,又非您想生病。” 倚寒这才明白她是想岔了,忍不住尴尬。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31节 此事也只能将错就错,把责任推到宁宗彦身上,她也没想到她的身子能弱成这样,许是在那冰窖似的屋子里睡了一会儿,炭盆烧的太旺又出了汗,摘了斗篷又受了冷,才导致的病倒。 “你为我擦身辛苦了,等会儿不必照顾我了,回去休息吧。” 忍冬疑惑:“奴婢没有擦身啊。” 话一出,倚寒心里咯噔了一下,没擦?那是谁给她擦得身。 她拢紧斗篷,脸色苍白。 …… 自上次西北大捷,宁宗彦带领玉麟军收复燕阳六郡,重挫女真士气后,女真退居边境,未曾再犯,大周得到了来之不易的安定。 安定终身一时的,两国厮杀争夺几十年,女真怎可轻易放弃攻打决策。 虽说大周士气大涨,但朝中风向始终偏向议和。 支持的是文官,反对的是武将。 大周本就重文轻武,武将在一些重要决策上并没有话语权,这段时日以来,宁宗彦一直在竭力争取主战,早朝时频频驳斥丞相韩忌。 他的腿伤就是这么来的, 韩忌只手遮天,连带着陛下也被他的话说动,以求偏安东南。 凌霄侯到底是威名摆在那儿,朝中仍旧有一大半人数支持他,此事仍旧僵持不下。 他在宫中待了好几日,再出宫时是一个清晨,踏入沧岭居时他看到被褥才想起那夜之事。 下人说冯氏自病起便躲在雪砚斋没出门,连兰苑的法会都没去,病了两三日才好,昨日早晨倒是去了法会。 看来确实病好了,迫不及待的先去法会。 宁宗彦嗯了一声,理所当然的想着他今日回来,晚上她应该是会过来的。 这感觉有些奇妙,这才多久,他怎的倒有些习惯了。 “砚华,把屋内燃上炭火。”宁宗彦随意吩咐道。 砚华应了声,心里却暗暗咋舌。 他们侯爷何时对一个女子这么上心,要是放在以前,他肯定会说,定是她穿的不够多,才导致的风寒,与自己燃不燃火盆有什么关系。 二少夫人心系二爷,虽说二爷已去,但二人也是不可能的啊。 他心里乱想,可不敢这么对宁宗彦说。 而宁宗彦正端坐于书案后,文书上的字都入不了他的脑海,几日不见,他心头竟有些紧张,说不上紧张什么,但就是心弦紧绷。 漏刻缓慢流逝,到了时辰却不见人影,宁宗彦蹙眉,但也只是继续看书。 直到过了半个时辰,他才有些坐不住,忽而门被敲响,他心头一定,轻轻咳了咳:“进。” “主子,是我。” 宁宗彦蹙眉:“何事?” “忍冬姑娘过来说,二少夫人今夜不来了,可能明晚也不来。” 宁宗彦闻言视线晦暗,意味不明。 “二少夫人说她还病着,不知何时会好,怕病气过给您。” 理由到是充足,不是早上还去法会吗? 第24章 所以是在躲他? 因为他擦身那事, 她知道了,所以觉得无颜面对自己,干脆逃避了。 宁宗彦眸色淡淡, 指腹轻轻敲击桌案。 “叫她好好养病。” 他只吩咐了这一句便没再说了。 既然她这般,他也没有道理再强迫她来, 他倒是要好好看看, 她还有什么手段没使出来。 即便她不想来,也会有人催着她来。 不,她不会不想来,她会主动给自己找台阶下。 她大约本就在欲擒故纵,现下只是在若即若离, 好叫自己产生愧疚之心, 届时再好以此事叫自己负责。 自己虽非礼勿视, 也没有触碰到她的体躯, 只是以巾帕覆之降温。 但若她死缠烂打,宁宗彦又该如何? 他罕见遇到如此棘手的事, 昨日他救人心急, 确实没考虑那么多。 还是说,可以坐实二人的关系。 心头冒出这一念头后, 好似冒出了绿芽的植物, 势如破竹一般越长越大,令他难以忽视。 雪砚斋 藕荷色的纱帐垂下, 遮掩住了曼妙身形, 屋内暖如春昼, 炭火时不时发出刺啦声。 倚寒裹着被子躺在床榻上,她侧耳倾听,听到脚步声方又躲回被中, 忍冬进了屋:“少夫人,您可还难受吗?” 倚寒迷迷糊糊扶额:“尚可,你与兄长说了吗?兄长有没有生气。” 她言语间还有些羸弱,隔着藕荷色的床帐,有气无力。 忍冬没有靠近,远远安慰她:“侯爷自然不会怪罪少夫人,侯爷说一切等您养好身子了再说。” 倚寒心头大定,她咬着唇裹紧被子,自她知道是宁宗彦给她温水擦身降温后,耻意笼罩在心头多日。 他怎么能做这种事,明明婢女就在院外。 这跟登徒子有何区别。 她初初听闻时险些气炸,恨不得杵到宁宗彦面前痛骂一顿。 但是她还得等四十天后他送自己走,只能把这事咽回去,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只是这样一来,她完全不知道二人怎么再碰面,她也做不到与他假意敷衍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先逃避吧,逃到无可逃时再说。 她把被子蒙过头,不再想这事。 翌日,果然,她昨夜没去沧岭居的事传到裴氏耳朵里了,她倒是没叫倚寒过去,而是亲自带着杨嬷嬷来了。 还额外带了许多补品。 雪砚斋的东厢房内婢女排了一排,大约四五个,每人手上托着个托盘,是各种温补药材。 裴氏仔细打量她,这几日确实瘦了一圈,脸颊尖尖的,一股病气萦绕,眼下还有些青黑憔悴,瞧着就是没睡好的样子。 她放下心来,确认这丫头没骗自己。 “这是我叫人从库房拿的药材,今儿个叫厨房给你炖上,忍冬,你盯着些,你身子太弱,这么风一吹就倒,病如何能好。” “是,母亲说的是。” “今夜你……”裴氏还未说完,倚寒就咳了咳,“母亲,我咳疾未好,还是先别去了吧,免得惹兄长厌烦。” 裴氏略略不耐,怎的说病就病了:“行罢,你好好养病。” 说完又叮嘱了两句,也赶快走了,那模样像是怕被她传染一般。 下人把刚刚熬好的汤药端了上来,还散着热气,倚寒小心翼翼托着碗底,吹了吹气,往嘴中送了两口:“好苦。” 随后又可怜巴巴的抬头看忍冬。 “糖坏牙,您还是少吃。”说着又给她拿糖去了。 倚寒赶紧给药中倒了些凉茶,奔至花盆前,倒了近一半多。 这药有一顿没一顿和一顿药只吃一点,都可以叫病好的慢些。 茶影响药性,她叫人泡的茶是效果最好的绿茶,若是有绿豆汤就更好了,可惜绿豆寒凉,忍冬定不会叫她随意吃。 她坐会桌前,又假装喝了两口。 忍冬为她拿来了糖,看着微微见空的碗底,没在意。 她这一病就又“病”了三日,病到裴氏几乎要请太医来给她看时,倚寒终于好了。 要不是裴氏盯得紧,她能一病病半个月。 “二嫂嫂,你瘦了。”宁绾玉看着她的脸颊说,倚寒摸了摸脸,确实有些,她病中没什么胃口,吃得少,可不得瘦。 她病一好就被叫到了寿和堂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关怀了两句,又提起别的事:“过两日是乞巧节,要放花灯拜七姐,哥儿姐儿都不拘在府上,都会放出去玩儿,倚寒,你也去跟着走走。” 倚寒笑了笑:“我就不去了,姑娘的事我凑什么热闹。” 她恪守本分,如今还在孝期,确实不宜抛头露面。 宁绾玉想了想:“那二嫂嫂可以呆在酒楼的临窗包厢里,看看市井烟火,也好过在府上闷着啊,到时候注意些不露面不就好了。” 裴氏也附和:“是啊,散散病气,说不定这一散心,身子康健的更快了,我叫杨嬷嬷跟着你,有什么事也好照应。” 倚寒并不是喜欢被拘着的人,相反她很愿意出去,只不过就算出去也是被人监视,出不出去对她都一样,她也不强求。 “那倚寒便听祖母和母亲的话。” 宁绾玉闻言很高兴,要拉着她去准备染凤仙花指甲,乞巧节的姑娘们都有染指甲的习惯。 “绾玉,你……不怪我吗?”倚寒一路上纠结许久,还是问出了话。 她以为宁绾玉也会如裴氏一样怪她是她害死自己的兄长,却没想到宁绾玉待她如初。 宁绾玉回头:“那日有个大哥哥对我说二嫂嫂不是故意的。” 大哥哥?倚寒愣了愣,随即想到应当是冯叙。 “长兄?”宁绾玉诧异的声音响起。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32节 倚寒心头咯噔一下,视线也不由自主落了过去,自那日离开沧岭居,二人便没再碰面,本身倚寒白日就足不出户,更不可能碰到,晚上她又装病了两日,二人便也未曾再见面。 她还在对今晚的无处躲避做铺垫呢,结果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突然碰到。 宁宗彦玄色广袖褙衫,内是水墨丹青圆领袍,头戴白玉簪,罕见雅致如画。 就是那张冷如冰霜的脸仍旧不敢直视。 宁宗彦看着多日不见的妇人,不动声色打量,谁都没有先说话。 到底,还是倚寒抬起了头:“见过长兄。” “病可好了?” 宁绾玉抢先回答:“好了好了,二嫂嫂说好多了。” 倚寒挤出笑意:“是好多了。” 她视线飘忽,就是不看着他的眼睛,躲避姿态很明显。 他心下微冷:“那便好,天气日渐变冷,弟妹还是少在外走动,免得又着了风,又病倒了。” 宁绾玉听不出二人的暗藏锋芒,又抢话:“我要带二嫂嫂去染指甲呢,过几日乞巧节,祖母允诺二嫂嫂可以出门。” 倚寒要尴尬到坚持不住了,宁宗彦似是看出她的窘迫,主动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长兄再见。” 人离开后,倚寒松了口气,现下只是开胃小菜,今晚才不好打发呢。 宁绾玉兴趣很大,要染最鲜艳的红色,倚寒还在孝期不好过于显眼,只染了淡淡一层粉,淡到像是从甲面透出来的。 她在宁绾玉的院子里待到了傍晚,看着天际最后一丝夕阳散尽她对绾玉说:“我该走了。” 宁绾玉不知内情,天真的说:“二嫂嫂你不如与我一起睡吧,你一个人,我也一个人,我们晚上结个伴,说说悄悄话怎么样?” 倚寒心头一动:“我……这不太合适吧,我怕母亲会不同意。” 一旁的忍冬也说:“姑娘,这可不成。” “为什么?” 忍冬语塞:“少夫人……” 倚寒主动接过:“我睡相不好,怕挤着你。” “没关系啊,我的床很大,二嫂嫂你就陪陪我嘛。” 宁绾玉满脸失落与撒娇,倚寒瞧着也不忍心,再说若是能借宁绾玉再躲一日,便是赚一日,多好。 “忍冬,你去与母亲回话吧,我在姑娘这儿住一晚,陪陪姑娘,就一晚。” 忍冬欲言又止,最后只能转身进了夜色中。 裴氏早就等不及了,她都耽误了四五日,今日必须得去。 “姑娘,夫人说不行,您白日还要早起上课,晚上玩闹过头那可不成,二少夫人眼下病刚好,身子弱着,得好好休息。” 倚寒冷笑,身子弱?身子弱就恨不得把她推到宁宗彦那儿去。 “好吧。”宁绾玉怂着肩,起身送倚寒离开。 倚寒虽有期待,但如此也还算是在她意料之内,回去的路上,天已经完全黑了,回雪砚斋沐浴后便穿戴好了衣裳,去了沧岭居。 她今日换了一件月白色素裙,又套了一件更厚实的斗篷,还戴了一件卧兔儿。 顶着忍冬的视线她扯了扯嘴角:“兄长屋内太冷,我怕又着凉。” 忍冬了然:“为将之人,体躯确实抗冷。” 多日未去,忍冬还怕她气色不好,给她扫了些胭脂,增润脸色。 小径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倚寒裹紧厚实的斗篷,闷头往前走,见着砚华后她还有心思打招呼:“砚侍卫。” 随后她便提着裙摆,深吸一口气,从容赴死。 意外的,她进了屋并不是扑面而来的阴冷气息,反而暖如春昼,让人舒适,她愣了愣,看向了墙角,发觉那儿燃着三个火盆,不过是在屋内的三个角落,并不汇聚,故而屋内冷热刚刚好。 “来了?” 她一滞,慢慢转身,宁宗彦半绾墨发,气息慵懒,眉眼沉寂疏冷,他正微微俯身手执狼毫笔写字,筋骨修长的冷白手腕极具美感的移动。 倚寒暗暗腹诽还挺有雅兴,她皮笑肉不笑:“兄长。” “不躲了?” 他头也不抬,低沉的声音响起,倚寒滞了滞,装傻:“什么躲不躲,倚寒听不懂兄长在说什么。” 她就是这样,时而拿二人的关系强调,好似二人很疏离,时而又欲擒故纵,肆意引诱。 她在耍弄他,宁宗彦脸色冷硬的想。自己堂堂凌霄侯竟被人如此不敬看轻。 他应当戳破她的假面,停止这可笑的一切,然后挑明她想要的结果。 他刚放下笔,就闻她声线柔柔:“兄长说的莫非是我病中擦身那一事?我知道兄长是好心,区区小事罢了,怎好因此事迁怒兄长而起龃龉,一具皮囊而已,倒也不值得我介怀。” 她忍着窝火尽量撇清对此事的在意,彼此宽宥,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岂不是对这事最好的解决。 若非还要倚仗他帮忙,倚寒早就痛骂他一顿了,她宁愿烧死,亦或是一盆冷水把她泼醒,也不愿叫他碰自己。 待日后她离开,此事也就被遗忘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你说什么?”宁宗彦脸色难看,语气也不好,一具皮囊而已,不值得介怀? 好一个皮囊而已。 “莫要胡闹,你可以与我说实话,我不会怪你。”宁宗彦叹了一口气。 倚寒笑意一滞,怎么了?她说错什么了吗? 第25章 难道说宁宗彦不信她的话?还是说他觉得愧对于自己, 想叫自己问他开口讨要什么。 只不过他好面子,不愿意低头。 也是,皮囊而已这种话确实不合适说出口, 显得好像她是个不在乎贞洁的女子,这种世道豪门宅院怎么可能不在乎。 若是不在乎, 就成了异类。 倚寒沉思几息, 福至心灵,眼眸也亮了几分:“若是可以,我希望兄长助我查明衡之死时那日的真相。” 宁宗彦宛若被浇了一盆冷水,唇角平直落了下来。 他冷厉凤眸紧盯她水润的眸子,企图从中看出什么。 奈何她神情柔顺, 一脸认真, 甚至还带了几丝渴求。 还在欲擒故纵。 好一个步步为营。 “好啊, 你想如何查。”事已至此他顺着她开口问, 只不过多了几分漫不经心。 “我二叔此人,圆滑世故, 做事妥帖, 从不会给人一丝把柄,但又傲慢刚愎, 我想知道他过去的一切, 从幼年至现在。” 此事若是叫她自己查,难度太大, 阴差阳错发生了这样一事, 倚寒也顾不得什么了。 宁宗彦嗤笑:“说的倒是轻巧, 要查一个人的所有,除非是寻他最亲近之人,否则谁又能知晓。” 倚寒眸光泠泠:“我知道一人。” “何人?” “我三叔, 冯承远,自我回到临安便未曾见他的身影,我记得他素爱走南闯北,兄长不妨向冯叙打听打听,我三叔在何处。” 宁宗彦嗯了一声:“好。” 倚寒屈膝:“多谢兄长相助。” 宁宗彦意味不明:“承不起,是你手段高明。” 倚寒笑意微滞,不明所以:“什么手段。”他又在想什么。 以探查衡之一事顺理成章在公府久居,比向他索求关系更来的稳妥,兵行险招,她这一步走的确实了得。 他说不上来是什么反应,竟还隐隐有些不舒服,她为夫君,是一片赤诚心意,他确实无可指摘,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有些憋闷。 倚寒还在自顾自地垂头说话:“我没有给自己摘责的意思,我只是不明白为何衡之会死死攥着二叔的玉佩,往最坏的地方想,兴许此事就是有别的隐情,二叔的目的不得而知,毕竟兄长也说过,他又为老夫人诊治多年,实在心思难测。” 她说完后,宁宗彦好半响没回话。 “兄长?” 宁宗彦抬眸:“知道了,我会叫人去寻你三叔。” 倚寒总觉得他太过冷淡薄情,即便她说起衡之他也总是一副没反应的样子,站在他的角度,衡之虽是他亲弟弟,但同父异母,二人分别十几年,没什么感情倒也理解。 可又为何在衡之过世那日他会那般指责自己。 倚寒有些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总是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然后又不说明白。 好些时日没来了,今夜她待的时间久了些,她又坐回了离宁宗彦最远的软榻,这回是宁宗彦叫她坐得。 她不敢睡觉,还如上次一般拿了本书随意翻看,斗篷摘了放置在一边。 宁宗彦看着她安静清绝的侧脸,心头淤堵。 “你好多了吗?” 倚寒蓦然听到他与自己说话愣了愣:“什么好多了?” “可还拿针?” 她闻言淡淡放下手中书卷:“我不打算行医了。” 宁宗彦拧眉,言语间竟有一丝不已察觉的不悦:“理由?” “没什么理由,就是不想干了,我本就不爱这一行,没什么济世救人的心,你说的对,我确实不配行医。” 她低声说着,把那与之有关的缘由深深埋藏在心中。 宁宗彦却觉得她太草率,冷冷道:“你说不干就不干,可还考虑过你祖父?你祖父中毒至深,你如此岂不是不负责任。”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33节 倚寒哑然:“我早已被驱逐,不是冯氏之人,望兄长看在两家祖母的份儿上,照看祖父一番。” 宁宗彦沉着脸色没说什么,却也拿她没什么办法,她想做什么与自己何关,他何必上赶子的劝。 翌日早晨,倚寒跪在兰苑的蒲团上为亡夫祈福,就连裴夫人都只是隔几日来一次,偏她日日都来,祈福的法师都已熟悉了她。 大约是瞧她心善至诚,还送了她两本佛经,若是思念至深时可抄写佛经为其祈福而后供奉于佛前。 倚寒诚心诚意谢过了法师便离开了。 忍冬说:“少夫人,夫人请您去云香居一遭。” 又去? 倚寒也没法子只得去了裴氏那儿,没想到裴氏是请了大夫过来为她把脉,倚寒蹙眉:“母亲,我精通医理,自己就能辩识,何必再请大夫。” 裴氏自然是怕她瞒而不报,总得留一手防着她。 “这位是临安内声名远扬的大夫,最擅妇人内症,你那点三瓜俩枣的,别卖弄了,乖乖叫大夫把脉。” 倚寒闻言没说什么,无奈伸手叫大夫把。 “今日别去前院,也别去老夫人那儿请安了,前院有个雅集,都是个姑娘们,现下怕是在吃茶耍玩。” “知道了。”倚寒乖乖道。 前院儿有曲水流觞宴,打发了她裴夫人方才也去了,她还在孝期,这种场合不宜过去。 倚寒抱着佛经回院子的路上她恰好碰上三三两两结伴的姑娘们,如鸟雀一般叽叽喳喳,欢快活泼。不似她,死气沉沉。 “唉,二嫂嫂。”倚寒停脚抬头,是二房的宁汐玉,她晓得对方素来看不惯自己,便也不怎么热络。 谁料到宁汐玉上前亲亲热热地挽住了她:“二嫂嫂怎的不陪我们一起去玩儿。” “我还在孝期,不宜热闹。” 旁边的女子也道:“少夫人见谅,我们冒犯了,汐玉,还是快走吧。” 宁汐玉闻言失望:“那好吧,幸好我还有大嫂嫂啊。”她一脸促狭,朝那女子眨了眨眼。 大嫂嫂?倚寒好奇瞧了过去,那女子一身烟粉褙子,淡粉抹胸并百迭裙,头梳弯月髻,一副小家碧玉的清秀模样。 宁汐玉仿佛看透她心中所想,故意道:“这位是蔺柔蔺姐姐,长兄的未婚妻。” 蔺柔闻言秀眉微蹙,怕倚寒看了笑话,体面的纠正:“汐玉慎言,此事还没个首尾,蔺柔担不得。” 宁汐玉却抱着她的手臂:“迟早的事罢了。” 倚寒了然,原是老夫人给凌霄侯相看的未来夫人,这宁汐玉的举动倒也说得通了,难怪如此亲密。 蔺柔却笑得很尴尬,她也不好去说宁汐玉,免得以为是她上赶子的。 正当她怕这位二少夫人看低了她时。 “迟早不迟早的,还是须得三媒六聘一程不落的走完,得双方父母首肯,方得体面,汐玉妹妹倒是能替蔺姑娘做主了。” 这临安的贵女一向规矩重,极为看重名声,从这位蔺姑娘的话里都能听出来她不喜宁汐玉如此说。 倚寒干脆替她解了个围,毕竟宁宗彦愿意帮自己脱身,这又是他喜爱的未婚妻,有来有回的帮忙,也算是不欠人情。 蔺柔微不可查松了口气,她对宁汐玉这般毫无顾忌想叫什么就叫什么的模样也确实很苦恼,什么也没有上来就叫大嫂嫂,传出去岂不是说她上赶子倒贴。 宁汐玉却以为倚寒是急了,在拈酸吃醋宣誓主权,她眼眸得意,好像拿捏住什么把柄一般。 她面上没说什么,只是低眉顺眼:“是是,此事是妹妹的错,二嫂嫂说的对,汐玉受教了。” 倚寒少见她如此,放在以前应当是早就呛声了,不过她还是压下了狐疑:“二位妹妹快去耍玩罢,我先回去了。” 蔺柔闻言福了福身子。 宁汐玉真是迫不及待的要去祖母那儿告状了:“柔姐姐我们走吧。” …… 文德殿内关于议和还是出战已经吵了好几日,最终陛下仍旧宣告与女真一族议和告终,以收复的燕阳六郡为重镇防线,签订盟约。 对于这个结果,宁宗彦完全不能接受,大周士气好不容易高涨,正是一举北伐收复失地的好时机,现在议和,岂不是埋下了祸患。 那女真一族狡诈奸滑,焉知他们真的能安分守己? “宁侯,我朝兵马不足,现下又到冬日,粮草供给也跟不上,若是吃了败仗,万千将士岂不白白送死,如今还是修养生息为重。” 韩丞相面露指责,叫他成为了众矢之的。 宁宗彦神色莫辨,他一身绛紫襕袍,腰环单挞尾革带,头戴展脚幞头,卧凤一般的眼眸凛然如霜寒,年轻英朗,卓尔不群。 就连明成帝都忍不住赞叹,少年英凡,太过刚猛,刚过必折,韩丞相说的隐秘之言不无道理。 朝中风向倒戈,宁宗彦也明白了些什么,他只是渐渐脱手公务,每日也开始做些闲事了。 “侯爷,冯三爷有消息了。”砚华进了门说。 “说。”宁宗彦停下写字的手,抬头看他。 “属下问过了冯七公子,冯三爷如今在魏将军的驻地,楚州。” 魏将军魏迟是他的生死至交,楚州在两国边境的最前线,冯三爷怎的去了那么远。 “修书给魏迟,叫他向冯承远打听冯老二,若是不配合,必要时可以运用军中手段吓唬吓唬。”他音色发沉,语气浅淡。 楚州不比临安,山高皇帝远,做什么都管不着。 “侯爷,您不是觉得二少夫人在给自己摘责吗?怎的如今又愿意……” 宁宗彦头也不抬打断:“不该问的别问。” 砚华有些讪讪,但他说起了别的事:“今日蔺姑娘来府上了,结果您没去,老夫人说过两日叫您与国公爷去蔺国公府上拜访一番。” 宁宗彦蹙眉:“不去。” “您不能不去啊,那好歹是您的未来未婚妻,老夫人说的与属下无关。”砚华补了一句。 宁宗彦没反应,爱搭不理。 “哦对了,属下还听下人说今日二少夫人与蔺姑娘起了龃龉,四姑娘也在,二少夫人亲口驳斥了蔺姑娘无媒无聘,算不得您的未婚妻。” “老夫人气炸了,方才把二少夫人被叫了过去,眼下大约是在训斥,这二少夫人平时瞧着冷冷淡淡的,竟……如此大胆。” 砚华也有些咋舌,他挠了挠后脑,悄然瞄了一眼主子。 二人关系的真正内情他是不知道的,他以为宁宗彦是真的兼祧两房,二人现在就跟那麻绳一,看似是一股,但是一拆就散。 而且老夫人白日叫二少夫人避得远远的,就是怕牵扯过多,影响侯爷的婚事。 宁宗彦倏然抬头:“你说什么?” 他眉头紧锁,凤眸微愣,看起来像是有些意外。 砚华又重复了一遍。 宁宗彦闻言捏紧了笔杆:“她……当真这么说?” 砚华点头:“是,此事还是四姑娘告诉老夫人的,蔺姑娘应是被驳斥了脸面,老夫人才叫您去拜访安抚。” 砚华的话宁宗彦大部分都没听进去,他满脑子都是冯氏去驳斥旁人。 如果不是拈酸吃醋,宁宗彦想不到还有什么可能。 第26章 寿和堂 老夫人今日又犯了腿疾, 便招了倚寒过来为她敷贴膏药。 她屏退了下人,叫倚寒扶着自己坐在了罗汉床上,她把手搭在坑几上, 肃容凝沉,侧首打量身边妇人。 臻首娥眉、身段妖娆, 确实有几分本钱。 汐玉同她说冯氏对着蔺家的姑娘拈酸吃醋时她陡生果然如此的愠怒。 现下尚且无子, 若是有了子嗣,怕才真是为难的地方。 即便长孙对她并无任何情谊,却难保不会看在子嗣的份儿上应允她什么要求。 她对衡之、对裴氏固然愧疚,但在长孙面前不足为道,任何事都不能阻挡她长孙的道路。 “今日你见蔺家姑娘了?” 倚寒嗯了一声, 为老夫人卷起裤腿, 坐在小凳上把温热的膏药涂抹在老夫人的腿上再用纱布缠起来。 “你觉得如何?” 倚寒低眉顺眼, 鸦睫一颤不颤, 神态沉静:“蔺姑娘大家闺秀,气态贤淑柔顺, 与侯爷甚是匹配。” 老夫人冷笑:“你如今尚在孝期, 为着子嗣一事极尽奉献,每日又要晨起在法会上为衡之祈福太过操劳, 听说你前几日又病倒了, 大夫人太过心急,听闻又催着你去了?” “是, 母亲为了衡之的后嗣, 确实很急。” “你这孩子是个实心眼的, 我做主,从今日起你暂且不必去了,在雪砚斋好好修养。” 倚寒心头微动, 喜意宛如被戳破的水球,蔓撒了出来。 “是。” 只不过老夫人先前还一口答应,忽然又这么说,定是与那位蔺姑娘有关。 不过她没高兴太早,起码她得知晓缘由好向裴氏解释,便直接了当询问:“祖母可是因为蔺姑娘?” 老夫人方才还温和的神态一瞬便敛尽,冷哼:“你做的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倚寒更莫名了,她还没问,老夫人便敲打:“你是故意与汐玉、蔺家姑娘偶遇,在蔺姑娘面前拈酸吃醋警告了一番。” 原来是那事,倚寒本就心思纯净,她听到拈酸吃醋四个字还有些恶寒,怎么一个个的都觉得她会对宁宗彦有别的心思。 不过她并不在乎,他们对自己是怎么想的倚寒一点也不在意,她巴不得赶紧把自己赶出去。 她敷衍认错:“是,此事是孙媳不对。” “你若是敢把此事捅到蔺姑娘那儿,我定不会放过你,从今起,你好好在屋内反省几日。”老夫人冷声道。 倚寒当然不会这么傻,捅到蔺姑娘那儿对她没什么好处,还可能把那姑娘吓走,她倒是盼着二人赶紧成婚呢。 “是。”倚寒应了声。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34节 只不过她刚打算离开时,便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她诧异:“兄长。” 宁宗彦神情意味不明:“祖母为难你了?” “什么?”倚寒愣了愣,他怎么知道的这么快。 “没有,祖母怎会为难我,祖母腿疾犯了,兄长快进去瞧瞧去罢。”她目光垂下,对他直直的目光颇有躲避之意。 宁宗彦也意识到自己话说太快:“你先回去罢。”他语气骤冷,移开了视线。 她点了点头加快脚步离开了。 回了雪砚斋她没跟忍冬说老夫人的话,只等着晚上她催时再顺理成章的说明。 宁宗彦进了内屋便闻到了浓重的药味儿:“祖母。” 老夫人揉着眉心:“怀修来了。” “您腿疾又犯了?” 老夫人嗯了一声:“冯氏已经给我敷上膏药了,怀修,我今日方想,大约叫你兼祧一事便是错的,所以我叫冯氏今夜不必去了。” 宁宗彦蹙眉:“因为她拈酸吃醋?” “你也知晓了,是,她太放不正自己的身份,有了攀扯的心思,若是有了孩子,你再娶了妻,这国公府还有什么安宁。” 老夫人也隐隐有些后悔,当初也是瞧她待老二一片痴心,又对裴氏愧疚,才心软答应。 宁宗彦摩挲着指尖,喉头咽了咽:“好,孙儿知道了。” 老夫人见他如此,也知晓他没什么别的心思,便放心了。 宁宗彦又陪着老夫人说了许久的话,直到老夫人疲累了,睡了过去才离开。 出了屋子他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反而有些沉闷,他心里清楚冯氏是心思不正,自讨苦吃,祖母的打算应当是与他不谋而合。 但,原本他也打算,坐实二人的关系也无妨。 他并不喜欢冯氏,只不过是看在弟弟的份儿上照看。 罢了,她确实是该受些教训,此事先放一放,叫她反省一番再与祖母为她求情。 …… 晚上,忍冬送来膳食,倚寒看着桌上滋补的鲫鱼汤、当归蛋都有些反胃。 “我不想吃这些。” 忍冬劝她:“夫人说了,这些对您的身子好,您还是吃了罢。” 倚寒淡淡翻看着书:“我现在也用不上了。” 忍冬不明所以:“少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祖母今日与我说叫我不必再去沧岭居,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忍冬吃了一惊:“老夫人为何会这么说?” “大约是跟蔺姑娘有关吧。”她悠闲敷衍着,摸着蜜饯吃了一颗,眼瞧着忍冬装也不装了,匆匆放下托盘道说出去一趟。 倚寒起身,端起那碗几乎没什么味道的鲫鱼汤,走出了屋门,走到一处茂密的草丛中,压低声音学了两声猫叫,便见一只狸花猫小跑了出来。 “吃吧。” 她把那汤给了这只猫,然后进屋了。 云香居,裴氏摔了桌上的那套青瓷茶具,满脸吃惊:“老夫人不叫她去了?” 忍冬低头:“是,少夫人是这么说的,虽不知真假,但想来她应该不敢拿老夫人开玩笑。” “理由呢?她有没有说理由?” “少夫人说可能是因为蔺姑娘。” 裴氏冷静了下来,是老大的那个未婚妻,今日来了府上,自己也瞧见了。 “二人还未定下婚事怎的这么急就反悔了,莫不是那姑娘知道了?” 忍冬:“夫人,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裴氏怄心,扶着额头:“暂且先这样,明日我去与老夫人问问。” 翌日,裴氏去瞧老夫人时嬷嬷说她这两日病了,不见客,裴氏便只能悻悻的回去了。 倚寒一连好几日都没去沧岭居,身心舒畅,白日与宁绾玉逗逗猫,学女红,雕木雕,晚上在雪砚斋开个小灶,再贿赂贿赂忍冬他们。 近来她对女红起了心思,起因是因为宁绾玉说这是裴氏给她安排的课业,叫她好好学,她便问倚寒会不会。 倚寒自小未曾接触过这些,成日与木头、药材打交道。 宁绾玉就笑着开了个玩笑,说次兄在底下可穿不到二嫂嫂给他做的衣服了。 倚寒便起了学女红的心思。 明日就是乞巧节,也是要手执五色丝线对着月光穿针引线,算作“得巧”。 翌日,国公府早早的热闹了起来,闭门已久的寿合堂也开了院门,传了早膳,各房的女眷、姑娘、哥儿都聚在了寿和堂,罕见的热闹。 倚寒到时屋内已然热闹一片,屋内烧着热腾腾的地龙,开着门也不觉着冷。 她垂首请安:“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淡淡嗯了一声,姚夫人招呼她坐,倚寒闻言便坐在了末尾。 最前面国公爷与他的两位兄弟闲聊,宁宗彦居于国公爷右手,他的侧脸是转到那头的,瞧不清。 倚寒只扫了一眼周遭便与宁绾玉说起了小话。 宁宗彦顿了顿,转首看了她一眼,刚好瞧见她浅淡的笑意,白皙的面庞笼罩着一层柔美的光晕,姝色明丽,并不像是被禁足几日的模样。 他微微蹙了蹙眉,以为她会作出一副娇弱姿态,好博得同情。 眼下他竟有些看不透她了。 老夫人又说起去蔺国公府拜访的事,左右晚上才出行,白日正好去拜访。 国公府应道:“母亲放心,礼已经备好,帖子也递过去了,早膳后就去。” 老夫人不动声色看了眼倚寒,发觉她正与宁绾玉说话:“那就好。” 传膳时,众人围在长桌前,仆从鱼贯而入,精致的莲花青瓷盘一个个摆上了桌,薛氏抱着刚睡醒的璟哥儿给老夫人瞧,威严的老夫人也露出了笑意,抱着刚一岁的小娃娃逗弄。 裴氏也逗了两下,笑着叹气:“我啊是没这福气,若是能含饴弄孙,也不枉余生了。” 她一说完,屋内顿时静了下来。 视线若有似无地扫着末尾,宁汐玉是个嘴大的,崔氏的重心都在宁宗元和璟哥儿身上,难免对她管教疏漏,待她听到时这死丫头已经和三房、二房都说了。 姚夫人打着圆场:“都是缘分,缘分未到不能强求。” 老夫人淡淡应道:“是啊,缘分不到不能强求。” 裴氏闻言讪讪,不作声了。 薛氏心里松了口气,真是庆幸这事没落到他们头上,不然被她黏上,可如何摆脱。 虽是乞巧节,但公府到底刚刚办了丧事,又有法师在,故而并未和别的府邸一样张灯结彩,只是制作了巧果,在院中摆上玉案,以作供奉。 到了时辰,女眷们便都乘坐着马车出了府。 倚寒与宁绾玉一辆马车,宁绾玉今晚穿了一身樱粉长裙,梳着小巧的弯月髻,头戴粉色的芙蕖绒花,她看着仍旧是一身素色的倚寒:“二嫂嫂,待会儿我们一起去放花灯。” 倚寒点了点头:“好。” 马车停后女眷们倾巢而出,宁绾玉也与宁青玉手挽着手同游市井猜灯谜去了。 忍冬陪着倚寒进了临安城内最大的酒楼,进了临窗的包厢。 门口把守着两个家仆,屋内虽是精巧典雅,但很是寂寥。 她临窗而坐,俯瞰市井繁华。 宁宗彦则与家人一起,以免拥挤的人潮把妹妹们绊着。 裴氏与崔氏、姚氏相携,笑意敷衍,不多时,杨嬷嬷不知从哪儿回来了,附耳低语。 裴氏转头对二人说:“你们先去吧,我要会一个友人去。” 二人摆手,裴氏便脱身离开了。 宁绾玉忽而仰头抬手:“二嫂嫂。” 宁宗彦也抬起了头,对上了倚寒的视线,他忽而想起她在丧期,不能下来耍玩。 到底是小姑娘,哪能瞧着绾玉他们玩儿不心痒痒。 他若有所思,视线落在了旁边摊贩上的磨喝乐。 宁宗彦步履如风的踏入了酒楼,他的右手拿着一个一掌大的磨喝乐,踏上楼梯,他瞥见了裴氏的身影,身边还跟着蔺柔。 他脚步一顿,拐了过去,瞧着裴氏笑盈盈的挽着蔺柔进了屋,关上了门。 宁宗彦心头隐隐浮现猜测,但是他并没有生气,而是走近了听。 屋内声音有些小,再加上嘈杂的人声,好在他耳力敏锐,倒是能隐隐捕捉。 “你这孩子,端庄贤淑,我瞧了心生喜欢,你能接受那事,我也是没想到,但我从心里感激你。” 蔺柔顿生好奇:“那事?” “夫人,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裴氏佯装诧异:“你、不知道?” 她顿时神色不安,笑意勉强:“没事没事我乱说的。” 蔺柔察觉不对:“夫人,到底有何事,您但说无妨。” 裴氏一脸为难:“蔺姑娘,你就当我多嘴了,别问了。” 她再三推阻,蔺柔也觉出了不对:“是与宁侯有关?” 听到此,门外的宁宗彦抱着臂若有所思,但并没有生气,裴氏搞破坏,他虽没想到,但是并不妨碍他纵容。 至于目的……他垂首看了眼手中的磨喝乐,起身往另一处的包厢去了。 倚寒正枕着手肘眯着眼望着远处飘荡的花灯,她手边也放着一个莲花状的花灯,里面写了心愿。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35节 忽而屋门被推开,她以为是宁绾玉,便起身说:“要放花灯去了吗。”身后未曾回音,她转身瞧,却僵在了原地。 玄衣男人长身玉立,风姿磊落,眉眼凛然。 忍冬也愣了愣:“侯爷。” “你先出去。” 忍冬看了眼倚寒,垂头退了出去。 “兄长?你怎么过来了。”倚寒意外不已,宁宗彦走近了她身边,神色淡淡:“此物给你。” 她定然会欢喜的不知道该怎么才好,她心头所求也就是那样了。 倚寒却迟疑未收:“兄长,这不合适罢。” “有何不可。”宁宗彦蹙眉。 此物是求子之物,如何能送给她?不过可能宁宗彦并不知道,倚寒只得尴尬的解释。 宁宗彦若有所思:“这不就是你所求吗?” 与他敦伦,怀上子嗣。 第27章 磨喝乐?她所求?倚寒猝然一滞, 心头微疑:“兄长是在说笑吗?” 他双眸深沉似海,避而不答她的反问,她惯会玩弄疏离, 推诿责任,总不会直面问题:“我未曾说笑。” 他说完, 视线微移, 不与她对视,刹那间,窗外焰火破空,绽开明艳的火树银花。 “我思索良久,应允你也无妨。” 她不是总以各种借口想在公府久居?不必麻烦, 坦诚相见最好, 他素来厌烦耍心思。 她若觉得这种事妇人难言于口, 他说就是了。 沉沉音色伴随焰火的声音在倚寒耳中炸开, 她心头登时警铃大作。 她又想起那晚他极具侵略的视线,许多事在潜移默化中已然发生改变。 倚寒扯开笑意, 回答的滴水不漏:“我知道啊, 兄长应允助我查明衡之死因,又应允三十多日后能与崔叔离开, 我都记着呢。” 她巧妙的把话头转移。 对上她自若的神情, 宁宗彦顿时脸色不虞,视线紧锁。 他手掌倏然收紧, 磨喝乐被死死攥着, 视线不自觉冷厉:“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倚寒毫不犹豫颔首, 巧笑嫣兮:“知道啊。” 见她仍旧装糊涂,宁宗彦脸色铁青,胸口气血翻涌, 他掌心倏然一松,磨喝乐竟硬生生在他掌心碎成了几瓣,他暗呵:“看来倒是我多虑。” 倚寒佯装听不出来他的话中话:“兄长多思多虑倚寒感激不尽。” “呵呵。”他扯了扯嘴角,脸色阴沉。 当真是不识好歹。 倚寒见他浑身压迫感极强,小心试探:“兄长可是生气了?” “怎会。”宁宗彦干脆否认,冷嗤,“弟妹想多了。” “弟妹放心,本侯应允之事必定会做到,待三十多日后,送你离开临安。”宁宗彦一字一句淡漠道。 她既然想走,那他答应就是了。 “多谢兄长。”倚寒应声,便见他转身离去。 宁宗彦出了屋子,愤然扔去掌心残渣。 锋锐的边缘划破了他的掌心,宁宗彦冷冷一瞥,并未理会。 忍冬进屋,踌躇试探:“瞧着侯爷离去的脸色不太好。” 倚寒扯了扯嘴角,冷然:“有吗?兄长不是素来都是那副模样?” 忍冬闻言便再未多语。 倚寒收敛神情,眉宇染上犹疑,她挣扎深思,甚至还有淡淡的厌烦。 不过宁宗彦的突然答应还是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冲击,分明老夫人已勒令她不必再行诞嗣一事。 倚寒忍不住捏紧了手指。 但更多的是不解,明明他厌恶自己甚重她想不通便不打算去想。 左右他高傲的脾性也算是受了挫,她心情好了很多。 又过了两刻钟,响起敲门声,宁绾玉大声叫她:“二嫂嫂,该去放河灯了。” “就来。”倚寒拿起那盏灯抱着出了厢房。 身处市井才发觉比自己看见的还要热闹,络绎不绝的摊贩、不断炸开的焰火、飘香的炸货和小食以及宛如银河流泻的花灯。 那一盏一盏莲花状的灯漂浮在河水之上,宛如星垂平野,映照着她的瞳仁。 “二嫂嫂,你写了什么愿望啊?”宁绾玉好奇的想探身瞧。 宁青玉阻拦她:“肯定是秘密呀,别看别看。” 倚寒淡笑,她的愿望怕是永远不能实现了。 她蹲下身,把花灯放入河水上轻轻一推,希望这河水连接黄泉,能把她的心愿带给衡之。 乞巧节第二日,蔺国公府的嬷嬷突然莅临,把先前宁国公府的东西全送了回来。 此举意味着什么很显然。 老夫人心头一沉,挽留了那嬷嬷几次,话里话外皆是试探。 可惜那嬷嬷笑着不接茬,只道两家日后仍旧正常往来就是了。 嬷嬷走后,老夫人看着那一堆东西,脸色阴沉,发了好大的火。 但婚事吹了就是吹了,只得认栽,两家就是有缘无分。 自乞巧节那晚后,连续好多日,宁宗彦皆未回到公府,跟消失了似的,倚寒没什么感觉,她倒是不怕宁宗彦说话不算话,即便他不想露面,也会叫砚华传话。 但裴氏却急得团团转,明里暗里问了好几次国公爷。 国公爷只道他公务繁忙,也许直接在长公主府歇息了。 裴氏无奈又窝火,那毕竟是人家亲生母亲,自己还没什么办法。 第十日的时候,宁宗彦回来了。 还带回来了她三叔的消息。 倚寒听闻此事时雕木雕的手一抖,刻刀不小心落在了她的指背上,一道血痕陡然出现,而后血珠顺着细嫩的手背滴落在了地上。 倚寒恍若未觉,镇定的问:“如何?” 砚华拱手:“少夫人,侯爷说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还请您去一趟沧岭居。” “好。”这回倚寒倒是没有犹豫,起身便与他前去。 “侯爷就在书房,您进去就好。” 砚华站在院门口没再往里面走,倚寒嗯了一声镇定自若的踏进了书房。 二人确实有段时日未见,她行了行礼:“兄长。” 宁宗彦掀眸,冷若碎雪的视线上下打量,似是要穿透她的心间,叫她下意识避开。 “不知兄长探查到了什么?”她期冀询问。 宁宗彦把桌上的信封推到了她面前:“这是你三叔的口供。” 口供?倚寒吃惊:“兄长,你……” “放心,你三叔毫发无损,只不过确实用了些特别的手段。” 倚寒放下了心,接过了信封打开。 她眼眸低垂,神情凝肃,时而诧异,时而无言。 信封中所言,确实叫她未曾想到,二叔的过去很大一部分原因与她早已逝去都父亲有关。 三叔说二叔毕生夙愿就是赢过她的父亲。 又洋洋洒洒说明了她父亲是多么的优秀,几乎是内定的下一任太医院院正,父亲的光芒下,老二老三自然明珠蒙尘,无人可见。 自然,她祖父也不太关心,所有的偏爱都给了她父亲。 难怪她幼时不想学医,祖父能气成那样。 在这种情况下,冯承礼自然不服输,想与长兄一较高下,证明自己并不输给他。 但很显然,他没有做到。 所以,二叔很厌恶她的父亲,乃至于迁怒了自己,这也就是为什么自小,八个兄弟姊妹二叔唯独对自己没有好脸色。 倚寒了然,继续看了下去。 后来她父亲外出游历病故,二叔方展露头脚,祖父也渐渐倚重。 冯承远还说了一个他自己的猜测,很有可能就是冯承礼自己看不惯长兄,使了些手脚叫他病故。 毕竟长兄死后最大获益者就是他,而他自己也是因此猜测生怕得冯承礼报复,才选择不接触族中医馆。 倚寒瞳孔骤然紧缩,握着信纸的手轻轻颤抖。 她想到幼年时二房那群人的恶意和驱逐,又想到如今二叔频频阻拦自己重归冯氏,明明那日并非就诊的日子他却忽而上门,恰巧还是自己不在的时候。 倚寒不禁唇颤。 也许,二叔正是因为自己想要重归冯氏才利用衡之绊住自己的脚。 她浑身发冷,不敢置信。 “弟妹?”宁宗彦瞧她模样痴愣,忍不住蹙眉唤她。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36节 倚寒回神,宛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向宁宗彦诉说。 宁宗彦眉头紧锁:“即便猜测为真也只是猜测,没有实质性证据。” 倚寒咬唇,眸中似蓄了水光:“即便没有证据,那也可以把他抓起来,吊在暗无天日的囚室内,严刑拷打,定能逼得他说实话。” 她言语颇为恶毒,但那又如何,她最恨这种暗中放冷箭的,有什么冲她来就好了,为何要迁怒别人。 宁宗彦冷漠:“哦?弟妹所想确实不错,可惜弟妹大抵是很难办到。” 倚寒掀眸:“兄长难道不打算帮我吗?兄长说应允我的事必定会办到的。” “我应允你的已然办到,此事不在此范围内。” 这便是能办到但是不想办了,倚寒却急了:“衡之好歹是你的弟弟。” “我与他情谊不足几月。” 宁宗彦言语冷漠,心下暗讽,竟是想用这是话头劝说他,她自己都是摘责为目的,竟妄图想用感情筹码打动他。 倚寒怔住了,浑身泄了力:“那我去寻母亲或者祖母。” 宁宗彦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冯承礼有一百种脱身驳斥的办法,而你,只凭一纸书信猜测?他可以说你伪造、可以给你泼脏水,可以颠倒黑白,可以死不承认,你待如何?” “如果不能蛇打七寸,那你便是主动给予他翻身的机会。” 倚寒脸色紧绷,略显颓然。 宁宗彦睨她神情,瞧见她受挫心情竟有些好,还淡淡说着风凉话:“莫想这么多了,还有不足一月的时间你就要离开临安,日后此事就放下吧。” “兄长可以做到的,是不是?兄长想我做什么才能帮我。”她忍着耻意说。 听她此言,宁宗彦原先堵着的郁气竟散了些,好似有什么东西被他所抓住。 “你想多了,我能要你做什么。”他仍旧蹙眉冷嗤,心下却平静了很多。 她果真是需要受一受挫折,才知道应该怎么做。 倚寒却开始怀疑自己想错了。 也罢,叫她真卖身求荣,她还真做不到,这么多日过去了,宁宗彦之前的心思应当是烟消云散,那再好不过,若真叫她委身,还不如叫她出家做姑子。 她不需要对别人证明自己的清白,她只需要解决凶手。 “我知道了,是倚寒多想,不管如何还是要谢谢长兄。”她忽而变了神情,语气淡淡。 “兄长与此事确实无关,是我强人所难,逾矩了。” 宁宗彦登时无言,按照他所了解她应当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才是,怎会如此轻松放弃。 不待他想明白,冯氏就神色平静,干脆转身走出了屋子。 宁宗彦呼出沉沉浊气,脸色阴沉,振臂一扫,桌上文房四宝皆被扫落。 她当真是……可恶。 ----------------------- 作者有话说:破防中…… 第28章 月夜漆黑, 冷辉浸满了屋内,倚寒平躺在屋内的床榻,宛如冷尸。 她目光幽凝, 长睫缓而慢地眨动,自晚上看完那信封, 她便浑身被冷意覆盖, 恨不得缩进衾被中。 衡之离开时的痛苦依稀残存、历历在目,冯承礼假惺惺的面容盘旋在她脑中,叫她恨不得拿刀戳他几个洞。 她做错什么了,要这般对她。 她枕着臂弯,泪珠划过鼻梁, 没入枕中, 神情怅然, 不知道衡之会不会怨她。 倚寒神情踌躇, 淡淡戚色笼罩眉宇,她的枕边放着一对儿木雕人儿, 一男一女, 脸上带着笑意,那般幸福的痕迹永远留在了它们脸上。 他本可能多活些时日, 衡之定是会怨她的。 倚寒擦掉脸颊的泪珠, 蜷缩着紧紧裹着他的衣袍,深深嗅着那一丝残存的味道。 没关系, 她会给衡之报仇。 翌日, 大早上的裴氏就叫忍冬把倚寒唤了过来训话, 她端坐上首,气态威严,摆着一副婆母的架子, 只是倚寒却脸色不好,像是一夜未眠。 她懒得关怀些有的没得,直入主题:“今日随我去与老夫人请安致歉,蔺国公府与怀修婚事告吹正是你孕子的好时机,如此已然无人挡着你的路,你可得争气些。” 裴氏没好气,眸中凝了冷色:“听到了没?” 倚寒垂首轻轻嗯了一声:“望婆母允我回冯府一趟。” 裴氏想也没想:“不成,我在与你说子嗣的事,回什么冯府,你都被驱逐了,要不是我,你早就无处可去。” 她高高在上,极尽贬损,妄图给她灌输一些乖顺听话的训言。 裴氏又话头一转:“你先应了我,再谈回冯府一事。” 她拿捏着倚寒,放软了声线。 不得已之下倚寒不耐的解释了那日的事,裴氏恍然冷笑:“我道是谁搞的鬼,三房与我一直不对付,眼下这是瞧见你攀上了凌霄侯,生怕有了子嗣,好与她抢爵位。” 裴氏目光灼灼:“你怎的当时没说。” 倚寒回答的滴水不漏:“祖母气头上,并未听我解释。” “也罢,是误会便好。” 今日暖和,倒春寒的那一阵侵骨寒意消散了,枝头抽出了绿意,足下石头缝隙冒出了草叶,像是踩着春意前行。 倚寒摘了斗篷,一头垂髻,身着云雾蓝及腰襦裙,锁骨宛如玉带,细腻晃眼,纤细柔美的身影老老实实跟在裴氏身后。 老夫人没再闭门不见客,叫嬷嬷引着二人进屋了。 “母亲,您可算是好了,我这两日未曾侍奉床前,心头忧愁。” 老夫人拍拍她:“你有心就够了。” “母亲,儿媳今日来是为着倚寒的事。” 老夫人脸色泛冷:“此事不必再说,我意已决,即便没了蔺姑娘,还有张姑娘李姑娘,你死了那条心。” 裴氏脸色难看:“不,儿媳是要解释另一桩事。”她不仅替倚寒解释明白了那日她的本意,还替她担保,她绝无别的心思。 老夫人冷笑:“你莫要再给她解释了,那日可是她亲口承认,怎的今日便翻了话头,此事倒是由你们说了,耍弄我这老婆子。” 裴氏险些气炸了肺,她转而戚戚哀哀:“看来母亲心中只知怀修,不知衡之,也罢,我儿命苦,竟无一人心疼,是比不得凌霄侯少年成名,若当初那贼人未曾寻过来,若我儿那日未曾嚷着要去祖母那玩儿,我儿必定也科考入仕,风光无限。” “今日便不会只在那冰冷的棺材中,断子绝孙,母亲既这般偏心,那儿媳也随衡之去了罢。” 老夫人脸色一滞,无语凝噎,裴氏这话确实戳到了她的心坎儿,多年未见的次孙确实不比长孙得她偏心。 但裴氏这番话也起了作用,牵引出了老夫人心底的愧疚,兼祧一事便隐隐松动。 “此事……容我再想想。” 裴氏哭声一顿,小心翼翼抬头瞧,她端详老夫人脸色,心想此事应当是稳妥了。 倚寒冷眼旁观这一出戏,只觉疲累,裴氏演戏和人情绑架倒是一把好手。 待出了院门,她果然变了脸,这千层面具变幻无穷,倚寒隐隐佩服她。 “母亲,我何时能回冯府。” 裴氏懒懒:“急什么,待老夫人应允了再说。” 倚寒没再说话了,她回了屋,坐在了妆台前,抚过那些发簪,寻着最锋利的簪子。 她曾是大夫,清楚人体最薄弱的地方莫过于喉管,过去那些年冯承礼带给她的都是贬损、不屑、责骂、白眼。 她不解过、委屈过、自然也恨过,否则不会头也不回的顶着损伤名誉离开冯府。 在旁人眼中,她名声不好,心机深沉,秉性恶劣,只有她的夫君信任她、爱护她。 她本已摆脱过去,打算重新开始。 那些扰人之事便叫它深埋过去,再不回忆。 她从未想过冯承礼会因一己私欲便如此杀害她的夫君。 忍冬进了屋,便见她坐在铜镜前发怔:“少夫人,您想什么呢?” “没什么,这两日我睡不好,总梦魇,你去帮我寻一把匕首压在枕下吧,说是可以驱散不干净的东西。” 她脸色确实憔悴,忍冬不疑有他:“要不看看大夫?” “我便精通医理,我岂能不知。” 忍冬见此也只好说:“是。” …… 寿合堂内,宁宗彦与老夫人相对而坐,桌上摆着些简单膳食。 男人宽袍秀逸,如高岭之雪,水纹一般的锦缎折射出流光色泽,通身的贵气使得他连用食都赏心悦目。 “可惜了,蔺国公的婚事告吹,临安的好姑娘还多着,继续寻就是了。” 宁宗彦低眸:“孙儿暂时并无成婚的打算。” 老夫人脸色一沉:“胡说,成家立业乃天经地义之事,诞育后嗣更是为人子该做的。” 宁宗彦闻言拧了拧眉:“祖母可愿听孙儿一言。” “你说。” “如今边境虽获得了暂时的安宁,但这安宁能持续多久孙儿也不敢保证,女真一族已与大周厮杀了许多年,朝中又四面楚歌,风声鹤唳。” “一旦战役起,孙儿必须要肩挑大梁,如此,成婚不仅是未知还是累赘,更遑论子嗣。” 他平静的说出了这些话,老夫人怔怔地握紧了他的手腕:“你什么意思?” “实则,冯氏为孙儿诞育子嗣是最好的决定。”他神情淡淡,没有过多的劝她。 殷老夫人顿时哑然。 他不必成婚,又能留个孩子,正好冯氏也缺个孩子。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37节 两全其美之事。 老夫人年轻时也曾随老国公爷征战,脾气虽硬,但在大事上孰轻孰重自然拎得清。 “你少时弃文从武我便反对,你不听,如今虽是侍卫步军司副使,又有宣抚使的实职掌管玉麟军,但大周崇文抑武,兵权分散,你祖父当年行步艰难,我实在不想你重蹈覆辙。” 若非他弃文从武,凭他的本事,拜相是迟早之事。 “祖父的仇,孙儿自当会报。”宁宗彦淡淡道。 但老夫人眉宇凝拢,眸光深沉:“对于冯氏你当真没有别的意思?” 宁宗彦神色淡淡:“没有,一切只为后嗣。” “那便好。” 老夫人应允一事,裴氏很快就得了消息,她喜不自胜,国公爷知道后也没说什么,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在朝中任职,看的比老夫人透,什么也没说便默许了。 “我听闻是怀修亲自去向老夫人说的,倚寒啊,待怀上孩子一切就好了。”裴氏笑意盈盈握着她的手腕说。 倚寒笑不出来,她背后发寒,齿关泛冷, 他怎的还不死心,变脸快如厮,她完全琢磨不出他到底是何意,一会说要送她走,一会又亲自去求老夫人。 “今夜早些去,别让怀修等急了。” 倚寒脸色冷淡,只觉裴氏疯魔可怕,对子嗣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 不过也没关系了,宁宗彦什么意思也与她无关。 “是,这回母亲应当放心了罢,我已许久未见祖父,想今日就回去一遭,落日前回来。” 裴氏拧眉:“明日去就不成了?” “儿媳已等了许久,望母亲成全,要不心头惦记,没法安心。” 裴氏不耐烦:“早些回来,叫杨嬷嬷随你去。” “是。” 她平静转身,出了云香居。 她换了身衣裳,仍旧是那一副守孝的模样,清冷明丽,雪白的衣裙衬得她飘然若仙,一双水眸嵌在巴掌大的脸上,瞧人时顾盼生辉。 出宅时恰好与砚华擦肩而过,风吹起马车车帘一角,他瞧见了里面的侧颜。 但他没多想,小跑着回了沧岭居。 而后无意说起了此事,宁宗彦抬头:“你说她方出门去了?” “是啊。” 宁宗彦凝眸沉思:“何处?” 砚华腹诽,去哪儿也是二少夫人的自由吧,如今侯爷管的越发多。 “属下哪知道。” “不会去问?” 对上宁宗彦冰冷的视线,砚华一个激灵跑了出去。 他没过多久就回来了:“侯爷,下人说二少夫人去了冯府。” 宁宗彦神情凝滞,丝丝缕缕的猜测浮现,想来想去总归不太放心,万一做了什么事闹得不得安宁可如何。 “备车。” 冯府内,倚寒心头似藏了一只小鹿,砰砰跳个不停,险些就要冲出胸脯。 她浑身冷颤,沧双手交叠于腹,冰冷的手腕泛着淡淡的青,袖中,紧紧握着那尖锐的匕首。 她怕吗?当然怕,她齿关都在打颤,更多的是恨,她的后半生都被他毁了。 她以国公府的名义要见冯承礼,此刻等着他从医馆赶回来。 手边的茶水放冷,脚步声终于由远及近,她脸色苍白如纸,满脸透着死灰般的恨意,也……抱着一同焚毁的决绝。 “你要见我?” 冯承礼蹙眉瞧她,脸色不耐,并没有因她的身份而有任何的客套。 “这个是你的吧。”倚寒从袖中掏出那枚玉佩。 冯承礼脸色微变,而后神色如常:“是,可是我落在公府的?” “这是我从我夫君的手中寻到的,敢问冯大夫,为何我死去的夫君会死死攥着你的玉佩?” 冯承礼神情冷沉,目光一瞬正肃:“你这是何意?你是想为自己摘责所以过来质问我了?” 他冷笑:“侄女儿,你怎么还是那般蠢笨。” “你若是怀疑,那便去报官啊。”冯承礼再不想与她虚以委蛇,起身打算离开。 倚寒手心出了些汗,虚软地险些握不住把手。 第29章 冯承礼后背对着她, 倚寒抖着手抽出了匕首,咬唇愤恨,满目怨怼, 脚步放轻,握着匕首抱着焚毁的决心撞了过去。 可惜冯承礼似有所觉, 拧眉回身, 便见银光晃目,他下意识抬手一挡。 利刃未曾扎中要害,反倒只是划破了冯承礼的手腕,血珠前仆后继涌了出来,嘀嗒落在地上。 他惊骇难忍:“你……你这不忠不孝的逆女。” 倚寒笑的痴冷:“你嫉妒我父亲, 现在又视我为障碍, 你害怕, 你怕你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再度失去, 二叔,多谢你另眼相看啊。” 冯承礼仿佛被戳中了痛处, 气的脸色涨红:“你住口, 你敢行凶刺杀血缘长辈,来人。” 倚寒还想举刀刺他, 却被他一脚踹上了肩头, 摔在了地上。 杨嬷嬷察觉了屋内的动静,慌忙进了屋, 入目便是刺目的殷红, 再见二人又是剑拔弩张的模样, 顿时大惊失色。 慌乱间不知谁喊了一句:“凌霄侯,凌霄侯来了。” 冯承礼一愣,厉声告状:“侯爷, 望侯爷为草民做主。” 倚寒手中的匕首应声而落,脸色苍白如纸。 沉稳急促的脚步声落在她耳边,忽而,宽大鹤氅兜头而下,倚寒被蒙了个实在,冯承礼心头暗道不对:“侯爷……” 宁宗彦平静且阴冷的视线令人心头紧绷。 “今日之事权当做没发生,冯大夫,你侄女因丧夫而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冯大夫应当不会与她计较。” 他身边虽只带了零星护卫,却依稀可辨步伐矫健,眉宇带着肃杀之气,大抵全都是他在玉麟军的心腹随从。 民不与官斗,再大的委屈冯承礼也只得咬牙咽下。 她如今是攀上公爵府,仗着有人撑腰便敢胡作非为了,但冯承礼睚眦必报,断然不会就此放过她。 “是。”他敛下郁气,神色如常。 宁宗彦把人打横抱起,转身离开了,杨嬷嬷瞧着心头惊涛骇浪,千言万语聚于胸口,触及他那罗刹般的神情,欲言又止。 他把人似麻袋一般扔进了宽敞的马车中,车门紧闭,砚华沉默不语,一味驾车前进。 鹤氅掀开,露出她发丝凌乱却仍旧丽色惊人的脸颊,只不过那灵气汇聚的眼眸如今垂下,充斥着无力与悲恸。 宁宗彦拂袖而坐,鹤骨松姿携带丝丝寒意,他冷笑:“这就是你想的办法。” 倚寒不语,只是垂头发愣,但依稀可见颤动的睫毛。 “阿寒,你好大的能耐啊,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嗯?告诉我。”宁宗彦忽而身躯转向他,竭力压抑着怒气,声音柔冷,徐徐引导。 他亲昵的唤着她阿寒,悄无声息间二人的关系已然发生了变化。 “与你无关。”她只是低声拒绝。 宁宗彦眸光冷郁,他不喜欢她这么说。 他掐着她的下颌迫使她抬头,从她眸中瞧见了一闪而过的异样之色。 “与谁无关?” 倚寒似是忍受不了二人这般古怪亲密的举动,终于起了波澜,甩开了他的手,她尖尖的下颌很明显地印着两个鲜红的指印。 幽静昏暗的马车内只她一株雪白身影,宛如枝头绽放的玉兰,清减雪丽,偏偏又眼眶通红,脆弱的让人一折就断。 她怕宁宗彦又动手动脚,终于愿意好好说话了:“事实就是兄长看到的那样,我在报仇。” 报仇?宁宗彦冷剜她,确信不是在逼迫他妥协?即便是想叫他妥协也不必要如此玉石俱焚。 “值得吗?”他凤眸寒意浮动,紧紧锁着她。 她闻言眼眶倏然涌上通红,神情不可置信,喉头哽咽:“值得,当然值得。” “是了,你当然不会懂,你根本不懂爱。”她愤然别头,不愿理会。 她神情沉默,泪珠顺着脸颊奔涌而下,砸在了她的衣裙上,晕开一朵朵水花,看起来楚楚可怜,脆弱至极。 宁宗彦凝蹙的眉眼微微一怔,不懂……爱? 她……爱自己? 马车内陷入了长久的沉寂,驾车的砚华听到了方才那一番泣血的哀诉,沉沉叹了一口气。 马车仍旧平稳的行驶在青石板路上,天色已然漆黑,行人四散,潮湿的街道还带着淡淡的雨意,古巷幽沉,只余马车滚过的声音。 浓墨般的幽深似乎笼罩了宁宗彦的身躯,他的眸子看似一片沉寂,实则早已汹涌澎湃。 倚寒靠在车壁上,撕裂的伤口还在淌血,长睫坠着泪珠,视线朦胧,烟黛般的眉宇轻蹙。 半响,他沉沉叹息:“我早已应你。” 倚寒闻言茫然,不解其意。 忽而他手掌抚上她侧颜,在她悚然的目光中擦干了濡湿的脸颊:“别哭了。” 倚寒躲开,自己擦干了泪水,行动间还颇有些仓惶。 马车停在府门前,倚寒想自己下去,却被他拿鹤氅再度蒙头,矮身扛了起来。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38节 妇人被迫趴在他的肩头,发梢下垂,倚寒惊惧的挣扎:“你放我下来,会被人瞧见。” 宁宗彦声音柔寒:“你连死都不怕,还怕被人瞧见?阿寒若是再动,我便把你扔下荷花池。” 妇人闻言便未曾再动。 倚寒视线内是他鹤灰的衣袍,她忍不住瓮声瓮气的提醒:“别叫我阿寒。” 什么阿寒不阿寒的,她是他弟妹。 杨嬷嬷心惊胆战的看着二人。 宁宗彦一路走回沧岭居,被不少下人侧目,但下一瞬就得到了玉麟军随从警告的眼刀。 他推开寝居的门,把人放下。 倚寒摘掉鹤氅,环顾四周:“你怎么把我带道这儿来了,我要回去。” 他讥诮提醒:“你忘了,裴夫人叫你今晚过来。” 倚寒目光微凝,这才想到还有这回事,她这回去冯府已然没打算回来,兴许是进牢狱,兴许是被冯承礼…… 不论她下场如何,裴氏也没办法拿崔叔再挟持她,崔叔没了效用自然会放掉。 眼下她又回到了这儿,既无力又窝火。 她叹了口气,踉跄着倚靠在素日窝着的软榻,一副将行就木的模样。 素白的衣裙拖曳在软榻边缘,与月辉交织,映照出熠熠冷光。 宁宗彦稳坐太师椅后,垂眸一副平静、淡然的模样,桌上的文书平摊,他却没什么心思翻看。 原本今夜应该是一个圆满的月夜。 二人的关系会坐实,事情重新进入另一个轨迹。 可他现在心头泛冷,寒意沉浮,没有任何旖旎心思。 她在诉说爱意。 他应该相信吗? 不,他不能相信,她惯来如此。 宁宗彦眸中戾气四溢,随随便便就说喜爱,满口谎言,心机深沉。 她的喜爱本就廉价,毕竟她时常对旁人移情别恋,果然,她过了三年还是如此。 被欺骗的怨愤再度涌来。 一瞬间,他的脑中竟浮现出她三年前明月生辉般的笑意。 “我听他们叫你侯爷,你是哪位侯爷啊。” “唉,别走别走,你叫什么啊。” “还有长的这么年轻好看的侯爷?” 梳着双丫髻的少女提着裙摆毫无端淑之态,大大咧咧的又跑又跳,聒噪的像只鸟雀,令人无比厌烦。 偏偏那明艳的脸庞上嵌着似西北垂野之上熠熠生辉的眸子,神情生动夸张,嗔怒噘嘴 还有她与那些过来看病的公子哥儿嬉笑打闹的模样,一包糖谁都可以给,给了李公子又给了苏公子,剩下没人吃的再编上几句谎话送给他。 又或者早上还笑嘻嘻的说只给他一个人送生辰贺礼,下午就又凑过去问别的公子生辰何许时候。 她就像是一颗漂浮的浮萍,可以在任何地方落脚,以前是,现在也是。 三年未见,嫁了人,但是勾三搭四的脾性倒是一点都没变。 倚寒呆呆地坐着,眼神望着窗外冷月清辉,而后便问低沉的声音响起:“过来。、 倚寒转头,视线迟疑,身躯未动。 “怎么了?”她声音艰涩。 “过来。”他再度不容置疑道。 倚寒顿了顿,下了软榻,小心翼翼朝着他走了过去:“何事?” 他大掌忽而抬起,落在了她腰肢上,炙热的温度烫得她一阵战栗,她抖了抖,往旁边一闪:“兄长……这是要做什么?” 不是说爱他吗?总得证明才是。他确实是莽撞了些,不过事出从急。 他半是胁迫半是平静:“你今日做出那样的事,可知道冯氏再也回不去了。” 倚寒颤了颤:“我知道。” “你祖父对你很失望。” “我可以帮你杀掉冯承礼。”他声音带着若隐若现的引诱。 倚寒瞪圆了眼:“你……” “有条件。” “证明你的诚意。” 不是说爱么,证明就是了。 倚寒杏眸中浮现不可置信,复杂中隐隐有抗拒,她当真觉得还不如叫她出家做姑子。 可是她出不了家,也做不了姑子。 她还想报仇。 他神色似冷雪,眸光清透寒戾,鹤灰色的锦袍宛如银辉流动,修长的指骨轻轻搭在膝上,静静等待。 倚寒死死咬着唇瓣,如鲠在喉:“怎么证明?” “阿寒,你既嫁过人,应当是明白。” 他嘴中的阿寒似是在催命,倚寒咽下满唇腔的血气,更多的是疑惑、不解。 他厌恶自己如厮,怎的还能提出这样要求。 她闭了闭眼,宁宗彦也只是叫自己表达诚意,并没有别的意思,说不定他只是、只是有了兴趣,恰好自己又有求于他,顺水推舟罢了。 只要诚意表达到位,他烦了、腻了便会赶走她。 她缓缓上前,柔软的手搭在他的肩头,侧着身子试探地坐了下去。 发梢划过他的手背,带来深深痒意,淡淡香气飘入鼻端。 宁宗彦眸光浅淡的变化着,唯一不变的,是倒影始终深深印在里面。 ----------------------- 作者有话说:纯爱频道秒变禁忌频道 寒宝:我冤枉啊~ 晚了晚了,写完又改了几次。 第30章 她软臀轻轻挨上了他结实的腿, 倚寒见他未曾未曾拒绝,便将力全数泄下,结结实实坐在了他怀中。 她灵魂宛如脱离躯壳, 神情木然,浑身僵滞如木头, 连磨喝乐都看着比她讨喜。 不过宁宗彦不在乎, 这是习惯问题罢了,她现在不习惯,将来也会习惯,待脱敏后,她便自如了。 他思及此, 掌心落在她腰肢处, 炙热隔着衣衫烫得她颤了颤。 她死死咬着唇:“这样的诚意侯爷觉得可够?” 宁宗彦神色微变, 却弯了弯唇:“不够。” 倚寒身躯微倾, 闭上了眼,气息颤颤, 她既然决定踏出这一步, 便不会犹豫自怜。 她木头似的堪称杵了一下他的薄唇,便飞快坐直了身子, 只觉尴尬。 她还是有些跨不过这道坎, 她从未与别的男子这般过,宁宗彦像是握着一把凌迟的刀, 一寸寸刮着她。 还要叫她表达诚意, 好生委婉的话语。她心底哂笑, 却不得不陪着他玩这一场游戏。 她便、她便只得把他想成衡之的脸,这样好像也没有那么抗拒了。 她这般青涩的情态落入了宁宗彦的眸中,耳根染上薄红, 白皙面庞莹润,像熟透的蜜桃,他忍不住伸手抚摸,宁宗彦零星愉悦陡然浮现。 而后他主动倾身在她唇瓣上印了印,算是盖了个戳,肯定了她的诚意。 二人身姿相对,是少见的暧昧旖旎,以往不是剑拔弩张就是互相厌恶。 气息交缠,倚寒僵硬的看了他一眼。 她未曾追究原因,心想也不过是男人的趣味罢了,身边正好有个女子,长的貌美,虽说惹人讨厌,但羞辱耍玩一番还是可以的。 她手指抓上他的袖子:“我想见见崔叔。” “可以。” 说完后似是觉得不满,掌心又托着她的脖子俯向他,气息逼近,他温和的吻向了她。 二人鼻尖贴着鼻尖,他掌心摩挲着她的后脖颈,使得她离自己更近,这是二人第一次交吻,宁宗彦心头忍不住微微荡漾。 倚寒闭上了眼,不与他视线触碰。 无论他如何,她皆气息沉稳,没有一丝触动,她静静的忍着不悦等他结束。 殊不知他擅自加长了交吻的时间,甚至还慢条斯理的挑逗她,深而悠长的气息忽而响起,莫名惹人脸热。 他犹自嫌不够,还轻轻啄吻了两下。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唇终于离开,倚寒也睁开了眼,勉强挤出个笑,她视线无意上他的眸子,躲避似的避开了,而后软臀似被一物抵到,她一瞬起身,心头惴惴。 “好了,我、我要回去了。” 她退了几步,方觉安心,宁宗彦怀中一空,方才还上头的情意陡然被浇了一盆冷水:“你要回去?” 听宁宗彦这意思是想叫她在这儿住下? 那可不成,倚寒暂且还不想与他做那事,能拖则拖,最好拖的他腻味了,都说男人喜欢柔顺的女子,她偏要不柔顺,也不乖巧。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39节 “是,我在这儿住不合适,说不准明日就会传到老夫人耳朵里,我定是会被责骂。”她语气带了些没好气。 宁宗彦却没生气,神情若有所思。 原来她是因为这个生气,他记得那日她拈酸吃醋后老夫人把她叫过去斥责了一顿,他那时还在气头上,想着冷待一番。 大约之前她已经无数次被老夫人斥责,心中早已有了怨言,才会在乞巧节那晚避而不谈子嗣的事。 宁宗彦心下了然:“你一人承担,确实辛苦。” 倚寒狐疑看他,竟不知他何时这么好说话了。 “我母亲为我择了一新宅邸,作为凌霄侯府,阿寒若是觉得公府待不习惯,也可随我去凌霄侯府,就是那儿只有零星几仆与我一些部下暂居。” 倚寒脸色微变,几乎是想也不想:“不用了。” 大概是她拒绝的太干脆,宁宗彦脸色微沉:“你不愿意?” 倚寒心头跳动声不停,像是要撞出胸腔,她当然不愿意,在公府还尚且能避开他,凌霄侯府,那岂不是只有二人。 她强忍燥意,放缓了语气:“兄长不觉得太不切实际吗?我们在身份上到底是叔嫂关系,我弃了婆母、祖母,与兄长离府,岂不是更是背负骂名,这世人对孀居的寡妇要求颇高,稍稍行至踏错,各种脏水便会泼上身,望兄长理解寒娘。” 宁宗彦方才还紧蹙的眉眼骤然疏散,低垂着头好像在深思。 “你说的有理,是我想浅了。” “多谢兄长,我先回去了。”她穿好斗篷,福了福身,宁宗彦轻轻嗯了嗯,没有强迫,来日方长,要慢慢来。 倚寒转身出门,踏入夜色中,忍冬照旧在院门口守着,见她出来,默然跟在身后离开。 回到屋内,倚寒叫忍冬去备水。 她用手背擦了擦唇瓣,呼出一口浊气,她打开樟木箱子,里面全是衡之的遗物,有医术、衣袍、鞋袜、还有笔墨、给她削的木簪。 她看了一眼,平静了下来,转身坐回床上,捧着那两个木雕娃娃发呆,没想到事情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个地步。 …… 翌日,倚寒早早起身照旧去兰苑听经祈福,时日已经过半,法会还有二十多日便结束,届时便是她离开的日子。 她倒是希望在这二十多日的日子里宁宗彦能为她报仇。 她到时候要离开,他总不能强迫她留下吧。 裴氏今日对她脸色好了些,嘘寒问暖,原本幸灾乐祸要看笑话的三房没什么好脸色。 日头高悬时,她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宁宗彦悄无声息走到院门口,见她背影沉静,腰背挺直,垂髻落于颈后,由一条白色发带束之。 院中皆是僧人与下人,还有些女眷,他不好当面叫,左右瞧了瞧,瞧见婢女们端着托盘从旁边经过。 他伸手招之。 倚寒掌心中握着一对儿木雕娃娃,感受着掌心与木头互贴的余温。 忽而她肩头被轻轻推了推,她睁眼侧首,是一陌生婢女。 “二少夫人,侯爷叫您出去一遭。”她压低了声音,周围没有人听到,正在念经的裴氏也闭着眼浑然不觉。 定是崔叔有消息了。 她小心翼翼提着裙摆起了身,神色尽量镇定的出了兰苑,果真在一假山旁瞧见了一道冷淡的鹤灰色身影,不知为何,他玄色少穿了,少了些压迫感。 她快步走了过去:“兄长,可是有崔叔的消息了?” 宁宗彦看着她急切的神情嗯了一声:“裴夫人把人藏的很隐蔽,在她私产铺面的后院里,被家仆看守着。” “你当初不愿与元哥儿,她便以崔长富挟持你,眼下你与我一遭,她却不知你意,强行解救后果难以估量,且再等等。” 倚寒听着“她却不知你意”这话着实不知道是何意,但心里有种二人这般私会的感觉。 她扯了扯嘴角,勉强微笑:“无妨,不急,我先与崔叔见一见,要不然他恐怕会忐忑不安。” 宁宗彦垂头凝着她:“他对你很好?” 倚寒点了点头:“崔叔视我为亲女,自然对我好,是我对不起他。” 她心生愧疚,要不是因为她,崔叔早就回庐州去了,何必受制于人。 “待晚上吧,白日太显眼,你身边的婢女又寸步不离。” “知道了,那我先回去了。” “慢着。”宁宗彦叫住她欲离开的步伐,倚寒回身神情莫名,“怎么了?还有何事?” 宁宗彦神情淡淡,微微倾身,呼吸逼近,淡淡的冷香倏然扑面而来。 倚寒一僵,气息悄然急促,她闭上了眼睛,忍着没有退后。 他指腹挑起她的下颌,薄唇平静的印了上去,她微微仰头,长睫轻轻颤抖,袖中藏着的手死死攥着木雕娃娃。 他自始至终都微微睁着眼,她的每一寸神情都落入他的眸中。 他的掌心轻轻扶在她的后脑,带着微凉的、濡湿的、柔韧的力道含住了她的唇瓣轻轻吮吸。 他的气息笼罩着倚寒,她自始至终都很平静,近乎漠然的承受这任务一般的亲吻。 但宁宗彦却不急不躁,全神贯注,柔重而禁锢,疯狂攥取着她的气息。 忍冬发觉人不见,便出来寻人,她瞧见树影婆娑后雪白的身影,便小跑着过去欲喊人。 结果走近后瞧见了二人相贴的身影,猝然一顿,神情惊愕。 宁宗彦凉薄掀眸,平而直的看了她一眼,唇却未曾离开身前妇人。 忍冬心头咯噔一下,把声音咽了回去,当做什么也没看到,悄然退下。 倚寒似是忍受不得,推了推他。 宁宗彦便离开了唇瓣,神色如常:“回去罢。” 倚寒便脚步匆匆的回到了法会上,她小心瞧着四周,倒是没人发觉她离开。 晚上,四下寂静,杳无人烟,只余一辆马车在青石板路上摇晃前行,停在了一处商铺门口,一道酂白色身影从马车下来。 斗篷遮掩着半张脸,似要羽化登仙一般,砚华带着她进了里面,拐过了几道曲折路线,停在了一处屋门前。 “少夫人放心,无人会过来。” 倚寒点了点头:“多谢。” 她推门进屋,墙角躺着的老头倏然起身,便见月影下身影翩然而至。 “崔叔。”她声音发颤。 崔长富惊讶:“倚寒?” “是我,你没事吧?”她快步上前上下打量。 崔长富没什么变化,就是略有些脏污,也没有任何受伤。 “他们就是关着我,没对我做什么。” 倚寒放心了,崔长富问她:“你是怎么过来的?” “凌霄侯帮的忙。”至于缘由她隐去未说。 “凌霄侯?衡之的亲兄长啊,是个好人,衡之之前还说他已经与侯爷说好,回庐州的路引已经弄好,届时询问就是,现下看来,不知何时才能离开,怪我,给你添麻烦了,早知道就不来临安了。”崔长富唉声叹气。 倚寒笑意勉强:“没事,很快,凌霄侯说到做到,他还不至于为难我们,公府每日都有宝华寺的法师为衡之祈福超度,要七七四十九日,现在已经过半,很快了,崔叔再等等。” 崔长富颔首,仍旧不放心:“侯爷肯定会帮我们的吧。” “自然。”倚寒给了他确切的答复。 只不过她若是离开便没有了筹码要他报仇,所以在离开前她得叫他为自己报了仇,这样到时候二人交易结束,她离开公府,就可以不受拘束,想回庐州回庐州,想来临安看祖父便看祖父,倚寒细细盘算着,顺利的话一切畅通无阻。 “还得劳烦崔叔在这儿多待些时日。” “你放心,不用管我,我好着呢。”崔长富摆手。 倚寒又给他塞了些衣裳和钱财,叫他若是过的不好,便花钱打点一番。 离开了铺子,她原路返回,上了马车。 马车内坐着熟悉的玄色身影,正阖目靠在车壁上休憩,听闻动静睁开了眼:“看完了?” 倚寒嗯了一声,束手束脚的坐在了一侧。 他扯着她的手臂示意她坐近些,倚寒忍道:“待回府吧,在外面呢。” 他充耳不闻,姿态强硬,倚寒无法,只得顺着他。 “崔长富视你为亲女,那衡之应当视你为亲妹才是,你们缘何会成婚?” 他今日叫砚华去探查三年前她的事,自他离开冯府后边疆爆发战争,女真频频来犯,他远走边疆,后面的事都不得而知。 今日探查后发觉她在被自己拒绝后转头就跟崔衡之离开了。 所以,她是因为自己才自暴自弃随意寻了个男人成婚? ----------------------- 作者有话说:忙,又晚了[化了]orz 侯爷内心os:凌霄侯府=囚[化了] 第31章 他倏然提及崔衡之, 倚寒愣了愣,神思凝滞,好似陷入了回忆。 但是她没回忆多久就被打断, 宁宗彦钳着她的下颌迫使她对着自己,不轻不重地捏了捏脸颊, 他不喜她想别的男人。 哪怕是她曾经的夫君, 自己的亲弟弟。 “怎么不说话了?” 倚寒并不想与他提起衡之,那是属于他们的过往,应该隐藏在她的心间。 “记不清了。”她含糊其词,却更叫宁宗彦觉得她就是因为自己而自暴自弃。 过去误会良多,隔阂也日渐深厚, 他把玩着倚寒冰凉的手:“忘了就忘了罢。” 他语气淡淡, 意有所指。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40节 二人各怀心事, 忽而一只雪白的手搭在了宁宗彦的手臂上, 他一怔,瞧了过去。 只见她眉眼怯怯, 满是希冀, 声音柔而缓:“兄长,可否想法子叫崔叔离开, 衡之因我而死, 他的养父养育他十五年,如今又因我受困于临安, 我夜夜想起, 寝食难安。” 她方才出来的路上改变主意了, 她不能叫崔叔等二十多日,她得叫他提前离开。 这样二十多日后她便不会被牵绊住。 宁宗彦凝着她的眉眼,今夜似乎是她这些时日以来唯一的生动, 他细细沉思,原是打算二十多日后送二人一起离开,眼下她不走了,崔长富确实没必要再与她一起离开。 “好。” 见他答应,倚寒松了口气。 他握着她的手,心中思绪万千,这回是她自己再度撞过来的,宁宗彦总归还是对她心软。 他的手掌抚过她的发丝:“旁的女子总是戴着首饰,为何你如此素净?” “我还在守丧,自是不能穿金戴银。” 宁宗彦没说话,他的目光灼然,倚寒被瞧得颇不自然,马车停在公府的角门处,宁宗彦率先下了马车,倚寒紧随其后。 二人相携进入门内。 已至深夜,公府寂静,殊不知廊檐下的一角朱红圆柱后藏着一道隐蔽的身影。 薛氏盯着二人的背影,只觉嗤然。 倚寒随宁宗彦回了沧岭居,春寒料峭,回来的路上下起了小雨,水珠粘湿了二人的衣衫,她的发丝也湿漉漉的。 “擦一擦罢。”宁宗彦递给她布巾,叫人还是燃上了火盆,“现下不过三月,一时暖和一时寒冷,阴晴不定。” 他罕见情绪温和倒叫倚寒诧异不解。 “是,许久未回临安,有些不习惯。”她漫不经心的一边敷衍答话,一边把发丝拢至一侧身前,拿着布巾细细地擦拭。 忽而,宁宗彦抬起手要接过布巾,倚寒怔了怔,脑中闪过零碎片段。 “矜矜,说了多少次了,沐浴后要擦干头发,否则寒气入体,会生头痛。” “我懒,不想擦。”妇人很无辜的看着男人。 崔衡之无奈:“我给你擦。” 她便顺理成章地趴在了他的膝头,感受着温柔而缓慢的擦拭。 “在想什么?”低沉如风过耳的嗓音唤回了思绪,倚寒回神,眨了眨眼,悄无声息敛下那抹水光,“没什么。” 她避开了宁宗彦的手:“可以煮一碗姜汤吗?” 宁宗彦登时被转移了注意,叫砚华去煮了姜汤。 “把衣服换了。”他递给她一身衣裙,倚寒不太想在这儿换,“太麻烦了,算了,烤一烤火盆便干了。” “还是换了吧。”他神色淡淡,不容置疑,这衣服是为别的男人所穿,他看着不喜。 倚寒一顿,对上他的视线,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接过了衣裙:“好。” 她拿着衣裙进了屏风后,灯罩下的烛火氤氲闪烁,她自以为屏风后隐蔽,殊不知屏风外她的身影映照的一清二楚。 这衣裙仍旧是雪白的,只是较她之前穿的更为繁复,通身都用金线绣着海棠纹样,布料是轻软的香云纱。 她脱了潮湿的衣裳,换上了新的衣裙。 宁宗彦负手而立,视线凝着,一寸寸描摹着她的倒影。 她修长的腿、纤细的腰肢、挺直的脊背。 玲珑身影自屏风后款款踏出,繁复的金丝在她的身上堆叠出华贵的气势。 “这衣裳太惹眼。”倚寒蹙眉。 “但是很适合你。”他眸光泠然,欺身逼近,熟悉冷香叫倚寒明白他又要做那事了,她平静而缓慢地闭上了眼。 微凉落于唇上,他气息略有些失控,他无师自通地撬开了她的齿关长驱直入。 倚寒秀眉微蹙,很快就收敛,默然承受他的噬吻,只不过这吻很快就变了意味,她一时不察竟被他推着仰首躺入了他的床榻。 倚寒心头一惊就要起身,却被他的手掌摁着,阻拦了起身。 他居高临下,跪在她身躯两侧,幽然的冷香笼罩在她周身,这种带有压迫的、冷厉的感觉叫她很不适。 她竭力忍着,小巧的喉头上下滚动,宛如一颗滚珠,让人忍不住抚摸。 他微微福身,指腹摁在她的喉头,倚寒仰头躺着,视线微颤,她清晰的感觉到他的指腹顺着她的喉头往下滑,带起皮肤上的一阵战栗。 她下意识握上了他的手指,阻拦了他继续的动作。 宁宗彦眉眼微沉,被打断后有些不虞:“放手。” “先别。”她声音颤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宁宗彦没动,他对她的抗拒很不满,神色隐含冷意:“你答应过我,要证明自己,莫不是要反悔?” 倚寒视线莫名,似是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 “我……给我些时间。” “多久?”他凝着她,逼问。 宁宗彦需要从她无尽的妥协中获得信任,好像只有她听话、乖顺,他才相信她是爱自己,爱理应如此,奉献、燃烧、不死不休。 倚寒侧着头唇瓣小心翼翼印上了他的手腕:“很快。” 她只得如此敷衍,能拖一时算一时。 似是被她讨好的动作取悦,宁宗彦神色缓和:“罢了,既然如此,我便索取一些别的。” 他牵着她的手摁了下去,倚寒闭住了眼,她总是如此,想要逃避便闭上眼,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天旋地转间她被抱起了身,坐在了他的怀中,宁宗彦身躯高大,宽大的衣袖覆盖着她,韧物被她裹挟着,像木炭一样被烧得通红。 她指骨酸涩,手心滚沸,敏感的耳垂忽而被濡湿含住,她不受控制的软了身子,莹润的指尖刮过皮肤,引得他喘息阵阵。 只闻他闷哼一声,她顿住了,脸颊烧红,罕见的愠怒升腾而起。 她忍住了烦躁,耐着性子说:“我累。” “娇气。”他淡淡评价,而后低头与她接了个湿润旖旎的深吻。 如此,他放才得到满足。 深夜,她起身打算回去,宁宗彦拦腰阻止她,他指腹搭在她的腰间,轻巧的点来点去,倚寒觉得他很幼稚,推开他的手。 也不知道这动作又触及到他的哪根敏感筋,宁宗彦又道:“不许推开我,否则证明无效。” 他冷冷威胁,倚寒只得忍耐:“我也不可能事事都如你所想罢,毕竟有些时候我也没有多想。” “那你便多想想。”他就是不容她拒绝,甚至有些无理。 倚寒要他做事,不好立刻翻脸不认人,只好嗯了一声:“我二叔你打算何时处理?” “急什么,你先要我送走崔长富,又要我处理二叔,总得一件件来,太贪心会适得其反。”他平静的提醒。 “我既答应了阿寒,便放心就是了。” 倚寒轻轻嗯了一声:“我走了。” “慢着。” “又怎么了?”还能不能走了,黏黏缠缠的,她当真觉得烦。 “这是何物?” 倚寒视线一瞥,瞳孔骤然紧缩。 宁宗彦的手中正把玩着她的一对儿木雕娃娃,她下意识上前厉声:“给我。” 宁宗彦神情顿时冷了下来,似是不满她的语气,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倚寒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太好,放柔语气:“给我吧。” “有何不好意思,你既偷偷雕刻我,怎的还不让我瞧。” 倚寒顿时怔住了,神情凝滞,雕刻……他? 这一对儿木雕娃娃是她与衡之的定情信物,她到底没舍得把木雕娃娃放到衡之的棺椁中,而是把她的头发放到了棺椁里,把木雕娃娃留给自己,以作念想。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她的身上也放了一缕衡之的头发。 她一时欲言又止,神情怔然。 说实话,二人为亲兄弟,模样自是有些相像,但气质与神态还是大不一样,但若是雕刻成娃娃,还真是难以分辨。 但眼下既与他有了那种交易,她着实不想解释与衡之的一切。 倚寒避而不谈:“雕得不好 ,没什么好看的。”她伸手抢了过来,隐藏在了袖中。 索性宁宗彦神色尚且温和,对她的举动没多想。 “冯承礼的事我过两日就着手,他杀害衡之,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三年间他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与弟弟的过往是真切存在,他可以不当一回事,毕竟也有他的原因。 他也容许她对崔衡之在意,但不能过多,也算是全了那三年的相处。 倚寒点了点头:“好。”而后她紧紧握着木雕娃娃回了雪砚斋。 翌日,天色大好,已经在寿合堂多日深居简出的老夫人破天荒的摆了早膳,叫各院的人来用膳。 每逢月中,老夫人这儿传膳已经成了惯例。 倚寒起身梳洗后便与忍冬往寿合堂去,半路上她恰巧遇上了宁宗元。 “三弟。”她客套又疏离的喊。 “二嫂嫂,你也是要去祖母那儿?” 倚寒点了点头,宁宗元便道:“那正好便一起去罢。” 她闻言虽觉不适,二人身份尴尬,毕竟宁宗元也是当初裴氏拟订兼祧的人选,她还没拒绝,宁宗元便说:“走吧,他们应该人已经齐了。” 说完他自顾自的往前走,末了还回头看她:“二嫂嫂,走啊。” 倚寒便只好跟了上去。 一路上宁宗元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她闲聊,倚寒很是敷衍的回着,不过他多数都是围绕孩子的事,倚寒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41节 “二嫂嫂,实不相瞒,次兄离世后我总就觉得不踏实,我怕……怕璟哥儿也有那毛病。” 倚寒一怔,默了默正色看向他:“若是提早诊治,可能会没那么严重。” 宁宗元愁眉不展:“祖父尚且由冯老太爷诊治都是如此,我不知这天下还有什么大夫能治得好,我与雪娘说过这个担忧,偏生她坚持认为璟哥儿没问题。” 倚寒沉默:“可以同祖母说说。” “二嫂嫂,你能不能帮璟哥儿看看。”宁宗彦诚恳的望着她。 倚寒扯了扯嘴角,浅淡的拒绝:“三弟,我无能为力,天下大夫何其多,也不只我一个。” 璟哥儿是公府曾长孙,身份贵重,叫她看?出了什么岔子她又惹祸上身摆脱不得。 倚寒脚步加快,想摆脱他。 可宁宗元不死心,一直跟在她身边,倚寒略有些不耐,但考虑到他是为了孩子,她忍下了他的胡搅蛮缠。 “二嫂嫂。”宁宗元忍不住碰上了她的肩膀。 “你们在做什么?”愠怒低沉的嗓音喝止了他们,二人转身看向来人。 宁宗彦脸色不虞,看着宁宗元的手。 宁宗元意识到了什么,收回来手,悻悻:“长兄。” “我想叫二嫂嫂为璟哥儿瞧病,二嫂嫂照顾次兄多年,经验丰富,我就是想叫她瞧病,结果她死活不同意。”他语气带了些埋怨,似是在指责倚寒的冷漠。 宁宗彦神色异样,带着丝丝冷意看向倚寒:“是这样吗?” 他的反问似是带着不信,语气还有些阴阳怪气,倚寒顿觉莫名,这有什么好不信的。 宁宗彦确实是不信,所以会下意识反问,只因她有过前科,而他对她始终没那么信任。 ----------------------- 作者有话说:刚才晋江崩了,更新不了[爆哭] 侯爷是敏感肌 第32章 “是……”她心头涌起不适, 既是对他管制不满的语气,又是对宁宗元死缠烂打的烦躁。 宁宗元理所当然的认为长兄会站在他这儿,毕竟他们是血缘, 璟哥儿是他的侄子。 “璟哥儿若是病了,拿我的名帖去请太医, 她又不是大夫, 寻她做甚。” 意外的,宁宗彦果断拒绝了此事。 宁宗元瞪圆了眼,颇为愤愤,还想说什么宁宗彦已然打断他:“走罢,祖母该等急了。” 他率先离去, 倚寒紧随其后, 宁宗元到底不敢忤逆兄长, 悻悻打消了念头跟在他身后。 三人同时进了寿合堂, 宁宗元脸色不太好看引得妻子注视,他便悄悄把刚才的事说了, 末了还嘀咕一句:“兄长如今怎的如此偏袒二嫂嫂。” 薛氏闻言, 想起昨夜冷笑:“那可不,到底是有那方面缘分的, 能不另眼相待, 怎么,你嫉妒了?” 宁宗元大怒:“你胡说什么, 你如今胡搅蛮缠没完了是吧。” “对, 我就胡搅蛮缠, 兄长说的没错,有那么多大夫怎的你偏偏就要去招惹她。” 宁宗元脸色涨的通红,一时语塞, 好像心底隐秘被戳破一般。 薛氏看在眼里,更觉悲凉,什么夫妻也不过如此。 二人剑拔弩张,倚寒却浑然不知自己被牵扯进了家长里短,落座在长桌下时她的手被另一只大掌紧紧捏在手心里,捏得生疼。 她脸色发冷,手腕暗暗使力挣脱,奈何纹丝不动,二人僵持了会儿,她也挣扎累了,宁宗彦暗暗捏了捏她手腕内侧,以示警告。 用膳时他也不放开,倚寒无言,只得随了他去。 她伸筷欲夹盘中鸭肉,却闻裴氏道:“鸭肉乃寒凉之物,你也是精通医理的,自己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怎的如此不上心。” 她怔了怔,险些忘了自己现在是“待育”之身。 连自己想吃的都不能吃,倚寒烦躁了半响还是转而夹旁边的藕片。 裴氏说完众人视线也落在了她身上,如今公府谁不知她与宁宗彦的事,薛氏阴阳怪气:“是啊,二嫂嫂可得注意些,免得吃坏了身子怀不了孩子,那次兄岂不是白去了。”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皆变,老夫人斥责:“你乱说什么。” 薛氏冷哼:“是是是,瞧我这嘴,没个把门的。” 此事算是个插曲,含糊的过去了,但裴氏心里却似扎了一根刺,衡之的死本就是冯氏隐瞒诊治,虽说可能是意外,但薛氏的话却叫她起了疑心。 尤其是冯氏这些时日重重行径,无一不是表现出她对老大婚事的不满。 她脸色沉了下来,早膳也没了胃口,若真如薛氏所言,待她生育了子嗣,神不知鬼不觉血崩而亡罢了。 倚寒怔怔地低着头,衡之是她心底不可触及的伤痛,别人怎么说她她也无所谓,唯独拿衡之中伤她,她很在意,甚至很难过,心里酸涩不已。 宁宗彦看她垂头坠眼的模样,握着她的手摩挲了一下。 “人死为大,三弟妹何故拿衡之戳我心肺,都是亲人,莫不是三弟妹觉得衡之早死,便不把他当一家人看了?” 薛氏脸白如纸,低头咬唇喂着璟哥儿不说话了。 这维护之语老夫人闻言脸色和缓,崔氏狠狠剜了薛氏一眼,对裴夫人又是赔笑又是说好话。 倚寒本就心头发闷,她只觉手腕快被捏断了,但当着这么多人她没好发怒,只是伸出手指狠狠拧了他一下。 倚寒耳根发热,面带愠怒,二人间的暗潮汹涌倒是没人发现。 手腕上的力道松了些,没方才那么重了。 同时她心里也明白,宁宗彦也一直认为是自己害死了衡之,被薛氏用言语一激,他当然会恼怒,这屋内就没几个人看自己顺眼的。 她面无表情地喝着粥。 饭桌上每个人心思各异,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饭后,众人散去,倚寒垂头看着自己的手腕,秀眉深深蹙了起来。 她纤细修长的手腕上印着可怖的青色指印,可见其力道之大。 她郁闷地擦了擦,暗骂了一句疯子,起身离开了。 午时,倚寒正在屋里雕木头,外面的猫叫声响个不停,像是野猫在发情,她听的心烦便叫忍冬去拿点吃食打发走。 忍冬出去后屋内突然跳进来个人,倚寒吓了一跳,定睛一瞧才发现是砚华,她吃了一惊,无措:“砚小哥?你怎么来了。” “侯爷特意叫属下来通知一声,崔长富已经出临安了。” 倚寒豁然起身:“当真?” “自然,侯爷伪装了一场火灾,从诏狱中弄了一个死尸出来,保证裴夫人不会发现。” 倚寒松了口气,一件事了却,心中大定:“知道了,劳烦帮我带声谢。” “二少夫人太客气了。” 砚华离开后没多久忍冬就回来了:“那野猫滑不溜秋的,奴婢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倚寒心下好笑,拿野猫把她屋里的奴婢调出去,也真够他想的。 她心头的一颗石头落了地,对宁宗彦的怨愤排斥也少了些,她尽量想的通透,二人就是一桩交易、一桩买卖,他觊觎自己,她呢利用他办事,不亏。 这样一来他那疯子般的脾性倚寒也不是忍不了。 …… 冯府 春日一切欣欣向荣,连冯府也不例外,大喜突然天降。 起因是太后头疾犯了,整个太医院皆束手无策,官家便广招天下名医,其中自然也包括冯家。 冯承礼奉命入宫为太后医治,意外治好了太后的头疾,而后获得了太后的恩赏。 他倒是没有要什么金银财宝,而是想要进入太医院的资格。 太后大手一挥,准允了。 虽说只是个普通的太医,但地位比起良民已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冯家上下一片喜意,冯承礼面带笑意承受多方的恭维,他有了官身,便是有了一层保护罩。 宁宗彦闻言陷入了深思。 “侯爷,冯娘子来了。”宁宗彦不喜私下有人还是叫她二少夫人,砚华便改了口,唤作了冯娘子。 倚寒轻车熟路进了屋,他一身玄色衣袍在案牍后席地而坐,倚寒规矩行礼:“兄长。” 她这一声兄长落在宁宗彦耳朵里倒是柔婉的很,以前倒是从未见她如此过,总是咋咋呼呼的模样,他伸手招了招:“过来。” 倚寒走到他身边,任由他拽着自己坐了下去,宁宗彦淡淡道:“崔长富已然送走,你该放心了。” “对于冯承礼,他既如此栽赃,叫他死了太便宜,你背着的谩骂也不会被澄清,最好还是把他移交给官府,由官府处理。” 即便是死,也得死在牢狱中,若是死的不明不白,倒是徒增麻烦。 处理他不算难事,难的是善后,难的是不叫把柄落入旁人手中。 冯承礼毕竟不是什么路边的乞丐野汉,无父无母,浑然消失也没人在意。 冯氏乃是百年望族,旁枝众多,虽然本家已无做官之人,但旁枝还是有的,大周大夫唯冯氏马首是瞻。 如今朝中四面楚歌,暗中盯着他的人太多,尤其是丞相,恨不得挑出他的错儿革了他的职位叫他永远不得翻身,哪怕是当今的官家,也恨不得他满身泥泞,好借题发挥。 结果倚寒听了这话脸色一变:“不成。” 宁宗彦不解:“为何?” “杀人偿命,把他移交官府岂不是太便宜,更何况万一我父亲的死也是他干的呢?决不能白白放过他,我要亲手杀了他。” 宁宗彦听到她这般略显意气和天真的话语,杀掉一个罪犯简单,杀掉一个良民却是不容易。 他侧着身子支着腿伸手抚摸着她的脊背,一下一下,这般亲昵的举动让倚寒忍不住后背发麻。 她深吸一口气,怯怯抬眸:“兄长若是太为难,那便算了。” 宁宗彦抚摸着她,凝眸不语,瞧着她皙莹的脸颊,低头贴面吻上,唇齿纠缠,浊气在脑中覆盖了理智,这个吻绵长而深重,坚硬的齿啃噬着她的唇瓣,唇齿间水声荡漾,气息旖旎。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42节 倚寒浑身冰冷,面上却要作迎合,身子发软发颤,她在害怕,却被误以为是喜欢。 待腰肢被他掌控时她眼尾起了雾,差点就要崩溃,可宁宗彦忽而低语:“允你就是。” 她身躯一松,手很有服务意识的摸上了他的膝,却闻他:“昨日我爽快了,今日也叫阿寒爽快,可好?” 倚寒心头忽紧:“不是说、给我些时间吗?” “自然是用别的法子。” 二人已经提前说好,只要不是敦伦,别的她不许推开他。 宁宗彦掌控欲很重,并且他也隐隐明白自己与常人不同的掌控欲,他希望她从下到下从里到外,每一寸皆属于自己。 可惜她现在还有些害羞,他很理解,毕竟三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 可惜,她不愿与自己去新的宅邸,这叫他有些遗憾。 他视线忽而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手掌轻轻抚上,也不知何时这儿才能孕育他的子嗣。 倚寒忍不住紧绷身躯,气息急促。 他掌心捏着她的膝骨,啄吻如雨点一般落下,游走于皮肤上,麻麻痒痒,舌尖勾缠,濡湿的唇瓣相搅,倚寒浑身每一寸的皮肤都叫嚣着抗拒。 她似是再也忍不了,蓦然推开了他,后退瑟缩,宁宗彦当即冷了脸,脸色阴沉:“你……”他还没说完,她便扑进了他怀中。 宁宗彦脸色当即怔然,浅淡的馨香抚平了他心中的燥意。 “我不是故意的。”她声音带着委屈。 宁宗彦抚摸着她的脊背,神色凛然,罢了,多给她些时间也无妨。 倚寒确实难受,只是借着委屈在发泄罢了,她脸埋在他的手臂,实则是遮掩她眼眸溢出的泪珠,她想嚎啕大哭,但是不能,只得以这种法子宣泄,不然显得矫情。 路是她自己选的,后果也是她要承担的,现在不愿确实矫情。 但哭是她的权利,掉两滴眼泪罢了,心里憋闷难道还不能哭了。 后续自然是无法进行下去,这晚宁宗彦勒令她在这儿住了下来。 倚寒咬唇,低头踌躇不安的问:“忍冬还在外面,祖母那儿会不会……”她鼻音很重,宁宗彦神色探究。 “不重要,重要的是阿寒愿不愿意。” 倚寒笑意勉强:“兄长是在说笑吗?我是公府的二少夫人,兄长的弟妹,怎么会不重要。” “阿寒不愿意?”他似是不耐听她这些官话,反问。 他每次都一定要再三听到她说愿意二字,有时候倚寒宁愿他说一不二,命令自己。 “没有。”她扯了扯嘴角,违心道。 “那就好。”他满意道。 盥洗室内热气蒸腾,倚寒坐在浴桶内忍不住把头埋进了热水中,水面上的发丝宛如水藻,飘荡起浮。 沐浴后她坐在床畔绞着乌缎般的长发,一双杏眸红红的,还有些肿,稳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宁宗彦一身玄色寝衣,赤足从盥洗室走出,倚寒掀眸,入目便是他跟腱极长的脚踝。 “睡罢。”他站在床畔,吹灭了灯,转头便见她弯着腰爬进了里面,腰臀圆润,身姿婀娜,然后钻进了里面。 灯一灭,屋内陷入了黑暗。 倚寒闭上了眼,她虽已然习惯在陌生的地方入睡,但她还未曾习惯身边有陌生的男人。 身边的软榻下陷,一道极具侵略的身躯躺在了身边。 她根本不敢动,尽力往一边缩,佯装很困,呼吸逼近平稳,实则只是干熬着等夜晚过去。 大约是太累了,整日整日都神经紧绷,意外的,她熬到后半夜终于忍不住陷入了迷糊。 宁宗彦却毫无睡意,窗外月影掠过鼻梁,阴影顿生,他听着旁边人清浅的呼吸、胸腔内沉稳的跳动,思绪万千。 忽而旁边的人儿翻动了身子,一道温热的娇躯滚到了他怀中。 她的唇瓣贴着他的喉结,气息喷薄在他的脖颈,随着起伏的脉搏,令他产生了二人紧密交缠的感觉。 宁宗彦冷硬的脸色和缓,手掌不自觉移动到她的后背。 忽而,她的呢喃之语响起,虽含糊但却叫他不由自主的低头倾听。 “衡之。” 他身躯骤然一僵,眉宇陷入了沉滞。 第33章 漫长的黑夜浓墨深重的在他视线中搅动, 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他身上,紧了紧,身躯嵌得更深了些。 他心中愠怒冰冷, 不可思议中夹杂着果然如此,他竟觉得没什么意外, 她就是如此, 总是在他要信任她的时候她给他狠狠一刺。 他怨怼愤恨,心头沉冷,被一层薄冰覆盖,敏感再一次如潮水一般淹没了他的理智,被蒙骗的感觉叫嚣着要把她摇醒, 质问一番。 但是他气了一会儿后又冷静了下来, 仔细想想唤一个名字并不能证明什么, 他们到底是夫妻, 三载相伴,同床共枕, 没有感情也有亲情。 更何况她亲自照顾他、为他诊治腿疾、又为他的逝世而难受, 若她当真喜爱衡之又怎会频频引诱自己,甚至费尽心思盘算, 逼得他低头, 又对他说那样的话。 纠结和沉闷在心中不断拉扯,叫他一夜未眠 。 身边人倒是睡得很好, 一夜都没怎么动, 宁宗彦心中沉闷不虞, 伸手把她推到了一边,又冷冷甩开她搭在自己腰间的手。 他当真想把她丢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到了上朝的时间, 宁宗彦干脆起身,像是一夜未睡,结果惊动了沉睡的人儿。 昏沉的睡意让倚寒的头脑也不甚清楚,旁边余留的温热让她一度以为是自己的夫君:“好困,再睡一会吧。” 她声音又软又娇,是宁宗彦平时不曾听过的依赖,倚寒似乎从睡意中醒了过来,意识回笼,她的脸色迅速冷淡了下来,迅疾的抽回了身,呆呆地坐起了身。  宁宗彦没有发觉她的不对劲,侧脸阴寒,也没有回答她的话,径直起身换衣裳。 绛紫的官服裹挟着他高大英挺的身姿,修长的腿埋入皂靴内,他垂头整理衣襟,眉骨的阴影显得他的面庞越发冷然。 倚寒眼瞧天已经快亮便道:“我回去了。” 宁宗彦嗯了一声,有些疏离冷硬,但倚寒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心思,很快的起身跑去屏风后换衣裳,待她出来后人已经离开了。 她趁着公府还未苏醒,跑回了雪砚斋。 忍冬这会儿也没醒,她没了睡意,只好拢着衣襟坐在太师椅上雕木头。 忍冬醒后见她坐在那儿便赶紧给她打水梳洗,对于昨晚的事欲言又止,倚寒没理会她,权当没看见。 “少夫人,该喝药了。”忍冬雷打不动地端来了坐胎药,还准备好了糖。 倚寒嗯了一声,但忍冬没动,直到热气散去,她伸手端过一饮而尽,而后往嘴里塞了一颗糖。 这药她也不能回回不喝,躲不过去的时候就喝,反正没毒。 忍冬见她喝了药便问:“少夫人这两日身子可有不适?” 倚寒头也不抬:“没有。” “这时日也不短了,这肚子怎么还没动静?”忍冬语气担忧。 她日日去,连续也有二十来日,寻常女子早就有了身孕才是。 “子嗣缘分天定,哪可能说有就有,急什么。”倚寒慢悠悠的说。 忍冬就没说话了。 到了时辰她穿好了衣裳便去了法会祈福,裴氏脸色冷淡,对她的请安也没有搭理。 倚寒不知道她又怎么了,但是也不想去探寻她的心思,爱理就理,不理就算了。 她神情平静跪下祈福。 庆幸的是接下来两日沧岭居那边传来消息说凌霄侯公务繁忙,晚上不回来。 这对于倚寒来说是顶好的消息,又得两日轻松。 她叫小厨房蒸了些茯苓糕,一会儿绾玉要过来吃,期间忍冬进了屋禀报:“少夫人,外面有一位自称是您堂兄的男子想见您。” 倚寒诧异,语气都欢悦了不少:“定是我七堂兄,快请他进来。” 公府规矩森严,外男进入后宅须得层层批示,待忍冬请示了裴夫人后冯叙才进了府:“上次我来也没这么麻烦啊。” 忍冬解释:“上次您来是守灵期间,宾客如云,公府自是宽松些。” 冯叙跟着忍冬穿过垂花门与月洞门,方到了雪砚斋,彼时倚寒正与宁绾玉在院子里下棋。 “堂兄,你怎么有空过来寻我了。”倚寒懒懒打了声招呼,连起身都没有。 “看不起谁呢,我怎么就不能过来看你。”冯叙还是那副不着调的模样,顺手捏起桌子上的茯苓糕塞嘴里,而后摸了摸宁绾玉的脑袋。“小丫头,去屋里玩儿先。” 倚寒啪地打掉了他的爪子,不耐:“你能不能有点儿边界,姑娘家的脑门也是你随便能摸得?” 冯叙讪讪,这有什么的,反正还没及笄,他刚想说什么时宁绾玉已经哒哒地跑进屋了。 他也没空计较这事,赶紧坐在了她对面:“喂,你知道吗?二叔不见了。” 倚寒一怔,倏然抬头:“你什么意思?” “从前天到今日,二叔不见了两日,殿前司的人都寻到府上了,也在二叔常去的地方找了一遍,结果没找到。” 倚寒敏锐地捕捉到了重点,小心翼翼试探:“二叔不见了,为何殿前司的人会来。” “你不知道?前几日二叔为太后娘娘诊疗有功,现下已重新进了太医院,有了官身。” 倚寒怔住了,秀眉深拧,喉头泛起一股恶心,几欲作呕,老天无眼,这种没医德的人竟能入了太医院,她的夫君那么好,早早被这种人害死。 她脸色泛冷,暗暗嗤然。 “祖父和二伯母现下也在家中急得很,我们昨日还以为二叔这是在哪儿吃酒,吃醉了,结果接连两晚没回来,现下殿前司的人已经出动了。” “你说,会不会是被什么寻仇的人绑走了?”冯叙屏息凝神,放轻了声音。 倚寒手指微微蜷缩,当即就想到了宁宗彦,心头惴惴,胸腔内跳动的声音震耳欲聋。 她自然叹气:“也许吧,不是有殿前司的人在找吗?肯定能很快找回来的。” “这倒是,朝廷命官若是死的不明不白,朝廷肯定会追查下去的,尤其还是天子脚下,更不会轻易放过,说不定大理寺、刑部还会接连探查,这又加上殿前司,天子近卫,那贼人定是不会逃脱法网。”冯叙煞有其事。 “不过也只是猜测了,说不定二叔就是在哪个角落吃酒吃多了呢。” 倚寒犹豫呢喃:“这么严重。”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43节 “你说什么严重?命官身死?那当然了,若是不探查到底,皇家颜面岂不是被踩在脚下?” 倚寒顿时神思不属,心不在焉。 “现在冯氏乱成一遭,不过祖父倒是没事,也能慢慢说话,就是还离不得人,你放心,我会看着的。” 倚寒勉强笑了笑:“那就好。” 冯叙又与她说了会儿话,便着急忙慌的要走,临走前还拐走了她所有的茯苓糕。 人走院空,院中的枝头被风吹得簌簌而动。 倚寒垂下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指腹无意识地拨动桌案的瓷盏,连宁绾玉和她说话都没听见。 冯叙从宁国公府出来,眼神的肆意和不着调瞬间收敛,他默然走向街尾的巷子,里面停着一辆马车,他忍气吞声地走了过去,低着头愤愤道:“话我已经带到,你答应我的可得说到做到。” 车帘闻言掀开,露出里面绛紫的身影。 “有劳,我保证冯公子的父亲会平安回来。”宛如雨天一般透着凉薄的声音应允了他的话。 对于冯二叔的事,冯叙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除了震惊就是恶心,他没想到自己的亲叔父竟然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但同时他也对宁宗彦的这种做法感觉很不解,便直白询问:“你为何要这般拐弯抹角。” 宁宗彦笑意凉凉:“这便不劳冯公子操心。” 冯叙还沉浸在骗人的愧疚中,同他确认:“你、你不会伤害倚寒对吧?” “当然。” 冯叙闻言稍稍减少了些愧疚,他虽不知这位凌霄侯有什么心思,但对于那些夸赞他的传言已经彻底是不信了。 “好吧,你、你若胆敢伤害他,我必定不会放过你。”青年笨拙的放狠话,说着狠咬了一口茯苓糕。 宁宗彦瞧见了,伸手:“你怀中之物,给我。” 冯叙懵了,看向怀中的茯苓糕,随即愤愤:“你也太不讲道理了,你要想吃自己买去。” 宁宗彦冷冷瞥他一眼,把那些茯苓糕全薅走了。 冯叙垂头丧气的离开了。 晚上,沧岭居那便传来了消息,倚寒怀揣着满心的疑问头一回步履匆匆的去了沧岭居。 刚刚进屋,砚华就把人拦住了:“二少夫人,马车在角门处等您。” “要出门吗?” “是。”砚华没有过多的解释。 倚寒沉默了,跟着他从小门往外走,雪白的衣裙划过青石板路,朦胧的月色笼罩在她肩头。 角门处停着一辆马车,倚寒踩着兀凳上了里面,里面竟空无一人,她转身问砚华:“侯爷他人呢?” “侯爷在目的地等您。”砚华卖着关子并不与她明说。 马车行驶了大约一刻多钟便停了下来,砚华替她掀开车帘:“到了。” 倚寒下了车,却发觉是一座府邸,她怔了怔,抬头瞧那匾额。 黑夜中,烫金的四个大字灼着她的眼眸。 “为何要来侯府。”眼前的宅邸应当便是宁宗彦与她说过的凌霄侯府,她当时拒绝来此,怎的他又把自己带了过来,她心头预感不太好,对这座宅子也莫名不喜。 整座宅子大气恢宏,雕梁画栋,坐落在极好的地段,朱红的广亮大门气派庄严。 砚华仍旧是说:“侯爷在等您。” 倚寒有些不悦,到底有什么事要这般卖关子,但她还是忍着窝火随砚华进了府。 府上布局与国公府不甚相同,更为精巧,有不少湖泊、花池、竹林,稍有不慎便能走迷路。 砚华带着她七拐八拐,穿过重重垂花门,来到了一处院落。 “您进去罢。” 砚华守在外面,倚寒便见那屋内燃着昏黄的烛光,定了定神便进了里面。 刚进去她就被惊了一瞬,屋内的锁链捆绑着一个男人,正是冯叙今日说的冯二叔。 他低着头,没有丝毫意识,看着像晕过去了,手脚惧被铁制的锁链捆着,宁宗彦坐在一旁的案牍,面前摆放着几种刑具。 倚寒顿觉毛骨悚然,她勉强道:“兄长。” “阿寒来了。”宁宗彦掀眸,招了招手,“人我抓来了。” 宁宗彦什么也没说,只是牵着她的手腕叫她坐在身边,随后拿起了一道匕首塞到了她怀中。 “阿寒要亲自动手吗?”他音色平静,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倚寒垂头盯着匕首,想起了冯叙的话,宁宗彦定是知道他的身份,外面如此兴师动众他为何还要把人掳来。 她还没自信到可以认为宁宗彦是爱她爱的无法自拔,她叫往东不会往西了。 那一点点证明也不足以叫他冒这么大风险吧。 她虚虚握着匕首反而迟疑了。 “怎么了?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她心不在焉的回答。 “那就动手罢,去泄愤,去为……衡之报仇。”他神色淡淡,声音毫无波澜道。 倚寒怔了怔,衡之。 她脑海中浮现出衡之死时的模样,那么冰冷、那么沉寂,苍白的躺在那张床上。 他太可怜了,也太苦了,临了还不能死的体面,也不知那一刻他会不会怨恨自己。 倚寒眨了眨眼,似有水光闪过。 宁宗彦斜眼睨她,唇角泛起了冷笑。 他一直以为冯氏对冯承礼那么怨恨是因为冯承礼杀了人栽赃陷害她,害的她身败名裂,还有自小给她的针对与欺辱。 可若还有另一重可能呢,她要为她的衡之报仇?宁衡之早已油尽灯枯将行就木,冯承礼不过是顺手推了一把,宁宗彦最初时也只有遗憾、有可惜,更多的是对冯氏隐瞒诊治的生气。 他一直以为冯氏也是这样,毕竟一个频频引诱他的女子被千夫所指、清名毁彻,对自己的夫君又能在意到哪儿。 但从昨夜的呢喃可窥,兴许是自己想错了? 他在给冯氏选择,看看她是选择干脆了结冯承礼报仇更重要,还是真的会信冯叙说的话,选择为自己停手。 宁宗彦暗暗刻薄的讽笑,神情冰冷的看着她会如何抉择。 第34章 倚寒低垂着头, 神情沉滞,令人辨别不清,眉宇间凝着愁思, 宁宗彦握上了她的手腕:“动手罢。” 他可不信她会害怕,上一次她可凶狠至极, 敢孤身一人拿着匕首往冯府去。 他透着凉意的唇瓣凑在她的薄薄的皮肤上, 淡淡热气喷薄在她后颈。 她还是不信任宁宗彦能为了她做到这一步,她满心猜疑,背后是不是有更大的陷阱。 殿前司、太医院、冯叙。 她缓缓掀眸,凝着宁宗彦。 恐怕之前与她说要移交给官府就是怕脏了自己的手罢。 但,这又如何。 她连死都不怕她还怕他的算计? 倚寒暗暗嗤笑, 握住了匕首, 起身缓缓往冯承礼那儿去, 宁宗彦神色冰冷, 注视着她的行径。 “阿寒。”宁宗彦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怎么了?”倚寒回身询问。 “你当真要杀了他?”他定定看着她。 “是。”倚寒毫不犹豫回答,冯叙的那些话并不足以让她动摇, 顶多心底确实是有那么一丝愧疚, 更何况,宁宗彦好歹是侯爷, 能把冯承礼弄来, 那杀了冯承礼,他应该也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干净。 宁宗彦握紧了手掌, 讥诮道:“何必呢?何必如此执拗。” 倚寒没有回答他, 他根本不懂爱, 对牛弹琴罢了。 她紧紧盯着垂头不省人事的冯承礼,呼吸沉沉,她攥了攥匕首, 欲往前刺。 “慢着。”身旁低沉的声音响起,宁宗彦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手掌捏住了匕首的利刃,倚寒蹙眉,“兄长阻拦我做甚。” “你再想想。”他声音愈冷。 倚寒不耐:“兄长不是应了我吗?如今是要反悔?” “殿前司的人满街巡逻搜查,你现在杀了他,是当真没有考虑过我吗?”宁宗彦眸中泛着戾气,不敢置信的询问。 倚寒愣住了,心头第一反应是觉得好笑,同时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他居然会向自己问出这种话。 但冲着他的举动,倚寒也确认他就是在试探自己,包括下午的冯叙。 至于试探的缘由,倚寒很不想相信,但应该就是那样。 他对自己起了兴趣。 意识到这一点倚寒半是无言半是讥诮,也算是在意料之内,从很多事情上就能看出苗头,只是之前她一直不愿意相信罢了。 虽不知道这点兴趣能持续多久,但对自己来说也是一份保障。 她不傻,也成过亲,宁宗彦虽多智近妖,但能看得出来于情爱一事完全不通。 也只有不通情爱的人才能干出这种事。 临门一脚,她更确认的是她今天大概率是杀不了冯承礼,看宁宗彦这势头她要是敢动手,说不定他直接就把自己扔给殿前司的人了。 反手再把所有的事都推到自己头上,毕竟只是一点兴趣,根本不足以支撑什么。 报不了仇还把自己折进去,真是相当不划算,倒不如利用他的心思慢慢盘算。 倚寒突然轻轻的放下了匕首:“那就算了。”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44节 宁宗彦愣了愣:“你……” “就这么杀了他太便宜了,他既是太医,身败名裂承受我所承受的痛苦岂不更以牙还牙。” 她语气浅淡,宁宗彦却深深地盯着她当时侧颜。 倚寒挤出轻笑:“报仇归报仇,若是牵扯了兄长便不好了,我先前也说过,此事与兄长无关,今日我七堂兄来了府上,外面无数的官兵在追查我二叔,怎么能在这个关头上让兄长冒风险。” “兄长既想试探我,何必如此拐弯抹角,直接问不就行了,还费尽心思找我堂兄。” “你……当真如此想?”宁宗彦盯着她的脸,好像要看透她心底最隐秘的心思。 “不然呢?”她躲避了他的视线,声音放软,没好气反问。 宁宗彦敛尽了神色,摸上了她的手腕,十指挤入缝隙与她相扣:“没什么,阿寒这么想我很高兴。” 倚寒忍着手间的炙热,心头暗暗骂了他几句有毛病,要不她留了个心眼,真钻进了他的圈套。 自己那会儿也是瞎了眼,被他的躯壳迷了眼,谁要是真被他喜欢上才是倒了大霉。 他的手指紧紧攥着她,这算是令人意外的接过,如此,是不是就是说明她选择了自己。 宁宗彦神色淡淡,把玩着她的指腹。 看来是自己误会了她,先前她孤身闯入冯府要杀冯承礼是为报仇,但却没有逼自己低头的意,自然这次也是如此。 她很顾及自己,方才不过是为着自己试探她而生气。 倚寒确实很生气,仇人近在眼前无法痛快杀掉。 她板着脸话也不说。 他伸手把人揽入怀中,叫她靠在了自己的胸怀中,耳鬓厮磨。 “阿寒,阿寒。”他低低地唤着她,他轻轻地啃噬上她的脖颈,叼着那薄薄的皮肉碾磨,心头又情动又怨恨。 既然选择了他,便不能再回头了。 否则,他会杀了她,叫她永远呆在自己身边。 倚寒秀眉凝蹙,骤然瞪圆了眼,那炙热源头摩挲着她,叫她又震惊又厌烦。 他怎么随时发情,喜怒无常。 倚寒拍了拍他的肩头,没好气:“那我二叔怎么办?” “不必管他。” 不管?说的倒是轻松,倚寒虽心有不甘,但也只好咽下了心头不悦。 后来,宁宗彦牵着她的手走出了那间屋子,砚华关上了那门,倚寒眼睁睁看着冯承礼的脸消失在缝隙里。 出来后宁宗彦并没有急着带她回公府,反而与她在侯府闲逛了起来。 侯府到处都燃着灯,但因着人少还是显得有些阴森,倚寒觉得这处屋子比公府冷多了。 “你看。” 他示意倚寒转头去看,侯府的花园中种着一大片兰花,倚寒怔了怔,不明白他在这儿种这么多兰花做什么。 “很美。”她随口敷衍了一句。 “我有点冷,我们赶快回去吧。”她不太想在侯府继续逛下去了。 宁宗彦却道:“急什么,我未曾用膳,你陪我用膳罢。” 他带着她进了一处凉亭,在石桌上坐了下来,砚华一直跟在身侧,闻声唤来下人吩咐传膳。 下人们端着托盘鱼贯而入,玉盘玉碟摆满了桌子,蟹肉小饺、雪霞羹、莴笋炖鲈鱼。 二人彼此都没有说话,倚寒静默地吃着东西,忽而对面传来声音:“喜欢吗?” 她嘴里的莴笋还没咽下去:“尚可。” “你变了不少。” 倚寒蹙眉,有些不明所以。 “以前你会说真难吃、真好吃。” 倚寒一滞,思索了一番后发觉他说的确实如此:“人哪有不变的。” 宁宗彦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 “送你的衣裳为何不穿?” “太招摇了,我是寡妇,如何能穿的那般招摇。” 宁宗彦若有所思:“那就换一身。” 倚寒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低头喝羹。 用过膳后,倚寒催促着他赶紧回去吧,宁宗彦便没再耽搁,二人乘坐着马车回了公府。 …… 云香居 杨嬷嬷火急火燎的小跑着进了屋:“夫人,不好了。” 裴氏懒懒问:“出什么事儿了这么急?” “南边的铺子失火,被烧得面目全非,崔长富被关在柴房里没逃出来,活生生被烧死了。” 裴氏豁然起身,脸色微变:“你说什么?” 杨嬷嬷苦着脸:“被发现的时候只、只剩一具烧焦的尸体。” 裴氏劈头盖脸的斥责:“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养的他们干什么吃的?何时烧起来的?” “两三日前,那些人不敢上报,是奴婢没收到消息了才去探查发现的。” 裴氏眼前一黑,这是衡之的养父,她儿去了她不光没照看好还叫他意外死了。 “二少夫人若是知道,肯定不会受拿捏了。” 裴氏咬牙:“绝对不能让她知道,消息还是如实送过去。” “是。” 倚寒收到裴氏的消息时险些笑出来,为了让自己诞育子嗣裴氏也是费劲心思。 可惜了。 她没有戳破,未来还有大用处呢:“只要崔叔好,母亲说什么我都答应。” 杨嬷嬷勉强挤出笑:“放心、二少夫人放心,好……好着呢。” “那就好。” 翌日,老夫人唤她去了寿合堂。 “我叫你来是有一桩事想要你做。”老夫人没与她客气,单刀直入的说。 “祖母有何事但说无妨。” 老夫人打量着她:“宗元先前想叫你为璟哥儿瞧一瞧病你为何没答应?” 原来是这事,倚寒眨了眨眼:“孙媳确实无能为力,而且孙媳也不敢。” 她的话戛然而止,意味很分明。 老夫人闻言脸色也不好看,她的孙儿没了,罪魁祸首又是眼前女子,若非裴氏强行不追究她 ,她自是要移交官府的。 而此次也是宁宗元求到了她面前,她本打算叫人去请冯家的大夫,奈何冯承礼竟失踪了,冯家几个小辈又没什么能力特别厉害的,她也不敢贸然唤来。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叫她过来。 老夫人脸色不虞:“无能为力?你确定这不是你的推脱之语?只是个小孩子,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有何无能为力的。” “我已无法拿针,恕我无法为璟哥儿看诊。” 即便她能,这事也得掂量掂量,治得好那是运气好,治不好这阖府的女眷少爷不知道要怎么斥骂她。 老夫人却是不信:“你试试呢?” 倚寒无言:“祖母,我当真不行。” 老夫人怒气涌上心头,但同时也哀叹:“我宁家这是遭了什么孽,竟被这种疾病缠上身。” “我唤别的大夫来,你告诉他该如何诊治。”老夫人又灵光一闪。 “就这么定了。” 倚寒语塞,有些烦不胜烦。 定了此事老夫人雷厉风行的把那夫妻二人唤了过来,崔氏也火急火燎的抓着她的手:“好侄媳,璟哥儿就交给你了。” 宁宗元脸色还很差,似乎是对倚寒上次的见死不救而生气。 倚寒料想如此,这种高门大户,你救那是你的本分,你不救,就是给脸不要脸。 她并不会因为这些是衡之的血缘而另眼相待。 她为璟哥儿把脉后道:“璟哥儿太小,暂且并无症状。” 宁宗元急道:“不可能,我前两天见他走路微跛,之前一直很稳当。” “兴许可能是磕碰到哪儿了。” “奶娘整日照看,我早已询问过,绝不可能,你看不了就说看不了,做甚要找别的借口。”薛氏冷冷道。 倚寒脸色也冷了下来,她看了一眼身后的乳母,便见她心虚地躲开了视线。 “是,我就看不了,我早先便说过不成,是祖母和三弟非叫我瞧,现下瞧了又反倒来指责我,三弟妹莫不是打量我丧夫好欺负吧。” 薛氏闻言一噎,脸色青白交加。 老夫人也被下了脸面,脸上挂不住:“放肆,都是一家人,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祖母说的是,是孙媳的错。”她脸色不太好看,“孙媳先告退了。” 说完她也不顾及在座人的体面,头也不回的走了。 宁宗元当即就要起身,薛氏攥着他:“你做什么去?” “我……要不还是去给二嫂道个歉吧,我怕长兄会……”宁宗元想到上次长兄偏袒的样子,心头有些担忧。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45节 薛氏阻拦不及,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死死咬着唇,眸中泛着冷意。 她一直觉得在同辈中,自己虽排为最小的媳妇,但论出身与地位必然是凌驾于冯氏,毕竟她出身低微,根本没什么话语权。 但眼下却与她所想迥异。 若是生下子嗣,凭借老夫人偏心长兄的劲儿,她的璟哥儿定是会被威胁,此女她不能再留了。 …… 冯承礼被一桶水浇醒,冰冷的衣服贴着皮肤,头发贴着脸,他头脑昏沉,宛如被劈开一般。 “醒了。”低沉的嗓音如寒潭般冰冷。 他费力地抬起头,朦胧的视线清晰了起来,桌案后坐着一道凛然的玄色身影,那张英挺的面孔他怎么也不会忘。 “宁、宁侯。” 宁宗彦平静道:“冯二叔。” “是倚寒那个丫头骗你的,你可千万别听了她的蒙骗,她的脾性侯爷您是了解的啊,令弟的死与我无关,望侯爷明察秋毫。” 宁宗彦充耳不闻,指腹划过桌上的刑具。 冯承礼满脸浮现惊惧:“你……你当真听信了她的话?她自小便满口谎言,秉性恶劣,还被我父亲驱逐出冯氏,这样的女子必定是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摘责,贤侄若是信了她,可就进了她的圈套为她所利用啊。” “她满心想回冯氏,技不如人便心生怨恨,正路不走便走歪路,她就是对我心生怨恨才栽赃的。” 宁宗彦犹嫌他聒噪,暗嗤:“即便她是你说的这样又如何。” 冯承礼不可置信,言外之意就是即便冯倚寒是如此,那他也不会改变主意:“你、你不是素来厌恶她吗?” 宁宗彦却回的牛头不对马嘴,语气隐隐带着笃定:“但是她喜爱我。” ----------------------- 作者有话说:快发现寒宝骗他了[笑哭] 第35章 宁宗彦从屋内出来时已然子时, 高悬的月色冷冷笼罩着男人,砚华低着头:“侯爷,是回长公主府吗?长公主已经派人来催了。” 宁宗彦掠过他身边时隐隐带着一股铁锈味儿:“不回去, 回国公府。” 马车一路往国公府的方向去,宁宗彦在车内闭目养神, 砚华忍不住问:“侯爷, 那冯承礼……死了?” “未曾,他身上应该是还有什么别的事儿,我暂且没杀他,只不过他嘴很硬,用了些手段罢了, 你找人看好他。” “是。” 没过两日, 朝中丢失了一位太医的事传的沸沸扬扬, 果然致使大理寺介入。 冯府的人在大理寺门口敲鼓, 大理寺卿不得已之下亲自督办。 殷老夫人与冯家已故的老夫人是手帕交,自然率先听闻此消息, 便叮嘱了宁宗彦, 叫他也上些心。 “孙儿知晓。”始作俑者神情淡淡,脸色不变。 倚寒却愣住了, 满腹疑问。 人还没找到?按理说前两日那次就应该已经放了或者移交了官府, 怎么人还没找到。 她看向宁宗彦,他的视线却没落过来。 大约是衡之的死叫老夫人有了些对性命的珍视, 她现如今却喜欢时不时的叫孩子们聚过来, 说说话, 便很欢喜了。 传膳时,倚寒满腹心事,食不下咽, 再加上满桌子要么就是不能吃,要么就是她不爱吃,回回都要被塞什么补汤。 她现在闻着味儿都要吐了。 “来,二少夫人,这是老夫人特意吩咐给您炖得药膳。”嬷嬷把一碗黑乎乎的泛着油光的汤放在她面前。 倚寒闻着难受,忍不住扶着桌缘干哕了几下。 这下可好,原本还低头吃饭的众人瞬间抬起了头。 姚夫人对倚寒向来感官很好,忍不住关怀:“怎么了?” “没事,就是这汤太难闻了。”她把那药膳推得远了些。 宁宗彦蹙眉:“既不喜,那就不必喝。” 剩余的女眷,脸色各异,裴氏竭力忍住想询问的话头,低头吃饭,三房的则是隐隐带了些古怪。 大约是闻了那东西的缘故,倚寒整个鼻子都缭绕的是那股味儿,完全吃不下膳食。 她恹恹的脸色落在众人眼里更是猜测不停。 用过膳后宁宗彦想与她说两句话,结果被裴氏中途截胡,他眼瞧着裴氏火急火燎的把人拉走 ,他凝了脸色,吩咐砚华:“去瞧瞧他们说什么。” 倚寒被裴氏拉着离开,半路上裴氏便问:“你月事可来了?” 倚寒闻言脸色尴尬:“没……” 裴氏又细细询问了她月事几时来,算了算日子才惊喜:“已经推迟了五日。” 倚寒眨了眨眼,神色莫名。 “倚寒啊,你……莫不是有了。” 倚寒吃了一惊,当即就是绝无可能,她与宁宗彦……还未行那事,怎么可能怀孕。 她只得半是局促半是无言的解释:“母亲,我……” “你自己就是大夫,你还把不出来?”在裴氏的催促下,倚寒只得单手把上了自己的脉搏,沉心摸索。 脉如走珠、流利圆滑,确实很像,她脸色呆滞,神情困惑,一时难以解释。 只不过即便是滑脉也不一定就是有孕,她读过医书,食积也可能是滑脉,亦或者气血旺盛。 她从医不过几年,全数的精力都放在了腿疾上,对这方面确实没什么经验。 “确实是滑脉。”她欲言又止。 裴氏一脸惊喜,连唤阿弥陀佛,这话恰好被跟随而来的砚华听了个准。 他心头顿生惊涛骇浪,也来不及细听,便返回去禀报了。 但倚寒说完后又认真给裴氏解释了滑脉的可能:“除去妇人有孕,还有可能是食积或者别的,譬如女子气血旺盛也有可能。” 但裴氏却不信:“再寻个大夫来就是了,我看你啊,就是有了。” 倚寒欲言又止,索性随了她去,到时候不是,裴氏自会放弃幻想。 如倚寒一般的想法,宁宗彦亦是他们从未敦伦过,何来有孕。 “绝不可能有孕。”他很干脆的否认了砚华的话。 砚华摸不着头脑,自家主子如此笃定那必然是有什么内情。 他沉思半响又道:“离二爷逝世也就二十几日,二少夫人肚子里莫不是……二爷的遗腹子?” 当然只是他的猜测罢了,也就是随口一说,毕竟滑脉是二少夫人亲口所言。 但此言一出,宁宗彦怔住了。 遗腹子? 不可以。 宁宗彦第一反应便是如此,她既已经向自己证明了喜爱,便是属于自己的。 淡淡的戾气从他眸中迸发,掌心的狼毫被他生生掰成了两段。 “若真是遗腹子,不能留。”他淡淡道,眸中晦暗不清。 砚华愣了愣,忍不住头皮发麻。 这对二少夫人是不是有些不太公平,那是人家和二爷的孩子,侯爷在这儿做主算什么。 但是他敢想不敢说,若他真说了,侯爷必定会生气,砚华自年少时便跟随他上战场,面对的都是穷凶极恶的女真蛮夷。 他见惯了侯爷杀敌的模样,从最初的少年意气到现在的刚峻威严、说一不二,他为大周付出了所有的心血。 即便如此,陛下与那些文官却对他口诛笔伐、猜忌越发深重,他不甘却无能无力。再者宁宗彦还要常年忍受腿疾发作给他带来的不便。 无法与人倾诉,年少至交知己全都驻扎各方,长此以往,他愈发的孤寂。 有时砚华瞧着也忍不住替他心疼。 砚华很明白,在他清冷的皮囊下藏着谁都未曾见过的、过分偏执的那脾性。 …… 裴氏火急火燎的请了冯氏医馆的大夫来,她行径自以为低调,殊不知公府各方的眼线都盯着。 杨嬷嬷一出府便是有各房的眼线跟了上去。但裴氏浑然不觉,只沉浸在忐忑不安中。 大夫来后,裴氏催促着他给倚寒把脉。 “怎么样?大夫,是不是有了。”裴氏急着问? 大夫沉思半响:“虽说脉搏似是滑脉,但应当不是有了。” 裴氏登时好似被浇了一盆冷水:“大夫,你再仔细看看?” 大夫无奈:“确实不是。” 倚寒收回了手,裴氏失神的坐在了椅子上,杨嬷嬷赶紧安抚着她。 她扶额:“送人出去罢。” 倚寒毫无波澜,心中嗤然:“母亲,我先回去了。”言罢离开了云香居。 守在一边的薛氏身边的女使春禾即回了院子,向薛氏禀报:“奴婢亲眼瞧着杨嬷嬷去请了大夫进了云香居。” 薛氏心慌气短,抚着胸口咬牙切齿:“给我母亲递帖子,就说她女儿和外甥遇到难处了。” 春禾应是:“少夫人,实则无论如何这爵位都是三爷的,既然是三爷的那璟哥儿日后也会顺理成章的继承,您也不必如此担心罢。” 薛氏斥道:“你懂什么,凭老夫人对长兄的那个偏心程度,冯氏的孩子一生,璟哥儿的爵位是必然会被抢走,怎么,你莫不是以为那孩子会继承凌霄侯的爵位?别想了,凌霄侯日后也会娶妻生子,要不然你以为大伯母费尽心思想叫冯氏留孩子呢。” 春禾当即噤声,出去给薛氏的母家递帖子了。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46节 晚上,倚寒如往常般来到了沧岭居。 这些时日天气渐热,一路上偶尔能听到蝉鸣声叫个不停,屋内已然不必点炭火。 砚华神色复杂的为她开了门,连他都觉得,二少夫人来沧岭居的这些时日沧岭居都多了丝人气儿。 “你来了。” 宁宗彦背对着她,正在博古架上寻什么东西,倚寒满腹疑问:“你……没把我二叔放了?” “阿寒在说什么,我不知道。”他的语气飘然又冷淡。 “不是你?”倚寒怔住了。 “自然不是我。”宁宗彦终于转过了身。 倚寒神情狐疑,打量着他:“那为何会不见。” “兴许是他还有什么别的仇家。”宁宗彦不以为意,“别提这些不想干的人了,过来。” 倚寒闻言走近,便闻他道:“如今春日,桃花盛开,我便摘了些酿酒,来尝尝看。” “我不喝酒。”倚寒推拒,说完后又加了一句,“你既有腿疾也别饮了。” 宁宗彦眸光泠泠,宛如一泓春水:“我怎么记得阿寒三年前的时候偷了冯老太爷的陈酿喝得酩酊大醉。” 倚寒闻言脸热:“陈年旧事还是别提了吧。” 宁宗彦轻轻笑了笑,手执玉盏,一饮而尽:“是吗?” 倚寒见他不听,便不再说了,百无聊赖的想寻书打发时间。 她刚欲起身便被他攥了手腕拽入怀中,倚寒身形不稳,当即坐在了他怀中,气恼:“你做什么。” 宁宗彦不答话,扣着她的后脑勺侵略性极强的吻了上去,她还没说完话就被堵了回去,而后便觉齿关被撬开,浓烈的酒液顺着唇舌滑入了喉头。 她瞪圆了眼,伸手便要推开,奈何他手掌扣的死死,舌尖又极尽撩拨,倚寒手上使了力势必要把他推开。 但只推开一瞬他又堵了上来,唇瓣缠绵暧昧,在酒意烘托下水声荡漾。 倚寒觉得他这气势恨不得是要把自己吞吃入腹,反而叫她觉得有些可怕。 忽而她胸口一凉,灵台清明了些许,意识到腰间松懈,他的手解开了自己的衣襟。 波澜起伏的沟壑若隐若现,再加之他动作越来越急促,原来的稳重与淡漠倏然消失,似一只被压抑已久的野兽,恨不得与她痴狂交缠。 倚寒一惊,排斥抗拒顿生,力道达到了最重,她终是推开了他,手掌又下意识地甩了出去,不轻不重的一个耳光落在了他脸上。 二人同时一愣。 倚寒怀疑的看着自己的手,她……她居然把宁宗彦给打了。 心虚一瞬她又硬气了起来,谁叫他非往自己嘴里灌酒,有点儿毛病,竟使这般下流的法子给她喝,还想对她…… 她忍不住擦了擦嘴,脸上一阵阵滚烫的热意。 宁宗彦摸了摸自己的脸,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你打过别人吗?” “什么?”倚寒烟眉轻拧,不知他是何意,而她打了他后脾气正不上不下梗着,说话有些生硬,并不想回答他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说了我不喝,你做甚要这样喂我。”现在她嘴里一股花香与酒香混合,呼吸间气息飘然。 宁宗彦闻言冷冷看她:“你是怕伤了你腹中子嗣?” 什么?倚寒一愣:“你胡说什么。” “每一次,每一次在我想相信你时总能做出让我伤心的选择。” 他喘着气,眼尾沾染了欲色与戾气,叫倚寒瞧着莫名害怕。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子嗣,我没子嗣。”她没好气道。 宁宗彦定定的看着她,声音有些暗哑:“当真?” 倚寒呵呵冷笑:“侯爷,你该清醒一下了。”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 宁宗彦没阻拦她,任由她推门而出,蹁跹的裙摆似是绽放的莲花。 倚寒心头又生气,又后怕,步履匆匆的回了雪砚斋,一路上忍冬见她脸色不对,猜测应当是与侯爷起了龃龉,一时没敢多问。 “别进来。”她撂下话后进了屋甩上了门,直奔她的樟木箱子。 她打开后抽出衡之的衣袍抱在怀中忍不住抹泪,然后把木雕娃娃、簪子、医书摆在她的脚边,围成一个圈,好像这就是她的安全之地。 寂静昏暗的屋子内,只有轩窗处透进来的冷白月光,使得屋内并非完全不可视物,角落里一道雪白的身影坐在那儿。 倚寒脑袋埋入膝间,深深嗅着那即将消失的气味儿,好似要把这味道永远的记住。 她好想衡之。 屋外,忍冬唤她要不要洗漱,倚寒没有回答,忍冬便以为她是睡了,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回屋一刻钟左右,院落门口一闪而过一道黑影。 那黑影悄然靠近忍冬的屋子,安神香已经提前燃进了屋,他从缝隙中瞧着屋内忍冬已经陷入了沉睡,随后又潜到了东厢房门口。 倚寒迷迷糊糊的陷入了沉睡,再觉得不对劲时是被呛醒的。 她朦胧地睁开了眼,便见入目处一片火光。她一个激灵,震惊的环绕四周,原本昏暗的屋内不知何时起了火,火蛇肆意,宛如波澜一般模糊了视线。 滚浓的烟雾呛得她咳嗽了起来,她赶紧把地上的东西全部收进怀中,又疯了似的把箱子里的东西往自己身上装。 这是衡之留给她最后的东西了,她死也不能丢。 沧岭居内,砚华敲着屋门:“侯爷,雪砚斋起火了。” 宁宗彦抓起外袍便一跃而下,开了门:“怎么回事?” “雪砚斋不知缘何起火,属下已经通知了城中救火队,往这边赶了。” “阿寒呢?”他匆匆往外赶,问。 “少夫人、少夫人似是还在里面。”砚华声音压低。 宁宗彦脸色沉的可怕,薄缎似的乌发在空中飞舞,雪白宽敞的中衣玄震,在夜色中匆匆前行。 炙热的温度烧得倚寒浑身滚烫,她只得撕开裙摆,把桌上的凉茶倒出粘湿布条捂住口鼻,而后抱着那些遗物,尝试着往外冲,却发现四周都有火,火点并不连贯,她怔愣着,心头浮起可怕猜想,莫不是有人……故意放火? 奈何门口已被火蛇堵死,叫嚣着把她往屋内赶,她捂着口鼻忍不住咳嗽。 舞动的火蛇在她不注意时撩了她怀中衣裳的袍角,倚寒只觉一阵滚烫,随后低头一瞧。 她瞳孔骤然紧缩,不顾一切的拿手拍打,哪怕手被烧伤、烧疼,好在那衣裳只是被撩了一个角,没什么大损失。 她心下绝望,抱着怀中的东西又重新缩回了樟木箱子旁,她把东西抱紧,好似衡之还在她身边一般。 宁宗彦扑进火海时屋门口的火已经被扑灭了,屋内火星仍旧肆意,而屋顶的房梁正半掉不掉。 房梁下缩着的正是他寻找的身影。 他躲避火星要救人时时那房梁恰好就落了下来。 倚寒埋着头,耳边倏然响起一声闷哼。 “发什么愣。”宁宗彦咬牙咽下喉头血腥,拎起那发呆的妇人,“走啊。” “等等,还有东西。”她着急的去捡掉在地上的东西,医书、簪子,她怀中鼓鼓囊囊,东西太多,她又全部拿不走。 宁宗彦一看都是一些用过的旧物,也没多想便斥责她:“你发什么疯,还要不要命了。”他说着就要把这些东西扔了。 “不行,不行,这些是衡之留给我最后的东西了,求你、求你,别扔。”她抱着他的手臂抽噎道。 第36章 她试图去抢那些东西, 完全不顾炽热的火焰灼烧,她的手背甚至都被烫伤,那是她拼命保护这些东西留下的痕迹。 屋内浓烟很大, 她待的时间有些久,快要喘不过气, 甚至视线也已模糊不清, 但仍旧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扯着他的袖子艰难的哀求。 宁宗彦顿时愣住了,但也仅仅是一瞬。 他要冷静的多,情绪反扑虽汹涌,但没到在这种时候去论这些。 他只得任由倚寒把手中的东西抢回去,至于在樟木箱子里的那些只能留在这儿。 外面的救火队仍旧不遗余力的扑灭屋内的火, 但火势实在太大, 二人已经等不到灭火。 倚寒紧紧抱着那些东西, 很快就昏昏沉沉的没了意识, 宁宗彦托着她的脸颊把她打横抱了起来,趁着灭火队灭出个火势小些的豁口, 二人冲了出去。 即便他速度很快, 灼烧依然强烈,倚寒不省人事, 身上衣物也有被撩到的破损之处。 他自己受伤要更严重, 中衣上还带着火星,出来的一瞬砚华的水桶便泼到了他身上, 即便如此, 他上身依旧有大小不一的烧伤 , 连湿透的头发都有些撩焦。 宁宗彦当即把砚华递来的大氅盖在了她身上,而后叫她靠在了旁边。 二人面色都是黑一块白一块,好不狼狈。 倚寒怀中还抱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大夫很快赶来救人,幸而除去衣服烧掉了几个角,其余的倒是没什么。 此事惊动了国公爷夫妇以及老夫人。 “这是怎么回事。”老夫人一看自己的长孙被烧成那样,急得忙去查看。 “无妨。”宁宗彦又恢复了冷淡稳重的模样,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 忍冬本梦半醒的被拖了出来,她一瞧见这架势,以及被还有零星火蛇的屋子,当即吓得清醒,扑通跪在了地上。 “国公爷恕罪、夫人恕罪,奴婢也不知道怎么的,睡得太死,根本没有发现。” 忍冬砰砰地磕着头,砚华解释:“屋内有迷香的痕迹,贼人是有备而来。” 裴氏上前惊道:“怎会失火?” “人昏过去了,只能等醒来再问。”国公爷看到了旁边的倚寒,“快,先把人扶到云香居去。” “报官罢,此事决不能放过。”国公爷直接下了令。 躲藏在人群后的薛氏神色躲闪,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老夫人戎马多年厉声呵斥:“这等肖小,简直放肆,必须彻查,敢在国公府放火害人,焉知明日会到谁头上。” “母亲放心。”国公爷一边安抚老夫人,一边指挥下人收拾雪砚斋。 “好了好了,人没事就好,都散了罢。”老夫人叹了口气,转身由嬷嬷扶着走了,国公爷夫妇陪伴身侧。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47节 炽热的焰火被扑灭,浓重的黑烟缭绕冲天,整座屋子烧得成了个一个漆黑的废墟,隐约可见里面的陈设。 忍冬瞥见地上掉了一堆东西,似乎是什么旧衣服、笔、书什么的,还有两个木雕娃娃,她想起来好像是二少夫人抱着的。 她便抱起这一堆东西向云香居而去。 走到半路上,她被砚华拦住:“侯爷说把这些拿过去。”忍冬不解,“侯爷要这些做甚。” “少问。”砚华没多说,忍冬不敢抗命便只好把这些东西给了砚华。 沧岭居内,宁宗彦赤裸着上身上药,他身上烧伤大小不一但都不是很严重。 他身形流畅结实、肌理分明,腰腹窄瘦,肩膀很宽,在灯火下有种隐秘的美感,砚华把东西摆在了他的桌案上:“侯爷,东西拿来了。” 宁宗彦咬着绷带系好后披上了衣袍,走到了桌边。 他冷冷地扫视着这些东西,都是些旧的不能再旧的东西。 他方才在里面听她说,这些是衡之留下的最后的东西。 衡之? 她又为何会那般拼死的护着这些。 宁宗彦眸中迸发出沉浮的寒意,下压的眉骨显现出阴戾,他死死捏着这衣物,有一万句质问差点破胸而出。 倚寒昏睡了两日,醒后她四肢仍旧沉重,喉头肿痛,干渴的厉害,趴在床边一直咳嗽。 忍冬听到声音赶紧进了屋:“少夫人。” “水。”她的嗓子嘶哑难听,像是含了一把沙砾。 忍冬倒了一杯水喂了进去,缓解了她的干渴。 “您已经昏睡了两日,终于醒了。” 倚寒靠着,脸色苍白如纸:“我的东西呢?” “您说的是那些旧物吗?我原本是想给您拿过来的,结果半路上侯爷给我拦下来叫我送到沧岭居去了。” 倚寒蹙眉,有些忐忑不安。 “少夫人,砚侍卫说奴婢屋里有迷香,所以没醒过来。”她忐忑不安的解释,倚寒道,“这也不怪你。” 她醒来后没多久,裴氏便过来看她。 “此事着火是有人故意放火,虽还未查清是谁,但是已经报官了,你好好养身子,大夫已经来看过了,这一受伤,怀孕也不知何时。” 裴氏叹了口气,倚寒早就习惯她只为子嗣,不为别的,转而说起了别的:“确实是人为的,但就是不知谁会如此想放火害我。” 裴氏便问:“你在屋内可有见过什么奇怪之处?” 倚寒点了点头:“火点呈跳跃,并不连贯,如果我是打翻油灯,为何窗子和门口皆有火星,而后才往中间蔓延,把我围住,我确实睡着了,醒后火势已经把我围住了,还是要多谢兄长冲进去把我救出来。” 提及此事,裴氏笑意勉强:“怀修对你倒是不一般,还没见过他对别人如此。”倚寒低着头当着没听到。 她卧床又修养了两三日,距离她离开的日子已经还剩二十日。 这期间宁宗彦并没有出现,也没有过来看她,倚寒琢磨着莫非他对自己已经失去了兴趣? 不过她关注的并不在这儿,能下地时她立刻去了雪砚斋。 原本秀致古朴的院落如今只剩一座光秃秃的房夹子,乌漆麻黑的坐落在那儿,在阴沉的天色下竟有些苍凉寂寥。 她被忍冬搀扶着,脸色病恹恹的。 “扶我进去。” 忍冬觉得这地方阴森森的,不太想进去,忍不住说:“里面脏兮兮的,少夫人进去做甚?” “我自己进去。”说完她挣脱了忍冬,自己往屋里走去。 忍冬急忙跟上,生怕她出了什么事儿。 屋内的东西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一股烧焦的刺鼻味儿还残存在屋内。 她翻翻找找,才勉强寻到放樟木箱子的地方,那箱子已经变成了一堆漆黑的木头,里面的东西也化为灰烬。 她闭了闭眼,心头闷痛的有些滞涩。 “走吧。” 她垂头满脸失落,同忍冬出了这屋子。 二人欲离开时却发现砚华站在了院子里:“二少夫人,侯爷请您过去。” 倚寒看了眼天色:“这还没晚上。” 砚华又重复了一次:“侯爷请您过去。” 倚寒便只好说:“那走吧。” 看来宁宗彦与她所想的不太一样,不过时至今日她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她随砚华去了沧岭居,宁宗彦身披雪白外袍,坐在案牍后,手持书卷,他衣襟未系,还能瞧见里面满身的纱布。 而她的木雕娃娃正摆在他的旁边,倚寒疾步走进了屋,奔至他身边就要拿起那娃娃。 结果宁宗彦眼疾手快把娃娃先一步握在手中,倚寒愣了愣:“兄长。” 宁宗彦眸色淡淡:“刚从雪砚斋回来?” “是,兄长为何要把我的东西拿过来。”她语气待了些埋怨。 “拿过来也是因有些话想问你。” 他辗转思索,还是决定问清楚,自她以弟妹身份出现的那一次,他心头已经遗忘的火种好像又燃了起来。 是恨还是厌恶,说不准。 但是得知她喜爱自己,一丝微妙的情绪在他心间流淌,仿佛就该如此。 “什么话?兄长问罢,我定知无不言。” 宁宗彦向她伸手:“过来。” 倚寒迟疑了一瞬,走近他身侧,宁宗彦伸手拽着她跌坐在自己怀中,手臂紧紧揽着她一同看那手中的木雕娃娃。 “你在雪砚斋时说,这些东西都是衡之留下来的,那这个也是?” 倚寒没什么迟疑:“不是。” 宁宗彦神色怔了怔,那抹寒意有一瞬间消融,但不等他松乏,倚寒又说:“这个木雕娃娃,是当初我们二人成婚时我雕刻的,一个他一个我。” “还有许多,劳烦兄长把那些东西还给我。”她放软了语气,也不想顾什么了,她只想要回自己的东西。 宁宗彦神色僵滞,一瞬间,他脑中嗡鸣声起,好似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一瞬间他又想起三年前的那块玉佩,她明明也送给了别人,却谎称是她第一次玉雕,想把这个东西送给她喜爱的人。 “没关系,一个木雕娃娃罢了。”他眸光清透若水,手掌揽她腰肢揽得死紧,但神情竟意外的平静,“我问你,你喜爱谁?” 倚寒困惑又意外,还有几分尴尬:“兄长问这个做什么?” 二人只不过是交易关系,这与他无关罢,不过倚寒知道他对自己有几分兴趣,总不至于连这个都要管? “说话,说实话。” 他刨根问底,倚寒也有些烦,左右崔叔已经回了庐州,二叔虽然没死但是下落不明,二人的交易差不多也应该结束了。 “自然是我夫君了。” 夫君,夫君,衡之,宁宗彦幽幽一笑。 骗子。 他眸中蔓出了丝丝缕缕的怨恨。 可笑,同样的招数他竟信了两次。 他竟以为这个木雕娃娃是他自己,她定是在许多个深夜中想起自己自作多情的丑态而嘲笑,她还心头快意,能够把自己耍的团团转。 她本就秉性恶劣、满口谎话,是自己轻易相信她,叫她看了自己的笑话。 倚寒看着他的神情,见他不说话,神色古怪,他为何一副被辜负的模样,她好像从未说过喜爱他罢。 更何况,衡之是她夫君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倚寒不懂他为何生气。 她还想说什么,便闻宁宗彦低沉幽然的声音响起:“你既如此喜爱他,那为何不与他殉情,嗯?” 倚寒确实不怕死,也可以为了给衡之报仇而死,但却搞不懂什么都不做就要殉情而死,她蹙眉:“为何喜爱一个人便一定要与之同生共死?” “不然呢?除了死,你要怎么证明你喜爱他。”他神情没有表情,看起来很正常,但是话却很极端。 喜爱为什么一定要证明,他好像就是这样,猜疑心很重,一定要证明什么,倚寒意识到这些时日他对自己说的证明都有别的含义,不禁后背有些发寒,她欲起身,却被宁宗彦死死地摁着。 “我送你为他殉情可好?你不是喜爱他吗?”他语气带着轻轻的讽刺和讥诮,手掌欲摸上她的脖颈,缓缓收紧。 倚寒头皮一炸,求生本能叫她条件反射的冲着他的虎口狠狠一咬,力道之大似是泄愤。 她的唇齿几乎立即便尝到了血腥味,而后她便放开了他,起身向后躲。 宁宗彦垂首瞧着自己虎口渗着血的的齿印,神色竟没有丝毫的痛意,这叫倚寒更觉得他是玉面修罗。 宁宗彦冷笑了两声,闭上了眼神情喟叹:“离开这儿,马上。” 倚寒忍不住道:“我的东西。” “滚。” 他倏然抬眸,那双眼睛阴戾、愤恨、厌恶,全数砸了过来。 倚寒一怔,看向他手中死死握着的木雕娃娃,想着先别激怒他,暂时离开。 她忍下不虞,转身离开,却发觉自己的腿有些发软。 说清楚也好,她也早就不想与他虚以委蛇,更厌恶他的触碰与亲吻。 只是她担心她的那些东西,希望宁宗彦别迁怒就是,他太极端了,把情爱等同于生死,难道爱一个人不应该是希望他过的更好更快乐吗?这样的爱才有意义。 果然,他的世界她懂不了,也不想懂,就这样罢,倚寒平静的离开沧岭居,头一回觉得浑身轻松。 第37章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48节 一连十日, 宁宗彦都未曾归家,这叫倚寒自我怀疑,她说的话不会真的伤害到他了吧, 即便伤害对比起他三年前伤自己的行径也足够轻了。 倚寒心头平静冷淡,并不会因为这些而引起波澜, 唯一在乎的是她期间深夜尝试偷偷潜入沧岭居偷自己的东西。 她摸黑逛了一遭, 毫无愧疚之心的把沧岭居里的东西翻了一遍都没找到她的那些东西,险些气的倚寒发疯砸了他的屋子。 他明摆着就是要扣着自己的东西,至于用处自然是威胁自己了。 倚寒怨怼之意充斥满腔,但又无可奈何,只得无功而返。 这些时日官府的人在后宅固定时辰里来回跑着搜查证据, 女眷们大多都闭门不出, 女使丫鬟都很少在外面, 倚寒也只得住在云香居, 被裴氏每日看的死紧。 那些补药汤品一样逃不过,更让裴氏焦灼的是宁宗彦一连十几日都不回府, 期间她还去寿合堂向老夫人打听了怎么回事。 老夫人对于此事也不甚清楚。 国公爷斥责她满脑子都是子嗣, 男儿当克己奉公,朝堂有事忙碌是很正常的, 还说她天天催着老大迁就二房才是有问题。 裴氏被训斥了个没脸, 只得消停了。 倚寒一身轻松,但同时也焦灼, 离法会结束的日子只剩下三五日, 宁宗彦还没出现安排她离去的行程, 他莫不是反悔了吧。 虽然她仍旧云里雾里,不明白他为什么撒那么大的火气。 但她不能干等着,得为自己准备后路。 翌日晨, 她起了个大早去兰苑,连宝华寺的法师们还没到,倚寒便跪在蒲团上翻看经书,待法师们结伴而来时便瞧见了她垂头认真琢磨的样子。 “冯娘子。”法师阿弥陀佛了一句,“您日日祈福、用心钻研佛法,逝者定能感受到您的心意。” “多谢法师,这四十九日多谢各位法师,你们才辛苦了,不知几位何时离开?” “十日后,过午用过膳后就走。” 倚寒点了点头:“好。” 法会后,倚寒同裴氏说要回冯府一趟看看祖父,裴氏已经习惯,也没多阻拦,派了杨嬷嬷跟着去。 冯叙叼着狗尾巴草站在府门口伸了个懒腰,高悬的日头照得他脸发红,他眯着眼视线下移,蓦然间,视线内出现一张极美的、毫无波澜的脸。 他吓了一跳:“倚、倚寒。” “七堂兄,我回来看看祖父,你带我去罢。” 冯叙哦了一声跳到她身边,挠了挠头:“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 二人并肩往府内走,冯叙心头惴惴,因为“欺骗”那事,他面对倚寒仍旧有稍许的不自然。 “对了,我上次托你做的那药膏做好了罢,我随你去拿。” 冯叙莫名:“你……” 他对上倚寒灼灼的目光,又不动声色瞟了眼跟得很紧的杨嬷嬷,顿时改口:“对,做好了,走罢。” 二人来到冯叙的院子,倚寒对杨嬷嬷说:“嬷嬷你便在外面等着罢。” 杨嬷嬷也很识趣的顿脚不再往前。 二人进了屋,但没关门,冯叙便压低声音:“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还有你这手是怎么回事?” 倚寒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没事,被热水烫伤。” 她手背的烧伤遗留下了一片疤痕,令她原本白皙纤细的手变得可怖至极。 “烫伤?我给你拿个去疤痕的药,等着。”他作势就要去拿。 倚寒却拉住他:“先说正事,七兄,帮我个忙,我想去官府置办路引,外面的嬷嬷跟着我不太方便。”倚寒径直坐下,神情冷静。 冯叙吃惊:“你、你要走啊?” “嗯,我先出去避两年。”倚寒垂眸,巴掌大的脸颊泛着清透的光泽,冯叙听到她这么说第一反应不是担心她一个妇人出去该怎么办,而是追问原因。 “国公夫人裴氏,抓着我非要叫我给衡之生遗腹子。”她喝了口茶,淡淡道。 冯叙大为震撼:“遗腹子?她疯了吧,那宁衡之都没了,怎么生?” 倚寒淡淡看了他一眼,冯叙似是想到了什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当即语塞,但此事到底私密,他身为兄长也不太好问,他挠了挠头:“你放心吧。” 倚寒点了点头:“祖父拜托你照看了,待风头过去了,我会回来看他的。” “祖父你就放心吧,就是现在二叔生死不明,祖父好像有点受打击,为今只好希望我父亲快点回来了。” 说完冯叙试探她:“你说二叔这是招惹什么人了啊,消失这么久,不会已经……” “行了,别装了,我知道你上次过来是故意那么说的。”倚寒有些好笑,直接挑明了那事。 冯叙一尬:“我、我……” “不必解释,三叔……应该很快回来,替我向三叔问好。” 杨嬷嬷在院中站着腿酸,神情也有些不耐,频频往屋里瞧,冯叙的小厮元喜鬼头鬼脑的冒了出来:“这位姐姐,您是……?” “什么姐姐,我等我们二少夫人,就是你们的八姑娘。”杨嬷嬷被这一句姐姐叫的心花怒放。 “喔。”元喜佯装恍然,“您瞧这天气这么热,您站着做甚,去屋里喝盏茶等啊。” 杨嬷嬷看了眼正屋:“这如何是好。” “没关系的,我们冯府没那么多规矩,我们公子也没那么多规矩。”元喜竭力邀请,杨嬷嬷推拒不得只好进了屋。 倚寒正与冯叙在博古架前寻找什么,二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杨嬷嬷瞄了一眼,便挂着笑坐了下来,她自诩国公府一等女使,面对元喜的讨好谄媚,自是架子摆得十分到位。 “您尝尝,这是我们府上自己配的茶,养生养颜,还有这茯苓糕,正是应季糕点。” 杨嬷嬷喝了一口茶,确实滋味独特。 元喜在旁边看着,数着数儿,还没到一刻钟呢,杨嬷嬷已经靠在椅背上不省人事了。 “公子,好了。” 二人闻言迅疾的走了过来,冯叙叮嘱元喜:“你看着她,我们从后门走。” “好嘞,公子您放心去罢。” 冯叙带着倚寒轻车熟路的从角门离开,避开了国公府的马车和小厮。 冯叙带着她顺利进了官府,经由官府的人盘问和登记后便确认了拿到路引需要八日左右。 做完这些二人原路返回。 “侯爷,那不是二少夫人吗?”砚华眼尖的看见了那道雪白的身影。 一只修长的手掀开车帘,露出半张冷漠的脸,凤眸寒意沉浮,淡淡瞥向那身影,那平直的视线无端让人感觉不寒而栗。 肺腑间犹如一只手在搅和、拧紧,喉头宛如梗塞了一块巨石,上下不得,艰涩难行,怨愤叫嚣着他想伸手把她掐死。 无人知道她说喜爱衡之的那一刻他心里所想。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有做。 她怎么可以这样没心没肺,怎么可以这样不以为意。 飘然而来又飘然而去。 他果然没说错,她就是一根浮萍,在哪儿都可以扎根。 宁宗彦闭了闭眼,而这一根浮萍已经选择死死扎在宁衡之的身边,连他死了都不愿意离开。 两次,他被戏耍了两次,没有第三次了,她既然已经对自己证明,要骗也得骗一辈子,他不会给她反悔的机会。 倚寒回到了冯府,元喜还在旁边磕着瓜子,见她回来:“姑娘,您回来了。” 倚寒看了眼杨嬷嬷,上前提高音量:“嬷嬷?嬷嬷?” 叫了很久,杨嬷嬷才睁开了眼。 倚寒笑了笑:“您这是太累了吧,等着都睡着了,我好了,该走了。” 杨嬷嬷大囧,手忙脚乱的赶紧站了起来:“哎哟,瞧老奴这,竟然睡着了。” 她一脸不好意思,倚寒善解人意的给她打包了那茯苓糕递给她:“无妨,嬷嬷每次都随我出门,该是我说不好意思才是。” 杨嬷嬷见她如此好说话,便试探道:“那今日老奴睡着的事……” “放心,我不会告诉母亲。” 二人达成协议,倚寒便同冯叙告了别,离开了冯府。 马车停在国公府角门时,倚寒恰好遇到了薛氏,表面客套了一声,那薛氏横眉冷对,待她理都不理。 倚寒没说什么,反正她要离开,这关系也没必要再维持。 她刚刚进院,忍冬便跑过来说:“少夫人,侯爷回府了。” 她心头咯噔一下,后了然:“嗯,知道了。” “侯爷叫您过去呢。” 她一滞,犹如听错:“叫我过去?”她记得上次他叫自己滚。 “是啊,夫人催促您过去呢。” 倚寒笑了笑:“今日就算了,我身子不适。” 忍冬欲言又止,杨嬷嬷出来打圆场:“侯爷好不容易回府一趟,万一明日又忙呢,您还是快去罢。” “不去,你替我回了母亲和侯爷,我今夜不去。”她似是打定主意,神情懒懒,忍冬声音畏缩,“侯爷还有一句,要是您不去,他不介意来。” 倚寒闻言脸色愠怒,却拿他没办法,早知道他不太正常,阴晴不定的还计较什么。 “知道了,我去。”倚寒冷着脸道,忍冬便没再说话了。 漏夜,她前去沧岭居。 只不过这日的寝屋如同她第一日来时没有燃灯。 倚寒脚步迟疑,侧头问砚华:“你们侯爷不在?” “侯爷在后面。” 倚寒顿时后背升起一股冷冷的麻意,直接告诉她里面不能进。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似乎……走不了。 她审视了一下局势,还是跟着砚华走,二人绕过寝屋,来到了后院,沧岭居的院子并不是四四方方的,而是曲折环绕,有不少抄手游廊。 砚华带着她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屋子:“侯爷在里面。”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49节 倚寒打量了一番这屋子,便小心翼翼地踏了进去,她往里走,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至的潮气,心里越发疑惑。 直到进了屋,颇为意外的发觉此地是一处汤泉。 屋内古朴奢靡,中间有一处四方的池子,四个角的蛇头喷涌着汩汩泉水,雾蒙蒙的热气熏得人脸色发红发热,衣袍都紧紧贴在皮肤上,屋内并没有人,倚寒往里走了两步,热气更甚,她后背都在微微发汗。 “侯爷?兄长?”她叫了两声。 忽而她身后拥上一道微凉,宛如冰冷的蛇类在她身上游走,有种毛骨悚然之感,倚寒心头一惊,回身就要推开。 奈何腰间力道骤然发紧,竟拥着她往后坠下。 她喉头惊叫溢出,来不及反应时,她已坠入了水面,持续往下沉。 朦胧的水下,她发丝悬浮飘荡,像是一团云,丝丝缕缕流动,她眼睛胀痛,看不清人影,只能胡乱地抓着。 窒息感骤然传来,四面包裹的水叫她完全喘不上气,一种将死的绝望骤生。 一只手忽而掰住了她的下颌,叫她撞进了怀中,两唇相贴,宁宗彦用仅剩的气息叫两个人疯狂纠缠,紧密相连。 求生本能使得倚寒抓住了他,汲取气息。 雪白的衣裙与玄色的衣袍在水中缠绕,逐渐看不清容貌。 他死死握着她的腰肢,在唇齿间的气息即将耗尽时浮出了水面。 哗啦一声,倚寒捂着唇疯狂咳嗽,她眼眸被水蛰得睁不开眼,大口大口的喘息,轻薄的雪白衣料紧紧贴着她玲珑的身躯,勾勒出美好的弧度。 “你疯了。”她反应过来仇怨地瞪着宁宗彦。 男人比她好很多,发丝仍然整冠,水珠顺着优越的眉骨滑落,他神情分外平静:“你我同生共死,不好吗?” 倚寒没办法和他说话,她脸色冷冷挣扎着要往岸边游去。 谁知宁宗彦欺身而上,推着她靠在汤泉的池壁上:“先前阿寒说给你些时日准备,现在已经准备够了罢,应该履行你的允诺了。” 她上身被迫舒展,他的大掌则托上她的后腰下,压迫感极强的俯视。 倚寒脑中嗡的一声,惊惧头一次浮上了她的脸,弓箭早就搭在他的臂弯,她退无可退,他旖旎吻上她纤细的脖颈,迫使她仰头,湿漉漉的发丝飘荡在水中,而她满目惶恐。 第38章 潮湿的气息紧紧附着在她的身上, 倚寒用尽浑身的力气去挣扎,奈何只是以卵击石,他轻松地压着她, 密密麻麻的吻刺着她的脖子。 她死死咬着唇泪水控制不住的从眼眶滑落,融于那浮荡的水面。 轻薄湿润的布料包裹着她伶仃的小腿, 依稀可见那细腻如玉的肤色, 脚上的鞋袜在入水时已然丢失,足踝被迫勾缠他的腰骨。 他精壮的脊背流畅华美,充斥着美感,水珠没入腰骨,又在汤泉中荡开浅浅涟漪。 倚寒脑中浑浑噩噩, 浑身力气在他的桎梏下已然这挣扎流失。 细密的水珠在她玉带凹陷处汇聚成一点水意, 划过她的胸口, 四溅入水。 宁宗彦修罗般的低语陡然在她耳边响起:“我知道阿寒舍不得死, 毕竟你夫君的仇还没报,他的那些遗物还在我这儿, 崔叔还在等你, 是吧。” “你冷静点,宁宗彦, 你答应过我的, 要给我些时间。”倚寒声线发怯,好似无根地浮萍, 晃晃荡荡的无处可落。 “时间已经给的足够多了, 我早该这么做。”他神色平静道。 倚寒脸色苍白如纸, 一口咬在他的肩头,狠狠地死死地咬着,直到嘴边尝到了血腥味儿。 与此同时, 宁宗彦亦撬开了她的严丝合缝,他倒抽一口气,丝毫不觉痛意,唇瓣含住了她的耳垂柔软地舔舐。 他舍不得她死,毕竟她欠自己的还没还呢。 他握着她的后颈,迫使她仰着的头低了下来,不许闭眼,面对她所不想面对,坚强如倚寒,也忍不住闭上了眼,微微抽噎,惊与惧交杂令她瑟缩。 “即便你再喜爱你的夫君,现在这样对你的人也是我。” 他面冷如霜,躯壳却似火,烧得她快化了,她的泪痕被蒸干,他心头缺补的那一块在这一刻被填满。 倚寒胸口涌起一阵阵恶心,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而宁宗彦一遍遍在自己的耳边强调是她要对自己证明,他只是在索取他该得的。 只要她乖顺些,给足了他好处,什么都好商量。 挣扎许久,她累了,索性放弃了。 肺腑间好似被一双手拧紧,叫她喘不过气,渐渐的她好像真的有些发晕,精通医理的她很快便意识到是这里面太过闷热,而她又待的时间太久,导致喘不上气,很快就要晕过去了。 但是她没有告诉他,只是任由自己意识一点点抽离,仿佛这样就不用去面对。 宁宗彦在持续的**中冷静了下来,因为妇人太久没有发出声音,他忍不住伸手去抬她的下颌。 却发觉她软绵绵的,双目紧闭,脸颊泛着被热气蒸腾而出的潮红,濡湿的发丝黏在她的侧脸,而她不省人事。 他下颌紧绷,霎时间没了心思,抱着她上了岸,扬声吩咐砚华去请大夫。 而他抱着她进了后面的房间,里面气温适宜,大夫来后说她是汤泉泡得太久,心情激愤,导致血液飞速流动,热晕过去了。 …… 草长莺飞,日头罕见的猛烈,倚寒冷着脸坐在凉亭内,有一搭没一搭的拔着手里的草,身边除了忍冬,又站了一名陌生的女使。 二人宛如左右护法,死死的看守着她。 她一身金线绣海棠的雪白交领衣裙,微风拂过,悬浮的轻纱好似是天际流动的云雾。 距离那一日又过去了三日,这三日,她基本是走到哪儿都有人看管。 倚寒不免担忧她自己能不能走的掉。 但自那日后,她再没见过宁宗彦,但他留给自己的酸痛依然在。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不管是走动还是坐下,只要一用力便酸痛。 她忍不住暗暗骂了他两声,他竟敢强迫自己,她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她坐得累了,起身就要往鱼池边走,裙摆拖拽在地上,显得步步生莲。 她迎着日头眯了眯眼,却闻一阵嘈杂声渐起,她转头看去,却发觉是大理寺的官员与一妇人在纠缠。 倚寒定睛一瞧,发觉那是薛氏。 “你们放开,若是敢动我一下,我父亲饶不了你们。” 崔氏也忍不住说:“是不是搞错了,你们抓人怎的抓到我儿媳身上了。” 为首的衙役冷冷道:“没错,三少夫人,您涉嫌公府火灾案的参与,跟我们走一遭罢。” 薛氏眸中闪过惊慌,后极力镇定了下来:“你们有什么证据就要叫我跟你们走。” “证据自然是有,您去了就知道了。”衙役也没有上手,而是冷淡的请她走。 崔氏吃了一惊:“你……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干什么了?” 薛氏还在嘴硬:“我没有,母亲您救救我。” 几人在那儿纠缠了一通最后还惊动了国公爷,在劝说下薛氏先跟着离开了。 倚寒盯着那儿出神,忽略了身侧的人靠近:“放火的是薛氏的人。” 低沉的嗓音令她瞬间回忆起那日的噩梦,条件反射的避了开。 宁宗彦看到她的反应,眉眼浮现不悦,拽着她的手腕迫使她靠近自己,直至身体相贴。 倚寒被迫笼罩在他冷淡的气味中,低着头:“她……为何要杀我。”倚寒疑惑不解,但又不想搭理他,只能生硬的撇开头。 “因为璟哥儿。”他轻飘飘的说。 “你未来的孩子会威胁到璟哥儿的地位,你的存在又叫她与以前的处境不一样,一旦有了落差便要动手了。” 倚寒扯了扯嘴角,啼笑皆非,所有人都默认她会有子嗣,为了压根不存在的东西,斗得头破血流。 她感到烦躁,便要转身离开。 谁知他握着她的手收紧:“去哪儿?” “回去。” “放开我,我现在不想看见你。”她深吸一口气,冷冷道。 宁宗彦讥诮:“不想看见我,那想看见谁?” “适可而止。”他语气冷淡,“除非你不想要你的那些破烂了。” 他这话好像是踩在了她的尾巴上,气得倚寒红了眼:“什么破烂,那不是破烂,你懂什么。” 所谓的不懂早有所指,喜爱之意也不是对他所说,而是另有人选,宁宗彦咽下撕裂,齿关紧紧地咬着,神情却宛如覆上了一层冰霜。 “听话。”仅仅两个字就叫倚寒宛如泄了气。 “我究竟做什么了,让你如此对我。”倚寒不明白,软着声音问他。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与我说,哪儿惹你生气了,我道歉。”就是不要如此对她。 倚寒有些崩溃,有些东西无形之中一下子变了,她不知道他对自己现在究竟是兴趣还是报复。 从种种迹象来看,他更像在报复自己。 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他。 宁宗彦当然不会剖析开内心叫她赏玩和讽刺,她在自己这儿已经没有了信任,他只需要她的人在就好。 连死,尸骨都要埋在一起。 他日挥师北上,他也会将她带在身侧,成,二人皆荣誉加身,败,那就死在一起,下辈子再纠缠。 “没有误会。”宁宗彦凑近暧昧地含住了她的耳垂,深深吮吸,嗅着她的气息。 “不是说了么,我在索取我应当得到的。”他话语轻如过耳风,大掌紧紧揽着她的腰肢。 倚寒失魂落魄的回到了云香居,而宁宗彦的出现昭示着今夜她又要去沧岭居行**之举。 倚寒倚靠着床背,开始算着她得月事,还有四五日,她月事一向很准,现在叫她担心的是万一迟来或者有孕该怎么办。 她眉眼一凝,她的针和药材全都在雪砚斋里被烧了,原先没有这方面的难处,这下却是有了。 “忍冬。”她扬声唤道。 忍冬闻声进来:“少夫人可以何吩咐?” “去帮我取一副针线。”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50节 忍冬当即应了声:“唉,二少夫人这是想做女红了?” 倚寒应了声:“闲着无聊,每日木雕也怪乏味的。”忍冬得了令便去了。 针线很快就取回来了,她把线卷上扎着的针取了下来,她仔细看了看,有些犹豫,绣花针到底和针灸的针不一样,痛感是很强烈的。 不过左右是给自己扎,伤不伤的也没那么重要,达到目的才是重要的。 她把绣花针扎在泄气穴位,若是气虚血虚的人这般扎会导致更为虚弱,她本身就有些气虚症状,一旦泄气过度便会致寒邪入体,怀孕的可能性便会更低了。 她咬着唇忍着痛,把绣花针在火烛上炙烤一番,而后在手掌合谷处扎。 针尖刺入的那一刻,一个血珠顿时冒了出来,疼得她差点泪花都出来。 扎完后她小心翼翼的把绣花针收了起来。 到了晚上,那女使不容置疑的催促倚寒:“夫人,该去侯爷那儿了。” 倚寒觉得这女使怪的很,神情总是很僵硬,还冷着一张脸,忍冬没少同自己抱怨过,说她什么也不做,就守在屋子门口,连她进出都要盯着看。 要不是知道是宁宗彦派过来的,早就打发走了。 倚寒想这女使大概就是派来看着自己的,他是真没打算放自己走。 所谓的四十九日后送自己离开,纯粹是骗她的。 意识到这一点时她窝火的厉害,好在她已经为自己留好了后路,到时候问冯叙要些迷药把这女使迷倒就好办了。 还有衡之的遗物,这几日她必须找到。 她一路思绪万千,不知不觉走到了令她抗拒害怕之地。 她少有害怕之物,自小时起也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即便是面对尊长也敢直言不公,为自己争取权益。 但现在,她看着黑漆漆的沧岭居,那日艰涩的疼痛好像还残留在她脑中,叫她想回头就跑。 “夫人进去吧。” 还有一奇怪之处便是这女使不似别人称呼她为二少夫人,而是直接称呼她为夫人。 这女使必有宁宗彦的授意。 她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进了屋,浑身的防备心提到了最高。 但是屋内好像并没人,她轻轻唤了一声:“侯爷?”屋内没回声。 倚寒刚心头一喜,后面便幽幽传来低沉的一声:“阿寒。” 倚寒瞬间回身,便瞧见他隐匿在黑暗中擦拭着什么东西,旁边只燃着一只油灯。 “过来。” 倚寒闻言走到了他身边,瞧见了他在擦什么东西,她的心顿时高高悬起,那是她的木雕娃娃。 “阿寒的雕功不错,可能为我雕一个?” 倚寒勉强道:“大街上卖的都是,我雕的粗支烂糙,如何能入了您的眼。” “阿寒妄自菲薄,五日够吗?”他打定主意要让她给自己雕刻。 倚寒眼珠一转:“那不然侯爷先把这个还给我,我对比一下尺寸?” 宁宗彦掀眸,唇角扯出一抹笑意:“骗子。” 倚寒心头一咯噔:“什么?” “又想骗我。”他把玩着那木雕娃娃,旁边油灯里的焰火忽闪忽闪,倚寒的心也大起大落,喉头宛如被一只手紧紧攥着。 “我何时骗过侯爷了?”她不明所以,对他打哑迷的行径越发烦躁。 问他他也不说,然后就是时常对着她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宁宗彦下一瞬掏出的东西却叫她浑身降至了冰点。 “阿寒说呢?”他语气分明是温和的,倚寒却听出了一股隐隐的危险,像蛰伏的野兽,撕开了自己的假面。 他手中拿着一张盖了官印的路引,上面清晰的写着自己的名字。 “你想做什么?”倚寒眼神忍不住发怯,有话好说,有事好商量。 似是察觉到她的软意,宁宗彦安抚她:“这官印还是我叫人给你盖的。” 倚寒一愣,犹自迟疑:“当真?”所以这是答应送她走了? “当然。” 宁宗彦话头一转:“只可惜,阿寒不能走了。”说完当着她的面儿,把那路引放在了油灯上,他就是故意给她希望,再亲手掐灭,他要让她明白,只有他才能给她所有。 倚寒目呲欲裂,怨恨顿生。 ----------------------- 作者有话说:强取豪夺了要[摊手] 第39章 薄薄的纸张被焰火燎了边角, 以迅疾的速度往中间燃烧,那张承载着倚寒希冀的路引骤然间被焚烧殆尽。 她眼睁睁的看着希冀在她面前毁灭,她被他狠狠踩在了脚下, 嗤之以鼻的嘲笑她的所作所为。 而当宁宗彦又把玩着那木雕娃娃靠近油灯时,倚寒已经没了想与他大吵大闹的心思, 满脸惶恐与惧怕:“别, 别烧,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纵使她心里明白这是他拿捏自己的把柄,但她仍旧心甘情愿地跳进这个火坑,也只能往这个火坑里跳。 “阿寒听话些,我便不烧。” 他大掌抚摸着她的后脑勺把她扣在自己怀中, 一副情人痴缠呢语的模样。 他嗅闻着她身上的馨香, 看着她哭的红肿的眼睛, 不免响起宁衡之死的那日她的模样, 现下她的模样终于是给他一个人瞧了。 月色寂静,沧岭居内气息旖旎, 帐内由躯体相贴生出的热息熏得人脸颊布满潮意。 宁宗彦拨开她脸颊的发丝与她额头贴着额头, 她的唇瓣已然被他吻得红肿,不再是苍白的色泽, 上面覆了一层淋漓水光, 宁宗彦拇指暧昧地揉着她的唇角。 他不在乎她是真心还是假意,起码她现在是在自己的怀中。 即便她确实看起来很抗拒, 但宁宗彦仍旧漠然撬开了她的严丝合缝, 所谓的阻隔也变作了二人的情趣, 他发了疯似的,似是要把上次被打断的讨回来。 本着哄诱的心思,再加之**本意就是叫两个人都愉悦, 宁宗彦使尽手段想把她化软。 但倚寒始终咬着牙承受着,她梗着脖子的模样没有一点愉悦,更多的是被迫屈服的不甘。 与不爱的人**,可谓是除了难受就是疼痛,再如何她都过不了心里那关。 宁宗彦看着她这副样子果然不虞,这样的身躯与石头无疑半响,即便他越过艰难险阻也只是似在戈壁上穿行,如此只会让二人更加难以磨合。 他神色冷硬,再托起她的脖颈,坏心思的叫她低下头,就这么逼迫她看着**。 倚寒闭着眼,偏不如意,直挺挺的模样就跟河中打捞起来的草鱼一般,半死不活。 她齿关紧咬,鼻尖濡湿着汗意,卷翘的睫毛还沾着泪珠,脸颊上的濡湿显得她面容乱糟糟的,极美的容颜上尽是漠然。 宁宗彦心头的一丝怜悯都被她这副模样给湮灭了,他扯了扯唇角,俯身轻吻,直到唇齿间传来水声荡漾,宁宗彦时而停下看看她屈愤的神情…… 倚寒从没受过这等委屈,从心到身,从灵魂到**,像是酷刑一般凌迟。 她眨着湿红的眼眸,低低哀求,奈何宁宗彦充耳不闻,手掌圈着她的手腕。 半响后,她脖颈高昂,檀口微张,不可置信的颤了颤,忽而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他竟敢如此折辱自己,她恨不得往他身上戳两个洞,再杀了他。 这一刻仇恨达到了顶峰,她想摩挲头上的簪子刺入他的脖颈,却发现自己头上只有一朵白花,无力感顿时席卷。 宁宗彦头皮的麻意过去后感觉到了奇怪,他愣了愣,一下子神情柔软,把她揽至怀中一下下地摸着她的脊背,好笑道:“不哭不哭,我又不会笑话你。” 他愉悦地勾唇,娇小纤细的身躯在他精壮的怀中,雪白的肤色在灯光的氤氲下宛如细腻的羊脂玉。 宁宗彦瞧她这反应心里自是了然,他暗然冷嗤,她心心念念的衡之定是没有叫她如此过。 想到只有他会叫她如此,宁宗彦又耐心的为她擦着眼泪,仿佛方才发疯的始作俑者不是他,倚寒哭得很伤心,不仅仅的痛苦,更多是自我厌恶,她就像是稚儿,被迫做出这种事。 她哭得眼睛红肿,险些上不来气,羞愤欲死,哭了很久,她停了声音,愤愤擦干了泪水:“我要沐浴。” 她的嗓音哭的鼻音浓重,宁宗彦抚了抚她的鬓角:“暂时不行。” 倚寒凝着他,宁宗彦解释:“弟妹身负重任,现在沐浴,对怀孕岂无益处。”宁宗彦故意恶心她,轻松便激起她的愤恨。 倚寒喉头泛起阵阵恶心。 “你早就要有这个打算何故当初骗我,你分明说过四十九日后便送我离开。”她微微哽咽问。 宁宗彦当即冷了脸:“是你先骗我的。”他坚信是她骗了自己。 “我骗你什么了?” “你既然骗喜爱我,为何不久久骗下去?嗯?”他平静凝视。 他又在说这种话了。 倚寒愕然:“我从未说过喜爱你,更未骗过你,莫不是你自己臆想以为我喜欢你?若真是如此,这也要怪我?还是实则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分明是你对我心怀不轨,但总要把帽子扣在我头上,这样就好给你自己找借口了。” 她一口气说完,神色讥诮:“我自小经受过许多这种场面,侯爷,若真是如此,您不虚伪么?” “我喜爱衡之,我与他早已发誓生生世世结为夫妻。” 宁宗彦脸色冰冷,又浮现出了那股偏执阴戾的神情:“你倒是把自己摘的干净。” “看来刚才的苦头没吃够。” 倚寒打了个寒颤,小腿忍不住碰住了那湿涔涔的布料,方才的羞愤再度涌来。 她现在还记得的小腹被挤压的感觉,倚寒顿时歇了与他对抗的心思,免得不好过。 宁宗彦披上了衣袍,头一次在沧岭居摇铃叫水,没多久进来的果然是白日寸步不离的女使。 她冷着脸进来,单手提着两个水桶,应当是一冷一热,进了盥洗室。 两个来回后她生硬的说:“侯爷,水备好了。” “去沐浴罢。”他眸色深深,“弟妹。” 倚寒一滞,默不作声地扯了扯嘴角:“我自己去,不劳烦兄长。”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51节 宁宗彦到是没有强求,她刚刚哭过,确实可能需要一个空间来消化方才的糗事。 倚寒拖着面条似的腿起身,没走两步就险些踉跄跌倒,还是那女使扶住了她,冷硬地扶着她进了盥洗室。 她泡入浴桶中,温热的水漫过她的身子,恰到好处地缓解了她的酸痛。 “切。” 倚寒正洗着,听到了冷冷的一声不屑,她掀眸寻找声音来源。 却发觉那冷面女使就站在门口,盯着她的后背,面上的神情嫌恶还带着轻蔑。 “你方才在做什么?”她淡淡的问。 女使漠然道:“什么也没做。” 连奴婢都不自称,莫非是有什么来头? 她没觉得被冒犯,反而起了兴趣:“你看着不像是下人,你是何人?” “这就不劳二少夫人操心。”那女使不进她的套,一板一眼语气不太好的说。 “我没有操心,我只是好奇,你似乎不喜欢我。”她语气笃定,双眸红肿似桃儿,眼尾还带着淡淡的红痕。 她深埋于水中,只露出雪白皙莹的肩头,和玉带般的锁骨,面庞姣美清丽,神色楚楚动人,那双水眸中还带着旖旎的春色。 “我好像没必要喜欢你吧,二少夫人。” 她这么一说倚寒越发笃定她不是一般的女使,宁宗彦派她来照看自己,想必定是有什么过人的地方。 倚寒点了点头:“确实。” 说完她就低着头专心地擦洗发丝,那女使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对她的反应倒有些意外。 洗完后她衣服裹得严严实实拖着酸软的身躯走了出去,水汽还在她周围蒸腾而散。 宁宗彦亦是一身湿润水汽,看着应当是在别处沐浴后回来的。 “过来,吃些东西。”他对着她招手,神态自然而熟悉。 倚寒坐在了他身边,视线瞄着纱帐半耷拉的床铺,发觉里面已经收拾过了,顿时又窝火又脸红。 “还想呢?”他捕捉到了她的小神情,似笑非笑。 倚寒顿时冷下了脸,端起碗,大口大口喝粥,她鼓着嘴,毫无淑女仪态,甚至唇边还沾了些,她又夹起菜大口大口的吃着,好像是故意惹他厌烦。 不是喜欢贵女么,不是都觉得她身份低微么,她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野蛮。 宁宗彦蹙眉:“别吃了。” 倚寒冷冷剜了他一眼,继续吃,圆鼓鼓的脸颊和怨冷的眼神充满了鲜活,叫宁宗彦忍不住一愣。 这样的眼神,他好像已经很久没见了。 依稀记得三年前她在冯府受罚时就老瞪人,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嗔怒喜笑,都是不同的样子。 她素来如此,初初见时就把自己打扮的如花孔雀一般,满头五彩斑斓,现下总是一身白衣,跟寡妇似的。 他倒是忘了,她确实是寡妇。 旁边咚的一声,他神思收回,瞧见倚寒趴在了桌子上,不省人事了,宁宗彦暗暗讽笑:“该。” 他看了眼旁边站着的女使,给了她个眼神。 那女使沉默应声:“是。” 翌日,国公府炸了锅,二少夫人私自逃跑的消息传遍了阖府。 起因是忍冬在沧岭居外等了一夜,直到天亮宁宗彦去上朝都没等到人影,她一头雾水的询问了砚华。 砚华原话是:“二少夫人早就走了,回庐州了。” 忍冬吃了一惊:“怎么可能。” 她也顾不得尊卑,冲进了内屋到处寻找:“二少夫人?别闹了,该出来了。” 但满屋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 “她、她是怎么走的?”忍冬不敢置信,目呲欲裂。 砚华道:“自是我们侯爷帮忙了,我们侯爷答应过二爷,待他死后放二少夫人离开,过自由的日子,侯爷向来重视兄弟情,人之将死,总得满足了二爷的心愿罢。” 忍冬天旋地转,恍惚的走了出去,走出来好远才想起来去云香居禀报。 裴氏知道后眼前一黑,险些晕倒在地。 “不可能,不可能,那崔长富还在呢,她怎么可能抛下崔长富离开。”裴氏喃喃。 随后她蓦然一愣,脸色煞白:“莫不是……莫不是她知道崔长富已经……” 杨嬷嬷扶着她:“即便知道,那铺子自己失火,与您有什么关系,人都死了,死无对证的,牵连不到您身上呢。” 裴氏点头:“对,本就与我无关,是他自己命短。” “不成,这贱蹄子竟敢背弃亡夫,走,去寿合堂寻老夫人做主去,丧期背弃亡夫乃义绝之举,触犯我朝律法,我定不能放过她。” 裴氏气得脸色铁青,胸膛起伏不定,当即便去了寿合堂。 宁宗彦下朝回来后管事的便催促他去寿合堂,老夫人有要事寻他。 他连官服都未换便悠然去了。 寿合堂内,国公爷夫妇和老夫人面色肃凝,见他挑帘而入,裴氏豁然起身:“宁宗彦,你干的这是什么事?” 宁宗彦闻言冷冷淡淡:“夫人,注意您的语气。” 他身负爵位,与裴氏并不单纯是晚辈与长辈的关系,更甚者她一个继母,宁宗彦从未把她放入眼中。 裴氏语塞,死死盯着他:“你究竟安的什么心,你竟如此厌恶我儿,不惜叫他断子绝孙吗?” 老夫人也沉着脸:“怀修,到底是为何?” 宁宗彦轻飘飘道:“兼祧一事乃裴夫人强行逼迫弟妹而为,她明明不想,裴夫人却以崔长富性命胁迫,裴夫人可认?” 裴氏倏然脸色惨白,嘴唇哆嗦:“你……” 国公爷皱眉:“当真?” 裴氏还在狡辩:“我、我也是为了衡之和她好,衡之年少逝世,她又那么年轻,若是不留个子嗣日后可怎么办。” “更何况,本朝律法规定这孀妇本就由婆家管,我若不放话她是绝对不能离开的,我好歹是她婆母,她就该听我的话,现下她背弃亡夫,乃义绝之举,我即便报官抓她,也是没错的。” 宁宗彦神情冷漠:“这我便管不着了,我只负责完成衡之的遗愿,后续便不归我管。” 他弹弹衣袖,起身施施然离开。 他以衡之作挡箭牌,没人敢训斥他行事离经叛道。 他出了寿和堂后便往府外而去,砚华早就备好了马车。 倚寒头脑沉重,睡意不住的侵袭她,饶是意识不清楚,也隐隐约约有个意识告诉她,她被下药了。 谁? 定是宁宗彦。 她强撑着睁开了眼,眼前天旋地转,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入眼是陌生的纱帐,鼻端是清冽的香气,她反应了过来,这香气应当是提神醒脑的。 她撑着起身,手却触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她定睛一瞧,竟然是一道粗长的锁链。 她吓得三魂跑了两魂,什么头晕、困意全不见了。 她赶紧查看自己的手脚,还好,空荡荡,没有被这铁链桎梏。 吱呀一声,屋门打开,倚寒警惕撩开纱帐,便见宁宗彦缓步而来。 第40章 他身上的强势与压迫忽然沉到可怕。 倚寒紧紧攥着身下被褥, 美眸燃起两簇火:“你把我带到哪儿了。” “阿寒不是一直想离开国公府吗?我是在履行对你的诺言。”他坐在她身侧,把纱帐别起。 “这儿是凌霄侯府。” 倚寒死死咬着唇,他果然把自己带到侯府了。 竟然还是用下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你把这个放在这儿是什么意思?”倚寒看着那铁链, 咽了咽喉头。 “没什么意思,怕了?” 他握起倚寒的纤细的双腕, 好似两柄玉如意:“只要你乖乖听话。”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倚寒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疯了吧你,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对我。”她浑身的力气被抽干,真奇怪,本该愤怒的时候她却似软面团,强自撑着。 说着她就要下床去, 雪白的足踏上地毯的那一瞬间就再度抬起, 她被拦腰抱回。 天旋地转间, 二人瞬间调转了方位, 宁宗彦居高临下,她的双腕被摁至头顶, 动弹不得。 她的身躯被折成了屈辱的弧度, 仿佛在警告着什么。 倚寒气到脸色发红,双眸覆了一层水光, 挣扎间手碰到那冰冷的锁链, 仿佛在提醒她,她的后果。 “你这么做, 怎么对得起你的祖母, 怎么对得起国公府, 他们对你寄予厚望,视你为荣誉,你呢?绑走弟妹, 如此欺负,禽兽不如。” 她发了疯似的斥骂她,妄图扯下他那端方的假面,奈何他无动于衷,身躯卡在她的胯骨处,叫她动弹不得。 宁宗彦仍然很平静,没有因她发疯似的斥骂而生气,把她带过来后心里的那块石头就落地了,反而有些愉悦。 如此鲜活总比死气沉沉客客气气的好。 “我不介意像上次那样。”他一句话成功叫她瞬间哑然。 她胸膛起伏不定,她万万没想到二人会走到这种地步,挣扎了许久,她累了,这个姿势也让她有些喘不上气,脸颊憋的通红,她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呆呆地望着帐顶:“放开我。” 宁宗彦见她平静了下来便放开了她的手腕,俯身轻柔的在她唇角上啄了啄:“你乖点,我会对你很好的。”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52节 遗憾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对我好?你在说什么笑话,三年前我喜爱你,你说过永远不会喜爱我这种女子,为何现在又把我困在这儿。” 宁宗彦目光沉沉,对她的话沉默不语,倚寒兀自自言自语:“我们走到今天这步说明我们有缘无分,你何必强求。” 倚寒开始反思自己的举动,是不是给了他什么错觉,可能错就错在她太想治好衡之了,为此不择手段,还去接近他。 要是早知要今日,她说什么也不会与他产生一丝一毫的纠葛。 她闭上了眼,翻了个身。 宁宗彦扯过她,迫使她坐起来与自己面对面,她面庞姣美,沾着泪痕,神情无力。 二人额头贴着额头,宁宗彦吻上她的眼睫、鼻梁、脸颊,细心的用唇瓣擦掉她的眼泪,极尽缠绵、极尽缠绵:“你说的对,早知道三年前我就该这么做了。” 他确实错的离谱,早知道她如此不知悔改,那时他又何必顾及道德,就该把她绑在自己身边,叫她没办法去祸害旁人。 倚寒紧紧闭着眼,冷笑:“我真的很想杀了你。” “可惜你杀不了。”他无情的粉碎了她的幻想。 “你以为我会喜爱你?你让我恶心。”倚寒气得发抖,怒极、恨极。 宁宗彦平静无比,并没有被她的话影响:“你这上面的嘴倒是真硬,昨日其他的嘴明明架得不知有多紧。” 一句话让倚寒变了脸色。 “看来阿寒很喜欢。” 想起昨日,倚寒脸色极为难看:“我不喜欢。”他还好意思说,疯子,她是没想到他能干出这种没脸皮之事。 “哪里不喜欢,我可以改。”他姿态似是放低。 “我不需要。”她未免觉得荒唐,干脆拒绝。 “可我需要。”宁宗彦还想低头吻她,却被倚寒躲开了,“我没那个必要满足你,你把我当什么了,玩物?泄...欲的丫鬟?你要如何才能放过我?” “我喜爱你。”他语气轻飘飘的,所以不会放过她。 这样的回答是在倚寒的意料之外,她当然不会信:“喜爱?你觉得我信吗?喜爱一个人是想要对方好,想要真心付出、不计回报的,那样才叫喜爱,而不是对方不喜爱你还要死乞白赖的把人家捆了绑了土匪做派。” 宁宗彦讥诮,似是在嘲笑她的天真:“哪有人真的能不计回报,人都是利己的,当真的发觉自己的付出得不到回报时大多都是以别的方法索要回来。” “你又没有付出过,凭什么索取。”倚寒反唇相讥,“所以你凭什么向我索取,你又付出什么了?” 宁宗彦认真思索:“我可以先索取再付出,因为你注定不会给我付出的机会,我打算先斩后奏。” 倚寒气笑了,好一出强盗理论。 说白了他就是不讲道理。 她抱着膝盖,破罐子破摔:“你根本不懂什么是喜爱,这个世界上,只有衡之才是真的喜爱、珍爱我。” 宁宗彦脸色沉了下来:“你的衡之已经死了。” “那又如何,他死了也不会影响我对他的喜爱。”她说着说着鼻头一酸,疼痛来的猝不及防,宁宗彦对她的欺辱和伤害远不及衡之的死来的叫她难受。 大约是这两日太难过了,她脸埋在膝中呜呜的哭了起来,他不是喜爱自己吗?她就是要为衡之哭,想来能叫他难受一分也是好的。 她哭得抽抽噎噎的,险些晕厥过去。 人在极度伤心时是真的喘不上来气,她哭的头脑发黑,眼肿得跟两个大桃子。 “别哭了。”他神色似有些暴躁。 倚寒不听,还是在哭。 “不许哭,再哭就把你的木雕娃娃烧掉。” 倚寒哭声骤然停止,但仍旧一噎一噎,极力忍耐。 后续便是他好像真的被倚寒激怒了,气得甩门离开,倚寒最初还觉得快意,但是他走了以后一连四五日都没有回来,似乎有意叫她冷静。 倚寒嗤之以鼻,那个在国公府对她出言不逊的婢女果然跟了过来,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她的一日三餐都由她负责。 衣裙、首饰、生活用品都颇为繁华,应当是侯夫人的规制。 她就像一只被囚于笼子的鸟雀,飞不出去,好在宁宗彦还没有完全把她困于屋内一步不得出去,她可以在花园中散散心,虽然每日只有两刻钟。 她试过火烧房子、爬树、往墙外扔东西求助,后果就是连这两刻钟的散步都没了,最后是真的只能缩在屋里。 满府除去这个婢女,还有一些守着府的侍卫,冷冰冰的全都不说话,火刚燃,屋外那婢女就冲进来把火扑灭,她还没爬树那婢女倒把她掐着腋下掐了下来,更别提往外扔东西,一刻钟后就被那婢女放在了桌子上。 且那婢女力大无穷,似是会些拳脚。 不过,二人的欢喜倒是没那么差了,经过相处,她得知婢女叫薛慈,是军中之人。 怪到她如此高高在上,恐怕是被调来看着自己,心有不满。 “你……不是蓄意勾引侯爷。”薛慈看着她吃东西,迟疑问。 倚寒笑了笑:“我有夫君。” 薛慈一脸欲言又止:“我知道。” “所以你以为我是蓄意勾引他才对我那样?” 薛慈略一思索便承认:“是,侯爷光风霁月,面冷心热,是我心里最敬佩的人。” “你不生他气?你好歹是军中之人,明明可以肆意跑马、喝酒吃肉,在这儿成日与我望着这一方蓝天白云,岂不是埋没。”倚寒好奇问。 薛慈冰冷的神色微微和缓:“没你想的那么轻松,你根本不知道现在侯爷的处境有多艰难。” 倚寒嗤笑,艰难?艰难还有空逼迫她颠鸾倒凤,还有空算计她。 薛慈看着她的神情:“现在各方都在施压,逼迫侯爷交出兵权,之前侯爷好不容易把一直冒犯大周边境的女真打臣服,朝中那些死老头一直在阻拦继续攻打,还说什么要谈和,侯爷据理力争,那些文官们不就是怕他功高震主吗?一群目光短浅之人。” 倚寒认真且出神的听着她说,薛慈愤慨的情绪也有了出口,继续抱怨:“最后各方施压下,最后还是谈和签订盟约,但那又如何呢?给了对方休养生息的时间对方未必不会卷土重来,所以侯爷不愿交付兵权,百般周旋。” “这两日侯爷又被弹劾,忙着呢。” “为此我们玉麟军只得抽调了一部分将士,重新打散编入其他地方,我们这些将领,大多都闲赋在家,武将嘛,难免平日行事放荡,我很理解,那些死老头浑身八百个心眼,万一被他们栽赃揪住小辫子,肯定会给侯爷带来麻烦的。” 倚寒托着脸若有所思:“所以你便来了。” “能为侯爷做事是我的荣幸。”薛慈一脸义正言辞,配上这憨厚的丫鬟服,还怪有趣。 “侯爷很好,你为什么不愿意,非得跑?” 倚寒神色淡淡:“你方才还怕我蓄意勾引呢,现在就让我从了他?” “我只是怕心术不正的女子害了侯爷。” 倚寒讥诮:“他是个好将领,并不是好男子,哪个好男子会行强迫之事,有句话说的好,强扭的瓜不甜,你不如多劝劝他放了我,而且我有夫君,他是我真心喜爱之人。” 薛慈若有所思,低下了头。 晚上,盥洗室热气腾腾,倚寒百无聊赖的浸泡在热水中,趴在桶沿上闭目休息。 她肩颈线流畅纤薄,细密的水珠顺着脊背滑落,宁宗彦进了里面,目光意味不明。 倚寒听到了脚步声,闭着眼说:“阿慈,给我按摩一下肩颈。” 鉴于她白日不仅不体谅她还偏帮着宁宗彦说句,她决定好好气一气她,晚上时还叫她跑了好几个来回热菜。 她也明白薛慈并非是心肠冷硬的人,若是可以,日后能助自己离开也未尝不可能。 身后之人脚步一顿,而后缓缓地伸出了手,落在了她的肩头,轻而缓的揉捏了起来。 倚寒笑了笑:“你这手法不错。” 身后没人说话,想来又板着脸。 那手力道由缓渐重,手不自觉伸向了她的脖子,一瞬间收紧,迫使她扬起了头。 倚寒蓦然瞪大了眼,那如修罗般的沉音骤然在她耳边响起:“又使这种手段,怎么,想骗她帮你?” ----------------------- 作者有话说:宁宗彦:男女醋都吃[化了] 第41章 倚寒眉宇不自觉深拧, 模样痛苦,她攥着浴桶边缘,心头却为他的话发凉, 可见他即便不在身边,都布满了他的眼线。 宁宗彦冷眼旁观她的神情, 松了手, 倚寒只是轻轻咳了两声,并没有感觉到太难受。 她转过身便见他俯身在浴桶边,眉眼沉浮,冷凝的脸色犹如霜华,他身着紫色官服, 听薛慈说天子下, 紫色为最高品阶。 倚寒忍不住后退, 脊背靠上了浴桶, 心思百转千回一时没有说话,宁宗彦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似有暗流在涌动。 令人意外的, 倚寒没有理会他,低着头继续洗, 除去他炙热到压迫感的视线令她分外不适, 倚寒强迫自己无视他。 他想要自己,喜爱自己, 想必是不介意得到一桩木头。 “说话。”果然他面庞隐隐带着阴戾, 大掌抬起她的下颌迫使她看自己。 倚寒既没有骂他也没有哭泣, 脸色冷的像是白瓷,眼睫轻颤,像是极力压制她的愤恨。 “薛慈性子耿直, 我磨一磨她而已,我不是骗子,我也没骗过人,不是你说什么我就是什么。” 薛慈见她被宁宗彦掳过来后对她也没了防备,还成日游说他们侯爷是个多么好的人。 拜她所赐,她也了解了他不少。 宁宗彦性情偏执,越跟他拧着来越能激起他的火气,顺着他些反而说不定能有生路。 她适时露出委屈之色,服了软。 宁宗彦脸色和缓,拢着她白嫩的脸颊轻轻掂了掂,好像在捧着什么珍爱之物。 “她出身玉麟军,是我麾下最得意的将领,我是为你好,叫她在身边保护你。”他音色低沉,也没了剑拔弩张。 倚寒心底暗暗唾骂,没人会害她,最大的危险就是他。 她面上刚挤出微笑,就听到了他的下一句话,险些叫她的心一凉。 “你这两日与她时常问我?所为何事?有什么想知道的亲自问我不好吗?” 倚寒垂头:“不过是一些打仗的事罢了,她可是对你大加赞赏,说你犹如神迹,我问你,你要自卖自夸吗?” 宁宗彦不置可否,看起来是相信了她的话,而后他直起身板,开始解燮带,倚寒一慌:“你……你要做什么?”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53节 “沐浴。” 倚寒满脸耻色,整个后背都紧紧贴着浴桶:“等下,我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什么?”他停下了手似笑非笑,“阿寒最好不是在拖延时间。” “我在认真跟你说,你莫要打岔。” 大约是她的脸色过于认真,宁宗彦淡淡看着她:“若是离开的事你死了那条心,不可能。” 倚寒忍着窝火:“不是。” “哦?那是何事。”他好整以暇道。 “你说你喜爱我,难道你要终生都把我囚于此?” 宁宗彦定定的看着她,:“你无家可归,放出去也要自求谋生之路,呆在我身边不好吗?我会给你最好的。” 大言不惭,倚寒没好气:“我要当王妃你也给我?” 宁宗彦淡淡道:“可以。” 倚寒一噎,只当他是在开玩笑,他现在自身都难保了,还说这种话。 “我先前好歹也是正经的二少夫人,还有三媒六聘,虽说简陋,但一样也没少,你如今把我不明不白的困在这儿,我岂不是无名无分遭人耻笑。” 倚寒身心都不舒服,更看不惯他理所当然的向自己索取,当然要暗戳戳给他找些不痛快和难题了。 宁宗彦闻言沉默,倚寒瞧着他的神色暗暗冷笑,她就知道。 “即便我被冯氏驱逐,那该有的礼数不能少,还要昭告天下,你要娶弟妻。”她直视着他,一字一句的说。 宁宗彦忽而笑了,那笑意带着丝丝缕缕的凉薄和讥诮:“若我能做到,你便真的愿意永远呆在我身边?” 倚寒心虚一瞬,随即便迎着他的视线:“当然。” 宁宗彦没说什么肯定的答复,这叫倚寒觉得他果然只是欺骗自己。 “还有,你不能拘着我。” “这个不行。”他干脆否定。 不虞在倚寒心头盘旋,她懒得与其争论:“你先出去,我要擦身了。”她漂浮在水面,雪白的皮肤似是细腻膏脂,沟壑若隐若现,勾起了他的谷欠念。 “我帮你。”他低沉的嗓音暗哑。 既都作出了虚情假意,也就不好推拒,她缓缓起身,皮肤被蒸腾的粉润,水珠顺着臂膀滑落,后背凹出漂亮的弧形,一缕一缕的潮湿发丝粘在她的后背。 宁宗彦扯了布巾下来裹住了她,把人直接从浴桶里抱了出来。 倚寒呼吸霎时屏住,下颌微抬,闭上了眼,感受着四肢紧缩的战栗。 “把眼睁开。” 倚寒下意识睁眼,对上了他淡漠的神色,宁宗彦神色幽然,语气平平:“吻我。” 倚寒一滞,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宁宗彦便道:“你若不愿可见也没那么愿意嫁我。” 倚寒暗暗骂了一声,随后踮起脚闭上了眼,僵硬着贴了贴:“可以了吧。” “好敷衍,需要我教你吗?” 倚寒想到他那侵略如兽的模样,脸色冷沉:“不必。”随后又仰着头屏住了气息贴了上去,这次贴得久了些,言罢羞耻地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唇瓣。 “吻得好差,你对衡之也是这般吗?” 低低沉沉的声音不断的挑战着她的承受力,倚寒心头愠怒,睁眼怒瞪。 “你与我说说,你们平时几时交吻,又交吻多久,几日一次**。”他手指挑着她湿漉漉的长发,打着圈。 倚寒越发恼怒:“你有病吧,关你什么事,连这些都要问。” 他就爱看她鲜活怒目的模样,若是像方才那样柔顺乖巧,他总觉得是她装出来的假面。 他对她还算了解,知道她开心什么样,不开心什么样,但她却不知道自己有多了解她。 “好了好了,不问就是。”他把她打横抱起,往内屋而去。 “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他带着她坐在了桌案后。 倚寒有些难受,她身上只裹着一块布巾,冷飕飕的,偏他桎梏着腰身,动弹不得。 倚寒视线顺着他的话落在桌案上,那里放置着一块木料和一把刻刀。 她视线一凝,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几日能刻好。” 倚寒随口说:“不知道,看情况。” 他也没生气:“那你好好刻,不许偷懒。” 倚寒扯了扯嘴角,还挺执着的。 他摩挲着她的手,忽而他低头看了看:“你这是怎么了?” 倚寒心头微微发紧,他拇指指腹落的地方正好是她平日用绣花针扎穴的地方。 绣花针不必针灸专用的针来的细,创面偏大,自然会留下伤口,哪怕这伤口很微末,但宁宗彦行军打仗多年,多细微的伤口对他来说都藏不住。 “没什么,可能是被什么东西扎破了。” 宁宗彦垂眸,这伤口平整,若是尖刺一类的可能会有异样,这样的伤口倒像是针。 她为何拿针刺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 “我困了,想睡觉了。”倚寒赶紧转移话题说,她慌乱起身,却忘了身上未着寸缕,那雪白的布巾飘然而落。 她滞了滞,神色自然地蹲下身去捡,却被他直接拦腰抱住。 触及他要吃人的目光,倚寒只得自认倒霉。 薛慈在院子外磕着瓜子,顺手再喂喂池水中的鱼,侯爷回来的时候便勒令她不许靠近那院子,不想也知道,二人是在做什么。 身后传来脚步声,薛慈耳朵灵敏,赶紧回身,便见高大挺拔气宇轩昂的身影大步流星出来。 “侯爷。”她登时站直了身。 宁宗彦瞥了眼她:“夫人这两日可有什么不对劲?譬如身子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薛慈疑惑:“这倒没有,就是夫人看着有些无聊,每日起的也很晚。” 宁宗彦嗯了一声:“她可有想逃的心思?” “之前有,发觉逃不出后便不了。”说完后薛慈欲言又止,“侯爷,你这么做是不是不好,人家姑娘不愿意你怎么还强迫人家呢?” 宁宗彦冷冷瞥她,叫薛慈当即头皮发麻:“属下知错,不会再多嘴了。” “她被家族驱逐,夫君亡故,这天地间哪还有她的容身之处,唯有我身边才是她最好的去处,我自然不能不管她。” 薛慈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便闭嘴了。 “侯爷您做什么去。” “厨房。” 倚寒撑着身躯起来,微弱的喘了口气,真是要死了,宁宗彦就跟个牲口一般,床帷散了一半,耷拉在床畔。 她赶紧清理了自己,又在博古架的小瓷瓶里倒出绣花针,狠狠往自己的穴位一扎。 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她这两日显而易见的觉得自己身子弱了不少,起床时天旋地转,眼前还发黑。 明明是春日,还怕冷。 但这就是她要的效果,她这两日想起某本医书上有一种假死药,但是具体哪本她忘了,得好好找寻一番。 说不定来日有大用处。 宁宗彦进来时她正靠着床畔发呆,浑身脆弱的模样,当然他只以为是昨晚**太厉害,导致她累极。 “吃点东西。”他轻轻咳了咳,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馄饨走到她身边。 倚寒没拒绝,她确实饥肠辘辘。 宁宗彦罕见温柔,舀着馄饨吹了吹喂她,倚寒也安静地张嘴,含住了那馄饨。 “怎么样?”他询问时神色微微不自然。 “什么?”倚寒愣了愣。 “好吃吗?”他说的又明白了些。 倚寒咂摸了一下,随口敷衍:“还成。” 府门外,一辆精巧宽敞的马车停在了侯府门前,车帘掀开,一位华美的妇人探出了身。 “怀修许多日都没回公主府,听说是一直在这儿?”她侧首询问身边侍卫。 “大抵是。” “进去瞧瞧。”长公主款款入内。 ----------------------- 作者有话说:抱歉,国庆路上太挤了[化了] 第42章 凌霄侯府的门卫一见她来当即愣住了:“见过栗阳大长公主。” 长公主一边颔首一边进了府:“你们侯爷呢?叫他来见我, 许多日都不回家,这是把我这个当母亲的都忘了罢。” 侍卫跟随身边,微微汗颜:“侯爷……侯爷公务繁忙。” “今日不是休沐么, 我应当没记错罢。”长公主疑惑问。 “没……” “那就是了,叫他出来见我。” 屋内, 二人各占一处, 倚寒百无聊赖的雕着木头,木屑稀稀落落的撒了下来,木头上坑坑洼洼的,依稀可见雏形。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54节 宁宗彦坐在桌案后翻看文书,二人罕见的和谐, 忽而薛慈隔着门道:“侯爷, 有军情急报, 你赶紧出来一下。” 现在两国都议和了, 哪有什么军情急报,宁宗彦一下子就听出她的别的意思。 他掀眸看了眼旁边安静坐着妇人, 见她神情专注, 灵巧的手动个不停,心头不免微微发软:“你先坐着, 我出去一下。” “嗯。”倚寒随意应了一声。 宁宗彦起身出了门, 薛慈急急忙忙的凑上来:“侯爷,长公主来了。” 他眉宇轻蹙:“看着夫人, 我去会母亲。”说完他便离开了院落。 长公主坐在前厅的太师椅上细细品着茶, 她拧着秀眉颇有些嫌弃, 又扫了眼那些糕点,脸拉了起来。 “母亲。”宁宗彦衣袍烈烈,一身鹤灰色广袖衣袍颇显儒雅清寂, 长公主多看了两眼,眸光诧异,“稀事,你竟舍得换下你那乌鸦色衣服,嗯,倒是看着像个活人了。” 宁宗彦很习惯自己母亲的说话方式:“您怎么过来了?” 长公主没好气:“你多久不回去了,我还当你成日在那个家忘了还有我这个母亲,谁知道你竟跑到这儿来了,还没成婚呢倒想着另立门户了?” “怎会,此地离皇宫近,下了夜值便过来休息了。” 谈及此,长公主小心试探:“我听闻你皇舅舅把你调到了礼部。” 宁宗彦嗯了一声:“礼部侍郎。” “礼部也挺好,没那么忙,你从前没多少时间休息,现在可能好好歇下来。”长公主搜词刮句的安慰他。 “你皇舅舅他……不容易,你别总跟他逆着来,你多说两句好话,讨得他开心,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宁宗彦满脸敷衍:“知道了母亲。” “知道了,今夜便回府,明日韩丞相府上的小孙女满月,你得随我去。” 他脸上厌烦色顿起:“知道了。” 长公主说完后忽而抽了抽鼻子:“什么味道。” 半响后她狐疑看着自己儿子:“你身上有香粉的味道,你在这儿养外室了?” 宁宗彦轻描淡写的回视:“母亲想多了。”他暗中轻轻嗅了嗅,好像确实有股香气, “少糊弄我。”长公主华美的眉宇怒瞪。 “母亲真的想多了。”宁宗彦仍旧脸色平静。 “你最好别干出这种事,踏踏实实成婚。” “你也老大不小了,终身大事该操心了,冀王的女儿容成县主明日随父进京,先前你冀王舅舅便时常与我书信联系,话内话外便是容成已然及笄,虽然你比人家大了不少,但胜在知根知底,门当户对,明日你见见,成了便定下来。” 宁宗彦叹气:“儿当真没有成婚的心思。” “你不成婚,我得抱孙儿孙女,你是只管你自己,不管我了是吧,你可是我唯一的儿子。” 宁宗彦对母亲的絮絮叨叨当做没听见:“母亲先回罢,晚些我就回去。” 长公主絮叨完便起身离开了:“把你那陈茶换换罢,喝着涩口。” 说完便款款离开了,长长的裙摆逶迤摆动。 她穿过抄手游廊,身边女使笑道:“待会儿去浮阳茶馆去喝一盏雨前龙井去去您口中的涩味儿。” 长公主视线一瞥,语气不解:“你说他种了一园子兰花做甚,他可不是那种有雅兴的人。” 她思及方才闻到的味道:“去后院瞧瞧。”二人说完便转身顺着游廊回去了。 宁宗彦已经离开,府上伺候的人甚少,故而二人畅通无阻的去了后院。 “长公主,应该就是这儿,唉那不是薛慈吗?”女使指着院子里抱臂小憩的婢女道。 长公主看了眼院中关得严严实实的屋子,脸色凝肃:“里面指定有女子,待怀修不在时我再来一趟。” 屋内,倚寒被迫背束着手腕,柔软贴着冰冷的木头,发髻松散,发丝垂落在她姣美的面庞,她对宁宗彦忽如其来的情谷欠有些心惊:“你犯病了是吧,现在是白日。” 她满脸羞愤和耻辱,忽而她被抱了起来,娇小的身躯被拢在他怀中,鼻腔内具是清冽气息,但她厌恶无比,她更怀念那沾满苦涩药味儿的人。 天旋地转间,她的脸颊埋在了衾被中,凌乱的发丝叫她无视物。 她眼眶忍不住发酸,这些时日是她这十几年来最难熬的日子,她与衡之在一起时,一句重话都没说过,只要是她不愿意的事衡之从不会逼迫于她。 甚至在敦伦时他也永远温柔似水,很照顾她的感受。 不像宁宗彦,强势、偏执,看着儒雅君子,清冷似神仙,实际就是个修罗。 她恶胆从边起,念头刚刚冒出来就脱口而出:“兄长是不是从未有过别的女子。” 她唤他兄长,只唤他兄长,在她心底仍旧死死守着她是他弟妻的身份。 宁宗彦气息不稳,已然搭弓,蓦然被这样一问有些怔愣:“什么?” 倚寒又问了一次。 “自然。”他俯身轻轻吻在她耳畔,还带着炙热的湿意。 “那兄长不妨去寻一些通房丫鬟晓一晓事。”她一双水眸粉得惊人,语出也惊人。 “你什么意思。”宁宗彦自然能听出她的话外音,脸色已然铁青至极。 “字面的意思。”她淡淡道。 宁宗彦仿佛迎面被扇了一巴掌,难堪与戾气同时浮现,他呵呵冷笑,语气讥讽:“是没你的衡之好。” 倚寒没说话,似乎是在默认。 她这般无所谓且默认的态度叫他的神色冷如霜华,心窝上被她插了不止一刀,他浑身散发着森然寒气,宛如搭臂即将射出的箭矢,带着千钧沉重的锐气。 “那你便只能受着了。”阴沉的语气似在说,你永远都逃不掉。 他说完后重新拖拽着倚寒跌入了深渊,身上的寒气叫她瑟瑟发抖,倚寒陡然惊悚凛冽,随后便意识到是她想岔了。 事情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他似是有意折辱,叫倚寒茫然又痛苦,她长睫坠上了溢出的泪珠,却仍旧咬紧唇瓣,乃至唇齿间漫出了淡淡的血腥。 她骨头很硬,即便如此依然一声不吭。 可她越没反应,宁宗彦便越生气,便**还边刺激她:“可惜你的衡之死了,他的所到之处皆被我覆盖。” 后来,她也记不清了,昏昏沉沉的,只觉得他应该是离开了,痛感变得虚无缥缈,她意识也渐渐抽离。 薛慈蹲在床畔,唉声叹气。 “别叹了。”倚寒声音柔得像风,轻若蚊蝇,但从她的语气中能听出不耐。 “你醒了,怎么样?”薛慈都不敢看她,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被子,盖住了那些暧昧的齿痕。 “我还以为我死了呢。”她以为自己应该会痛的死去活来,毕竟他那模样险些把自己生吞活剥。 “没,侯爷给你喂了药,你现在应该好点了吧。” “呵,算他有良心。” 薛慈苦恼:“你别惹侯爷了,每天这样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你应该跟他说,我是人,不是玩物,注定不可能事事顺他心意。”她冷漠地翻了个身。 “我今日偷听到了,长公主要给侯爷娶亲呢。” 倚寒却捕捉到了不一样的信息:“长公主来过?何时来的。” 薛慈登时捂着嘴,警铃大作:“我警告你你可别又瞎盘算,今日苦头还没吃够吗?即便长公主来,那你也出不去,长公主不会知道你的存在,侯爷更不允许你出去。” 倚寒仰望着帐顶,扯了扯唇角,那可不一定。 “放心吧,我就是问问,这宅子平时不是不会有人来吗?” 薛慈挠头:“确实不会,可能只是偶尔罢。” 倚寒闻言不说话了,似是睡着了,薛慈瞅了瞅她而后起身蹑手蹑脚的离开了,顺带为她关上了门。 翌日,宁宗彦与他母亲、驸马一同前往丞相府,马车停在府门前,大长公主的仪仗颇为庄重,四骑的马车,无数婢女、嬷嬷、侍卫开路,她下车时艳光四射,高耸的发髻金冠夺目。 驸马陪同身侧,她的手轻轻搭在驸马手心。 与此同时,宁国公府的马车也停在了门前,国公爷扶着殷老夫人率先下车,而后一众女眷随后而至。 旁观的宾客暗暗嚯了一声,前媳妇与前婆家撞一起了。 当年栗阳大长公主与宁国公的和离那是闹得沸沸扬扬,貌似便是因为婆媳关系不合,宁国公又苦大长公主强势已久,索性和离。 这么多年男已婚女已嫁,各自圆满,但还是不少宾客隐隐有看好戏的想法。 两队人马狭路相逢,即便是殷老夫人也得给长公主见礼,她冷着脸屈膝:“老身见过大长公主。” 裴氏理了理衣襟,尽量叫自己气质不落下风,对方雍容华贵,自己便温婉贤淑。 长公主眼都不带斜视的,径直走了进府。 直接不给老夫人和国公爷脸面,老夫人当即气得脸色铁青,她自诩也是戎马一生,诰命加身,身为长公主,不说恭敬,起码也得以礼相待,结果倒是这般下脸面。 “走吧,母亲,她就是这副性格。”国公爷忍了忍还是说。 宁宗彦走到老夫人面前:“祖母、父亲。” 老夫人见长孙来了,愤愤道:“你这母亲,当真无礼。” 宁宗彦蹙了蹙眉:“母亲性情直率,以前的事想必多有芥蒂,祖母多担待些。”当年和离时殷老夫人虽死活不放他走,但宁宗彦仍旧跟着母亲离开,这么多年国公府长公主府来回也是为了孝道。 老夫人脸色不太好看,所谓芥蒂,无非就是当初怀第二子时叫她站规矩,结果她没想到她身体竟那般弱,第二子直接流了,那时已然四月左右。 之后她便大闹进宫,要和离。 二人成婚只为笼络老国公爷,那时老国公已然去世,国公府没了撑着门庭的顶梁柱,加上官家有意打压武将,便直接允了和离。 而后二人又各自大张旗鼓的娶妻。 言罢,宁宗彦也随母亲进了府,老夫人语塞,到底是咽下了这口气进了里面。 宁宗彦对这种宴席极度烦躁,偏偏冀王的女儿容成县主缠得他烦不胜烦。 小姑娘娇纵,理所当然的使唤他,迫于长公主的淫威,宁宗彦冷着脸硬生生的没离开。 长公主笑盈盈道:“待会儿你把容成送回府去,对了,你义父说晚上要与你执棋切磋。” 宁宗彦冷冷嗯了一声。 她亲眼瞧着自己儿子踏上马车后,笑意顿时敛尽。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55节 “去凌霄侯府。”她淡淡吩咐下人。 倚寒正缩在被窝里睡觉,薛慈在一旁哄着她吃饭:“你别绝食啊,吃点吧,这面可香了,可是我亲手擀制。” 倚寒背对着她,身心俱疲:“我不想吃。” 她身体难受的后劲儿上来了,膝骨间涩疼的紧,她早在心里骂了他千百来遍。 栗阳长公主来到侯府后不顾侍卫阻拦,长驱直入,来到了上次的院子。 第43章 院中的婢女们乍然一见长公主全都有些慌乱, 但仍旧阻拦在院中:“殿下,侯爷不在里面。” 长公主睨着她,雍容的面色浮现威严:“让开。” 婢女们脸色一白, 神情嗫喏,但仍旧不让, 长公主身后的女使嬷嬷上前压着这几人, 长公主径直上了台阶推开了屋门。 薛慈还在苦恼怎么给她喂饭吃,屋门冷不丁被推开,她瞥见人影,脸都吓白了:“长、长公主?” 倚寒听到了屋门被推开的声音,又听到了薛慈乍然惊叫的“长公主”。 她神色一凛, 倏然起身, 撑着床铺瞧了过去, 便见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站在屋内, 脸色看着不太好,赭石红的裙裾长长曳地, 高耸的金冠坠着金流苏微微晃荡, 眉眼凌厉眉眼,与宁宗彦生的很像。 栗阳长公主从来不知道一向冷肃的儿子能做出这样的事。 床畔坐着一位极美的女子, 发丝绾成垂髻, 身上着素白中衣,脖颈间还裸露着暧昧红痕, 长公主一瞬间怒从心底起。 倚寒并没有慌张, 甚至可以说的上愉悦, 她赶在长公主开口训斥她时忽而眼眶浮上了泪珠,探着身子伸手:“求长公主做主。” 薛慈眼皮一跳,下意识捂住她的嘴。 倚寒脸颊乱糟糟的, 一身缟素,明丽清冷,陡然被薛慈捂着嘴呜呜咽咽的不停挣扎。 “长公主,她、她胡说的,您别听她的。”薛慈干巴巴的说。 长公主肃眉凝她:“放开。” 薛慈额头冒出冷汗,但仍旧捂着倚寒的嘴,倚寒使了力气推开了薛慈,嘴出奇的快:“求长公主做主,我是被凌霄侯掳来的。” 薛慈一脸焦急余光瞥见长公主一脸警告。 倚寒挣扎着下了床,跪在了长公主面前,她眼睫粘着未干的泪水,模样瞧着楚楚可怜,全无方才的不耐,薛慈看呆了眼。 “长公主,我乃国公府二少夫人,我夫君亡故后我便替我夫君守着,奈何国公府强逼我为其留后,叫侯爷兼祧两房,我不愿,便强逼我,现下更是把我锁在这儿,日日不见天日,求长公主做主。” 薛慈磕磕巴巴:“长、长公主您别信她,她胡说的。”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低下了脑袋。 长公主脸色铁青,她看向倚寒鬓边的白花:“你先起来。” 倚寒起了身,便闻长公主说:“这倒是那国公府能做出来的事,你放心,这种混账事既是他做出来的,我便不会袖手旁观。” 倚寒大喜:“多谢长公主。” 宁宗彦被迫一路护送容成县主回府,一路忍受叽叽喳喳的声音。 “表兄,过些时日我生辰,你记得一定要来。”少女想触碰他的手臂却被他躲开。 容成县主堵了嘟嘴,不太高兴。 很快,马车到了冀王府,宁宗彦本着礼仪掀开车帘:“县主,王府到了。” 容成县主不舍得望着他:“你记得来啊。”说完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打发走县主,宁宗彦长舒一口气:“回侯府。” 车头调转,车轱辘碾在青石板上,往侯府而去了。 走到半路上下起了雨,声音宛如玉珠砸地,宁宗彦入府时浑身湿漉漉的,带着潮润的水汽,薛慈蹲在廊下,看着他回来,小跑了过去:“侯爷,不太好了,长公主来过。” 宁宗彦手骤然一顿,神色阴沉:“什么?” 他顶着雨幕走向后院,屋内空无一人,凌乱的衾被还铺在床上,墙角的桌案上放置着雕刻了一半的木雕娃娃。 很好。 他眸中怒气翻滚,周身气压很低,犹似阵阵寒风裹挟,薛慈追了上来,讪讪的看着他:“侯爷恕罪,属下没有看好夫人,长公主来后夫人便说了实话,长公主一时生气便把人带走了。” 她随母亲走,这是不要她夫君的遗物了? 她便不怕自己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宁宗彦凝神微思,转身便离开,他身影破开雨幕,任由水珠落在他身上,打湿了墨发了与衣衫。 他回公主府时驸马正好刚刚回来,见他一身湿雨,诧异道:“怀修?下这么大的雨怎的也不坐马车?” 宁宗彦神色冷硬,未曾理会,径直便进了府,驸马见他一脸阴郁,暗道不太对劲便跟了上去。 长公主早就在前厅静静坐着等他。 “母亲。”男人甩了甩衣袖,鹤灰色的广袖衣袍布满了大片的水渍,下颌的水一滴滴砸在了地毯上,墨发被雨水淋湿,虽狼狈,但仍旧气度不凡,风姿磊落。 “我竟不知我的好儿子背着我干这种事,你如今是向着那国公府,与那一家人沆瀣一气,全然不顾我这个母亲了,是吗?” 驸马紧随其后,便听到了长公主怒极失望的声音。 “母亲多虑,儿并没有。” 长公主呵呵冷笑:“我体谅你为人子,并未阻止你为你父、祖母尽孝,逼迫弟妻、强掳孀妇,这就是你干的好事。” 驸马一脸震惊,宁宗彦闻言神色淡淡,不反驳也不羞愧,语气平平:“母亲说的是,儿的错。” 长公主真的怀疑他究竟是敷衍还是真的认错,偏偏他稳如泰山,不为所动。 但他如此倒是不好叫她发难斥骂:“人我会送走,你日后不许再纠缠,安心的与你表妹成婚。” 宁宗彦扯了扯唇角:“送走?她还能去哪,可是她亲自求您的?” 长公主没好气:“你说呢?人家不愿意你还强逼,罔顾伦理,至于去哪儿,你便不必知道,容成很喜爱你,我会尽快与其敲定婚约,你给我安安心心的娶妻。” 宁宗彦不置可否:“好啊,那我好歹得与弟妹道个歉。” 长公主冷笑:“想都别想。” 她今日瞧见了那女子的脖颈,裸露在外的白皙皮肤被噬咬得红青一片,还有点点牙印,就连走路,都艰难,可见被磋磨成什么样。 倚寒总算踏实地睡了一觉,但她还在长公主府,一想到宁宗彦也会回来,还会随时闯进来,破开严丝合缝,狠狠挞伐,她便浑身发抖,身上哪儿哪儿都疼。 她睡了没多久便醒了过来,窗外泛着漆黑,屋内未曾燃着烛火,只有星星点点的月辉透了进来。 她浑身酸痛,尤其是膝骨间,泛着阵阵后疼。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吟,末了还抽了抽鼻子,腹中饥肠辘辘、又干又渴。 “醒了,很疼?”低沉幽然的声音陡然在倚寒耳中响起,叫她头皮炸了开,尖叫声硬生生噎在了喉头。 她循着声音小心翼翼看向声音来源处,这才发觉桌边坐着一道黑影。 “放心吧,外面有我母亲的心腹,我带不走你。”他语气平平,仿佛并听不出什么来。 倚寒心头砰砰跳,仍然不敢松懈。 “我来给你送药,怪我,伤着你了。” 宁宗彦起身,黑影顿时拔高,压迫和侵略强了起来,倚寒忍不住想后退,但那身影渐渐逼近,直到坐在了床畔。 “我给你上药,上了药就不疼了。”他自顾自的伸手,倚寒打掉他的手,“不必,我自己来就好了,侯爷还是赶紧走吧,长公主并不想你我牵扯过多。 宁宗彦呵呵冷笑:“阿寒,你以为有了我母亲为你撑腰我便拿你没办法了吗?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淦你。” “就是声音跟发春的猫儿一样,难听。”他伸出指腹蹭了蹭她的脸颊,微凉接触到她的皮肤,带起层层战栗。 倚寒猝然脸色难看,耻意浮现,她呼吸急促,似是在认忍着愤恨。 宁宗彦拧开那瓷罐,倚寒低着头一动不敢动,浑身僵硬。 他的指腹肆意摁着她的唇瓣,轻柔打圈,似是在撩拨,直到她主动咬了他一口,倚寒忍不住脸热,听着他淡淡的呵声。 见她咬自己宁宗彦便顺势伸入她温热的唇内,重重摁着她的舌腹,而后肆意搅弄,有意惩罚。 倚寒忍不住溢出了泪,但强忍着不出声。 直到唇边涎水顺着他的手腕流下,他才抽手,唇舌似还恋恋不舍。 倚寒睁眼时,床畔已经没了身影。 她松了一口气,倚靠着床头,面色泛起疲累,那药膏放在了一边,里面的雪白微微凹陷。 拖着疲累的身子起来,屋外的女使似是察觉到她起了身,连忙进了屋:“娘子醒了,摆膳罢”说着燃起了灯。 “给我备水,还有……一碗避子汤。” 女使闻言眸光闪了闪:“长公主已经叫备下了。” “多谢。” 女使先端了饭食来,长公主府的膳食还算精致,她一日都没吃东西了,饿得慌,吃得便有些狼吞虎咽。 女使有些心惊:“侯爷不给您吃东西?” 倚寒愣了愣:“不是,只是我心头苦闷难受,便吃不下罢了,眼下有长公主庇佑,民妇心头感激不尽。” 女使分外怜惜:“长公主人很好,娘子放心。” 用过饭沐浴后,她喝了女使给她准备的避子汤,重新给自己上了药。 翌日,倚寒起身后女使便同她说:“娘子休息的可好?” “很好。” “长公主请您一叙。” 倚寒点了点头:“劳烦带路。” 而后她便随女使去了长公主院中,一路上她低着头不敢乱看,直到前面女使传来见礼声:“侯爷。” 她心头一颤,下意识抬起了头,撞入了那抹幽暗的眸中。 第44章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56节 宁宗彦脸色淡淡, 他站在廊檐下,长身玉立,清俊儒雅, 全然不见挞伐时的凶狠模样,和逼迫她时的冷漠。 “侯爷。”她恨不得躲得他老远, 勉强撑着笑颜与他打招呼。 “弟妹要去寻母亲?”他言语间规规矩矩, 并无似昨晚一般都冒犯。 “是。”她眸光润泽,一副为夫守丧的缟素模样,被他折腾这些时日又瘦又病,好似迎风孱弱的水仙。 宁宗彦只是微微颔首,便径直越过了她离开了。 他身影渐近的一瞬间, 倚寒浑身如坠冰窖, 她清晰的看见了他的口型在说:“阿寒, 你给我的等着。” 直到他的身影不见, 她紧绷的心弦仍旧未松懈。 她明白一切都是他的伪装,那种恶劣的、玩味的好像在看一只小猫在垂死挣扎, 待欣赏够了, 一击即中。 倚寒半是厌恶半是心烦。 为何一定要纠缠她。 “娘子,到了。”正胡思乱想着, 女使停下脚步对她说。 倚寒收回思绪微微福身:“多谢。”而后便进了屋。 屋内奢靡繁华, 地上铺着厚厚的雪白毯子,雕花琉璃香炉里燃着袅袅熏香, 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长公主倚靠在罗汉床上, 拿着玉制作的滚轮滚着脸颊,语气和善:“冯娘子,休息的可好?” “很好, 多谢长公主。” 长公主打量着她,她昨日听闻此事后当即便叫人打听了她所言,确实属实。 只不过……这位冯娘子的出身倒是耐人寻味。 冯氏行八的姑娘,名声不太好,更是对比起其他兄弟姊妹不学无术,及笄时嫁给了当时还未被寻回的宁家次孙。 不过传言不可全信,她对此女并无了解的心思:“我已经为你备好了路引,你想什么时候离开都可以。” “当真?”倚寒抬起头,满眸燃上希冀。 “是。”长公主扫视着她的神情,不似作伪。 倚寒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道:“侯爷他……似乎还是没有死心,烦请长公主多多劝说。” “你放心,我会看管好他的。” 得了长公主的保证,倚寒放心多了:“既如此,我想今日便启程,去往何处最好只有长公主知道。” 长公主明白她的顾虑:“你放心,你知我知。” 与长公主拜别后倚寒回了院子,心里仍旧为这份即将来到的自由而感到不可置信,尤其想到他最后的那句唇语,还隐隐有些不安。 “娘子,这是长公主为您准备的包裹,里面有些银两和衣物以及干粮,叫您路上吃。” 随行的女使叫青云,一边为她介绍一边说。 “按照路线,长公主的人会先护送您往北而去,择一地生活一段时间,再往南去,到兆丰。” 倚寒点了点头:“好,一切凭长公主做主。” 她收拾好东西后便随女使离开了,二人从一处极为隐蔽的地方走,倚寒路上还担心的问会不会有人跟着。 女使笑了笑:“院子里现在您还在。” 倚寒霎时明白了,院子里已然设置了障眼法,恐怕路上还会有很多。 “您也别怪长公主把您带过来,若是放置在别的庄子上也没办法保证不是,放到眼前才是最安全的。” 倚寒扯了扯唇角,膝骨间随着走到还在缓缓摩擦,那若有似无的疼意还在提醒着她。 谁知道他在长公主眼皮子底下都敢对自己这样呢。 她只得加快脚步,素白的衣裙掀起阵阵浪纹。 她离去后,长公主很快就得了消息:“你确认怀修已去了宝华寺为我取佛经?” 嬷嬷颔首:“老奴确认,跟着那马车后面亲眼瞧着的。” “那就成。” “对了殿下,容成县主明日有一则踏春郊游,她在湖上租了画舫,邀您过去。” 长公主应道:“知道了。” 倚寒手中攥着路引,抱着包袱,马车长时间的颠簸给她带来安全感,她撩起车帘看外面,似乎已经快出城了。 前面就是城门守卫检查路引,马车总共由四人护送,车内还有女使相随。 守卫一个个查看路引,待至倚寒的马车时她递给青云,青云又掀开车帘递给守卫特意点明:“我们是长公主府的。” 守卫看了眼路引:“放行。” 马车顺利的出了城。 踏上官道时她还有些不真实感,总觉得自己还被困在那个小屋子里。 忽而马车一咯噔,被迫停了下来,她心头骤然悬高,车夫撩开车帘向里面道:“车轱辘好像出问题了。” 青云蹙眉:“怎么可能?” “路上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放了碎瓷片。”青云忍不住撩开车帘探头去瞧,她刚刚伸出头去,一道凌厉的掌风便甩了出来,打在了她的脖颈处。 青云登时晕了过去。 而后车窗处出现了一张叫倚寒魂飞魄散的脸。 砚华面无表情道:“少夫人,下车罢。” …… 一连几日,长公主都能收到她派出去的侍卫传来的消息,他们每到一个地方,书信便会正常传来,还带有当地官府的印。 长公主深信不疑,自己儿子近来安稳不已,她暂且也放心了下,便与他提了与容成县主的婚事。 意料之内的,他直接拒绝了。 宁宗彦直白的说了他不会成婚,以免将来战死沙场徒留对方守寡。 长公主气他嘴上没个忌讳。 “许久未曾回国公府了,今夜我回那边住了。”他淡淡道。 长公主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到底是他亲生父亲、亲祖母她还能阻止人家血亲团聚。 宁宗彦放下茶盏,起身离开。 他并未回国公府,而是直接拐向了凌霄侯府。 寂静的夜晚,空旷的府宅在深夜中幽然而阴森,静的连一丝儿人气都没有,他下了马,径直走了进去。 在重重垂花门后,他走到了他的书房,推开了门,屋内燃着一盏油灯,忽明忽暗,他又走到博古架处,转了转那架子上的瓷瓶,而后,博古架整个旋转了开,露出来里面的暗室。 里面别有洞天,就是一处隐藏的寝屋,这儿暗无天日,不知时辰几何,没有光,只有气孔和进来喂食的薛慈以及忽明忽暗的油灯。 床榻上侧躺着一道身影,倚寒了无生气的躺在床上,听到动静动也不动,直到身畔落下身躯。 宁宗彦侧躺在她身后,拥住了她的腰肢,大掌覆盖在她的手背上,感受着她的温热和气息。 倚寒过了几日暗无天日的日子,这儿比先前住的屋子更隐蔽,更没半点看到外面,再正常人长时间的看不到光、无人说话都会疯的。 她知道他想磨圆自己的骨头,想叫自己低头,想把他变成自己的一切。 他对自己根本不像是喜爱的人,更像是犯人、俘虏,战场上捉到的战败者,囚于一处用熬鹰的手段渐渐让对方臣服。 也许是长时间战场上如此的行事风格铸就了他这样的脾性。 她要面临心理的崩溃和身体上的抗拒。 但是她明白,受过训练的士兵尚且都熬不住他这般雷霆手段,她这样的女子定也是受不住。 她忽而转过身,对上了他的视线。 宁宗彦猝不及防被她水润泛红的眸子对上了眼,心头微微一颤,软了一瞬后立刻恢复了冷硬,平而直的回视。 倚寒闭上了眼,长而卷的睫毛轻轻颤抖,她挪着身躯埋入了他怀中,她告诉自己,或许找一个替身和精神寄托也是很好的办法。 他们是兄弟,流着一样的血脉,相似的神态,只是不一样的脾性。 她的心奇迹般的平静了下来。 她试探着微微仰头,唇瓣探寻着水源,直到寻到一片微凉,她轻轻含住。 记忆中,衡之身子差,他的唇也是这样凉。 她喜爱与他唇齿相贴,什么也不做,只是唇齿相贴。 耳畔的呼吸骤然粗重了些。 她蹙了蹙眉,伸手拍了拍他,示意他平静些。 半响后他似是忍不住了,更近一步的想含住她,她没有拒绝,二人顺理成章的缠吻了起来。 这是头一回她如此主动,这叫宁宗彦有些受宠若惊。 他忍不住调换了位置,把她放在了自己俯视的视线内。 她被吻得唇色湿红,满脸春意,闭着眼在轻轻喘息。 后来,一切都顺利的可怕。 她的唇舌不再严丝合缝,好像被他撬开了一条缝隙,唇边覆盖着一层淋漓水色,勾的他俯身亲吻。 她有意引导,二人无比默契。 从始至终,倚寒都闭着眼,她脖颈微扬,任由被湮灭。 宁宗彦只披了一身外裳起身倒水,修长结实的小腿踏在冰冷的地上,茶水是温热的,缓缓流入她的腑脏。 “今日这般乖。”他嗓音带着暗哑。 倚寒缓缓睁眼,入目换了一副神色,她懒懒洋洋的说:“你不喜欢?” “喜欢。” 喜爱极了她,他伸手探入她的唇瓣,暧昧又旖旎地摁压:“你也很喜爱,你背叛了你的衡之。” 他很记仇的,他必然要为那“晓事”而报复回去。 “你这似猫儿发春的声音都快把外面的鸟雀惊走了。”他低头暧昧在她耳边说。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57节 “你在衡之那儿也如此吗?” 倚寒再度闭上了眼,当然,现在你便是他啊。 ----------------------- 作者有话说:卡文来着[爆哭],抱歉,我明天不会来orz 第45章 她很平静, 甚至说不为所动,在接受了这个现状后她不会为宁宗彦的故意折辱而感到羞恨怨愤,哪怕心中有一丝的抗拒也会被她再三的自我告诫而压下去。 倚寒不说话, 宁宗彦的眸光紧紧盯着她,企图从她的眸中看出一丝虚以委蛇。 她的脸颊蹭了蹭他的手腕, 闭上了眼, 似乎累极,不过片刻,呼吸已然均匀放松。 宁宗彦神色渐敛,松乏的面庞上尽是探究。 她睡得很沉,而且很放松。 夜深人静时, 宁宗彦方放下防心, 为她扯了扯被子, 手臂搭在她的腰间。 他早已做好这一生都对她心意无所求的准备, 想着得到她的人便好。 至于其他的也不是很重要。 但每每都会被她气的淤堵、怨愤。 若她愿意乖顺一点,何至于如此。 他闭上了眼, 贴得她紧了些, 好似在汲取她的温度,享受她在身边的宁静。 这座墙中屋内日用品一应俱全, 书册、文房四宝、还有衣柜、妆台, 墙角摆着她用来雕刻的桌案,还是她离开前的模样, 全都搬了过来。 这样的地方, 暗无天日, 喘气也觉得憋闷。 她尽力顺从他,希望能早日离开这儿。 可惜他对她似乎多有防备,哪怕态度软化也从未提过此事。 只不过近来她的身体多有虚弱无力, 睡觉的时间变长,做什么事都很容易累,还很怕冷,倚寒通过把脉也清楚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差。 更甚至,她有意吃一些相冲的食物,比如炙羊肉和西瓜,鸡肉和芹菜,柿子和螃蟹。 对身体并不会造成很大的影响,但会随着时日的增长渐渐损伤元气。 气为身之本,气血两虚,即便她怀上了孩子也会自然的流掉。 毕竟,衡之说过,生子伤身,凭她本意,生不生都行。 宁宗彦时而看看文书时而抬起头看看她,倚寒靠着墙角,低垂着头认真地刻着手中的木头,她速度很快、很娴熟,已经有几分棱角和神态了。 她似有所觉,抬起头来:“怎么了?” “没怎么。”他平静的应道,“坐过来吧,太远了。” 倚寒闻言也没有拒绝,起身娉婷袅娜的走到了他身边,这些时日他空闲了便会来陪她,二人岁月静好,仿佛是一对真正的夫妻。 她身上清淡的雪信香侵扰着他的思绪。 倚寒望着他如黑夜般暗沉无光的衣袍:“我给你做一身衣裳吧。” 宁宗彦闻言微微怔愣,颇有些受宠若惊:“怎的忽然要给我做衣裳。” “你总是穿玄色很闷,换一换颜色可好?我以前从未做过衣裳,还是第一次,就当给自己找些事做。”她华里话外都是在这儿的憋闷。 但宁宗彦的注意力全在别处,他心口忽而被轻轻撩拨了一下。 第一次。 “好。”他答应了她。  倚寒见他不表示什么便主动说:“布料什么的你喜欢什么?” 宁宗彦沉思,除去鹤灰色和玄色他也想不出什么:“你定就好。” “你说的。”她垂头来了一句。 宁宗彦吩咐下人备好了衣料,一排排摆放在了她面前,倚寒素手抚摸过那些衣料,大多她也都不太认识,只勉强能认出几个。 “就这个吧。”她一眼瞧见了那缥碧色的云锦。 殊不知宁宗彦见那云锦后脸色登时一变,他遂暗暗冷笑,原本柔和的面容覆上了一层讥讽冷色:“何必呢?又来这一招。” 倚寒神色莫名,不理解他怎的突然又喜怒无常了:“怎么了?” “这个颜色的布料,究竟是谁喜爱穿?”他扯起唇角,双眸冒起簇簇火焰。 倚寒一怔,沉默低下了头:“你不喜欢,那就换一匹。”她没有慌乱没有羞耻更没有被戳破的尴尬,只是极淡的说换一个。 叫他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你究竟是何意?”他攥紧了拳头,对她的顺从极为防备。 “我没什么意思,你既然不喜那就不了。”她遂不再看那些布料,又回到桌案前拿起木头雕刻。 她从始至终都是很淡然的模样,宁宗彦看不得她这般,故技重施:“我告诉你,你再怎么不愿,你的衡之都没办法来救你……” “我知道,他死了,埋了,还是我二叔亲手害死的,我现在是你的人还日日与你缠欢。”她打断他,接着他的话继续说。”不必你时时刻刻提醒,我都知道。”她垂眸,瞧不清神色,“如你所言,我明白他死了,活着的人总要好好活着,我既然已经跑不了了,何不好过一些,衣裳是你答应做的,衣料也是你让我选的,选了你又不高兴,你怎的这么难伺候。” 宁宗彦总是用这件事刺激她不就是想看她生气、想叫自己搭理他吗? 偏偏她每次都顺利他的意。 他欺身逼近捏起她的下颌,目光审视:“阿寒,你当真是这样想的?” “是。”她毫不畏惧。 “矜矜。”他忽然叫道。 倚寒瞳孔骤然紧缩,刚刚筑起的防护险些溃不成军,矜矜,是衡之给她取得乳名。 成婚前夜,二人在月下相依,衡之说男女成婚后,丈夫都要为妻子起一个乳名,倚寒很有兴趣便问他给自己起了什么乳名。 衡之略略思衬后:“叫矜矜如何?” “矜有怜惜之意,也对应了我第一次见你时的感觉。”他说完清朗的面容还有些不好意思。 她唇角抖动:“别叫这个名字。” “为什么?他叫得我便叫不得?” 倚寒喉头呵出一声笑音:“不,这是我的丈夫成婚后为他的妻子起的乳名,侯爷要做我的丈夫吗?” 她语气极淡,宁宗彦顿时如鲠在喉。原来这不是她亲人取得,是丈夫取得。 应,那便是主动成为对方的替代品,不应,与他初心相悖。 可笑,他当然不屑于做任何人的替身,他便是他,哪怕冯倚寒不爱他,那她现在的眼中也必须是真切的自己。 倚寒看出了他的犹豫和冷漠,主动推开了他的手:“我说笑的。” 宁宗彦也仿佛戳到了什么地方,一时间脸色不太好看的不说话了,他坐了回去,二人气氛凝滞。 “我喜爱灰色。”半响后,他冷硬别扭的说了一句。 倚寒掀眸,视线又落在了那一排的衣料上,最后一个便是素采的锦缎,宛如阴沉的天际中日头若隐若现的翻滚。 “好。”她伸手把那衣料拿了过来。 “那就量尺寸罢。”她站起了身,宁宗彦方与她对峙的气焰还未收敛,又板着脸又不说话。 她拿了软尺,绕过他的腰间,二人气息交缠,宁宗彦垂头看她的模样,神情逐渐软化,他怎么以前没发现她这么美。 不,他早有所觉。 冯府反而是她最鲜活的时候。 “你可曾想重归冯府?”他询问她。 倚寒滞了滞,沉思半响,她从前执着于归府一为祖父解毒,二为替夫寻药,现下她已没了行医的能力,为祖父已经解不了毒,而衡之也死了。 “不愿重回冯氏,但若是能时不时回去照看祖父一番,也是极好的。” “为何不愿?成为名正言顺的冯家姑娘,总比现在的身份好。”他言语间皆是贵族所不能理解的傲慢。 “我不喜欢那儿、也不喜欢那儿的人。”她言简意赅且直白的说。 宁宗彦想的更深远,若她能重归冯氏,那他迎娶她便更名正言顺了。 他从未明白过在她身上发生的事,倚寒不指望他理解。 她量好尺寸后便坐在了桌案前,拿着剪刀和丝线开始比划。 晚上,宁宗彦要揽着她亲热,倚寒原本是要推拒的,因为她小腹有些不太舒服,不知是晚上吃多了还是着凉了。 但她还没来得及推拒,她就被抱到了他身上趴着,炙热的体温好似缓解了些,她一时泛滥,便没动。 没多久,她就觉出小腹传来一股剧痛,同时伴随着一股怪异感,倚寒当即明白,自己这是癸水来了。 这叫她很诧异,原本他已经做好癸水紊乱的准备,毕竟她身子虚,能不能准时来确实是个问题。 万没想到提前。 同时还伴随她从未有过的剧痛,她气虚一瞬,神色顿时无力了起来,但是她咬唇忍了下来,若她表现出疼的厉害,宁宗彦肯定会给她请大夫,她的盘算说不准便暴露了。 是已,她只是勉强拍了拍他:“今日我身子不适。” 宁宗彦忙抬起来她的脸:“怎么了?” 她欲言又止,确实有些羞愤,遂翻身下去:“别问了,女子都这样。” 说完有气无力道:“你替我准备些东西。” 宁宗彦看她脸色煞白当即道:“我去请大夫。” 倚寒心里一咯噔,没好气:“说了女子都这样,大夫来了也没用,过了这几日就好了,我精通医理你听我的去准备就好。” 他拗不过她应了声。 “我有点冷,你帮我点几个火盆,再煮一碗姜汤来。”她怕冷宁宗彦是知道的,便忙叫薛慈去点。 “我想休息,你今晚不然离开吧。”她眨了眨眼看着他。 “你睡吧,我看着你。”也不知是不放心她还是怎么样,宁宗彦非要守着她。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58节 倚寒疼得提不起力气,懒得驱赶他了,他在,她全程都不敢表现的太难受。 姜汤煮了来,他喂她时摸到了她冰凉的手,蹙了蹙眉。 她比自己想象的弱,犹记她以前上蹿下跳,脱了鞋在水中摸鱼,还与旁人玩儿水,吃冷饮,现下怎么成这样了。 看来她的衡之也没把她照顾的很好。 也是,这三年都是她为其寻找治疗腿疾之症,自然会耽误了自己的身子。 腿疾? 宁宗彦泛起了琢磨:“近两日快到清明了,每日都下雨,我的腿疼的频率比以前多了。” 倚寒没心思管他,只是随意的嗯了一声。 “你有没有什么法子,为我缓解一些。”他嗓音低沉道。 倚寒怔了怔,兀自疏离推拒:“我不是大夫,我看不了诊,施不了针,没什么法子。”当初他不分青红皂白就说的那话她到现在还记着呢,她无法不放在心里,种种事后,叫她成了冯家的笑柄。 第46章 宁宗彦倏然攥紧了手, 这话很熟悉,当初衡之死时,他一时说了不好听的话。 怪他当时以为两家是世交, 冯承礼又为老夫人多年看诊,他下意识听信了冯承礼的话, 虽然他明白她为无意, 但那一瞬间,他仍旧那般说了。 后来想起,那时他便生了妒意。 他并没有多少责怪她害死衡之,只是怪她太粗心,竟然犯了这种错, 为一个男人值得把自己置于这种地步吗? 他斟酌了半响, 垂首拢住了她细瘦的手腕, 音色低低:“都是我的错。” 倚寒再度怔住, 心头却未起波澜。 她也不是很在意,反正她再行医也没什么意义, 便顺坡下:“没关系。” 她想了想还顺势安慰:“你也不知道, 那种情况下谁也无法控制住自己。” 说完她喝完了碗中最后一口姜汤,腹中涌起一股热意, 舒坦了很多。 温热的汤给她的脸色带来了一丝红晕, 她把碗递给他却发现在他在出神:“怎么了?” 宁宗彦抬首对上她的视线,她很平和、柔顺, 这两日不再满身尖刺, 该是自己想要的样子。 若非他了解她的脾性, 他便当真会松了一口气。 可他觉得她不该是如此大方的。 倚寒再度躺了下来,她扯了扯他的袖子:“今晚可以让我一个人休息吗?” 宁宗彦蹙眉:“你不舒服,我理应守着你。” 倚寒见他如此坚定, 只好任由他如此。 半夜她是被热醒的,她足是冰凉的,但身躯却被一阵阵火热烫醒。 她的腰肢被紧紧揽着,扣在他的怀中,陡然叫她生出了错觉,但也只是一瞬而已。 衡之的身躯不会这么热,他也不会这样抱着她。 只有在无人的黑夜中,她才能为他悲恸,才会短暂的生出绝望,愤慨自己如此倒霉,惹了这个修罗。 还会默默的祈祷要是能梦到衡之就好了,叫衡之在下面千万别保佑他。 但很快她又会泄气,有什么办法呢。 癸水来了四日,这四日虽难受,但她也轻松,就是宁宗彦不是很忍得住,她得承受他的强势的亲吻,还有夜晚拥入怀中炙热的体温。 癸水净了的那夜她很主动,她勾着他当时脖子吻了上去,把他想象成衡之,宁宗彦虽疑惑,但还是有些受宠若惊,回应的很热烈。 她勾缠着他,水眸氤氲,仿佛染了春意,手臂宛如水蛇揽着他的脖颈。 吻至极致,他离开了她的唇,追问:“我是谁?” 倚寒没有回应他,堵住了他的唇。 很快他反客为主,带着濡湿的暧昧与缠绵,虔诚吻着她,舌尖探入她唇中,四处扫荡,刮着她的敏感点,掠夺着她的呼吸。 使得她只能依赖他。 这次他很轻易的破开了她的严丝合缝,神情微微诧异,刹那间无师自通的感受着这次与先前全然不同的感觉。 而倚寒闭上了眼,脑中疯狂想象衡之的样子,她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这是衡之,方勉强唤醒了身体本能,减少了痛苦。 不得不说,极致的**会让本就缠绵的爱意疯狂增生。 宁宗彦瞧着眼眶都微微发红,恨不得淦死她。 待发觉她神情不对时,他愣了愣,顿着身子捞着她的脖颈:“怎么了?” 他低沉的语气还有紧绷的暗哑,精壮的臂膀揽着她,她发丝披散,犹如染了胭脂的脸色勉强挤出个笑意:“你说呢?” 她语气有些没好气。 对着她怒意翻滚的面容,宁宗彦想起了她上次的话,耳根处烧得滚沸,宛如艳红的炭火。 “我……”他罕见语塞,才明白她并不是故意刺激他、羞辱他,而是真的有些不舒服。 “是我的错。”他沉默半响起了身,想要去瞧。 却惊得倚寒滚入了衾被中,只露出一张红红的脸蛋,她又惊又尴尬:“你……你做什么?你知不知羞耻?” 宁宗彦有些好笑,眼眸幽深:“羞耻?你很羞耻?” 倚寒咬唇,把自己裹成了个蚕蛹,废话,那般私密的行径,衡之都没有做过,她当然会不好意思了。 “好,我不瞧,上药可好?” “我自己来就好了。”倚寒扭捏的说,坚持裹着被子要自己来。 宁宗彦不轻不重地摁着她的腕骨,眼神危险,倚寒明白,这是没有商量的意思。 她愤愤放开手,挺尸的鱼一般任由他作弄,她把自己想象成木雕,他是雕刻的人。 果然,她就知道他不放过自己。 濡湿的感觉叫她羞红着脸忍不住把衾被盖住了脸,心里头骂了他几百次。 如此鲜活的他宁宗彦很喜欢,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 “我想见见冯叙。”她忽而说。 宁宗彦神色冷了下来,还没等他生气,倚寒便扯着他的袖子说:“我只是想问问关于祖父的事,你若不放心,就在身边待着。” 见她如此,宁宗彦淡淡道:“我思虑思虑。” 这个话题便不了了之了。 翌日,宁宗彦路过医馆时停了下来,他思来想去还是进了里面。 “大人,您是看诊还是抓药?”药童看他气度不斐的样子问。 “开一副坐胎药,她……怕冷,身子弱。” 药童哟了一声:“这可不敢乱开,得把脉后才能对症下药。” “青萝巷,凌霄侯府,叫大夫来就是了。” 药童应了声便转身进了里面说了几句话,半响后,一位老者提着药箱出来。 宁宗彦顿了顿,回身:“可否借一步说话。” 大夫随他出了门:“这位大人,您想说什么便说。” 宁宗彦似是欲言又止:“就是,做那事时我夫人太疼了该当如何?” 大夫了然:“这有何难,大人等着。” 大夫转身进了里面,没一会儿便出来了,手中拿着两样东西。 “您拿着……”大夫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宁宗彦颔首,“多谢。” 宁宗彦回府后吩咐砚华:“一会儿把大夫接近来。” 随后便去了梧桐苑,他原本是顾及着她喜爱兰花,想改成兰苑,但思及国公府内已然有一座兰苑,便改成了梧桐苑。 倚寒已经被从那书房的暗室中放了出来,还是在以前的寝屋,由薛慈看守,只不过院内的婢女多了起来,院门口还有两个军中人把守。 “侯爷。”二人低头见礼,铿锵有力的声音惊动了屋内做女红的倚寒。 宁宗彦进屋后二人方凑在一起低语:“里面看压的是犯人吧,不过为什么这么多婢女。” “我看不是犯人,应是女子。” “连薛将军都调过来了,定是重犯。” 宁宗彦进了屋,便见她坐在那儿仔细的绣着衣裳,他走到身边:“仔细些,别坏了眼。” “我不太熟练,你将就着穿。” “没关系,我不挑。”他坐在她身边,望着她的侧颜,垂下的鬓发勾勒着她的侧脸,她的鬓边依然簪着一朵白花,象征着什么宁宗彦很明白。 他没忘她说只喜爱衡之,他也曾说过只得到她的人就好。 人已得到,他没什么好期盼的了。 但这两日的缠绵叫他生出了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只要时日久了,她会把衡之忘掉的。 他便能堂而皇之的住进去。 “怎么了?”身边目光灼然,倚寒不得不抬头看他。 “给你准备了那么多衣裳与首饰怎的不带,这儿只有你我,没人会管你。” 倚寒笑了笑,坦然说:“侯爷,我还在孝期。” “也有素些的,我为你簪上。”他神色泠泠,淡若清风道。 宁宗彦起身去妆台中挑选首饰,看中了一副木兰样式的白玉簪和白玉耳坠,素淡出尘,很衬她。 他回身为她簪入发间,拔掉了那朵白花,心底潜藏着的黑暗不容许这朵白花存在。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59节 他还把耳坠挂在了她的耳朵上,宛如两朵雪白的花儿在鬓边盛开。 她肤色极白,唇不点而红,一双剪水秋瞳深邃明亮,睫毛长而卷,像端坐高台的观音,出尘柔婉。 宁宗彦的手微微抬着她的下颌,静静的欣赏她的美貌。 太美了,藏起来是对的。 不然又如三年前一样,不知名的公子前后冒了出来。 倚寒被他看的脸热,淡淡垂眸。 薛慈忽而敲门:“侯爷,大夫来了。” 倚寒一怔,猛然抬头,试探询问:“什么大夫?你生病了?” 宁宗彦握着她微凉的手:“给你请的,你身子怕冷,先前在府上还喝了避子汤,难怪身子如此弱,我请大夫来给你瞧瞧身子,顺带开两帖调理身子的药。” 倚寒顿时笑不出来了,她勉强挤出笑意:“我的身子我最清楚不过了,真的没必要,药太苦,我不想喝,不如食疗也行。” 宁宗彦却强硬的坚持要看。 倚寒深知他的固执,难以改变,她咬唇发愁,心一横径直抱住了他的腰身:“怀修,我真的不想吃药,国公府时便时常吃,我害怕。” 她低眉顺眼,一副楚楚可怜的做派,声音还放软,娇滴滴的与他撒着娇。 宁宗彦身子一僵,鼻端皆是醉人的香气。 她抱得很紧,柔软的身子紧紧嵌入他怀中,他能感受到她的柔软与纤细。 “乖,那也得看看,说不定有不吃药的法子。”宁宗彦心软了,低声拍了拍她。 不待倚寒拒绝,宁宗彦已经扬声叫人进来了。 大夫把药箱放在一边,拿出了小枕垫在倚寒手腕下,粗糙的手把上了她的手腕。 倚寒一瞬间脉搏加速,心高高悬了起来,她希望眼前的大夫是个医术很烂的大夫。 她的避孕之法应当不会被发现吧? 第47章 老大夫沉吟片刻:“娘子身子虚寒, 邪气入体,如今已是脆弱不堪。” “房事需节制,为今还是要把身子调理好再说怀孕一事。” 话音落, 寒意顺着倚寒的脊柱往上攀爬,她神色冷冷, 未曾表明态度。 宁宗彦眉头紧拧, 脸色显然不太好看。 令倚寒松了口气的是这大夫倒是没瞧出更细致的东西,只是开了药便走了。 “若非还不合适,我倒是想请太医来瞧。”宁宗彦看着药方说。 倚寒忍着不悦问:“你请大夫来并不是想给我看身子吧,能不能诞育子嗣才是目的。” 宁宗彦困惑:“这有何区别?” 倚寒愤愤转过身去躺了下去,心里几欲作呕, 凭什么, 凭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究竟是哪门子喜爱。 郁气在她心头憋着, 但是她心里明白,他根本不会听自己的话, 也不会征求她的意愿。 他只会按照他所想, 施加在自己身上。 宁宗彦瞧着她生闷气的模样,意识到了什么便解释:“我当然是担心你的身体, 至于子嗣, 我承认,我想要。” 倚寒暗暗冷笑, 不表态。 “你身子不好, 我又岂是置你性命于不顾的人。”他见她还是不说话, 不搭理他,心头难免生气。 “你既然说你了解你的身子,我倒是想问问你为何如此严重了你都不说。”他冷着脸质问她。 倚寒咬着唇揪紧了被角, 脑中思绪万千,在想该怎么解释。 “因为我不想喝药。”她灵机一动脱口而出。 对,她怕苦,不想喝药。 她臊眉耷眼的坐了起来,眉眼皆是丧气:“先前在国公府时裴夫人便日日灌我坐胎药,你可知我有多痛苦,麦芽糖都吃了一整包。” 宁宗彦怔了怔,信了她的话。 他依稀记了起来,还在冯府时某一次撞见她鬼鬼祟祟端着一个碗朝花草中倒,还捏着鼻子,他当时还以为她又干什么坏事,便没有搭理。 现在想想,应该是把药偷偷倒了。 “你定是把药都倒了吧。”宁宗彦眉眼沉沉盯着她。 倚寒心虚:“当然不是了,忍冬瞧着我我怎么敢倒。” 宁宗彦瞧她那眸中的神色,便知她在说谎。 “若是不想喝汤药,倒是可以给你搓成药丸,与水送服。”他淡淡道,话里话外就是这药不吃不行。 都说成这样了,倚寒拒绝也没用,就是怕到时候若是她一边吃药一边扎针,宁宗彦发现那药没效果该怎么办。 “大夫说房事需节制,那事还是……暂时别了。”她吞吞吐吐不自在的说。 宁宗彦面无表情的凑近:“那你得给我别的好处。” 低低沉沉的声音宛如撩起的琴弦,尾音听出了一分悸动之意。 “什么好处。”她蹙眉。 宁宗彦却没有回答她,起身出去叫人熬药了。 当然,很快她就知道是什么“好处”了。 倚寒百般抗拒,死活不愿,只能作罢,她的两处膝骨被捏紧,一如先前,只是严丝合缝之处换了地方。 她紧闭的长睫轻轻颤抖,感受着他密不透风的吻落在脸上,他爱极了这般啄吻,好似把所有的喜爱都倾注其中。 倚寒如雪的脸颊被吻得淡红,好像染上了微醺,阵阵发着热。 他并没有撬入她的唇瓣,但就是这般暧昧的举动时不时落在她的皮肤上,或轻或重,犹如隔靴搔痒,让她难以忍耐。 他的眼眸深的令人心惊,最后二人薄唇想贴,二人亲密却也遥远,倚寒不可避免的走了神,想起了衡之。 若他知道自己在与别的男子这般,会不会讨厌她,会不会生气,不再喜爱她。 宁宗彦一顿,唇移到了她的耳畔,亲昵啃咬,舌尖刮过耳垂、耳蜗、以及颈边,随后他似似是有些激动抬起头来:“阿寒,你……” 羞耻顿时排山倒海的涌了过来,倚寒紧紧攥着手,眼尾沁出了泪。 …… 盥洗室内水色流淌,薛慈提着木桶出了屋,视线小心翼翼地觑着二人。 桌案上摆着四颗不大不小药丸,黑乎乎的,旁边还放着一盏蜜水,为她解苦。 二人相对而坐,大约是方亲密过,倚寒只是披着一件外衣,里面只着小衣,露出大片如牛乳般的肌肤,傲然挺立。 宁宗彦垂首捏着茶盏喝茶,同样只披外袍,内里流畅紧实的肌肤清晰可见。 “吃吧。”他饮下茶后催促。 倚寒手指微蜷,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捏起了药丸,犹豫着放入了口中。 淡淡的清苦顿时弥漫了开,但是比汤药的味道好很多。 她梗着脖子用手往下咽,期间还忍不住扶着桌子干哕。 宁宗彦除了给她拍拍背以外不为所动。 吃完这四颗药,倚寒奄奄一息,宁宗彦把她抱入膝上,揽着腰肢:“怎么这么痛苦,你好歹也做过大夫。” 不喜是一回事,心里排斥又是令一回事,她一想到这是坐胎药更难以下咽,简直要把昨日的晚饭吐出来。 她哀叹的想,她就是他的玩物,被困在这儿,供他泄欲取乐,还要给他生儿育女。 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是她忽然冒出来的想法,很快她就赶紧摇摇头,把这胡思乱想赶出了脑子。 她是跟他待久了,病也跟他一样深了? “怎么了?”宁宗彦低头问她。 “没什么。”她蹙眉道,“腿肉疼。” 宁宗彦闻言查看,便见她雪白的皮肉上印着点点红痕,蹙眉:“娇气。” 倚寒冷冷瞥他,起身就要离开。 他箍着她的腰身不许走:“是我的错。” 倚寒讥诮,认错又如何,嘴上说说罢了。 他把她横抱起,放在了床榻上,拿出了药膏,凉凉的药膏涂上去,倚寒轻轻瞥了眼,窝着火阴阳怪气:“涂这个做甚,你明日若是依然如此,涂再多也没用。” 宁宗彦轻飘飘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是我的错。”他永远都是这一句话,倚寒轻嗤,滚入被窝闭眼忍气入睡。 “明日我带你去见冯叙。”他突然道。 倚寒几乎是弹射坐起,她头发散乱,瞪圆了眼,耳间坠着自己送的木兰耳坠,邮有种鲜活的可爱:“真的?” “当然。”宁宗彦为她理了理鬓发,认真道。 倚寒忍不住雀跃,她不放心的追问:“是我出去还是他过来。” “带你出去。”他的话让倚寒更高兴了,眉眼也柔和了很多,唇角都轻轻扬起。 但很快她的唇角便落了下来。 她在心里暗暗骂自己,这不是应该的吗?他轻飘飘一句愿意放她见堂兄,自己就这么高兴,难道被他困久了,骨头也便软了?还是针真把他当衡之了。 她拼命告诉自己清醒些。 倚寒勉强挤出个笑意:“那就好。”说完敷衍的躺下入睡了。 她的神色没有瞒过宁宗彦的眼,一瞬的欣喜是由内而外的,但很快又落了下来,笑意变得勉强,甚至敷衍。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60节 锐利的目光疑惑了起来。 他本意又是讨好又是试探,因为今日大夫避开她又说她积郁已久,若是长久下去对身子很不好,他才存了带她出去散心的想法。 只要不离开他,任何事他都愿意做。 他想法又变了,先前觉得只要她人在,怎么样都行,现在每日见她心平气和与自己相处总好过剑拔弩张。 试探在他想看看她还有没有离开的想法。 宁宗彦想追问,但见她面上染上了困乏便把话咽了回去。 翌日,宁宗彦去上朝回来后便见她坐在墙角绣着衣裳,他目光平而直:“怎么还不准备?” 倚寒抬头:“准备什么?” 宁宗彦目光淡淡:“不是要出去吗?” 倚寒了然:“不用准备,走就好了。”她把衣裳往桌子上一放,起身便走到了他身边,“走吧。” 马车停在府门前,薛慈紧紧的跟在倚寒身边,久违的外面的气息令她心神舒畅,甚至有些想哭。 她宁宗彦紧紧牵着她上了马车。 不知走了多久,久到她都快一觉睡醒了,马车停了下来,倚寒掀开车帘发觉周遭人烟稀少,甚至荒芜并不像城中酒楼。 “这是哪儿?” “只是一处凉亭,冯叙就在上面。” 她抬头望去,心里凉了半截,宁宗彦不知道挑的什么地方,四处几乎跟个没人的山坡似的,一览无余,只有那一座光秃秃的凉亭。 她与宁宗彦走上山坡,便见冯叙来回踱步。 “堂兄。”她急急呼唤。 冯叙倏然抬头,脸色急切:“妹。” 这一声妹叫的她愣了愣,她与冯叙从小打闹到大,互相嗤之以鼻,她还没见过冯叙这副模样呢。 冯叙看见她身边的宁宗彦,咬牙切齿,从来没觉得他这么可恨过:“原来是被你带走了,卑鄙无耻,小人。” 宁宗彦被他这么骂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冷冷道:“你爹在赶回来的路上呢。” 冯叙憋的脸红,悻悻看向倚寒:“对不起了,妹,我没用。” 倚寒有些好笑,原本的窝火也被驱散了些,她径直坐下:“你我一样。” 她毫不遮掩,一句话道出了她的处境。 宁宗彦忽而觉得,今天叫她出来见冯叙,也许是个错误的决定。 “祖父如何?” 冯叙瞥了宁宗彦一眼:“很好,他能说话了。” “他……有没有提起我。”倚寒犹豫着问了一句,说完又补充,“要是训斥的话就别说了。” “没有,祖父听说了你夫君亡故,愧疚自己紧要关头病倒了呢,还叫我给你带些钱,免得你穷困潦倒,不过眼下好像不用了。”冯叙看了眼宁宗彦,小声道。 倚寒眼眶酸涩,忍不住被泪水糊了视线。 宁宗彦冷冷道:“既关心,当初为何把她赶出去。” 若是当初冯老太爷坚持不许冯倚寒离开,后面那段姻缘兴许就不用存在。 “侯爷,您能否叫我们兄妹好好说说话,您避一避。”冯叙忍了忍说。 “想都别想。”宁宗彦淡淡道。 看在他父亲的份儿上,他忍了,待他父亲回来后,他指定要告状,把人带回来。 倚寒眼珠转了转,忽而道:“我不想吃药了,不然叫我堂兄给我开副药膳好了,他虽不太精通医术,但捣鼓药膳还是不错的。” 冯叙不满:“是是是,没你精通。” 宁宗彦虽不太赞同她停药,但还是说:“可。” 冯叙当场给她把脉。 倚寒忽而道:“你可别给故意给我下猛药,我最怕苦了,上次你屋里那个药茶就不错。” 冯叙疑惑,他哪儿来的药茶,上次?上次不是他带她办路引的那日? 药茶…… 他猛然明白,不动声色瞟了眼宁宗彦:“哦,那个啊,你喜欢给你拿些,那个提神醒目,你可别晚上喝。” 倚寒会心道:“放心。” 第48章 “该回去了。”宁宗彦看了眼天色对旁边的妇人说, 倚寒也没有与堂兄依依不舍,干脆告了别后离开了。 冯叙看着二人相携离开的背影,撇了撇嘴。 倚寒撩开车帘坐进车内, 神色依稀可见确实不错,宁宗彦便觉得这面见得倒也值得。 “没想到冯叙如此吊儿郎当, 竟还会研究药膳。”他话虽透着诧异, 但那神色中隐隐含有高傲和偏见。 “给富人弄的爱好罢了,一些富商、高官们年纪大了,对死充满惧怕,便想方设法的延年益寿,世上哪有那种仙丹, 不过是从衣食住行上改善, 所以他平时不坐诊, 上门为客人调理身子, 医馆的很多营收也来自于他,不过我二叔他们自是看不上这种的。” 倚寒总觉得他对冯叙有偏见, 这份偏见她曾在许多人的嘴中听到过, 只不过是她,故而他这么说自己有些不太高兴。 宁宗彦嗯了一声, 神情有些漠不关心, 倚寒不免有些泄气,但随即暗暗冷嗤, 若是换成衡之, 他定是会承认自己不该如此说别人。 不, 衡之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他只会赞同她、认可她,更不会对她在意的人和事有人和不尊重。 想到此, 她心头憋闷,方才的轻松一扫而空。 宁宗彦没有察觉,他脱下身上的鹤氅披在了她身上,倚寒蹙眉:“我不冷。” “已近清明,天气湿寒,你身子虚,穿上。”他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低头系带。 倚寒愣了愣,忽然想起,他就是这种脾性,说一不二,没那么细腻,脑子一根筋,战场发号施令惯了,用自己觉得好的方式对你。 她明白不代表会接受。 倚寒心里憋屈不再搭理他,任由他系着衣袋,自己则挑开车帘看向外面。 再不瞧等会儿就瞧不见了。 直到马车驶入侯府,周遭景致再度变得熟悉,她泄气放下车帘。 她脸上的神情没逃过宁宗彦的目光。 自由永远是二人间的禁语。 他固执的认为只要把她留在身边就好,日子久了她总会淡忘从前,反正她也无处可去,无家可归,他会对她好,给她想要的一切,叫她衣食无忧,这不好吗? “回去吧,衣裳快做好了。”倚寒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 宁宗彦嗯了一声,把她打横抱起,倚寒惊呼一声,视线慌乱的看向周遭:“这、这么多人,你把我放下来。” 宁宗彦充耳不闻,倚寒只得搂紧他的脖子,把自己脸埋进去。 “你把我带花园做什么?” 她看着周围景致问,宁宗彦只说:“你若是不想回去便可在此处随意散步。” 倚寒狐疑的看着他,心里却诧异不已:“当真?” “嗯。”他什么也不解释,只是静静的跟在她身边,倚寒试探询问,“那我可以一个人走走吗?” 宁宗彦不说话,当做没听见。 好吧,她撇了撇嘴,这些日子可憋的太久了,她暂时不会作死惹怒他,免得失去这来之不易的自由。 她在这花园中逛来逛去,发觉这花园比想象中的大,她偶尔停下来看看池子里的鱼,偶尔要打些树上的果子下来。 直到她走到快天黑,中间宁宗彦突然有公务要去处理,换了薛慈过来陪着她。 “夫人,你都走了一个下午,不累吗?”薛慈好奇的看着她。 “别叫我夫人,我姓冯,叫我冯娘子。” 倚寒额头早就冒出虚汗了,按照她的身体情况并不适合长时间的走,但是这来之不易的自由太难得了,她舍不得回去。 “不累啊。”她故作轻松道。 “薛慈,前面那院子是哪儿啊?”倚寒好奇问。 二人误打误撞走到了一处地方,不远处就是一座院落,这院落看着很熟悉。 薛慈赶紧说:“哎呀,那儿可不能进去,赶紧走赶紧走。” 倚寒看向她:“为何不能进?里面关押着什么人?” “是关押着人,重罪犯,侯爷不让问,我也没进去过。”薛慈眼神乱瞟道。 倚寒却看了过去,那院子她想起来了,她第一次踏入侯府,便是来的这儿。 那会儿宁宗彦试探她会不会杀冯承礼。 她思及还在国公府时听到的谣言,冯承礼下落不明,那会儿宁宗彦分明否认了此事。 “夫人,我们快走吧。”薛慈催促道。 倚寒嗯了一声,揣着怀疑离开了,她回了梧桐苑,问:“侯爷与你说了我可以自由出入这院子了?” 薛慈点头:“说了,但是得我跟着。” 果然,倚寒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当夜,宁宗彦并没有回来,薛慈说他回了公主府,并且接下来节日可能都不会在侯府住,倚寒面上浮起冷笑,可不,长公主至今都未曾起疑心,定是有他的手笔在。 翌日,倚寒起身后对薛慈说:“我今日想吃你做的面了,那日闻着还挺香的,就是当时我没胃口。” 薛慈一脸得意:“我就知道,你等着,我去给你做。” 说完她就出门了,倚寒确认她走远了后便出了屋门,她刚一出来,就有婢女跟在她身边,她没阻拦,径直往屋外走。 循着记忆来到了昨日的地方。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61节 看守院门的将士并没有拦她,大约是知道她的身份。 倚寒畅通无阻的进了里面。 她站在屋门前,没有果决的进去,踌躇了半响,最终还是选择在屋外拨开了轩窗偷偷摸摸瞧了一眼。 屋内绑着一个男人,身上隐隐有血痕,低着头似乎了无生气,她看不清那人的脸,但心中莫名的直觉告诉她,约莫就是冯承礼。 她心头发沉、发惊,五味杂陈。 后退间,她的脚无意踩中了一块石头,发出了响声,屋内的人居然被惊动,抬起了头。 她看清了那张脸,却落荒而逃了。 逃回了梧桐苑,薛慈还没回来,她嘱咐婢女:“别告诉薛慈说我去过那儿。” 说完进屋坐在了桌案边,喝茶压惊,也许那婢女会听,也许不会,但她也管不了那么多。 宁宗彦居然一直都没有放过冯承礼,观他那副模样,肯定是没少挨刑。 为什么?她不大明白。 明明他不想叫自己杀冯承礼,她始终记得冯叙和她说的话,他如今身陷囹吾,会引来多方忌惮,百害而无一利。 她一直觉得宁宗彦把冯承礼抓来也不过就是为了试探她。 怀揣着不解和困惑她一直在出神。 薛慈端着面碗进了屋:“来了来了,面来了,你好瘦,多吃点。” 她拿了两个海碗装,一人一碗。 “喂,想什么呢?”薛慈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倚寒回过了神,“没什么。” “快尝尝吧。”她把碗推到她面前。 “这么多……” 傍晚,薛慈在门外守着,宁宗彦下值归来,踏入了院子,他视线扫过薛慈。 薛慈早就憋不住了:“侯爷,夫人真的去了。” 宁宗彦颔首:“嗯。” 昨日的“偶遇”不过是薛慈得了宁宗彦的授命故意带着倚寒去的戏码。 她今日果然去了。 不过薛慈很疑惑为什么侯爷要绕这么大个圈子,直接说不好吗? 屋内,倚寒正垂头吃东西,中午的面食太难消化,她让薛慈给她端了一碗清淡的白粥。 “就吃这个?”宁宗彦语气疑惑,看着她面前寡淡如水的白粥。 “中午吃多了。” 她看起来没有任何的不对,正常吃东西正常说话,宁宗彦目光探究,却没瞧出什么异常。 “我晚上不在。” “我知道,要回长公主府。” 二人这么一来一回的,宛如平常一般。 “我看着你把药吃了再走。” 倚寒希望破灭,方才被他所为升起的那点纠结再度散灭。 她恨不得拍拍自己脑门,清醒一些。 这定是他的手段,上次就叫冯叙过来合伙欺骗试探,这次指不定也是,即便他替自己动手,那自己还不是被他囚禁着,顶多算两厢扯平。 她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把那药丸往嘴里扔。 亲眼瞧着她吃下去后宁宗彦放心了,倾身吻上了她的唇。 倚寒一动未动,默默承受他的拥吻。 宁宗彦尝到了她嘴中淡淡的苦涩,试图把这些苦涩都刮走。 “能不能尝试与我开始。” 他没头没尾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倚寒一愣,下意识垂下视线,膝上的手微微蜷缩,他语气很轻,很淡,带了询问意味,但是她的心并没有因此动摇分毫。 她很清楚,她所爱为谁。 但是她不想惹怒他,她勉强挤出个微笑,装作听不懂:“你这话何意。” “没什么。”宁宗彦很快移开视线。 “这是冯叙叫我带给你的药茶。” 他把一个纸包放在桌上:“我先走了,明日再来。” 长公主已经有了防备,若他还往凌霄侯府跑,势必会再次发现,他并不想徒生事端。 宁宗彦离开后,倚寒拆开了那油纸包,里面除了茯苓、薄荷一些烘干药材,倚寒凑近轻吻,以嗅觉辨别出了迷药。 看来冯叙也不确定宁宗彦常年打仗会不会对这些东西有所了解,故而放了一些味道重的药材遮掩。 她小心把迷药收起,打算好好盘算离开之事,她总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儿,跟个猫猫狗狗一样等他回来。 她是人,也有尊严,若是放在三年前,她可能会喜欢这样浓烈、偏执的喜爱。 因为她缺爱。 但是现在她不缺,有一个人曾给过她最好的爱。 又过了两日,清明当日,天气阴沉,乌云聚齐,淅淅沥沥下着春雨,空气中遍布着泥土潮湿的气息和湿冷之意。 倚寒却叫薛慈把门打开,她在门边坐着,静静听着雨声。 “你身体不好,小心生病。”薛慈劝她,“要是被侯爷知道,我会被罚的。” “不告诉他不就行了。”倚寒托着脸沉思,“你要是不听我的,我就告诉他你欺负我。” “你怎么这样。”薛慈愤愤不平。 二人成日拌嘴,在这寂寥的深宅大院倒也不孤闷。 “今日清明,你晚上陪我去烧纸吧。” 薛慈没多想便点头:“给你父亲?” “给我夫君。” 薛慈瞪圆了眼:“不行。” “为何?”倚寒清透的瞳仁透着淡淡水色,坦荡而直白。 “你……你应该知道侯爷知道了会生气吧?” “你不说他不就不会知道吗?我夫君很命苦的,他小时候被人掳走,刚寻回亲人就得了重病被人害死,我连孝期都没出就被你家侯爷强掳而来。”她作出可怜状,眼角泛着淡淡的红。 “好了好了,我陪你。”薛慈放弃抵抗了,认命说。 人死为大,烧个纸而已,谁让自家侯爷干这种缺德事,再说了这两天反正他也不在。 晚上,雨停了,薛慈拿着外出买来的东西塞给她:“诺,这是我买的。” “多谢。” 倚寒也没去别处,就在梧桐苑的廊檐下烧,火折子点燃金元宝和纸钱,浓丽的焰火倏然变大,肆意舞动着,倚寒默默盯着这火蛇,忽而泪水糊满了眼眶。 薛慈看见了她的泪,心忽然就软了。 “唉,你别伤心,你夫君肯定也希望你好好的过日子,你给他烧这么多钱,他肯定能拿这钱贿赂阴差,说不定他已经投胎到好人家去了。” 薛慈绞尽脑汁的想话安抚她。 倚寒泪水越来越多,宛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蹲在地上哭得跟个没人要的小孩子一眼,薛慈也手足无措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低沉的声音透过寒凉的夜色,宛如沉重的雨幕,拍打在人的鼓膜上。 薛慈一滞,倏然抬头,便见院门前高大的身影,阴着脸看着二人。 她脑中响起声音,完啦。 第49章 “侯、侯爷。”薛慈吓了一跳, “你、你听我们解释。” 宁宗彦身披潮湿水汽,破开雨幕步履生风,皂靴重重踩踏, 水意四溅,寒意在他周身沉浮, 这般死板的山也会如此哗然。 倚寒依旧沉默, 被抓包了也没惊慌失措。 她把余下的金元宝和纸钱烧了看着火光渐渐湮灭,宁宗彦走到她身边重重拽起她,薛慈看见了赶紧劝:“好好说话、好好说话。” “回去。”宁宗彦冷斥。 薛慈灰溜溜的哦了一声,担忧的看了眼倚寒,只好撑伞离开了。 倚寒擦干了湿润的脸颊, 讥诮:“今日清明, 我都不能去他的坟前祭拜, 烧些纸应该可以吧?” “清明祭拜之举, 国公府一应俱全,你不必担忧, 也不必操心。”他冷硬的说完, 拽着她进了屋。 倚寒被他拽的踉跄,他力道之大, 可感觉的出他心情很不好。 因为她祭奠亡夫? 倚寒冷漠的看着他的侧脸, 他可以不顾道德,不顾伦理, 逼迫弟妹, 她凭什么与他一起捆绑。 “国公府是国公府, 我是我,我始终是他妻子,该为他做的我都会做。” 她淡淡的说着, 脱掉了带有水汽的斗篷。 宁宗彦双眸凝固,淡淡阴戾乍现,他在愠怒的边缘游走,却被倚寒的一句话堵的灭了火气。 “我知道,我现在是你的人,但你既要我,那也得尊重我与前人过往,毕竟那三年是无法抹去的,我尚且在丧期你已经叫我不忠不孝了,希望你为我考虑考虑。” 宁宗彦怔了怔,她这么说,是承认他了?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62节 他眸中浮现淡淡的无措,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欣喜与踌躇,莫不是那日叫她故意看见冯承礼从而理解了他的良苦用心? 这个世上只有他才能不顾一切的为她付出。 同时他也豁然开朗。 是了,前人如何不重要,左右已化为一捧黄土,重要的是当下是未来。 偏生自己困宥于过往,执着的想叫她与自己一起否认过去。 但这是不可能的。 还不如抛弃过往,只看未来。 他神情顿时柔和了下来:“我又没说什么,烧便烧了,只是外头冷,我担心你罢了。” 他大掌揽上了她的腰肢,叫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下颌搁在了她的颈窝:“今日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 倚寒并不想在这个日子与他相对,隔应的慌。 “这不好罢,于情于理你都该回国公府或者长公主府。” “不回去。”他似是打定主意,要拥着她陪着她。 “这两日可有好好吃药?” 倚寒勉强嗯了一声,僵着身子被他抱入怀中,耳垂传来密集的吻。 倚寒挣扎着想推开他,宁宗彦感受到了她的抗拒,刚刚升起的情谷欠瞬间褪去。 “今日不行。”她欲言又止。 宁宗彦几乎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因为是清明,她要替亡夫守着。 他脸色虽不大好看,但毕竟刚刚才表明了自己不会计较,现在也不好翻脸不认人。 他松开了她:“衣裳做好了吗?” 倚寒嗯了一声:“好了。”她跳下去,走到了衣柜前打开,拿出了那身做好的衣裳,“你将就些……我不甚娴熟。” 素采的衣袍乍一看还挺气派,儒雅内敛,矜贵不失稳重,但细看,针脚不太紧密,还依稀可见缝合之处。 但是宁宗彦没有说,他长眉微挑,压制住了内心的喜悦,不动声色:“替我穿上。” 倚寒便站在他身前为他宽衣解带,褪下外袍披上新衣,索性他的尺寸正好。 她柔顺又乖巧像寻常夫妻一般为他更衣,宁宗彦心头直发软,那些什么嫉妒啊、服丧啊全抛到了脑后。 这料子颜色偏浅,倚寒怔了怔,她的手艺也没想象中的差,正好,这衣裳便当做练手,她明日再用新的衣料做一件衣裳为衡之烧去。 宁宗彦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 亲完还觉得不够,捧着她的脸细细啄吻,顺着眉眼、鼻梁、唇瓣,最后撬入唇舌,细细密密的吮吸一下一下的嘬着她的唇瓣和舌尖。 吻完后他克制的起身,倚寒唇口微红,眉眼也染了春意,那股招人喜爱的模样让他心浮意动。 一股冲动涌上了他的脑中,他想与她成婚、生儿育女,叫她以妻子的身份陪在自己身边一辈子。 冒出这个想法后,他冷静了下来,此事需要好好盘算,他不想有任何的阻碍。 倚寒以为今日躲过了**,殊不知夜半她睡得迷迷糊糊时忽而感觉到了不对劲。 迷糊间,冰凉袭来,冻的她打了个哆嗦,睡意跑了三分,忍不住并起了膝骨。 即便如此,待她懵懵的看着缓缓逼近圆润的膝骨时,顿时语塞。 “已经是第二日了。”低沉的嗓音透着淡淡的哑意,这般让人迷醉的音色却宛如噩梦一般,拖拽着她跌入了深渊。 …… 清明后,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令朝中内外哗然,陷入一时混乱。 大周与女真一族签订盟约没多久,长达多年的战争终于结束,双方刚刚进入修养期,女真却恰逢内乱,子弑杀其父,都勃极烈易位,新上任的都勃极烈完颜述撕毁盟约,再度挥师南下。 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和平就此打破。 大周内部腐朽,文官们仿佛一堵坚实的高墙,上面坚实,下面宛如残渣,摇摇欲坠。 此事闹得人心惶惶,宁宗彦已从军中卸职,现下就任礼部,按理说这种事应当是没资格插手,但他听着朝上荒唐的发言,心中淤堵,也觉好笑。 当初皆力争谈和,现在出事儿了,人人都在推卸责任。 被治罪的也不过是被推出来平衡各方的无名之辈。 他面色肃然,冷意凝聚眉宇,最终陛下定下了领军出征之人,御史中丞谢咎。 此人乃丞相心腹,被封为经略安抚使,带领三万军队北上迎敌,再由其余各州驻军协助调兵,离得最近的便是楚州,魏迟将军的驻地。 圣旨一出不乏有武将有异议,但大周征战指挥以文驭武已不是常事,不过是此前凌霄侯宁宗彦以铁血手腕威震西北,叫所有人认为,统帅就该交还给武将。 可惜,时移世易,当初的镇北大将军已经是礼部普通的侍郎。 宁宗彦下值后回了长公主府,砚华凑上来禀报:“侯爷,魏将军来信了。”随后把信奉递给宁宗彦。 修长冷白的手接过那信奉,抽开后简略扫了几眼,大意就是为封一个文官迎敌表达不满,问其有没有办法换成他来迎敌。 他垂眸把纸在油灯上点燃,顷刻间,那纸便化为了灰烬。 “把城中最好的绣娘找来。” 他并未提回信的事,反而说了这样一句话,砚华不明所以,只是应下。 栗阳长公主听闻儿子下值回来,便过来看他。 “刚熬好的鸡汤,趁热喝。”清冽的鸡汤飘着淡淡的油花,香味扑鼻。 长公主雍容华贵地坐在上首:“你日日忙于公务,调职了也不见你轻松一些,容成天天想见你,都告状告到我这儿来了。” “我没空陪她胡闹,春日野悠,母亲不妨叫容成陪着去茶庄小住几日,采采茶赏赏花。” 每年谷雨,长公主都会去茶庄小住几日,她翻着白眼:“你这是拿我当挡箭牌了是吧。” 宁宗彦不置可否,长公主哼笑着离开了。 当日她就乘坐着马车风风火火离开了,与此同时,城中最好的绣娘被请到了府上。 “侯爷,这几位便是。” 宁宗彦递给他们一身衣裙:“诸位在临安也干了几十年,接过的私活无数,这是我夫人的衣服,我想赶制一身喜服,要最华丽、最雍容的规格。” 绣娘们对视一眼:“不知侯爷想几日交工?” “半月吧。”绣娘们商讨了一番便接了差事。 人离开后砚华愁云满面:“侯爷,您要成婚啊,长公主还不知道呢,而且她应该也不会答应吧?” 宁宗彦叹息,没有说话,他想着先斩后奏,只要母亲这儿说服,国公府便可请母亲出面,为他们二人的婚事交涉。 以势压人说的不好听,但他毕竟是晚辈,强行与国公府发生争执,恐会牵连倚寒名声。 由母亲出面最好。 至于母亲这儿……就说阿寒有孕了。 倚寒还不知自己被安排了,正听着薛慈义愤填膺痛斥朝中那种死老头不作为。 她咬了一口茯苓糕:“那个什么御史中丞,他杀过几个女真人,砍过几个头颅,烈酒都不知道能不能喝了,将士们怎么服他,瘦干巴的,小心被颠下马。” “一军之统帅又不是只会杀人砍头喝酒就能当。”宁宗彦悄无声息进了屋,瞥了一眼说。 薛慈吓了一跳,赶紧站了起来。 “行军打仗,指挥作战,兵法谋略是致胜关键。” 倚寒不懂打仗,但她懂什么是卸磨杀驴,更何况,宁宗彦不出征,她岂不是也没了逃脱的时机,故而她不死心问:“你当真不会去领军出征吗?” 宁宗彦以为她是担心自己:“不会。” 好吧,倚寒有些失望,但嘴上仍说:“哦,也挺好,反正也吃力不讨好。” “你先出去。”宁宗彦瞪了眼吃茯苓糕的薛慈,把她赶了出去。 “过来。”他招手,叫倚寒坐在他膝盖上。 倚寒假装没看懂他的意思,但宁宗彦焉能如她愿,直接抱着她嵌入了怀中。 “你瞧,可有喜欢的?” 倚寒视线落在了桌案上,摆着的几张纸上画着几样繁复精巧的嫁衣样式,每一件都华美无双。 “这是什么?”她僵了僵问。 “婚服。”宁宗彦淡淡道。 倚寒顿时头皮炸开,耳边嗡嗡作响,婚服?她的婚服? 她不可置信的想,自己何时说要与他成婚,寒意涌动在骨缝中,久违的窒息与抗拒涌了上来,令她躯干发麻。 “矜矜,这个婚服是庐州最时兴的样式,我叫绣娘改了改,免得你与别的姑娘穿一样的。” “衡之这么细心啊,难怪你最近早出晚归,把看诊的费用全花在这儿了吧。”她嘟了嘟嘴,眼中却掩饰不住的欢喜。 “你喜欢最重要。”清朗的声音中带着青涩的局促。 倏然间,倚寒鼻头泛酸,眼眶凝聚力泪水,水雾朦胧,遮掩了视线。 第50章 过往的记忆倏然浮现, 勾起倚寒心中最深的难受,她的泪意控制不住似的涌了出来。 她的视线被模糊,喉头好像哽住了一般。 但是她不能失态, 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她硬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 长睫毛下垂, 秀目微闔,水润的眸光潋滟,似含着千言万语。 “怎么就要到挑婚服了?”她蹙眉问。 宁宗彦把问题抛回去:“不愿意?” “你知晓我什么意思,无媒无聘,无父母之意, 三婚六礼, 连成婚日子都没有, 怎挑婚服有何用。”她语气冷淡, 望着这精美的婚服,不为所动。 宁宗彦眉宇舒展:“这你不必操心, 我答应你, 该有的一分不少。” 他语气果决,倚寒却隐隐不安。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63节 她随手指了一个, 语气敷衍:“这个就挺好。”她可不觉得长公主能同意, 除了长公主,要是国公府那些人知道怎么办。 宁宗彦还沉浸在挑选婚服中:“我会把聘礼下到你们府上, 你祖父定会同意。” 她一听这话颇有些嗤之以鼻, 他怎么敢肯定她祖父就能同意, 还是说他拿捏他祖父不敢拒绝。 若是他要是以势压人确实说不准。 被困在他身边久了倚寒也没那么怨愤和窝火,心态平和了很多,也许跟她时时对自己的催眠有关, 也许也跟衡之有关。 总之人活着心态要好,形为神之舍,神为形之主,七情内伤会导致寿命减短,她现在为了避孕都已经损坏身子了,虽说她尽力把握着这个度,但若是每日总窝火,长此以往肯定会憋出病。 倚寒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刚要说想睡觉了,宁宗彦便说今日是谷雨,临安城中晚上有牡丹花宴。 她一个激灵睡意跑没了,要出门? “什么花宴是在晚上开始?”她语气隐隐有些激动,那是对自由的向往。 他拥着她,手指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头:“届时你就知道了。” 她换了身衣裳,她所有雪白的衣裳都被换成了淡雅的、不同样式的衣裙。 今日便穿了一身缥碧色齐腰纱裙,绾了垂髻,发间一支白玉簪,整个人姣美不可方物,出门时发觉宁宗彦玄色大氅下隐隐露出的青色衣角。 似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宁宗彦不自然轻咳:“看什么?” “没什么,只是见你甚少穿淡色,有些意外。”倚寒随口一说。 宁宗彦没接话,神色微微不自然,他只是觉得二人穿的相近,更像夫妻。 马车在夜色中从凌霄侯府驶出,越往最热闹处驶,耳边喧嚣声越大,倚寒忍不住探出头往外瞧。 马车停在了一处湖边,倚寒气喘吁吁的陪着他爬坡,他随行带了几个侍卫,他们都宛如隐匿在黑夜中一般,毫无存在感。 二人来到了半山坡的凉亭观望,倚寒微微喘息,她这才发现,湖边人山人海,而他们所处之地很是僻静。 所谓花宴,便是花灯宴,湖中花灯灯海如潮,宛如玉皇开碧落,银界失黄昏1。 侍卫为他们上了点心与米酿便离开了。 倚寒目光痴痴地眺望那花灯,二人一时都没说话,她顺手拿起桌上的米酿,浅浅尝了一口,便觉甘甜绵厚,甚是喜爱,随后便想起吃药不能碰酒,赶紧多喝了两杯好冲淡药性。 宁宗彦一时出了神,再回头妇人已经脸色酡红,双眼迷醉了。 他愣了愣,赶紧捏住了她下颌叫她转过了头:“怎么了?” 倚寒很少喝酒,自然也不知道自己是一杯倒。 幸而只是米酿,没到倒下的地步。 她歪了歪头,径直贴在了他的掌心,眼睛半闭半睁,脸颊红的像染了牡丹胭脂,眼尾晕开淡淡的红痕,唇瓣覆了一层淡淡的水光,娇媚又醉人。 天边炸开火花,宁宗彦叹了一口气,起身把她的脑袋放在椅背上,而后脱下大氅轻轻地盖在他的身上。 自己则静静坐在一边,手执酒盏,一杯接着一杯。 倚寒睡了没多久就睁开了眼,眼前还晕晕乎乎的,她抬起了头,入目便是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她,身姿挺拔,青色衣角随风悬震。 她下意识起身,大氅滑落下去,她走到他背后,柔弱无骨地抱住了他的腰身,紧紧想贴:“看什么呢?” 宁宗彦僵了僵身子,他清晰的感觉到了身后的温度。 倚寒还困乏着,酒都没醒,看见这青色便以为是衡之:“你都不抱我。” 她声音委屈,又软又娇,说着还蹭了蹭他的脊背,纤细的手指调皮地摸索在身上,好似在撩拨。 宁宗彦当即转过了身,把她抱进怀中,神情还有些无措。 倚寒如愿以偿埋进了他的胸膛,狡黠笑了笑。 “我头有点疼,刚才怎么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抱我回去吧。”她垫着叫揽上他的脖子,半眯着眼,吹气如兰道。 酥酥痒痒的感觉叫宁宗彦半边头皮都麻了,他喉结上下吞咽,心头跳动声怦然。 她还从没这样对过自己。 “好。”他哑着声音托着她的双腿抱了起来,倚寒顺势勾缠,紧紧抱着他,半眯着眼下颌搁在他颈窝。 上了马车,她软白的手四处摸索了起来,嘴里嘀咕:“你怎么变结实了,好硬。” 宁宗彦没听清问:“什么?” 下一瞬,他目光凝滞,嗓音更哑,他手不轻不重拍了拍她的软臀:“别乱动,我们现在在外面。” 倚寒充耳不闻,满脑子都是想着这里人烟稀少,最适合以天为被地为床的胡搞。 她主动吻上他的侧脸,手臂宛如水蛇一般缠着他,热烈又粘腻。 宁宗彦呼吸紊乱,忍了半响便垂头捉了她的唇瓣堵住,强势的吻令她窒息,彼此的气息交缠,倚寒唇齿间的酒香似催情香,使得二人悸动不已。 马车外,几个侍卫悄无声息远离。 倚寒醉意还没散,好不容易吻毕,她便在他耳边轻轻唤了一声:“衡之。”随后脑袋一歪,不省人事了。 始作俑者无所顾忌的睡着了,被作弄的人却久久不能回神,痛苦与震惊齐齐迸发,她还紧紧抱着他,伶仃腿骨如风中叶径,衣裙垂荡,风从车帘外穿进,宁宗彦的心冷的仿佛被浸泡在冰水中。 炙热未散,旖旎还在,刚刚升起的激荡血液瞬间就冷却,他瞬间没了心思。 原来从始至终她都把他当做她的衡之。 他以为自己已经能不在意过去,可当她真的把他当做那个人时,浓重的失落与痛苦还是淹没了他。 他对她不好吗? 为什么只想着衡之。 原来要覆盖另一个人留下的痕迹会这么难。 他现在只余后悔,后悔三年前他心高气傲,一走了之。 倚寒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醒来时天色却还未亮,她眨了眨眼,昨晚醉得好像太早。 记忆渐渐回笼,她唇角缓缓落下,目光凝滞。 昨夜她好像光明正大的认错了人,认错人就算了,最重要的是她居然主动亲对方。 她蒙住了脸,宛如霜打的茄子,蔫巴了。 脑中不断闪出她吻着他,他薄唇覆着水光,诧异又欣喜。 “醒了?” 低沉的声音蓦然打断她的尴尬,倚寒倏然起了身,便见他坐在桌前,早就换回了鹤灰色的衣袍,手执书卷,垂首瞧书。 这个点,他不睡觉居然在看书。倚寒连头也不敢抬:“醒了。” 她不抬头便瞧不出他在生闷气,她假装自己什么也不记得:“昨晚那酒喝着甜甜的没想到这么醉人,害的我什么也不记得,连花灯都没看着。” “不记得了?” 倚寒佯装不在意道:“是啊。” “我记得呢,阿寒紧紧抱着我非要吻我,夫君夫君的喊,娇的很。” 倚寒脸一热,脸色不自然了起来。 “就是不知道你喊的是衡之还是我。” 此言一出,倚寒脸色凝固。 宁宗彦思来想去一夜,还是忍着没有像之前那样愤怒质问,犹如针尖对麦芒,剑拔弩张最后两败俱伤。 他想要的是一个爱妻,不是仇人,他也舍不得那样了。 “什么意思?”倚寒脸色也冷了下来。 “你把我认作了他。”他神色淡淡,语气笃定。 他面上平静,心头却滞涩难忍,犹如千百只蚂蚁在啃噬,胃部气得都隐隐作痛。 她对衡之就是这样吗?既热情又娇媚。 倚寒见他发现了,索性也就承认了:“对,你穿了青色衣袍,我喝醉了,便认错了。” 她言语间皆是不负责任的无所谓,像极了那冷漠无情的转身就走的负心人,为了防止他暴怒,她很谨慎的只承认了这一次。 末了她还没好气的强词夺理:“即便是我认错了,那也是你自己穿那青色衣裳,可不是我逼你的。” 宁宗彦脸色紧绷,额角青筋隐隐可见,他起身逼近,倚寒面上登时浮现防备,她后退至床上,拉过来被子,小心翼翼地盖住了自己。 她宛如吃了哑药,闭嘴不敢再说了。 宁宗彦见她这模样心头更似狠狠拉扯,面上的怒意差一点就要爆发。 “是,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他平静的说,“所以,我将要继续履行我身为你未来夫君的职责。” 唯有占有,才能洗刷他心头发泄无处的愤恨。 倚寒怔了怔,他不生气? “什么职责?”她犹疑的问? 下一瞬,一阵凉意陡然滑过全身,他的手捏着她细细的脚腕,把她拖拽了过来,宁宗彦俯身在她耳边说:“以前定是我做的不好,才叫矜矜对前人念念不忘,从今日起,我会做的比以前更好。” 耳边明明是热息,倚寒心头却充斥着凉意。 宁宗彦极致温柔极致撩拨的吻铺天盖地落了下来,她还敏感着,哪里经受的住,从前他下手粗重,她的手腕、脚腕时常被捏出痕迹,现下温柔的好像在护着什么瓷娃娃。 倚寒有些无措更有些头皮发麻,更让她惊诧的是他居然叫自己矜矜。 太诡异了。 她下意识就想逃跑,刚爬出几步,就响起了裂帛声。 第51章 这裂帛声原是她外裳被不小心压住, 而她逃离的太急,扯的衣裳滑落。 纤薄雪白的皮肤顿时暴露出来,她只是蹙了蹙眉, 便没再管,想继续往前爬。 结果被他反剪了手腕, 被扯了回来。 二人这般实则已是熟事, 再难受、疯狂、携带恨意都有过。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64节 不像是情人之间的缠绵,更像是仇人想置对方于死地。 倚寒早已没了羞耻心,更多时候像条死鱼,再后来她勉强把他想象成衡之,才减少了点痛苦, 但也只是减少皮肉的痛苦。 心里的煎熬和窒息却越发重, 这般于她而言是一种凌迟、厌恶、惧怕的事。 最重要的是, 她从来都是被迫的。 她只挣扎了两下就闭着眼平静了下来, 顺从一些会少些痛苦,她又开始把眼前的人进行想象…… 而后一阵力道掐着她的脸颊, 疼得她微微蹙了蹙眉, 想象被打断,睁开了眼。 宁宗彦说:“看着我, 看着我的眼, 我是谁。” 倚寒唇瓣嗫喏,却始终不出声。耳边倏然响起瓷罐与桌案相触的声音。 而后她的唇瓣被迫挤开, 唇齿间滑入了一粒药丸, 很快就化开, 淡淡的甜味瞬间滑入喉头。 她倏然瞪大了眼:“你给我吃什么了?” “一点助兴之物,放心,没什么危害。”他清冷的眸中燃起欲, 俯身啄吻了一下她的嘴角,带着无尽的安抚。 倚寒顿时目呲欲裂,偏头躲吻:“你疯了吧,凭什么给我吃这种东西。”她歪头干呕,想伸手扣嗓子眼,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 但她的手被反剪,连动都动不得,她彻底愠怒,面带潮红,眸如雪晶。 “晚了。”他无动于衷,俯身撩吻。 倚寒气得再度破口大骂,每当她给自己洗脑说服时他总是会做出些什么事惹怒她。 “是,我是不舒坦,我每次都要把你想象成衡之的样子我才不难受,何必呢?天底下有那么多女子对你倾心,你偏偏要我。” 一句句话扎在他的心尖,他的皮肉都被扎的鲜血淋漓,宁宗彦僵着身子宛如冰雕。 “强扭的瓜不甜,你以为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会变心?绝无可能。” 她还想说什么,但敏锐的感知到了一股无力,她筋骨软的好像面条,浑身无力,娇靥白中透着粉,长睫微颤,双目迷离,连说话都娇软无力,吐气如兰。 倚寒明白,这是药劲儿上来了,她心中斥骂了他千百遍,却抵挡不住药劲儿。 整个人如桃花一般,花瓣上坠着晶莹剔透的露珠,任人采撷。 宁宗彦眸光深深:“矜矜,必须是你。” 是你强势的闯入我的生活,给我一成不变的生活造成了变数,你说你喜爱我,却变了心。 哪有那么好的事,每个人造的因必须要承担因造就的果。 宁宗彦没有因她的话而生气,什么喜爱衡之这种话他早就听的免疫,他会叫她日后的每一次情动都因他而产生。 次数多了,她早晚会习惯和覆盖。 倚寒被一遍遍逼问眼前之人是谁,她必须叫出怀修二字才会得到奖励,否则那感觉宛如蚂蚁噬心,那抓心挠肺之感令人难以忍耐。 再坚硬的石头都会被软化。 他变着法儿的逼问她,喜爱谁,谁更好,当从她嘴里听到想听的答案时,不管真假,他还是会满意。 看,所谓至死不渝不过如此。 忘却自我、忘却前人,只贪图眼前又欠好。 …… 天光大亮,赤日破开云幕,撒耀大地,金线一束束投射在各处,晃的人眼晕。 倚寒怔怔的望着帐顶,心如死灰,神情恹恹,外面日头如此好也没兴趣出去耍玩散步,她醒时宁宗彦已经去上朝了。 昨夜荒唐的次数她也记不清了,总之比之前都多,意外的是醒来时浑身干爽,没有一丝难受。 只不过还是虚软无力,跟面条似的。 薛慈在屋外踌躇着不敢进去。 她已经换下了丫鬟服,每日穿着窄袖衣袍,宛如男子一般扎着马尾,大大咧咧出入屋子。 还是头一次这样止步不前。 她虽看起来粗神经,但心思却很细腻,时日久了也渐渐明白了自家侯爷这样做事不对,但她身为下属和将士,第一准则便是听从命令。 最终,她到底还是没进去。 宁宗彦下值后砚华守在宫门口等的他:“侯爷,长公主有请。” 他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长公主府内,驸马正在安抚妻子:“别生气,此事还不一定是真,先等怀修回来再问问。” “你莫要替他说话,十日前我就没再收到青云他们的书信,之后我便派人去打探,根本没有他们的踪迹,我又去给知州传信,惊师动众的寻人,才得知他们压根就没有接收冯氏的路引。” “我看,定是怀修搞的鬼,行啊,都算计到他母亲头上了。” 长公主气得脸色发黑,她揉着额角平复心神。 “殿下,侯爷回来了。” 长公主睁开眼睛,怒容之上视线锐利,眸光沉沉的盯着他,宁宗彦沉稳地踏入屋内,绛紫官服还未换下,浑身冷澈。 “不知母亲有何急事。” “冯氏在哪?”长公主单刀直入质问。 宁宗彦眉眼微挑:“她有身孕了,现在很好。” 二老顿时一噎,全数质问都哽在了喉间:“你、你说什么?” 宁宗彦垂眸,不咸不淡认错:“母亲恕罪,是儿出格,但全因儿太过喜爱她,现下她已怀有儿的子嗣,不管如何,血脉为重,想必母亲也不会叫您的孙儿流落到外罢?” 二人面面相觑,长公主忍着怒火:“你喜爱人家,人家喜爱你吗?你这岂不是强取,难道是欺人家孀妇无人撑腰吗?” 宁宗彦唔了一声,神情似是困惑:“儿是为她好,母亲也说她孤身一人,若无我的庇佑岂不是更为困难,当今世道颇乱,女真与大周开战在即,州地各有各的缭乱,她一个孀妇在外还不如在我身边,起码衣食无忧,富贵无双。” 长公主被他的一套理论说的无法反驳,到底是自己儿子,不退步也不行。 “更何况……”宁宗彦顿了顿,“国公府裴夫人一直想叫我兼祧两房,对外称她的孩子是二房遗腹子,母亲难道允许您的孙儿作他人嫁衣?” 长公主一听果然怒了:“做梦。” 她随即问:“那你想如何?” “成婚。” “你就这般执着于她?”她不信邪的问。 “她本该是我的人。” 长公主从未见过自己儿子如此执着于一个女子,他向来眼高于顶,不是会被女色迷惑的,连冀王家的容成县主都瞧不上,如此为一个寡妇神魂颠倒,莫非那女子当真有过人之处? 她忍不住陷入了迟疑。 “哼,即便我应了,国公府那边你祖母可不好答应。”她这么说,便算是松口了。 “所以儿先与母亲坦白,在儿心中,母亲最亲近。”宁宗彦罕见恭顺道。 长公主听了一下子脸色就好看了很多:“你我母子连心,当然最亲近,慢着,你的意思是想叫我去国公府说?” 宁宗彦抿嘴不言。 “你……”敢算计到她头上,不对,他算计自己亲娘也不止一次了。 “既已有孕,我要见人,总不能还继续藏着掖着吧?” “是,今日便带来见母亲。” “母亲,现下各方虎视眈眈,虽是谢咎出征,但皇舅舅对我的警惕和防范仍旧如先,我的婚事自然也是眼中钉肉中刺,您觉得他们会叫我娶一个于我前途有助益的女子吗?” 长公主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先说怀孕不就是怕我不同意吗?” 宁宗彦也没否认:“望母亲谅解。” …… 梧桐苑内屋门紧闭,宁宗彦傍晚回府时薛慈拦住了他:“侯爷,夫人一日都没出屋门,没吃没喝了。” 宁宗彦心头高悬,脚步急迫了起来。 他推开屋门,倚寒正坐在妆台前拿着簪子发呆,宁宗彦登时上前,抢走了她手中的簪子:“你要做什么?” 倚寒愣了愣:“我没做什么。” 言罢她看着他手中的簪子:“你觉得我要寻死?你想多了。” 他怎么会值得自己死,她不过是想绾发罢了。 她神色冷淡,撇过头去不再看他。 宁宗彦见她并无那意思,神色和缓:“收拾东西,我们不在这儿住了。” 倚寒愣了愣抬头看她:“什么意思?” “搬到我母亲那儿,准备成婚。” 倚寒骤然瞪大了眼,长公主同意了?怎么可能,宁宗彦轻轻刮着她的侧脸:“那是我母亲,你觉得她会不站在我这边吗?我已向她说明你怀有身孕,矜矜,要怎么做你知道,你乖些,否则我不能保证你三叔回临安的路上顺利。” 他既叫了她矜矜,便是承担起了他弟弟的那一份责任。 倚寒浑身冰冷,齿关发寒,怀孕,为了她能嫁给他,这种谎话也编的出来。 还用三叔来威胁她。 她目光冷冷,犹如一月寒冬,纷纷扬扬的碎雪在她瞳仁中化为寒水。 “别这么看着我。”他的手掌蒙上了她的眼睫,好像这般就不必面对她的愤恨。 夜幕低沉,凌霄侯府却不安静,薛慈和一些婢女替倚寒往马车上搬东西,却发觉她东西少的可怜。 倚寒坐在马车内,一袭丁香色衣裙宛如夜色中的镀了一层冷光的梧桐花。 她神色恹恹地靠在马车上,提不起精神。 从冯府到庐州,再从庐州到临安国公府,又从国公府到凌霄侯府,现在又要去长公主府,她确实是无根的浮萍,一直都在漂泊不定。 马车停在长公主府,她被宁宗彦牵着下了马车,长公主与驸马坐在门厅内,神色复杂。 于情于理她都不该同意冯氏进门,但是她怀了怀修的孩子,她确实无法任由怀修的子嗣沦落至外,更遑论国公府裴氏那房还妄想叫她的孙儿给她的儿子做后代。 痴人说梦。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65节 垂花门口二人身影顿显,长公主看着进门的二人,脸色越发复杂。 “母亲、义父。” “又见面了,冯娘子。”长公主主动说。 倚寒听出她话语中的欲言又止:“见过殿下、驸马。” “带她去清兰居罢,那儿清静。” 宁宗彦还想说什么被长公主警告了一眼。 清兰居就是她上次住的院子,看起来与梧桐苑没什么区别,哪儿都一样,不过是从一个囚笼换到了另一个。 宁宗彦安置好她便离开了,不过在这儿也有个好处,便是他不能再正大光明的晚上宿在这儿了,这叫她放心了些。 上次的助兴叫她还没缓过来。 那般灭顶的、无法遏制的情动叫她惧怕,时日长久,她岂不是彻底沦落为他的掌中物。 晚上,她罕见的睡了个好觉。 翌日,长公主叫她去昼春苑说话,她收拾妥当后便出门了,刚踏出屋内便看见了熟悉的脸:“青云姑娘?” 青云瘦了些,她挤出笑意:“冯娘子,又见面了。”看着她没事倚寒也放心了,二人相对无言,默默往长公主那儿去。 还未近昼春苑,倚寒便听到了一阵如铃铛般畅快爽利的笑声。 她进屋请安,长公主身前的坐着个穿着榴红长裙,陌生面容但明媚的姑娘,好奇问:“姑母,这是谁啊?” 长公主有些尴尬,她也没想到容成会不打招呼突然到来,害的她猝不及防叫二人打了照面。 “她、她是你姑父的远房侄女。”情急之下,长公主找了个借口。 说完她就后悔了,赶紧看了眼倚寒。 但她神色如常,并没有任何反应,这叫她松了口气,心中隐隐有些愧疚,她好歹是她孙儿的娘,她这么做确实不太地道。 容成县主看着眼前的姑娘,罕见迟疑,眼眸还浮现审视与探究。 “倚寒啊,这位是容成县主,怀修的表妹。” 倚寒神情若有所思,原来这位便是原本要与宁宗彦成婚的县主。 长公主给她身份遮掩莫不是也是顾及容成县主的情绪? 她突然生出了盘算,要想让宁宗彦放弃成婚,且放她离开,长公主已经是行不通了,那若是这位容成县主呢? 她手里还有些冯叙给的迷药,若是能与容成县主合谋,让他们二人的婚事坐实、闹大,自己便能摆脱这桩婚事了。 当然这远远不够,为防止他把自己关起来,倚寒还得另谋盘算。 第52章 “见过县主。”她微微屈膝, 低下脖颈,气态淑妍,一袭素色缠枝纹褙子, 颜色很是老气横秋,发髻不似旁人一般绾在后脑, 反而梳着垂髻, 只一根白玉簪簪着。 只不过她容色极美,润妍的脸颊雪白似玉,明眸善睐,顾盼神飞,明明没什么笑意, 却吸引的人移不开视线。 倚寒不敢穿宁宗彦备好的衣裳, 她时刻谨记自己的孀妇身份, 免得惹长公主不快。 “快快起来吧, 不必客气。”容成县主心里头犯起了嘀咕,任谁都会怀疑在这个节骨眼上府上突然来了个姑娘, 还长的这么美, 是不是给表兄做妾的。 毕竟表兄的正妻只会是自己,这一点容成很确定。 驸马的出身差了些, 有这样的侄女倒是不足为奇。 有容成县主在, 长公主一时无法与倚寒说话,她原本想等等容成走了在说, 谁知容成县主玩儿的正高兴, 大有等日落在府上用饭后离开的意思。 “殿下, 张夫人来了,说有事求您办。”贴身女使进屋禀报。 长公主便起身:“你们二人先坐着吃茶,我去前面应付走。” “好嘞, 姑母您去罢。” 待长公主走后,容成县主也不说话了,自顾自的玩儿着一个凤梨那么大的鲁班锁。 方才还其乐融融的气氛登时冷却了下来,容成县主没搭理倚寒的意思,倚寒却看着她手中的鲁班锁:“把那根放在上面。” 她伸手指了指桌上短木条。 容成县主看了她一眼,然后按照她所言插了上去,果然是对的。 “你会玩儿?” 倚寒含笑点了点头:“我会做木雕,九连环鲁班锁都学过。” “那你帮我复原。”容成县主一推,下了命令。 倚寒起身坐在一边,默不作声的拿起木条,不过一刻钟便复原好了。 “你真厉害啊,这鲁班锁的难度可不是一般人能弄好的。”容成县主撇了撇嘴,“你别以为用这种手段讨好我我就吃这一套。” 倚寒佯装不懂:“县主何出此言。” “你讨好我不就是为了我表兄吗?你的心思我还看不出来,你出身穷酸,这是过来攀高枝来了吧,你这样的我见多了。” 本以为她话已经说的这么直白了,会看见倚寒青白交加、羞愤欲死的神情,殊不知却是见她忍俊不禁,笑个不停。 “你笑什么。”容成县主有些恼怒。 “县主想多了,我并无那个意思,我是孀妇。” 容成县主愣了愣,孀妇。 “你……你已经成婚了啊。”这下轮到她脸色泛红了,她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人家为亡夫守丧,难怪如此美的女子却老气横秋。 “对、对不起啊。”容成县主羞愤的很。 “无妨,我来这儿是为投奔叔父,容成县主莫要多虑。” “是是是,是我多想了。”她尴尬不已道。 “那我就唤你冯姐姐吧,冯姐姐,你教教我鲁班锁呗。” “好啊。” 长公主一回来便瞧见了二人其乐融融的样子,一时愣了愣。 “姑母,没想到冯姐姐还是个鲁班锁高手,你看,她一刻钟就已经复原了。” 长公主笑了笑:“是很厉害。” “天色不早了,你得赶紧回去了,要不然你父亲得派人来催了。” 容成县主依依不舍:“那好吧,冯姐姐,我改日再来找你玩儿。” 倚寒含笑点头:“好。” 人离开后,长公主笑意淡了些:“容成就是这脾气,没有冲撞你吧?” “殿下哪里的话,县主天真可爱,我没怎么接触过同龄姑娘,便与她耍玩了会儿,往殿下别怪我僭越才是。” 长公主叹了口气,也是个苦命人:“怎会,方才我介绍你,容成一心爱慕怀修,想嫁给他,我怕一时说了,她会接受不了,你体谅体谅。” “无妨,县主与侯爷本该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语气淡淡,长公主也听出来了她并不愿意自己儿子。 这叫她有些不服气:“我儿十五便考中了进士,乃状元郎,后为救国救民由文转武,十七岁便上了战场,战功赫赫,年少成名,乃陛下亲封侯爵,哪里不如你那亡夫。” 倚寒沉默了一瞬:“殿下,情爱一事并非这么简单,您天潢贵胄,乃是一国大长公主,不也是认定了驸马爷,难道身份不匹配,您便嫌弃他了吗?” 这话把长公主都说愣了,但还真没办法反驳。 “殿下,若无别的事,倚寒便先离开了。” …… 宁宗彦回府后便听砚华把倚寒今日的一举一动禀报:“今日容成县主来了,还缠着夫人玩儿,现下已经走了。” 他蹙眉:“她已经来了三回了吧。” “是,夫人说她孤闷,有县主作陪,每日笑得次数都多了,侯爷放心,薛慈时时看着呢,现下他们三个时常一起耍玩。” 宁宗彦沉默了半响,到底没有阻止。 眼下她已经入住长公主府,宁宗彦便打算请太医来为其调理身子。 来到她的院子时,倚寒正在鼓捣鲁班锁,宁宗彦走到她身边瞧了好半响她都没顾得抬起头来,他便有些不悦,伸手按住了那锁。 “怎么了?”倚寒脸色还有些许不自然。 “我已经来了一刻钟。”他定定瞧着她。 倚寒了然,这是嫌自己不搭理他,她忍耐着放下手中鲁班锁:“那好,我不做了。” 宁宗彦俯身把她抱了起来,而后进了屋,叫她坐在自己膝上,俯身向她索吻。 倚寒闭着眼,静静的等待。 他捧着她的脸颊:“听说你这两日与容成走的很近?” “嗯,怎么了?”她不意外他会知道,毕竟有砚华和薛慈那两个大嘴巴。 “你可知她的身份?”他试探的问。 “你表妹,冀王的女儿。”她佯装听不懂。 “她还是我母亲指定给我的未婚妻,她父王一直想我们两家亲上加亲。” 倚寒哦了一声,没说话。 宁宗彦目光沉沉:“你不介意吗?” “你这话问的,若是能成,我怎会坐在这儿。”倚寒失笑。 宁宗彦沉默不语,倚寒猜不透他的想法,只是问:“婚事如何安排的?” “我打算先叫我母亲去国公府说,她是长公主,比我去有用,然后再去冯府,还是由我母亲出面,让人认祖归宗,最后走三书六礼。” “你就不怕我露馅?” 宁宗彦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他眸光深深,指腹摁着她的唇角,暧昧的揉了揉:“那就快快为我怀上孩子。” 倚寒蹙眉,冷静道:“以我现在的身子,怀孕很难。”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66节 “说笑罢了,我有法子瞒天过海,待成婚后我会与母亲坦白,她若要罚那便罚我一人就好。” 他密集的吻再度落下,沉溺在这醉人的淡香里。 在长公主府他好歹还有点羞耻,只是克制的与她拥吻,并未做别的事,但他眸色沉溺的心惊,叫倚寒忍不住惧怕。 他上次的手段实在过分,她忍不住缴械投降,她不想沉溺的,偏偏他手段下作,让她不得不寻着他呼救。 更可怕的是,她的身躯好像不听自己使唤了,每每做梦或者是思忆,那股蚂蚁啃噬的痒意便如附骨之蛆般缠着她、扰着她,令她发疯。 她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什么东西了,但是给自己把脉并无异样,要么就是药物残留,还未曾排出体内。 她冷静的想,婚期前她必须要安排好一切。 容成县主再一次来寻她时,倚寒打发走薛慈,把做好的鲁班锁给她看。 “好复杂啊,你太厉害了。”容成县主惊叹的看着手中的说。 她时常来却没有听到关于自己和宁宗彦的一点风声,想来是长公主封锁了消息,有意不叫她知晓。 倚寒便佯装无意问:“县主,你如今已然及笄,又喜爱侯爷,长公主何不为你们订亲呢?” 提及此事,容成县主拉下了脸:“还不是我那表兄,榆木疙瘩,他死活不同意,避我如蛇蝎,你说我很差吗?他为何不喜爱我。” 倚寒笑了笑:“县主自然是不差的,国色天香、端淑慧妍,是凌霄侯眼拙罢了。” 容成县主得意洋洋:“那是自然,就是眼拙。” “不过,要想把婚事定下按照长公主和冀王府的本事,应当很容易才是。” 容成县主好奇问:“怎么个容易法?” 倚寒招了招手,容成县主便附了过去,倚寒低语了几句,容成县主脸都红了:“这这这也太不矜持了,不成。” “您是县主,有谁敢嚼您的舌根,况且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只是引起长公主与冀王的误会罢了,千万别叫旁人知晓,既保全了名声,又成全了您。” 容成县主咬唇:“听着确实可行。” “过些时日是我父王的寿宴,届时可行,唉,冯姐姐,你也来吧。” 倚寒假意推拒:“我这身份,不太行吧。” “这有什么,没关系的。” “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倚寒压下喜意,她虽利用了她,但她毫无愧疚,待与宁宗彦事成,她还会感谢自己呢。 圆了她的姻缘,给自己利用一下也不过分吧。 送走县主后,倚寒便有些累,躺在了床上休息,薛慈回来时发现她睡着了,也没打扰她,为其关上门便离开了。 宁宗彦下值时带着太医院的太医回了府。 薛慈早就在府门前等着了:“侯爷,阿寒睡着了。” “张太医,请。”宁宗彦侧首道。 三人一同来到清兰居,妇人仍旧沉睡,雕花瓷炉中安神香袅袅,宁宗彦便没叫醒她。 “张太医,如何?”他压低声音问。 张太医蹙起了眉头,他垂眸把她的手腕翻了过来,便见虎口处已经结了痂的伤口。 他沉吟片刻,起身示意去外面说。 薛慈在屋内看着倚寒,宁宗彦随太医去了屋外:“张太医,可是怎么了?” “这位娘子确实体质虚寒,不过并非天生如此,我方才见她合谷穴处有伤口,猜测娘子是以绣花针扎在了这泄气穴位,从而导致气血虚寒,至于缘由,恕老夫不知。” 他说完,便见宁宗彦脸色其寒无比,犹如冬日凛冽的天幕,簌簌风雪刮起阴寒,让人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她这般自伤,定是为了不怀有身孕。 第53章 屋内昏昏, 幽暗的阴影笼罩着家具,倚寒浑然不觉,只顾抱着衾被睡得香, 她发丝披散在枕间,一侧雪白的耳廓还带着他送的白玉耳珰。 宁宗彦慢吞吞的进了屋, 又仿佛累极一般坐在她的身边。 骤怒过后便是无力。 他好像……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二人走进了死胡同。 倚寒翻了个身, 睁开了困乏的眼,自从来到了长公主府,终于能不必时时应付他了。 陡然间,入目一道高大的背影,吓了她一跳, 定睛一瞧发觉是宁宗彦背对着她, 不知思索什么。 她迟疑地扯了扯他的衣角:“怎么了?” 宁宗彦缓慢的转过头, 声音干涩:“没什么。” 想要质问却说不出口, 罢了,此事他就当从未发生过, 反正都要成婚了, 五年、十年,他们此生漫漫, 有的是时间磨合。 此事他确实考虑不周。 她原本就有体寒之症, 是自己太过心急,导致她做出如此自伤行径。 倚寒坐起了身, 揉了揉眼睛:“对了, 我要与你说一事, 容成县主说过些时日是她父亲的寿宴,想邀我去参加。” 宁宗彦倏然蹙眉,语气不太好:“她为何要邀你。” “想来是最近与我颇为投趣。” 但他很快便觉出不对:“我虽对容成并无心思, 但她性情娇蛮,随心所欲,一直纠缠不休,她岂能对你有好脸色。” “县主还不知你我婚事,这是长公主的意思,想给她些时间,循序渐进,不过我这两日与县主相处,发觉她性情良善,你也知我从小没什么交好的姑娘,你就……晚些说可好?” 她利用宁宗彦对自己的心软之处想拖得他暂时不对县主说实话。 若是县主得知他们的关系,势必会对她生出防备。 宁宗彦果然神色软化,嗯了一声。 他瞧着倚寒与容成能如此心无旁骛的相处,还丝毫不介意,他心里滋味儿更为酸涩。 他隐隐有些后悔过早的把人带回长公主府,眼下是吃不着摸不着,还得看着她与自己的表妹混的很熟。 “我答应你,你是不是也得给我些好处?” 他抵着她的额头,呼吸深深。 倚寒下意识退开:“这儿是长公主府。” “没关系的。”他修长的指骨扶着她的后脑,二人面颊相贴,唇瓣探吻。 那股感觉又来了。 倚寒闭了闭眼,退开质问:“你上次究竟使了什么下作手段,为何我……我。” 她羞于启齿,神色愠怒。 宁宗彦故意问:“怎么了?” 倚寒双眸似燃起了火,怒瞪着他,高高扬起手掌便想扇他,却被他握住了手腕。 “我已说过。” 倚寒不信:“定是还有什么别的作用。” 宁宗彦眸光深深:“矜矜为何如此想,可是出了什么异样?” 倚寒陡然脸热:“什么异样,没有的事,我只是觉得你没那么简单罢了。” “不管如何,就只是那样,并无别的作用。”他坚持否认,却叫倚寒莫名焦躁,但即便他承认,自己也无可奈何。 她忍了忍,敛下想骂人的话。 “我累了,你走吧。”她冷冷赶人。 察觉到她生气,宁宗彦欺身逼近:“生气了?”他言语玩味,视线刮着她,让人如芒刺背。 “岂敢。” “那寿宴一事……”他语气拖沓迟疑,而后便敏锐地捕捉到了她颤动的睫毛。 她性情冷淡,在国公府可没见她与哪房妯娌相处的好,即便是薛慈她也只是关系不错,但并不热络。 非要去冀王府的寿宴,她何时这么爱凑热闹了。 “一个寿宴而已,就这么想去?” 倚寒垂首,眼神四处乱飘:“县主邀约,我岂能不去。” 宁宗彦凝她半响,默然笑了笑,试探点到为止,莫不是她又盘算着要离开? 他不过放松几日,他的阿寒就搞出了这么大的盘算。 倚寒咬唇,攥紧了裙角,脸色扯出了难看的笑意,她的神情一寸不落的被宁宗彦看在眼中,冰冷之余忍不住露出了怜爱。 “你不是还在丧期吗?为何还要去参加宴饮,而且国公府的人也会去,你不怕暴露。”他目光凉薄,话头一转,目光平而直的试探她。 “还是别去了吧,在府上乖乖呆着,待成婚后再走动也不迟。” 倚寒闻言心头一阵心惊肉跳,她这是太急切露马脚了。 但她很快又有了盘算:“你也知道我在丧期,我要为亡夫守节三年,侯爷不也要着急忙慌的把我娶进门吗?你都要娶我了,我还怕什么。” 她竭力表现的很想去。 “这不一样,你名义上已经怀了我的孩子,更何况,人死灯灭,你现在已经不是他的妻子了。” 倚寒蹙眉:“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国公府已经为你们二人解除婚姻关系了。” 倚寒豁然起身:“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神色急促,瞳仁紧缩,呼吸急促,手则紧紧抓着他的衣袖。 宁宗彦凝着她的神色,自他把人困在身边来,她的所有神情皆落在他眼中,不愿、愤恨、恶心、厌恶,这些情绪他已经习惯。 她的脸上,很少能出现急切。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67节 除了那次与冯叙见面,还有就是现下。 他避而不谈:“矜矜,日后我就是你的夫君。”他言语带着窒息的笃定。 “谁要你做我的夫君,我有夫君,你还给我,你还给我,是你搞的鬼是不是。”她骤然起身捶打他,“疯子、畜牲。”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你就该死,你怎么不替他去死。”她宛如一头发疯的小兽恶狠狠地咬上他的手腕。 宁宗彦闷哼一声,掌心却轻抚着她的墨发:“你喜爱青色,我就穿上青色的衣服。” 倚寒松开了他的手腕,疲累的倒在了床榻上:“滚出去。” 宁宗彦垂着滴血的手腕,起身离开了屋子。 倚寒更坚定绝对不能嫁给他。 过了大约半月,冀王寿宴前夕,北边前线传来急报,谢咎带领的军队被女真族大败,眼下他与魏迟被困于楚州,腹背受敌。 朝中一瞬间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有官员建议从最近的平阳府调兵前去援助,但被否决了,平阳府乃大周军师腹地,若是调兵离开,焉知敌军是不是调虎离山。 现下他们已然越过淮水,只要再越过平阳府,便可直捣临安。 否决之人便是宁宗彦。 朝中不乏有替他请缨者,希望凌霄侯再度披甲上阵,击退敌军。 天子举棋不定,目光看向韩忌。 已至不惑之年的男子气势深沉,宛如厚重的云幕,观之便让人心生畏惧。 “大相公,您但说无妨。”似是察觉到韩忌的欲言又止,天子安抚道。 “常言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时败不能说明什么,我大周国力强盛,老臣认为该给谢大人一些时间。” 此言一出,不乏有武将翻白眼。 朝会就此散去,宁宗彦眉宇间的阴戾挥之不去,他明知韩贼打压,却不能有任何冲动之举,即便他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家人考虑。 又过了些时日,冀王寿辰前一日,容成县主又来了府上,兴奋的与倚寒说了她的谋划:“此事你知我知,可不敢叫我父王母妃知晓,不然他们定会打断我的腿。” 倚寒笑了笑:“放心,民女定会守口如瓶。” 容成有些不好意思:“你这么帮我,我也没什么好谢你的,你有没有什么要求,钱?还是首饰?我都可以给你。” “县主,明日寿宴我不能去了,还是侯爷提醒了我在丧期,不能参加宴饮,只能辜负县主的好意了。” “我是孀妇,不能太冒风头,侯爷素来规矩严苛,持重守礼,是我唐突了。”她神色隐隐露出委屈。 “我表兄就是那种性子,不会怜香惜玉,你是不是想出门啊,这好办,明日午时我叫我身边的贴身女使云瓷过来接你,你偷偷出去,寿宴差不多酉时结束,你记得酉时前回来。” 倚寒点头如捣蒜:“民妇知道了。” 当夜,倚寒激动的睡不着,她在心里盘算了一遍过程,她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底子,宁宗彦知道她要去寿宴定是有别的盘算。 所以她在长公主府,身边肯定会有薛慈在。 只要麻倒薛慈,剩下的人就好解决。 至于宁宗彦,可能等她离开了后,他和容成县主县主的亲事已经定下了吧。 这场婚事的主角注定不会是她。 有比她更合适的人。 她翻了个身,默默等待天亮。 但至寅时左右,清浅的睡意袭来时,忽而她后腰被一只滚烫如炭火般的手桎梏了腰身。 她一惊,睡意立刻跑了去。 “你做什么?”她心惊胆战的问。 “嘘。”他炙热的吻落在了她耳垂,他还是不甘心,她白日让他去死的话跟油烹似地煎着他的心。 她怎么能这么没良心,她竟然叫自己去死。 他为了她抵挡住了这么多压力,盘算了良多,到头来只得一句替衡之去死。 凭什么? 他不但不会死,还会生生世世纠缠她,采撷她,让她从里到外都是自己的痕迹。 叫她去了地府也打上自己的烙印。 红帐暖宵,倚寒被扯入了轮回。 翌日,她醒来时被薛慈告知,宁宗彦和长公主他们已经启程去冀王府了。 而她还瘫软在床榻上起都起不来。 她合理怀疑他是故意的,故意叫自己走不了路,故意叫自己眼前发黑。 她打起精神:“那午时便只有我们二人?” “还有砚华呢。” 果然,他把砚华也留在这儿看守。 “既然就咱们三,那便去弄些粥食罢,我们三人一起吃。”她淡然的说。 宁宗彦坚定的认为只要她不踏出长公主府便没办法,午时,应当就是容成县主要行事的时候罢。 “好。”薛慈没有多想,以前他们二人也时常凑在一起。 午时,她在院子里摆弄木雕,赤日洒落在院中,投射的树影斑驳,砚华很散漫的与薛慈插科打诨,他们视她为娇弱的妇人,掀不起什么风浪。 咸粥送来时热气腾腾,倚寒在屋内,看着二人嬉笑,袖中撒出冯叙为她备的药。 二人都是习武之人,她量下得重了些。 “都进来吃饭罢。” …… 冀王府 容成县主缠着宁宗彦脱不开身,他面带烦躁,隐隐有怒色,他已经警告了容成好多回,只是她却总是笑嘻嘻的,也不怒,叫他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我已有喜爱之人。”迫不得已,宁宗彦轻飘飘道。 容成县主嗤之以鼻,认为他是胡诌骗自己,表面却迎合他:“哦,她有我好吗?” 宁宗彦蹙眉:“你们并无可比性。” 果然,胡诌不出来吧。 “我亲手做的糕点,你看也不看,还撒谎骗我。” 宁宗彦忍耐道:“我并未骗你。”他目不斜视,看也不看她手中的糕点,转而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容成县主面色狡黠,托着脸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第54章 “砰”的一声, 薛慈和砚华垂首趴在了桌子上,倚寒捏着汤匙小心翼翼地瞥二人,随后清清嗓子重重咳嗽以作试探。 二人皆毫无反应。 她赶紧起身, 未免被看出来,她什么也没带 , 换了身低调的衣服便急匆匆的往外走。 幸而户贴一直她身上放着, 即便她有户贴但是没有出城路引,她照样走不了。 一路上她尽量避开婢女与小厮,幸而她上次跟随青云记住了出府的路线。 角门处容成县主安排的马车已经候着了,小厮已经被那女使打通了,当做没看到。 倚寒心头砰砰跳, 容成县主安排的女使笑盈盈的掀开车帘:“娘子, 您请罢, 您要去哪儿?奴婢啊今儿个陪着您, 咱们逛完了再回来。” “我……听闻城北的点心铺子不错,我们先去那儿吧?” 她上了马车, 心头跳动声怦然, 她透过车帘的缝隙看着渐渐远去的囚笼,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激荡。 马车停在城北的铺子前, 她现在没有路引, 逃不出这临安城,只能先找个地方躲着。 “唉, 你这儿怎么了?”倚寒突然指着女使的脖子说, 那女使茫然, “怎么了?” 倚寒的手忽而摸上了她纤细的脖子,找准穴位一摁,那女使陡然昏了过去。 她轻轻的把人放平, 而后下了车,她对车夫说:“我先去买些东西。” 随即她进了点心铺子。 她进去后看着那车夫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而后躲藏在人群中迅速的从后门跑了。 容成县主看着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的男子,对藏在一旁的女使招了招手,二人把他扶着进了最近的屋子。 “去吧,你就说找不到我了,然后把此事闹大。” 容成县主叉腰看着眼前昏睡的男子,切了一声,上前就要扯他的衣裳。 随后她的手腕被一阵大力箍着,疼得她差点叫出声来,视线便对上了一双怒意翻滚的凤眸。 “你你你……你不是晕了吗?”容成县主惊得话都结巴了。 宁宗彦天旋地转,确实起不了身,他扬声唤砚华,却想起来砚华留在了府上。 他扶着额头,有气无力:“你想做什么。” 容成县主梗着脖子:“我告诉你,已经晚了,等会儿我爹就会过来,你必须娶我。” “滚开。”宁宗彦双眸阴戾,似是要杀人一般,容成县主到底没见识过他真的发怒的场面,忍不住有些腿软。 他踉跄起身,扶着桌子就要离开,奈何他脚步虚软无力,平时一些迷药根本耐不得他何,但这次估摸着容成下了不少份量。 他歇缓了一会儿,又拿起桌上茶壶仰头灌入 ,凉茶入喉,给他昏沉的思绪带来了清醒。 忽而,门外响起脚步声,清晰的说话声响彻耳边:“县主呢?快去找,宴席要开始了。” 是冀王妃的声音。 宁宗彦瞪着看向容成县主:“藏起来。”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68节 “啊?”她有些不太情愿,眼看鸭子就快到嘴了,“我不。” “你……” 他想自己藏起来,但奈何已经来不及了,急促的脚步声离屋门越来越近。 而容成县主又虎视眈眈,一旦门打开,浑身是嘴都说不明白,他干脆直接摔了茶壶,瓷片碎裂,他拿起一片在手臂上狠狠一滑。 鲜红的血珠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容成县主吓呆了,与此同时,门开了。 门外是冀王妃与容成县主身边的女使以及他的母亲,栗阳长公主。 众人愣住了,还是长公主率先反应过来:“怀修。” “快去叫大夫。” 众人手忙脚乱的,冀王妃如何看不出这是什么意思,她狠狠瞪了眼自己女儿:“你给我等着。” 容成县主红了眼眶,委屈的不敢说话。 …… 倚寒先去寻了冯叙,她装成病人带着面巾混入医馆,她装着嗓子粗噶的与药童说要找冯叙冯大夫。 药童道:“冯叙冯大夫不看病,只作药膳,我帮您叫其他大夫罢,我们这儿的冯瞻冯大夫也很厉害。” “不,我就请他制药膳。” “行,您等着,我去叫。” 倚寒站在角落处垂着头等人。 “冯大夫,您帮我扎一针罢,我腿疼的睡不着啊。”倚寒耳边忽然响起说话声,她余光瞥见冯倚春领着一位老者从里屋出来。 冯倚春笑盈盈地道:“您啊,不用扎针,这样,买这化风膏回去,每日涂抹就会好。” 老者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可是这化风膏一瓶一两银子,还断不了,这得花多少钱。” 冯倚春失笑:“要想治病可不能舍不得花钱。” 他还想说什么,冯倚春已经接待别的病人去了。 一切倚寒都看在眼中,化风膏疗效比针灸慢多了,长期使用花费的银子可比几次针灸来的贵,分明是她故意开这种药以增加医馆利润。 她眸光发寒,差点就要上前阻止。 “姑娘,你找我?”冯叙及时出现叫她冷静了下来。 倚寒背对着众人,拉了一下面巾:“是我。” 冯叙一惊,迅速冷静了下来,不动声色看了眼周围,而后道:“那里面说话罢。” 说完倚寒跟着他进了诊室。 “你怎么出来的?凌霄侯呢?”冯叙往她身后看。 “我跑了,今日他有事。”她言简意赅解释。 “我记得我们医馆每三月都要去外城进药材,还有几日?” 冯叙想了想:“那还早啊,还有半个月呢。” “我想,很快,最迟今晚,宁宗彦就会过来审问你,你见过我,所以实话实话就好,我没有路引,也没有户贴,出不了城,到时候只能跟着你们进药的马车偷偷出城,但这也是个好事,宁宗彦无法获得我的路线。” “那你这半月要去哪儿?”冯叙急问。 倚寒松开发髻,利索的盘发:“这个你就别多管了,知道太多对你不好,我半月后没来那就说明我又落到他手里了。” 她翻箱倒柜的在冯叙屋里找东西:“乌脂膏……” 她把脸敷上黑乎乎的膏脂,登时原本的容貌就看不出来了,俨然一个油头粉面的瘦小男子。 她又倒了几颗药丸,冯叙赶紧说:“唉唉别吃多了。” 这个药会使得整个人浮肿不堪,跟发面馒头似的膨胀起来,药停人就会恢复。 “我走了。” 她换了一身元福的衣裳,出来时脸颊已经开始发肿,几乎看不清原本的容貌。 冯叙给她塞了很多银票:“保重。” “放心吧,照看好祖父,我肯定会回来的。”她鼻青脸肿的安慰堂兄,“对了,医馆的大夫们故意卖给百姓昂贵药物以延长治疗时日,好增加利润,你记得告诉三叔。” 冯叙震惊:“还有这种事?谁?” 倚寒把刚才听到的看到的都告诉了他:“他们之所以这般定是背后有授意,我不相信祖父会做出这种事。” 祖父行医一辈子,最看重医德和名誉。 二人同时答:“冯二叔。” “现在二叔都消失很久了,虽说大理寺的人还在查着,但都默认凶多吉少。”他小心翼翼看着她的脸色。 “现在是长兄接了二叔的担子,祖父也在重新上手,你不用担心,对了,这个你拿着。” 冯叙从博古架的盒子上拿出了一把钥匙:“这个是祖父交给我的,他让我转交给你,我后面一直见不上你,就一直在我手里放着。” “祖父说,等你回来。” 倚寒看着那钥匙,倏然红了眼眶,她唇瓣颤抖,攥着那钥匙:“我、我恐怕要让祖父失望了。” “没事,时间还长。” 倚寒擦了擦泪,揣着东西和钥匙从后门离开了医馆。 冀王府,满堂的长辈一句话都不说,宁宗彦已经包扎好了手腕,脸色冷肃,垂眸不知作何想。 冀王砰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下面跪着的容成县主吓了一跳,眼圈登时就红了。 长公主也冷着一张脸,虽说她一直很想撮合容成与自己儿子,但是用这种手段大可不必,姑娘家家的,也太不矜持了,居然拿青白开玩笑。 “逆女,混账东西,谁许你这么干的。”冀王站起身戳着她斥骂。 容成县主一直在掉眼泪,她灵光一现,抽抽噎噎道:“不是我,不是女儿,女儿、女儿也是受人撺掇的。” 冀王妃赶紧问:“谁撺掇你了。” 冀王大喝:“行了,还想为自己找借口,赶紧给你姑母和表兄道歉认错。” “真的有人撺掇女儿的,是、是姑母府上那位姓冯的姐姐,是她先提出来的,女儿原本没这么想,只是她说众口砾金,即便我们没发生什么,爹爹和姑母也会压力给表兄,叫他娶我。” 此言一出,长公主脸色僵住了。 “你说什么?”她吃惊的问容成,随即脸色复杂的看向宁宗彦。 簌簌冷意漫上他的脸颊,厚重的碎雪终究是压弯了枝头,让脆弱的枝干骤然折断。 他凤眸染上不可置信,仿佛哑声了一般,低头怔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难怪她那几日与容成走的颇近。 难怪她一点都不在意容成。 他即便看出来她有逃跑之意把她看的死死的,殊不知她本就意在撮合容成与他。 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她会拱手让人。 她就这么讨厌他,这么厌恶他吗? 心脏似揪紧一般的疼,淡淡血腥漫上喉头,滞涩的叫他连怒气都发不出来。 很好,很好。 -----------------------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包子们,我发烧了,晚了一个小时更新[求求你了] 第55章 傍晚时, 长公主府陷入了一片忙乱,听说府上贵人丢了一件极为贵重的宝贝,兴许是有哪个不长眼的下人盗窃了, 引得大公子凌霄侯大动干戈。 薛慈和砚华跪在院中,军棍一下下落在二人身上, 满院都是沉闷的击打声。 长公主神色复杂, 不住地抚着心口,驸马在旁边轻声安抚她。 “侯爷,城中的所有街道已经派人去找了,也在外面贴了海捕,冯七公子也被请来了。” 宁宗彦闭了闭眼:“嗯, 她没有路引应该就在城中, 仔细查找, 绝对不能放过任何一处。” 长公主忍不住道:“真是造孽, 她还怀着身孕,你……你别逼人太紧, 你们二人的事我不想管, 我只操心我的孙儿,绝对不能有事。” 驸马也道:“是啊, 怀修, 听我们一句劝,见了人好好说话, 又没什么深仇大恨, 何至于闹到此。” 宁宗彦闭了闭眼, 哑声道:“我知道了。” 他转身大步离开,冯叙被“请”到了厅堂,他强装镇定, 宁宗彦进屋时他视线落在了他面庞,触及神色,忍不住一颤。 “你见过她?” 容成县主家的小厮说马车停在了城北,那边儿离冯氏医馆近,她必定会去寻冯叙。 “见过,但是你要问我她去了哪儿,我也不知道。”冯叙很老实的告诉了他。 “她去找你做什么?” “要钱。” 宁宗彦紧紧盯着他,眸光冷厉,寒的似是要杀人,冯叙嚷嚷:“您别这么看着我啊,怎么好像是我干了亏心事似的。”他嘀咕道。 宁宗彦冷嗤:“你懂什么,这个世道随意乱跑,命都没了,我是为她好。” “送他回去,看好他。” 宁宗彦吩咐下属把冯叙送了回去,但安排了人一日十二个时辰寸步不离的看着他。 冯叙一句话都不敢反驳,窝窝囊囊的离开了。 他知会了巡防司的兄弟,叫他们在城门口设卡,来往的人细细查看,木桶、麻袋、任何东西都不能放过。 城门处,他一身玄色窄袖衣袍,暗纹闪烁着光泽在衣袍上流淌,冷冽的眉眼凝着过往的人群。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69节 他设下了天罗地网,只要她人还在临安总有一日便还会回来。 倚寒睡的正香时,屋门忽而被哐当敲响:“衡娘,在吗?” 她揉了揉眼,爬了起来:“在。” “我今儿个腿又疼了,你帮我瞧瞧。”说话的人是她暂时做活地方的管事,张婶。 她猜也能猜到宁宗彦定不会轻易放过她,若是得知她算计了他,怕是恨不得掐死她。 所以她寻来寻去,心里琢磨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在国公府附近消息发达的酒楼里做工,她面容肿胀,又说自己是寡妇,还能看病,张婶就收留了她。 酒楼后厨中不少妇人,闲暇时聚在一起,这临安城中四通八达的消息全能说出来。 她对宁宗彦手段的摸索就是靠从这些妇人嘴里得知的。 “对了,今日国公府定了菜,人手不够,你去替上吧。”张婶被按摩的舒坦,有意提拔她。 倚寒心头一惊:“还是算了,我……这模样,万一吓着贵人们可怎么办。” “你这病看过大夫了吗?难不成好不了了?” 倚寒打着哈哈:“得花不少银子呢,我这不是边赚钱边看病嘛。” “也是,你知道那冯氏医馆吗?我前些时日去啊,就想把个脉开一副汤药,结果他非得让我扎针,前前后后下来,花了好几两银子,那可是我半年的工钱啊,看个病竟如此花钱。” 倚寒手一顿:“下次您再去的话,去寻一个叫冯叙的大夫,他为人靠谱,会给您安排好的。” “得了,我可能不会再去那儿了,我们这小老百姓,可去不起这大医馆。” 倚寒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将近午时,张婶突然来寻了她:“衡娘啊,先前我与你说的长公主府的事,现下他们在前院寻人呢,待会儿后院也要来。” 倚寒心头一跳:“有多少人?” “瞧着挺多呢,还要查户贴,你没户贴,我想着你赶紧去躲躲吧,我就说你去国公府送菜了。”她压低了声音说。 倚寒心头有些惴惴,她道了谢,放下手头活计,担心之余她很确认自己的面容不会被认出来,随后又定了心。 每年灾祸泛滥时便有许多流民涌入临安,这儿的黑户比想象的还多,张婶显然是见惯了,所以特来提醒一句。 旁边做工的宋娘子听到了二人在窃窃私语,直起腰身便阴阳怪气:“张婶,您这是说什么呢?给我也听听呗。” 张婶没好气瞪她:“干你的活计吧,成日就知道凑热闹。” 宋娘子冷哼了一声,认定二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探查的人来到后院时,倚寒磨磨蹭蹭的打算去隐蔽的地方躲躲。 宋娘子放下手中活计,悄无声息跟了上去。 …… 院中站着许多小厮、妇人,看着面色冷肃的官兵,寻常百姓哪见过这种阵仗,纷纷大气不敢出。 砚华肃目扫过:“登记造册的本子上记着有二十八人,这儿才二十人,其他的呢?” 张婶赔笑:“还有些人去国公府送菜了,今日小公子生辰,忙的很。” 砚华闻言便没怀疑什么了。 “等会儿,我瞧衡娘鬼鬼祟祟的,独自去了茅房处,我就叫人守着,到现在已经两刻钟了,还没出来呢。” 宋娘子直接揭发,张婶暗暗瞪了她一眼。 “衡娘?”他听着这名字下意识觉得不对,“带路。” 宋娘子心头窃喜,唉了一声,张婶心头惴惴,赶紧跟了上去。 七拐八拐后,砚华来到一处破烂的地方,众人捂着鼻子,旁边守着个小姑娘,看着七八岁的样子,跑到了宋娘子身边,砚华也蹙眉走向那门口,伸手敲门,“有人吗?” 里面无人回答,他转头看向宋娘子:“你进去看看。” 宋娘子小跑着进了里面,却见里面空无一人,她傻眼了,出来后道:“里面没人,大人,她定是藏到了别处。” 砚华皱眉:“你不是说叫人一直守着吗?” 宋娘子看向自己女儿:“人呢?” 小姑娘很懵:“不知道啊,我没看着她出来。” 宋娘子绕着圈探查了一遍,均没有身影。 “肯定是在别处。” 张婶这时没好气:“行了,要不是我叫衡娘去送菜,我还以为她偷懒了呢,我看就是你看岔眼了,衡娘约莫现在在国公府送菜呢。” 砚华抬起画像问张婶:“她长什么模样,与这个可相像?” 张婶看着他手中的画像笑了:“岂止不像,她脸又黑又胖,哪有这么美。” 那应该就不是,砚华歇了心思,带着人马离开了。 国公府的垂花门隐蔽之地,倚寒垂着脑袋,她因着貌丑而站在了院子外看管食物,今日是璟哥儿寿辰,国公府大肆办宴,四司六局的人分别负责席面的果子酒水和吃食,府上现下人们熙来攘往。 满园的达官贵人,连空中的花香都飘着奢靡的味道,爽朗的笑声层出不穷。 谁能想到里面一派和谐,府外却人心惶惶。 幸而她方才留了个心眼,去前院看了一眼,发现带头探查的人竟是砚华,她心里就咯噔了一下,陡生心虚。 容貌认不出来,但他要查户贴,万一露馅呢? 她便想着去躲躲,结果去茅房的路上还发现了身后有人在鬼鬼祟祟,她当即绕到后面,忍着恶心,离开了茅房。 角门处已经守上了侍卫,不让随意进出,情急之下,她躲入了旁边送菜的队伍,偷了其中一人的户贴,顺利溜了出去。 殷老夫人坐在上首,裴氏与崔氏伴于两侧,元哥儿脸色不太好看,但仍旧撑着体面招揽客人。 她低下头,心口涌上反感。 前来送菜的人也能蹭上一碗面吃,沾沾喜气,倚寒捧着碗听旁边的人嚼舌头。 “听说啊这国公府三少夫人不知犯了什么事,现下三爷已与她和离了,能走到这种地步肯定是犯了七出啊。” “你说这国公府的爷们儿是不是都克妻啊,大爷凌霄侯,二十四未婚,二爷是个短命的,不过二少夫人瞧着还挺我见犹怜的,怯生生一个,三爷呢,婚事不幸,和离了。” “都是天煞孤星的命,肯定是国公府杀戮太多,冤魂报应到后代身上了。” 乱糟糟的话语传到倚寒耳朵里,她耳边雾蒙蒙的,只听到了一句“二少夫人我见犹怜的,怯生生一个人”。 她茫然回头:“二少夫人?哪位是二少夫人?” 旁边的人道:“听闻二少夫人怀了身子,身子骨越来越差,在后院躺着呢,哦哟,方才我听下人说,都瘦成一把骨头了,定是被克到了。” 倚寒僵滞的放下碗,裴氏居然另寻了一个姑娘作她的替身? 还怀了孕,孩子是谁的都不用想。 府上又多了元哥儿没有娶妻,而且裴氏没有叫那女子露面也是因为先前衡之的及冠礼自己已经露面了,若是他没露过她敢保证,现在光明正大站在那儿的就是别人。 豪门宅院比她想象的还要腌臜,她神色复杂,碗中的面如梗在喉,一想到有人顶替了衡之妻子的身份她就怒火中烧。 人生总有在意的事,对于倚寒而言,一则是祖父,二则是衡之。 她心头不免酸涩,但离开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不会为了子嗣去背叛衡之,如今后果自然也要咽下去。 她大口吃着面,眼泪却忍不住掉进碗中。 “唉,你们看,那位是不是凌霄侯。”旁边的人发出惊叹声。 倚寒一哽,下意识缩起了脑袋,但随后意识到那人离自己很远,二人不会打照面。 “果然风姿磊落,好生俊朗。” 倚寒闻言嗤之以鼻,人面兽心罢了。 “快快,要上酒了。”旁边的人推搡着,全数离开,只余倚寒坐在那儿守着。 “唉,那个,过来。”忽而,倚寒耳边响起叫喊声。 她抬起头,面碗还捧着,却见来人时冷汗骤冒,杨嬷嬷嫌弃的看了眼她的样貌:“算了算了,还是别去席上了,后院休憩的客房里,添些茶水、果子。” 倚寒松了口气,捏着嗓子应了一声。 她赶紧起身去了后院,提着茶水和果子把客房里的重新换了一遭,她得赶着客人们回来前离开。 “见过侯爷。”下一瞬,令她腿肚子打颤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宁宗彦嫌席面上吵闹,应付了一遭宾客后便打算回沧岭居。 遥遥一望,视线瞥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他定睛一看,发觉看错了。 那妇人肤色黝黑,脸上还有麻子,脸跟个发面馒头似的,眼皮都遮住了眼缝,他看了眼便挪开了视线。 不过……他捕捉到了一处奇怪的地方。 她手背黝黑,但与衣袖衔接处却隐隐透露着雪白,包括她脸虽肿胀,但宽大的麻布衣裙下却依稀可见纤细饱满的身形,削肩长颈、圆腚柳腰。 这些在她的身上既矛盾又融合。 第56章 “侯爷, 老夫人说韩丞相来了。”小厮打断了他的思绪,凑近低语。 他当即蹙眉:“可是我父亲递了帖子去?” “国公爷给朝中同僚都递了,想来也给丞相府递去了。” “知道了。”他淡淡应声, 眉宇凝现出一抹厌恶。 再回头时方才那身影已然不见,方才一眼虽只是个普通妇人, 但他的直觉仍然在提醒, 不对劲。 他在军中多年,任何的遮掩、改头换面、卧底蛰伏刺杀皆经历过,倚寒又是大夫,很有可能利用药物改头换面。 “封府。” 砚华愣了愣:“啊?可前面还有那么多宾客呢,而且丞相大人也在。” “封府。”他冷着脸又吩咐了一次, “莫要惊动旁人, 刨开宾客, 把所有生面孔细细排查。 “是。”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70节 砚华得了命令立刻赶去调遣护院, 不动声色的守住了各处角门以及大门。 前院在推杯换盏,宾客瞧不见的地方护院出没。 倚寒步履匆匆离开, 心头的宛如小鹿一般的跳动激烈未平, 没想到还是与宁宗彦对上了视线,不过自己都这副模样了, 他应当是没有发觉的。 她急匆匆赶回了前院, 却意外瞧见了一队队护院出没,她心下一惊, 险些以为自己暴露。 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 定了定神, 今日是璟哥儿生辰,护院轮班也是正常,思及此她刚打算出去时便闻粗粝的声音的呵斥声:“站住。” 她当即顿住了脚步, 却见不远处与她一同来的厨娘赔笑:“官爷,怎么了?” “侯爷有令,今日入府的所有生面孔皆要带去给侯爷盘查,我未曾见过你,跟我走一趟。”说着他就要上手来拽。 倚寒陡然惊出了一身冷汗,腿都软了,她当即转身就走,凭借着对国公府的几分了解,七拐八拐往僻静处去。 她敢肯定是方才那一眼暴露了,不过任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她都成这样了,宁宗彦怎么可能会认出她。 殷老夫人在听闻韩忌来后便寻了借口离开了席面,上次她就在丞相府受了怠慢,受那前儿媳的冷脸也就罢了,毕竟是公主,自己曾经确实是欠了她。 这个韩忌,呵,以前还未发达时冰天雪地在国公府前求着老国公爷办事,如今倒好,飞黄腾达坐上了高位,反过头来踩一脚。 她年轻时征战四方,得了诰命,论资历和辈分远在韩相之上,朝中谁人不见了得称一声老祖宗。 从他执权来所做的重重建议,都在打她打老国公爷的脸。 亏老国公在世时还提拔过他,没想到他就是个歼侫小人。 当今天子偏偏宠信这种腌臜玩意儿,天道不公。 倚寒余光瞥见廊檐下慢吞吞走着的绛紫身影,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心头惴惴,趴在月洞门处瞧。 身后凌乱的脚步声再度逼近,眼下已无退路,若是被架着去宁宗彦面前,她这已经给宁宗彦留下极深印象的脸肯定会被扒个底朝天。 不如去老夫人面前搏一搏。 老夫人虽看重长孙,但那时裴氏求着老夫人答应兼祧她才明白,老夫人并不大愿意,还一直固执的想替宁宗彦寻求门当户对的姑娘。 可惜那时崔叔在裴氏手中拿捏着,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即便后来崔叔离开,她却辗转落入宁宗彦手中下叫他替自己报仇,结果自己栽了进去。 而今裴氏已经有了心心念念的孙儿,也不再需要她。 若是她得知宁宗彦对自己强取,定是不会冷眼旁观。 她思及此,当即跑了出去。 “老夫人,您菩萨心肠,求您救我。”她扑通跪在了殷老夫人面前,戚戚哀哀地抱住了她的腿,“您一生戎马,为国为民,看在衡之的份儿上,救救我罢。” 她拿出从裴氏那儿学来的本事,哭得极惨,那脸本就肿胀丑陋,这么一哭,当即把殷老夫人骇了一跳。 嬷嬷挡在老夫人身前:“这是哪来的牛鬼蛇神。” 老夫人定了定神:“等会儿,你方才说什么,你是……” “是我,冯倚寒。”她重重磕了个头。 “怎是你。”老夫人瞪眼斥道,“你背弃亡夫,还有脸回来。” “老夫人恕罪,您被蒙骗了,可是兄长对您说的,事实根本不是如此,倚寒实则……实则是被兄长囚了起来。” 她故意夸大其词,说宁宗彦是如何如何待她,她过得如何暗无天日、崩溃痛苦,还落得一身病痛。 “若您不信,大可去长公主府一问,府上的青云女使正是长公主派来照看我起居的。” 殷老夫人心头震惊,手还在哆嗦,青云她是知道的,当年在国公府时便是长公主身边的一等女使。 涉及长公主她应当不敢攀咬,出了这种事她的第一反应便是此事会给长孙蒙羞、会给国公府蒙羞,不能任由她在外面乱跑胡说。 “好孩子,你先起来。” 她陡然脸色和缓,亲自扶着她起来。 “我好不容易逃出来,方才好像被兄长瞧见了,求老夫人庇佑,我本打算这辈子为衡之守着,谁曾想竟被兄长逼婚,若不是我逃了,长公主怕是过两日便要来府上与您说道了。” 老夫人闻言又是一惊,唇瓣都气哆嗦了。 荒唐、可笑。 谁人家有娶弟媳的事。 伦理纲常还守不守了,老夫人虽是直性子,但也迂腐古板。 “倚寒自知是不对的,听闻冀王府的容成县主对兄长有意,便想着腾位置,撮合二人,结果兄长还是……” 她徐徐引导着老夫人,果然见她脸色变幻。 “容成县主?你是说怀修那表妹?”那门第可比蔺国公家高多了。 “是。”她泪眼婆娑道。 她刚说完耳边便传来护院的吆喝声,老夫人凝肃道:“随我来罢。” …… 宁宗彦安排下去后暂时回到了席上,韩忌正在上座与国公爷推杯换盏,还时不时逗弄着璟哥儿。 “怀修来了。”国公爷放下杯盏,仔细看他的脸色还有些僵硬。 他本着端水的意思给朝中同僚发了请帖,同位者大多不会不给这个面子,下属们就更不会不给了,品阶高的,爱来就来,不来的便找个借口。 谁知道这韩相竟来了。 他们家与丞相府也不熟,来往不太多,只是上次丞相府也办了宴席去贺了礼。 韩相精明的面庞上双目炯炯有神,宁宗彦淡淡道:“韩相。” 国公府扯着僵笑来回看了两眼,打圆场:“怀修,给韩相敬一杯。” “父亲,我今日饮了汤药,不宜饮酒。”他直接拒绝,摆明了不打算给这个面子。 国公爷冷汗涔涔,眼看着场面僵滞,韩相却在他耳边悠悠道:“怀修啊,做人不能太拧,我知你心中抱负,大喜的日子,何必叫所有人都不高兴。” 他倒了一盏酒,递到了宁宗彦面前。 宁宗彦平静的回视半响,国公爷在旁边捏了把汗,半响后,他欲伸手接下,谁知韩相却松了手,酒盏脱落,酒液倾洒落在了宁宗彦的皂靴和衣袂上。 其中几滴还洒在了他自己的鞋边。 “瞧瞧,我这不小心的,人老了,手没力气了,劳烦怀修矮身擦一擦。” 席上宾客寂静,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是丞相大人有意为难,过来砸场子来了。 “府上这么多小厮婢女,丞相大人何苦为难。”姚夫人看不下去了,:不顾三房老爷劝阻,忍不住道。 “夫人言重啦,这岂是为难,晚辈孝敬长辈不是应该的?”他宛如一个笑面虎,四两拨千斤的调笑,让姚夫人这种率直的性子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 宁宗彦却轻轻笑了笑:“韩相说笑,母亲那儿还有事,我先走了,恕不奉陪。”他竟是直接不理会,撩衣袍离开了。 韩相脸色一瞬间变得阴沉,拧着神情皮笑肉不笑。 宴席结束,国公爷把宁宗彦又叫了过来:“你说你何必驳斥他的面子,你还嫌他对你的打压不够吗?这满府又不止你一个男丁,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我、元哥儿考虑吧?” 宁宗彦满脸平静,仿佛事不关己,静静听着他的训斥,叫自己做忠臣良将的是他们,叫自己奉承谄媚的也是他们。 国公爷发了一通牢骚后又把他赶走了。 他疲累地捏了捏眉心,听着砚华禀报:“人全都集齐了。” 宁宗彦嗯了一声,眸光沉沉,冯倚寒不顾及崔长富,也不要宁衡之的遗物,他好像没什么把柄拿捏她了。 他起身出了门,院中站着一排排陌生面孔:“抬起头来。” 众人战战兢兢抬起了头。 他扫视着一张张脸孔,并无他今日瞧见的那张奇异、古怪的身影。 “确认全到齐了?” 砚华为难:“今日来的宾客实在太多了,除去宾客,还有很多是陌生的婢女,属下总不能把人家的婢女绑来吧,这儿已经是最全的了,大多都是四司六局的人。” 宁宗彦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脸色阴沉,他死死捏着手心,直觉告诉他今日瞧见的那张脸就是她了。 人还能逃到哪儿去呢? 他真是低估她了。 寿和堂 倚寒为遮掩耳目,主动求老夫人给她暂时安置在下人的耳房内。 “近日城中戒严,也是兄长的手段,倚寒没有路引,但求老夫人帮忙,我若不走,兄长恐不会死心成家。” 老夫人脸色复杂,她万万没想到长孙竟被眼前的女子迷的神魂颠倒,连亲人、长辈、伦理都不顾了。 “他是如何说服长公主的?” 倚寒老实道:“兄长先是把我囚于凌霄侯府,后逼婚时以我已有身孕的借口,把我接入了长公主府。” 老夫人扶额叹息,这种手段竟也想的出来。 国公府与长公主素来不对付,她算是明白为何长孙费劲心思也要把冯氏弄到长公主面前来。 若是这种借口,只怕在国公府会直接记在二房的名下,作为衡之的遗腹子。 可以长孙如今对冯氏的心思,哪会轻易放过。 而长公主就不一样了。 若是叫她知晓自己的孙子作了别人的嫁衣,早就吵着闹着来国公府大闹了。 所以他先把冯氏弄到了长公主面前,到时候长公主出面斡旋二人婚事,国公府迫于天家威严,怕是不得不退步。 真是好一出戏。 她的好孙儿算计到她头上了。 “你安心呆着,我会助你一臂之力。”老夫人淡淡道。 “多谢老夫人。”倚寒垂首道。 ----------------------- 作者有话说:卡文了[化了],更晚了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71节 第57章 老夫人身边的何嬷嬷带着她去了下人的耳房, 与她同住,这儿隐蔽又安全,也不会引人注目, 就是这张脸。 她看着铜镜,始终想不明白到底哪儿被发现了:“嬷嬷, 您看, 您能认得出我吗?” 嬷嬷笑了笑:“认不出来,要不是您跑出来唤老夫人,老奴自然认不出来。” “对了,我这些时日一直躲在国公府旁边的酒楼内,烦请您替我去一遭, 去后院寻一位叫张婶的, 这些时日多亏她照顾, 我若是不回去, 她恐怕会来寻人。” “好,二少夫人您放心, 老奴都会办妥。” 夜晚, 她减了药量,第二日起来时脸便消肿了一圈, 但仍旧看不出原先的模样, 肤色也未曾遮掩,想来那黝黑的模样大概已经被宁宗彦记住了。 何嬷嬷进来道:“二少夫人, 昨夜可是休息好了?” “尚好, 有劳嬷嬷。” 她想到了什么, 目光闪烁:“嬷嬷还是别叫我二少夫人了,裴夫人想来已经得偿所愿。” 何嬷嬷叹气:“三少夫人自从出了那事后,二夫人就嚷嚷着要休妻, 但到底是璟哥儿母亲,不看僧面看佛面,元三爷便只提了和离,借着这个空档,大夫人便不知哪儿寻了个姑娘来,借种生子,和国公爷吵了几次,老夫人劝说不动,众人便由着她去了。” 倚寒心下哂然,裴氏还真是锲而不舍。 “不知兄长可在府上?”她试探的问。 “在的,近两日,侯爷都在国公府暂居。”倚寒紧了紧手心,轻轻嗯了一声。 何嬷嬷安抚了她一顿便回正屋里禀报去了。 “怎么样?”老夫人放下手头的暖炉,倾身问。 “老夫人放心,二少夫人瞧着没什么事,那脸是用了什么药给遮掩住了,怕是为了躲藏咱们侯爷,依老奴看,二少夫人是个重情的,一心为二爷守着,奈何被侯爷给瞧上了,一个弱女子,孤寡可怜。” 老夫人愁得一晚上都没睡,跪在佛堂给老国公念叨了一晚上。 她原先是对冯氏生了厌恶的,觉得她不安分,有引诱怀修的嫌疑,毕竟孀妇难做,这宅院里空夜漫漫,连个知心人都没有。 但现在那股厌恶却散了,但心头却平添了更沉重的担忧。 “难道把冯氏送走,怀修就能死心了?”她发出了沉叹的疑惑。 她素来看重的长孙,都要不惜以毁掉名声的后果要迎娶他的弟妹,把她送走,他真的不会追去天涯海角吗? 老夫人头一次没辙了。 她也不能把长孙叫来对峙,那样岂不是自爆冯氏就在她这儿藏着。 倚寒在寿和堂住了五六日,期间她一步也没有出房门,吃喝洗漱均是何嬷嬷端到屋子里。 “何嬷嬷,不知我让你打听的事如何了?”她前两日拜托何嬷嬷打听冯叙,也说明了过些时日想要跟随冯氏医馆的车队混出城。 “好着呢,不过您要有准备,城门布防严苛,就连医馆附近也都是巡防营在巡视,国公府出入府时也会仔细探查,说是昨日府上侯爷丢了东西。” 倚寒心头一跳。 他竟这般咄咄逼人。 她心头窒息顿涌,闭了闭眼,何嬷嬷怕吓着她赶紧说:“您镇定些,莫怕,有老夫人在呢,侯爷不敢对您做什么。” “不不不,何嬷嬷,您不了解他,他……”倚寒滞涩的说不出话来,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连长公主都耐不得何,更何况是老夫人。 她没被发现也不过是因为他暂时还不知道自己在这儿,若是知道…… 她垂首抱紧了膝盖。 宁宗彦描述他所寻之人长相时,砚华顿觉有点耳熟:“等会儿,这长相,属下好像在哪儿听过。” 他仔细思索后便道:“属下想起来了,就在旁边的酒楼,有一女子符合侯爷口中所说。” 宁宗彦豁然起身。 张婶看着眼前煞神一般的男人,吓得腿都软了:“你、你们要做什么?” “先前来时那位脸颊肿胀、肤色黝黑的女子在何处。” 张婶结巴:“她、她走了啊?” 宁宗彦指节攥得发白:“去哪儿了?” “不知道啊,是一个老妇人过来替她辞别的,说她已经寻到亲,就不来了,那老嬷嬷穿戴的倒是挺富贵。” “什么模样。”砚华很擅长审问,揪着一些面容特点询问。 张婶徐徐回忆,点滴语言说完后宁宗彦眉眼舒展了开,从容而咬牙切齿:“她就在国公府。” …… 天气愈发炎热,晚间的耳房烫的跟个火炉,床也是又硬又热,更令她难以接受的是自己以前也没这么娇贵,怎的如今倒是不适应了。 汗水争先恐后冒出,热得她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何嬷嬷鼾声震天,她烦躁的睡不着。 老夫人屋内一般来说有两个嬷嬷轮流守夜,今日未曾轮到何嬷嬷。 她起身打算去院中打一盆水洗洗乌发,下人院中没那么好的条件,无法用大桶沐浴。 她只得直接从井中打了水来洗。 松开发髻,薄缎般的长发散落在肩颈一侧,她在冯叙那儿只拿了半个月的药,她不确定到时间能不能走的成,药也不敢吃的太勤,只能一日拖一日,现在她的脸已经渐渐有点恢复了。 她舀着水往发间浇,冰凉之意缓解了酷暑。 忽然间,院中大门被敲响,吓得她木瓢扔到了盆中,直接钻进了屋子里去摇晃何嬷嬷:“嬷嬷醒醒,有人来了。” 何嬷嬷睡眼朦胧地睁眼:“来了来了。” 她披上衣服,出去开门,倚寒则蹲在窗子下警惕的看着外面。 不大的说话声隔的有些远,她倾身去听时何嬷嬷已经回来了:“这大半夜的,侯爷突然说偷他东西的贼找到了,就藏匿在府内,现下要众人集中在前院,他要搜下人屋子。” 倚寒心头一咯噔,第一想法就是被发现了。 “嬷嬷,我怎么办。” “您先去老夫人寝居内躲着罢。” 倚寒咬唇应声,她只得披上了衣服往老夫人院中去。 老夫人晚上吃了安神的药,睡得正沉,赵嬷嬷把她接进屋,安抚了两句。 她等着等着,睡意倾袭,便趴在桌上打盹,再睁眼时天都亮了,里屋的老夫人都起身洗漱了。 她迷蒙道:“我该回去了。” 赵嬷嬷阻止她:“别,人还没散呢,这侯爷折腾了一晚上。” 倚寒吐出一口气,她就知道。 “吃了早膳再走吧。” 倚寒应了声,静静的在一旁坐着,她的头发都干了,散落在肩颈两侧,鬓边被发丝覆盖,温婉而清丽。 屋外,何嬷嬷脚步急匆匆响起,她开门进了屋:“快,二少夫人躲躲,侯爷过来给老夫人请安了,就在门外。” 恰逢老夫人也出来了,她冷静道:“慌什么,倚寒进里间去。” 倚寒迅疾的进了里面,帘帐垂下,遮掩了身影。 老夫人刚坐稳身子,长孙便掀帘入内,长身玉立,一身素采衣袍衬得他如天碧玉,姿容勃发。 “祖母。”他颔首见礼。 老夫人捏着杯盏喝着茶水清嗓子:“听说你昨晚折腾了一夜?” 宁宗彦目光不动声色扫尽屋内:“是。” “我屋里出了盗贼,璟哥儿生辰那日盗走了祖父留给我的砚台。”他的理由冠冕堂皇,老夫人暗暗冷笑。 “是吗?那可找到了?” “并未,那贼人藏得太深,望祖母再给孙儿些时日。”他视线静静的看着老夫人。 那般视线,宛如漆黑的墨汁,要望进人的心头,平静后隐匿着汹涌的风波,似是要看透你心中所想,老夫人沉着冷静的回视,他这般气势她算是明白为何连他亲娘都拿他没办法了。 长公主多年身居公主府那种金银窝,对他这心思深沉的儿子算不得太了解。 她掀眸,带着阴阳怪气淡淡嗤笑:“凡事都要讲究个适可而止,我记得你幼年时我给你讲兵书便告诉过你,降敌时尚且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给对方留一分活路,兴许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后果,倘若赶尽杀绝,势必会遭反噬,你到今日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吗?” “那砚台确实贵重,但你若是逼得太紧,那贼人毁而灭之该如何呢?你想得到一尊碎砚台?” “还是你实则就是想吓怕对方,叫对方痛哭流涕跪地求饶。” “无论如何,那砚台已经不会全乎的回到你手中了。” 倚寒凑在帘帐处听着老夫人的话,细白的指腹死死攥着衣角。 宁宗彦收敛了神情,静静应道:“祖母说的是。” “所以,倚寒是不是在您这儿。” 他竟直接挑明了,倚寒捂住了嘴,心头高悬,胸口跳动几欲窒息。 老夫人也很沉稳,并没有因他的突然发问自乱阵脚:“谁?倚寒?你说什么胡话,她不是都背弃亡夫离开临安了吗?还是你说你送走的。” 她面上装傻,实则生气至极。 这是鬼迷心窍了吧,堂而皇之要人要到她这儿来了。 宁宗彦轻轻笑了笑:“是,孙儿糊涂了。” 眼见他似乎并没有追问的意思,老夫人细细打量着他,琢磨他的心思。 “何必为了一个盗贼兴师动众,你喜爱砚台,有千千万万个砚台。” “可孙儿只想要这个。” 老夫人沉沉吐了口气:“但严苛来说,那砚台并非是你之物,只不过是所属之人早已离世,君子不夺人所好,祖母的教导你都忘了吗?” “孙儿知道了。”他音色清淡,叫老夫人一度怀疑他不过是应付自己。 “我这儿便不留你用饭了,你折腾了一夜,回去歇着吧。”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72节 “是。”宁宗彦见此,起身离开了。 倚寒跌坐在地上,松了口气,但这只是开始,宁宗彦肯定已经发现她了。 就像上次在公主府一样,夜半潜入她屋内…… “你出来罢。” 倚寒起身慢吞吞的出来,老夫人看她的模样,也只能安抚两句,而后叫何嬷嬷传膳。 倚寒脸色不太好,也没吃多少,一看就是心头积压着事,老夫人也没办法劝她宽慰,屋内气氛沉默凝滞。 用过饭后,她便随何嬷嬷回了耳房:“二少夫人,老奴还有事宜,先去老夫人那儿了。” 倚寒胡乱点点头,门关上后她脱力一般坐在门后,没多久,屋外响起敲门声,修罗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知道你在里面,阿寒。” 倚寒脸色煞白,却没有多少意外。 她咬着唇没有发声,警惕的防备着外面,生怕他发疯破门而入。 “你不必害怕,祖母方才说的对,我不该逼你至此,害的你东躲西藏,既然你不愿,那我们便回到以前,做回叔嫂,可好?” ----------------------- 作者有话说:宁宗彦:坑蒙拐骗中……[化了] 第58章 低沉的音色隔着门框, 宛如丝丝缕缕的线缠着她的喉头,给她带来紧迫的窒息,待反应过他说什么时她神情迷茫, 第一反应便是他定是在诓骗自己。 凭他的性情,他怎么可能轻轻松松便放过自己。 她咬着唇一时没说话, 她尽力缩在他视线无法企及的地方。 宁宗彦没有再进一步推门入内, 而是就这么隔着门框,淡淡诉说。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私心作祟,马上就到了衡之的百日祭,你不想以他妻子的身份堂堂正正的去祭拜吗?”他低言诱哄, 以她最在意的事诱哄。 倚寒还是没说话, 宁宗彦便道:“我不进去, 放心, 我先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好像真的没声了。 倚寒才扶着门框站起了身, 耳畔贴在门口细细捕捉门外的动静, 直到这个姿势导致腰肢酸痛,她才迟钝起身。 宁宗彦真的离开了。 她脸色白如纸, 跌坐在床畔轻轻喘着气。 晚上, 万籁俱寂,寿和堂的正屋里跪着个高大的身影, 他脊背挺拔, 直直撑着木制拐杖一下下重重的敲打, 宁宗彦眉头都不皱一下,沉闷的击打声并没有引起老夫人的怜惜。 “我是老了,但没死。” 老夫人紧紧握着拐杖:“你娘落过孩子, 所以偏疼你,不需要你成大事,我可不是。” “前线战役失败,你为何没有向陛下请征。” “还在这儿搞什么儿女情长。” 老夫人似是打累了,扔掉拐杖,何嬷嬷搀扶着她坐回罗汉床上休息。 “祖母,现在即便孙儿请征,陛下和丞相也不会同意。”他淡淡道。 “他们防备国公府,可比防备女真族警惕多了。” “住口。”老夫人冷冷呵斥,“这是你身为一个臣子该说的话吗?” “你祖父的话都忘了吗?他一生为国卖命,死后都背着忠勇名号……”老夫人喋喋不休的,宁宗彦只觉烦闷和讥诮。 忠勇?有何用。 还不是落得现在这般田地。 他打断了老夫人的话:”祖母今日说的话,孙儿想了想,孙儿的确不该过于执着,冯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孙儿的确奈何不得,我答应祖母,与冯氏了断,就此做回叔嫂。” 老夫人一下子正了色:“当真?””是,孙儿何时哄骗过祖母。” “不过,冯氏不能离开。” 他锋锐英挺的轮廓藏匿在昏暗灯光的阴影下,不辨神色。 老夫人变了脸色:“为何?难不成你……” “唯有以叔嫂身份提醒,孙儿方能克己制欲。” 老夫人沉思良久:“你说的也有理。” 宁宗彦唇角轻轻扯了扯,带着满腹的从容与笃定扣头:“多谢祖母成全,孙儿会把一切过错承担下来,不会叫旁人指摘冯氏、指摘二房。” “你身为长孙,这是你哥该做的。” 老夫人没有一味的偏袒他,冯氏一旦出现,这样的事确实对她的名誉是打击沉重的。 宁宗彦垂眸想,他的阿寒确实很聪明,以为拿捏了老夫人,觉得她肯定不会容许自己的长孙有污点。 那他便退一步,反将一军。 他起身离开,高大的身影融于夜色。 倚寒睡了一觉,被惊醒时看着窗外墨蓝的天色发呆,她抹了把冷汗,何嬷嬷忽而进了屋:“二少夫人,您醒了,那就过来吃饭罢。” 她放下托盘:“今日天热,多了些冷菜,吃着爽口清淡。” 倚寒嗯了一声,何嬷嬷说:“等您吃过饭,老夫人说叫您过去一趟。” “好。” 她着实没什么胃口,草草用了些粥,便随何嬷嬷去老夫人屋里,一进入室内凉爽便驱散了她的汗意。 “老夫人。”她矮身见礼。 “起来吧。”老夫人似是有些疲惫,“府上终于消停了,这两日吓着你了吧。” “还好。”她低着头道,“不过,兄长怕是已经发现我了。” “放心吧,他不敢在我眼皮子底下鼓捣。” 倚寒轻轻煽动了一下鼻尖:“老夫人,您腿又疼了?” “嗯,老毛病了,习惯了。” 倚寒垂首又道:“听说过些时日便是衡之的百日祭了。” “是,你想去祭拜他?” 倚寒点了点头:“自然,我终究是他妻子,还请祖母成全。” “但你要走,你便不是他妻。”老夫人淡淡陈述。 倚寒倏然攥紧了手心:“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您答应过要送我离开的。” “你先别急,若是怀修答应放过你呢?” 倚寒满脸不信,但她又不能直接说出来,免得叫老夫人觉得她自作多情。 “他叫你留下来,你还是衡之的妻子,国公府的二少夫人,而他也会退居方寸之地,克己制欲,可若是离开,他便不能保证了。” 倚寒一瞬间便攥紧了手,这不就是在威胁她留下吗?而老夫人必定会率先作出有利于自己长孙的选择。 自己不过是占了先机,眼下他反应过来便以这种法子留下她。 “我知你不信任他,但不是还有我吗?日后他要是再纠缠,不用他说我也会叫你离开。” 她勉强挤出个笑,却比哭还难看:“老夫人若是不愿,那便把路引给我,倚寒自去便是。” “你还在丧期,你要走,走去哪儿?去寻自由?还是去乡野间做村妇,亦或是做医女,救死扶伤?” “年轻人不要那么单纯,你以为你走了会比现在过的更好?你会吃苦受罪,遮掩身份,为钱财奔波,甚至于会有无数男子觊觎,还要面临他的纠缠和搜捕,可能还会牵连别人。” 老夫人神情怜悯:“离开,没有那么简单,更何况你还有祖父、亲人。” “你的过去我都一清二楚,你的祖父老了,像我们这种年纪的人焉知能不能看到明日的太阳,你忍心第二次因为一个男人再次抛下他吗?” 老夫人的话宛如一把利剑直直插在了她的心口,她高高在上的批判着她的天真、愚蠢和不愿弯折的骨气。 也当头一棒把她敲醒了。 她只知道躲藏,难道要一辈子躲下去吗? 老夫人看她的脸色,便知她动摇了:“你放心,怀修会为他做的错事付出代价,如今大夫人已为衡之借种生子,那个女子刚刚怀上,待生下后就是你的孩子。” “我会对所有人说明缘由,不会有任何隐瞒,你不会受旁人指摘。” 倚寒想,原来高门宅院里的算计竟然这么多。 …… 又过了两日,沉静许久的国公府陡然翻了天,消失许久的二少夫人忽然回来了。 还是由老夫人亲自领回来的。 寿和堂内,裴氏脸色铁青的看着老夫人身边的妇人,照旧是雪色及腰襦裙,发髻绾成了温婉的堕马髻,鬓边簪着一朵白花。 崔夫人和姚夫人面面相觑。 国公爷率先打破了沉默:“母亲,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让你的好儿子说。”老夫人锐利的眉眼凝着宁宗彦,倚寒垂着首,一言不发。 裴氏闻言心里咯噔一下,果然,宁宗彦干脆承认:“是儿的过错。” “儿,厌恶冯氏,以为是冯氏的过错才导致二弟过世,所以便把冯氏关了起来,教训了一番。” 老夫人怔松片刻,而后眉眼舒展:“此事该罚罚,便交给你这做父亲的了,我便不管了。” 裴氏眼前一黑,气得直哆嗦,国公爷脸色难看至极:“你……孽障。” 倚寒全程都没有直视宁宗彦,她只是紧紧握着拳,一副不安的模样。 她的神情尽数落在宁宗彦眸中,他有些恍惚,他依稀记得她以前是锋芒毕露的、像一株有生命力的花,哪怕衡之死后,她虽沉寂,但脾性还是如以前一样。 众人脸色各异,对这个“关了两日”显然是有些异议,这说法可就多了去了。 而宁宗彦本就兼祧两房,谁也不知道他多此一举究竟是为何。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73节 倚寒又回了兰苑,这个曾经留下衡之最后回忆的地方。 老夫人为了安抚她,流水的东西往这儿送,还拨了自己的贴身何嬷嬷来伺候。 午饭后何嬷嬷说起宁宗彦:“国公爷开祠堂责罚了侯爷,那赤背上打的全是红痕,鞭子都抽断了,裴夫人一直哭,怨责侯爷,二少夫人放心,侯爷日后肯定不敢纠缠您了。” 倚寒还有些恍惚,没想到他竟然真的…… “老夫人说,等过两日,她再陪着您去冯府走一遭,亲自陪您去看冯老爷子。” 倚寒明白,老夫人如此示好不过是因为她手里攥着他长孙的“丑闻”,加之确实是他长孙做了这种事,可能出于对衡之或者是裴氏,也可能有自己的愧疚,才如此补偿。 但兜兜转转,还是为了宁宗彦。 “好。”她眉眼低垂的应道。 晚上,即便是累极,她也睡得不深,有点风吹草动便惊醒。 每次惊醒,听到何嬷嬷的鼾声便稳定了下来。 她再度想入睡时,却余光瞥见窗外站着一道人影,登时叫她睡意跑了个没影,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人没动,只轻轻敲了敲窗子。 倚寒大气不敢出,她打算装睡拖着,她有种直觉,外面那身影必然是宁宗彦。 不是都说了做回叔嫂吗?大半夜的又来寻她做甚。 可对方很有规律地敲着窗子,大有她不理会他便一直敲下去的意思。 倚寒心里冷笑,她翻了个身,蒙住了头,直接不理。 后来,外面的人没再敲了,倚寒也迷糊睡了过去,第二日的时候,她打算去给裴氏请安,路上途径翠竹园时陡然伸出一只大掌,攥住了她的手臂,把她扯进了隐蔽之处。 倚寒几乎下意识挣扎,宁宗彦嘘了一声后很快就放开了她的手。 倚寒防备的看着他,水润的眼眸瞪得很圆。 “别这么看着我,我昨晚想与你说话,你没理我。”宁宗彦视线平而直,没有半点其他意味。 倚寒差点气笑,觉得他好厚颜无耻。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我还有事。”她低头就想走,宁宗彦又拦住她:“只是说话都不愿吗?” “你又不叫我离开,逼得要做回叔嫂,眼下又非要与我说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如你所愿而已,你不开心吗?我觉得祖母说的对,我不该逼你,你只要时不时与我说说话就好,即便是叔嫂也没有必须不说话的规矩吧?” 不知为何,他总想碰她,可惜她发髻都绾了起来,他扫过她的唇、她的脖颈、她的眼、她的鼻梁,总有一种隐秘的期待。 第59章 倚寒瞧他这副厚脸皮的模样, 只想讽笑,什么叔嫂、什么觉得祖母说的对,他能有这么规矩? 还说什么只有自己留下他才能克己制欲, 就是生怕她走了,如今放在眼前, 还不知要耍什么手段逼迫她。 她定了定神:“说话便说话, 做什么拉扯,兄长日后有什么事叫何嬷嬷转告我便是。” 宁宗彦看她这般避之不及的模样,虽然有准备但依然心头滞涩,不过总好过跑到天涯海角,在外面苦了、累了受罪了自己都不知道。 “都依你。” 倚寒:…… 他这副说话模样怎的好像是与自己打情骂俏, 她心下觉得古怪又别扭, 还夹杂着几分厌恶, 恨不得即刻脱身。 “我要走了, 兄长自便。”她垂头说完,便快步离开了。 好在这回他没有在意阻拦自己。 云香居内, 裴氏正坐在罗汉床上, 就近的桌案上放着一鼎琉璃团云香炉,袅袅烟雾熏腾着, 她支着侧脸闭目养神。 倚寒端坐在下首的紫檀木交椅上, 她虽不喜裴氏,但要想守住衡之妻子的身份, 少不得与她打交道。 更何况, 老夫人已经同意她可以时时回冯府, 眼下她再也不是从前那般连宅门都踏不出半步的境况了。 “老大说是记恨你才把你绑走,绑去哪儿了?” 倚寒老实回答:“凌霄侯府。” 裴氏蹙了蹙眉,神色不大自然:“那你们……” 倚寒一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耳根瞬间浮起薄红,思绪在心头翻滚,说没有,裴氏肯定是不信的,谁都不信。 大概自己在他们心中已经当过禁脔的了。 这样的事是由众人推波助澜形成的,谁都脱不了干系,这也侧面证明了自己没有引诱他。 倚寒垂首眼眶一红,语气带了些怨气:“走到这步田地,谁又知晓呢?我只是想为衡之守着,青灯古佛也好,我心甘情愿,偏偏都叫我诞育子嗣。” 裴氏落了个没脸,赶紧推脱:“你这话说的,是怨我这个做婆母的不成?我也是一心为你、为衡之,怎还为出错儿了。” “是,都是儿媳的错。” 裴氏完全没了盘问的心思,毕竟当初确实是自己摁头牵得线,任谁遇到这种事不投壶就算好的了。 “云香居的西厢房里住着那个姑娘,你去看看吧,她好歹怀着遗腹子呢。” 她说起来很坦然的样子,倚寒思索一番便道:“我走这些时日不知崔叔如何了?我也怪想他的,毕竟是衡之的养父,婆母还是放了他吧,如今孩子也有了,困着做什么呢?还是放了人去叫崔叔颐养天年罢。” 裴氏脸色微不可查的一僵,似乎有些慌乱。 “他……他早就放了,不在临安了,现在啊不知道在哪儿颐养天年,你放心吧。” “不在临安了?莫不是回庐州了?还是遣人去寻一寻吧。 裴夫人脸色更不自然了:“兴许不在庐州呢。” “应该不会,崔叔除了回庐州也没地方可去。”她露出个笑意,却不及眼底。 裴氏却话头一转:“你既回来了,那便随我上手中馈罢,孙辈媳妇如今就你一人,少不得忙的,你出了那种事,还在丧期,平日少出内宅,切记,与怀修离得远些。” “是。”倚寒眉眼闪过了然。 从正屋出来,她便去了西厢房,杨嬷嬷正好端着痰盂掀帘出来,猝不及防撞上了她:“二少夫人。” 倚寒淡淡看着她:“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没有没有,周娘子害喜呢,您精通医理,不然给她瞧瞧?”杨嬷嬷试探问。 “好。”倚寒答应了她,径直进了屋。 屋里躺着个丰腴的女子,看着年岁不大,圆脸圆眼,见她进来满脸无措。 “这位是周娘子,周素心。” 那女子还未见怀,着急忙慌的下床见礼:“见过二少夫人。” “起身吧。”倚寒没说什么,走过去坐在床畔,按着礼仪问候了几句,然后给她搭了脉。 “一切都好,没什么事,好好休息。”她不欲久留,便要离开。 出了云香居,往回走的路上,不乏遇见小厮、婢女,倚寒余光能瞥见她们在窃窃私语,时不时瞥着自己露出怜悯的模样。 倚寒并不在意外人的眼光,如今不用在凌霄侯府关着,比什么都好。 回了兰苑后,何嬷嬷搬来了账册给她:“这些都是从夫人那儿拿的,夫人说先叫您看着。” 她欲走时倚寒叫住了她:“日后出行,嬷嬷还是跟在我身边罢。” 何嬷嬷怔了怔,脸色微变,试探询问:“可是侯爷纠缠您了?” “未曾,只是我害怕罢了。” 何嬷嬷自然应好。  到了原定出城的日子,倚寒随何嬷嬷出了府,专门去了一趟冯氏医馆,冯叙正在门口张望,看见她掀开马车锦帘时瞪圆了眼。 “堂兄。”她平静的下了车,她一身素色褙子,藕荷色百迭裙,精巧明丽的脸上素面朝天。 “你……你不是。”冯叙一言难尽的看着何嬷嬷。 “入内说吧。” 二人进了诊室,冯叙便迫不及待追问:“怎么回事,今日不是要走吗?” “我思来想去,还是不走了,我舍不得祖父。” “那你干脆归府好了,反正现在二叔不在,我父亲回来了,我跟他说说,你肯定能回来的。” 倚寒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容易,我得替衡之守着啊,国公府这样的人家哪能放人离开,无非就是一辈子守节,才好全名声,更何况,我得作衡之的妻子,宁宗彦才不会肆无忌惮。” 冯叙:“那他之前不也是……” 她把宁宗彦的话说给了冯叙听,冯叙听了后大骂:“人面兽心。” 倚寒忍不住笑了:“不过经此我倒是想明白了,即便为衡之守着也不耽误我回冯氏,我不能再颓废下去,我要靠自己回到冯氏,堵住他们的嘴。” 她这两日回到国公府后开始管账才发现她一穷二白,既没有嫁妆也不会打点店铺下人。 国公府虽有发月例,而她守寡物欲也不高,加之不想与其他男人生孩子,一心想逃离这儿,一日将就着一日过。 定下心来才发现过日子哪有那么简单,老夫人说的对,凭借她现在的本事,不行医糊口很艰难。 裴夫人、崔夫人他们都有自己的体己钱,当然过得滋润,她要想不被轻待,冯氏只能是她最大的倚仗。 冯叙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能这么想,太好了。” 过去她每一日都是被推着走,懵懵懂懂,太天真、也太沉溺,想来衡之也很担心自己。 告别冯叙前她在药馆抓了几副药来调理身子,先前她以泄气之法避孕伤了身,现下是要调理回来的。 又过了几日便到了衡之的百岁祭。 天不亮她就在何嬷嬷的催促下起了身,沐浴更衣,食用素食,她选了一身低调不起眼的衣裳,用衡之给她削得木簪绾起了发,而后便赶往前厅。 今日阖府要一同出城前往陵墓祭祀,百日后除了孀妇外其余人便不必恪守丧期,该成婚成婚、该办宴办宴。 前厅零零散散的只有几个婢女,老夫人和其余几房的还没过来。 她坐在交椅上静静的等候着。 垂首间,耳边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她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只见一道高大掀长的玄色身影撩袍踏入了门槛,沉寂的黑侵扰着眼膜,她又看了眼旁边守着的何嬷嬷,定了定心,起身行礼:“见过兄长。” “不必多礼。”低沉的嗓音泛着清淡的凉意,掀不起任何波澜。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74节 何嬷嬷飞快扫视了二人一眼,眼观鼻鼻观心。 “晨间寒凉,虽是夏日,但也沁骨,该再多加一件比甲。”宁宗彦凝着她的身形,关怀道。 他重新披上了温良疏冷的皮子,把那副宛如修罗般可恶的模样隐藏了起来。 “是,多谢兄长关怀。”她攥了攥手心,心头无意识绷紧。 “何嬷嬷去取罢。”宁宗彦抬头道。 何嬷嬷顿时警铃大作,挤出个笑:“随便叫一个小丫鬟去就行。”她吩咐旁边打扫的小丫鬟。 偏偏那小丫鬟不知是笨还是迟钝,取了两次也没找到放比甲的地方,最后红着脸差点哭了,倚寒忍耐道:“算了,马上天亮了,就不冷了。” “还是去取罢,你身子不好,不宜着凉。”此言一出,何嬷嬷飞快觑了眼他,还是忍不住有些尴尬。 倚寒恼怒地瞪了一眼,双眸宛如燃了两簇火,似是仗着何嬷嬷在,面色带有凶狠的警告。 何嬷嬷进退不得:“那……老奴还是去取罢?” 到底是府上主子,取个衣裳罢了,这么多小丫鬟呢,侯爷不至于做什么。 临走前,何嬷嬷给那些丫鬟使了个眼色,叫他们照看着些。 宁宗彦喉结微微上下滚动:“母亲那儿我还没说。” 倚寒知道他指得是什么,冷漠道:“侯爷自己撒的谎,自然是要自己收拾后果。” “你可真狠心,竟然把我推到容成那儿?”他这话听起来竟有几分怨怼。 倚寒手心一紧,脸色竭力装作自然:“容成县主对兄长可是情深意切,长公主也满意,想来老夫人也会满意的。” 她四两拨千斤,就是不正面回答。 “可能叫你失望了,我们二人没有任何关系,婚也没定。” 倚寒确实有些失望,但嘴上还是说:“哦,这是兄长的事,与我无关。” 宁宗彦看着她冷绝的侧脸,心头被猫爪挠似的难受,他暂且应了她确实是怕逼得太紧,导致她走上绝路,光想想,自己心头都疼得紧。 但这不意味着他会放手。 “我哪里不好?是我不够喜爱你吗?叫你这么排斥我,乃至一点都不接受。”他似乎是真的很疑惑,他已经把自己认为最好的给了她。 倚寒没好气剜了他一眼:“你胡说什么,容我提醒你,老夫人很快就来了,你别在说这些了。” 她没心思理他,而此时何嬷嬷也拿着比甲走了进来,她看着二人氛围正常,松了口气。 又过了一刻钟,裴夫人崔夫人老夫人相继过来,几位老爷也进了前厅。 倚寒起身去准备百日祭要带的东西,瓜果、香支、香烛还有些衣裳。 都打点好便出发了。 临走前,倚寒看着裴氏身边的身影,脚步顿住了,周素心怯怯的跟在裴氏身边,裴氏道:“毕竟是衡之的遗腹子,也跟着去祭拜一番,好叫衡之保佑平安诞生。” 老夫人没什么异议,倚寒便也没说什么,她看了眼宁宗元,见其只是脸色憔悴,并没有什么反应。 她单独一个马车,裴氏与周素心坐一辆,何嬷嬷在马车上陪着她,倒也乐的清闲。 半路歇息时倚寒下了马车打算走走,突然来了一婢女说:“何嬷嬷,老夫人那儿叫您去一趟。” 何嬷嬷摸不着头脑:“二少夫人,老奴先去过去一趟。” 倚寒应了声,何嬷嬷离开后她便在树下歇息。 突然一只大掌蒙上了她的眼,倚寒吓了一跳,转过头去,果然又看见了阴魂不散的男人。 她脸色阴沉:“你有病吧。” “我思你良久,辗转反侧,实在难以忍受。”他的薄唇吐露的是叫人羞耻的话语。 “阿寒,我都许你自由了,你怎的都不疼疼我。”他目光如炬,似是反复在她的底线试探。 倚寒齿冷,她就知道他才不会轻易罢休:“你若继续如此,我便去告诉老夫人。” 他似是没听到一般:“深宅寂寞,我情愿见不得光也可。” ----------------------- 作者有话说:终于准点了[化了] 第60章 倚寒顿觉愠怒, 抬手就想往他脸上扇巴掌,却被他轻轻扼住了手腕:“别急,别生气。” 他漆黑的眸子深邃宛如漩涡, 那种让人胆寒的压迫感和侵略性却在慢慢减少,甚至是强压着, 生怕惊跑了她。 “你听我说完。” 倚寒胸膛起伏几瞬, 娇靥上神情冷漠,抽回了自己的手:“何嬷嬷是你调开的吧?你死了那条心,我待会就去告诉老夫人。” 宁宗彦瞟着周遭,压低了声音:“冯承礼还没死,他泼在你身上的脏水会原封不动的还回去, 还有, 你祖父的毒确实是他下的, 甚至你父亲的死也与他有关。” 倚寒倏然瞪大了眼, 怔怔道:“果然。” “你有了确凿证据?”她迫不及待问。 她一直以为冯承礼已经死了,没想到不光没死, 还叫宁宗彦拿到了证据。 “是。” 她还想说什么, 余光却瞥见何嬷嬷远远走了过来,她一推他:“赶紧走, 何嬷嬷回来了。” 宁宗彦趁着她不注意, 在她唇角偷着啄吻了一下,眼看着她要发怒便安抚说:“明晚我去寻你。”随即便起身离开了。 何嬷嬷回来后嘀咕:“奇怪, 老夫人也没叫我去啊。” 倚寒神色镇定, 心头却激荡难停。 她很清楚宁宗这是在与她再一次以利诱之, 但她的心始终坚定不移,只属于衡之一个人。 她莫名的生出一股背叛的苍凉和无力,人生在世, 有谁事事都能如愿呢? 她眨了眨眼,敛尽情绪。 祖父到现在都一直被蒙在鼓里,整个冯氏都被蒙在鼓里,一想到她过去遭受的不公和嗤讽,二房那一座大山始终如阴霾一般压在她的心头,贯穿幼年到现在。 她心里就燃起一股毒火,想狠狠地打他们的脸。 她一直很记仇,骨头也很硬,要不然当初就不会弃了家族,脱离出来。 她早就受不了了。 歇息完后她再度踏上马车,车窗的锦帘随风飘起,宁宗彦驾马经过,二人视线不经意间相触,而后倚寒若无其事的又移了开。 待到陵墓处后,众人下了马车,勋爵人家的陵墓通常在皇陵附近,若是不认亲,衡之怕只能葬在山水乡野间。 回府后,裴夫人眼眶还红红的,老夫人便叫众人散了,单独叫了倚寒去。 “听说你这两日已经学着与大夫人掌中馈了?” 倚寒点头:“是。” “那便好,对了,听说你三叔回来了,正好明日我随你回冯府一遭,你祖父病愈我也一直未曾去瞧过。” 言罢,她顿了顿:“这两日,可还适应?” 倚寒听出她试探的意思,垂首道:“一切都好。” 老夫人便放心了:“那就好,你有什么千万要与我说,莫要憋在心里。” 经此一遭,大约是对倚寒有些迟来的愧疚,态度比之前那是好的不是一点半点。 何嬷嬷每日都与老夫人禀报,这两日二人也没再接触,唯独今晨,相处了一刻钟,她怕有什么事才着急忙慌的问了她几句。 老夫人又安慰了她几句后倚寒便离开了。 …… 夜幕低垂,星野遍布,夏日的夜晚到处都是蝉鸣声,屋内放了两个冰盆还是热的紧,只因身上人的体温烫的人发抖。 屋内未点灯,月辉偶尔被云遮挡,冷淡的阴影时不时在屋内移动,映出软榻上重叠的身影。 唇齿相触,舌尖缠绕,气息粘腻炙热,细密的汗珠浮上鼻尖,宁宗彦的思绪完全湮灭,被鼻腔的清甜香气熏得发懵,只是一味的掠夺她唇齿间的甜液。 轻柔的罗裙早已被汗液浸湿,她忍着唇瓣、脖颈传来细密啃噬的麻意,半响后,宁宗彦松开了她,手掌探向她的腰间。 倚寒却撇开他起了身,她发丝垂下拢在肩颈一侧,只着一件小衣,细细的肩带挂在脖颈上,露出大片雪白如玉的肌肤。 汗珠顺着肌肤滚落到衣袍上,晕出一片片汗渍。 她的脸颊上透出宛如胭脂般的色泽,实在娇媚可人,宁宗彦眸光深深,手掌揽在她的腰间:“怎么了?” “差不多了,你该走了。” 她淡漠的声音在夜色中还带着淡淡的媚意,脖颈的红痕昭示着方才二人的亲昵与痴缠。 宁宗彦闪过淡淡不虞,肌理分明的上身宛如绵延群山,想要把她拢在怀中。 “再待一会儿。” 倚寒戳破了他的心思:“今夜不行。” 宁宗彦不满:“百日祭已过,为何不可?”他说的很理所当然,早在昨日祭拜时宁宗彦就有些气不顺了。 他发现自己还是忍不了看着她担着弟弟妻子的身份。 但是没办法,只有退一步,才能攥得更紧。 倚寒初初接触他时,总觉得他高不可攀,还颇为目下无尘,但骨子里是极为守规矩的,隔了三年看似没有变样,但她却发觉,他最是离经叛道不过了。 明目张胆的对老夫人和他父亲阳奉阴违,和弟妹勾搭在一起,满临安也就他做得出来吧? 其实她很好奇,自己有什么值得他如此的。 她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宁宗彦音色低沉:“你不记得你三年前了吗?” 倚寒有些不耐地披上了衣裳,宁宗彦清晰的看着汗珠滑入她的沟壑。 “都已经过了三年了,你怎的还沉湎于过去。”人的脾性和习惯尚且都会随着时间改变,更何况只是一段无疾而终的喜爱。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75节 “难道就因为那时的我喜爱你?满临安想做凌霄侯夫人的姑娘可多了去了。”她拿木簪绾起了发,热的忍不住拿起团扇扇了扇风。 她怕冷,但热起来又是一直出汗。 “不,我也喜爱你。” 倚寒顿了顿,不可思议侧首,冷笑道:“别胡说了,你忘了你当初是如何叫我出丑了?” “那是你不乖。”他控诉她是如何在几个公子间嬉笑怒骂,控诉她把自己亲手做的生辰礼给了好几个人。 倚寒气得不行,觉得他果真脑子不太对,遂也不想解释了,摇着扇子感叹:“你问都不问我,就在心里把我定罪了,果然,我们没缘分。” 而且她早就已经放下了。 宁宗彦瞧着她感叹的面容,只觉得心慌:“我冤枉你了是不是。” “有那么重要么?都过去这么久了。”她浑然不在意道。 “对你来说确实不重要。”他凝涩着声音,垂下了视线。 “你真的该走了。”她再次催促,声音中没有丝毫留恋。 宁宗彦随后便起身,沉默披上了外袍,倚寒叫住了他:“记着答应我的。” “放心。” 门打开又关上,倚寒回到了床榻上,闭上了眼,陷入了沉睡。 翌日,她一大早起来就坐在那儿看账本,她没学过看账的本事,不像裴氏,从小接触,但是她记性很好,过目不忘,她要在速度最短的时间内学会。 坐在铜镜前时她发觉了颈侧一小块皮肤泛着红,她面色复杂,更觉恼火,当即便拿薄粉遮掩。 到了时辰她去寿和堂陪同老夫人一起出了府,她有意无意说:“老夫人,有一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夫人凝了眉眼:“何事,说罢。” “当初婆母为使我同意诞育子嗣,便以崔叔要挟,现下我回来了,问起崔叔婆母说他早就离开了,但只说她也不知道去了何处,我原想着崔叔好歹生养衡之二十年,合该妥善安排,在临安颐养天年才是,眼下……我就怕传出去对国公府的名声不太好。” 老夫人果然变了脸色:“还有这事?我先前多次过问,她都说人已妥善安置。” 倚寒咬唇,装做模样怯怯:“是。” 老夫人确实是个重视恩情的,听闻此事便说:“好个大夫人,阳奉阴违上了。” 二人一同前往角门,登马车离开。 “祖母。”宁宗彦陡然出现,手中还握着马车缰绳,显然是刚替他们套了马车,他眼未倾斜,看着冷冷淡淡。 “听闻祖母要去冯府,冯老太爷病愈我还未曾前去探望,我与祖母一同前去吧。” 老夫人看了眼倚寒,犹豫了起来。 “我替祖母驾车。” 老夫人锐利的视线看向她孙儿,宁宗彦目光坦然,他今日穿了一身青袍,衬得松姿鹤仪、如圭如璋,清雅的好像松竹,他少见如此,老夫人难免不多想。 “你很闲?不去礼部反倒是给我驾车。”她冷哼了一声。 “我腿部有些不舒服,所以想请老太爷看看。”他目光平直,神色无波无澜。 老夫人一听他腿不舒服当即紧张了起来,也没心思怀疑了:“你腿不舒服?那还等什么,快走罢。” 何嬷嬷和倚寒扶着老夫人上了马车,她刚垂下手打算上车手心便传来一阵痒意。 她忍不住回头,他的目光中似是含着戏谑。 她收回手,干脆上了马车,锦帘还被摔得回荡,似是在表达不满。 坐在马车上,倚寒后知后觉感到了荒唐,她有点冲动了,怎么就答应了他荒唐的要求,又搅和进了这泥潭。 不过想来想去这也是迟早的事,她就知道他没这么轻易罢休。想到此,她心里竟然很平静。 马车上老夫人在闭目养神,宁宗彦总想转头透过晃荡的锦帘与她对视。 到了冯府后她扶着老夫人下了马车,即便不想如今也要在老夫人身边才能栓住宁宗彦,要不然倚寒真怕他又把自己关起来,日日**。 二人一边一侧,踏上了台阶。 守卫的门房看着三人,当即见礼,进里面传信儿去了。 不多时一个有些微胖的中年男人笑着出来了,身边还跟着冯府的晚辈们。 不多时府门口便乌泱泱站了一群。 二房的看着倚寒,纷纷脸色异样,倚夏更是翻了个白眼,把不满写在了脸上。 “晚辈见过殷老夫人,别来无恙。”冯三叔看着宽厚,实际是个油嘴滑舌的,倚寒微微屈膝,“三叔。” 冯三叔瞥了眼她与宁宗彦一拍掌:“唉,侄女儿,多少年没见了,你说这多巧,居然成了老夫人的孙媳妇,这位便是侯爷吧?果然孙肖祖母,我们倚寒有福气啊,能嫁给凌霄侯这样的人物。” 此言一出,人群顿时一静。 第61章 率先觉得尴尬的是冯叙, 他压低声音:“父亲,你搞错了,这不是阿寒的夫婿。” 冯三叔一僵, 啊,不是? 他反应很快:“瞧我这眼, 眼拙, 老夫人见谅,老夫人见谅。” 殷老夫人倒是并没有说什么,多年来风吹雨打的性子面对这种误会很是稳重的解释:“不怪你,阿寒夫婿刚过了百日祭,你没能见上他。” 冯三叔吃了一惊, 死了? 他闻言更愧疚了, 瞧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们进去说话, 父亲已经在前厅候着了, 他腿脚不便,打发晚辈出来迎老夫人。” 一众人又乌泱泱的进了府。 路上老夫人与冯三爷提起:“老二还没找到?” 冯三爷脸色一瞬有些不自然, 飞快瞥了宁宗彦一眼:“没呢, 要我说啊,约莫是被人寻了仇了。” 倚夏飞快道:“怎么可能, 我父亲素来克己守礼, 最是谨慎不过,别说与人有仇, 就是与旁人起冲突都不可能。” 冯叙和冯三爷脸色微妙, 倚寒面带冷意。 众人踏入了厅内, 厅内两排交椅分别而置,冯老太爷坐在左边的首座,冯瞻在旁边照看着, 冯老太爷腿脚不太方便,只是站起身略略行了一礼,老夫人伸手示意:“快坐罢。” 两家老人是故交,一见面便热络的寒暄了起来。 “老夫人,唉哟,恕晚辈来晚了。” 倚寒一听这张扬谄媚的声音就是她那便宜娘来了。 梅夫人提着裙摆款款进了屋,老夫人似是对她有些面生,一时迟疑,冯三爷道:“这是我大嫂。” 老夫人恍然:“是承安媳妇儿。” 梅夫人笑道:“是是是。” 老夫人确实想起来了,要说这冯承安也是早亡,梅夫人守了都有十几年寡了,难不成这母女二人都有克夫的命? 梅夫人一来好话就说了一箩筐,开始拍老夫人的马屁,又说他们倚寒是多么多么幸运,能得老夫人垂怜。 冯老太爷淡着神色重重咳了一声:“老大媳妇,多喝些茶罢。” 梅夫人脸色一滞,笑意差点挂不住脸:“唉、唉好。” 老夫人转头对倚寒说:“你许久未与母亲见面了,去说说话罢。” 倚寒垂首应道:“是。”随即便朝梅虞走了过去,宁宗彦视线跟随着她,直到二人的身影出去了方收回来。 “前些时日给你递信儿怎么也不回我,你个不孝女就知道不能指望你,你说你怎么就没本事,跟二房争也争不下一点,还被当丧家犬一样又赶出去一次,害的我被二房讽刺了好些时日。”梅虞果然又絮絮叨叨,没好气骂她。 “好在你现在还是个国公府二少夫人,二房那些啊,只有招赘婿的,那些个入赘的能有什么好人家。” “娘,我还想试一次。” 梅虞愣了愣:“试什么?” “祖父把父亲的那一把钥匙给我了。”她淡淡道。 梅虞不可置信:“当真?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前些时日。” 梅虞闻言便高兴了一瞬:“唉,冯家规矩不能破,给了你你能斗得过二房那些?我劝你啊,老实做你的国公府少夫人,也让你娘我脸上有点光彩。” “放心吧,我知道。” 倚寒对梅虞向来没什么感情,过去许多年也觉得她不爱自己,饿了渴了病了都不管自己,反而就知道指责自己的鼻子骂她不成器,和二房那些人没什么区别。 后来想想,她年少守寡,二房确实是强势又不好相处,内宅没有管事的,便落在了三个夫人身上,其中大房二房争得你死我活。 梅虞强势,一没儿子,二没夫君的,老太爷根本不管内宅事,要想活的体面,确实很艰难。 倚寒不记恨她,但也不想原谅她,但是会尽女儿的职责,给她养老送终。 她悄然回到厅堂,便只见老夫人与二房的人说说笑笑,并不见祖父身影,冯叙突然从她身后冒出来:“祖父同凌霄侯离开了。” 她哦了一声,冯叙凑在她耳边问:“喂,你同凌霄侯……” 倚寒剜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 “当真?他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倚寒被问的有些烦:“你还是想想自己吧,三叔如今回来了,三叔母要给你相看嫂子了罢。” 冯叙挠挠头:“是啊。” “他们在哪儿呢?” 冯叙指了路,倚寒瞧瞧沿着小径离开了。 她来到厅堂之后的院子里,便见砚华在厢房外守着,她也没遮掩,径直走了过去。 砚华刚要说话她伸出手指嘘了一声。 而后便趴在轩窗上偷偷看着里面,砚华嘴角抽了抽,当做没看见。 屋内,冯老太爷面色凝肃的看着宁宗彦,满是沟壑的手颤颤的地递给他一封信:“侯爷,这信,是你叫人给我送来的罢。”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76节 宁宗彦眉眼微挑:“冯祖父何出此言?” “这信上的味道很杂,笔迹凌乱,还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儿,可见老二遭受了皮肉之苦,除此之外,还有一股药味儿,侯爷腿疾复发,怕是很难忍罢?” “冯祖父不愧是一代大医,辨别药材几十年,这都能猜到,倚寒在这几个兄弟姊妹中与您最像。” 提及倚寒,冯老太爷脸色柔和了很多:“她啊,不成器,有那么好的天赋偏偏不学。” 明明是说着苛责的话,但语气却极柔和。 他话头一转:“你与她什么关系。” 宁宗彦却不言语,倚寒在外面听得捏了把汗,生怕他张口乱说把她祖父气出个好歹,便想敲门而入。 但宁宗彦却道:“她是我弟妹。” “冯承礼给您下毒杀害亲长兄只是其中罪责,我的弟弟也是死于他之手,此事却栽赃给了弟妹,我身为长兄,有愧于她有愧于二弟。” 冯老太爷脸色肉眼可见的灰败,他闭了闭眼:“是我没有教导好儿子。” “我知道您与祖母的关系很好,所以此事还未捅给祖母,而是先告知了您。” “此事冯三叔也知晓,也是他告知了我冯二叔的过往,您偏袒长子,不信任次子,冯二叔走上歧路,确实与您有关。” “他还活着?” 宁宗彦颔首:“是。” “侯爷若是选择悄无声息叫他消失相信并不会再有其他人知晓,他如今是官身,你私自把他抓去审问,惊得殿前司与大理寺四处搜寻,若是把他放出来,侯爷这头衔还不知保不保得住。” “为何?”冯老太爷目光如炬。 宁宗彦视线平静,捏起茶盏躲开了他的直视:“没有为何。” 倚寒在外面松了口气。 但随之而来的是心绪复杂,后果要是真叫他摘头衔自己还真要掂量掂量了。 她担不起这般重压,要是叫老夫人、国公爷、长公主知道他这般是为自己,他们还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她总得为自己打算,即便她不怕唾沫星子淹死但她总得考虑她的家人。 她出神时屋内宁宗彦已然起身与她祖父告别,往屋外走,她赶紧寻了个隐蔽之地藏了起来,随后警告地瞪了砚华一眼。 砚华:…… 二人离开后,她便进了屋内。 冯老太爷见来人是她,目光闪烁,倚寒默了默:”祖父,我……” “既受了委屈,为何不回来说。” 倚寒愣了愣,垂首:“我没脸回来。” 冯老太爷冷哼:“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所有的唾沫星子、哪怕打断了骨头也得咬牙承担。” “您说的对,祖父,我知道我叫您丢脸了,日后我会努力学医的。”她挤出个笑,心里却难受的不行。 有些东西,确实长大后才能懂。 冯老太爷看她如此,也不忍再苛责:“你已经出嫁,我不好再把你当小孩子责骂,我只问你,你二叔的事你知不知道?” 倚寒咬唇点头:“知道。” “你与凌霄侯,是什么关系?” 倚寒愣了愣,小声道:“您说什么呢,我们没有关系。” “莫要觉得我好糊弄,三年前的事你不记得我还记得,结果现在你们二人又凑到了一处,你离他远些,这样罢,你既死了夫婿,我便豁出我这脸面,亲自叫老夫人放妇,你还家来罢。” 盯着冯老太爷沉重的目光,她想到老夫人的话,生怕宁宗彦撒野一般成日往这儿跑纠缠,赶紧说:“祖父,我得给衡之守着呢,三年丧期还没过呢。” “再说了,我都被驱逐出冯氏了,哪还能随便还家呢。” 她说完这话头更低了,脸色越发惭愧了。 “我会经常回来看您的。” 冯老太爷半响都没说话,过了许久:“掌家的都换了,你三叔还算宽厚,顶多是二房闹一闹罢了,我还没死呢,当初我也不过是想试探试探你的真把式,结果你还是那样。” “三年后,必须回来。” “知道了。”她乖乖应到。 哄好祖父,她又说了会儿话,似是要把这三年的生活全都说完,当然还是隐去了这些时日的困苦。 到最后,她在府上用了一顿饭后便依依不舍的与老夫人离开了。 回府后,老夫人也乏了,早早回了寿和堂歇息去了,倚寒闲了下来,便回了兰苑重新把医书翻了出来,还有她扎针用的木头人偶。 “二少夫人,药熬好了。”何嬷嬷把调理的汤药放在她面前,稀奇问,“您这是瞧医书呢?” “是啊,我答应了我祖父,要好好学习。”她唇角带着笑,看起来很雀跃。 何嬷嬷笑了笑:“那再好不过了呢,冯老大夫名满天下,您啊,定也会学有所成。” 倚寒挑灯夜读,没有注意到翻窗而进的身影。 宁宗彦从后逼近,悄然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吻上了她的侧脸:“矜矜。” 倚寒吓了一跳,发觉是他,冷着脸蹙眉挣扎。 宁宗彦却没见好就收,顺势压着她躺倒,二人胡闹着,窸窣的声音在夜色中逐渐放大。 粘腻的水光抹上她殷红的唇瓣时,倚寒不自觉浮现出今天她祖父说的那番话。 她承担的起吗? 夜色中,他灼热的指腹在她的玉肌上跳动,挑逗撩拨着她,偷情的刺激在这一刻放大到极致。 倚寒喘了喘,想推开他:“别闹,你起来,我有话与你说。” “先别说。” 眼看着他非要与自己胡闹,甚至势如破竹,动作隐隐带上了几分强硬。 倚寒心头一惊,狠下心说:“你今晚过后别来找我了,我不要什么清白了,你把我二叔杀了吧,我们也不要再保持这种关系了。” 宁宗彦身形一顿,不但未停,反而逼近了她的“唇腔”。 偏偏何嬷嬷敲门:“二少夫人,老奴煮了夜宵,给您端来了。” 第62章 倚寒惊了惊, 想要推开他起身,却反被他摁着肩头压了下去,膝盖抵着她的膝骨, 迫使她动弹不得。 “再说一次。”他齿关抵着她的耳垂,气音沉闷。 倚寒忍了忍咬牙道:“我听到你与我祖父说的话了。” 宁宗彦愣了愣, 心头微不可查的生了几分愉悦:“你担心我?” 倚寒沉静道:“我是担心我自己, 你不要以为这样就是为我好,你确实可以用为衡之的幌子骗过我祖父,但你能骗过老夫人吗?还是能骗过国公爷,他们只会把你所受到的后果怨载到我身上。” 她说的很直白,也很刻薄。 察觉到他身形的僵滞, 倚寒脸色有些不自然, 还有些心虚, 跳进他以利诱之的牢笼是自己, 翻脸不认人的还是自己。 但又不是自己逼他的。 何嬷嬷又唤了她几声,见她没有反应便以为她睡着了, 端着托盘离开了。 倚寒悄无声息松了口气。 宁宗彦心头沉甸甸的, 忍不住冷声问:“你既知我喜爱你,情愿为你至此, 为何你一点都不为所动, 宁衡之为你的好便是好,我就不是了吗?” 倚寒被他反问问的一怔。 “你是陛下亲封的凌霄侯, 生母为大长公主, 生父是宁国公, 祖母有诰命,门庭天骄,我与你天壤之别, 你肩头承载着国公府与长公主府的希望,更何况你与衡之也不一样,他对我好我并不会有负担。” 宁宗彦眸光阴沉沉的,方才旖旎的氛围陡然被浇了一盆冷水。 倚寒瞧着他的脸色,抿了抿唇,其实归根结底就是不爱罢了,因为不爱,所以接不住,她的心早就随着夫君的离去而死。 她也不会有任何的假设,假设二人从未错过,她很珍惜与衡之的相遇,那是她最美好的三年。 宁宗彦起身离开了,一句话都没说。 倚寒拢了拢肩头的衣裳,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日的时候,她听下人说他又回了长公主府。 她不为所动,只是专注于眼前的事。 裴氏虽叫她看账,但也并真的未信任于她,甚至于有些事以她代掌中馈的名头去吩咐婆子管事,导致得罪了一大片人。 她忍了忍,没有发作。 午时左右老夫人叫了去寿和堂去,进了屋,只有裴夫人和国公爷在,她垂头进了屋:“祖母、婆母、公爹。” 挨个儿见了礼后她坐在了下首。 老夫人倚靠着罗汉床,膝上盖着一块薄毯,屋内只放了一盆冰,配以金珐琅七轮扇,凉风习习,但却不透骨。 “今日叫你们来是有一桩事说。” 国公爷神情莫名:“母亲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老夫人目光如炬,看向裴氏:“崔长富在哪儿。” 裴氏心里一咯噔,下意识看向倚寒。 她垂着头不说话,裴氏顿时心里泛起了波澜,面上闪过一丝恨恨:“母亲这是何意,可是倚寒同您说了什么,我都已经说了,崔长富离开了临安,儿媳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老夫人冷笑:“那你以崔长富胁迫她应了诞育子嗣,是真的吧。” 裴氏脸色发热,一时青一时白,如今她有老夫人庇护,一身轻松,竟敢来反咬一口了。 国公爷脸色冷硬,侧首看她:“可有此事?” 裴氏嗫喏着说不出话来,半响后捂着脸哭了起来:“我命苦啊,官人、婆母,我儿走失了十五年,十五年啊,好不容易找回来没两个月就死了,我们母子只团聚了两月便阴阳分隔,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只是想有个寄托罢了,纵然我是做错了,但为何你们都不能体谅我,非要为难我这个丧子的母亲。” 倚寒一听,眉头轻蹙,她轻敌了。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77节 果然,老夫人和国公爷一听,原本冷硬的神色慢慢化了开,国公爷甚至还轻揽着她安慰了起来。 老夫人沉沉叹了一口气。 倚寒一瞧这事态也低头抹泪:“婆母这是说的哪儿的话,衡之也是我夫君啊,他过世没多久,儿媳实在难以与旁的男子……若是衡之泉下有知,也定不会愿意的。” 这言外之意就是你再难受着急也不能逼迫人啊。 国公爷闻言也有些挂不住脸,逼迫儿媳这种事传出去脸都要丢尽了。 “此事是我们对不住你,你婆母她……那会儿神志不清楚。”国公爷只得如此说。 裴氏可怜至极道:“是啊,人怎么没个犯错的的时候呢,你若不满,便提出来,想要如何我应你就是。” 她姿态放低,国公爷一看便轻轻咳了咳提醒:“你是长辈,哪能随意做什么都行。” 倚寒暗暗冷笑欲说什么时一道低沉的声音传了进来:“裴夫人如此,那金玉坊的铺子是怎么回事。” 宁宗彦掀帘入内,众人愣了愣。 裴氏在听到这三个字时脸色顿时煞白,唇瓣都哆嗦了起来。 老夫人蹙眉,看了眼倚寒,沉声问:“你这话是何意。” “金玉坊在之前发生了一次火灾,虽没什么损失,可后院柴房应当是烧死了个人罢。” 裴氏豁然起身:“你胡说。” 说完后才发觉自己反应过度,白着脸勉强道:“老大,话不能乱说,你有何证据。” “没事那金玉坊的人怎么换了一遭。” “救火的记录巡防营救火队应该会有记载罢,裴夫人,您还想抵赖吗?” 国公爷蹙眉:“你在打什么哑迷。” “裴夫人,应当是您把崔长富锁在了金玉坊,结果夜晚失火,人没救出来,命丧火海了罢,好歹是衡之的养父,国公府的恩人,您这么对恩人,是不是过分了。” 国公爷和老夫人脸色骤变。 杨嬷嬷暗叹一声糟糕,肯定是二少夫人与侯爷勾搭时告诉了他崔长富在夫人手中,侯爷便上了心暗中探查过。 她紧紧握着拳,担忧的不知该如何。 裴氏扑通赶紧跪在了地上,如此,老夫人一看,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她闭了闭眼,仿佛苍老了几岁。 国公爷火冒三丈:“蛇蝎毒妇,你怎能如此行事。” 裴氏扒拉着他的裤脚:“公爷,我是迫不得已啊,失火是意外,是看守的人错,我已经料理了人,替崔长富报仇了。” 倚寒也装作不知情,配合捂着心口落泪,何嬷嬷赶紧扶着她:“二少夫人,节哀。” 老夫人沉肃的看了眼自己长孙,转而狠心道:“即便你不是故意,但崔长富也是因你之过而失了性命,念你一心为子,便去宝华寺吃斋念佛三年罢,三年之内不得归来。” 倚寒掀眸,润如星辰的眸子中泪珠还挂在眼睫上,楚楚可怜,伤心至极。 实际她冷静的很,三年,她不用在裴氏的管束下过活了,对她来说,可谓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 她因她是衡之生母,已是再三忍让,此番,希望衡之莫要怪她才是。 这个结果对裴氏来说已然是再好不过了:“谢母亲垂怜。” 国公爷没脸面对倚寒,扶着自己夫人离开了。 老夫人道:“倚寒先回去罢,怀修你留下。” 倚寒起身屈膝应了是后便转身离开了,她余光瞥见他,心绪有些复杂,但还是没与他对视,加快步伐离开了。 屋内只剩下祖孙二人,老夫人脸色沉凝:“你此番又是为了冯氏吧,为了给她撑腰。” 宁宗彦没有否认:“是。” “你还待她有别样心思?” “祖母说的这是哪儿的话,孙儿兼祧两房,看在过去的情面上孙儿不能照拂她吗?”他脸色坦然,仿佛就是随手照拂友人一样。 老夫人气的要命:“什么兼祧两房,你们二人现在隔开都有人说闲话,更何况你还敢明目张胆替她撑腰,她不要名声了?你日后如何娶妻。” 宁宗彦垂首没说话,老夫人摆摆手:“下不为例,你总得为她考虑,府内闲话多了,日后总归会传到外面去,你叫她如何见人。” 宁宗彦还是闷着不说话。 倚寒回了兰苑,何嬷嬷熬好了药给她端来:“该喝药了二少夫人。” 倚寒嗯了一声,这苦苦的汤药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她发着呆,有些意外宁宗彦会今日为她撑腰。 只是老夫人恐怕又要介怀了。 还有绾玉,此番也不知会不会怨她。 …… 边疆开战两个月后,大周军队节节败退,谢咎带领的人一输再输,大周气势也低到了谷底,没过两日竟传来了谢咎战死的消息。 这下好了,朝中彻底慌了。 紫宸殿上七嘴八舌地吵了开,都在讨论谁在接替谢咎的位置。 听闻谢咎是被女真铁骑用弓弩射中了要害,当场过世,留下了一堆烂摊子,谁接替都没好事。 韩忌挑眉沉吟,适时开口:“臣觉得,凌霄侯堪当大任。” 紫宸殿上一静,众人脸色各异。 凌霄侯,那确实是当之无愧,曾经的战功还萦绕在每个人的头上,但他功高震主也是众识,如今战局如此,谁都想的到韩相是故意挑这会儿叫他去处理。 早不去晚不去偏偏这会儿去。 武将们脸色愤愤,若是早派侯爷前去,只怕战局并非如此。 陛下目光闪烁,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了。 不仅恢复了他侍卫步军司副使的官职,还有宣抚使名头,奔赴前线,代行帅责。 宁宗彦沉吟片刻,跪下接了旨意。 消息一出,栗阳长公主当即风风火火冲进了皇宫,驸马拉都拉不住。 她言辞力争,明确坦言不公。 陛下挂不住脸,又因是自己长姐不好呵斥。 国公府听闻后倒是没什么反应,老夫人一辈子都把忠君刻在了骨子里,即便听闻前线战局并不如意,也还是没说什么。 长公主在陛下那儿争取未果,又从皇宫冲出来冲进了国公府大闹。 “殷老夫人,你曾为将,不会不知道怀修一去面临的是什么,你现在便随我进宫,与陛下求情。”长公主长驱直入,下人们都不敢拦着。 驸马跟随在一边,满脸犯难。 老夫人听闻了外面动静,蹙起了眉头,彼时倚寒正在老夫人屋内禀报账务。 裴氏走了,崔氏忙着给自己儿子相看贵女,她只得过来请教老夫人。 她也听到了外面的高昂声调,自觉道:“孙媳进里屋避避罢。” 还未等她进去,长公主竟然直接推门进来了。 三人六目相对。 倚寒飞快垂下视线:“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愣了愣,扫过她肚子,面带不虞,径直看向老夫人:“还请殷老夫人随本宫进宫。” 她一点也不客气,老夫人被她这狂悖劲儿气的不行,长驱直入,一点规矩都没有。 她忍耐道:“殿下,此事陛下已然搬下圣旨,哪有收回的道理,再者,怀修是宁国公的后裔,忠君卫国是他的责任,他自己也是应的。” “好,叫他出兵也行,兵权总得到他手中吧,不给兵权是何意,若是出了什么事谁来担责。” 老夫人挂不住脸,忍气吞声:“兵权一事,老身身为臣妇也无法置喙陛下。” 长公主气笑了:“明眼人都知道陛下这是防着他,防着国公府呢,您还如此迂腐。” 她锐利的美目陡然看向倚寒:“怀修素来钟情你,你去劝他,不许去。” 倚寒傻眼了,顿觉倒了大霉,这事与她也无关啊,她一个弟妹,守寡的孀妇,叫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长公主命令去劝自己的大伯哥,她尴尬的想寻个地缝儿钻进去。 第63章 她无措的看着长公主, 最后看向老夫人,神情犹豫又尴尬:“殿下,我……” 她进退两难, 面上闪过难堪。 老夫人也浮现愠怒:“殿下,慎言, 倚寒她是老二的妻子。” 长公主烦之又烦, 驸马怕她再说些胡话,赶紧进了屋打断了她的话:“殿下,怀修回来了。” 果然,长公主一听便又转身出去了。 倚寒咬唇,老夫人心头窝火, 还得安慰她:“你别放在心上, 殿下就是这般性子, 父母之爱子, 则为之计深远。” “祖母说的是,倚寒知道的。” “祖母, 要不孙媳先避回去罢。”倚寒生怕再殃及到自己, 赶紧想躲开。 老夫人也点了头:“你先回兰苑罢。” 何嬷嬷领着她从寿和堂的角门出去,循着小径回了院子, 倚寒脸上的余热方渐渐褪下。 她心思飞了老远, 禁不住思索宁宗彦真的要答应去吗?早先觉得他心眼子八百个,又狠又强势, 现在看来面对这种困局, 也有无可奈何的一日。 她一整日都有些心不在焉, 一边忍不住想这个事一边又唾弃自己。 关自己什么事呢? 她正发呆着,何嬷嬷进屋说:“二少夫人,迎春院那边说周娘子害喜的厉害, 吃什么吐什么,想叫您过去看看。” 眼下二房只剩下倚寒一个人了,也没个拿主意的,大事小事都垒在她身上了。 “知道了。”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78节 “前院如何了?” 何嬷嬷叹气:“长公主生了一通气走了,侯爷现在随长公主离开了,怕是铁了心的要出征。” 倚寒发愣,他的腿疾也不知如何了。 她垂下眼眸,强迫自己不去想。 她提着药箱去了周素心那儿,周素心正白着一张脸干哕,见着她,慌乱的想下床行礼被倚寒阻止了。 她坐下给她把脉,又开了止吐的方子,教给她若是难受边摁哪个穴位。 只可惜现在她还是无法针灸,要不然一针下去,就会好很多。 其实她动过把周素心交给三房,毕竟她肚子里坏的是宁宗元的孩子,又谁想叫自己的孩子叫自己叔父呢。 但老夫人应当是不会允许的。 回去的路上她令人意外的碰上了她三叔,冯承远提着药箱颠颠的小跑了过来:“侄女儿。” “三叔,您怎么在这儿?” “我奉父亲的命来给凌霄侯看诊。”他没多说,但倚寒却明白了,她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去,“那三叔赶紧去罢。” 送走冯承远后她回了兰苑,却是忍不住在箱子前翻箱倒柜,后来才想起来她的那本记载了衡之病情的手札在火海中烧没了。 算了,老天也不想叫她管这事了。 晚上时听下人说明日宁宗元就要走了,前线战局紧急,陛下叫他即刻上任。 府上紧锣密鼓的给他收拾行囊,到了该休息的时候国公府还灯火通明,身为二房的,到底还是该送些东西聊表心意。 听说宁宗元送了箭筒,妹妹们送了点心,长辈们各有各的体贴,倚寒也该聊表些心意。 她包了些药粉,还有从祖父那儿拿的保险子丸,关键时刻服用一颗能止血,用于大伤时。 于情于理,她该去一趟。 而后她便叫了何嬷嬷,亲自把东西送了过去,她可以转交给砚华,但不能连面都不露。 沧岭居人来人往,倚寒探头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砚华出来,她叫住了他:“砚华。” 砚华小跑了过去:“二少夫人。” “兄长明日就要走了,各房的都送了东西,我没什么好拿得出手的,这儿有些治腿疾的药粉,还有我从祖父那儿拿的止血药丸,劳烦你转交给兄长。”她语气淡淡,很客气,把二人的关系划分的明明白白。 她一点都没遮掩,坦荡的叫左右偷瞄的下人们臊的慌。 砚华挠了挠头:“唉,好。” 倚寒东西送到,便转身离开了。 砚华把东西拿到了屋内:“侯爷,二少夫人送东西来了。” 宁宗彦霎时回身:“给我。” 砚华递了过去:“是一些治腿的药粉和止血丸,二少夫人有心了。” 他紧紧攥着瓷瓶,心头情意涩涩。 入夜,兰苑内一片寂静,床榻上单薄的衾被下身影蜷缩,她热的忍不住伸出了脚踝,雪白的足在月影下泛着冷冷的银光。 宁宗元忍不住伸出手攥住了她细瘦的脚踝,倚寒在困顿的睡意中悠悠转醒。 她模糊的目光中猛地看见了一大片阴影,而后便是熟悉的沉香,叫她险些惊叫出声。 在察觉自己的足踝被握住后她挣扎了起来,她拿衾被盖住,羞恼地坐起了身。 “你怎么又来了。” “明日都要走了,我过来瞧瞧你。”他抚了抚她的鬓边,替她绾起了散落的发丝,但亲昵的动作却莫名叫倚寒有些心惊。 都要走了,还来多此一举…… “有什么好瞧的,反正还会回来,你……注意安全,一路顺风,腿疼了就敷药。”她磕磕巴巴的嘱咐他。 “看够了,你回去吧。”她下了逐客令。 他却一动未动,神情不辨:“其实我在考虑,要不要把阿寒直接带走。” 倚寒一惊,没好气:“你疯了吧,临安有我的家人,你也不是我的谁,我凭什么跟你走。” “毕竟此去归期不定,还不知会如何,万一我死了,你我此后相隔天涯,就再也见不到了。” 倚寒忍住了斥骂:“你还想拖着我一起死不成?” “是啊,我带你走,即便你死了,也会死在我身边,而不是宁衡之的妻子。” 倚寒又惊又怒:“祖、祖母不会允许的。” “山高皇帝远,祖母奈何不得。” 眼见他油盐不进,倚寒怕了,她虚着声音:“你有话好好说,你不想喜爱我吗?也舍得我一路跟你颠沛流离?打仗要吃苦的,我不想吃苦,我还想重回冯家,当大夫呢。” “你别把我带走,我……我等你回来就是了。”她咬唇,昧着良心欺骗他。 “等我回来?嫁给我?” 倚寒暗骂了他一声不要脸,真怕他一怒把自己敲晕了扛走,毕竟他就做过这种事,倚寒真不敢赌:“嗯。” “所以我在国公府等你,替你照顾祖母和父亲,你也不忍心我跟你受苦是不是。” 她挤出个笑说。 宁宗彦透过月光,看着她脸上虚假勉强的笑,心里觉得好笑:“确实不忍。” “但是阿寒都拒绝我许多次了,万一待我回来你翻脸不认人呢?” “那你要如何?” 宁宗彦道:“过来亲我。” 倚寒心头窝火,却不敢说什么,爬过去在他嘴角戳了戳:“这样行了吧?” “还没完呢。” 他的手臂箍着她的腰肢摁回了被窝,天旋地转间,她的唇被堵上了,炙热的气息扫荡着她的唇腔,汲取着她的蜜水。 天色微微亮时,宁宗彦出了府。 倚寒用衾被蒙住了头,脸上全是泪水和汗水,发丝黏在她的颊侧,倚寒又恨又生气,又平白叫他占了便宜。 衾被里全是糜艳的气息,她不敢出声叫水,只得忍着难受披上衣服,拿了一块帕子,走到桌前倒了些水擦身。 她心不在焉,开始思索明日要不要喝避子汤。 应当是不用的吧,她方才提醒他了,也若有似无的感觉到了,她还在喝汤药调理,避子汤的药性相冲,能不喝就不喝。 擦完身后,她累的上了床睡了过去。 公主府,女使匆匆敲门:“殿下,侯爷给您留了东西。” 长公主都要就寝了,闻言叫她进了屋:“什么东西啊。” 女使递给她一封信。 长公主狐疑的打开,里面就写了四个字:护好冯氏。 她有些无语,没好气的给扔了。 在宁宗彦走后,临安出了件大事,消失已久的冯承礼突然出现了。 不仅出现,还带了一身伤,直奔皇宫,状告当今凌霄侯,囚禁谋害朝廷官员,藐视天威,欺上瞒下,恶劣至极。 此事不仅引起了朝廷哗然,上朝时官员一边倒,讨伐声音忽然变多,明显是有人撺掇加挑拨。 好在此事官家怕动摇民心,及时封锁了消息,没有流入坊间。 消息很快传到了长公主耳朵里,她当即便风风火火进了宫,亲上朝堂与冯承礼对峙,但凌霄侯本就受这些文臣忌惮,此举简直是给他们递了宁宗彦的把柄,犹如天降甘露一般,一个二个恨不得往他身上泼脏水。 韩忌一党乐的搅和浑水,一边拱火一边混淆官家视线,气得长公主差点破口大骂。 “陛下,怀修如今还在前线抗敌,还望您莫要寒了他的心,寒了武将们的心。”长公主言辞厉色,狠狠瞪向冯承礼,“至于他,怀修做事一向有原因,您不妨查一查怀修为何如此。” 冯承礼心头微惊,但他很快镇定了下来,宁宗元不在,耐他不得,他现在就是要趁宁宗彦没回来前先发制人。 陛下忌惮凌霄侯和国公府众人皆知,所以他只需要轻轻对着火堆吹一口气,这小火便会熊熊燃烧。 “长公主殿下,您这般想,那臣愿意辞去太医院的官职。” 长公主冷笑:“你不必装可怜,那你说,怀修为何要如此做。” 冯承礼深深磕头:“臣有罪,想来是因为国公府上的二爷罢,那位二爷身患重病,过世前由臣诊治,臣本来治的好好的,结果二少夫人也就是臣的侄女,冯氏倚寒,私下为其施针,但谁都不知她为其施针,她本就学艺不精,兴许是与我的疗发相冲,最后一次臣施针时,那位二爷身亡了。” “至此,侯爷可能是认为臣害死了他的弟弟,所以想为其报仇,故而把臣囚禁起来,鞭笞、痛打、施以极刑,整整一个月。” 冯承礼并不知二人的关系,自然也不知道宁宗彦是为了倚寒。 但长公主知道,她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单单是为亲弟弟报仇根本不至于他豁出去做这种事,一朝事发对名声、前途都有影响。 即便是亲弟弟但也多年未见,能叫他如此的定是与冯氏有关。 难道是他陷害冯氏?所以怀修便用这种法子? 那为什么不干脆杀了,还要留一命。 她不觉得她儿子会愚蠢到留下一个把柄,而且这个把柄还是致命的。 她思及什么,脸色隐隐难看,气的眼角抽搐,心头梗塞。 冯府 冯老太爷换上了玄色金线滚边的外袍,灰白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苍老的面孔却炯炯有神,冯三叔在旁小心翼翼:“爹,真要去啊。” “去,子不教父之过,我必须要亲手料理这个逆子。” ----------------------- 作者有话说:sorry,这两天朋友结婚,更晚了,很快就会恢复原来的时间了[求求你了] 第64章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79节 长公主已经联想到为何走前给她留下那一封信了, 何着这是要她保人,这冯承礼不过是他故意放出来闹事的。 既然敢放出来,那自是留了后手。 她险些气得倒仰, 为了一个女子,竟然做到这种地步, 但又觉得在国公府和她之间她儿子选择了信任自己, 那必然是因为与自己更亲近。 想到此,她心里的窝火好像散了些,和国公府争了这么多年,好像也清晰明了。 “陛下,现在怀修还在前线奋战, 无论如何国事为重, 民心本就因战事惶惶, 若是再因这种事担忧, 于国于民都不是好事。” “本宫倒是想问问冯太医,非要挑在这会儿, 是何缘故, 你又有何居心,是想动摇民心, 还是动摇军心。” 冯承礼登时被扣了一顶大帽子, 心头咯噔一下,急急道:“陛下, 微臣被关在凌霄侯多日, 全然不知外界发生了何事啊, 若是得知,定不会在这个关头……说出来。” 官家神色闪烁,显然是对长公主的话有些犹疑。 “还请陛下即刻封锁消息, 阻止此事继续散播,怀修所犯之事本宫不会偏袒、偏颇,只不过现在这个关头实在不适合继续因为此事纠葛。” 陛下听了她这话当即道:“传朕旨意,今日之事一个字都不许传出去。” 冯承礼头磕在地上,颇有些不甘心。 韩丞相笑了笑,意味深长:“冯太医啊,你放心吧,该罚的一个都跑不了。” 长公主闻言冷着脸,哼了一声。 此事散后,长公主便回了府,她派人盯着冯承礼的去向,韩忌阴毒,极有可能拿此事大做文章。 “殿下,门外有一老先生,说是冯氏家主,想求见您。” 长公主正烦着,听到冯氏的人便不悦,预备叫人打发走,女使却道:“老先生说他要指控其子,有长公主想要的证据。” 她脸色一凝:“把人叫进来。” 外面的风声丝毫没影响到倚寒,只不过她得知冯承礼跑出来后心头一惊,下意识有些惴惴不安。 凭着他对自己的厌恶,往宁宗彦身上泼脏水的同时定是会牵连自己。 她心头恶心,没想到宁宗彦没有把人杀了,还叫人跑了出来,她一时又气又急,不自觉怨愤了起来。 人已经走了半个月,前线的情况暂且没有传回临安,人怎么样她也不知道,等消息传过去,她恐怕早就被冯承礼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她一时头晕一时生气,连带着身体也不舒服起来,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胃口不好,嗜睡,调理的汤药喝着好像也没用。 “二少夫人,您怎么了?”何嬷嬷见她脸色不太好关心的问。 “我没事,吩咐备车,再去祖母那儿知会一声,我想回去看看我祖父。”出了这种事她祖父肯定很生气,她得回去看看。 她如今在守寡,不宜总出门,连院子也不太适合出,老夫人自然也是不想她出门,要求果然被驳斥了回来。 倚寒只好暂时放弃,加之头晕的厉害,竟一时趴在一旁恶心了两下。 她蹙了蹙眉头,手指摸上了自己的脉,脉象虽不甚清晰但隐隐有些奇怪。 她一时愣在那儿,摸着脉愣了一刻钟。 兴许是又积食了。 她心头砰砰跳,冷汗顿时浸湿了后背,脸色煞白如纸。 天旋地转间,气得牙关紧咬。 不可能,她提醒过他了,明明也…… 那晚流淌着的炙热很是清晰,绝不是错觉。 定是搞错了。 倚寒压下心头震惊,如此安慰自己,她是大夫,已比寻常人好很多了,即便真的发生意外,她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掉。 她暗暗咒骂宁宗彦,人都走了怎的还甩下这么多的烂摊子。 害的她提心吊胆名声受损,一想到她可能会怀孕她就更恨不得杀了他。 她还得为衡之守丧,丧期若是胡搞下孩子,那国公府、她祖父肯定不会放过她。 她想想就浑身发冷。 …… 公主府 冯老太爷把上次宁宗彦给他的信,还有一些证据呈递给了栗阳长公主。 长公主鲜红的蔻丹滑过纸张,紧缩的眉头舒展了开:“有劳冯老先生了,不知先生可能与本宫进宫指证?” 她这个提议实在诛心,冯承礼到底是他的亲儿子,若真如此,那这父子关系算是断送了,日后冯氏内二房的地位一落千丈。 不仅如此,还会连累一众儿女前途、婚事。 但长公主迫切的想把宁宗彦从漩涡中拽出来。 “殿下,恕草民无法答应。” 长公主美眸一瞪:“为何?你也是受害者,难道不想为自己讨个公道吗?” 自古以来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冯承礼这般忤逆不孝之人,一旦扣上不孝的名头那便是罪加一等。 “此事还牵扯到了我的长子,证据都在这儿了,我想,应当由我的孙女冯倚寒来亲自控告,他应当还她一个清白。” 长公主神色复杂:“我以为您会想保护她的名声,不欲牵扯她入内。” “我老了,无法为她遮风挡雨了,她定是也想亲自讨回公道。” 长最终还是应了他,差遣人去了国公府,去请倚寒。 看见青云时,倚寒还在床上躺着,睡得有些发懵,雪白的脸颊染上了一层红晕,多了丝娇媚,正懒懒起身。 “你说什么?长公主叫我过去?” 倚寒心里一咯噔,不会是要为难她吧?这是知道宁宗彦是因为自己才犯事儿的,要把自己叫过去狠狠磋磨? 倚寒忍不住胡思乱想,咬着唇担忧。 “殿下可有说什么?” “并未,殿下只是吩咐叫二少夫人过去走一遭。” “那老夫人那儿……” 青云一板一眼:“二少夫人放心,奴婢已经打点好了。” 倚寒只好应下。 她走时,青云还没允许何嬷嬷跟着,她更担忧了。 过了一会儿,马车低调地驶出了府。 一路上她大脑都在飞速思虑,该如何应对长公主的责问,长公主还算是明白,并不是一味牵连旁人,性命肯定是无碍的。 “二少夫人,到了。” 青云掀开锦帘,叫她下车,倚寒弯腰踏了出去,这是她第三次进这儿。 她一身藕荷色交领广袖袍,下身是雪色百迭裙,腰肢被掐的细细的,墨发绾成了单螺髻,簪了一朵白花。 俨然一副娇弱无依的妇人。 长公主在屋内喝着茶,倚寒惴惴行礼:“见过殿下。” “起来吧,今日叫你过来是有一桩事要你完成。”长公主单刀直入也不跟她废话。 她把证据推过去:“这些是冯承礼谋害你父亲的证据,怀修费了很大的力气搜查到的,以及还有他承认栽赃你、给冯老先生下毒的口供,你敢不敢和我进宫指证。” 倚寒愣了愣,有些不敢置信,一个可疑的猜测顿时浮现:“这些……是侯爷留给您的?” “是。” “你可别误会,本宫并非是为了你,本宫是不忍我儿在这种关头被人泼脏水,所以才叫你过来,不过听闻你受冯承礼攀扯栽赃,此番也算是为你证明了清白。” 倚寒当即便跪下磕头:“民妇愿意。” 长公主颔首:“好,那便即刻进宫。” 她顿了顿:“虽说我觉得你并不值得怀修如此,但他如此信任我这个母亲,我不会辜负他。” 长公主的话似是在指控她的无情。 倚寒哑然无法反驳,只得忍耐着受了她的指责。 她拒绝了他要为付出的打算,只是为了不把自己牵连进去,也认为他没有必要为了自己叫自己陷入众矢之的,她担不起。 所以他就谋算了这一遭吗? 她觉得他把冯承礼交给大理寺,大理寺刨根究底审查缘由时国公府肯定会插手了解内情,若是叫国公府得知宁宗彦是因为她,定是会责罚、怪罪,她的处境会变难。 若是任由冯承礼跑了,他肯定会请陛下直接做主,以长公主的权利确实能隐瞒国公府,不损坏她的名声。 而长公主也确实没辜负他。 倚寒神情复杂,心头似堵了一块石头,很硬很梗塞。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确实有些无言了。 入宫后,长公主把证据呈递给了陛下,桩桩件件,令人发指。 冯承礼原本被安置在了宫中,还在沐浴更衣事就被紧急传唤到了宣政殿中。 他头发湿漉漉地披散着肩颈两侧,瞧见了一侧跪着的倚寒,心头咯噔。 陛下天颜震怒,把那一堆证据扔在了他的脸上,斥责他弑兄害父、栽赃侄女、罄竹难书,还妄图攀咬凌霄侯,罪上加罪。 “那证据是凌霄侯逼迫臣写得,臣要是不写他就毒打臣,这些肯定是他的手笔,他找来的人证,他陷害臣。” 长公主冷冷看他:“是吗?冯老太爷中毒的时候怀修人还在西北征战,而冯承安死时他还小,你为了攀咬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他与你无冤无仇,为何陷害?” 冯承礼冷汗涔涔。 倚寒冷冷看着他,心头只觉得畅快。 最后陛下面对这么多证据到底是把人赐死了,末了他神情还有些遗憾,原以为无暇的凌霄侯真的是生在淤泥中,却不想他仍旧干干净净。 这叫他推一把都没法子了。 长公主看着人拖下去后又道:“此事真相大白,还请陛下向世人澄清。”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80节 官家挥挥手:“皇姐放心吧,朕会的。” 长公主又道:“还有一事,这位冯娘子如今为夫守丧,并不想牵扯入内,还望陛下澄清时可以隐去冯娘子有关事宜。” 官家颔首:“皇姐放心吧。” 出宫时长公主看倚寒脸色有些差便问:“本宫看你脸色不太好,可是病了?” 倚寒想到腹中,赶紧摇了摇头:“不是,有些累罢了。” 长公主叹气:“我那儿子先前竟拿你怀孕之事蒙骗本宫,害的本宫好一阵期待,不过现如今很好,你们二人莫要再牵扯,免得给他平添麻烦。” “殿下说的是。”她攥紧了手心,心头无端有些怅然。 ----------------------- 作者有话说:前一章小修了一下 第65章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 长公主离开后她便回了一趟冯府,见祖父。 如她所料,冯府乱成了一锅粥, 离祖父的院子还有些距离就听到了此起彼伏的请罪声,到了院子门口看见院中梅虞的身影, 正扑在二房夫人身上打骂。 她没过去阻拦, 眼看着二房的那些人拉人才进了院。 “母亲。”她不轻不重的声音登时叫院子里宁静了下来。 倚春倚夏两姐妹红着眼眶,冯瞻冯煜面色颓败,众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昔日的那些高高在上、傲慢、讥讽、看不起、厌恶通通化作了复杂和羞愤。 梅虞倏然回头,那张美艳的脸上沾着泪痕、怨怼、快意、以及掩藏在怒火之下微微扭曲的笑, 情绪之复杂, 却叫倚寒一眼看透。 梅虞哭嚎:“倚寒, 就是这些杀人凶手害死了你父亲。” “我就知道冯承礼不是什么好东西, 品行败坏的货色,弑兄害父, 冯氏竟出了这种败类, 可怜你父亲,可怜我啊, 究竟造什么孽了竟叫他如此迫害。”梅虞咒骂不停, 撕扯着二房夫人的发髻泄愤。 倚寒虽已做好了准备,但听着她说这些, 仍旧不可避免红了眼眶。 她给母亲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 嬷嬷便上前来要扶着她回院子。 “我不走, 我要在这儿问个清楚,到底为什么要害我们一家。” “行了。”屋门突然打开,冯老太爷走了出来, 他花白的发丝梳的一丝不苟,神情却苍老萧瑟。 梅虞跪趴着向前:“父亲,您要为承安做主啊。” 冯瞻作为长孙忍不住道:“祖父,此事是真的?” “是。”冯老太爷淡淡道。 冯瞻哑然,宛如被打了一拳似的低下了头,冯煜则是个暴脾气:“证据是谁呈上去的。冯老太爷看向他:“我。” 众人愣住了。 二房夫人忽的呜呜哭了起来:“父亲,承礼虽做错了事,但您何至于此,他好歹是您的儿子啊。” 梅虞啐了一口:“想的美,留他的命,那我夫君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他给父亲下毒时可曾顾及这父子情了。” 二房夫人怨毒的看向她:“那还不是父亲总偏心你们大房,有什么好的都给大房,冯承安名扬天下,又有何人知道二房。” 倚寒闻言气笑了:“荒谬。” 冯老太爷亦是冷冷看着她,冯倚春意识到不对赶紧扯了扯母亲磕头:“祖父,我母亲胡言乱语的,父亲出了这种事母亲一时神志不清,还望祖父莫要计较,这事是我父亲罪大恶极,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谋害亲人性命,他罪有应得,日后就由我们来补偿八妹妹和大伯母罢。” 二房夫人还想说什么,被冯倚春拉住了,她也意识到了什么登时噤声,嗫喏着什么都不敢说了。 出了这样的事,她身为内眷不仅不低头忏悔,乖乖做人,竟然还拱火,推卸责任,万一冯老太爷一怒之下把人休回去了,岂不是叫人看笑话。 冯倚春很快就理清了轻重,拉着自己母亲低头反省。 无论如何,他们四个是无辜的,祖父定不会牵连。 三房很快赶了过来,冯承远看着这场面心里咯噔了一下,赶紧暗中使眼色,叫下人们劝自己的主子回去。 三房夫人也走到了梅虞身边:“大嫂起来罢。” 三房和大房关系不错,如今三房掌权,又出了这样的事,三房夫人自然不敢怠慢梅虞。 冯老太爷神色疲惫,倚寒提着裙摆走上台阶扶着他:“祖父,您没事罢?” 她神色担忧,冯老太爷长长叹气,二人拐回了屋子里,冯叙赶紧也跟着进了屋。 “我对不起你父亲。”老太爷面带凄然。 “连你也没有照顾好,我是太疼你父亲,导致一碗水端不平,引得老二走上了歧途。” 倚寒看向冯叙:“堂兄,去熬一碗安神汤来罢。” 冯叙应了声便出去了。 老太爷已年近七十,还要承受这种痛苦,倚寒都心疼自己祖父,伺候他喝了安神汤睡下后才出了屋子。 “你放心吧,我肯定会照顾好祖父的。”冯叙跟她保证。 冯瞻恰好与冯倚春站在院子中候着,见二人出来了,便上前问:“祖父如何了?” 冯叙没好气:“好着呢,迟早被你们二房气死。” “你话放尊重些,即便我父亲出事,我还是长孙,你的兄长,这便是你的态度吗?”冯瞻不满他以下犯上,摆出了兄长的架子。 冯叙翻了个白眼。 倚寒淡淡道:“祖父已经休息了,二位请回罢。” 倚春劝道:“倚寒,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你的兄姊,我知道我父亲做了错事,但我们会替你照顾大伯母的,你自己还在丧期,自己也保重,国公府那样的人家和门第,你的性子……”她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倚寒也不想忍了,冷笑:“大姐姐还真是操心的很啊,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你自小便喜四处散播我谣言,装病、娇气、无理取闹、不懂事、顶撞、脾气古怪,你背着我说了多少。” “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关心我,知道祖父看重我想叫我挑大房的胆子,所以怕我比你强?四处说,在老夫人都要如此,假惺惺,你与你父亲,骨子里就是一样的。” 倚寒冷声往她心窝肺管子上戳,以前是她不稀罕与她计较,即便计较了也不会有人偏袒自己。 倚春霎时间脸色白如纸,咬着唇摇摇欲坠,眼眶里浮现了泪珠:“我没有……” “够了,倚春是无辜的。”冯瞻仍然偏袒自己妹妹,“反倒是你,输给倚春恼羞成怒了?” 冯叙哈了一声,嘴奇快无比:“输?那日要不是你父亲擅自去国公府把她夫君害死,倚寒又岂会被扰乱心智,输给你,就你那三脚猫的技法,比她差远了。” 兄妹二人同时变了脸色:“你……胡说。” 倚寒本是不想叫冯叙说此事的,奈何他是个大嘴巴,就这么说了出去。 “你以为你父亲就这两桩罪名啊,多了去了,那是顾及他的体面、冯氏的体面没有公开出来罢了。” “输了就是输了,少找别的借口。”冯瞻蹙眉。 冯叙切了一声:“你等着吧,她还会回来的,等到时候输的满地找牙可别哭。” 倚寒看他嘴皮子逞的差不多了拉着人就走了。 倚春脸色难看,若有所思:“父亲之前到底去了哪儿,又为何突然出现,又为何突然被定罪?” …… 倚寒拉着冯叙离开,冯叙看她急匆匆的,莫名问:“你去哪儿啊?” “上次的药吃完了,再去抓两幅。” 冯叙愣了愣:“不应该啊,这么快?” “少废话,你先回去吧。”倚寒来到府上药房,冯氏乃医学世家,府上自然配备药房,她进了屋,四处瞧了瞧,药房内只有两个药童在。 她从袖子中掏出方子淡淡道:“你们先去忙别的,我先抓两幅药。” 药童乖乖应了声,掀帘出门了。 倚寒赶紧四处搜寻,按照记忆抓了几味活血化瘀的药物。 她心头砰砰跳,她没开过这种药,不知道剂量如何,便又拿了一瓶保险子,防止出血。 抓好药后她缠了线提着出去了。 现在她还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孕,先把药抓好,免得到时候出不了府,打草惊蛇。 梅虞已经休息了,大闹一场身心俱疲,倚寒也没打扰她,径直离开了。 回到国公府,老夫人身边的赵嬷嬷过来寻来她,问长公主缘何要请她过去。 倚寒拿出早就想好的谎言:“殿下叫我过去询问了一番近来,大约是想试探我与兄长……” 赵嬷嬷了然:“二少夫人既然回来了,那就赶紧回院子罢,免得被人嚼舌根。” 倚寒嗯了一声。 又过了四五日,前线传来了消息,大捷,凌霄侯率军突围,以少胜多,击败女真悍猛铁骑,女真节节败退。 原本被攻破的失地也再次收回,呈现一片所向披靡之势。 消息很快散了开,百姓间低迷的气势陡然昂扬来起来。 国公府收到消息后原本肃穆的门庭热闹了起来,老夫人跪在佛堂内眼眶湿润。 倚寒得知消息后没什么反应,仿佛本该如此。 朝中官员一扫先前愁绪,大早上的聚在紫宸殿前商谈此事,韩忌重重咳嗽了一声,众人声音才逐渐变小。 他独自去往宣政殿,叫内侍通报。 进了殿内,淡淡的龙涎香弥漫在鼻端,他不动声色扫视着天子的脸色。 “宁卿果然不凡,如此战局都能扭败为胜,韩卿啊,你说他会不会……”官家欲言又止,韩忌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陛下既怕,那便把他召回就是。” 官家怔愣:“可仗还没打完,宁卿说现在正是歼灭敌军的好时机,他向平阳府已经发出了调兵的信函,宋将军已经在路上了。” “凌霄侯已扭转战局,女真一族已然被逼回边界外,凌霄侯想深入围剿,一举歼灭,他并没有兵权,为何不向陛下请示便调兵呢?陛下难道不怕他等到援军歼灭女真政权后再携兵重返吗?一只脱了僵的野马是再难掣肘的。” 官家陷入纠结。 “女真已经败了,俗话说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她们定是已经被我大周震慑,不敢再犯。” 官家当即颔首:“丞相说的有理,传朕旨意,命凌霄侯班师回朝。”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81节 只是不曾想到,这一召,连下了十二道金令折腾了近半个月方把人勉强召回。 安阳 薛慈满脸灰败的扔掉了兵器:“这陛下到底怎么想的,是在玩闹吗?他到底知不知道边疆有多少百姓死于战乱,现在班师回朝?女真人就在隔壁虎视眈眈。” 砚华也气得要死,一众将士怨愤冲天。 他们的血液还在沸腾,一双双眼眸泛着血气,全都盯着宁宗彦做决定。 昔日高高在上、锦袍洁净的侯爷也灰扑扑的,英挺的脸颊一侧还残存着刚刚凝固的血痕。 到处是一片硝烟、腐尸、以及黑乎乎的脸颊,希冀的看着他。 他心头梗塞,艰涩难言。 满是血痕与脏污的手缓缓放开了长戟,任由其扑通摔在了地上。 “回临安。” 而与此同时,倚寒给自己把脉,手腕处如走珠般滑利的脉搏清晰跳动,而自己的月事已经迟了好几日了,倚寒心头顿时沉了下去。 ----------------------- 作者有话说:战役参考的是历史上的事件。[比心] 第66章 那一瞬间, 倚寒脑中迅速的闪过了多种可能,并且附加了很多的后果。 最后暗暗斥骂宁宗彦,简直是混蛋。 她当即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居然玩儿起了阳奉阴违,又骗她, 给她留下了一个大麻烦。 她现在还在丧期啊, 还为衡之守丧,要是祖父知道了,肯定会对她失望的。 她气的太阳穴发疼,把桌子上的书全扔了出去,还惊动了何嬷嬷:“二少夫人, 怎么了?” “没事, 掉东西了。”她平静说完, 矮身又捡了起来。 她开始思索如何才能悄无声息的落掉这个孩子。 她是个大夫, 自然不会稀里糊涂急急忙忙的就喝药,此地是国公府, 身边还有何嬷嬷在, 做这事比之生育一样麻烦。 她抓回药后翻找医书时才发觉远比她想象的麻烦。 更甚至,用药多少, 克数都是有讲究的, 需要更加有经验的大夫根据自身身体状况调整,稍行踏错, 带来的后果可能会血崩、后遗症。 更别说还得有人伺候、看顾, 处理后续。 她头痛地捏了捏眉心。 最好是出门一趟, 留够修养的时日,然后再完好无缺的回来。 “什么?你要回庐州?”老夫人吃了一惊,拧眉看着她, 满脸都是不悦。 “不好好在府上呆着守丧,去庐州做甚?不是我说你,前儿些我才与你祖父说了,要好好照看,这世道还在打仗,你一个柔弱妇人,出去了出什么事儿我还怎么跟你祖父交代。” 提及祖父她面色闪过犹豫,但她垂下头:“昨日衡之给我托梦了。” 老夫人眉心一跳:“什么?” “他怪罪我呢,怨我没好好照看好崔叔,叫他就那么临安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消陨了,所以孙媳琢磨着还是得亲自给崔叔立坟去,崔叔是庐州人氏,还有一些亲戚在,怎么着也不能不明不白连告知都不告知罢,孙媳到时候寻到亲戚,给一笔银钱安置,再为崔叔办个葬礼,也算全了这养育之恩。”她擦着眼泪道。 老夫人却是心里一咯噔,瞧她,这事情频出的连这么重要的事儿都忘了。 崔长富好歹也是她孙儿的养父,人没了竟连个着落都没有,若是日后被庐州的亲戚寻上门儿来岂不是落人把柄。 得亏是冯氏提了。 她犹豫一下:“你说的有理,赵嬷嬷,拿一百两银子给倚寒,就当是我出一份力,拿过去给他们安置了罢。” “但你一个人去也不成,叫何嬷嬷跟着你,我再拨给你几个婆子丫鬟,再带些护院,走水路快,快去快回。” 倚寒心头一喜:“是,多谢祖母。” 她快步回了兰苑,何嬷嬷赶紧指挥下人给她收拾东西,倚寒淡淡道:“不用带太多,箱子什么的就没必要了,从轻从简吧。” “唉好。”何嬷嬷感叹她真是没什么架子,换作旁的夫人们,阵仗大到恨不得到处宣扬。 倚寒都琢磨好了,庐州有崔叔在,到时候她去了就装作刚刚发现崔叔没死,这样何嬷嬷也不会怀疑,去都去了,就在庐州住个十天半月,期间再与崔叔再行商议。 再者先前崔叔走时急急忙忙,她也没与崔叔见上一面,不知道现在他过的怎么样了缺不缺钱。 衡之走了,她得负责给崔叔养老。 临安城待的她沉闷,她已经好久没有出去过了,也幸而宁宗彦打仗不在。 她东西收拾的很快,半日就好了,定的车程在第二日,她又写了封信叫人送去冯府,给冯叙。 说她要出门几天,要是祖父问起来帮她斡旋一下。 …… 宁宗彦已经连续赶了三日路,原本丰神俊朗的脸颊都憔悴了,朝廷催的厉害,陛下连下十二道金令才把他催上路已然是极度不悦。 届时他回去后可能迎接的并非是庆贺,可能是质疑,兴许是指责他为何抗旨,有何居心。 这一路上所到之城的知州全都接到了消息,仿佛都提前预料到了一般,在城门前前来迎接。 虽说笑脸相迎,但接待行径却宛如看管犯人似的,知州府内外都隐晦的布防了兵力。 他不自觉好笑,需要他,却又防着他。 “侯爷,临安那边儿传消息来了。”砚华进了屋,“二少夫人出府了,身边跟着不少人,去了码头,大约是要出远门。” 宁宗彦离开前在府外布防了自己的心腹,一旦倚寒出府便会自觉跟上。 宁宗彦果然脸色冷了下来:“她要去哪儿?” 这是知道他回去了要跑了? “船是开往庐州方向的。”砚华生怕他又冲动,毕竟他主子一遇到冯娘子的事就跟失了心智一样。 “既然何嬷嬷都跟在身侧,说明二少夫人过几日就回来了,庐州应该是崔长富住的地方,二少夫人估摸着是去探亲了。”他赶紧说。 宁宗彦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马上就要到平阳府了,宋将军也在,过了平阳府就是临安。 在漫长的沉默后宁宗彦的话叫他一下子心心了:“我去庐州。” “不行,侯爷,一路上都是丞相耳目,您要是走了,丞相肯定会借题发挥,先回临安,再去庐州也不迟。”砚华赶紧劝阻他。 “凭她的心思,这会儿要去庐州,我不信她单纯去探亲,更何况,祖母应当也不会放她离开,因为祖母压根不知道崔长富还活着,她去庐州,必然是有别的目的。” 在她的事情上,他总是不够冷静,他怕她又跑,再也不回来了。 庐州靠近楚州,而楚州又在边疆地区,女真人一旦进犯,难免波及庐州,他也不放心。 “你们回去,我去庐州。”若是队伍与他一起去,平阳府就无法按时到,他不想连累他的下属。 砚华不放心他,生怕丞相背地里搞什么鬼:“那……叫薛慈带些人跟侯爷去,属下带队伍回临安。” “好。” 宁宗彦不再犹豫,起身上了马。 薛慈得知他的打算后没有说什么,翻身上马跟随在他身侧,随行的人也就三五个,皆是他的心腹,几人变了路,照着东侧官道去了。 倚寒几人乘坐船只一路颠簸,饶是她做好会晕船的准备,也备好了汤药与薄荷香囊、参片、但她还是吐的昏天黑地。 好在以晕船为遮掩,何嬷嬷也没有起疑心,只是一直侍奉在侧。 水路几日,她瘦了一圈,除了呕每日便是躺在床上心里咒骂宁宗彦,待好不容易到庐州时她整个人有气无力的。 他们本就走在水面上,气候炎热,水汽湿润,众人身上皆被闷起了一身疹子,幸而她随身携带药膏,当即拿了出来给众人解了困局。 一路相处,下人们对她更亲近了。 尤其是何嬷嬷,倚寒不仅没架子,还处处体谅她,叫何嬷嬷心里温暖。 下船时,何嬷嬷搀扶着她:“唉哟喂,二少夫人受苦了,赶紧的,先去驿站歇息一晚,明日再去寻崔家。” 倚寒没反对,随行护院在城内最好的客栈订了屋子,倚寒进了屋便睡得昏天黑地。 醒来后饿得肚子咕咕叫,何嬷嬷借了厨房给她煮了些清淡的咸粥,佐以爽口的萝卜,慰贴又舒坦。 “嬷嬷,明日你先和我去,阵仗不要太大,免得吓着他们。” 何嬷嬷自然应声。 吃过饭后,她便又睡了。 翌日一早,她梳妆好后抱着一百两银子与何嬷嬷出来了,下人已经给他们租好了马车,按照倚寒的指示寻到了庐州城下的山云镇。 此地背靠山,云幕低垂,取名为山云,崔长富当时采药、砍柴皆是在此山。 “老奴有幸竟是国公府第一个见识到二爷以前生活地方的人,回去后老奴啊得与老夫人、国公爷说说。” 眼下已至八月,气候一样很炎热,她额角出了一层汗,衬得小脸红润,到了庐州,她的孕吐便止了。 “就在前面。” 马车来到了一处篱笆院,倚寒便佯装叹气:“结果好些可能会有崔家的亲戚过来占了房屋,就怕已经荒废了。” 二人下了马车,往里走,倚寒心头惴惴,推门时看见了院子里蹲下来晒药的背影,她心定了定,开始演戏。 手中的包袱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似是惊动了吧老人。 她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崔叔?崔叔你……还活着?” 崔长富转过了身,瞧见了倚寒,眸中的诧异不是假的,他愣了好一会儿,倚寒便扑了过去:“崔叔,真的是你,你真的活着。” 她一把搂住了崔长富,指尖在他后背处点了点。 崔长富如梦初中,呐呐:“倚寒啊。” 何嬷嬷也吃了一惊,人居然没死,天老爷,真是没白走一趟,要不然老夫人还真以为人没了,祭拜时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二爷。 倚寒擦点了那几滴硬挤出来的泪:“崔叔,这位是何嬷嬷,我们还以为你死在了临安,幸而衡之给我托梦,说叫我回庐州瞧瞧,安顿您,谁曾想,老天有眼。” 何嬷嬷也赶紧说:“是啊是啊,您都不知道,老夫人还专门为您供奉了长明灯,她很自责没有照顾好您,所以这次特意叫老奴陪着二少夫人回来探亲。”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82节 何嬷嬷没敢多问,人一声不吭走了肯定是记恨了国公府啊,唉,这大夫人做的什么折寿事情,也不怪人逃回了庐州,兴许现在还怕大夫人报复呢。 崔长富懵了半响,也回过神儿来了,对上了倚寒意味深长的视线,赶紧说:“没想到老夫人还惦记着我,进屋说,进屋说。” 三人进了屋,屋里还是熟悉的陈设,何嬷嬷环顾四周:“这屋顶是稻草盖的啊,风吹雨打的,结实吗?不然今日我回城,叫人来给崔先生换成瓦房罢。” “不用不用,都习惯了。” “崔叔,别客气,这些银子你收下,这是老夫人专门给的安置费,先前怠慢了,她愧疚难当。” 她话里话外都是给老夫人说话,何嬷嬷心下更为慰贴。 “何嬷嬷,既然来了,我想着在这儿住上十日,再行离开可好?毕竟下次再见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她微微黯然。 何嬷嬷当然不敢说什么:“二少夫人放心,您与亲人团聚,老夫人会理解的。” 没一会儿,屋外吵吵嚷嚷了起来,原是四周邻居,看院外停着一辆马车,心生好奇便进来探瞧来了。 一瞧是熟人,当即与倚寒热情攀谈了起来,这儿的邻里街坊都知道崔长富家的是临安大户人家走失的公子,人上人,后来崔长富回来后又得知衡哥儿亡故了,邻里街坊的还纷纷送东西来慰问。 当夜,倚寒住在家里了,何嬷嬷有些住不惯这儿,便先回了城里,待明日再与其他人一起来镇子上的客栈暂居。 夜晚,倚寒抚摸着旧物,看着那些字画、书卷、木雕娃娃,心头惆怅酸涩。 走是两个人一起走的,回来只剩下一个人了。 身下的床不软,被子也不是绫罗绸缎,甚至屋内还有股陈旧的草木香,但一息一物都无比熟悉,令她有安全感。 整座镇子都笼罩在寂静中,半夜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八月,正值雨季,倚寒模模糊糊的听到崔长富去收草药了,她太累了,继续睡了过去。 …… 风清月皎,暮染烟岚,庐州城外,远不如山云镇平静。 一道雷电骤然撕裂长空,银色的冷光顿时照亮了空地上的场景。 骤雨倾盆,宁宗彦斗笠的边缘水珠化为细细利刃,绵延不绝,他的脸颊、眼睫,均被雨水洗刷,眼神冷如冰霜,阴戾的望着围着他的天子近卫。 “皇城司奉命捉拿逆贼宁宗彦,侯爷,请吧。” 宁宗彦眉头紧锁:“我路经庐州,想办一桩私事,何至于引来皇城司。” “侯爷,陛下下了十二道金令才把您请回程,您忤逆金令,陛下可看在您是功臣的份儿上不予计较,但皇城司在您的府邸搜出了谋逆罪证,铁证如山,您究竟是办私事呢?还是叛逃呢?” 宁宗彦扯了扯嘴角,迅疾间,刚毅的手臂已挥起寒光。 数道身影缠斗在了一起。 雷电不停滑过,声音惊醒了蜷缩的倚寒,她心跳声剧烈,转头望向窗外,一闪而过的银线照得屋内亮如白昼。 她抹了把冷汗,起来喝了口热水。 快天亮时雨停了,很快,天空澄澈,万里无云,倚寒开了屋门,去帮崔长富生火煮饭。 一大早的,隔壁叔伯就靠在了院中,手中提着药包,跟崔长富闲聊。 “昨夜城外死人了,好多人呐。” “还端端的,为何会死人?” “听说是捉拿什么要犯,昨儿个便进城了,奉天子之令捉拿逆贼。” 崔长富吃惊:“庐州能有什么逆贼。” “听说是从安阳那边儿逃窜过来的,什么将军,逃来了庐州。” 倚寒听着,安阳?那不是前线打仗的地方吗?好像就是宁宗彦驻扎地。 “城外横尸遍野,死状惨烈,哦哟,造孽,知州府的现在都不敢去查看呢。” “安阳?听说那儿刚刚打了胜仗,怎么又谋逆了,真是放的安生日子不过。”崔长富摇摇头。 “谁说不是呢,好像就是安阳的主帅,姓宁,威名赫赫。” 哐当一声,倚寒手中的木盆摔在了地上,脸色苍白如纸。 她满脑子都是横尸遍野。 “倚寒,倚寒你干什么去?”崔长富看着她小跑的背影问。 “我去买东西。” 她拖拽着崔长富的牛车,往城外去,一路上满脑子都是真是宁宗彦的话该怎么办,横尸遍野,岂不是没一个活口。 那她怎么着起码得把尸首带回去吧。 最令她费解的是他怎么可能来庐州呢? 不会是来找她的吧?倚寒悚然一惊,手里的缰绳抖了抖。 他神通广大、位高权重,她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可她带着何嬷嬷,也没想走啊。 她路上祈祷着千万别是他啊,即便是他也千万别死啊,要是被国公府知道他是来庐州的路上出了意外,她几条命都赔不起。 心头沉甸甸的梗塞,腹中不知怎的,也有点坠胀的难受,她深吸了一口气,忍着一路的颠簸,摸出参片含在嘴里。 城外一里地一处山丘后,确实如叔伯所言,横尸遍野,泥土都被染成了赭石色,雨水和血气冲天。 倚寒险些吐了出来。 她捏着鼻子,绣鞋踩在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天色尚早,趁着知州和衙役没出来收拾烂摊子,她赶紧找找。 偶尔遇到尸体趴着的,她还得忍着恶心伸手扒拉看看脸。 直到走过一处浅坑时,突然伸出一只血手抓住了她的脚踝,那手遒劲修长,力道之大,青筋暴起,似是恶鬼从地狱里爬了出来,抓住了他梦寐以求的救命稻草。 倚寒吓了一跳,惊叫出声。 第67章 她失魂一般的看着自己脚踝处的那只手, 被脏污和血渍覆盖,衣袖是熟悉的玄色,再往下, 她的心重重放回了胸腔里。 悬着的一口气泄了出去。 宁宗彦躺在下面,似受了极重的伤, 但因他穿着玄衣瞧不出他哪处受伤。 他睁着眼, 瞧着虚弱无力,但拽着她足踝的力道却是极大,眼神中有些不可置信、复杂难言,唇舌嗫喏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倚寒赶紧蹲下身抓起那只手,摸上了脉搏, 宁宗彦顺着她的手轻飘飘的松开了。 还好, 脉搏虽弱, 但还在跳动。 她又摸索出怀中止血的保险子给他喂进嘴里, 宁宗彦咽了下去,艰涩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她忙着摸索他身上有没有致命伤处, 四肢有没有断。 “为什么救我, 你应该是巴不得我死了才是。” 倚寒冷笑:“你若是现在死,老夫人定是以为你在来寻我的路上才出了事, 我岂不又背锅, 我才可怜,什么都没做偏偏老被你缠着。” 宁宗彦默了默:“祖母不会这么想, 我受陛下忌惮, 引来皇城司, 他们给我安了个谋逆的罪,来不来庐州都是这个结果。” 倚寒没说话了,他身上中了几剑, 分别在腰腹、肩头、胳膊,最严重的是他的小腿。 她看着他的伤口,又联想到他的腿疾,心里咯噔了一声。 “赶紧走了得,一会儿知州那些人过来肯定会发现的。”倚寒弯腰拖着他的衣裳往外走。 他真的很重,倚寒废了很多力气,引得她肚子都隐隐作痛了,得了,若是因此而孩子没了,倒省的她再落了。 宁宗彦看着她发髻微散的模样,尝试着自己站起身,倚寒赶紧制止:“你别用力,我刚给你撒了止血散,我扶你起来。” 最后她撑着他,他大半重量都倚靠在了她的身上,二人磕磕巴巴的走了出去。 牛车上放着许多的竹筐,她把人扶了上去,用席子和竹筐盖住,又铺了些剩下的草药。 而后便往镇子上去。 镇子口有把守的衙役,但因此地偏远,查看力度并不大,不像临安那种地方。 但倚寒仍旧心头惴惴,在旁边摘了些野草充做草药,混进了镇子里。 她刚刚进镇,就瞧见了外面来了一群训练有素的官兵,递给了守镇的衙役一副卷轴,而后衙役便对着进镇的人严密搜查了起来。 倚寒心头惴惴,紧赶慢赶的回了崔家。 篱笆内,崔叔正在晒草药,何嬷嬷在旁边帮衬着他,她拉着牛车进了院子:“崔叔。” 崔长富笑着说:“回来啦,买什么了?” 倚寒脸色有些苍白,她拉着崔叔与何嬷嬷走到牛车前,掀开了下面席子的一角,露出了宁宗彦那张血刺啦呼的脸。 崔长富吃了一惊:“这……” 何嬷嬷险些跌倒,她震惊的抚摸着宁宗彦的脸:“侯爷,侯爷。” “崔叔,给你添麻烦了。”她愧疚的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二人的关系。 崔长富一听:“我这条命啊,是侯爷救的,我还没好好感谢侯爷呢,你赶紧把人带去屋里,先救命。” 何嬷嬷泪眼婆娑:“多谢、多谢,日后老夫人必会重谢。” “还是去柴房吧,那儿隐蔽些。” “行,我去烧个火盆。” 宁宗彦昏睡了过去,三人又费劲巴拉地抬着车板把人抬到了柴房。 崔长富马不停蹄的开始给疗伤、煎药,倚寒则出了一身汗,心落下来后,腹痛则明显了很多,她咬着唇,轻轻喘了口气,靠在廊檐下休息。 结果,身躯顺着屋壁滑落倒在了地上。 何嬷嬷正端着药往屋里走,看见后吓了一跳,赶紧去扶人。 不知过了多久,倚寒幽幽转醒。 耳边何嬷嬷的声音清晰了起来,她动了动手,何嬷嬷似乎听到了动静,走了过来:“哎呀,二少夫人醒了。” 崔长富进了屋:“醒了啊,药煎上了,很快就好。” 何嬷嬷扶着倚寒,她一脸复杂伴随着喜色:“二少夫人,您有身子了,一大早上忙前忙后的,动胎气了,险些就没了。” 她语气中含着庆幸:“您可千万别再劳累了,就安生歇着,有老奴呢。”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83节 倚寒无言,险些就没了,她摸上肚子,神色怔怔的。 何嬷嬷瞧着她煞白的脸,意识到她可能并没有很高兴,一下子小心翼翼了起来,想也是,二爷都过世多久了,这腹中孩子才一个月,必不可能是二爷的啊。 孩子的亲生父亲还在柴房躺着呢。 这孩子来的有些不是时候啊,要是早几个月来该多好,就算是恢复兼祧的名头,昭示是长房给的血脉也迟了啊。 老夫人现在根本不想二人一点牵扯,二人倒好,背着老夫人连孩子都有了。 这回去可怎么交代。 欣喜过后,何嬷嬷脸色讪讪,也有些犯难了。 崔长富端着药进了屋:“唉,趁热喝。” 他没注意到屋内凝滞的气氛,把热药放在倚寒面前:“你这孩子,粗心大意,连自己身子都不放在心上,把这安胎药喝了。” 崔长富没有丝毫的不悦,都是对她身体的关心。 倚寒垂首:“这孩子,还是落了吧。” 何嬷嬷和崔长富齐齐一愣,嘴唇微张,一下子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我不同意。”一道低沉的怒呵突然响起,三人视线落了过去,宁宗彦披着外袍,拖着伤腿,扶着门框,苍白的脸上满是怒气和沉冷。 他的腰腹、腿上原本包好的伤口瞬间渗出了殷红。 倚寒垂首无言,侧脸冷绝,崔长富哎了一声:“侯爷,你怎么出来了,赶紧坐下,伤口都裂开了。” 一阵兵荒马乱后,他的血重新止住:“你们先出去。” 崔长富与何嬷嬷对视一眼,悄无声息的出了门,还给二人关上了屋子,何嬷嬷心里暗暗道对不住了老夫人,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人命关天,侯爷都被人人喊打成逆贼了,若是不留个子嗣,万一国公府绝户了怎么办。 屋内,倚寒还是不说话,她以为宁宗彦听到她这么无情的态度后会暴怒、会指责、会怨怼,但他并没有。 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还带着淡淡的血腥气。 他企图用自己的温度化开她坚硬的心。 宁宗彦心里嫉妒的其实要发疯了。 如果这是宁衡之的孩子,她根本不会不想要,可能已经欢喜的给孩子取名字了,每天都在期盼着孩子的降生。 不像现在,很干脆的想落掉。 “他也是你的孩子,你真的忍心吗?” 倚寒想,可能有点不忍心吧,毕竟她是大夫,医者仁心,但这个孩子并不是她所期待的,更不是亲人所期待的,诞育下孩子所要撑担的后果是巨大的。 迟早要难受,还不如快刀斩乱麻。 她没有推开他,语气泛冷:“若不是你,我怎么会怀孕,还要隐瞒众人,千里迢迢来到庐州。” “我何必要受这苦,我祖父都说了,只允我三年守丧,三年后我就要归家了,有了孩子,我还怎么回家,冯氏长房只有我一个子嗣,你要光耀国公府的门楣,我也要挑我父亲的担子。” 惆怅间她想这话放在三年前她是决计不会说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她句句都在控诉着身不由己,控诉他可笑的喜爱也不过如此。 宁宗彦听在耳中,汇总成了一句话,不过是他不值得而已。 “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他下颌靠在她的肩头虚弱的说。 倚寒滞了滞,沉默了下来。 “即便我现在一时逃了,最后下场也好不了,你先别回临安,国公府怕是已经被我牵连,陛下不会动我祖母,但是我父亲和几个叔父大概已经入狱,叫何嬷嬷也先别过来了,现在能避风头就避一避吧。” “国公府倒了,没有人再会指摘你。” “我不后悔强迫你,我只恨做晚了,我知道你恨不得我死,那就以我一命,换孩子一命。” 他紧紧揽着她,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把刀,塞入了倚寒的手心。 握着她的手刺入自己的要害,利刃刺破血肉,皮肉上的痛苦让他本就受伤的身体雪上加霜。 倚寒瞳孔骤然紧缩,伸手去推他。 宁宗彦的眉眼下压,凤眸宛如寒潭,神情是与语气、疼痛不符的沉稳。 说他算计也好,假意也罢,他一定要留住这个孩子。 他杀了那么多敌人,对人身上的要害一清二楚,皮肉下几寸都了如指掌。 只有留住这个孩子,日后二人才有更多的可能。 “你疯了吧。”倚寒使劲挣扎,却导致利刃在皮肉中动了动,宁宗彦忍不住闷哼出声。 “你松开,你快点松开。”倚寒急了。 “我把你救回来不是让你送死的。” 宁宗彦英挺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灰白,殷红已经顺着二人的手腕沁了出来。 “我答应你,你别这样。”倚寒颤了颤,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一瞬间他的眸光闪烁了几下,彼时利刃距离他的要害只有半寸。 “你不用勉强,反正我迟早死,我现在腿也断了,也不是侯爷了,死在你手里总好过回去游街示众,你要是把我的尸体交出去,还能封个功臣,给冯氏带来荣耀。”他虚弱的好像真的快要不行了。 他无奈道:“虽然我知道你不喜爱我,但我若死了,也还是会缠着你,夜夜入你梦。”他嘴上说着这种话,手却已经松开了把手,垂在了床上。 ----------------------- 作者有话说:宁宗彦(捂着伤口版):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第68章 倚寒的手终是挣扎了开, 她雪白的手背上滴落着殷红的血渍,红白交映,宛若雪地里的红梅, 艳极、浓极。 她赶紧把人放平,利落的给他处理伤口, 好在伤口不深, 未曾致命。 她抹掉额头上的冷汗,又掏出颗保险子让他吞服。 听了他这些话,倚寒冷着脸:“你当我是什么翻脸不认人的吗?” 他赤裸的上身具缠满了白布条,还隐隐能瞧得见殷红血渍,他的手摸上她的腹部:“你既答应了便不能反悔。” 倚寒冷着脸没说话。 何嬷嬷在屋外徘徊, 等了好半天忍不住敲门:“大公子, 二少夫人?” 宁宗彦嗓音微哑:“进。” 门外二人赶紧进了屋, 扑鼻而来就是浓重的血腥气。 “大公子, 您伤口又裂开了?” 宁宗彦披着外袍,当着崔长富的面儿, 避也不避的坐在她的床上, 嗯了一声:“没什么大事,已经处理好了。” 何嬷嬷心里犯嘀咕, 这青天白日的, 两个人关上门,做什么事了, 怎么还弄的伤口裂了。 倚寒意识到了什么:“兄长, 你快回去吧, 何嬷嬷,崔叔,你们扶着他回去吧。” 宁宗彦眸光暗了暗, 崔叔唉了一声,把宁宗彦扶着回了柴房。 倚寒看向桌子上转凉的安胎药,何嬷嬷赶紧试探问:“老奴把这药去热热?” 倚寒没拒绝,那便是应了:“何嬷嬷,你今日回去后明日便别来了,现在外面乱的很,兄长说……公爹和叔父他们大概已经入狱了,祖母应当无事。” 何嬷嬷闻言愣了愣,神色低落唉了一声。 外面严查,倚寒也不敢随便出门,她也不知道官府缉捕的名单上有没有自己,毕竟自己也算是国公府的人。 又过了两日,一早,崔长富便把倚寒叫醒,赶紧叫她躲入地窖:“你和侯爷先去地窖里躲着,钱婶子给我报信说有官兵来了。” 倚寒抓着崔叔的手说:“崔叔你和我们一起吧。” “不成,我得应付他们,再说了,我又不是国公府的亲戚,牵连也牵连不到我这儿来。” 他大力地推着她,宁宗彦拄着木棍走了出来:“怎么了。” 崔长富把倚寒推到他怀中:“你们二人赶紧躲起来。” 地窖里潮湿阴暗,放置着一些杂物,二人小心翼翼的进了里面,崔叔在外面合上了盖子又用稻草堆了起来。 篱笆门被推开,搜查的官员扬声:“有人在吗?” 崔叔装糊涂的走了出去,看见这么多官员当即装着吓破了胆:“官爷这是怎么了?我我我可没犯事儿。” “见没见过这人。”官员拿出一张缉捕令,赫然就是宁宗彦的脸。 崔叔指着他大骂:“官爷,您有所不知啊。”他痛斥了国公府的忘恩负义,他差点被国公府害死,说苍天有眼,终于倒台了。 衙役不耐制止他:“听说你是国公府二爷的养父?冯氏坐船回来探亲,人呢?” “倚寒啊,昨天就走了,走的急得很,说是回临安了。” 为首的官员挥了挥手,众人便进去搜了一遭。 崔叔提心吊胆了起来,好在衙役搜了一遭后没有搜出来,崔叔装模作样问:“您问倚寒做什么啊?她可是个弱女子,老实的很,而且我养子两个月前就死了,与我无关啊。” 衙役好心说了一声:“宁某犯的是谋逆大罪,会牵连家人的,谁叫她是国公府的儿媳呢,没办法,朝廷的规定,国公府啊,这下要绝户了。” 送走衙役后,崔叔歇了心。 他等了一会儿关紧篱笆门,去了后院打开地窖叫二人出来。 倚寒脸色忧心忡忡,宁宗彦倒是没什么反应,阴霾笼罩在几人头顶,倚寒进厨房帮崔叔烧柴火烧饭,她歇了几日也不好意思日日叫崔叔伺候。 “我来吧。”宁宗彦拖着微瘸的腿进了厨房,崔叔惶恐摆手,“怎么能叫您来呢。” “无事,您是衡之的父亲,我是衡之的兄长,应该的。”他垂首道。 “以前你们三人便生活在这儿吗?” 崔长富点头:“对,我啊住这屋头,他们二人住那屋头。”他指了指,赫然就是倚寒这两日住的地方。 宁宗彦脸色有些不太好,但忍住了。 “侯爷,倚寒交给您,我很放心,希望您对她好。” 宁宗彦顿了顿:“我会的。”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84节 饭菜也很简陋,三人坐在桌子上沉默地吃着东西。 忽而篱笆门被敲响,三人顿时警惕了起来,崔长富赶紧说:“你们赶紧先进地窖,我去看看。” 宁宗彦却淡淡道:“无妨,应该是我等的人来了。” 此话一出,倚寒也愣了愣,崔长富出去看门,没过一会儿,屋门口便出现一道高大的公子,墨蓝色窄袖长襟,脸庞受窄,眉眼冷厉。 “怀修。” 宁宗彦颔首:“你来了。” 倚寒看着眼前的人,又看了看宁宗彦,心里浮起了狐疑,这怎么看怎么像他早有盘算。 来人叫顾渊,检校少保、昭庆军节度使,是宁宗的好友,自小长大的那种。 他淡淡扫了眼倚寒,微微颔首,随后转向宁宗彦:“出来说话吧。” 宁宗彦与他出了门,崔长富压低声音说:“你说侯爷是不是有办法了。” 倚寒摇了摇头:“不知道。” 现在最好是祈祷他有办法,不过缉捕令到处都在追杀他,害的她也得东躲西藏,希望不要牵扯到冯氏。 过了会儿,宁宗彦进了屋,那位顾检校已经离开了,倚寒便问:“怎么了?” “顾渊刚从楚州那儿撤退回来,女真卷土重来,边疆沦陷了。”他淡淡道。 二人顿时一愣,倚寒也无措了起来:“那……那怎么办。” “在打入临安前,庐州会先一步沦陷,光凭驻扎的军队虽可抵御一阵子,但朝中已无将可用,顾渊是想让我留在庐州,将功补过。” 倚寒听出他的意思了:“你想走?” “是。” 倚寒哦了一声:“什么时候?” “今晚。” 她一愣:“这么快,你的伤还没好。” “我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办,这儿不能待了,你与崔叔先去顾府躲避些时日,何嬷嬷已经去了,顾渊是我的好朋友,顾世叔与其夫人也是我母亲的好友,若是不出意外,我很快就能回来。” 倚寒见他一切安排的很妥帖,便干脆的应了。 现在前后夹击,临安回不去,庐州又快沦陷,宁宗彦应该是去搬救兵了吧,要赶在庐州沦陷前回来。 决定好后三人也没空用饭了,着急忙慌的收拾起了东西,宁宗彦看着她翻箱倒柜的往包袱里装东西:“又不是不回来了,装这些做什么。” 倚寒头也没回:“万一呢。” “这些都是宁衡之的遗物?”他语气捉摸不定,透着若有似无的酸意。 倚寒滞了滞,垂眸:“嗯。” 东西还挺多,他环视这个屋子,可以看得出来这个屋子和别的屋子确实不一样,布置雅致,还有屏风这种稀罕物件儿,不少东西都是成双成对。 屋檐下挂着的一对儿香囊、花几上的鸳鸯瓷瓶、窗台上的合和二仙,都昭示着二人生活的痕迹。 甚至于他们新婚的痕迹还残存着。 他一直克制自己不踏入这儿。 他眸光闪烁几分,忽而欺身逼近,拽着她的手腕越过了头顶桎梏,把她推至床榻上,二人的身躯顿时陷入柔软的被上。 他静谧地吻了吻她的唇角,倚寒眸中闪过愠怒,当然只是一瞬,他现在冲着她肚子里的金疙瘩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这是你们的婚房。” “是又如何。” “什么时候与我成婚。”他很突然的问,不是叫她忘了衡之,也不是质问她,没有吃醋、没有剑拔弩张,很平静的问什么时候成婚。 倚寒蹙眉,好像被戳中了什么似的:“我没这个打算。” 宁宗彦自顾自:“待我回来后挑选个良辰吉日罢。” 倚寒很想翻白眼,觉得他在痴人说梦:“我是答应留这孩子,但没答应做你妻子,这孩子要与我姓冯。” “我走之前你答应我了。” 倚寒心直口快:“那是糊弄你,要是不糊弄你,你肯定就带我走了。” 她说完静了静,反应了过来:“你又想带我走?” 宁宗彦没说话,大掌抚在了她后脖子处,带了些力道地捏住:“想啊,矜矜。” “我不走,你放开我。”倚寒挣扎了开,他低头咬在了她脖子上,他真想啊。 要不是宁衡之已经过世,这么做又太不尊重她的亡夫自己的亲弟弟,他不介意在这连枝鸳鸯被的被子上与她被翻红浪,狠狠收拾她一顿。 她有过别人,他不介意,只要以后是自己的就好。 倚寒嘶了一声,他不轻不重地吮吸着她的皮肉,想要留下自己的痕迹。 吻着吻着移到了她柔软的唇瓣上,他与她唇齿相触,像爱侣般亲昵相吻,他仿佛真的认为这屋子是二人的婚房一般,肆无忌惮。 直至倚寒双眸湿润,有气无力了才把她放开,他看着她的面容,脸色平静:“乖乖等我回来。” 倚寒狠狠剜了他一眼,早知道之前他往自己胸口捅她就不该阻止,直接叫他死了算了。 她真是抽风了居然开口了。 当夜,宁宗彦走的悄无声息,而她与崔叔被顾渊接近了顾府,安置在了一方院子里。 顾氏是当地的望族,顾渊不方便告知亲人倚寒的真实身份,毕竟国公府还在水深火热中,说了免不了会发生些矛盾。 他便胡诌的说她是自己在楚州所救的寡妇,意外与亲人走失,暂时在府上住些时日。 她每日就躲在自己的一方院子里,直到躲了有四五日,冯嬷嬷也过来伺候她,直到某日,顾府的主母突然要见她。 “在人家府上住了这么些日子,于情于理二少夫人确实得要去拜见一下,要不然不合礼数,不过当年这位郑夫人,与老夫人的关系不太好。” 倚寒把白花簪在了自己鬓边,敷衍的嗯了一声:“走吧。” 二人便出了门,去上清院见顾府主母。 谎话和身份顾渊已经告诉过她了,腹稿也打好了,不会出错。 不过去了上清院,一屋子的人泱泱的还是吓了她一跳,这顾府人丁兴旺啊。 光姊妹便数不清,还有几个十几岁的少年,郑夫人端庄矜贵,像是一株淡雅的百合,静静地打量着她。 “你便是崔娘子?”郑夫人问她。 “是,小妇见过知州夫人。”倚寒垂首见礼,她一袭烟粉色对襟长衫,配雪色百迭裙,清丽淑妍,貌美又素雅。 郑夫人瞧了心里头犯嘀咕,她早就怀疑这不会是自己儿子哪儿的桃花债,只不过是借机给带回来了,又不敢告诉她这当娘的,只敢叫她先藏着掖着。 毕竟她儿子是个锯嘴葫芦,早出晚归的也不娶妻。 她越看越像。 她轻轻咳了咳,忍不住摆起了架子:“听说崔娘子家住楚州?那儿正逢战乱,崔娘子背井离乡的,一个妇道人家,倒是苦了你了。” “是,小妇还要多谢夫人收留。” 郑夫人的女儿也就是顾渊的妹妹打量着她,这顾渊不知后宅事,只是把人放在了顾府却不知道后宅会掀起什么风浪。 现在全都以为她是顾渊带回来的外头的人。 ----------------------- 作者有话说:准时啦[比心] 第69章 倚寒有些心不在焉, 她素来不喜欢应付这些夫人啊太太的,说些酸叽叽的体面话,但没办法, 眼下除了顾府哪儿也没得去。 郑夫人像查户籍似的问了一下她家里的情况,譬如父亲是做什么的, 家中有几口人, 她如今年岁几何了。 言语间不乏高高在上,问这些倒是没什么奇怪,毕竟是官宅人家,但那语气就有些奇怪了,不像寒暄, 倒像是命令, 居高临下的, 也并不热络。 “听闻崔娘子已经成过婚了?”郑夫人目光如炬。 “是, 家夫早亡。”她含糊道。 寡妇、流离失所、孤苦无依,郑夫人下意识捏着茶盏喝了口水, 遮掩住了不悦。 “崔娘子既是阿渊的客人, 那便安生住着,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多担待。”不管如何, 郑夫人还是保持住了体面。 倚寒道了谢后郑夫人终于放她走了, 人离开后,一屋子女眷姑娘开始讨论了起来。 “我看啊, 这定是兄长的红颜知己, 兄长碍于体面不好对母亲说实话而已。”顾骊小心翼翼的压低声音说。 “虽是孀妇, 但我看崔娘子长的挺好看的,不如给哥哥收了做侧室,又不是主母, 母亲也可别与兄长拧着来,他的脾气您也不是不知道。”旁边的姊妹说。 郑夫人不说话,沉了气不知道在想什么。 倚寒回了院子后有些放心不下,便对何嬷嬷说:“嬷嬷,你晚上在府门前等顾检校,替我向顾检校转达能不能帮忙打听一下临安城的近况,尤其是国公府和冯府。” “唉,好。” 崔长富在院子里给她煎药,倚寒则坐在屋内下翻医书翻的入神,她手中的医书早已陈旧,页角都卷了起来,已经不知被摩挲过多少回。 药味儿飘到了院子外,顾骊鬼鬼祟祟的在她院子外探头探脑。 崔长富抬头便瞧见了一位半大的姑娘,朝里看,当即问:“是哪位姑娘?” 顾骊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尴尬,只是好奇的问:“这是煮什么药啊?崔姐姐身体不好吗?” 崔长富留了个心眼,没说她身孕的事,在国公府的时候可给他长了记性,高门大院的人,心眼子百十来个:“害,没什么,就是些补药。” 顾骊哦了一声。 崔长富把热腾腾的汤药倒了出来,给倚寒端进了屋,顾骊好奇的探到了药罐子前揭开了盖子,用筷子夹了一点药渣,然后用帕子包着藏了起来。 既然是他哥哥的人,那她有必要打探清楚啊。 晚上时何嬷嬷回来了,但身后还跟着一个意外的人,倚寒正托着脸挑着晚膳神情恹恹。 “娘子,顾公子来了。”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85节 倚寒愣了愣,赶紧起身屈膝:“顾检校。” 顾渊对她并不熟,只是从自己兄弟嘴中得知这是他的人。 他没进屋,很守礼地站在院子里:“冯娘子。” “现在临安的消息不好打听,不过并没有听到你所提及人家的风声,想必是无恙,你放心。” 倚寒点了点头:“多谢顾检校。” 顾渊看了眼她桌子上未动的饭菜:“菜色不合胃口?” 府上供给的菜色还算丰盛,鱼虾居多,庐州靠海,自然是以海鲜为主。 “是……有一点。”倚寒不太好意思,本来住在人家家里就很麻烦了。 “你想吃什么,直接吩咐厨房就好了,我在这儿给你留个人,方便平时与府上对接。”他考虑的很细心,知道倚寒初来乍到事事都不太方便。 倚寒垂首,很是温婉:“谢谢。” 她人长的貌美妍丽,像一株淡雅的荼靡,又总爱穿一身白衣,瞧着如弱柳扶风,很容易激起旁人的保护欲。 “不客气,你是怀修的未来夫人,我是他好友,你有什么事都可以麻烦我。”他笑了笑。 倚寒眼角抽了抽,笑意不变:“我是他弟妹,不是未来夫人,顾检校误会了。” 弟妹?顾渊吃了一惊:“那你夫君呢?” “刚过世。” 顾渊一下子就闭嘴了:“抱歉,是我多言。” “无妨。” 顾渊暗暗吃了一惊,所以怀修是对自己弟妹有意?这不是悖逆伦常吗? 而且看起来冯娘子好像与他并不想有什么关系。 不过这位冯娘子这么美,难怪叫那株铁树开了花,自己的弟弟与自己有血缘关系,那算下来他也与弟妹确实可以称得上有关系。 他犯起了嘀咕,不知怎的耳根有些热。 “我先走了,有什么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等一下。”倚寒又叫住她,顾渊神情疑惑,倚寒垂首纠结了半响,还是把打了很久腹稿的话问了出来,“不知兄长是去了何处?” 顾渊有些诧异:“他没有与你说?” 倚寒稍稍有些不自然:“未曾,先前他还与我说他活不了多久呢,他若是一辈子背着谋逆的罪名,国公府便翻不了身,那我也回不去。” “怎么可能,他很早就与我通信了,大周北边是女真,西北地区是西戎,而女真再往北就是北狄,怀修曾救过北狄王子一命,陛下受韩忌蛊惑在战初时连下十二道金令命他班师回朝,女真狡诈,迟早会卷土重来,所以他早在那时候便预料到了如今。。” “就是可惜了边境的百姓,不过怀修能撑到那会儿已经够多了。” “战火纷飞,百姓流离失所,国君却还在受佞臣蛊惑。”顾渊语气愤愤,倚寒身为大夫也不自觉被勾得心头闷闷。 但没办法,她自身都难保,腹中还揣着一个未成形的胎儿。 等等,所以说,凌霄侯算无遗策,实则早就意识到自己会落到如今的地步,然后就给自己留好了退路。 那他还握着自己的手拿着刀子要死要活。 倚寒脸色骤然难看了起来,她意识到自己掉进他的圈套,气得要命,恨的要死。 能为什么,定是因为自己要落掉胎儿所以才出此盘算,就是要骗自己留下孩子。 坑蒙拐骗,嘴里没一句真话。 她暗暗冷笑,早知道他就不是个好东西,人人都在他的算计内,亏得她竟然还给他包扎。 等他回来了,她定是要把汤药泼他脸上。 崔长富端着热好的药进了屋,他咧着嘴跟顾渊打招呼:“顾检校,您来了,吃了吗?” 顾渊很客气的说:“吃了,唉这是什么?” 崔长富哦了一声:“阿寒的补药。” “趁热喝。”崔长富把安胎药放在桌子上,热气腾腾的汤药模糊了倚寒的视线。 她指腹不自觉抠了抠裙角,顿了一会儿还是端起了药,小心翼翼吹着。 这两日,何嬷嬷一直在她耳边念叨,说要做衣服做鞋子做帽子,还问她喜欢什么绣样,她说喜欢兰花,当日何嬷嬷就绣了一身大红的兰花肚兜,比巴掌大些,小巧可爱。 若是她落了,那兰花肚兜岂不是可惜。 还有崔叔,嘴上不说,每日变着花样给她补营养,每日脸上挂着笑意。 “那我便不打扰冯娘子了。”顾渊与他们道了别便离开了。 崔长富兴冲冲的与何嬷嬷说:“我琢磨了一日,给孩子起了个小名,你们听听怎么样?” 何嬷嬷一脸洗耳恭听。 “叫福绵,福寿绵绵,男女皆可用。” 倚寒愣了愣,崔叔唯一的养子早亡所以他对后辈最朴实的心愿便是福寿绵绵。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若无其事道:“甚好,大名我都想好了,叫念姮,女字姮。” 何嬷嬷笑意一僵,这这这,念姮念衡,隐喻念的不就是二爷吗? 可这孩子是侯爷的啊。 依侯爷那个脾性,可怎么接受的了啊。 她讪讪道:“念姮,姑娘倒好,万一是个哥儿呢。” 说完她就觉得不对,果然,便闻倚寒笑了笑,那云淡风轻的笑意似乎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笃定:“把女字姮换作权衡的衡便是了。” 何嬷嬷又是眼前一黑。 倚寒纤细的手指撵着纸张翻了一页,心里竟然说不出的快慰,一想到宁宗彦的神情,她就高兴。 她唇角轻轻扬起没多久又很快平直,恢复了淡漠。 “对了少夫人,咱们寄人篱下也不能什么表示也没有,虽说倚的是顾检校的势,但知州夫妇也不能无视,庐州潮湿,蚊虫不少,不然您做些驱虫的草药香囊送过去?崔先生配草药,老奴绣香囊,到时候您走一趟就好。” 倚寒蹙眉,敷衍:“算了吧。” 何嬷嬷劝:“怎么能算了,万一惹得主家不快呢?”何嬷嬷久居深宅大院,最是知道妇人们的心思。 倚寒有些不耐,其实郑氏高不高兴怎么看她她一点也不在意,只是郑氏打量她的目光叫她很不喜,傲慢中带着审视,刺人的很。 当然她也不在意,兴许只是看不起。 她没跟何嬷嬷说,生怕何嬷嬷说她孕中多虑,敏感多思。 “知道了知道了。”她面上没有表露不悦,乖巧的应了声。 又过了些时日,顾渊给她带来了更好的消息,他在临安城内的同僚给他传来了消息,宁宗彦已经在北狄以大周使臣的名义向北狄借了兵,眼下在与大周朝廷商议谈条件。 女真几次进犯大周,眼下大周已经被逼得要再度俯首称臣,再加之佞臣当道,朝中还出现了内讧。 眼下朝廷被架在了火上烤,不得不答应宁宗彦的条件。 要向天下人洗刷他的冤情,摘掉他罪臣的名号,还要放了他的家人。 然后把完整的兵权放给他。 官家虽怨愤暴怒,但却拿他没办法,很快同意了他的提议。 短短数月,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倚寒得知顾渊的消息后愣了愣,顾渊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冯娘子?太高兴了?” “嗯,那我是不是能回临安了?”她迫切询问。 “是啊,你很快就能回去了。”顾渊说出这话时心里竟然莫名的生出一丝不舍。 顾渊道:“不过最好还是等些时日,现在境内四处都在打仗,很危险,你还是等大捷之后再行离开吧。” 倚寒点点头:“也好。” 顾渊又嘱咐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他穿过重重垂花门打算回自己院子时却瞧见自己母亲站在廊檐下,阴着脸看着他。 他疑惑:“母亲,您怎么在这儿?” “你又去找崔氏了?”她没好气问。 顾渊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说的谁:“对,怎么了?” “你不许再去找她。”郑夫人又气又窝火。 “为什么啊,她是我的客人,我去找她也是有要事。”他实在不好说她是国公府的少夫人,因为母亲与长公主是手帕交,也就与国公府结下了梁子。 “要事?私相授受?你别给我不学好,听到没有,她来路不明你就敢往家里带?还叫她住了这么久。” 顾渊一下子尴尬了,完全没想到他母亲会这么误会:“不是,不是她不是来路不明。” 他一咬牙,说了一半她的身份:“她其实不姓崔,姓冯,是临安人氏,家中世代行医,祖父曾任太医院院正,你在公主府见过的,那会儿来给栗阳殿下诊平安脉的冯太医,冯娘子是他孙女。” “先前来庐州探亲,她亡夫的亲。” 郑氏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至于为何住咱们府上,你别问了。”顾渊闷头就要走。 郑氏赶紧拉着他:“唉你等会儿,你这孩子你怎么不早说。” “你别问了。”顾渊还是不说。 他越不说,郑氏越觉得有鬼,偏偏自己儿子还犟,挣脱了就赶紧跑了。 郑氏气得不行,顾骊偷偷摸摸的在旁边听着,欲言又止:“娘,我……我知道崔姐姐为什么住咱府上。” 郑氏歪头看她,狐疑:“你知道?你怎么知道?” 顾骊小跑着过来附耳小声说了几句。 郑氏瞪圆了眼,神情瞬间呆若木鸡,险些没站稳,她虚弱问:“你怎么不早说。” “我……我忘了。”顾骊心虚道。 郑氏脸色几变,最后咬牙想,家世不错,样貌做事也不错,寄人篱下还是很会来事的,就是这作风……未婚先孕。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86节 难怪她儿子吞吞吐吐不敢说,这里面虽有疑点,但也勉强圆的过来。 罢了罢了,还是她的大孙子重要,大不了,她过些时日走一趟临安,亲自给她儿子提亲就是了。 ----------------------- 作者有话说:顾渊……算是助攻。[摊手] 第70章 进入冬日, 庐州天气又湿又冷,冻的人骨头缝儿都在疼,何嬷嬷给她加了两个护膝, 免得她膝骨受寒。 她一日三顿补药和药膳滋养着,脸色日渐红润了起来, 孕吐也没了, 原本尖瘦的脸颊微微丰腴,透着气色足的殷红。 她腹中已有三个半月的身孕,平日衣裙和斗篷遮掩着,还是不太瞧的出有孕的样子。 她在崔叔家待了半个月,又在顾府也住了两个月, 远远超出了原本打算待的时日。 顾渊替她打听了临安城的消息, 还冒险给她送了信回冯府, 向祖父报了平安。 听闻宁宗彦已带兵回到大周, 眼下在四处征战平乱,好在临安城已经平静了下来, 听说国公府的人也放了回去, 没多久老夫人便来信催着她回去了。 她想着住了太久,吃的喝的用的都是顾府的, 她实在不好意思住了。 而且不知道为何, 近来郑夫人的态度有些奇怪,原先还是正常的一日三餐, 近日突然多了些党参鸽子汤、牛乳燕窝这种补品。 她专门去拜谢过郑夫人, 虽然态度还是淡淡的, 但眼光却频频瞥向她的腹部。 她再迟钝也明白,郑夫人约莫是知晓她有身子,专门送的补品。 倚寒诧异不已, 但还是心存感激。 她与何嬷嬷、顾渊定下回临安的日期时,她竭力劝崔长富与她一起回去,好时时团聚,崔长富拒绝了。 “你们啊,日后能带着福绵回来看看我就足够了,庐州是我的老家,人老了,落叶归根,我舍不得离开,舍不得山云镇。” 倚寒见此便说:“那好吧,崔叔你拿那银子好好修一修你屋子,别太累,我以后每年都带福绵回来看你。” 顾渊也在旁边补充:“冯娘子,你放心,我会帮你照看崔叔的。” 倚寒感激笑了笑:“麻烦你了,顾检校。” 顾渊被她的笑意晃了眼,忍不住怔了怔。 倚寒临行前特意前去与郑夫人拜别。 “你要走了?”郑夫人愣了愣。 “是,家中人催着我回去,我也待得够久了。”她裹着厚厚的斗篷,瑰逸的脸颊被雪色的绒毛围着,墨发温婉地绾成单螺髻,坠着白玉步摇。 她言简意赅,没有过多解释。 何嬷嬷与她说过这位郑夫人与宁国公府不对付,可千万不能知道她是国公府的人。 郑夫人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她凝眉冷肃:“天寒地冻,冻着你倒是没事,冻着孩子怎么办。 倚寒愣了愣,挺意外她说的这么直白:“我就是大夫,多穿一些、烧些暖炉就好了,走水路不仅快,也没那么冷。” 郑夫人还是不放心:“这样吧,你随我一起走。” 倚寒吃了一惊:“啊?” “我啊正好要回临安探故友,算算时日,多少年没回去了。”她叹息道,栗阳的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倚寒一下子明白她说的是谁了,定是栗阳长公主殿下。 见此,她也没拒绝:“那就劳烦夫人了。” 郑夫人瞥了一眼她:“我可不是为你,我是为孩子。” 倚寒扯了扯嘴角,心道这郑夫人还怪热心的,竟这么喜欢孩子。 郑氏此行前去除了探访故友,还要去冯氏走一遭,她没有同她戳破真相也是为着以后着想。 想来是两月前她来探亲间隙发生的事,她胎又没坐稳,便找了借口接来府上住。 打发走冯氏,晚上她叫了自己儿子过来。 “母亲,您找我。”顾渊风尘仆仆携带着寒气进了屋。 郑氏没好气问:“你到底还要瞒我多久。” “什么?”顾渊茫然。 “我都知道了,冯氏有孕,是你的孩子罢,行啊,你平时不声不响,结果给我捅了这么大个篓子,我若不是为了那未出生的孙儿,我定把你们二人都赶出府去。” 顾渊闻言登时愣住了,原来她怀了身孕。 是谁的?宁宗彦的? 不对,她说她夫君刚过世,大周丧期三年,期间不得改嫁,孩子肯定不是他的。 那就是她夫君的遗腹子。 母亲竟误以为他们二人…… 顾渊有些尴尬,郑氏拿着架子缓缓继续道:“她出身书香门第,祖父又是太医院院正,家世与你倒是匹配,我打算这次与冯氏一起回临安,探访故友顺便再为你提亲。” 顾渊瞬间宛如被雷劈了。 他胸口扑通扑通的跳动,一下子就说不出话来了。 提亲? 他原本要解释误会的话顿时梗在了喉咙里。 鬼使神差的,他想。 冯氏住了两个月,性子娴静、端淑,又貌美妍丽,他见她时总是在屋内静静的看书,或者拿着针在那儿比认穴位。 上次他练武导致肩膀疼还是她试着给自己扎了两针才好的。 二人相处的也很和谐。 但是他又迟疑,这毕竟是兄弟的心上人,他不好横刀夺爱吧。 可冯娘子似乎对他并无意,再者大伯哥与弟妹是不伦之恋,国公府肯定不会容忍的。 顾渊沉了沉心:“都听母亲的。” 她即便在丧期,那他可以等她,等丧期过了,她的孩子他也会视如己出,他会带着她回到正常的生活。 出发那日,倚寒诧异于顾渊也要走,顾渊忙解释:“我正好要回京述职,就一起了,再说了,你身子不方便,我放心不下。” 倚寒并没有多想,只以为他是受宁宗彦所托,但何嬷嬷却不这么想,她几乎是瞬间就警铃大作。 她暗暗审视顾公子,默不作声的打量着,想瞧出他有什么不对。 但顾渊从始至终分寸感都拿捏得当,没有任何逾矩的行为,除了给她处处妥帖的安排屋子和行李。 江上远处水天一色,顾府的人在码头上来来回回的往船上搬东西。 崔叔与何嬷嬷怕她又晕船,上船前便叫她喝了止吐的汤药,又在船舱里放着提神的香囊,一路小心照看着,即便如此她也吐了两回。 倒是没来的时候那么难熬。 船只一路南下,倚寒时而透过窗子眺望岸边,可谓是满目疮痍,大战过后的城镇宛如腐朽的体魄,烟雾阵阵,四处皆是断垣残壁,还有随处可见的腐尸。 老百姓步履蹒跚,饱经沧桑的脸上均是麻木和哀叹。 她瞧着不忍,便关上了窗子。 回到临安的那日,天气尚好,船只停在了码头,倚寒被何嬷嬷扶着下了船,她对郑夫人道了别便乘着马车先回了冯府。 何嬷嬷与她分道扬镳先回了国公府给她打头阵先与老夫人说去了。 冯老太爷精神好了很多,走的很平稳,见了她又急又关怀:“你怎么才回来,不声不响跑那么远,老毛病又犯了是吧,怎么就不长记性。” 倚寒红了眼眶:“不赶巧罢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梅虞在旁边欲言又止,最后阴阳怪气:“她主意大着呢,翅膀又硬,惯来如此。” 老太爷不耐烦:“你还怨她,怎么没见你这做母亲的关心过。” 梅虞被下了脸,闭嘴不吭声了。 倚寒默了默,当即跪了下来,冯老太爷吃了一惊:“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 她伸了手腕去,示意他把脉:“我要认错。” 冯老太爷狐疑摸上她的脉,半响后脸色几欲变化,最后铁青问:“凌霄侯的?” 她低下头嗯了一声。 “你又不听我的话。” 倚寒嘟了嘟嘴:“这真不怪我,是他的错儿,孙女都这么可怜了,祖父可千万别怪我。”她在祖父面前可劲儿的斥责宁宗彦,说他多么多么的坏、强势、不讲理。 她很干脆的把责任推他身上。 冯老太爷哑口无言,现在人不在,他还真是没办法算账,梅虞觉得有些不对:“你们在说什么呢?” “你要当外祖母了。”冯老天爷没好气道。 梅虞一愣:“凌霄侯?” 那可了不得啊,谁不知道这位侯爷起伏跌宕的事迹,从门庭天骄到人人喊打再到平乱征北,这回回来,怕是要再加官进爵罢。 她面色一喜:“当真?” 冯老太爷冷冷瞪着她,梅虞当即脸色有些尴尬:“这人怎么这样啊,也不负责任。”她越说声音越小,“依我看,直接找长公主殿下去,这该是她的嫡长孙吧。” “不许去。”冯老太爷警告她。 “丢人现眼的,哪有上赶子的去,倚寒不能与凌霄侯有任何名义上的关系,这孩子即便出生,也得记在二房名下,自古有兼祧两房的旧习,一子病没另一字兼祧两房血脉。” 冯老太爷沉声道。 他虽心疼孙女,恨不得她现在就回来,但是这世道对孀妇本苛刻,他可不能叫孙女落得一个背弃亡夫的名头。 倚寒也没有意外,这是最好的结果。 “就是一旦这样,你三年后可怎么归家。”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87节 倚寒抱着他的胳膊:“国公府又不差我这一个孩子,您等着吧,三年后我定会带着孩子回来给您尽孝的。” 不过她心里也犯嘀咕,老夫人偏心宁宗彦,到时候肯定是一场血战。 但冯老太爷已经舒展了眉眼。 …… 傍晚,临安城外 砚华小跑着走到倚靠在树下闭门歇息的男人身边,男人一身黑麟甲胄,面容清俊英挺,但原本雪白的肤色被风吹日晒的有些粗糙和发黄,唇边还冒了一圈胡子出来。 “侯爷,今日顾公子的书信还是没有。” 走之前宁宗彦就与顾渊说定每隔五日就给他传信,他要知道阿寒的情况。 上一次的传信在半个月前,说倚寒要回临安了,然后就没了。 二人之间有专门的信鸽传信,除非信鸽半路被人射下来煮得吃了,要不然他想不通顾渊为什么不再传信。 他心里放心不下,便没日没夜的往临安城赶,想确认她的无碍。 “赶路吧,争取在明日早上回临安。” 倚寒丝毫不知宁宗彦距离临安已经很近了,她与冯老太爷用过午膳后便回了国公府。 老夫人苍老了不少,头发全白了,但仍旧神采奕奕,腰板挺直,国公爷兄弟三人瘦了一圈,想来牢饭不好吃。 听说事发崔夫人急着把璟哥儿送回了薛太傅那儿,才避免了璟哥儿受牵连,至于周素心,听说是老夫人想尽办法去求了长公主,才使得周素心有了庇佑,没跟别人一样吃牢饭。 现在肚子也挺得老大了,约莫快生了吧。 倚寒坐在厅堂时,老夫人并没有生气,反而和和气气关怀了一通,还给她送了流水般的补品和银钱。 倚寒着实是惊着了。 不仅如此,国公爷也关怀了一通,她怀揣着疑惑,还是何嬷嬷解开了她的不解。 “侯爷这大起大落的,险些没了命,老夫人也险些吓出心病,您这会儿居然有了侯爷的子嗣,叫侯爷有了后,老夫人高兴还来不及呢,若是放在以前,她可能确实会大发雷霆,但如今,她只盼侯爷平安顺遂。” 倚寒登时哑然了。 何嬷嬷又道:“不过您放心,有了子嗣归有了子嗣,但还是照旧,您还是二少夫人,这孩子记在二房,还是以兼祧两房的名义,至于周娘子,便还给三房。” 倚寒扯了扯唇角,真复杂啊,这弯弯绕绕的。 郑夫人来到临安后直接不客气的住到了手帕交的府上,毕竟是长公主的府邸。 长公主脸色有些憔悴,她见了郑夫人和顾渊,心情都好了很多:“你来了我这心啊就定下来了。” “我就是担心殿下,见殿下没事,我也放心了。”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长公主说了这连日来的心惊,她被禁足府上一月有余,什么都不知道。 险些以为她儿子死了。 “好了好了,怀修应到过不了多久就回来了。”郑氏安抚着她。 “对了,我此番前来还有一桩要事,我啊打算给阿渊提亲。” 长公主诧异:“哦?阿渊看中了哪家姑娘?” 郑氏捂着嘴:“八字没一撇,我们啊只是有这个心,还是先别说了,等事情定了再与殿下说。” 长公主嗤笑:“行行行。” “不过啊,是位孀居的妇人,家世倒是不错。” 长公主诧异,暗自嘀咕,这是掉寡妇窝里了,一个两个的都看中了寡妇。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明日罢,明日我去走一趟。” 翌日一早,天色微微亮,一道身影疾驰而来,停在了国公府的门前。 宁宗彦翻身下了马,大步流星进了府。 倚寒尚在甜梦中,屋里很暖和,炭盆一晚上都源源不断的散发着暖意。 她小腹微隆,雪足忍不住踢出了被子,殷红的唇瓣微微张开,模样娇憨。 宁宗彦携带着寒意蹑手蹑脚的进了屋,在炭盆前驱散了寒意,方坐在了床畔,微微俯身,一瞬不瞬地凝着她。 瞧了半响,他忍不住伸出指腹,探入了她的湿软唇腔。 ----------------------- 作者有话说:啊,要打起来了[摊手] 宁宗彦:我这坎坷的情路啊。 第71章 多日不见, 他甚是思念,白日行军时脑中是她,夜晚席地而躺时脑中也是她。 不知她怀孕辛苦吗?她胎都没有坐稳就寄人篱下的生活在那儿两个月, 不知道顾府的吃穿用度好不好,她能不能适应。 眼下看着她好好的, 他的心落回了实处。 心落回了实处, 欲便忍不住燃了起来,尤其是她的柔软唇瓣近在咫尺。 他指腹深入其中,摁了摁她的柔软,倚寒便轻轻嗯了一声,似是不耐。 湿润裹着他的指腹, 他仿佛找到了什么趣事。 倚寒是被作弄醒的, 她孕期脾气本就大, 还在她睡觉时作弄, 她登时睁开了眼,一双美眸粹了着两簇火。 她猝不及防的看到了来人。 那两簇火倏然就消失了。 “你……”她着实惊到了, 以为自己在做梦, 伸手掐了他一把。 见她醒,宁宗彦面不改色收回了手, 只是微微蹙眉, 后舒展了开解释:“是我。” “你怎么回来了。”倚寒坐直了身子,睡意还没散, 发丝微微凌乱, 颊便氤氲着淡淡的霞色, 她懵懵的看着他,着实玉软花柔,娇媚无边。 “你不是还在打仗吗?”她狐疑问。 “我给顾渊传信, 他已有半个月没有回我,我也不知道你好不好,所以就回来看看你。” 倚寒这才发现他清俊的脸庞饱经风霜,浑身还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她登时捂住了鼻子,眉宇嫌弃:“你好臭。” 宁宗彦无措的看看自己:“我已没日没夜赶路好几日……” 似是怕熏着她,他赶紧起身:“我先去沐浴。” 随后他转身就走了,但倚寒却捕捉到了他的腿,跛的力度好像大了些。 她心里一咯噔,上次受伤,虽是皮肉伤,养了半个月也好了,走的时候没怎么跛,这次跛的力度这么大,该是日夜劳累,伤筋动骨了致使旧疾复发了。 跛只是一个开始,最后会逐渐萎缩疼痛不能自已,人日渐憔悴,而后磋磨死。 老国公和衡之都是受此病折磨。 她心情有些复杂,抱着膝盖踌躇不定,辗转反侧,甚至再躺下时毫无睡意。 心里总归是拧巴。 一面告诉自己可不能心软,这都是假象,说不定又像两个月前那样,设了个套,骗去自己的同情。 一面又想他奔波多日,也不至于时刻假装吧,而且医者仁心,她对待陌生人都尚且能够正常释放善意。 比如张婶、比如顾渊。 怎的轮到他来就如此纠结呢。 她身上、心里像是钻了一只小虫子,四处爬,弄的她浑身不得劲。 她强迫叫自己想衡之,念衡之,有关于衡之的记忆一幕幕浮现,这一向是她保持平静的法子。 似乎只有这样时时刻刻的强调,才能叫她保证绝不动摇。 这一次也不例外。 她平静了下来,身上的那只虫子好像消失了。 下一瞬,清冽的味道突然袭来,帘帐被掀开,身边软垫微微下陷,温暖的被窝突然钻入了炙热的身躯。 大掌熟络地落在了她的小腹。 倚寒浑身紧绷,本能想逃避。 “你怎么又来了。”她睁眼蹙眉,神情不太好看,看起来很勉强。 他沐浴后那股粗糙感便被洗刷掉了,墨发披散在身后,带着丝丝的水汽,身上着雪白中衣,还带着皂角的淡香。 “我回来就是来看你,自然要过来。” “祖母他们都不知道我回来,我明晚就走,明天早上去公主府给母亲报个平安,再回来与祖母道别。” 他安然絮叨的模样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她的夫君。 倚寒心里又不舒服了起来,衡之过世才没多久,他怎的能如此心安理得。 思及此,她眼珠子转了转清了清嗓音:“我给孩子起了名字。” 宁宗彦侧首:“什么?” 倚寒隐隐听到了他声音里的期待,竟可耻的心软了,她赶紧想到他专门设套骗自己留下孩子。 “崔叔起了个小名,叫福绵,福寿绵绵,男女皆可用,我起了个大名,叫念姮。” 她说出口后,心头悄然悬起,有些不敢侧首,心头的感受越发微妙了起来。 身旁好一阵寂静。 宁宗彦身躯一僵,愈发沉默了起来。 “你喜欢就好。” 倚寒唇角平直,听到这话并没有想象中的畅快,反而心里更拧巴了。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88节 她冷笑:“当然,我想叫什么叫什么。” 她翻了个身,蜷缩在里面,闭上了眼。 她的所有神情都落在了他的眼中,神情愈发幽深了起来,他的话当然是骗她的。 他嫉妒的要命,他的孩子凭什么叫念衡,这不就是给自己找了块大石头添堵吗?还是添一辈子的那种。 他甚至想冷笑、想拒绝,告诉她绝对不可能。 但是他很了解她的脾气,以强硬的手段无法镇压,甚至会激起她更深的逆反和仇恨。 他不想与她成为怨偶,虽有一辈子可以耗,她也逃不了,但能好过些为何要难过。 唯有“装”。 他看出她的不虞,这意味着她不满意自己的回答,名字明明是她定的,自己也同意了,她为何又莫名其妙不高兴。 宁宗彦眸光平静,带着一丝丝的探究,看着她的背影。 究竟要多久他才能取代宁衡之在她心中的地位。 倚寒气闷了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半梦半醒间身后炙热靠了上来,轻轻环住了她的腰身,她心里也明白,但竟然直接就睡着了。 第二日早上醒来时身边的温度已经冷却了,她怔怔的看着帐子顶,发呆了好一会儿。 何嬷嬷端来了早膳,煨好的鸡汤里煮了七八个小馄饨,皮薄馅嫩,很是好吃,鸡汤里还撒着些药材,鲜美爽口。 “今天早上老奴起来发现院门竟然开着,我这是老糊涂了,明明记着昨晚上关上了啊。” 倚寒垂首吃早膳,她生怕又被老夫人知道宁宗彦又找她来了,便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 宁宗彦昨夜是悄然进国公府的,只睡了几个时辰便在天不亮时离开了。 晨暮时,马车停在了长公主府门前。 他进了府但是并未惊动他母亲休息,直到巳时左右长公主起身嬷嬷方去禀报。 长公主几乎是弹坐了起来,不可置信的问:“谁?谁回来了?” “是侯爷回来了。”嬷嬷喜笑颜开,就在门外等着呢,侯爷一个时辰前回来的,听闻您还歇着便硬生生的等着。 “真是,怎么不早叫我。”长公主记得赶紧叫她把宁宗彦叫了进来。 看见全乎的儿子,她顿时热泪盈眶。 “不是说还没打完吗?怎的就回来了。” “今晚就走,我回来看看您,有魏迟坐镇,没事的。” 长公主擦拭了一下泪,驸马欣慰道:“你是不知道,你母亲日日为你求神拜佛,险些魔怔了。” 长公主嗔怪地拍了他一下。 “你还不知道吧,阿渊和你郑叔母也来了,现下就在府上住着呢。” 宁宗彦着实没想到:“顾渊怎么也来了?” “也?”长公主狐疑看他。 “他何日来的?” 长公主说了个日期,宁宗彦神情微妙,算算时日,那应当是阿寒一起回来的。 “你郑叔母说啊,此次回来有一桩要事要办,她要给顾渊提亲了。” 宁宗彦蹙眉:“提亲?” “是啊,你瞧瞧,顾渊比你小两岁,人家也要订亲了,你呢,还是光棍儿一个。” 驸马轻轻咳了咳。 长公主无所察觉:“也不知怎的,他竟也瞧上了个孀居的妇人,还神神秘秘的不告诉我,说等定了再与我说。” 这下宁宗彦明白了,他脸色瞬间铁青,长眉紧缩,脸色宛如寒潭。 顾渊一大早便神清气爽,他等在郑氏门外,不时的探头探脑,他有些庆幸,幸而怀修在外,回不来,要不然他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呢。 郑氏收拾妥当便出了门,她斜睨了一眼顾渊:“瞧你那模样。” 母子二人相伴而出,刚刚出了院门,便有嬷嬷喜笑颜开的过来:“郑夫人、顾公子,我们家侯爷回来了。” 顾渊笑意一滞,心头瞬间咯噔一下。 郑夫人倒是无所觉,惊讶:“啊?怀修回来了,他怎么好端端回来了,不是还在前线吗?” “侯爷特意回来探亲,今晚就要走了。” 顾渊脸色已经很勉强了:“这么巧啊。” “成,那先去看看怀修,好多年没见了。”郑夫人当即决定道。 顾渊只得硬着头皮,跟着郑氏前往长公主的院子。 二人掀帘而入,屋内芳香扑鼻,顾渊抬头对上了宁宗彦的视线,那双如卧凤般的眸,深邃而锐利,宛如墨汁一般漆黑,好像要把人吸进去似的。 顾渊不知怎的,有些不敢直视。 “怀修当真是气宇轩昂。”郑夫人笑着打趣他,瞧着当真是不知道的。 宁宗彦冷冷看着自己的兄弟,从小长大的兄弟。 顾渊心虚别开头,不敢吭声。 “听闻叔母要去为阿渊提亲?”他淡然的开口问。 郑夫人笑意微敛:“是啊,这不是刚要去,你就回来了。” “不知叔母提亲的人家是哪一家?” 他一边说着一边冷冷盯着顾渊,郑氏也觉出不对劲了:“怎么了?” “可是冯老太医家?” 郑氏微微诧异:“你知道?”兴许是阿渊先前说漏嘴过。 “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那位孀居的妇人乃我的弟妹,国公府的二少夫人。” 郑氏瞬间愣住了。 顾渊也脸色难看了起来。 “这……”郑氏一下子就尴尬了起来,心头还微微有些恼火,国公府?是那个与她有过节的宁国公府,她夫家竟是那儿的。 顾渊忍不住说:“国公府又如何,她夫君已死,没道理不能改嫁吧。” 宁宗彦呵呵冷笑:“她丧期还没过,谁许她改嫁的。” 顾渊好似要与他较劲:“那便等丧期过了,先订婚事也好。” “我没同意。” “谁要你同意。” 二人瞬间竟剑拔弩张了起来,郑夫人看着宁宗彦,心里咯噔一声,莫不是怀修也对她有意…… 长公主忍不住扶额,真是造孽。 顾渊看了眼长公主和母亲,气焰平和了下来强调:“她是你弟妹,且冯娘子并未打算与你纠缠,你放过她吧,她过的很不欢喜。” 宁宗彦几乎要气笑,当真是死毛头小子,若非是长辈在场他便出手教训了。 郑氏瞧这场面,当然还是偏心自己儿子:“是啊,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更何况,她已经……有了阿渊的孩子。” 宁宗彦几乎要气死,他才走了多久,他的孩子就被安到了别人的头上? 长公主也吃了一惊,本能生疑,冯氏那妇人连怀修都不肯委顿怎么可能会…… “你就是这么同叔母说的?”他阴沉的瞪着顾渊。 顾渊梗着脖子:“有何不可。” “我的孩子,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你还要不要脸了。” 顾渊以为他同自己一样,嗤笑:“怎么不能是,她若嫁我,自然就是我的。” 刚说完,一股大力攥住了他的脖颈间的衣襟,他的脸陡然近在咫尺,英挺的面容覆满寒霜,一字一句的告诉他:“你在做梦,我弟弟早亡,国公府便叫我兼祧两房子嗣,她腹中的孩子,是我的血脉。” 郑氏闻言大惊,脸色当即挂不住了,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顾渊也愣住了,没想到他们二人是这样的关系。 “所以她即便丧期满,国公府也不会放她回去,蠢货。”他冷冷松开,最后二字压低了声音。 顾渊脸色颓靡,竟然是这样。 “叔母,误会一场,阿寒回庐州探亲,是我祖母应允的,国公府牵连入狱时我怕她出事也是我亲自交给顾渊的,没想到他起了这种心思,诓骗了叔母。” 郑夫人已经想寻个地缝儿钻进去了,她恨不得抽顾渊两巴掌,敢这样诓骗她。 长公主完全呆住了,似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一般。 “备车,我要去国公府走一遭。” 倚寒正窝在屋内的罗汉床上吃果子时,何嬷嬷火急火燎的进了屋说:“不好了,二少夫人,侯爷与顾公子起了龃龉,眼下受伤被抬回来了。” “什么?”她一惊,下意识追问,“抬哪儿去了,受伤如何?伤的可是腿?” 刚说完后意识到了什么,收敛了神色:“太医来了?祖母应当去了罢。” “还没呢。” 倚寒又开始拧巴纠结了,要不要去呢,去了好像上赶子,万一被旁人误会,尤其是何嬷嬷与老夫人。 不去……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 她怎么成这样了,都说妇人怀孕脾性会有大变化,难道就是变得摇摆不定? 第72章 最后不必她纠结犹豫, 老夫人很快便遣赵嬷嬷过来请她。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89节 “二少夫人,莫怪老夫人把您叫过来,实在是侯爷是偷偷回来, 不能叫官家和朝臣知晓,否则又是重罪, 上次叫回来不回来这次不让回来偷偷回来。” “无妨, 都是一家子,兄长征战平乱,是功臣,倚寒自当鞍前马后。” 赵嬷嬷颔首:“多谢二少夫人了。” 她随赵嬷嬷去了沧岭居,刚进屋众人的视线便齐刷刷落在了她身上, 屋内国公爷、老夫人、长公主都在。 她挨个见了礼, 长公主上来就抓着她的手:“救救怀修罢, 他不叫本宫去请冯老太爷, 非说要回来叫你看诊。” 国公爷恳切的说:“不能叫别人,怀修是偷偷回来的, 万一传到官家耳朵里又留下话柄了。” 长公主没好气:“我看你是担忧你的爵位罢。” 倚寒道:“殿下, 我学艺不精,怎能比得过我祖父。” 老夫人视线沉沉, 倚寒便闻一道低沉的声音说:“我只信你。” 她视线落了过去, 宁宗彦正靠在床畔,目光虽注视着她但脸色却很冷, 眉头紧锁, 像是谁欠了他钱一样。 三人拉扯不下, 偏偏宁宗彦又非她不可。 她被高高架起,一时间进退两难。 行,治就治, 死早了别怪她。 “老夫人,本宫有话要说,我们移步偏屋吧。”长公主主动道。 二人离开后屋子里就剩下倚寒与宁宗彦二人,她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不是说被顾检校揍了吗?怎的没瞧出来。” 她言语有些幸灾乐祸。 “他焉是我对手。”宁宗彦神色一暗。 他当然没与顾渊起龃龉,只不过是他顺口叫砚华撒的谎,想瞧她会不会过来,会不会担心自己。 她来了,是不是说明也是担心自己的。 “行,你厉害。”倚寒轻轻嗤笑,扶着肚子坐在了床畔,砚华在屋门口探头探脑,见自家主子又跟个锯嘴葫芦,忍不住扬声,“二少夫人,是那顾检校没安好心。” 倚寒纳罕:“顾检校为人忠厚热情,没安好心是哪来一说。” 砚华一听,冲进了屋,绘声绘色的说了早上发生的事,倚寒从茫然到震惊最后到哑然。 顾渊竟然生了那种心思。 宁宗彦暗暗打量着她的神色,她只是惊讶一瞬便没了反应,他忍不住问:“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有何要说,此事不是解决了吗?”她奇怪看他。 宁宗彦陡然生出一股闷涩,倚寒没察觉他的心思,喋喋不休的给他把脉:“有我祖父那么好的大夫放着不用,何必非要我来。” 她垂眸粉润的唇一张一合,很自然的倾倒心中想法。 “当初宁衡之患有腿疾时你拼了命不眠不休也要救他,怎的到了我这儿便推三阻四。” 他默了默,眸色沉沉。 “让你看个诊便这么不情愿吗?” 倚寒一滞,捏着细针的手顿时僵在了空中,她陡然沉了脸色:“那会儿要是我祖父如现在一般,我早就带着衡之去寻我祖父了,你还不识好歹上了。” 她把针放回去,冷着脸当即起身就要走,宁宗彦有些懊悔,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当即伸手去拽她的衣袖。 倚寒一时不察,被他拽得跌坐在了他身上,铁臂牢牢地环住了她的腰身。 何嬷嬷瞧着登时低下了头,倚寒脸热似红霞,咬牙低声道:“放开。” “别与我赌气。”他蹙眉道。 “谁与你赌气了,放开,何嬷嬷还在,祖母与长公主就在隔壁。”她涨红了脸,当着旁人的面,此等行径实在是有失体面。 宁宗彦不太在意何嬷嬷,下人罢了,何嬷嬷眼观鼻鼻观心的悄声退了下去。 老夫人都重新应了侯爷兼祧两房,二人孩子都有了,她就当作什么也没看到。 屋内,宁宗彦怕碰着腹中孩子,松开了手,倚寒挣脱了他,鬓角的发丝落了下来,她身上那股清冷、总是疏离的感觉不知何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慵懒、娇媚。 倚寒伸手别了别发丝,耳边的翡翠耳珰轻轻晃了晃。 宁宗彦倒并不是不想去寻冯老太爷,只不过他猜冯老太爷现在应当不想见自己。 他即便去了大概也会被“扫地出门”。 倚寒垂首捏了捏他的腿部肌肉,又为他把脉,不愧是悍将,身体素质就是强,即便如此了,他的病情发展依然还算缓慢。 她提着针,凝神屏息,纤细的手腕微不可查抖了抖,她一直苦练针技,她一瞧腿,脑中已经滚瓜烂熟的穴位便浮现了出来,甚至刺入的方法也演练了许久。 什么穴位直刺,什么穴位平刺。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有条不紊的施针。 宁宗彦紧紧盯着她,倚寒喋喋不休:“施针为的就是刺激的你的穴位经络所以可能会疼。” 二人难得温存,何嬷嬷敲门打破了这个氛围:“侯爷,顾公子来看您了。” 宁宗彦脸色当即有些差:“不见。” “他们已经过来了。” 倚寒起身,裙裾滑过他的手背:“那我先出去了,两刻钟后来取针。” “不必。”他又拉住了她,就是不想她走。 倚寒看在他是病人的份儿上忍了忍,又坐了下来。 顾渊进来时宁宗彦半躺在床上,倚寒则坐在他的另一头,托着脸颊瞧着他的腿。 “你来做什么?”宁宗彦冷冷道,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模样。 “我……”顾渊欲言又止,其实他是来寻冯娘子的,进了府才听说他腿疾复发,于情于理以二人关系他都得来看一眼吧。 他干巴巴的说:“你没事吧。” “托你的福,好的很。” 顾渊有些羞愧,他违背了对他的承诺,此事确实做的不地道。 但他真的没办法看着冯娘子深陷火海。 “冯娘子,能不能借一步说话。”他鼓起勇气对着倚寒道。 倚寒猝不及防愣了愣,颔首:“好。” 宁宗彦当即沉了脸:“不许去。” 倚寒没好气剜了他一眼:“管的多。” 随即起身与顾渊离开了,宁宗彦气得脸色铁青,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倚寒随顾渊来到院中,她手中捧着暖炉,站着道:“顾检校,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顾渊转过身:“其实我此行而来是打算向你家提亲的。” 倚寒点头:“我知道,兄长告诉我了。” 顾渊期待的看着她,他认为这两个月他们相处的很好:“我知道你不喜怀修纠缠,你如今还在丧期,确实身不由己,但是我可以等,等三年后再娶。” 倚寒平静又好奇:“我们不过相处两个月,顾检校为何要娶我。” “自然是……心悦你,你温婉、端淑,是顶好的娘子。”顾渊绞尽脑汁的想夸她的话。 他刚说完,倚寒就忍不住笑出来声:“我温婉、端淑?” 顾渊被笑得有些莫名:“对、对啊。” “实则不然,顾检校,你应该搞错了,我并不温婉也并不端淑,我睚眦必报还记仇,脾气也不好,管家理账也不在行,我喜欢男人顺着我,而不是我顺着他,至于你觉得我温婉端淑,那不过是假象,我对外人一向很客气也很好说话。” 顾渊呆滞的看着她,看着她被日头晒得微微眯起的明眸,是那么的鲜活。 “你还是回去吧,我们不合适,你会遇到更好的姑娘。”倚寒也没直白的拒绝,看在他过去两个月对她很照顾的份儿上她好好与他说完了。 “那你便喜爱怀修吗?”她刚转身顾渊就问。 倚寒顿住了身,屋门内,宁宗彦拖着扎满针的腿躲藏在门后倾听院子里的交谈声。 听他听到了顾渊的问题,心头忍不住高高悬起。 “顾检校,我的夫君刚死不过半年,你问这样的话是不是有些不尊重他,老夫人就在偏屋,还望慎言。” 顾渊脸臊得通红,是啊,有哪家娘子夫君刚死半年便想着风花雪月。 冯娘子大义,他竟问出如此问题。 “无论如何,我得先为我的夫君守丧三年,还要诞育腹中子嗣、精进医术,认祖归宗,不叫我祖父失望。”她垂眸淡淡道,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冯娘子说的是,是顾某狭隘了。”他言罢头低垂了下去,不敢直视她的眼,“顾某就先离开了。” 倚寒送走他,便转身上了台阶。 进屋后,她瞧见宁宗彦衣衫有些凌乱,正坐在床畔似乎要起身的模样:“你要做什么?” “没事,我就喝个水。” 倚寒哦了一声,走到桌边给他倒了盏茶水。 宁宗彦握着杯盏,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倚寒问他:“你还是今晚走?” “是,前线耽误不得,尽快扫平战乱也好尽快回来。” “起码……在你生之前我肯定会回来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 “听闻楚州盛产奶制品,到时候带回些来解解馋。”她清丽的眉眼忍不住露出些向往。 “好。” 二人刚说完,长公主便风风火火的进了屋,瞧着脸色不太好,老夫人和国公爷随后而至,老夫人看样子也气得不轻。 二人素来不和,一见面就互呛。 国公爷有些讪讪,长公主单刀直入:“我就明说了,这孙儿是我的孙儿,是万万不能记在二房的,只能是大房的子嗣。” 老夫人沉着脸:“怀修兼祧两房是说好的,殿下,冯氏毕竟是二房的少夫人,还望殿下也顾及国公府的体面,老国公爷在世时为大周付出汗马功劳,即便是去官家面前理论,也站得住脚。” 长公主气得要死,这孩子记在二房和记在大房那可天差地别。 二房,也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国公府嫡次子,这辈子连爵位都承袭不得,若是怀修光明正大的孩子,不光有爵位继承,还有长公主为祖母,宁国公为祖父,天子为舅公,真正的门庭天骄。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90节 但老夫人考虑更多。 她最终让步,一字一句道:“起码这三年不能,丧期内,你们二人必须恪守兄长与弟妹的本分。” 倚寒脸色尴尬:“是,孙媳明白。” 老夫人目光如炬的盯着宁宗彦:“怀修。” 宁宗彦被迫忍气吞声的嗯了,急不在一时,谁叫他是后来者呢,不过是面子上而已,里子如何旁人也不知晓。 得了他的承诺,老夫人暂且放心了。 长公主勉为其难的应了,也好,毕竟祖宗礼法在前,冯氏为夫守丧那是天经地义,确实不能纵着怀修出格胡闹。 倚寒脸上的热气快从头顶冒出来了,她觉得当真是有些尴尬,说的好像二人有多么饥不择食一样,还得被长辈叮嘱不得偷吃。 然后她就察觉到手心被轻轻刮了刮,方才还应得好好的男人当下就借着她裙摆的遮掩又开始厚颜无耻了。 ----------------------- 作者有话说:男主视角:破防了,我要当我孩子大伯三年[化了][化了] 第73章 倚寒神情险些挂不住, 她不动声色收回手,老老实实地双手交叠于腹,一派温婉贤淑。 长公主争也争了, 闹也闹了,也见好就收, 指挥着下人把流水的补品和用具搬进来兰苑, 倚寒垂首:“多谢殿下厚爱。” “日后每隔几日便叫太医为你来请平安脉,要呈到公主府来。” 这是长公主的第一个孙儿,她自是极为看重。 倚寒预料到以后少不了要与这位殿下打交道,头发一阵发麻,但也只得应是。 老夫人询问她腿疾如何了, 屋内三人目光顿时集中在她身上。 “祖母、殿下、公爹, 兄长的腿疾暂且不至于威胁性命, 这全赖兄长身体素质过硬, 小心修养配以外疗内服,还是可以如从前一般。” 但在场众人也都明白, 这个病就像那烂泥铸造的楼, 迟早会崩塌。 “这是造什么孽了,我宁家竟会被这种病缠上。”国公爷跌坐在椅子上,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 怀修若是出了什么事儿,那他就要绝后, 要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了。 老夫人也神色疲惫, 始终硬挺的身板还是松懈了下去。 长公主反而道:“好了, 光抱怨有何用,本宫就不信,倾尽天下之力还治不好我的儿子。” 倚寒沉默的没有说话, 当年的老国公就连他祖父也只能勉力为其续命至四十。 两刻钟到后倚寒为宁宗彦拔掉了针:“怎么样?” 宁宗彦缓缓把腿放了下去,起身走了两步:“尚可,没那么酸胀不适。” “我就知道你行,当真没必要惊动老太爷。” 倚寒一边收拾针袋,一边唇角轻扬:“是没必要还是不敢面对。” 宁宗彦身形一顿,神情了然,他一点都没有心思被敲出来的尴尬。 “此次平乱时一伙女真人趁乱跑的急,待绞杀后搜寻他们的营地,发觉了不少孤本医书,与。女真行医的路数和大周不太一样,我看不太懂,待下次回来时运给你祖父。” 倚寒听了也起了兴趣:“先给我瞧瞧,再给我祖父送去。” 宁宗彦坐到她身畔,凝着她姣美的侧脸:“都应你。” 淡淡的兰花香混杂着药香飘入他的鼻端,令他当即有些心猿意马,他情不自禁地凑近,想啄吻那一片白玉滑腻。 “咳咳。”屋内倏然响起沉重的咳嗽。 宁宗彦眉头蹙了起来。 何嬷嬷一直不停的咳嗽,声音越来越大,果然,倚寒被她吸引了去:“何嬷嬷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唉,人老了,昨儿个不知分寸,贪吃了些凉梨子,不碍事不碍事。” 何嬷嬷的话似有些意有所指。 宁宗彦脸色微沉,倚寒也听了出来,瞟了一眼旁边人:“那兄长,无事我就先走了。” 宁宗彦就是不想放人也不得不放。 倚寒头也不回的跟着何嬷嬷离开了,并且直到晚上也没出屋门一步,听何嬷嬷说他是戌时离开的,国公爷和老夫人亲自把人送走的。 太医日日来为她请平安脉,她原本纤瘦苗条的身躯竟被养的丰腴了起来。 脸色红光满面,眉宇夺目姣美。 又过了两个月,终是传来了大捷的消息,大周联手北狄彻底剿灭女真,而大周也得遵循先前定好的条例,各占一半。 并且凌霄侯劝阻了北狄屠杀百姓的举动,不仅归降者善待,还驻扎了军队在此,直到朝廷派了相应人员过来肃清与管理。 而宁宗彦携北狄使臣正式踏上了回京的路程。 彼时倚寒腹中的孩子已经六个月了,老夫人早就明里暗里的问过孩子的性别,但许是有长公主提醒,太医院的人俱是一副不透露的模样。 何嬷嬷为孩子绣了许多可爱的小衣裳、小鞋子,倚寒渐渐的也对这个孩子生出了期待。 往后岁月似乎有个孩子相伴也得趣。 “二少夫人,汐玉姑娘来了。” 她愣了愣,赶紧道:“快请进来。” 没多久何嬷嬷就领着宁汐玉进来了,小姑娘抽条了,瘦了很多,脸颊的婴儿肥也没了。 自从裴氏去了宝华寺吃斋念佛,宁汐玉一夕之间没了庇护,老夫人深居简出,国公爷内宅事不管,崔夫人只管自己儿子,姚夫人倒是偶尔叫她过去。 似乎所有人都遗忘了这位姑娘。 渐渐的宁汐玉也深居简出,倚寒派人前去送过几次茯苓糕,但都被拒了回来,她便想裴氏因她而去的宝华寺,小姑娘应当是记恨自己。 但她没想到宁汐玉会主动来找她。 “汐玉。”倚寒揣着暖炉进了屋,神情关怀,“可是有什么事?” 宁汐玉神情局促:”二嫂嫂,我……” 倚寒叫何嬷嬷端来茯苓糕:“边吃边说。” 宁汐玉见着香甜温热的糕点,好像放松了些,捻着茯苓膏吃的像松鼠,结果下一句就道:“二嫂嫂,我知道你不喜欢母亲,毕竟母亲那么对你,受惩罚也是应该的,但祖母一直不让我见母亲,我……” 倚寒了然,这是求到她面前来了,想叫她向老夫人求情。 裴氏算计她,她也算计了裴氏,她虽问心无愧,但宁汐玉到底小小年纪没办法在母亲身边,没有母亲教导的日子她也尝过。 老夫人不叫她见裴氏大约也是怕裴氏教坏她。 “这样吧,等你长兄回来,叫你长兄带着你去。”要不然宁汐玉一人出去还是有些危险。 宁汐玉红着眼点了点头:“多谢二嫂嫂。” 宁宗彦回来的那日距离年关只剩下几日,满大街都热热闹闹的,市井间小摊小贩叫喝不断,烟火气十足。 这回他是堂堂正正的带领大军从城门走了进来。 百姓的欢呼声不绝于耳,宁宗彦神情沉稳,魏迟侧首笑道:“不知道待会儿韩忌那老东西脸色得难看成什么样。” 宁宗彦脸色淡淡:“快了,很快就到清算他的时候了。” 倚寒正在雕刻木头,得知他回来后竟不小心划破了手指,血珠冒了出来,何嬷嬷心疼不已:“哎呦哎哟,瞧瞧,您小心些。” 她任由何嬷嬷给她包扎好:“晚上应当会摆接风宴罢。” 她现在怀孕了,崔氏与姚氏分管中馈,何嬷嬷点头:“是啊,可别说,自打侯爷在班师回朝的路上,那些个宁家的旁枝纷纷来信,说要回临安贺喜,还说侯爷这回说不定还要加官进爵。” 何嬷嬷说完看了她一眼:“老夫人的意思是,您腹中的孩子肯定瞒不住,兼祧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儿,您到时候不用回避,该见人见人。” “好。” 傍晚时,她去了前厅。 甫一进厅,便闻欢声笑语,宁宗彦与国公爷和其他两位叔父说话,崔氏与姚氏坐在一边与老夫人说话,宁绾玉宁汐玉宁青玉三姐妹逗弄着璟哥儿。 听闻崔氏给三爷又相看了人家,明年成婚。 “二少夫人来了。”赵嬷嬷一出声,屋内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倚寒向众人见了礼便坐在了姚夫人身边,刚坐下就感受到了一道格外炙热的目光,她当做没有察觉。 旁边的碟子上放着开胃的酸蜜饯,是姚夫人特意给她放的。 “我瞧倚寒这肚子微尖,应当是个哥儿。”姚夫人呀来一声,笑着说。 崔氏撇了撇嘴,可千万别是个哥儿。 倚寒刚要说话宁宗彦突然开口:“是男是女都好,一视同仁。” “是是是,一视同仁一视同仁。” 晚膳时众人围坐着紫檀圆桌,数十道菜肴摆了上来,冷盘热盘,倚寒腹中早已饥饿。 直到桌下的腿被人轻轻碰了碰。 她以为只是无意,收了腿继续吃饭,谁知那腿竟然得寸进尺,蹭在她的小腿边,颇有逼近之意。 倚寒脸颊生热,咬着筷尖暗中瞪了一眼对面的男人。 偏生对方并不瞧她,举着杯盏与国公爷吃酒,玄色的衣袍映射出淡淡的银光。 她提脚狠狠踩了他一脚。 她孕中偏爱食辣,姚夫人顾及她的口味专门做了辛食,连汤都是偏辣的。 用完晚膳后倚寒的脸颊皆是布满了霞色,像是喝了酒一般,加之屋内的火盆烧得旺,她就有些晕晕乎乎的。 老夫人看她有些困乏便叫众人散了。 回去的路上小径上没什么人,何嬷嬷落后半步跟着她,砚华快走几步捂住了何嬷嬷的嘴,搀扶倒了一边。 倚寒没有发觉,仍旧走着,忽然间一只大掌落在了她的腰间,她吓了一跳转头去瞧,便见熟悉的近在咫尺的脸。 她四处环视:“你怎么在这儿,何嬷嬷呢?” “何嬷嬷先回去了。”他一手扶腰,一手握肩,“随我走。”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91节 他半推半强迫的把她往外面带。 “这么晚了你要带我去哪儿。”倚寒早就困了,想回去睡觉。 “就一会儿,很快就回来。”他卖了个关子,也不说话。 角门处早就备好了马车,他把人抱了上去。 马车来到闹市,大晚上的市井中意外的热闹。 “战捷,大军班师回朝,百姓便庆贺至深夜,我想着你定是多日不曾出来耍玩,便想着带你出来散散心。”他伸出手想牵她手下来。 倚寒神情有些诧异,还有些无措,踌躇了半响,还是放入他的手中,下了马车。 刚下马车她就要抽出手,但宁宗彦牵着不放。 她虽有些不悦,但也没发脾气,二人就这么牵着手逛市集。 旁边有不少摊贩摆着各样的木雕,倚寒触及后若有所思:“衡之的遗物,你该还给我了吧。” 第74章 此言一出, 宁宗彦顿时静默。 “好。” 倚寒奇怪的看他,似是意外他答应的如此干脆。 “前面有卖糖葫芦的,想吃吗?”宁宗彦很快转移了话题, 他并不想在二人相处的时光里提及别人的名字。 倚寒顿时口舌生津,点了点头。 宁宗彦买了糖葫芦来递给她, 嫣红的果子外裹了一层透明糖衣, 闻着酸甜,她嘎嘣咬着吃,腮帮子塞的鼓鼓。 二人走到了醉兴楼外,里面传出了咿咿呀呀的声音,倚寒好奇的望了望, 发觉里面原本说书的台子上在唱戏。 “进去看看?” 倚寒没有拒绝, 随他进了里面。 台上唱的戏是西厢记里的红娘, 说的是书生张琪与相国之女崔莺莺相遇克服艰难险阻最后终成眷属的故事。 台上戏子声音婉转哀鸣, 叫一众看客忍不住涕泪,尤其是崔夫人以女儿已经许给郑恒阻拦二人, 还叫二人以兄妹相称。 旁边忽而想起看客私语:“这平时不都是说书吗?怎的今日成了唱戏, 唱的还是西厢记。” “谁知道呢,我昨日的书才听了一半, 抓心挠肺呢。” 倚寒一顿, 侧头看向宁宗彦,古怪心思顿生, 她有些怀疑今日带她出来, 又撞上这出戏, 是他故意所为。 尤其是那戏子兰花指一翘,缓缓指向了倚寒 ,口中唱着“失信于人”四字。 倚寒心头一跳, 赶紧四周瞧了瞧,发觉没人看她,便松了口气。 “我要回去了。”她拉着脸起身道。 宁宗彦也没说什么,道了声好。 马车就停在楼外,倚寒上了马车与他摊牌:“兄长当真是心机深沉啊,就是不知道那出戏点谁呢。” 宁宗彦气定神闲:“自然是点许了诺言却反悔之人。” 倚寒没好气:“谁跟你许诺言了。” “阿寒,不带你这么反悔的。”他逼近她,修长的腿卡进她的膝骨间,迫使她无法合拢。 “我走之前你说过要嫁给我。” “那是你威胁我,若不是你威胁,我岂会答应你。”她分毫不让。 “那阿寒是想说话不算话了。” “你老实些,如今祖母都发话了,叫你我避开,今夜是我最后一次与你出来了。”她想推开他坐好。 “你如此冷漠。” 宁宗彦说完便带有惩罚意味欺身吻上她的唇,他的舌尖刮过她的唇腔,不知怎的,她的身子软似面团,胳膊抬都抬不起来。 又给她下东西了不成?倚寒水眸愠怒,却无可奈何,只得承受他的炙吻。 砚华在外驾车,时不时能听到马车里传来的衣料摩擦声和窃窃私语,忍不住脸一红。 倚寒双颊红的惊人,像涂了正红的胭脂,娇媚柔婉,懒懒地靠在他的臂弯里,任由他啄吻。 忽而他做出了个举动,俯身把侧脸贴在了她的肚子上,倚寒愣了愣,心头竟软了软。 她默然纵容他的步步紧逼,既有无可奈何也有沉默的放纵。 每每此时,对衡之的愧疚却会如潮水涌来。 她曾答应过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不能把心事倾诉给旁人,哪怕是宁宗彦,此事就像个疙瘩,困着她,压着她,甚至于她想过终生不再嫁,为衡之守节。 但情感却又告诉她,对她好的男人已经没了一个,这个世上除了宁宗彦好像不会有人再这样对她了,她这么做,是不是对他不太公平。 “她好像动了。”她正思绪悲伤,宁宗彦忽然说。 “六个月了当然会动。” 宁宗彦唇角轻扬:“我是父亲。” 倚寒又想起她答应宁汐玉的话,便知会了宁宗彦一声。 “此事好办,届时你我去宝华寺上香时带着她就是了。” 倚寒疑惑:“你我?” “自然,你怀着身孕,不能一人出行,自是得有我陪着。” 倚寒提不起兴趣,她并不想去宝华寺。 “你独去就好了。”她懒散道。 “还是要走走,成日窝着不出门对身子不好,正好叫宝华寺的住持给孩子祈福一遭,起个好名字。”他自顾自的说。 倚寒顿了顿,似笑非笑:“你好像忘了,名字我都取好了。” 宁宗彦额角青筋微跳,怕惹着她好声好气商量:“不然小名叫念姮,大名由我来取。” 倚寒神情平静,不说话。 宁宗彦不想与她闹别扭,神情不自然的退步:“都允你就是。” 马车回到国公府,倚寒做贼似的从马车上下来,挣脱了他扶着的手:“好了好了,我要回去了。” “你慢些。”宁宗彦不太放心。 何嬷嬷已经在角门的月洞门前等着了,倚寒看见她有些尴尬:“嬷嬷,你没回去啊,冷不冷。” “不冷,天黑路滑,老奴怕您脚滑。” 何嬷嬷并未说什么,颇有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意思。 回了屋,她刚要沐浴,何嬷嬷便说:“二少夫人,侯爷命人给您送东西来了,您快去瞧瞧。” 倚寒出了屋,来到了院子里,砚华带着小厮,抬着许多箱子进了院子:“少夫人,您看这些书放在哪儿呢?” 倚寒走过去打开箱子,全是一箱一箱的医书。 她爱不释手:“搬到屋里去。” 何嬷嬷笑着说:“屋里可放不下,不若放小库房里。”这些时日两府送来的东西多,兰苑都放不下了,为此何嬷嬷专门给她收拾出了个小库房。 倚寒指挥着他们把书放好,并在箱子里挑了几本回屋看。 砚华回去后仔细禀报:“少夫人很喜欢,属下瞧见了,笑着呢。” 宁宗彦唇角轻扬,但看着眼前一对儿的木雕娃娃,神色又淡了下来。 他是要还回去不假。 但他也确实无法忍受这个代表回忆的存在。 说他自私也好冷血也罢,宁衡之这个人只存在的过去就好了,现在和未来,都不要留下一丝一毫的印记。 宁宗彦把玩着一对儿木雕娃娃,眸中闪过冷寒。 又过了几日,倚寒顺势把她要去宝华寺上香的打算告诉了老夫人,果不其然得到了反对。 “你现在身子重,别乱跑,安心呆在府上养胎。” 崔氏听了忍不住有些酸,当初怀璟哥儿的时候老夫人可没这样,每日都怕磕了碰了,她自己怀元哥儿时更是,说什么女子没那么娇弱,她当年怀老三的时候还在战场上。 果然是长孙的子嗣,就是不一样。 宁宗彦掀眸:“孙儿愿送弟妹一趟。” 他神情无波无澜,似乎只是在尽兄长的责任。 老夫人睨了他一眼,没立刻答应。 “这样吧,我也去,我带着青玉去。”姚夫人笑着打圆场,“我与倚寒一道儿去,牢饭怀修送一遭了。” 宁宗彦坦然自若:“三叔母太客气了,应该的。” 倚寒实在恨不得寻个地缝儿钻进去,笑意都挤不出来了。 出行那日是个好天气,姚夫人牵着宁青玉从大门出来,便见马车旁的两道身影,宁宗彦顶着那张冰块脸要去扶冯氏。 但冯氏飞快地打掉了他的手,瞪了他一眼然后弯着腰进了马车。 姚夫人当做什么也没瞧见,自如的同宁宗彦打招呼。 宁宗彦拿去缰绳,他从怀中掏出了个盒子递进了马车:“给你。” 倚寒愣了愣,快速的接了过来,动作还有些急切,她打开盒子,里面赫然躺着那一对儿木雕娃娃。 她怔怔地抚摸着,神情低迷。 宁宗彦一时间竟不敢掉头去看她的神情,思及他今日的打算,他更是狠心闭上了眼:“坐稳,该走了。” 待至宝华寺,倚寒被何嬷嬷扶着下了马车,姚夫人这才发现她身后还跟着宁汐玉。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92节 “汐玉?”姚夫人愕然道。 “叔母你千万不要告诉祖母和父亲。”宁汐玉双手合十哀求。 姚夫人倒是很谅解,小姑娘想母亲天经地义,便道:“放心吧,我只当不知道,大嫂嫂如今还是国公夫人,待会儿我也去瞧瞧大嫂。” “好嘞。”宁汐玉说完便哒哒哒地跑走了。 “我们先去拜佛罢。”四人踏上了台阶,往正殿而去。 佛寺庄严,倚寒烦躁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她跪在蒲团上诚心祈祷。 她把给孩子算的事放在了心上,正好姚夫人也有此打算二人便一起去寻了住持。 大殿之后有一老人在树下扫地,瞧着低调,但二人经过询问认出了这位便是寺庙住持。 “师父。”倚寒小心翼翼问好。 住持抬起头:“二位施主,可是有什么事?” 倚寒说明了来意,想为腹中孩子祈福。 住持温和的点了点头,放下了扫帚,带着二人去了偏殿。 “叔母。”宁宗彦姗姗来迟。 “怀修来了,大师这八字算的还挺准的,我刚才给青玉算了算了,倒是不错,我叫倚寒算,她偏不。” 宁宗彦走到倚寒身边,他略略思索便对住持道:“我想算算我们二人的八字,可合得来?” 姚夫人笑了笑:“我先去看看大嫂嫂。”而后便领着宁青玉离开了。 倚寒脸有些热,她压低声音:“你算这个做什么。”说完就要走。 宁宗彦拉住她:“来都来了。” 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便等着住持开口。 住持问及二人生辰八字,而后推演了一番。 “侯爷日主壬水,夫人日主丙火,水克火,乃对冲之相。” 倚寒愣了愣:“那就是不合喽。” “夫人倒是可以用木来中和。” 宁宗彦问:“如何中和?” “水克火,木生火,夫人身上有什么及其重要之物是木属性的,可把其烧掉,以达生火的目的,两相皆旺,便不会损其一方。” 宁宗彦看了她一眼:“要多重要才算重要。” “至亲至爱之人之物。” ----------------------- 作者有话说:住持的话是瞎编的[化了],被男主威胁了。 第75章 身边之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等的越久他眸中的暗沉越深。 果然,倚寒淡淡笑了笑:“这种东西信便有不信便无,对吗?” 住持默了默:“自然。” “那我便不信。” 倚寒很果断说完便对宁宗彦说:“走吧。” 说完便蹁跹离开, 宁宗彦瞧着她的背影追了上去:“宁可信其有。” “生老病死乃自然规律,每日有无数的人来此求神拜佛也没见有什么用, 再者, 兄长你手上的鲜血都不知道沾了多少,若是信这个,早就不知道有多少灾祸了。” 她大道理一套一套的,说白了就是不在乎。 宁宗彦拽住了她的手臂,替她绾了绾发丝:“若我信呢。”他的眸光透着些冷意。 他的目光忽而加了些压迫, 紧紧锁着她。 倚寒拂开他的手, 目光冷淡了下来:“你想让我证明什么。” 宁宗彦攥着她的手臂又紧了些:“你不愿?” 他刨根问底非要问个明白。 若非宝华寺一向出名, 求神拜佛的人不计其数, 她都要怀疑这住持是个江湖骗子,和宁宗彦传通一气的来骗她了。 话到嘴边罕见迟疑, 她素来心狠果决, 这一瞬间竟不如从前,能干脆利索的表明态度。 见她沉默, 宁宗彦心头又燃起一丝希冀。 但她沉默归沉默, 并没有做出其他举动,恰巧姚夫人归来打断了二人:“倚寒, 宝华寺的素斋很有名, 汐玉大抵得很久, 我们不妨吃了午膳再回去,也好叫母女二人叙叙旧。” 倚寒勉强点了点头:“好啊。” 姚夫人察觉出二人之间的氛围不太对劲,看了眼宁宗彦后搀扶着倚寒离开了。 宝华寺的素斋确实爽口, 单单一碗素面便很好吃,倚寒垂首捧着碗,姚夫人给她夹了一筷子青菜好奇着问:“你与怀修,日后是有成婚的打算吗?” 倚寒登时呛咳住了,姚夫人赶紧拍她的背:“瞧我,是不是多嘴了。” 倚寒摆摆手,脸颊的红晕还未退去。 她笑了笑:“兄长怀珠韫玉,声名显赫,临安城内想嫁他的女子络绎不绝,老夫人与长公主心中应当会为兄长寻找更好的女子。” “可我瞧得出来他只在意你。” 倚寒沉默了,拿着手帕遮掩般地擦拭唇角。 “你心里一心一意有着亡夫这是好事也是坏事,人死不能复生,你一辈子为他守寡,就会错失很多美好的风景。” 倚寒心中淤堵,不甚同意:“可若是光顾着风景,那岂不是背叛。” 姚夫人失笑:“如何算背叛,你怕你守不住自己的心?怕当真会陷进去?” 倚寒有些不自在,虽然不想承认,但姚氏确实点到了她的心头。 “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 倚寒愣了愣,抬起了头,姚夫人点了点她的头:“你就是太拧巴,光想着这些,你现在除了是你自己,还是孩子的母亲。” “他是孩子的父亲,是圣上亲封的侯爵,母亲是当朝大长公主,舅舅是天子,他的孩子一出生便是门庭天骄,若是哥儿,那便能进太学与皇子为伴,还能承袭爵位,若是姑娘,看在大长公主的面子上,能封县主,在临安城中的贵女里那也是出类拔萃的存在,能作公主伴读,出入宫廷,日后婚事还能与最优秀的儿郎议亲,眼界那可不是一般贵女能比得上的。” “若你永远这般,为着心中的情爱死守一生一世一双人,你的孩子便永远是二房沉寂普通的存在,哥儿倒是能科考,读书好的仕途顺遂,若是姑娘,长辈也不会不管,但能比得上县主的身份吗?” 倚寒哽住了,她有些不服气,忍不住道:“那便叫国公府放妇归家,我带着孩子……”又不是所有人都追求这般生活。 姚夫人轻轻执起她的手:“你知道这是绝无可能的。” 倚寒愣住了。 “且不说国公府和长公主会不会放人走,孩子还小,并不能辩识你为她做的选择是不是真的她想要,你觉得平淡的日子也很好,可若他只想在国公府呢?若他长大后埋怨你为他做出的抉择呢?” 姚夫人到底是长辈,也艳羡她还能为情爱所纠结,但她年岁小些,经历的也少。 “若她不想行医呢?” 姚夫人的最后一句话宛如一道惊雷劈中了倚寒,她仿佛透过姚夫人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祖父,我对这岐黄之术当真一点兴趣也无,你别逼我学了。” 倚寒手脚忍不住发寒。 姚夫人瞧她的模样忍不住觉得自己话是不是说重了。 “咱们女人呐有时候确实不必过于倚仗男人,自个儿有能力便能过的很好,但是孩子需得倚仗,大长公主的孙儿与冯氏的外孙,能一样吗?” “衡之泉下有知,也会理解的,活着人总要为其他打算,不能只困于这一方空间。”姚夫人能瞧得出来她对怀修并不是厌恶至极,她的这些话只当是为她递了个台阶罢。 “咱们把该守的丧守了,也算不枉对前人一片心意,丧期后该如何便如何。” 倚寒脑子宛如一片混沌,碗中的素面也冷了,坨成了一坨。 下午时,宁汐玉眼眶红红的回来了,几人踏上了回程。 宁宗彦并没有因为她的冷情而生气,在她上马车时扶着她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护着她,虽然可能是因为孩子,因为他的脸色实在难看。 一路上他都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显然是气狠了。 倚寒坐在马车内看着手中的木雕娃娃垂首不语。 回到国公府,倚寒下了马车,宁宗彦吩咐砚华送她回院子后他转身就要走。 倚寒扯住了他的衣袖:“你……你做什么去啊。” 他似是愣了愣:“北狄使臣还在,我要进宫一遭。” 倚寒干巴巴的哦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邀请”他。 好在他递了台阶来:“有事?” 她笨嘴拙舌:“也不是很重要,你先去忙吧。” 然后她转身走了,路上还有些懊恼,平时嘴巴挺利索的,怎么这会儿就不会说话了呢。 砚华一路护送她回兰苑,直到看着她进了院门他方掉头回去。 “砚华。” 砚华闻言转过了身:“二少夫人可还有什么事?” “若是兄长回来了,你替我转达……晚间请他过来一遭。”她声音逐渐转轻,还带了些许不自然。 砚华也愣了愣:“是。” 随后倚寒转身回了屋子。 直到亥时左右,倚寒等的昏昏欲睡,几乎已经睡着了,屋门突然吱呀的响了一声。 她顿时惊醒,忍不住头探出帘子去瞧,恰好和风尘仆仆的宁宗彦对上了视线。 二人俱是一愣。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93节 “怎么还没睡。” 倚寒裹着被子,头发有些凌乱:“马上就要睡了……” “宫中事物繁忙,陛下原是要留我在宫中休息。” 他熟门熟路地走到床畔,掀起帘帐坐在了她身边,倚寒破天荒的问了句:“那你要留下吗?”她说完就后悔了。 她为何如此急不可耐,难道当真这么快就被姚夫人说服了? 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倚寒低着头不敢看他。 宁宗彦顿了顿:“好,但是我没沐浴。” 他来只是以为她有什么事,谁知竟如此突然。 倚寒忍着羞耻:“那你……去里面擦擦身子罢。” 宁宗彦闻言起身,进了里面的盥洗室,大约一刻钟后,他扬声道:“阿寒,没有巾帕。” 倚寒应了声便下床给他取,待进到盥洗室中眼前一幕却叫她忍不住垂下了头。 宁宗彦赤裸着上身,宽肩窄腰背对着她,听到动静后转过了身。 “给你。” 她匆匆把布巾塞到他怀中,转身逃似的离开了。 宁宗彦唇角扬了扬,视线有些诧异,她今日的态度似乎有些奇怪。 但他一时也想不明白为何,索性不想了。 出来后,他走到床畔,倚寒躺在最里面,闭着眼蜷缩着,脊背对着他,但是宁宗彦能感觉到她的气息有些急促,还未睡着。 身边软垫下陷,熟悉的气息笼罩着他,宁宗彦一时没有开口,唤他过来却什么也不说,他琢磨不清她的态度,便一时没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倚寒翻了个身,转了过来,宁宗彦便转头看她:“睡不着?” 她有些难为情:“腰酸。” 宁宗彦愣了愣,便听她又说:“腿也有些抽筋。” “我给你揉揉。” 他当即坐起了身,伸手揉捏着绷紧的地方,倚寒轻轻哼了一声,宁宗彦瞧着脸色有些泛白冷着脸说:“我去叫太医。” “不用,也不是每日都这样,偶尔罢了,都这样。”倚寒忍着疼拽住了他的袖子。 宁宗彦只好继续给她揉捏,待他再瞧时她已经睡了过去,呼吸清浅,暖黄的寝衣贴在她的身躯上,双颊透着淡淡的粉。 他轻轻把她的腿放进被中,随后躺在她身边闭上了眼。 翌日天还未亮,宁宗彦起身去上朝,他一动身边的人儿便醒了,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宁宗彦便道:“我去上朝了,你睡罢。” 倚寒神情清醒了,垂首纠结。 “怎么了?”宁宗彦瞧出她有话要说,试探的问。 好半天倚寒才慢吞吞抬起头:“你今晚……还过来吗?” 宁宗彦意外地扬了扬眉。 若不是知晓她的性子,宁宗彦几乎都要以为她是欲擒故纵了。 ----------------------- 作者有话说:卡文,更的晚了,快到收尾了。 第76章 议事堂, 众臣议论纷纷,低头私语,不乏有眼光瞟向宁宗彦, 这凌霄侯一早上都在走神,似是心事重重。 下属官员第三次叫他时他方回神:“什么?” “侯爷, 您可是有心事?” 宁宗彦不置可否, 淡淡笑了笑:“没事。” 下属官员宛如见了鬼,他不是看错了吧,一向冷硬的凌霄侯居然笑了。 虽然笑意转瞬即逝,但仍旧似温润的春雨,令人瞧着微微晃了眼。 宁宗彦一整日都有些不真实感, 早上她问的那句话叫他惊疑不定, 第一反应就是她这是又有有什么盘算说不出口。 一整日他都心不在焉的。 砚华已经看自己主子在衙署中踱步好多个来回, 转的他头晕了:“主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宁宗彦瞟了他一眼:“没有。”说完他继续转圈。 当晚, 他掐着下值的点儿回了国公府,为此还推了长公主叫他回去, 他回了沧岭居, 叫砚华备水,沐浴了一番后才往兰苑去。 他在外徘徊了几下, 瞧着屋里灯光亮着, 陡然生出了一种她在专门等自己的错觉。 犹豫间他推开了屋门,果然被锁。 令人意外的, 倚寒并未在床上睡觉, 而是披着衣裳坐在案牍后翻书瞧, 灯光微亮,笼罩着她妍丽莹润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垂下, 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 “怎么还没睡?”她看的专心极了,甚至连他走近都没发觉。 还是他打断了她她才察觉。 “你来啦?”她语气带着上扬,与以前格外不同,这让宁宗彦有种妻子在等丈夫回家的错觉。 “嗯,你在看什么?” “你过来,我在瞧你送给我的那些医书,我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她神情又带着些急切,而后低下头急急的翻找。 宁宗彦眉头蹙了起来,不同寻常之处,莫不是什么暗语秘密?亦或是关于国政的关系。 他走到她身边,俯身:“什么。” “我发现了这些书籍里有你腿疾的记载,就是这个。”她翻到一页指给他看,“不是无法治愈的,有法子的。” 她那双杏眼里扑闪扑闪着亮光,暖黄的灯光在她瞳仁中闪闪烁烁,似是蕴含着万千星辰。 原来她在看这个。 宁宗彦愣住了。 “有了这个法子我便能与祖父一同研究,假以时日你肯定能好……唔。”她还没说完,她的唇就被堵住了。 宁宗彦俯身吻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唇瓣,掌心扶着她的后脑,极重的啃咬吮吸,急促的气息喷撒在她的鼻腔和唇齿间,清冽的气息将她笼罩。 他强势又凶悍的本性被激了出来,近日来的温和仿佛是错觉。 倚寒被吻得头都发晕,忍不住推他胸膛。 他倒也没有再强迫,顺势退了开,倚寒唇瓣覆了一层水光,淡淡的胭脂色晕了开,含苞待放的模样任人采撷。 她忍不住抿了抿唇,头一次对他的直接有些无措。 自从那日姚夫人的话说完后,她心里的郁结少了很多,也叫她多了很多反思,自小她没受到过母亲的关爱,便不知该如何做一个母亲。 当初没有留下孩子的决心也是认为自己当不好一个母亲。 她觉得她的性子多多少少受了梅虞的影响,自私、天真又狂悖,她嫌梅虞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己又何尝不是。 现在有了孩子,她确实该定了心,往前走。 她忽然惊呼了一声,宁宗彦把她打横抱起,往床榻走,倚寒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脖子:“你小心些。” 倚寒不太懂为什么他看起来很……激奋。 在宁宗彦看来,像是渴求已久的枯井突然冒出了甘甜的泉水,让他这个守井人如获至宝,高兴的他忍不住抱着她转了一圈。 倚寒吓得瞪大了眼睛,啊了一声,脸上惊吓未消,积起了愠怒,冷冷地瞪着他。 宁宗彦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把人放到床上,倚寒只当他是因为腿疾能治好才情绪如此外放,便没有去计较:“待我看完这医书再去回禀祖母,免得问起来一问三不知。” “好,听你的。”他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倚寒被他看得脸热,忍不住别过头:“你瞧我做什么。” 他伸手扳过她的侧脸深深吻上。 这一晚,倚寒有些难磨,自己的皮肤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他似是在耍玩自己一般,做了许多登徒子的磋磨行径,搞得她恼怒不已。 第二日起来时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的脖子,真是越发孟浪。 思及眼下情景她不免有些悻悻,就这般让人看见了,她的脸还往哪儿搁。 接下来几日,宁宗彦日日留宿,某一日还险些下了值直接去了兰苑,被砚华硬生生给拦住提醒了才拐回沧岭居。 而倚寒同老夫人说明了有法子治疗后老夫人喜不自胜,霍然起身:“当真?” “真的。”倚寒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当即给她背出了医书里的内容。 老夫人眼眶里沁出泪花:“老天保佑,怀修有救了。” “只是还劳烦老夫人能允孙媳归家与祖父商议,孙媳能力有限。” “好,你去,日后不必再过来通传。” 倚寒屈膝:”多谢祖母。” 禀明了老夫人后倚寒没急着立刻回府,而是给冯承远递去了一则消息。 “父亲,倚寒说要再次与几位姊妹比试,日子便定在三日后。”冯承远当着冯家老小道。 此言一出反应最大的是二房,他们本来就因为倚寒高攀上国公府而自由进出冯府心存不满,现在又来挑衅,还存了归家的心思,他们自然不愿。 倚夏低声讥讽:“她还敢回来,上次输给大姐姐还不够惨吗?” 倚春心下淡定,面上却嗔怪妹妹:“莫要这么说阿寒,毕竟她身上流的确实是冯氏的血。” 冯瞻也不赞同,他如今挑二房的担子,言行举止已有冯承礼的模样。 “祖父三思,她说比便比岂不是太任由她放肆。” 冯老太爷睨了眼二房的人:“她是我的孙女,有何比不得,还是说你们怕了?” 冯瞻脸色不太好看:”祖父说的哪儿的话。”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94节 “那便闭嘴。”冯老太爷年轻时以毒舌出名,病人不遵医嘱那阴阳的一句比一句难听。 冯叙则高兴之余为倚寒捏了把汗,幸好她还没放弃,也不知能不能行。 笔试当日,地点改在了冯府,这次冯老天爷亲自坐镇,倚寒下马车时有些恍惚。 她身上披着厚厚的斗篷,遮盖住了隆起的腹部,何嬷嬷搀扶着她踏进了门槛,她一身烟紫色裙衫,雪白的绒毛围在她脖颈上,神色平静,不卑不亢。 正厅内,冯氏上下齐聚。 众人看着通身贵气的八妹,神色各异。 “祖母、三叔。”她乖顺的见了礼。 有冯老太爷在,二房的人都不敢造次,除了神色忿忿外,倒也没有言语刺她。 梅虞还是没有出来,仿佛觉得她自不量力。 “开始吧。”冯老太爷淡淡淡道。 冯承远点了点头,刚要说什么便闻一道男声:“慢着,凌霄侯到。” 众人惊诧,冯老太爷沉下了脸色。 过了半响,一道修长人影踏进了屋,来人墨发银冠高束,一身玄色广袖长袍,暗纹流光溢彩,眉眼英挺,身姿磊落。 冯承远当即道:“拜见侯爷。” 厅内众人俱行礼:“拜见侯爷。” “不必多礼,听闻令府今日有热闹事,本侯原是打算来拜见冯老先生,倒是撞上了,老先生不介意本侯旁观罢?” 冯承远笑得谄媚:“不介意怎么会介意呢?”他转头触及到冯老爷子冷厉的神情,笑容顿时有些悻悻。 “开始罢。”宁宗彦双腿交叠,神情有些漫不经心,但他的气势却是不可忽略的,听闻凌霄侯平乱时横扫千军,怪不得坐在这儿都叫人难以忽视压迫,仿佛眼下都成了他的主场。 第一人自然还是倚夏,她上次输给倚寒便不服气,认定是意外,此次她特意提前几日准备。 这次难度升级,二人需要一次性闻八种药材,难免会混淆味道,闻完后揭开眼罩自行写下。 倚寒凝神提笔,侧脸娴静。 宁宗彦支着头瞧着她,眸中俱是欣赏与笃定。 他转而又看向冯倚夏,视线冷冽,冯倚夏顿感如芒刺背。 第三味和第六味冯倚夏写的是当归和独活,但倚寒写的却是当归当归。 冯倚夏看了后笑容顿时得意了起来,怎么可能有两味一模一样的药材。 但冯承远看了眼二人的答案,干脆道:“倚寒胜。” 冯倚夏笑意顿时僵住了,浮现出不可置信,但比试是公开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毫无作弊可能。 她恍惚的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又输了。 “倒是精彩。”宁宗彦转头看着冯叙道,冯叙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 “下一场要再过……” “不必了,今日一起罢,输就输,赢就赢。“倚寒淡淡道。 冯承远愣了愣:“这……” “输就输,赢就赢,三爷莫不是怕三房输的太难看?”宁宗彦手执茶盏,平静的指桑骂槐。 二房的人脸色顿时红白交加。 冯承远汗流浃背:“怎会,在下岂会那般心胸狭窄,输了那就是他们学艺不精,有甚好计较的。” 宁宗彦颔首:“三爷有此等心胸和人品,怪道得冯老先生器重,冯氏日后,必能显赫四方。” 冯瞻作为二房顶梁柱,脸色难堪到了极点,何曾有过被人如此羞辱的时候。 倚寒忍笑:“那必是,三叔向来如此。” 一定接着一顶的高帽子显些压的冯承远喘不过气,苦笑连连,他抹了把冷汗看向倚春:“大侄女,该你了。” 倚春强行挤出笑意:“倚春奉陪到底。” 她能赢她一次,自然能赢第二次。 ----------------------- 作者有话说:宁宗彦:阿寒最大粉头子[摊手] 第77章 正厅内, 冯老太爷搜寻了两位一模一样病症的人叫二人诊治,为了保证安全有效,二人摸脉后听诊后须得自行写下法子供给冯老太爷瞧后才可行针。 二人各自搭上了病人的手腕, 过了会儿同时换手,倚寒打量了病人一会儿, 低声询问了几句, 病人思索了一会儿回答了她。 “她嘀咕什么呢?不会在耍心眼吧?”倚夏狐疑道。 冯倚春先一步结束摸脉,提笔写方,冯倚夏一看顿时露出了得意的笑,她同旁边的冯煜道:“大姐姐行针多年,岂是她能比的, 这次肯定还是赢不得。” 倚寒慢悠悠的紧随其后, 她一手揽袖, 一手提笔写字。 二人一前一后结果却是倚寒率先写完递交给冯老太爷。 风倚春写完后也交给了他, 冯老太爷扫过两张纸,审视了半响:“可。” 说明二人的法子都得了冯老太爷的肯定。 冯煜嘀咕:“瞎猫碰上死耗子吧。” 二人各自打开针袋, 拿起了针。 今日这两个病人均是烈性头痛患者, 病史长达十年之久。 冯倚春又快又准的在病人的各处穴道下针,倚寒却在病患的头上下了几针, 便不再行针。 反观冯倚春这边, 病人扎了一身的针,像个刺猬似的, 手脚颈椎皆有针。 “她糊弄谁呢。”冯煜也忍不住了。 就连三房的人都觉得有些奇怪了。 两刻钟后二人拔掉了针, 纷纷表示不再疼痛, 冯倚春不信邪道:“这二人的头痛长达十年之久,须得全身扎针协调,并非单一的止痛, 倚寒妹妹,你若只扎那么几针,这病永远也不会好。” 倚寒笑了笑:“我刚才问了问这病患,家住哪儿,是做什么的,家中几口人,一年的收入有多少。” 因着是比试,冯氏寻找的自然是没钱治病的百姓,富贵人家岂会做这种事。 “这与治病有什么关系。”倚夏冷冷嗤笑。 “当然有关,冯氏医馆素来以看诊昂贵出名,你一针下去就得十文钱,浑身上下几十针,须得多少银子你算过吗?也许是百姓一年的收入,寻常百姓如何看得起,方才坐在这儿的二人瞧他们的穿着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我询问后确实如此。” “我根据他们的请况做出最适合他们的疗法,其余的完全可以通过日常保养减少头痛发作 频率,确实无法根治,但告知病患治疗方法是最基本的前提,病患有权利决定是否答应。” 宁宗彦挑眉:“冯氏医馆看诊确实是出了名的昂贵,本侯有所耳闻,诊金收取就要一百文,没想到冯大姑娘竟如此不食人间烟火。” 冯倚春脸色红白交加,死死咬着唇。 冯倚夏不服气:“巧言令色,今日是比试,你在这儿说一堆不过是借口,想以巧取赢。” 冯煜也附和:“贵有贵的道理,若是没钱看什么病。” “住口。”冯老太爷怒目瞪着冯煜。 冯煜登时噤声,神色悻悻。 “上梁不正下梁歪。”冯叙嘀咕了一句。 “祖父,我几次前去医馆,均碰到了这样的事,明明病患只需要吃一剂药就能好,几位兄长姊妹身为大夫,却对病患说辅以针灸好得快,以谋取额外的费用,还有那些方子,明明可以用更便宜的药代替,却偏偏要用昂贵的药材,这样下去,百姓看一次病,几乎倾家荡产,为医者,济世救人是责任、本能,冯氏家训第一条,病患面前均要一视同仁。” 她这么一通话下来,直接叫二房的人抬不起头,三房的倚秋若有所思:“难怪,之前我在街上碰见以前的病患还问怎的不来复诊,那病患百般推辞,说药剂昂贵,实在看不起,我还寻思着我开的要并不昂贵,均是寻常百姓皆能负担的起的,一剂药也就几十文,怎的会说药剂昂贵呢。” 冯老太爷砰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冯瞻冯倚春倏然下跪:“祖父息怒。” 倚秋冯煜看情势不对也跪了下去。 冯老太爷长叹一口气,这些孩子到底是被他那不成器的二儿子教坏了。 冯承礼虽回来接替了老二的担子,但他不是看病的料,平日只负责账本与药材进货、房屋租赁一些杂事,看病的就是二房的老大老二和三房的二人,以及旁的冯氏的学徒。 他赶紧道:“儿子以为此事是父亲授意来着,回来知晓后也没有多干涉,是儿子粗心大意了。” 冯倚秋看了眼自己两个弟弟后站了起来:“祖父,若不是八妹妹发现了此事,我们还被蒙在鼓中,所以我们三人自愿认输,希望八妹妹重新认祖归宗。” 二房的几人脸色登时一变。 冯老太爷失望的看着二房的人:“你们一个个养的真是不知人间疾苦,身为血亲却用最恶毒的语言攻讦自己的妹妹,她究竟犯了什么错你们如此对待她。” “从今日起,倚寒身为长房长女,自该承担起你的责任,医馆内的每月坐诊记录和流水须得给她过目。” 这事原本是冯瞻来做的,现下直接移交给了倚寒,冯瞻仿佛被打了一个耳光:“祖父,有错我认,改正便好,但凭什么撤了我的差事,冯倚寒坐过几年诊,看过几个病人,方才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宁宗彦脸色冷冷:“冯大公子真是好意思说,她都没看过几个病人尚且有体恤百姓的仁心,你自诩资历深厚,却任由其父压榨百姓,赚黑心钱,你所为,配做一个大夫吗?更何况冯老太爷还继续叫你在医馆内坐诊,你只不过是不愿屈居你曾看不起的人下,小肚鸡肠心胸狭隘。” “有其父必有其子女啊。” 冯瞻宛如被踩了尾巴一般,不管不顾了:“侯爷,您是她什么人啊?这么为她说话。” 满屋的人都瞧得出倚寒大着肚子,至于孩子是谁的…… 冯承远当即变了脸色:“住口,她好歹是你妹妹,竟如此……如此编排。”他小心翼翼看了眼凌霄侯。 宁宗彦意味不明,阴沉地盯着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确实不能说什么。 “兄长遵循旧习,兼祧两房,我身怀六甲,又遭兄弟姊妹挤兑,这万一腹中孩子有什么损失,怕是无法对老夫人与长公主交代。” 屋内的人登上噤声了,长公主的孙儿,那可是个金贵人儿。 倚寒轻飘飘的解释了二人的关系,未曾遮掩。 宁宗彦心头泛起阵阵涟漪,眼神微微动容,最终轻声应下:“弟妹说的是。” 众人散去时,冯叙跑到倚寒身边:“你是没看到二房人的表情,可算把他们给整治了。” 他低下头:“你这孩子有六个月了吧,我摸摸脉,给你开点药膳方子,让我侄儿长的白白胖胖。” 倚寒很干脆的伸出手:“呐。”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95节 宁宗彦起身走到倚寒身边:“我先去见你祖父。” 倚寒嗯了一声,看着他的背影离去。 冯叙觉出了不对:“你们……” “少问,近来我嗜甜,你给我里面多加些蜂蜜。” “你吃甜的不好。” “少废话。” 宁宗彦绕至后院,冯老太爷已在偏屋等待。 “冯老先生。”他进了屋,神色恭谨。 “侯爷,我就直说了,倚寒丧期一到,必须归家,她已经耽误了三年,不能再耽误,希望您高抬贵手,还望莫要纠缠。” 冯老太爷仍旧记得四年前他拒绝倚寒时的冷漠,他冯氏的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非得塞他们家,吃了回头草,日后传出去了,叫那日看戏的宾客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 “是晚辈的错,冯老先生生气理所当然。”宁宗彦姿态放的很低,全无方才压迫极强的模样。 “我对倚寒乃是真心,只要老先生愿意给我个机会,晚辈任何条件都能答应。” 冯老太爷刚要说什么,便闻一道清丽的声音传来:“祖父。” 倚寒进了屋,她先看向宁宗眼彦:“还望兄长暂避,我与祖父有话要说。” 宁宗彦眼神露出一丝担忧,倚寒却觉好笑,竟是怕她祖父训斥她不成。 他离开后冯老太爷哼了一声:“怎么,你莫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好马不吃回头草,你忘了他四年前怎么对你的?” 倚寒垂下了头,眼睛咕噜转避而不谈:“祖父,我那儿得了好几箱子医书,您肯定没看过。” “笑话,我冯氏藏书阁冠绝天下,里面什么医书没有,还有我没看过的。” 倚寒从怀中掏出了一本:“您瞧瞧。” 冯老太爷拿过书籍,翻了翻变了脸:“这是女真文,你从何处得来的。” “你口中那个回头草给我的。” 冯老太爷气焰略消:“还算有眼识。” “日后我大周疆域扩充,什么北狄、西戎,祖父难道不心动?” 冯老太爷脸色果然松动。 “我冯氏医馆说不定还能开至北狄、西戎,真正的名扬天下。” “行了,你啊你,费尽心思,真是一点没变。”冯老太爷没好气道。 倚寒嘿嘿一笑。 宁宗彦在廊檐下负手而立,倚寒出来走到他身边:“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方才……”他欲言又止。 “我饿很了,想吃醉兴楼的桂花蜜藕、剁椒鱼头。” “那便走罢,马车就在府外。”他轻轻扶住她的肩头,二人往外走去。 ----------------------- 作者有话说:下章要生啦 第78章 过完清明, 天气日渐转暖,众人身上的棉衣换成了薄衫。 随之而来的是倚寒的产期临近,国公府人人如临大敌, 老夫人备了四五个稳婆在后院,每日都查问嬷嬷东西可备全了。 长公主本欲把太医唤来, 还是宁宗彦阻止, 冯老太爷有一表妹,姓徐,如今长居平阳府,尤擅妇科,三房的五姑娘倚秋便师承于她, 此次得老太爷相邀, 进京为倚寒坐镇。 倚寒躺在院中的竹椅上, 暖融融的日光洒落, 照在她白的耀眼的面上,宛如镀了一层金光, 柔和又柔媚。 她一身湖绿色海棠纹交领软缎, 衬得肤色越发白皙红润。 “二少夫人,可不能再吃这蜜饯了。”何嬷嬷看着她的手指还在捻着糖渍樱桃往嘴里放赶紧阻止。 “我就馋这一口。”她叹了口气。 要说一般女子怀胎大多以酸儿辣女看, 但倚寒偏偏嗜甜, 叫众人完全猜不出来。 “今儿个三爷和新妇要给各位长辈敬茶,您的礼可备好了?” 倚寒晃着团扇:“备好了。” 这几个月她虽在国公府明着守丧, 大门不出, 但接手了冯氏医馆的一部分差事后也没闲着, 她把近几年来的账本流水都查了一遭,老夫人拨给她的何嬷嬷可是管家好手,花费了几日理清了账本后发现冯氏医馆的利润堪称油水肥厚。 利润突然涨起来便是在祖父中毒卧床不起时。 药材、看诊的价格较以往涨了好几倍, 已是临安城内为首的高。 她干脆利索的把价格压了下去,这也就导致族内不少长辈不太满意,贪小便宜贪久了当然不愿回到以前。 好在有她三叔斡旋,才压下了那些反对的声音。 如此,原先府上那些奢靡的生活作风也被迫扭转,听闻冯倚春冯倚夏姐妹原先喜欢大手大脚的买东西,花银钱如流水一般,现下银钱缩减,还想跑来国公府闹,被三叔狠狠责怪了一通。 倚寒爽快的都要笑出声了。 不光如此,她身为国公府二少夫人少不了要在京做走动交际,她先叫冯叙给长公主开了食疗方子,果不其然,长公主连连赞叹,后食疗养生在临安城内的官眷圈子里大肆盛行。 冯叙忙的不可开交,一下子名气便被打了出去。 倚寒也是才发现原先每月的义诊只不过就是在城内设个医棚,后面百姓排一长串的队,一个个看完后便打道回府。 她后来除了保留此举外还叫一些大夫专门去附近的一些穷困村子,挨家挨户的询问,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跟上消息传递的脚步。 晚膳时,宁宗彦堂而皇之的进了兰苑,掀帘入内,何嬷嬷现下已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道。 最初被何嬷嬷碰见是在某个清晨,何嬷嬷太早睡致使早上起太早,想着早上起来叫下人去东市的点心铺子买些牛乳酥回来。 结果刚出屋门就碰见了宁宗彦开了房门。 何嬷嬷愣在了原地,以为自己看错了,宁宗彦倒是神色坦然,轻飘飘看了她一眼理了理官服便揣着官帽往外走。 末了又返回来说:“你什么也没看到。” 何嬷嬷回过神来脸烧如碳,垂着头唉唉了两声。 随后基本上他每晚都会来,何嬷嬷知道也只当不知道。 宁宗彦进了屋,倚寒正神色如常的吃东西,她正端着一碗乳鸽汤喝,妇人被养的微微丰腴,原本清丽的容色越发的娇媚。 “兄长来的倒是巧。”她抬头戏谑道。 他走近她身边,视线盯着她的唇角:“你吃牛乳酥了?” 倚寒佯装愠怒瞪了他一眼:“没有。” “还撒谎。”宁宗彦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她的唇角,“又贪嘴。” 倚寒摸了摸嘴角,叹气,大意了。 “我不过是吃两块点心,就要拿我的不是。”她不轻不重地放下碗,神色不太好。 宁宗彦也有些无奈,坐在她身边拥住她的腰身低声轻哄认错,反正不管怎样,认错总是没问题的,她孕中脾气不好,稍有不如意就抬杠,宁宗彦倒也不是觉得她脾气大,就是怕她真钻牛角尖气着了。 待好不容易吃完饭,宁宗彦又半拉着她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天气转暖,倚寒要每日都要沐浴,宁宗彦不放心旁人照看,便亲自与其沐浴,为此还悄然打造了个两人用的浴桶,倚寒头一回见时脸红的宛如天边烟霞,直喊必须把它丢出去。 最后自然是留了下来,何嬷嬷每回进去倒水都低着头,瞧那宽度都羞得她老脸一红。 夜半,倚寒懒散地靠着浴桶,热气蒸腾着她牛乳般的皮肤蒸腾出一层淡粉,脸颊也红红的,惹人怜爱的很。 宁宗彦撩了一层水在她脖子上,她双眼迷蒙,似含了春水,媚意横生的模样瞧得他浑身发热。 他在水中缓缓靠近,随水流一起贴近她的身体缓解她的腰酸背痛。 忽然间,倚寒怒目瞪他,玉足踹了他一脚:“你怎的还是这么不正经。” 宁宗彦轻轻拿住了她的脚腕,替她揉捏着水肿,眉眼间皆是松散,他嗓音微哑,微微俯身,凑在她的耳边轻轻吻了吻。 倚寒的脸颊红的惊人,身躯柔弱无骨,化成了一汪水。 寂静的国公府倏然被打破,何嬷嬷急急的奔走在各位主子的院子:“二少夫人要生了。” 老夫人原本都喝了安神药睡下了,听闻硬是抗争着睡意要起身,备好的稳婆早就过去了,这两天徐老夫人暂住府上,何嬷嬷一早便先知会了她,现下已经在兰苑里了。 长公主安排的眼线则是瞅着时机跑出府,顺着街道去了长公主的府邸跟门房通气,门房再层层禀报长公主。 这可是长公主日盼夜盼的头一个孙儿,立时就要上府,还是驸马拦住了她,说国公府现下定手忙脚乱,还是别过去添乱了。 老夫人被扶着过去时,倚寒还没开始生,只是肚子疼,她冷汗浸湿了寝衣和鬓发,宁宗彦给她在外边披上了一层斗篷,免得着凉。 “怎么倒发动了,离产期不是还有二十来日吗?” 徐老夫人摸着脉,脸色沉静,不动声色地抬头瞥了眼宁宗彦。 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凌霄侯因这一眼罕见的脸色不自然了起来。 他略显踌躇,神色懊恼。 若非他没忍住,岂会如此。 他脸色紧绷:“徐老夫人,阿寒如何?” 这会儿老夫人也没计较他大晚上的在这儿了,倒是觉得他在竟是好事,有什么事发现的及时。 “没什么大事,提前发动了而已,准备接生吧。”她云淡风轻的说着。 倚寒也忍不住害怕了起来,徐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放心,万事有我。” 众人都散去了屋外,婢子们燃起了炭盆以保证屋内暖和,一盆盆的热水端了进去,徐老夫人被扶着坐在屋外,始终脸色沉静。 宁宗彦走到她身边:“老夫人,阿寒真的没什么事?” 徐老夫人安抚他:“侯爷,别担心,二少夫人早产并非全然是因你们二人胡闹,她身体原先就有过气虚之症,提前发动也属于正常,孩子已快足月,无甚大事,只不过这个节骨眼上如此胡闹确实不合适。” “徐老夫人说的是。”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96节 “要不我还是进去陪着罢。”思来想去,宁宗彦说。 老夫人当然是不同意了,说里面血气重,宁宗彦根本不在意其他的:“战场那般血气重的地方我都经历过,更何况只是生孩子。” 老夫人登时哑然。 屋内,倚寒从来没这么疼过,恍惚间,耳边似乎响起宁宗彦的叫喊声,她睁开了眼,虚弱的侧着头看他。 “阿寒。” 却见榻上女子忽而愠怒地瞪着他:“宁宗彦,我恨死你了。” 恨他本该头也不回的离开,却又回头非要爱她。 恨他不管不顾的把爱倾倒,丝毫不管一个刚刚丧夫女子的痛苦。 恨他自以为是,恨他理所当然。 还恨他叫自己心软,恨他就这么搅和了自己的守丧。 肚子阵阵的疼痛叫她憋住了叫喊改成了斥骂,一众婆子婢子听的心惊胆战,二少夫人竟然敢如此斥骂侯爷。 稳婆赶紧说:“夫人,您……别骂了,省着些力气。” 倚寒缓了缓似乎觉得没那么疼了,宁宗彦把胳膊放到她面前:“若觉得疼,便咬着。” 新一轮的疼痛袭来时倚寒下口很重,咬住了他的胳膊。 宁宗彦只是微微皱了皱眉,面不改色地任由她咬着,心头隐隐后悔,他……确实自私了,早知这么疼,他当初便不阻拦她了。 差不多一个时辰后,老夫人急着问徐老夫人:“这怎么还没下来啊。” 徐老夫人安抚:“这才多久,您那会儿不也是这样吗?” 天色微亮,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洒至院子时,屋里响起了一声响亮的啼哭。 刚刚赶来的长公主面色一喜,院子里的老夫人和国公爷彻底松了口气。 屋内,倚寒松了口,虚虚地躺着,唇齿间还有淡淡的血气。 方才孩子脱离身体的那一刻,也不知真是她的错觉,还是她真的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她仿佛看到了衡之的虚影,他摸了摸自己的头道:“矜矜受苦了。” 一瞬间,她眼眶有些酸涩,她缓缓抬起手,好像真的握住了他的手,微凉、濡湿,是衡之知道她在受苦回来看她了吗? “衡之。”她半眯着眼,苍白地唇瓣有气无力的张合。 “矜矜愿意跟我走吗?”虚无缥缈的声音似乎在问她。 “我们二人再也不分开。” 跟他走?倚寒神志似乎清醒了些,不行,她……不愿意。 尘世中她放不下的人很多。 祖父、堂兄、崔叔、她的孩子,还有……宁宗彦。 她缓缓松开了手,虚影似乎感知到了她的意愿,很快便消散了。 宁宗彦紧紧盯着她,他看到了她握住自己的手,嘴里呢喃衡之,为什么,为什么这种时候她想的还是他。 偏偏旁边稳婆抱着孩子一时高兴过了头,没眼色凑到他身边:“恭喜侯爷贺喜侯爷,快瞧瞧您的小侄女,胖乎乎的结实着呢,瞧着就是个健康的孩儿。” 第79章 端着热水进屋的何嬷嬷听到了这话, 拼命给那稳婆使眼色,稳婆接到了她的眼神也觉出自己话说的不太对,有些讪讪。 何嬷嬷适时打断:“老夫人和国公爷在外面等了一宿, 长公主也来了,先把姐儿抱出去给各位主子们瞧罢。” “唉, 好好好。”稳婆心虚地抱着孩子出了里间。 徐老夫人恰好掀帘入内, 宁宗彦起身敛尽神情:“劳烦老夫人瞧瞧她。” 徐老夫人坐至床畔为其摸脉,她沉静半响:“没什么大事,就是累着了,妇人生孩子就是半只脚踏入鬼门关,好好坐月子, 不能着风着寒, 免得落下后遗症, 我给她开个方子, 喝了能好的快些。” 她而后又看向宁宗彦,神色间俱是温和, 她多有听说国公府的传闻, 长子兼祧两房,是个有担当的, 如今瞧来确实如此。 “侯爷未曾对他们母女不管不顾, 可见极有责任感,不过生产完也不可掉以轻心, 十二个时辰内还是很危险的, 有很多女子因产后血崩丧了命, 万不可掉以轻心,大约再过六个时辰左右便得唤醒倚寒下床走动,不可长期卧床。” 听完这些, 宁宗彦方才的郁气瞬间就消散了,不过是唤一声衡之,与这些相比也不算什么,她半只脚踏入鬼门关,自己竟还纠结这些,实在对不起她。 “多谢徐老夫人。”他郑重的道了谢。 为了照看倚寒,徐老夫人暂时歇在了兰苑的西厢房内。 “哎呦这小鼻子小眼睛的,像我儿。”长公主乐不可支,她把驸马也叫了过来看,“真是可爱,我也是有孙女的了,这可是我第一个孙女,尊贵至极,我看啊,就是未来的皇后也当得。”长公主意味深长道。 驸马爷轻轻咳了咳:“殿下,慎言。” “本宫得好好想个名字。” 何嬷嬷在旁边道:“小名二少夫人已经取了,叫福绵,意为福寿绵长。” “福绵,甚好。”长公主听了更高兴了。 老夫人也眼馋的紧:“快让我抱抱。”她小心翼翼的在赵嬷嬷的帮衬下把那小小一点抱进怀中,小福绵登时就哭了起来,哭嚎的声音格外有力,小拳头还攥得紧紧的。 众人哄笑,姚夫人捂唇浅笑:“瞧这小皮猴子,真是有劲儿。” 崔氏也跟着笑,暗地里却是松了口气,她神情微微得意,幸好是个姑娘,她璟哥儿还是国公府的唯一孙子。 想到此她笑得也真心实意起来:“待满月时可要好好大办一场。” 何嬷嬷叫众人瞧了一遭:“老奴这就抱回去,侯爷还没瞧呢。” 长公主有些依依不舍,她才是孩子的祖母,偏偏却要分隔两地,这一个月能见几回啊。 想到此她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儿。 屋内,何嬷嬷抱着孩子小心翼翼站在里间门口:“侯爷,您看看孩子?” 宁宗彦正在用布巾给倚寒擦汗,闻言起了身走到外面,看着她怀中小小的包袱,有些不真实。 这是……他和阿寒的血脉。 这天地间终是有他们二人不可分割的联系了!,想到此,他心神舒畅,唇角翘了起来。 “您抱抱。”何嬷嬷把孩子递给了他。 宁宗彦僵硬着身子抱了过来,当真是又软又小,像一团小火苗,暖烘烘的。 “寻常孩子大多都皱皱巴巴,您瞧这姐儿,秀气的很,想来是遗传了您与二少夫人的好容貌,日后必定倾国倾城、妍丽清雅。” 不知是哪句话戳中他的心头,宁宗彦神色柔软:“嗯,自然。” “今日所有下人都有赏。” 旁边的婢子们当即欣喜道:“多谢侯爷。” 小福绵嘴巴一撇,张大了嘴巴又开始哇哇哭,宁宗彦显然被吓了一跳,手脚无措,何嬷嬷忍笑:“大约是饿了,该吃奶了。” “抱给乳母罢。”宁宗彦交给她说。 “是。” 屋内,倚寒朦胧间听到了哭声,醒了过来。 宁宗彦回到里间时便见她睁着眼,愣愣地朝外面望:“宁宗彦,我听到福绵哭了。” “她饿了,何嬷嬷把她抱给乳母了。” “先喝点水。” 倚寒叫喊的嗓子干哑,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喝了下去,热水很快就滋润了她的喉头。 宁宗彦又把徐老夫人的话说了一通,但是隐去了什么血崩,免得她听了不安。 倚寒望着他的神色,有种不真实感。 她竟然为他生了一个孩子。 还真是……天意如此。 她闭了闭眼,再度疲累的睡了过去,这一睡就睡了四五个时辰,期间宁宗彦一直守着她,胆战心惊间还时不时把手指放到她鼻端下,看看是不是还有气息。 试完又觉得自己草木皆兵,小题大做。 倚寒再度醒来后,脸颊旁边靠着一个软软的东西,她忍不住侧过了头,一张仰面躺着酣睡的小脸顿时映入眼帘。 她愣住了,那个小小的人儿胳膊朝上,双拳攥紧,小鼻子小嘴可爱至极,她气息平缓,时不时吮吸一下唇瓣,大约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她眼眶一热,忍不住摸了摸。 月子里有乳母照看孩子,倚寒省事了不少,也有充足的时辰休息,徐老夫人确保她没什么事后便离开了,倚寒再三挽留希望她待福绵的满月宴后再离开,徐老夫人思来想去还是同意了。 月子间,冯老太爷不便过来,便叫倚寒的母亲,梅虞过来看她。 “唉哟,瞧瞧这小姑娘,长的好看的紧,跟凌霄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梅虞抱着孩子逗弄着笑,自己的笑脸也飞扬了起来。 如今府上她女儿掌大房,她的日子比从前好过了不知道多少,二房的跟斗败了公鸡似的,再不敢耀武扬威。 如今她女儿又生下了凌霄侯的长女,这地位可不同往日一样。 “可惜不是个哥儿。”梅虞叹了口气。 倚寒倏然脸色冷淡,警告似的提醒:“母亲。” “急什么,我说错了吗?你生了个姑娘又不能继承爵位,凌霄侯日后肯定还是要娶妻的,日后人家的妻子生下儿子,爵位可跟你一文钱关系都没有。” 倚寒抱过福绵:“我知道母亲一直嫌我是个姑娘,但福绵是我的心头肉,即便一生平庸,也是我的女儿。” 她说完这话以后似乎有些释然。 梅虞听到后愣住了,脸色不自然了起来:“我、我也是为你好。” “母亲若是为我好这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免得福绵长大听到这种流言心里有疙瘩。” 因着梅虞的话,整个下午她都有些郁郁,直到晚上宁宗彦下值回来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他也没直接问,反而询问了何嬷嬷怎么回事。 “下午冯家的梅夫人来过后二少夫人就这样了。”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97节 宁宗彦眉头紧锁。 用膳时,何嬷嬷给她盛了汤放在她面前,倚寒看着这汤一脸抗拒:“我不想喝。” “这是药膳,对您的身子好。”何嬷嬷劝着她说。 倚寒已经喝了大半个月这种汤水,嘴里淡出鸟来了,她想吃别的,酸甜苦辣都行。 大抵是怕她眼瞧着难受,每回宁宗彦来瞧她共膳时都与她吃的是一样寡淡无味的食物。 宁宗彦使了个眼色:“你先下去罢,我劝她。” 何嬷嬷只得下去,宁宗彦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 倚寒瞪圆了眼:”你……” 油纸包里是几个牛乳酥,刚刚出炉,还带着热气。 他放在了她面前:“尝尝。” 倚寒夹着牛乳酥:“你明日再给我带点别的过来。” “不行。”他听了,直接拒绝。 倚寒眉头压了下来,宁宗彦看不得她这样,安抚她:“等过几日,日日都吃也不好。” “不如我明日给你拿些木料过来,你也好打发时间。” 倚寒勉强答应。 饭后,倚寒抱着小福绵玩儿,福绵身上带了一个小金锁,手心还攥着一个翡翠扳指,那是方才从宁宗彦手上薅下来的,听闻还是天子赏赐。 宁宗彦便直接扔给福绵耍玩了。 盥洗室里传来水声,福绵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吐泡泡。 “我给福绵起了个名字。”宁宗彦出来后试探的说。 倚寒头也未抬:“什么?” 见她没拒绝便道:“怀君,宁怀君。” 倚寒愣了愣,又品了品,觉出这名字的意味,她抬头似笑非笑,宁宗彦却避开了她的视线。 宁宗彦心里有自己的打算,他万不可能让自己的女儿作为怀念别的男人的存在。 怀君表面上是糊弄一下倚寒,听着确实与念姮差不多,但实际意义……还是不一样的。 “行啊,倒是不错,听着很是大方。” 倚寒忍着笑低下了头。 “你今夜还是别在这儿睡了,你连着四五日过来,我都不能和怀君睡了。” “怀君晚上都一直在哭,她定是想我了。” 她每叫一次怀君,似乎都是在叫着那人。 宁宗彦胸口淤堵:“我睡软榻也好,叫福绵随你在床上睡。” “这不好罢,她晚上要哭好几次呢,你要上朝,会休息不好。” “无妨,我也是她父亲,怎能因麻烦就避开。”他在这一点上很坚守,近来府上下人间也是频频赞叹。 “你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明面上可不能如此,我还在丧期呢。” 宁宗彦一听这个就顿觉烦躁。 他躺在软榻上,望着头顶:“天子病重,近来太子已经监国了。” 倚寒这么久没出去没想到发生了这种事:“你的意思是……” “韩相已被下狱,凭借着我皇舅舅这么多年与其蛇鼠一窝,早该让位了。” 当今太子虽才十岁,但好在没受多少其父的影响,最重要的是,新皇登基后,可以修改律法。 他早就看这守丧三年的律法不顺眼了,说不定还能一举改了这一条,他绝不可能真的任由自己的女儿叫自己三年大伯, ----------------------- 作者有话说:宁宗彦:[害羞]这天地间终是有我们二人不可分割的联系了 长公主:[化了]我们不也离了。 第80章 倚寒闻言没有接茬, 原来这些时日宁宗彦暗中在筹谋这些事。 她担心再起事变,便问了一嘴。 “不会的,你安心罢。” 末了, 宁宗彦还追问了一句:“你担心我?” 倚寒轻轻拍着福绵的小身子,方半个月的小孩子睡的喷香, 还打着小呼噜声。 “当然, 再怎么说你也是福绵的父亲。” 宁宗彦嗯了一声:“所以你就放心吧,我不会再出事。” 二人无声委婉的关怀心照不宣,那层窗户纸始终未戳破,宁宗彦也就小心翼翼的守护着。 福绵满月宴前,发生了不少争执, 还是国公府与长公主府的争执。 原本这满月宴是要好好大办, 但轮到宴请宾客分发请帖时国公爷却阻拦了。 若是广而告之, 流言蜚语恐会群起, 还不如小办一场,只宴请朋友和亲戚, 也是很热闹的。 但宁宗彦把此消息转达给长公主后, 长公主不乐意了。 这是她第一个孙女,她本就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恨不得叫全天下的人知道她有了孙女, 王公贵族须得人人来到公主府做客为她的孙儿送上祝贺。 她当即拍板,这满月宴在公主府办。 此言一出, 国公府又不大乐意了, 两相争执, 谁也不让谁。 最后还是宁宗彦劝阻长公主,毕竟他与倚寒并未成婚,不是真正夫妻, 大办满月宴必定会受到流言蜚语。 最后众人还是在国公府,小范围的办了一场。 受邀的光冯氏就不少人,还有宁国公府的亲族、还有长公主府的人。 满月宴当日是个好天气,园中清雅,暖风徐徐,倚寒一身月白撒花褙子,象牙白抹胸并百迭裙,绾了朝云髻,上面簪了金海棠步摇,整个人光彩妍丽,秀美端淑。 她怀中抱着小福绵逗趣,倚秋在她身边还有新嫁过来的三少夫人,段云漪。 “好生可爱的姑娘。”段云心笑着说,“来,看叔母给你准备的礼物,喜欢吗?” 段云漪掏出了一对儿小银镯和一个银锁,以及一双醒狮小鞋。 “这鞋是我亲生做的,希望二嫂嫂喜欢。” 段云漪笑眯眯的,性情倒是直爽,倚寒孕中时她也时常过来走动说话,且她对璟哥儿视如己出,还对周素心多有照看,三爷被她拿捏的很稳当。 “三弟妹手巧,不像我,做的一塌糊涂。” “快让我瞧瞧我的小侄女。”冯叙风风火火的进了院子,高声道,倚秋揶揄,“哟,这不是太医院的小冯太医嘛。” 如今冯叙的药膳颇受京中官眷喜爱,进而传到了宫里,长公主便干脆举荐他进了太医院,专门给贵人们做药膳。 他直接越过冯瞻冯煜成了孙字辈里头一个进太医院的,不仅三房扬眉吐气,还狠狠打压了冯瞻冯煜的气焰。 冯叙有些不好意思,他抱着小福绵垫了垫:“好结实啊。” “八妹身子如何了,让我摸摸脉,给你开个食补方子。” 倚寒赶紧缩回了手,那寡淡的食物吃的她当真是犯恶心,倚秋打他:“有徐姑祖母在,何须你班门弄斧。” 一个时辰后,宾客差不多到齐了,园中众人纷纷对老夫人国公爷贺喜,还捎带着宁宗彦。 但宁宗彦笑意却是浮于表面,不达眼底。 无他,人人见了都说“恭喜侯爷贺喜侯爷,侯爷喜得侄女。”叫他怎么高兴的起来。 人生只有一次的满月宴,便是以伯父的身份站在这儿。 他也无法正大光明站在她身边,接受着众人的祝贺与艳羡。 长公主察觉到自己儿子的失落,心里跟明镜似的,她越过众人看向人群中笑意满面的女子,娇妍姝容,鬓影衣香。 唉,这人生短短几十年,随了自己儿子去又何妨呢。 崔长富作为衡之的养父被国公爷奉为了座上宾,提前几日,倚寒便把他接了过来,安置在了国公府。 现下正在席面上吃酒,他看倚寒周遭围着不少贵人,也很识趣的不上前打扰。 小福绵大约是怕生,这么多人围着她一下子嘴巴扁了起来,小眉头揪紧,要哭不哭的模样,反而逗得大伙儿笑。 冯叙手贱,还非得要去拉她的小拳头,福绵嘴巴一扁,当着众人的面儿号啕大哭。 震耳欲聋的哭声隔壁府都是听着。 宁宗元笑着说了一句:“这么皮的性子也不知像了父亲还是像了母亲。” 冯叙立马接茬,意味深长:“那肯定是像了母亲。” 倚秋立马戳了一下冯叙,冯叙小心翼翼看了眼凌霄侯,讪讪住了嘴。 小福绵哭得不行,乳母只好抱回屋去先喂奶去了。 满月宴半个月后,天子暴毙,举国哀恸。 街头巷尾发布讣告,市井登时寂寥,耍玩热闹之物通通被禁止,每户人家都禁止出现喜庆之物。 国丧期间不得寻欢作乐也不能饮酒舞乐。 宁宗彦开始早出晚归,回来的越发晚,老夫人深居简出,国公爷面带肃穆。 更甚至某日晚上倚寒好不容易听闻宁宗彦回来了,在何嬷嬷的劝说下端着一碗热汤送去沧岭居时偶然听到了屋内在争吵。 “这事是不是你做的。”国公爷暴怒的声音响起。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父亲质问我又有何意义?朝中局势变换,您还是安心在家品茶写字罢。”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98节 “混账,你怎能有如此心思。”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险些死过一次,就为着您嘴里的忠,如今我不是一个人,我有挚爱,有女儿,我的命不单单是为我自己。” 屋里传来一阵摔打的声音,便闻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 倚寒赶紧寻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刚躲起来国公爷果然打开门拂袖而去。 倚寒又悄无声息靠近屋内,她瞧见了案牍后坐着的男人,敛眉沉思,静谧沉稳。 听到了动静,他倏然抬头,便见一道纤细身影出现在屋门口。 “阿寒……”他略略怔忪,起身急急走来。 “快进来。” “你多日未归,这是何嬷嬷叫我送过来的。”她有些无措地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颠倒了主次,听的宁宗彦有些好笑。 方才……”她迟疑地止住了话头。 “没事,一点小争执,不必在意。”宁宗彦打开她送来的羹汤,兀自喝了起来。 “今夜要留下?” 倚寒脸有些热:“当然不行,福绵还在等我。” “有乳母有何嬷嬷。”他扯住了倚寒的手,定定看着她。 二人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半月没有单独相处,此时氛围却有些莫名的炙热。 倚寒想起了老夫人的叮咛,定了定神:“不成,福绵没我会哭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子,小犟种。” 她转身就要离开,却被一铁臂拦腰抱起。 “我不允你离开。”他在她耳边强硬道。 倚寒脸有些热,手臂绵软的推拒,然她被打横抱起,宁宗彦往后院绕去。 一路上倚寒觉得这儿的道路有些莫名熟悉。 直到二人进了那处汤泉,勾起了她不太好的回忆。 就是那日…… 思及此,她眼睫轻颤,但是她没有说出来。 反而任由他将自己剥了干净,放入了温暖的汤泉中。 温热的水浸润了四肢,说不出来的舒服,她这两日有些腰酸,似乎也很好的缓解。 她昏昏欲睡,直到一只大掌握住了膝骨。 倚寒霎时清醒了过来,随即他的唇舌覆上,与她痴缠。 进退两难时宁宗彦还是问出了心里的话:“时至今日,你对我有没有一点动心。” 他不敢问是否喜爱他,也不敢问究竟他与衡之谁重要,只敢问落在他身上的有没有一点真心,或者可及宁宗迟的一半。 他也不欲与死人争,毕竟他与她都有了孩子,再怎么样,死人即便是永远的留在她心里,那自己与阿寒也是有了永远不可分割的联系。 他声音暗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倚寒顿住了,鬓角热汗没入水中,她脸颊红晕未散,闻此言却咬紧牙关,似是有些狼狈,声音轻若蚊蝇:“有。” 听到她说有,宁宗彦那颗心便落回了肚子里。 他忽然又想知道那一点有多少。 是一缸水中的一滴,还是一朵花中的一瓣,亦或是占据了大半? 但是他没有问出口,他还是怕失望,他不确定自己可以得寸进尺到哪个地步。 但是他可以徐徐图之。 倚寒被迫在沧岭居宿了一晚。 天还未亮她就挣扎着要回兰苑,怕福绵哭了找她。 宁宗彦无法,穿好官服便把她送了回去,顺便进屋看了一眼女儿。 福绵睡得正香,何嬷嬷抹了把汗,压低声音:“唉哟,这姐儿真是犟的很,老奴与两个乳母硬哄了半个时辰才哄得姐儿入睡。” 宁宗彦无法理解:“她饿了喂奶便是。” 何嬷嬷忍笑:“侯爷不知道,这小孩子啊喂饱了也还哭,就是要寻母亲。” “还是得让她习惯,不可过于娇纵,不然母亲怎会时时在身边。” 何嬷嬷无奈:“这么小的孩子哪能忍得住,什么也不知道。” 倚寒没好气瞪他:“你休要再说了。” 宁宗彦闭嘴了,转身出门上朝去了。 国丧后天子下葬,太子登基,新皇刚刚上任时便在宣阳门处斩首了韩相。 宁宗彦则升迁至中书令,朝中皆心知肚明,但谁都未曾明说。 新皇登基,推行新法,其中一项便包括守丧制度的改革,从三年变成了一年。 此举一出令众人匪夷所思,怎么看这与新法都没什么干系,为何突然冒出一条这个。 旁人不知,倚寒却是心知肚明。 段云漪说给她时,她气红了脸,她咬牙切齿的想,就知道宁宗彦诡计多端,竟连她守丧也要耍心眼。 若是按照这么说来,实则她的丧期已结束。 一年期满,她可以不必再深居简出。 段云漪瞅着她怒气冲冲的模样,小心翼翼试探:“长兄此举可谓费尽心思,二嫂嫂是如何想的呢?我朝二嫁女多了去了,弟弟亡去改嫁兄长的例子也有。” 倚寒沉默了半响:“说了三年,就是三年。”旁人可以不遵循旧习,她不能,她已经无法答应衡之为他守一辈子,若是连这三年都无法做到,那她心里愧疚深重,待允诺的一切都了她才能浑身轻松的开始下一程。 ----------------------- 作者有话说:快完结了,完结肯定大婚[害羞]。 第81章 福绵长到两岁左右, 可谓是顺风顺水,没有遇到过一丝的困难,她在国公府堪称千娇百宠、是人人捧着掌心的宝贝疙瘩。 上有曾祖母和祖父事事应承, 什么新奇的、好玩儿的第一时间总是会送到她这儿来,她还有个很厉害很厉害的长公主祖母, 每次宴会她都是最出风头的存在, 人人都要夸赞她可爱、聪慧。 还有许多舅舅、姨姨,每次见她都要给她甜甜的糖葫芦和糕点。 哦,除了外曾祖父,他长的有点凶,虽然不会向别人一样哄她夸她, 但会带着她一起钓鱼、摘果子。 下有国公府的堂兄, 是她的小跟班, 虽然比她长两岁, 但笨的很,还老躲在她身后哭鼻子。 还有还有, 宫中的皇帝哥哥人也很好, 是她最喜欢的玩伴,皇帝哥哥会把她抱在怀中, 他的声音很好听, 每次念书都能叫她睡个好觉,宫里的点心还好吃, 每次都能叫她吃的饱饱的。 有人敢欺负她, 皇帝哥哥就会叫人打对方板子, 可惜她并不能时常进宫,据她母亲说,皇帝哥哥每日很忙, 没时间与她玩闹。 这些紧密的日常叫她轻松又快乐,但最让她捉摸不透的还是她的母亲以及……伯父。 自记事起,母亲的身边总是有一个沉默高大的身影,她问过何嬷嬷,这是不是她爹爹。 何嬷嬷为难的说,准确来说他确实是自己血缘上的父亲,但是因为二人没有成婚,所以他是自己的伯伯。 何嬷嬷还说只有成婚后才是夫妻,只有夫妻才能住在一起,就像三叔和三叔母一样。 可是伯伯和母亲不是夫妻为什么还能睡在一起呢?她经常睡着的途中醒来看见伯伯进了屋,然后与母亲睡在了一起。 还说母亲有过夫君,但是已经去世了。 福绵问那去世的是她爹爹吗?何嬷嬷又说不是。 好复杂,到底是爹爹还是伯伯。福绵小小的脑袋根本转不过来。 不过何嬷嬷叮嘱自己要叫伯伯,尤其是在外人面前,母亲也这么说,但是只有伯伯在的时候却总是纠正自己叫爹爹。 福绵不懂,福绵很困惑。 别人都有爹爹就她没有。 但是伯伯还是很好的,就是看起来有点可怕,还不笑,话也少,他会经常哄自己睡觉,还会读话本。 就是他们二人好像老是吵架,福绵经常看见二人你追我赶,伯伯惹得母亲生气了母亲立刻就转头走了,伯伯便去哄,母亲被哄了两句又好了。 唉,好复杂啊。 晚上,福绵用过膳后被何嬷嬷洗得香香的钻进了母亲的被窝,打了个滚。 她特别喜欢跟母亲一起睡,母亲身上香香的。 屋门打开又关上,倚寒进了屋,看见被窝里的鼓起,忍笑:“福绵在哪?” 福绵豁然探出脑袋:“在这。” 母女二人钻进被窝里,倚寒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福绵却毫无睡意,眼睛咕噜咕噜的转:“母亲,伯伯今晚不来吗?” 倚寒身躯一僵:“你怎么知道他晚上来。” 福绵老实说:“我晚上口渴看见来着。”她奶声奶气,声音又软又糯。 “母亲,能不能让伯伯做我爹的啊。” 倚寒瞥她:“谁教你这么说的。” “没人教我呀,我自己这么想的。” “你想让伯伯做你爹爹?” 福绵重重点头:“想。” 倚寒忍着笑:“那好吧。” 福绵瞪圆了眼:“真的吗?” “母亲何时骗过你,但你不许跟伯伯说。”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99节 福绵不理解,既然答应了又为何不能说啊,倚寒骗她:“你要说了他就不当你爹爹了。” 两岁的小孩子很单纯,当即保证:“我肯定不说。” 福绵激动的不行,又踢又滚,完全不睡觉了,倚寒忍不住头疼了起来,早知道便明天再说了。 她守丧三年,前事已了,前些日子是衡之的忌日,墓前她在心里悄悄的说自己不打算给他守着了,她打算往前走了。 墓前刮起一阵风,好似一只手轻柔地在触摸她的额头,像是在鼓励她。 只不过宁宗彦那厮却是没什么动静,这叫她有心也不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不能她上赶子的开口。 从始至终都是他追着自己跑,所以到头来也不能自己主动。 她也不知怎的,一遇上他,就不愿低头了,总想着叫他让步。 折腾了半个时辰,怀中的小人儿终于发出了均匀的小呼噜,倚寒困乏地揉了揉眼睛,吹灭了烛台,打算睡了。 忽然,屋门悄然打开,一道身影极轻的走了进来,熟悉的气息包拢住她,倚寒睁开了眼,撞入了漆黑深邃的眼眸中。 “有事耽搁了,我刚刚沐浴完,还没睡?” 宁宗彦嗓音有些哑,他熟门熟路的上了床,掀开被子的一角,露出了福绵圆嘟嘟的粉脸。 小皮猴子睡没睡相,寝衣掀起一角,露出又白又鼓的肚皮,宁宗彦猜里面装了山楂糕、糖蒸酥酪。 倚寒轻轻嗯了一声,鼻音又软又娇。 “把福绵抱给何嬷嬷吧。”他声音沉了沉,掌心摩挲着她柔嫩的腰肢。 “不成,我答应了她今晚陪她睡,半夜起来看见我不在定是要哭闹着寻我。” 宁宗彦只好忍下了躁动,拥着母女二人陷入了沉睡。 屋内寂静后,福绵睁开了眼,捂着嘴偷偷窃笑,还在心里叫了好几声爹爹。 翌日一早,福绵高兴的早饭也不好好吃,一个劲看着宁宗彦傻笑。 宁宗彦看着自己呆头呆脑的女儿也忍俊不禁:“福绵看着我做什么?” “看爹……伯伯好看啊。”好险好险,差点就露馅了。 宁宗彦听到她叫了一半的爹,看了眼倚寒却以为孩子是惧母亲的淫威而不敢叫。 毕竟他实实在在的忍受了福绵叫自己三年伯伯。 他心如刀割。 晚上也睡不好。 下属说他年纪轻轻为何每日叹气。 他摸了摸福绵的小脑瓜子,给她夹了一块甜地瓜:“过两日我们去游湖罢,去钓鱼可好?” 福绵当即被好玩儿的转移了注意:“好啊好啊。” 用过饭后,福绵偷溜着去了碧和院找璟哥儿玩。 璟哥儿正在读书,正襟危坐地坐在案牍后举着大笔写字。 “喵呜喵呜。”福绵装作野猫的声音跟璟哥儿打暗号,她以为没被发现,实则全落在了屋里段云漪的耳朵里。 她忍着笑:“外面有野猫呀,璟哥儿赶快赶走吧。” 璟哥儿已经四岁了,但是很稳重乖巧,祖母时常与他说他是国公府的长孙,是未来的世子,要好好读书,以后承担责任。 但是福绵妹妹找他玩儿太有诱惑力了,幸好母亲没有发现。 “好的母亲。” 他跳下椅子小短腿倒腾的往外跑。 “唉,再拿点山楂糕,野猫儿说不准饿了。” “好。” 兄妹二人躲在角落里吃山楂糕吃的津津有味,福绵跟她哥哥说:“璟哥儿,我跟你说哦,你不准跟别人说,我要有爹爹了。” 璟哥儿茫然:“我知道啊,你爹爹是大伯父。” “不是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母亲要嫁给我爹了。” 璟哥儿吃惊:“真的啊。” 二伯母要嫁给大伯父?还能这样?那他长大了能娶福绵吗? “当然啦,你不准告诉别人。” “放心吧,我绝对不说。” 福绵把秘密吐出去了心里舒坦了,吃饱喝足后又跑了回去。 璟哥儿显得心事重重,这个秘密与他最近学的道理不大一样。 段云漪一下子看出他有心事,感到惊奇不已,四岁的孩子除了吃喝拉撒睡玩能有什么心事。 她便问了。 璟哥儿坚决不说:“福绵妹妹说这是秘密。” 段云漪心里痒痒,诱哄他:“那你告诉母亲,母亲绝对不告诉别人,你想万一福绵妹妹要干坏事呢?你是哥哥可不能瞒着不说,万一出了事要被伯祖父打手板。” 璟哥儿害怕了,二伯母要嫁给大伯父算坏事吗?好像确实不对唉:“不是不是,和福绵妹妹没关系的。” “那是谁的事?” “是……是二伯母。”他低下了头。 段云漪更好奇了,倚寒? “福绵妹妹说二伯母要嫁给大伯父了。” 段云漪一滞,直接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她肚子都疼了。 “哎哟喂,总算要成了。” 璟哥儿呆住了:”母亲……” “行了行了放心吧,我肯定不说。” 为什么母亲看起来很高兴的模样,难道这样是对的吗? 福绵是个藏不住话的,同龄人说了个遍,没几天,就连皇宫里的天子都知道了。 他下课后询问了宁宗彦:“听闻少傅要成婚了?恭喜少傅了,不知定了哪日啊,朕到时候准备好贺礼准时前去。” 宁宗彦一脸茫然:“什么?陛下从哪儿听说的?” 天子也糊涂了:“那日福绵与我说……” 宁宗彦听后神情震动,久久不能言,就连天子都迟疑看着他。 他攥紧了手又松开:“臣多谢陛下。” 他行完礼后便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少年天子纳罕不已,谢他?谢他什么? 福绵还不知道自己干了大事,正在府上花园里放风筝。 她脑袋上扎着个冲天的小啾啾,额前还留着整齐的刘海,穿着一身粉红堆花褙子并湖绿百迭裙,在花园里跑来跑去。 殷老夫人笑着看她:“慢点慢点。” 赵嬷嬷笑着说:“自从有了福绵姑娘,您每日笑得都多了。” “这小皮猴子,谁能吃的住她缠。” 刚说完下人便禀报:“老夫人,侯爷过来了。” 宁宗彦大步流星进了院子:“祖母,我有事与你商议。” “什么事啊?” “我要成婚。” 老夫人当即愣住了,她还没反应过来,宁宗彦便道:“聘礼单子和聘礼我早已备好,求祖母允许。” 算算时间,也过去了三年,当初说好守丧三年冯氏确实做到了,那么她也就没有理由阻拦了。 “用不着那么麻烦。” “她既已是宁家妇,又何必大张旗鼓的重新下聘……” “不可。”宁宗彦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当初她嫁给宁衡之是为下嫁,聘礼不过几箱,也没在临安大办,只请了庐州的崔家的亲戚见证。 婚姻乃大事,既要风风光光又要众人艳羡。 这一点他很有信心能比得过宁衡之。 “这事你与你母亲说过了?” 宁宗彦默了默:“两年前就说过了。” “那冯氏呢?” 宁宗彦眸中露出了笑意:“她愿意的。” …… 倚寒突然被老夫人叫了过去。 “你为衡之守丧三年已经做足了,你大好年岁,也不必独身一人顶着守寡的名头继续,今日我教你来便是要把这个给你。” 老夫人推过一张纸,上面写着放妇书。 倚寒愣了愣,突如起来的放妇书叫她有些猝不及防:“这……这那福绵呢。” 老夫人巧她这傻了的模样便是知道自己孙儿没同人家打招呼。 “日后你左右还会再嫁过来,孩子还能成别人的不是。” 倚寒唇瓣微张,当即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脸颊又烧又热。 “可福绵才两岁,恐怕离不得我,还是叫她随我回冯家住几个月吧。”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100节 “也好,冯家那么多舅舅姨姨,肯定把她高兴坏了。” 倚寒拿了放妇书回了兰苑,何嬷嬷正要与她说福绵,便见她手里捏着这个,一下子哽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嬷嬷,先替我收拾东西罢。” 福绵噔噔噔地跑了出来:“母亲,你回来啦。”她冲到倚寒怀中,黏人的撒娇,然后她看到了母亲手中的东西,“这是什么字?” 倚寒抱起福绵:“从今天起福绵要与母亲回外曾祖父家住了,福绵愿意吗?” 福绵哪会不愿意,福绵快高兴死了。 但是她还是谨慎的问:“要住多久啊,住久了璟哥儿会想我的。” “住几个月吧,长则半年。” 那还是挺久的,福绵沉思。 没关系,她可以叫璟哥儿去找她玩儿。 当晚,她和母亲高高兴兴的回外曾祖父家了。 临走前璟哥儿分外舍不得,还哭了鼻子,福绵也舍不得了,兄妹二人有些难舍难分,福绵叮嘱他一定要去找她玩儿。 但回了冯家,她就撒欢了。 有冯叙带着她,疯的晚上觉也不睡了,喋喋不休的数着明天要去玩儿。 当然,她没玩儿成,因为第二日的时候,她的祖父便带着一大堆东西上门来了。 媒婆喜盈盈的替宁国公说明了来意,梅虞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恨不得立刻答应,倒是冯老太爷摸着胡须有些不屑。 当然,这桩早就被默许的婚事还是定了下来。 福绵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旁边是冯瞻的儿子,她戳了戳冯子成:“这是做什么呀?” 冯子成向来不喜欢她,因为她比自己得曾祖父喜欢。 “你娘要嫁人呢,这你都不知道。” 福绵没好气甩了他一巴掌:“你怎么跟我说话呢,好好说话。” 她被娇宠惯了,皇帝哥哥跟她说话都是温温柔柔的。 冯子成有些委屈:“就是就是你娘要成亲呢,媒婆上来提亲了。” 福绵眼睛一亮,肯定是她爹爹。 人乌泱泱的来,又乌泱泱的走,福绵想垫着脚看她爹,结果人太多挤得她摔了个屁股蹲。 人走光后,她红着眼眶想去找母亲告状,结果看到自己母亲偷偷从角门溜出去了,她便也跟在了后面。 她看到她爹爹在那儿。 她爹背着手,低着头眼神温柔,她娘也是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脸是罕见的粉色。 二人似乎在说什么,而后,她爹爹低头吻了她娘,她娘也顺势抬起了头。 福绵激动地忍不住探出脑袋去看。 宁宗彦含着珍爱之人的唇轻柔地吮吸着,是得偿所愿的满足和心猿意马的黏近,他舍不得放开,一想到眼前人日后是自己堂堂正正的妻子,他就高兴。 二人唇齿相贴,舌尖试探地相抵,宁宗彦视线一移,猝然看见了门后一颗小脑袋探着头,那脸红的跟山楂一样,大眼睛似葡萄,一瞬不瞬地盯着二人。 他一下子就被瞧得不好意思了,松开了倚寒。 宁宗彦轻轻咳了咳,倚寒茫然问他怎么了。 “出来。” 他一声低喝,福绵便跑了出来。 “爹爹。”福绵扑进他怀中,中气十足地唤了一声。 宁宗彦愣了愣,结实的把她抱了起来。 倚寒捏了捏她的冲天揪:“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来找母亲。”福绵嘿嘿笑着,看起来比宁宗彦还高兴。 三人温存后宁宗彦就离开了,福绵抱着倚寒的脖子依依不舍。 接下来几个月,倚寒忙了起来,忙着却扇,忙着梅虞准备嫁妆,有些无暇顾及福绵,福绵呆在三房那儿的时间长了起来。 冯叙成日里带着她疯玩儿,导致后来回了国公府都不服管教了。 很快就到了大婚前,倚寒提前把福绵送到了段云漪那儿,这两天她肯定无暇顾及,国公府和长公主府都很忙,恐怕都无暇顾及。 此次她进的府并非国公府,而是长公主府。 这也是为了免于被旁人嚼舌根。 总归是面上看着好看些。 嫁衣比她第一次成婚繁复的多,听说是请了宫廷的绣娘缝制而成,那冠子上坠着金子、珍珠、翡翠不计其数,看着就重的很。 成婚前一夜,她没睡着。 她当真是没想到这辈子还会嫁给旁人。 日后宁宗彦便是她夫君了。 这次的心态当真是与之前完全不一样,没那么激动了,更多的是水到渠成的稳定。 她胡思乱想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只记得没睡着多久,屋内外便有人喊,而后就进了屋把她从被窝里拽了出来摁在了铜镜前开始梳妆。 外面闹哄哄的,什么声音都有。 她依礼净面、绞面、上妆,薄唇抿了抿口脂,淡淡的殷红便晕了开。 “哎呀,好美的新娘子。”屋内也不少人,倚秋和段云漪打趣着。 外头天色已然大亮,鞭炮声掺杂着无数宾客前来。 不知谁喊了一句:“新郎官来接亲了,正在做催妆诗呢。” 喜娘方催促:“快,把冠子带上。” 沉重的冠子顶在了头上,倚寒的脑袋都转不动了,宛如傀儡一般起身。 催妆诗由下人接连传入内,一首接着一首,直叫人听的脸色发红。 “这么猴急的新郎官还是头一次见。”段云漪笑得直拍掌。 倚寒举起却扇挡住了脸,水润的眸子瞪了她一眼。 随即喜娘便牵着她出了屋门,往前厅而去了。 前厅内,梅虞坐在上头,期盼的看着自己女儿。 “来,新郎与新娘牵着。” 喜娘把红布绸递给了二人,一人牵着一端,往前厅去敬茶。 福绵坐在冯叙的肩头双手抱着舅舅的头看着自己母亲,眼睛都看直了。 “舅舅,我今晚想和母亲睡。”这么好看的母亲,福绵要亲亲。 冯叙拍了拍她的小屁股:“别捣乱,今晚你母亲和你父亲洞房花烛,知道什么是洞房花烛吗?” 福绵老实说:“不知道。” “很重要的时刻,他们二人必须住在一起。” 福绵问:“那我不能和父亲母亲一起住吗?” “当然不行。” 好吧,福绵有些失望,她已经好几天没见母亲了,很想念呢。 外面倏然响起鞭炮声,吓得福绵大叫,冯叙赶紧给她捂住耳朵。 敬完了茶,倚寒上了花轿,而新郎则翻身上马,一身红衣的新郎眉梢眼角俱是意气风发,像是比打了胜仗还快活的事。 福绵感叹:“我也想骑大马。” 冯叙抱着她:“乖,过几日再骑。” 一路吹锣打鼓,花轿抬到了长公主府,宾客更是如云,皇亲国戚几乎全到了,福绵目光一扫,瞬间亮了起来:“皇帝哥哥。” 她挣扎着要下去,冯叙只好把她放下地,小姑娘立刻跑向天子。 天子双手稳稳抱住了她:“小心跑丢,便跟着朕罢。” 冯叙看着二人的模样,可不敢叫天子抱:“陛下,还是臣抱吧。” “无妨,朕抱习惯了,冯太医,你去喝酒罢。” 抱习惯了?冯叙嘀咕的看着二人,福绵抱着天子的脖子,笑嘻嘻的说话。 福绵果然是好福气。 新人敬完礼后倚寒便进了喜房,何嬷嬷笑着关上了门:“夫人累着了吧。” 从今日起,她的称呼便从二少夫人变成了侯夫人,在国公府是大少夫人。 “是有些累。”倚寒拿着却扇扇风。 “福绵呢?” “回夫人,姐儿被官家抱着,您放心吧。” 倚寒确实放心,她这女儿,谁都敢让抱。 她端坐在床畔静静的等着,等到外面天色昏暗了下来,等到她困意袭来,何嬷嬷终于说:“侯爷来了。” 倚寒举着却扇,正襟危坐。 宁宗彦步履微微不稳,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香,进了屋便瞧见了那一道日思夜想的身影。 他喉头微动,走到倚寒面前,伸手拿下了却扇。 一张明艳如朝霞的脸庞顿时露了出来。 肤色白皙,眉若烟黛,一双水眸含情带怯,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直接望得他心头柔软。 亡夫兄长竟是她曾经白月光 第101节 “阿寒。”他嗓音还带着哑意。 “侯爷。” 她目光坦然,不再是以前躲避的目光,里面清澈见底,似乎只有他一道身影。 喜娘笑着给二人剪下了一缕头发放在了一起:“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该喝合卺酒了。” 喜娘给二人倒上,二人双臂交缠,仰头饮尽。 众人不动声色地退了下去。 二人坐在一起,宁宗彦心跳越发快,他的手握住了倚寒的手,叮嘱道:“你既许了我,那百年后也是要与我葬在一起的。” 倚寒只觉好笑,这种话也就他能在这种时候说出来了。 “嗯。” 宁宗彦觉得有些不真实:“侯爷太陌生了,你还是唤我……夫君罢。”他说完便只听到了自己心跳如擂鼓的声音。 她会愿意吗? 等了一会儿,他以为听不到了。 “夫君。”轻而柔的一声,像是甘露抚平了饥渴。 外面宾客嬉闹声不绝于耳,拉扯着宁宗彦镇定下来,红烛一滴滴落在桌上,堆叠的烛泪宛若玛瑙一般漂亮,宁宗彦解开了她的盘扣,二人跌入那鸳鸯红被中,轻喘被吞入腹中,只余呜咽声。 ----------------------- 作者有话说:福绵:我乃小犟种也[摊手] 福绵跟倚寒长的有百分之七十像,宁宗彦只是参与了一下。 终于完结了,接下来就是衡之的单独番外,还有揭秘三年前倚寒和宁宗彦的少年爱恨情仇,以及宁宗彦驯服小犟种斗智斗勇的日常。 if线还没想好[害羞][害羞],感谢大家的支持,看看我的下本书,很快就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