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遥见夏》


 第1章

    [gl百合] 《知遥见夏gl》作者：渡边悠【完结+番外】
    文案：
    当一丝不苟的生物学天才顾知遥，遇上散漫阳光的社交达人林见夏，她们的相遇始于一场咖啡事故，却悄然绽放出谁也未预料到的情感。在大学的象牙塔里，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相互靠近，彼此救赎，共同经历成长的甜蜜与困惑。这不是一个关于王子的童话，而是两个女孩在最好的年华里，发现自我，遇见爱情的故事。
    内容标签：甜文 校园 治愈 日常
    主角：顾知遥，林见夏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当见夏，便知遥
    立意：把握住身边的缘，当有机会选择时，不要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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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全糖主义
    九月的c大，梧桐枝叶尚显蓊郁，阳光透过叶隙洒下，在地面跃动成破碎的金色光斑。空气里浮动着夏末的余热与初秋的微燥，混杂着新生入学的喧腾气息。行李箱轮子碾过路面的咕噜声、各地口音的欢笑与询问、志愿者学长学姐略带沙哑的指引声，汇成一片生机勃勃的嘈杂。
    顾知遥微微蹙着眉，穿行在这片过于旺盛的活力之中。
    她穿着一尘不染的米白色棉质衬衫，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下摆妥帖地束进浅蓝色直筒牛仔裤里。帆布鞋洁白得仿佛从未沾过尘土。她小心地避让着每一个可能发生肢体接触的瞬间，怀里那本厚重的《分子生物学原理》将她与周遭略带混乱的热闹隔开少许。
    只需穿过这条最为拥挤的梧桐大道，前方的生科报到处就会清净许多。顾知遥加快了些脚步，试图将那些喧闹的人声和汗味甩在身后。
    就在她即将抵达相对空旷的林荫路时，侧后方猛地传来一股巨大的、全然意料之外的冲击力！
    “哇啊——！”
    一声短促的惊叫，紧接着是沉闷的撞击声和什么东西落地的闷响。
    顾知遥踉跄一步，凭借良好的平衡感勉强站稳，手臂却传来一阵灼热湿黏的触感。她低头，瞳孔微缩——大片深棕色的液体正迅速在她雪白的衬衫袖子上晕染开来，刺鼻的咖啡香混合着过量的甜腻奶糖味猛烈地窜入鼻腔。怀里的书本也未能幸免，封面溅上了数滴狼狈的污渍。
    肇事者的情况看起来更惨烈些。
    一个穿着亮黄色宽松t恤和牛仔背带短裤的女孩跌坐在地上，手里空了的咖啡纸杯滚落一旁，残余的少许棕色液体正可怜地向外流淌。她摔得有点发懵，随意扎起的丸子头散落了几缕碎发贴在额角，正龇牙咧嘴地揉着显然撞疼了的膝盖。
    “我的……限量甜心拿铁……”女孩抬起头，声音里带着货真价实的痛惜，仿佛摔疼的不是她自己，而是那杯不幸夭折的饮料。
    顾知遥的眉头彻底拧紧了。洁癖在她脑海中拉响最高级别的警报。黏腻的糖奶咖啡渗透布料紧贴皮肤的感觉让她极度不适，那本她假期里就已仔细包好书皮、干净整洁的专业书也遭了殃。她深吸一口气，试图用惯常的、冷静到近乎疏离的态度来处理这场意外。
    “同学，”她的声音听起来比预想中更低沉冷淡，“请看一下路。”
    地上的女孩——林见夏——闻言，似乎才彻底回过神，目光从“殉职”的咖啡杯移到顾知遥遭殃的胳膊和书本上。她眼睛瞬间瞪圆了，里面闪过清晰的歉意和……一丝尴尬？
    “对不起对不起！真不是故意的！”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动作快得带翻了空杯子，也顾不上捡，“光顾着找经院的牌子了，没看前面……你没事吧？书！哎呀你的书！”
    她看起来比顾知遥还要着急，顾不上自己可能擦红的膝盖和脏了的背带裤，凑过来就想用手去擦顾知遥书上的污渍，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指尖可能也沾着糖浆。
    “别碰。”顾知遥下意识地后退半步，避开了她的碰触，语气里的抗拒显而易见。
    林见夏的手僵在半空，眨了眨眼。她有一双极亮的眸子，通透的琥珀色里此刻除了歉意，还涌起一种直白的好奇，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顾知遥。
    顾知遥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偏开视线，从背包侧袋抽出消毒湿巾，先仔细垫着擦拭书本封面的污渍，然后才处理袖子。咖啡混合了大量的糖和奶，黏腻感格外顽固。
    “你这衬衫料子好像挺不错……”林见夏摸着下巴，居然开始品评，语气还挺认真，“估计不好洗。书也是，专业课教材吧？啧，我赔你！”
    “不必。”顾知遥快速回答，只想尽快结束这场充满糖分和混乱的接触。
    “那怎么行！”林见夏却一步跨过来，拦在她前面，表情异常严肃，带着一种古怪的、近乎江湖气的责任感，“我林见夏做人最讲道理了！泼了你一身，还弄脏了书，必须负责！你是生科的吧？我好像闻到你身上有……一种很干净的味道，嗯，像实验室的酒精棉？”
    顾知遥：“……”这算什么奇怪的判断方式？
    自称林见夏的女孩已经麻利地掏出手机，屏幕亮晃晃地递到她眼前：“扫码！加个微信！衬衫干洗费或者买新的多少钱，你告诉我。书我赔你一本新的！”
    “真的不用。”顾知遥试图绕开她。
    “用的用的！”林见夏异常执着，举着手机亦步亦趋，“不然我良心会痛！我林见夏行走江湖最讲道义了！快加一下嘛，加一下又不会怎么样……”
    她叽叽喳喳的，和周围那些或羞涩或安静的新生截然不同。顾知遥被缠得有点头疼，周围已经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她不想引起更多注意。
    僵持了十几秒，顾知遥终于败下阵来。她沉默地拿出手机，扫了那个二维码。
    “叮”的一声，添加成功。
    林见夏立刻笑逐颜开，得意地晃了晃手机：“搞定！那我先去报到了！回头联系啊，顾……”她凑近看了一眼顾知遥的微信名——只有一个清冷的“g.”，“……顾同学？你姓顾？”
    “顾知遥。”顾知遥收起手机，淡淡说出名字，算是完成了最基本的社交礼仪。
    “顾知遥……”林见夏念了一遍，点点头，“好名字！那我走啦！记得发账单给我！”
    她转身，马尾辫在空中划过一个活泼的弧度，背带裤的一根带子滑了下来，她也浑不在意，重新汇入熙攘的人流，消失不见。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她带来的那股闹哄哄的活力和过甜的咖啡余味。
    顾知遥站在原地，看着衣袖上那片顽固的污渍，又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上那个新添加的联系人——头像是一个夸张的卡通笑脸，呲着大白牙，笑得没心没肺。
    微信名：夏天见呀
    个性签名：开心最大！
    每一个元素都在清晰地昭示着与顾知遥截然不同的世界。
    她按熄屏幕，轻轻吐出一口气。
    ……
    顾知遥回到位于一楼的宿舍时，另外三位室友尚未到来。四人间宽敞明亮，带着新家具特有的淡淡气味。她喜欢这种空旷和安静，能让她迅速从刚才的混乱中抽离。
    她第一件事就是脱下那件遭殃的衬衫，浸泡在兑了强力去渍液的冷水里。然后仔细清洁了书本封面，用湿布反复擦拭可能被咖啡溅到的书包侧袋。做完这一切，她又将宿舍里属于自己的书桌、柜子和床铺重新擦拭整理了一遍，直到一切都恢复井井有条，纤尘不染，那股因为意外和污渍而产生的细微焦躁感才慢慢平复下去。
    她刚在书桌前坐下，准备规划一下开学第一周的日程，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
    是那个“夏天见呀”发来的消息。
    【图片】
    图片点开，是一张皱巴巴的咖啡小票特写，上面清晰地印着“榛果风味拿铁，额外加两份糖浆”。
    夏天见呀：「[呲牙笑] 证据确凿！就是它谋害了你的衬衫！报告同学，经院报到完毕！你那边怎么样？」
    顾知遥看着那条消息，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她不太习惯这种近乎熟稔的、没事找事式的闲聊。她们很熟吗？不过是一场意外事故的当事双方。
    她指尖敲击键盘，言简意赅地回复：「好了。」
    对方几乎是秒回：「衬衫怎么样？能洗干净吗？不能洗你就链接发我，或者告诉我牌子尺码，我买件新的赔你！」
    知遥：「在泡，应该可以。」
    夏天见呀：「不行不行，光说可以不行！我得亲眼确认！要不这样，明天中午我请你吃饭吧！地方你挑！算是正式赔礼道歉！」
    这跳脱的思维和过于主动的提议让顾知遥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她下意识地想敲下“不用”两个字。
    对方却又发来一条，速度快的惊人：「不许拒绝！我说了要负责到底的！不然我林见夏以后在c大还怎么混？江湖名声要紧啊顾同学！[抱拳]」
    后面跟了个小猫作揖的表情包，圆滚滚的眼睛，可怜巴巴。

 第2章

    顾知遥有些无语。这都什么跟什么？她们才认识不到两小时，怎么就扯上江湖名声了？
    她正斟酌着如何得体地拒绝，对方的消息又弹了出来，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夏天见呀：「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中午十一点半，我来你们生科楼下等你！我知道在哪儿！不见不散！我去收拾宿舍了嗷！回聊！」
    根本不容她拒绝，甚至没给她回复的时间，对话就单方面被宣告结束。
    顾知遥看着屏幕上自说自话的一长串，最终只能放下手机。
    这个林见夏……不由分说地席卷而来，打乱节奏……然后自顾自地决定下一步的流向。
    第二天上午是新生导论和专业课初讲。顾知遥坐在教室中间排靠窗的位置，阳光将她的侧脸勾勒得认真而专注。教授讲的內容她早已预习过，但她依旧听得仔细，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下几点补充。下课时，指针刚好走向十一点二十。
    她收拾书本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一丝。她记得那个“不见不散”的、强买强卖般的约定。尽管觉得荒谬，但良好的教养让她做不出明知有人等却故意爽约的事。
    生科楼门口，人流渐次涌出。
    顾知遥刚走出玻璃大门，就听到了一个清亮又略带熟悉的声音，正五音不全地哼着不成调的歌：“?～都是月亮惹的祸～那样的夜色太美你太温柔～?”
    调子跑得几乎要从山顶跌进山谷。
    循声望去，只见林见夏正靠在一棵高大的香樟树下，依旧是明晃晃的t恤配背带短裤，只是换了一双颜色更跳跃的橙色帆布鞋。她一条腿曲着，脚后跟随意抵着树干，嘴里叼着根棒棒糖，百无聊赖地等着，哼歌哼得极其投入且自信，完全无视周围偶尔投来的诧异目光。
    看到顾知遥出来，她眼睛倏地一亮，立刻停止制造噪音，抽出棒棒糖，用力挥了挥手，声音穿透微喧的空气：“顾知遥！这里这里！”
    顾知遥走过去，空气中弥漫起淡淡的草莓糖精的味道。
    “哇，你们生科下课这么准时的吗？教授不拖堂真是好人！”林见夏笑嘻嘻地凑近，很自然地就想伸手去拉顾知遥的手腕，动作熟稔得像是对待多年老友。
    顾知遥不着痕迹地侧身，用怀里的书格开了她的手。
    林见夏的手落了个空，也不觉得尴尬，十分自然地把手收回去挠了挠头，注意力瞬间转移到顾知遥的穿着上：“咦？你没穿那件衬衫了？怎么样怎么样？洗干净了吗？给我检查检查！”说着又要凑过来看。
    “洗掉了。衣服在宿舍。”顾知遥言简意赅，维持着半步的安全距离。
    “真洗掉啦？厉害厉害！”林见夏夸张地竖起大拇指，然后一拍手，发出清脆的响声，“那行！走，吃饭去！食堂走起！我打听过了，你们这边三食堂的糖醋排骨是一绝！必须拿下！”
    她根本不需要顾知遥的回答， already开始熟门熟路地往食堂方向走，一边走一边叽叽喳喳，：“我跟你说，我们经院宿舍离你们这儿可真不近，我一路暴走过来，差点在你们这迷宫一样的学院区光荣迷路……你们生科楼好安静啊，我们经院那边吵得像清晨的菜市场……你室友怎么样？我室友人都超好！有个东北妹子，特有意思，昨晚给我们表演了一段二人转……”
    顾知遥安静地跟在她身边半步的距离，大部分时间只是听着，偶尔在必要处回应一两个单音节词。她很少遇到这样的人，能如此自然且高效地单方面持续输出信息……
    三食堂人声鼎沸，弥漫着各种食物混合的香气。林见夏让顾知遥去找个位置，自己则风风火火地冲去人最多的几个窗口排队。没过多久，她就端着两个堆得满满的餐盘回来了，除了招牌的糖醋排骨，还有清炒时蔬、玉米虾仁和两份紫菜蛋花汤。
    “快快快，趁热吃！”她把餐盘放下，递过一双消毒筷子，眼睛亮晶晶地期待着评价，仿佛这顿饭是她亲手所做，“看看合不合口味？我听说你们本地人口味偏淡，这个排骨是甜口的，你应该喜欢吧？”
    顾知遥确实偏好甜食。她夹起一块裹着浓郁酱汁的排骨，小心地尝了一口，外酥里嫩，酸甜适度。
    “怎么样？”林见夏身体前倾，紧紧盯着她的表情，像只等待夸奖的大型犬。
    “不错。”顾知遥点头，给出客观评价。
    “耶斯，不愧是我！”林见夏比自己吃了还高兴，立刻也心满意足地埋头苦干起来。她吃饭的样子很香，动作幅度不大却显得格外有滋味，让人看着就不自觉生出食欲，与顾知遥细嚼慢咽、安静无声的进食习惯形成了鲜明对比。
    吃到一半，林见夏忽然想起什么，“啊”了一声，从随身背着的、看起来容量惊人的帆布包里掏了掏，拿出一个用牛皮纸仔细包好的方方正正的东西，郑重地推到顾知遥面前。
    “喏，赔你的。”
    顾知遥放下筷子，解开缠绕的纸绳，打开牛皮纸——里面是一本崭新的《分子生物学原理》，连版次都和她那本一模一样，透明塑封都还未撕开。
    “你……”她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她昨天并未答应接受她赔书。
    “嘿嘿，我厉害吧？”林见夏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嘴角还沾着一点亮晶晶的糖醋汁，“我跑去你们生科教材科问的！就说我不小心把同学的课本弄脏了，得买本新的赔给她。值班的阿姨人特好，一下就给我找到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顾知遥能想象到，在开学第一天庞大而陌生的人群里，特意跑去打听生科院教材科的位置、再准确找到并买来这本专业书，并不是一件多么轻松顺手的事。
    她只是为了兑现那句随口说出的“我赔你”的承诺。
    顾知遥纤细的手指摩挲着光滑冰凉的书封，抬起头，目光落在对面那个正努力和一块带着脆骨的排骨“搏斗”的女孩脸上。
    “谢谢。”她的声音比平时温和了些许，“其实真的不必……”
    “用的用的！”林见夏成功征服了那块排骨，心满意足地眯起眼，打断了她的话，“说了要负责嘛！现在书也赔了，饭也请了，咱们就算两清啦！不过……”她话锋一转，又露出那种充满活力的、带着点狡黠和期待的笑容，“清是清了，朋友还是可以做的吧？顾知遥同学，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见夏，经管学院一年级，很高兴认识你呀！”
    她朝她伸出手，手掌干净，指甲修剪得短而圆润，只是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啃排骨时留下的一点油光。
    阳光透过食堂巨大的玻璃窗，落在她灿烂的笑容上，落在她伸出的手上，也落在她亮得惊人的眼睛里，折射出温暖的光晕。
    顾知遥看着那只手，又看了看她嘴角未擦净的酱汁和眼中毫不掩饰的真诚期待，沉默了片刻。
    然后……
    她抽出一张纸巾，递了过去。
    “擦一下。”她说，声音平静。
    林见夏先是一愣，随即爆出一阵毫不介意的、爽朗的大笑，接过纸巾胡乱在嘴上和手上抹了几下，然后又执拗地把手伸了过来，眨着眼：“现在干净啦！顾同学，赏个脸呗？相逢即是缘，何况我们还一起经历了咖啡浩劫，算是过命的交情了！”
    顾知遥看着那只再次伸到面前的手，又看了看女孩笑得弯弯的眼睛。空气里草莓棒棒糖的甜味似乎还没散尽，混合着糖醋排骨的香气，有一种奇异的、暖融融的生活感。
    她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一个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小弧度。
    她终于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那只温暖甚至有些烫人的手。
    “顾知遥。生科一年级。”
    “知道啦！”林见夏立刻用力回握了一下，笑容灿烂得几乎要灼伤人眼，“以后多多指教啊，知遥~”
    她自然而然地、亲昵地省去了她的姓氏。
    顾知遥的心跳，似乎因为这不请自来的亲昵称呼，漏跳了微不可察的一拍。
    窗外，香樟树的叶子被风吹得哗哗作响，阳光正好，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满地的光斑，明亮而温暖。
    第2章 她或许不烦人
    顾知遥看着被林见夏握过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对方过于蓬勃的热度和力道。那声“知遥”在耳边轻轻回荡，带着点草莓糖的甜腻和不容拒绝的亲昵。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吃完了吗？”顾知遥将注意力转回餐盘，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吃完我回宿舍了。”
    “哎？等等嘛！”林见夏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饭菜扒拉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囤食的仓鼠，含糊不清地说，“别急着回去呀，大好时光，窝在宿舍多浪费！你们学校那个很有名的‘情人湖’，带我去逛逛呗？我刚来，哪都不认识！”
    情人湖？顾知遥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那地方听着就不像她日常会涉足的领域。
    “我下午要去图书馆。”她找了个无可指摘的理由。

 第3章

    “图书馆？”林见夏眼睛更亮了，迅速咽下食物，“好啊好啊！我也去！正好感受一下c大顶尖学府的学习氛围！说不定还能偶遇学霸帅哥……哦不对，美女也行！”她笑嘻嘻地改口，眼神瞟向顾知遥。
    顾知遥：“……”她感觉自己好像甩不脱这块突然出现的牛皮糖了。
    “图书馆需要刷卡进入，新生卡可能还没激活权限。”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这样啊……”林见夏果然顿了一下，但随即又振作起来，“没关系！那你带我在你们生科楼附近转转总可以吧？我保证不吵你！就认认路，免得下次来找你又迷路，对不对？”
    她逻辑自洽，理由充分，并且再次成功地把“下次”和“找你”说得理所当然。
    顾知遥看着她充满期待、毫无阴霾的眼睛，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变成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走吧。”她端起空餐盘，走向回收处。
    “好嘞！”林见夏欢快地跟上，手脚麻利地收拾好自己的餐盘，亦步亦趋。
    午后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香樟树叶，在石板路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离开了喧闹的食堂，周围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林见夏偶尔压低的、对新环境充满好奇的惊叹。
    “哇，你们这栋楼好有感觉，像老电影里的！” “咦，那个雕塑是什么？看着像dna链……哦，果然是生科的地盘。” “看！那边有只肥猫！好懒啊，太阳晒得都不想动……”
    她的话其实并不算特别多，但总能在沉默即将降临的时刻，恰到好处地找到一个新的话题点，不会让气氛冷场，也不会过于呱噪惹人烦。顾知遥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简短地回答一两个问题，指出某个建筑的名字。
    这种相处模式，对顾知遥来说是陌生的。她习惯了一个人的安静，习惯了一切尽在掌握的秩序感。而林见夏，扰乱了原有的平静，却也带来了不一样的生动。
    走到生科楼后的一个小花园时，林见夏被一片开得正盛的绣球花吸引了目光，蹲下身好奇地研究。
    顾知遥站在几步之外，看着她明黄色的背影融在色彩斑斓的花丛里，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顺眼。阳光，鲜花，和一个……嗯，过于活泼的同伴。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宿舍楼群里的消息，通知下午三点宿舍楼临时检修电路，会停电一小时。
    “怎么了？”林见夏回过头，捕捉到她细微的表情变化。
    “宿舍要停电一小时。”顾知遥收起手机。
    “停电？”林见夏站起身，眼睛转了转，立刻提议，“那更别回去了！多闷啊！我知道学校外面有家很不错的咖啡馆，环境超好，甜品一流！反正你下午也没地方去，一起去坐坐？我请客！算是……嗯，庆祝我们正式建交！”
    她又找到了请客的理由。
    顾知遥本想说自己可以去图书馆自习区，但话到嘴边，看着林见夏那双亮晶晶的、满是“快答应快答应”暗示的眼睛，以及想到图书馆或许也会因为宿舍停电而人满为患……
    “不远？”她问。
    “不远不远！步行十分钟！”林见夏见有戏，立刻打蛇随棍上，“他们家的芝士蛋糕和手冲咖啡绝对值得！走吧走吧，知遥~”
    又来了。顾知遥发现自己似乎对林见夏这种拖长了调子、带着点撒娇意味喊她名字的方式，缺乏足够的抵抗力。
    “……带路吧。”她最终妥协。
    “耶！跟我来！”林见夏开心地几乎要跳起来，连忙在前引路。
    那家咖啡馆果然如林见夏所说，隐藏在学校后门不远处的一条安静小巷里，门面不大，但布置得十分温馨雅致。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烘焙的醇香和淡淡的甜点气味。客人不多，三三两两分散坐着，低声交谈，氛围安静。
    林见夏显然是这里的常客，熟门熟路地找了个靠窗的明亮位置，并热情地向顾知遥推荐：“他们家的海盐芝士挞和莓果松饼是招牌，咖啡的话，你喜欢偏酸还是偏苦的？”
    顾知遥对甜品没有太多研究，便由着林见夏做主。
    等待餐点的时候，气氛短暂地安静下来。阳光透过玻璃窗，在木质桌面上投下温暖的光区。顾知遥看着窗外巷子里偶尔经过的行人，林见夏则低头摆弄着手机，似乎是在回消息。
    “欸，知遥，”林见夏忽然抬起头，放下手机，双手托着下巴，好奇地看向她，“你们学生物的，是不是天天都要泡在实验室里跟显微镜和培养皿打交道？会不会很无聊？”
    “不会。”顾知遥回答得简单，“很有趣。”
    “有趣？”林见夏歪着头，“比如呢？难道你会觉得观察细胞分裂很有趣吗？”她试图想象了一下，觉得那画面似乎有些难以理解。
    “生命活动的基本规律，很有趣。”顾知遥斟酌了一下用词，试图用对方能理解的方式解释，“就像……解开一个又一个自然的谜题。”
    “自然的谜题……”林见夏重复了一遍，眼神里多了些认真，“听起来很酷。那……你以后想研究什么？克隆恐龙？还是制造超级病毒？”她脑洞大开。
    顾知遥被她的想法逗得嘴角微扬了一下：“那是科幻电影。我更倾向于基础研究，比如……发育生物学。”
    “发育？是研究怎么从小宝宝长大的吗？” “可以这么简单理解。” “哇，那也很厉害！”林见夏由衷地说，“感觉你就像那种……嗯，特别冷静又聪明的科学家苗子！”她顿了顿，又笑起来，带着点自嘲，“不像我，以后大概就是格子间里芸芸众生的一员，为kpi头秃。”
    这时，服务员送来了咖啡和甜品。精致的骨瓷杯碟，摆盘漂亮的松饼和芝士挞，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才不会，”顾知遥拿起小勺，轻轻碰了碰芝士挞的边缘，低声道，“你很有活力，很……善于和人打交道。这也很厉害。”
    她说得很诚恳。这是她观察林见夏半天得出的结论。这种能力是她所不具备，甚至有些……隐秘羡慕的。
    林见夏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评价，而且是来自看起来如此清冷优秀的顾知遥。她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一个巨大而灿烂的笑容，比窗外的阳光还要耀眼几分。
    “真的吗？哈哈，好像第一次有人这么夸我！”她拿起叉子，切下一大块松饼，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唔…好吃！快尝尝你的！”
    顾知遥在她期待的目光下，舀了一小勺芝士挞送入口中。浓郁丝滑的芝士口感，混合着淡淡的咸味，恰到好处地中和了甜腻，确实很不错。
    “怎么样？”林见夏紧紧盯着她。
    “很好。”顾知遥点头。
    “我就说吧！”林见夏得意洋洋，像是自己被夸奖了一样。
    接下来的时间，就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和安静的品尝中度过。大多是林见夏在说，说她们经院的趣闻，说她那个会二人转的东北室友，说她高中时的糗事。顾知遥大多时候是倾听者，偶尔会被逗得轻笑出声。
    她发现，和林见夏相处，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耗神。她直接、坦率，情绪都写在脸上，不需要费心去猜测。这种简单明了的交往方式，意外地让她感到放松。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给咖啡馆内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顾知遥看了一眼时间，宿舍应该已经恢复供电了。
    “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她放下咖啡杯。
    “啊？哦，好。”林见夏似乎有些意犹未尽，但也利落地招手叫来服务员结账。
    走出咖啡馆，傍晚的风带上了些许凉意。两人并肩走在回校的小巷里。
    “今天谢谢你啊，知遥。”林见夏双手插在背带裤口袋里，踢着脚下的小石子，“陪我耗了一下午。”
    “是我该谢谢你，咖啡和甜品。”顾知遥说。
    “哎呀，小意思！”林见夏摆摆手，然后像是想起什么，又掏出手机，“对了，下周我们社团招新，‘百团大战’，可有意思了！你要不要也来看看？说不定有你想加入的社团呢？就算没有，凑凑热闹也好呀！”
    她再次发出邀请，眼神里闪烁着期待的光。
    顾知遥对社团活动并无太大兴趣，但看着林见夏的样子，那句“不了”在嘴边转了一圈，变成了：“到时候看情况。”
    没有直接拒绝，对林见夏来说就是胜利。她立刻笑开了花：“好！那说定了！到时候我给你发消息！”
    走到宿舍楼下，两人该分开了。
    “那我上去啦！”林见夏朝顾知遥挥挥手，“今天超开心的！回聊哦，知遥！”
    “嗯。”顾知遥点点头，“再见。”
    她看着林见夏像只快乐的黄蝴蝶一样飞进了经院宿舍楼，才转身走向自己的生科楼。
    回到安静整洁的宿舍，只有她一个人。午后的喧嚣和咖啡甜品的热量似乎都留在了外面。顾知遥换下衣服，习惯性地开始整理书桌。

 第4章

    手指触碰到那本崭新的《分子生物学原理》，她停顿了一下。
    今天下午，似乎和预想中的不太一样。没有去成图书馆，却去了咖啡馆。没有看书，却听了一堆无关紧要的闲话。
    但……好像也并不坏。
    她拿起手机，点开那个呲着大白牙的卡通笑脸头像。
    迟疑了几秒，她打字发送。
    知遥：「谢谢今天的甜品。到了。」
    几乎是在发送成功的下一秒，对方就回复了。
    夏天见呀：「[转圈圈] 不客气不客气！你喜欢就好！我也刚到！」夏天见呀：「[图片]」
    图片是林见夏从宿舍窗口拍的夕阳下的生科楼顶，配文：看！从我这能看见你那边哦！
    顾知遥走到窗边，看向经院宿舍楼的方向。楼宇林立，其实根本分辨不出哪一扇是林见夏的窗户。
    但她还是看着那片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天空，微微出了神。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夏天见呀：「下周社团招新，别忘了哦！带你去玩！[嘿哈]」
    顾知遥没有立刻回复。
    她只是觉得，这个突如其来的“夏天”，似乎比她想象中，要更执着，也更……温暖一点。
    她低头，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下一个字。
    知遥：「好。」
    第3章 百团大战？
    顾知遥看着屏幕上那个简短的“好”字，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停留了片刻。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她不太习惯这样近乎主动地踏入一个明显会充满喧嚣和未知的场合，但拒绝的话语，这一次，似乎比以往更难说出口。
    她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书桌上，试图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摊开的《分子生物学原理》上。墨黑的印刷字体清晰而规整，逻辑严密的世界通常能让她迅速平静下来。但今天，那些熟悉的术语和图表似乎有些难以聚焦。视线掠过崭新的封面，耳边仿佛又响起林见夏叽叽喳喳、充满活力的声音，还有那句带着草莓甜味的“知遥”。
    她微微晃了晃头，试图驱散这些“干扰项”，指尖用力，翻过一页书。
    ……
    接下来的几天，大学生活逐渐步入正轨。课程表排得紧凑，实验课也陆续开始。顾知遥很快沉浸在她所熟悉和擅长的学术节奏里，每天按时上课、图书馆自习、整理笔记，生活规律得像精密运行的仪器。她偶尔会收到林见夏发来的信息，大多是分享一些零零碎碎的日常：抱怨高数课好难，发现了食堂某个窗口的隐藏美食，或者单纯是一个搞怪的表情包。
    顾知遥的回复通常简洁而滞后，有时甚至隔天才回。但林见夏似乎毫不在意，下一次依旧会兴致勃勃地发来新的消息，像一只永远乐观的雀鸟，孜孜不倦地试图叩响她安静世界的窗。
    周五下午，顾知遥刚结束一节漫长的细胞生物学实验，仔细清洗完实验器材，正低头核对实验报告上的数据，手机就在白大褂口袋里震动起来。
    不用看，她似乎就有某种预感。
    拿出来，屏幕上果然跳动着“夏天见呀”的名字，以及一个不断闪烁的语音通话请求。
    顾知遥迟疑了一下，周围还有同学在整理物品，低声交谈。她拿着手机，走到走廊尽头的安静处，才按了接听。
    “知遥！知遥！你下课了吗？”林见夏的声音立刻涌了出来，背景音有些嘈杂，混着风声和隐约的音乐声，似乎正在户外。
    “刚下课。”顾知遥的声音带着实验后的些微疲惫。
    “太好了！明天！明天就是‘百团大战’了！”林见夏的语气兴奋得像要去参加一场盛大的庆典，“你记得吧？说好了要来的！不准反悔！”
    顾知遥确实没忘，那个她一时冲动（或许也不是冲动）答应的“好”字，像一个小小的待办事项，悬在日程表的角落里。
    “嗯。”她应了一声。
    “明天早上九点，中心广场集合怎么样？我去你们宿舍楼下等你也可以！”林见夏热情地安排着。
    “中心广场吧。”顾知遥选择了后者，她不太习惯有人到宿舍楼下等她的感觉，那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好嘞！九点整，中心广场大喷泉旁边！不见不散！”林见夏语速飞快，“我跟你说，我打听好了，有几个社团特别有意思，比如桌游社、烘焙社……哦对了，还有观鸟社！听起来就很适合你这种安静的美女子……”
    顾知遥听着她在电话那头如数家珍，忍不住轻声打断：“你加入了什么社团？”
    “我？”林见夏顿了一下，随即哈哈笑起来，“我还没决定呢！感觉哪个都好玩！所以明天一起去看看嘛，你帮我参谋参谋？说不定我们还能加入同一个社团呢！”
    这个可能性让顾知遥下意识地想要否定。她无法想象自己和林见夏在同一个社团里活动的场景。
    “明天再说吧。”她保守地回答。
    “行！那你快回去休息吧，听你声音好像累了。明天记得吃早饭哦！拜拜，知遥！”林见夏利落地道别，声音依旧元气满满。
    挂了电话，走廊里恢复了安静。顾知遥看着窗外，夕阳给生科楼冰冷的玻璃幕墙镀上了一层暖色。中心广场的喷泉……那似乎是校园里最热闹的中心地带之一。
    第二天早上八点五十，顾知遥准时出现在中心广场边缘。即使隔着一小段距离，也能感受到那边传来的鼎沸人声。各色社团的旗帜和横幅迎风招展，密密麻麻的摊位沿着广场排开，穿梭其间的新生老生人头攒动，音响声、吆喝声、笑声混杂在一起，几乎要掀翻初秋的天空。
    顾知遥停下脚步，下意识地想推一下眼镜，手指却落了个空——她今天戴的是隐形眼镜。这种过于旺盛的、无序的活力，依然让她有些望而却步。
    她正在做心理建设，考虑是否要发消息告诉林见夏自己到了，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就像一阵风似的从人群里钻了出来，精准地扑到她面前。
    “知遥！你真的来了！我还怕你放我鸽子呢！”林见夏今天穿了一件印着巨大卡通太阳花的卫衣，搭配牛仔裤和运动鞋，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一甩一甩，整个人看起来像一颗移动的小太阳，比周围所有的横幅都要醒目。
    她自然地就想来拉顾知遥的手腕：“快快来！那边街舞社已经开始表演了，超级酷！”
    顾知遥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避开了她的手，但语气还算平和：“人很多。”
    “哎呀，就是人多才热闹嘛！跟紧我，别走丢啦！”林见夏丝毫不觉气馁，转而虚虚地拉着顾知遥的衣袖一角，兴冲冲地领着她汇入了涌动的人潮。
    一进入“百团大战”的核心区域，各种感官信息便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左边是动漫社的coser在拍照，右边是吉他社的弹唱，前方飘来烘焙社的饼干香气，旁边武术社的呼喝声又震得人耳膜发麻。林见夏如鱼得水，在各个摊位前流连忘返，一会儿接过一张传单，一会儿又被某个小游戏吸引，时不时还和热情的社团学长学姐聊上几句。
    顾知遥跟在她身边，感觉自己像一艘误入了狂欢节船队的小舟，只能被动地随着林见夏这股强劲而欢快的洋流飘荡。她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目光快速掠过那些过于花哨的宣传品，对递到面前的传单一律摇头拒绝。
    “知遥你看！这个手工社好像挺好玩的，可以自己做羊毛毡！”林见夏在一个摊位前停下，拿起一个戳好的小熊猫羊毛毡玩偶给她看。
    顾知遥看了一眼，客观评价：“很考验耐心和精细操作。”
    “对吧对吧！感觉很适合你！”林见夏眼睛放光，似乎觉得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顾知遥正要开口，旁边忽然响起一个惊喜的声音：“林见夏？你也来逛社团？”
    一个穿着篮球服、身材高大的男生笑着走过来，目光落在林见夏身上，显得很熟络。
    “对啊！学长，你们篮球社今年招新阵容很强大嘛！”林见夏笑着回应，落落大方。
    “必须的！怎么样，有兴趣加入吗？经理队很缺人的哦！”男生热情地邀请，视线不经意地扫过林见夏身边的顾知遥，眼中闪过一丝好奇，“这位是？”
    “我朋友，顾知遥，生科的大学霸！”林见夏介绍道，语气里带着点自然的骄傲，她转向顾知遥，“知遥，这是篮球社的副社长，赵学长。”
    顾知遥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表情清淡。
    赵学长似乎被顾知遥的冷淡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笑容，对林见夏说：“那你们慢慢逛，记得考虑我们篮球社啊！回头微信聊！”说完便挥挥手回到了自己的摊位。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打断林见夏的兴致，她又拉着顾知遥逛了几个摊位，但顾知遥的沉默和周身散发的“生人勿近”气场，似乎让一些试图上前推销的社团成员望而却步。
    走到一个人流稍少的角落，林见夏终于停下脚步，转头仔细看了看顾知遥，脸上的兴奋劲儿稍稍收敛了一些，带着点试探问：“知遥，你是不是觉得这里太吵了？不舒服？”

 第5章

    顾知遥如实回答：“有点。”
    林见夏眨了眨眼，脸上没有露出失望，反而是一种“果然如此”的理解表情。她挠了挠头：“哎呀，怪我，光顾着自己玩了。那……我们去找个安静点的社团看看？或者，你去那边树荫下坐会儿等我？我速战速决，再看看两个最想看的社团就来找你！”
    她指着广场边缘一棵大树下的长椅，表情诚恳，带着歉意。
    顾知遥看着眼前喧嚣的人潮，又看了看林见夏那双依旧亮晶晶、但多了几分体贴的眼睛。她其实可以顺势答应，去长椅那里安静地等待，结束这场对她而言有些过载的社交活动。
    但……
    她的目光越过林见夏的肩膀，落在不远处一个相对冷清的摊位上。白色的横幅上写着“植物爱好者协会”，旁边摆放着几盆青翠的绿植，甚至还有一台显微镜对着一段植物茎部切片。几个看起来颇为安静的学生坐在后面，有人低头看书，有人小声讨论着什么。
    那里似乎存在着一个与周围喧闹格格不入的、安静的小气泡。
    “去那边看看吧。”顾知遥抬起手指了一下那个方向，声音平静地对林见夏说。
    林见夏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眼睛立刻又亮了起来，惊喜道：“哇！还有这种社团？好好好！去看看！说不定很适合你！”
    她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灿烂，仿佛顾知遥主动提出的这个建议，比她自己逛了十个热闹的摊位还要让她开心。
    她不再风风火火地拉着顾知遥的衣袖，而是放慢脚步，和她并肩朝着那个安静的角落走去。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她们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喧嚣被稍稍抛在身后，顾知遥看着身边人雀跃又努力克制步调的侧影，忽然觉得，或许“百团大战”，也并非完全不可忍受。
    至少，这个角落看起来是。而身边这个吵吵嚷嚷的“夏天”，似乎也开始懂得，如何在她安静的世界边缘，找到一种彼此都能适应的节奏。
    第4章 叶脉
    中心广场的边缘，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界线。一步之外是声浪与色彩的狂欢，一步之内，“植物爱好者协会”的摊位则像一片被遗忘的绿洲，安静得甚至能听到风吹过摊位上一盆文竹叶片的细微沙沙声。
    顾知遥几乎是下意识地朝着这片绿意走去。林见夏跟在她身边，好奇地东张西望，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许多……：“哇，这里好安静啊，跟外面像是两个世界。”
    摊位上负责接待的是个戴着细边眼镜、气质温和的学姐。她看到顾知遥走近，目光在她一丝不苟的衣着和沉静的气质上停留了一瞬，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轻声打招呼：“你好，对植物感兴趣吗？”
    顾知遥的视线已经落在了那台显微镜上。旁边的标签写着“百合花茎横切”。“嗯，”她应了一声，目光没有移开，“可以看看吗？”
    “当然可以。”学姐侧身让开位置，热情地介绍，“这是我们今天准备的观察样本。同学你是生科的吧？看着就很有研究者的气质。”
    林见夏凑到顾知遥身边，也好奇地弯腰看向目镜：“让我也看看，让我也看看！里面有什么？”
    顾知遥微微调整了一下显微镜的细准焦螺旋，将图像调节到最清晰的状态，然后才让开位置：“你自己看。”
    林见夏迫不及待地把眼睛凑上去，几秒后，发出压低了的、真心实意的惊叹：“哇！好多小格子！像排列整齐的蜂窝一样！这就是植物的细胞吗？好酷！原来植物里面长这样！”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顾知遥，“知遥，你平时在实验室就看这些吗？你不会觉得无聊吗？”
    “不会。”顾知遥回答，她的目光扫过摊位上摆放的几本厚重的植物分类图鉴、精心压制制作的叶片标本，还有那几盆长势喜人、叶片油绿的盆栽，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林见夏在其它喧闹摊位上从未见过的、细微却真实的专注与兴趣。“生命的结构，很有趣。”
    学姐见状，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递过来两份设计素雅、纸质厚实的宣传册：“我们协会每周会有一次小聚，有时是去校园或植物园认植物，有时是交流栽培经验，或者像这样看看切片。也会邀请生科院的老师来做一些小讲座。虽然人不多，但大家都挺认真纯粹的。有兴趣可以深入了解下。”
    林见夏接过宣传册，翻看了一下里面拍摄的活动照片——大多是成员们在户外观察植物、在桌前安静做标本或听讲的场景，确实没有太多喧哗的痕迹。她又看看顾知遥专注阅读宣传册侧脸，忽然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她，声音里带着一点怂恿和期待：“欸，这个好像真的挺适合你的。安静，还能学到东西，感觉跟你气场很合。你要不要加入试试？”
    顾知遥确实在考虑。比起那些需要大量社交和喧闹活动的社团，这里的环境和内容显然更符合她的偏好。她指尖拂过宣传册上“常见校园植物图鉴”那一栏，轻轻点了点头：“可以考虑。”
    学姐看着她们之间的互动，笑了笑，体贴地说：“没关系，可以慢慢考虑。扫一下这个二维码是我们的招新群，有兴趣可以先加群看看往期的活动记录和分享。”
    这次，顾知遥没有立刻拒绝。她拿出手机，对准二维码，扫描，申请加入。动作流畅而自然，带着她一贯的认真。
    林见夏看着她的动作，脸上立刻露出一种“计划通”的欣慰又得意的表情，仿佛成功安利了什么绝世好宝贝一样。她也立刻掏出手机，嗓门都忘了压低：“那我也加！知遥加入的话，我也加入！说不定这次我能把仙人掌养活呢！”她对自己过往“植物杀手”的黑历史毫无愧意，笑嘻嘻地也提交了入群申请。
    学姐被林见夏的直率逗笑了：“欢迎欢迎，养仙人掌也是门学问呢。”
    离开植物社的摊位，外围的喧嚣再次包裹过来，但林见夏似乎没那么急着扎进人堆里了。她看着顾知遥小心地将宣传册折好放进背包侧袋，心情很好地问：“怎么样？这趟没白来吧？发现了一个你可能真会喜欢的社团哦！”
    “嗯。”顾知遥应了一声，算是承认。她抬头看了看依旧熙攘的人群，阳光有些烈，照得她微微眯起眼。
    林见夏敏锐地捕捉到她这个小动作，以及她眉宇间一丝不易察觉的疲色。逛了这么久，对于顾知遥这种习惯安静和独处的人来说，可能确实太累了。
    “哎，走了这么久，渴不渴？饿不饿？”林见夏非常自然地转换了话题，不再提继续逛的事，“我知道广场另一边有个小卖部，卖的酸奶和三明治挺不错的，我们去歇歇脚？”
    这个提议正合顾知遥之意。她确实需要找个地方安静一下，她点了点头：“好。”
    小卖部门口有几张露天摆放的桌椅。林见夏让顾知遥先去占个阴凉处的位子，自己风风火火地挤进去买东西。没过多久，她就端着个托盘出来了，上面有两杯原味酸奶，两个金枪鱼鸡蛋三明治，甚至还有一小盒洗干净的圣女果。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就买了最不会出错的。”她把东西放下，将一杯酸奶和一个三明治推到顾知遥面前，“他们家的三明治是现做的，吐司烤得脆脆的，还不错哦！”
    “谢谢。”顾知遥轻声道。她确实有些饿了，拆开三明治的包装纸，小心地咬了一口。吐司边缘果然烤得微脆，内里柔软，金枪鱼和鸡蛋沙拉酱调得恰到好处，不腻口。
    林见夏自己也咬了一大口，满足地嚼着，一边吃一边看着广场上依旧热闹的景象，含糊不清地感慨：“大学真好啊，有这么多好玩的事情和人。”她咽下食物，转头看顾知遥，眼神亮亮的，“知遥，你高中是不是就是那种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霸啊？”
    顾知遥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角，思考了一下：“只是觉得那些活动没什么意思。”
    “那你现在觉得大学有意思了一点吗？”林见夏追问，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除了上课和实验室之外。”
    顾知遥沉默地喝了一口酸奶，冰凉滑腻的液体缓解了阳光带来的燥热。她看着眼前活力四射、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林见夏，又想起刚才那个安静的植物社摊位，以及口袋里那本崭新的社团宣传册。
    “……或许吧。”她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但对她而言已算是巨大让步的回答。
    林见夏却像是得到了什么重大肯定一样，笑容瞬间绽放开来，比头顶的阳光还要灿烂几分：“那就好！慢慢来嘛，大学四年长着呢，我保证你会发现更多好玩的东西！”她说着，又自然而然地把自己的那盒圣女果推到中间，“尝尝这个，挺甜的。”
    带着一种熟稔的亲昵。顾知遥犹豫了一下，还是用指尖捻起一颗放入口中。清甜的汁水在口中迸开，确实很甜。
    两人安静地吃着东西，看着人来人往。喧嚣成了背景音，她们之间反而形成了一种短暂的、舒适的静默。林见夏不再喋喋不休，只是偶尔指着一个奇装异服的coser或者一个造型奇特的气球，低声跟顾知遥分享一句，得到她一个轻微的点头或摇头作为回应。

 第6章

    吃完东西，林见夏利落地收拾好垃圾，看向顾知遥：“你接下来要回宿舍还是去图书馆？”
    “回宿舍整理笔记。”顾知遥回答。上午的实验报告还需要誊写整理。
    “好嘞！那我也不逛了，收获颇丰！”林见夏拍了拍自己塞满各种传单的帆布包，心满意足地站起来，“一起往回走？”
    “嗯。”
    回宿舍的路比来时安静许多。热闹被留在身后，梧桐大道上树影斑驳，只有零星几个学生走过。林见夏哼着不成调的歌，脚步轻快，偶尔踢一下路上的小石子。
    走到岔路口，一个往经院宿舍，一个往生科宿舍。
    “那我从这边走啦！”林见夏停下脚步，朝顾知遥挥挥手，“今天谢谢你陪我逛哦！虽然你大部分时间就在旁边看着，哈哈。”
    “谢谢你带的酸奶和三明治。”顾知遥说。
    “小意思啦！”林见夏眨眨眼，“哦对了，植物社的群通过你了没？通过了我拉你进我们的小群？就我们俩的！”她说着又拿出手机，手指飞快操作起来。
    顾知遥的手机很快震动了一下，屏幕上弹出提示——“‘夏天见呀’邀请您加入群聊‘今天吃什么’”。
    顾知遥：“……” 这个群名真是充满了林见夏的风格。
    她点了接受。群里立刻跳出一条新消息。
    夏天见呀：「【撒花】欢迎知遥入驻本群！本群宗旨：分享美食，快乐干饭！」
    顾知遥看着屏幕上那个活泼的笑脸表情，又抬头看看眼前笑得一脸狡黠的林见夏，有些无奈，却又奇异地生不起气来。
    “走了啊！回头群里聊！笔记整理顺利！”林见夏不再多做纠缠，干脆地再次挥手道别，转身蹦蹦跳跳地朝着经院宿舍的方向走去，明黄色的卫衣在绿树掩映下格外醒目……
    顾知遥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路口拐角，才转身走向自己的宿舍楼。
    回到安静整洁的宿舍，只有她一个人。她换下鞋子，洗净手，首先将那本植物社的宣传册拿出来，平整地放在书桌一角，然后才拿出实验报告和笔记。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纱，变得柔和而静谧。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顾知遥专注于知识的梳理和归纳，这是能让她感到安心和秩序的领域。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那个名为“今天吃什么”的群里有了新消息。
    夏天见呀：「【图片】」夏天见呀：「晚餐决定吃这个！三食堂的麻辣香锅！看起来超诱人有没有！@g.知遥你晚上吃什么？」
    图片上的麻辣香锅色泽红亮，配料丰富，热气腾腾，隔着屏幕仿佛都能闻到那股辛辣香气。
    顾知遥放下笔，看着那条@她的消息。这种日常到近乎琐碎的分享，对她来说是陌生的。她通常独自吃饭，吃什么只是满足生理需求，很少需要向人报备，更不会有人特意来问她。
    她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还是打字回复。
    g.：「食堂简餐。」
    夏天见呀：「哪家食堂？吃的什么呀？【好奇】」
    顾知遥顿了顿。她其实已经吃完了，吃的是一食堂的番茄鸡蛋面和一份清炒西兰花。非常简单且标准的搭配。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复得这么详细，对方又发来一条。
    夏天见呀：「算了算了，不问你了，感觉问你就跟查岗似的哈哈哈。我就是想跟你说，麻辣香锅好吃！但好像点中辣有点过于刺激了【吐舌头】【疯狂喝水.jpg】」
    后面跟了一个小猫被辣得眼泪汪汪的表情包。
    顾知遥看着那个表情包，几乎能想象出林见夏被辣得嘶嘶吸气、猛灌水的样子。她嘴角无声地弯了一下。
    g.：「喝点牛奶解辣。」
    夏天见呀：「！！！有道理！知遥你好懂！救星！我这就去买！」
    对话似乎到此就该结束了。顾知遥准备放下手机继续整理笔记，屏幕却又亮了起来。
    夏天见呀：「【图片】」
    图片是一盒插好吸管的牛奶，旁边放着那盆吃了一半的麻辣香锅。
    夏天见呀：「报告！已购入牛奶！效果显著！活过来了！【小猫打滚感谢.jpg】」
    一种非常细微的、难以言喻的感觉，像一颗投入心湖的小石子，在顾知遥平静的心底漾开一圈极轻的涟漪。那是一种被人记住、被人分享、甚至被人需要着一丝一毫建议的微妙感觉。很陌生，却不讨厌。
    她看着那个再次发来的、过于活泼的表情包，指尖动了动。
    g.：「嗯。」
    她最终还是只回了一个字。但在这个静谧的黄昏，这个简单的“嗯”字，似乎也比平时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温度。
    窗外，夕阳正在缓缓下沉，天边铺满了绚丽的晚霞。顾知遥没有立刻重新拿起笔，她望向窗外，目光落在远处经院宿舍楼的轮廓上。
    那个名叫林见夏的女孩，就像这窗外不由分说漫射进来的夕照，带着吵嚷的温度和明快的色彩，固执地、一点点地，渗透进她井然有序、略显清冷的世界里。
    而她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排斥。
    她收回目光，落在书角那本植物社的宣传册上，又看了看手机屏幕上那个聒噪又可爱的卡通笑脸头像。
    第5章 番茄蛋花汤
    周三上午是分子生物学实验课。顾知遥提前十五分钟到达实验室，换上白大褂，一丝不苟地检查了今天实验所需的仪器和试剂清单，将自己的实验台面再次用酒精棉片擦拭一遍后，才安静地坐下，翻阅实验手册。
    这是她的领域。安静，有序，每一步都有清晰的原理和可预期的结果。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某种化学试剂的微涩气息，让她感到安心。
    同学们陆续到来，实验室里响起低低的交谈声和器械碰撞的轻响。顾知遥沉浸在自己的准备工作中，直到感觉口袋里的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
    她很少在课上查看手机，但鬼使神差地，她拿出来瞥了一眼。
    夏天见呀：「【探头】知遥知遥，在干嘛呢？我们经济学原理课好无聊啊，老师在讲看不见的手，我只看得见我的眼皮在打架【困】」
    后面跟了一个小猫钓鱼（打瞌睡）的表情包。
    顾知遥的指尖在冰冷的实验台面上轻轻敲了一下。她想象着林见夏在偌大的阶梯教室里，强撑着眼皮，偷偷在桌下打字的样子，嘴角几不可见地弯了一下。
    她回复得很简短：「实验课。预习。」
    几乎是秒回。
    夏天见呀：「哇！实验室！是不是那种很高端很多仪器的地方！好玩吗？」
    g.：「需要专注。」
    夏天见呀：「明白明白！不打扰大学霸搞科研！【敬礼】加油！争取不要炸了实验室哦！【开玩笑啦】」
    顾知遥看着那个夸张的“炸实验室”的玩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手机调成静音，收回口袋。但某种微小的、被牵挂的暖意，像一滴落入清水的墨，极淡却无法忽视地晕染开来。
    实验内容并不复杂，但步骤繁琐，需要极高的耐心和精准的操作。顾知遥全神贯注，动作稳定而流畅，移液枪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每次取液都分毫不差。同组的男生几次想搭话，都被她周身那种“请勿打扰”的专注气场挡了回去。
    直到两个小时后，大部分实验步骤完成，等待最后一项反应结果的间隙，她才得以稍微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郁郁葱葱的树木，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
    手机又亮了一下。
    夏天见呀：「【图片】」夏天见呀：「解放了！终于下课了！你们实验做完了吗？是不是很累？饿不饿？」
    图片是林见夏对着教室窗户做的鬼脸，背景是熙熙攘攘往外走的人群。
    顾知遥估算了一下时间，回复：「快了。还可以。」
    夏天见呀：「那……我去找你？我就在你们生科楼附近！刚蹭了经院学姐的小电驴过来的！给你带了点补充能量的好东西！」
    顾知遥微微一怔。林见夏……跑到生科楼来了？还带了东西？
    她下意识地想拒绝。实验室不是闲聊的地方，她也不习惯在同学面前……接待访客，尤其是林见夏这种自带高光和音效的访客。
    但她打字的手指顿了顿。眼前闪过林见夏那双亮晶晶的、充满期待的眼睛，以及她举着手机锲而不舍的样子。
    g.：「还在实验楼三楼。不方便太久。」
    夏天见呀：「收到！五分钟内抵达战场！保证不打扰革命工作！」
    顾知遥收起手机，回到实验台前，将最后一点收尾工作做完，数据记录得清晰工整。同组的同学已经开始闲聊着商量中午去哪吃饭。
    “顾知遥，一起食堂吗？”一个女生客气地问了一句。
    “你们先去吧，”顾知遥一边脱下白大褂叠好，一边轻声说，“我还有点事。”

 第7章

    几个同学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毕竟顾知遥是出了名的准时和规律，很少有事能打乱她的作息。但他们也没多问，结伴离开了。
    实验室很快空了下来，只剩下仪器运转的低鸣。顾知遥走到实验室门口，刚站定，就听到楼梯口传来一阵轻快而熟悉的脚步声，伴随着哼唱——依旧是那首“都是月亮惹的祸”，依旧跑调得厉害。
    林见夏的身影出现在楼梯转角。她今天穿了一件橙色的连帽卫衣，像一颗移动的小太阳，手里还拎着一个印着便利店logo的袋子。
    “知遥！”她看到门口的身影，立刻加快脚步跑上来，气息微喘，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我没来晚吧？你们实验室看着好高级啊，门口还要换鞋吗？”她说着，好奇地探头往实验室里望了一眼，看到那些精密的仪器，立刻缩回脑袋，吐了吐舌头，“哇，感觉我进去会碰坏什么东西。”
    “不用进来。”顾知遥看着她，“什么事？”
    “喏，给你！”林见夏把手中的袋子递过来，眼睛弯弯的，“我看你上次吃三明治好像挺喜欢金枪鱼的？给你买了个金枪鱼饭团，还有这个，海盐芝士味的酸奶！哦对了，还有这个！”她又从卫衣口袋里掏出一小盒东西，塞进顾知遥手里。
    那是一盒小小的、包装精致的巧克力豆。
    “补充能量！”林见夏笑嘻嘻地说，“脑力劳动很消耗糖分的！我每次上完头疼的课就得赶紧吃点甜的。”
    顾知遥看着手里的东西——温热的饭团，冰凉的酸奶，还有一小盒甜蜜的负担。她心里那种微妙的感觉又浮现出来。这种细致到近乎琐碎的关怀，是她从未体验过的。
    “……谢谢。”她轻声说，语气比平时软了些许，“其实不用……”
    “用的用的！”林见夏打断她，一副“我早就料到你会这么说”的表情，“你肯定一做实验就忘了时间，等下去食堂又好菜都没了。快趁热吃饭团！我挑了好久，这个口味卖得最好！”
    顾知遥确实有点饿了。长时间的专注耗神，胃里空落落的。她拆开饭团的包装，咬了一口。米饭温热软糯，金枪鱼沙拉馅料充足。
    “怎么样？”林见夏紧紧盯着她，像是在等待美食评审的肯定。
    “不错。”顾知遥点点头。
    林见夏立刻心满意足地笑起来，比自己吃了还高兴。她靠在实验室门边的墙上，晃了晃脑袋：“你们实验室什么味道？有点怪怪的，但又挺好闻。”
    “消毒水和乙醇。”顾知遥解答。
    “哦——”林见夏拉长了声音，恍然大悟，“就是你说的那种‘很干净的味道’！我记住了！”
    两人一个安静地吃着饭团，一个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说着刚才经济学课上的趣事，抱怨那个说话像催眠一样的老师。阳光从走廊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有路过的生科同学好奇地看过来几眼，目光在沉静的顾知遥和活泼的林见夏之间转了一圈，带着些许探究。顾知遥察觉到了那些目光，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感到以往那种被注视的不适和想要逃离的冲动。
    也许是因为林见夏的存在，像一道温暖而喧闹的屏障，隔绝了那些探究，也让她的沉默显得不那么突兀。
    “你下午什么课？”林见夏问。
    “没课。去图书馆。”
    “真好！我下午还有两节高数……”林见夏的脸垮了下来，哀叹一声，“我的噩梦开始了。知遥，你们学生物的是不是数学也超好？”
    “尚可。”顾知遥回答得保守，但看着林见夏愁眉苦脸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有需要，可以问我。”
    话音刚落，她自己都微微愣了一下。这不像她会主动说出的话。
    林见夏却像是中了头彩，眼睛瞬间亮得惊人：“真的吗？！太好了！救命恩人！等我被高数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时候，就靠你救命了！”她双手合十，做了个夸张的感谢动作。
    顾知遥被她逗得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饭吃完了，酸奶也喝完了。林见夏看着顾知遥仔细把垃圾收好，满意地点点头：“任务完成！能量补充完毕！那我就不耽误大学霸去图书馆攀登科学高峰了！”她挥挥手，准备撤退。
    “林见夏。”顾知遥忽然叫住她。
    “啊？怎么了？”林见夏回头。
    顾知遥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停顿了一秒，才说：“谢谢你的饭团和酸奶。”
    林见夏愣了一下，随即笑容大大地绽开，带着点受宠若惊的惊喜：“哎呀，小意思啦！你喜欢就好！下次再给你带别的口味！”她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励，脚步轻快地跑下楼，哼跑调的歌的声音渐渐远去。
    顾知遥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盒小小的巧克力豆。铝箔纸包装在指尖留下微凉的触感。
    她回到实验室，拿好自己的东西，锁好门。走向图书馆的路上，她剥开一颗巧克力豆放进嘴里。浓郁的甜香瞬间弥漫开来，带着一丝微苦的回味。
    下午的阳光很好。她在图书馆常坐的靠窗位置坐下，翻开书页前，她又看了一眼手机。
    夏天见呀：「安全抵达高数战场！开始与微积分搏斗！【视死如归】」夏天见呀：「巧克力豆好吃吗？我超喜欢那个牌子的！」
    顾知遥的手指在屏幕上停留片刻。
    g.：「到了。好吃。」
    她放下手机，开始看书。窗外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阳光暖融融地照在书页上。她发现，自己今天似乎，比平时更容易进入专注状态。
    傍晚时分，顾知遥从图书馆出来，准备去食堂吃晚饭。手机震动，是“今天吃什么”群的专属提示音。
    夏天见呀：「【瘫倒】终于……活下来了……高数是什么反人类发明！」夏天见呀：「知遥你去食堂了吗？求偶遇！需要美食治愈我受伤的心灵！」
    顾知遥看着消息，脚步微微一顿，改变了原本想去人少的一食堂的计划，转向了更远但菜色更丰富的三食堂。
    她到的时候，三食堂正是人流高峰。她目光扫视一圈，很快就在一个靠柱子的座位发现了那个显眼的橙色身影。林见夏正无精打采地用筷子戳着餐盘里的米饭，对面坐着她的东北室友，似乎在慷慨激昂地说着什么。
    顾知遥打好一份简单的饭菜——番茄蛋花汤，清炒莴笋，一小份米饭。她走过去，在林见夏旁边的空位坐下。
    林见夏先是没注意，直到对面的室友停下话头，好奇地看着她身边，她才茫然地转过头。
    “知遥？！”她脸上的沮丧瞬间被惊喜取代，声音都提高了八度，“你真的来了！哇！我们太有默契了吧！”
    对面的东北妹子爽朗地笑起来：“哟，见夏，这就是你老念叨的那位生科院学霸朋友啊？你好你好，我是见夏的室友，王曼。”
    顾知遥对王曼点了点头：“你好，顾知遥。”
    “知道知道，常听见夏提起你，说你厉害又好看。”王曼心直口快，说得林见夏有点不好意思地用胳膊肘捅了她一下。
    “你吃的什么呀？”林见夏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顾知遥的餐盘上，随即皱起了脸，“哇，好清淡。怪不得你这么瘦。来来来，尝尝我的红烧肉，王曼推荐的，可好吃了！”她说着就要把自己的餐盘推过来。
    “不用。”顾知遥轻轻挡了一下，“我吃这些就好。”
    “哦，对，你有你的习惯。”林见夏想起来似的，收回手，但还是不由分说地用干净的勺子舀了一大勺玉米虾仁放到顾知遥的汤碗旁边，“这个不油，好吃的！你尝尝嘛！”
    顾知遥看着那颗颗金黄的虾仁，又看看林见夏期待的眼神，默默拿起筷子，夹起一颗尝了尝。
    “怎么样？”林见夏追问。
    “嗯。”顾知遥点头。
    林见夏又高兴起来，开始叽叽喳喳地跟王曼和顾知遥吐槽今天高数课的悲惨遭遇。王曼时不时插科打诨，顾知遥大多时候安静地听着，偶尔在林见夏夸张地描述某个公式像天书时，轻声纠正一两个术语错误。
    食堂喧闹的人声仿佛成了背景板。顾知遥小口喝着温热的番茄蛋花汤，酸甜的口感恰到好处地安抚了看书的疲惫。她听着身边女孩活力十足又略带委屈的抱怨，看着对面室友爽朗的笑容，忽然觉得，这样嘈杂而充满生活气息的晚餐，似乎……也并不坏。
    吃完饭，王曼有事先走了。林见夏和顾知遥一起把餐盘送到回收处。
    “啊，吃饱了终于活过来了！”林见夏伸了个懒腰，满足地叹了口气，然后看向顾知遥，“你回宿舍吗？”
    “嗯。”
    “一起走一段吧！消化消化！”林见夏自然地说。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林间小路上比白天安静许多。
    “其实高数也没那么难，对吧？”林见夏忽然说，语气轻松了些，“就是刚开始有点不习惯。你刚才一说，我就明白点了。”

 第8章

    “嗯，入门后就好了。”顾知遥说。
    “嗯！我觉得我又有信心了！”林见夏蹦跳了一下，撞了一下顾知遥的肩膀，又很快弹开，“谢谢你啊，知遥。”
    顾知遥被她撞得微微晃了一下，肩膀接触的地方留下一点短暂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和力道。她没有躲开，只是轻声说：“不客气。”
    走到岔路口，该分开了。
    “那我回去啦！”林见夏挥手，“晚上还要啃一会儿书。下次高数课之前，我能……微信上问你点问题吗？”她问得有点小心翼翼，眼里却闪着光。
    “可以。”顾知遥点头。
    “太好了！谢谢知遥老师！”林见夏笑得见牙不见眼，“晚安！”
    “晚安。”
    顾知遥看着那抹橙色消失在暮色里，才转身走向自己的宿舍楼。晚风带着凉意，吹动她的发梢。
    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卡通笑脸头像。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下午关于巧克力豆的对话。
    她指尖微动，打了几个字，又删掉。最后，只发过去一句。
    g.：「番茄蛋花汤，味道还可以。」
    几秒后，手机亮了。
    夏天见呀：「！！！你居然会评价食堂的汤了！」夏天见呀：「可喜可贺！下次我也去试试！」夏天见呀：「【小猫转圈欢呼.gif】」
    顾知遥看着那个旋转欢呼的小猫，熄灭了屏幕。
    夜空中有稀疏的星子闪烁。她想起实验室窗外那棵树的形状，想起巧克力豆的甜味，想起番茄汤的温热，想起撞在肩膀上的、短暂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力度。
    一种非常非常细微的、近乎雀跃的情绪，像一颗被小心翼翼含在口中的气泡水糖，悄无声息地在她心底炸开一点点微甜的气泡。
    第6章 未说出口的担心
    周五的清晨，天色阴沉，乌云低垂，空气里弥漫着雨前特有的湿润土腥气。顾知遥站在宿舍窗边，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确认了天气预报的准确性后，从门后拿出了那把长柄黑伞。她习惯为所有可能性做好准备。
    上午是满课，从细胞生物学到有机化学，课程内容紧凑且需要高度集中精神。课间休息时，她拿出手机，习惯性地瞥了一眼。那个名为“今天吃什么”的群里安安静静，倒是宿舍楼群里有消息在讨论下午的社团活动是否会因雨取消。
    她犹豫了一下，点开那个卡通笑脸头像。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晚关于番茄蛋花汤的对话。她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片刻，最终还是熄灭了屏幕，将注意力放回下一堂课的预习中。
    中午下课铃响，雨已经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打在教室窗户上，形成一道道蜿蜒的水痕。同学们聚在教学楼门口，望着雨幕发愁，或是打电话求援，或是准备冒雨冲刺。
    顾知遥撑开黑伞，步调平稳地走入雨中。伞面很大，将她严谨地笼罩在一方干燥的小天地里。雨水敲击伞面的声音密集而规律，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宁静。
    走到食堂门口，她收起伞，轻轻甩了甩伞面上的水珠，正要走进去，就听到一个熟悉又带着点急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知遥！顾知遥！”
    她回头，看见林见夏正从一辆自行车的后座上跳下来，头上顶着一本皱巴巴的经济学课本，亮黄色的卫衣帽子湿漉漉地搭在脑后。载她的男生飞快地骑着车跑了，她则几步小跑冲到食堂屋檐下，一边跺着脚甩掉鞋上的水珠，一边用手胡乱抹着脸上的雨水。
    “哎呀我的妈呀，这雨怎么说下就下这么大！”她喘着气，头发几缕黏在额角，看起来有点狼狈，但眼睛依旧亮晶晶的，看到顾知遥像是看到了救星，“还好碰到你啦！我刚从经院那边跑过来，差点就成落汤鸡了！”
    顾知遥看着她湿漉漉的样子，卫衣的袖口还在滴水，微微蹙了下眉：“没带伞？”
    “早上出门看着还没下嘛，”林见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得有点憨，“而且我那把太阳伞太小了，不顶用。谁知道这雨这么不讲武德！”
    顾知遥沉默地看了一眼自己手中那把宽大干燥的黑伞。
    “走吧。”她没多说，重新撑开伞，举高，将两人都容纳进伞下的空间里。
    “哇！知遥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林见夏立刻欢呼一声，毫不客气地钻到伞下，挨近了顾知遥。一股带着湿气的、属于林见夏的温暖气息瞬间包围过来，混合着雨水的清新和她身上淡淡的、可能是洗衣液留下的果香。
    顾知遥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伞下的空间因为多了一个人而显得有些拥挤，林见夏的手臂偶尔会碰到她的。这种超出安全距离的靠近，让她下意识地想要微微拉开距离，但伞就那么大。
    “你想吃哪个食堂？”林见夏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她的细微不适，兴致勃勃地问，“下雨天好像应该吃点热乎乎的！面条？还是麻辣烫？”
    “都可以。”顾知遥的声音比平时更轻了些，她小心地控制着伞的角度，确保大部分伞面都倾向林见夏那边——她那边湿得更厉害些。
    最终她们选择了二食堂的牛肉面窗口。热腾腾的蒸汽驱散了雨天的微寒。林见夏大概是真饿了，又要了一个芝麻烧饼，吃得鼻尖冒汗，心满意足。
    “下雨天吃热汤面真是太幸福了！”她含糊不清地说，舔了下嘴角的汤汁，然后看向顾知遥几乎没怎么动的那碗清汤面，“知遥，你真的不加点辣椒油吗？他们家的辣椒油可香了！”
    顾知遥摇摇头：“不用。”
    “哦对，你要保持味觉灵敏，尝那些试剂的味道对吧？”林见夏自作聪明地点头，然后又好奇地问，“那些试剂……到底是什么味道的啊？真的能尝出来区别吗？”
    顾知遥被她这危险的想法弄得有些无奈：“不能尝。靠仪器分析。”
    “啊？哦……好吧。”林见夏有点失望，随即又笑起来，“反正你很厉害就对了！”
    吃完面，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两人再次挤在同一把伞下，往宿舍楼方向走。雨声哗哗，伞下的空间却仿佛自成一体，隔绝了外面的潮湿和喧闹。
    林见夏的话匣子又打开了，从上午经济学老师的口头禅，说到王曼昨晚说梦话都在背单词，又说到她打算周末去逛逛学校周边的超市，补充点“战略储备粮”。
    顾知遥大多时候安静地听着，偶尔在她问“你说是不是”的时候，简短地应一声“嗯”。
    走到那个熟悉的岔路口，林见夏的经院宿舍更近一些。
    “我快到啦！”林见夏指了指前面那栋楼，“谢谢你送我回来哦，知遥！还有你的伞！”她说着，就要往雨里冲。
    “等一下。”顾知遥叫住她。
    林见夏疑惑地回头。
    顾知遥沉默了一下，将手中的伞递了过去：“你拿去用。”
    林见夏愣住了，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就这几步路了！你还要走回去呢，你拿着！”
    “我宿舍不远。”顾知遥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持，“你淋湿了容易感冒。”她想起林见夏那件还在滴水的卫衣和湿漉漉的头发。
    林见夏看着递到眼前的黑伞，又看看顾知遥平静却认真的脸，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为了一个大大笑容，带着点受宠若惊的感动：“知遥……你真好！那……那我明天还给你？”
    “嗯。”顾知遥把伞柄塞进她手里，自己则快速拉起了米白色风衣的帽子，遮住了头发。
    “那我走啦！你快点回去！别淋着！”林见夏撑着伞，站在雨里，看着她大声嘱咐。
    顾知遥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身步入了细密的雨幕中。风衣的帽子并不大，冰凉的雨丝很快打湿了她的发梢和肩膀，带来一丝凉意。但她并没有加快脚步，依旧保持着原有的节奏。
    走到宿舍楼下，她回头看了一眼。那把黑伞还停在岔路口，像一朵黑色的蘑菇，在灰蒙蒙的雨幕中格外显眼。看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门口，那朵“黑蘑菇”才动了动，朝着经院宿舍楼挪去。
    顾知遥收回目光，上楼，回到宿舍。她用毛巾擦干头发，换下微湿的外套，倒了一杯热水捧在手里。窗外的雨声持续不断。
    手机亮了一下。
    夏天见呀：「我到宿舍啦！伞也安全到达！」夏天见呀：「【图片】」
    图片是那把黑伞，被仔细地撑开放在她们宿舍的阳台地上晾着。
    夏天见呀：「你到了吗？没淋湿吧？快点擦干喝点热水哦！」
    顾知遥看着那几句叮嘱，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g.：「到了。没有。」
    夏天见呀：「那就好！【松口气】」夏天见呀：「对了，你明天下午有空吗？我去还你伞！顺便……嘿嘿，有道高数题好像有点卡住了【可怜】」
    顾知遥几乎没有思考。
    g.：「三点。图书馆一楼。」
    夏天见呀：「好哒！不见不散！绝对不迟到！【保证】」

 第9章

    对话结束。顾知遥放下手机，走到书桌前。那本崭新的《分子生物学原理》旁边，放着植物社的宣传册。窗外的雨声似乎变得不那么嘈杂了。
    她拿起笔，准备开始下午的学习计划，却发现自己的注意力似乎没有往常那样容易集中。脑海里偶尔会闪过伞下那片有限的、共享的干燥空间，以及林见夏亮晶晶的、带着水汽的眼睛。
    她轻轻吸了口气，试图将那些画面驱散，专注于眼前的书本。
    第二天下午，雨过天晴，阳光格外灿烂，空气清新。还差十分钟三点，顾知遥已经坐在图书馆一楼靠窗的休息区。她不喜欢迟到。
    三点整，林见夏的身影准时出现在图书馆门口，手里拿着那把折叠整齐的黑伞。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印花t恤，搭配浅蓝色牛仔裤，看起来清爽又活泼。她探头探脑地张望了一下，看到顾知遥，立刻露出笑容，小跑过来。
    “报告！准时到达！”她压低声音，但还是掩不住语气里的雀跃。她把伞轻轻放在顾知遥旁边的空位上，“谢谢你的伞！救了大命了！”
    顾知遥点点头，接过伞放在一边：“题呢？”
    “在这里在这里！”林见夏立刻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翻到某一页，指着一道用红笔圈出来的题目，眉头皱了起来，“就是这道，关于导数的应用，我感觉我思路卡住了……”
    顾知遥接过笔记本，扫了一眼题目。对她而言并不难。她拿出自己的草稿纸和笔，开始低声地、条理清晰地给她讲解起来。从定义到公式，再到解题步骤，一步步拆解。
    林见夏一开始还有点走神，偷偷瞄着顾知遥专注的侧脸和轻轻颤动的睫毛，但很快就被她清晰的思路带入进去，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或提出一个小问题。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两人身上，将她们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里。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顾知遥压低的、平静无波的解释声。
    “哦！我明白了！原来是这里转换一下就可以了！”林见夏恍然大悟，兴奋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声音没控制住，引得旁边几个同学抬头看过来。她立刻缩了缩脖子，捂住嘴，眼睛却笑得弯弯的，用气声说，“知遥你太厉害了！讲得比我们老师还清楚！”
    顾知遥看着她豁然开朗的样子，像只终于找到了坚果的小松鼠，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她把写满步骤的草稿纸推过去：“类似的题型都可以用这个方法。”
    “嗯嗯！我记住了！”林见夏如获至宝地把草稿纸夹回笔记本，然后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整个人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小声说，“为了感谢顾老师救命之恩，我请你喝奶茶吧？图书馆后面新开了家店，听说不错！”
    顾知遥下意识地想拒绝，她通常不喝这些甜腻的饮料。
    但林见夏已经双手合十，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她，用气声撒娇：“去吧去吧~天气这么好~ reward一下努力学习的我们嘛~”
    那眼神亮得让人无法拒绝。
    “……好吧。”顾知遥妥协了，“少糖。”
    “没问题！”林见夏立刻开心地站起来，动作轻快，“你等着！我去买！我知道你喜欢喝什么！”说完就风风火火地跑出了图书馆。
    顾知遥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有些疑惑——她知道自己喜欢喝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重新拿起书，却有点看不进去。窗外的阳光太好的，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林见夏带来的那股活力四射的气息。
    没过多久，林见夏就端着两杯奶茶回来了，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她把其中一杯递给顾知遥，献宝似的：“喏，四季春茶，去冰，只有一点点糖！绝对不甜腻！我觉得你会喜欢！”
    顾知遥接过来，吸管扎破封口，小心地吸了一口。清冽的茶香混合着淡淡的奶味，甜度确实很低，恰到好处地缓解了下午的微渴。
    “怎么样？”林见夏紧张地看着她，自己那杯全糖的芋泥奶茶都忘了喝。
    “可以。”顾知遥点点头。
    林见夏立刻笑逐颜开，心满意足地喝起了自己的奶茶，幸福地眯起了眼：“果然，努力学习后的奶茶最最好喝！”
    两人就坐在图书馆的休息区，安静地喝着奶茶，看着窗外被雨水洗刷后格外明亮的校园。偶尔低声交谈几句，关于马上要来的期中考试，关于植物社下周 planned 的叶片标本制作活动。
    阳光慢慢西斜，将影子拉长。
    顾知遥发现，这种原本她认为有些“浪费时间”的午后间隙，似乎也因为一杯温度适中的茶和一个人恰到好处的陪伴，而变得……不那么令人排斥，甚至，有一点微小的、惬意的感觉。
    就像雨后突然钻出云层的阳光，猝不及防，却温煦明亮。
    第7章 笔记的厚度
    期中考试的阴影，像一片逐渐聚拢的云，悄无声息地笼罩了c大的校园。图书馆的座位开始变得紧俏，自习室里通宵的灯光亮得越来越晚，连空气里都似乎飘散着淡淡的咖啡因和焦虑混合的味道。
    顾知遥的生活节奏依旧规律，但书桌上前所未有地堆起了小山般的学习资料和打印出来的文献。她的笔记本变得更加厚重，字迹依旧工整清晰，只是旁边多了一些彩色便签，标注着重点和易错点。对她而言，考试更像是一次对知识体系的结构化梳理，她享受这种将纷杂信息归纳入清晰框架的过程。
    但她的手机，却比往常更频繁地亮起，提示音往往在深夜响起。
    夏天见呀：「【崩溃】知遥！救命！边际效益递减和规模效益递减到底有什么区别？我感觉我的脑子也要递减了！」夏天见呀：「【图片】」（一张写满混乱公式和箭头的草稿纸）夏天见呀：「还有这个微积分……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啊！【跪了】」
    通常在这种时候，顾知遥会暂时放下手中的笔，拿起手机。她会先快速浏览一下林见夏发来的问题，如果是概念性的，她会言简意赅地打字解释；如果涉及计算和推导，她则会拍一张自己笔记上相应部分的照片发过去，上面有清晰的步骤和批注。
    g.：「［图片］」 g.：「参考第三点。」 g.：「计算过程见上图。关键在换元。」
    林见夏的回复通常是秒回，带着恍然大悟的惊叹和一堆表达感谢的表情包。
    夏天见呀：「！！！看懂了！知遥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夏天见呀：「【磕头】【献花】【小猫抱大腿】」
    顾知遥看着那些夸张的表情包，有时会无奈地摇摇头，但指尖却会熟练地打下「懂了就好」，然后才重新埋首于自己的书本。这种间断性的“远程救援”成了她复习间隙一种奇特的调剂。
    周五晚上，顾知遥照例在图书馆闭馆前收拾东西。手机震动，是林见夏的直接来电。这有点罕见。
    她接通，压低声音：“喂？”
    电话那头传来林见夏有气无力、近乎哀嚎的声音：“知遥……你还在图书馆吗？我能……过来找你一会儿吗？我们宿舍今晚嗨翻了，在搞什么考前减压派对，我实在……看不进书了。”
    背景音里隐约传来笑闹和音乐声，证实了她的话。
    顾知遥看了一眼时间，又看了看自己已经整理好的书包：“我准备回去了。”
    “啊……好吧……”林见夏的声音顿时垮了下去，充满了失望，“那算了……我再找个地方……”
    顾知遥沉默了几秒。她想象了一下林见夏抱着书本在喧闹的校园里无处可去的樣子。
    “生科楼一楼有个通宵自习室，”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平时人不多，很安静。”
    电话那头瞬间活了过来：“真的吗？在哪在哪？我马上过来！”
    十分钟后，顾知遥在生科楼一楼入口处看到了林见夏。她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手里还抱着几本厚厚的书，脸上带着逃离喧嚣后的疲惫和找到救星的兴奋。
    “这里这里！”顾知遥领着她穿过安静的走廊，刷学生卡打开了一间小自习室的门。里面果然只有零星几个人，灯光冷白，空气里只有空调的低鸣和翻书声。
    林见夏几乎是立刻长舒了一口气，像一条被扔回水里的鱼：“得救了……这里太好了……我们宿舍现在简直像个迪厅。”
    她找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迫不及待地把书都摊开，然后双手合十，对着顾知遥拜了拜：“感谢学霸收留！我保证安静如鸡！绝对不打扰你！”
    顾知遥没说什么，在她斜对面的位置坐下，重新拿出了自己的书和笔记。她原本的计划是回宿舍看一篇论文摘要就休息，但现在……似乎可以再多看一会儿。
    自习室彻底安静下来。林见夏似乎真的被经济学和数学折磨得不轻，一开始还有些静不下心，频繁地翻书、叹气、抓头发，但渐渐地，也被周围极度专注的氛围所感染，沉下了心来。

 第10章

    顾知遥偶尔从书页间抬起头，能看到林见夏咬着笔头，眉头紧锁，对着题目苦大仇深的侧脸；也能看到她忽然灵光一闪，眼睛一亮，然后埋头奋笔疾书的樣子。她的专注有种不一样的感染力，带着一种全力以赴的笨拙和热忱。
    时间悄然流逝。顾知遥看完论文摘要，又梳理了一遍明天要考的知识点，感觉差不多了。她合上书，看向对面。
    林见夏还沉浸在一道复杂的积分题里，鼻尖微微冒汗，嘴里无声地念念有词，像是在和题目进行一场无声的搏斗。
    顾知遥没有打扰她，只是安静地坐着，目光落在林见夏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指尖，和她偶尔无意识嘟起的嘴唇上。这种全神贯注的林见夏，和她平时那种阳光四射、活力满满的样子很不一样，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又过了大概二十分钟，林见夏终于长长地、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整个人瘫倒在椅背上，小声欢呼：“搞定！”
    她一抬头，正好撞上顾知遥的目光，愣了一下，随即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啊……我是不是太慢了？你是不是等很久了？”
    “没有。”顾知遥站起身，“差不多了，该回去了。”
    “哦哦，好！”林见夏连忙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把书本纸张塞进背包，拉链都差点拉不上。
    两人并肩走在回宿舍区的夜路上。晚风带着凉意，吹散了自习室的沉闷。校园里很安静，只有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
    “呼……活过来了……”林见夏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语气里带着完成艰巨任务后的虚脱和满足，“感觉脑子被掏空，但又好有成就感！谢谢你啊，知遥，要不是你收留我，我今晚肯定废了。”
    “不客气。”顾知遥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淡。
    “你复习得怎么样啦？”林见夏侧头看她，“你肯定没问题吧？我感觉你什么都懂。”
    “还有一些细节要再看一下。”顾知遥回答得很保守。
    “你肯定没问题的！”林见夏对她有着盲目的信心，然后又开始絮絮叨叨地担心起自己，“我就惨了，经济学还好，微积分真的是……唉，希望老师手下留情，不要挂我……”
    走到岔路口，林见夏停下脚步，从那个鼓鼓囊囊的背包里掏了掏，摸出一个小盒子，塞到顾知遥手里。
    “喏，这个给你。”
    顾知遥低头一看，是一盒包装精致的薄荷糖。
    “提神醒脑！”林见夏笑着说，“明天考试加油！虽然你肯定不需要啦……”她顿了顿，看着顾知遥，眼神在路灯下显得格外真诚，“但还是……加油哦，知遥。”
    顾知遥握着那盒微凉的薄荷糖，糖盒的棱角硌在掌心，带来一种清晰的触感。她看着林见夏，对方眼睛里映着路灯的光，亮晶晶的，带着纯粹的鼓励和祝福。
    “……谢谢。”她轻声说，“你也是。”
    “嗯！”林见夏用力点头，然后朝她挥挥手，“那我回去啦！晚安，知遥！祝你明天考试顺利！”
    “晚安。”
    顾知遥站在原地，看着林见夏蹦跳着跑向经院宿舍楼的身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门廊的灯光里。她低头，拆开薄荷糖的包装，取出一颗放入口中。
    清凉微甜的滋味瞬间在舌尖蔓延开来，驱散了夜风的微凉和一丝疲惫。
    第二天的考试顺利进行。顾知遥答题一如既往的稳定、精准。交卷铃声响起时，她平静地放下笔，像完成了一次日常的练习。
    走出考场，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打开手机，几乎是立刻，消息就弹了出来。
    夏天见呀：「考完了考完了！感觉身体被掏空！」夏天见呀：「【虚脱】最后一道题是不是那个公式？我好像蒙对了！」夏天见呀：「知遥你考得怎么样？肯定超好吧！」
    顾知遥看着那一连串的消息，几乎能想象出林见夏一出考场就迫不及待发消息的样子。她边走边回复。
    g.：「还可以。」 g.：「最后一题是那个公式。」
    夏天见呀：「！！！yes！我就知道！蒙对一道是一道！」夏天见呀：「为了庆祝劫后余生！晚上一起去吃好吃的吧！我知道北门外新开了家砂锅粥！考完试喝点热粥最舒服了！」
    顾知遥几乎能透过屏幕感受到那股欢脱雀跃的劲儿。她原本计划晚上去图书馆借两本参考书。
    但她指尖顿了顿，想起了昨晚自习室里那张认真的侧脸，和那盒清凉的薄荷糖。
    g.：「几点？」
    夏天见呀：「六点半？北门集合？」夏天见呀：「你答应啦？【惊喜】」
    g.：「嗯。」
    夏天见呀：「好耶！准时到！不见不散！【转圈】」
    傍晚六点半，顾知遥准时走到北门。林见夏已经等在那里了，换了一身轻松的运动装，脸上带着考完试特有的、卸下重担的灿烂笑容。
    “知遥！这里！”她蹦跳着招手。
    那家砂锅粥店生意很好，烟火气十足。林见夏熟门熟路地点了招牌的虾蟹粥和几样小菜。
    “他们家的粥熬得可稠了，味道特别鲜！”她一边给顾知遥烫洗餐具，一边兴奋地介绍，“考完试吃这个最治愈了！”
    热腾腾的砂锅粥很快端上来，白色的米粥翻滚着，里面是饱满的虾仁和蟹块，香气扑鼻。林见夏小心地给顾知遥盛了一碗，眼睛亮亮地催促：“快尝尝！”
    顾知遥舀起一勺，吹凉，送入口中。粥底绵密鲜香，温度恰到好处，确实抚慰了考试后的疲惫神经。
    “怎么样？”林见夏紧紧盯着她，像等待评分的美食家。
    “很好。”顾知遥给出肯定的评价。
    林见夏立刻笑开了，这才心满意足地给自己盛了一大碗，呼呼地吹着气吃起来。她吃东西总是很香，让人看着就很有食欲。
    两人一边吃着粥，一边闲聊。主要是林见夏在说，吐槽考试的变态题目，感慨终于解放了，计划着周末要去哪里玩放松一下。顾知遥安静地听着，偶尔附和一两句。
    粥吃到一半，林见夏忽然想起什么，放下勺子，表情变得有点小心翼翼：“对了，知遥……下周……我们高中同学要来这边玩，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几个关系特别好的……”
    顾知遥抬眼看她，等着下文。
    “他们……想见见你。”林见夏说完，有点紧张地看着顾知遥的反应，“就是……一起吃个饭？他们听说我交了个特别厉害的学霸朋友，都超级好奇的……”
    顾知遥拿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见同学？这种典型的、带有审视意味的社交活动，完全不在她的舒适区内。
    她下意识地想拒绝。
    但看着林见夏那双充满期待又带着点忐忑的眼睛，那声“不”在喉咙里滚了滚，没有立刻说出口。她想起林见夏是如何自然地融入她的安静，如何笨拙又努力地靠近她的世界。
    “……什么时候？”她听到自己问，声音平静。
    林见夏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是没想到她会问具体时间：“周六晚上！可以吗？就学校附近，不会很久的！你要是觉得不自在，我们吃完就撤！”
    顾知遥沉默地喝了一口粥，米粒的温热滑入胃里。她看着对面那双一眨不眨、满是希冀的眼睛。
    “……好。”她轻轻地说出了一个字。
    林见夏愣了两秒，随即巨大的笑容在她脸上绽开，比砂锅底下跳跃的火苗还要明亮温暖：“真的吗？太好啦！知遥你最好了！”
    她高兴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连忙给顾知遥的碗里夹了一个鲜虾卷：“尝尝这个！也很好吃！”
    顾知遥看着碗里多出来的那个金黄色的卷子，又看看对面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林见夏。砂锅的热气氤氲上升，模糊了对方过于灿烂的笑容，却让那份纯粹的喜悦更加清晰地传递过来。
    她低下头，夹起那个虾卷，小口地咬了下去。
    外壳酥脆，内馅鲜美。
    或许，尝试一点意料之外的、略带不安的社交，也不全是坏事。
    第8章 心跳的邀约
    砂锅粥的热气还在胃里暖暖地氤氲着，但顾知遥却觉得指尖有点发凉。林见夏那句“他们想见见你”和那个雀跃的“好”字，像两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荡开的涟漪远比想象中持久。
    回到宿舍，其他两位室友也回来了，正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刚结束的考试和周末计划。热闹的人声让顾知遥感到一丝莫名的烦躁，她简单洗漱后，便拉上了床帘，将自己隔绝在一方小小的安静里。
    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和林见夏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林见夏发来的一个开心到打滚的小猫表情包。
    高中同学。见面。吃饭。
    这些词汇在她脑海里盘旋，组合成一种模糊却强烈的社交压力。她习惯于隐藏在实验室、图书馆和书本之后，习惯于被定义为“那个很厉害但有点冷的生科院学霸”，而不是作为“林见夏的朋友”被一群陌生人审视和评价。

 第11章

    她会说什么？他们又会问什么？如果冷场了怎么办？如果……如果她和林见夏之间这种微妙而舒适的平衡，在别人眼中显得奇怪或不搭调怎么办？
    一种陌生的、类似于紧张的情绪，细细密密地缠绕上来。她甚至下意识地开始思考，那天晚上该穿什么——这个她平日几乎从不纠结的问题。米白色的衬衫？会不会太严肃？那件浅蓝色的针织衫？似乎又太随意。
    她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鼻腔里似乎还残留着砂锅粥的鲜香，以及林见夏身上那股淡淡的、总是带着阳光味道的气息。
    那个总是毫不犹豫、热热闹闹撞进她世界里的人。
    第二天是周六，没有课。顾知遥却醒得比平时还早。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斑。她坐起身，第一眼就看向书桌角落——那本植物社的宣传册安静地躺在那里。
    她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机，点开了那个只有两个人的“今天吃什么”群。
    g.：「早上好。」
    消息发出去后，她盯着屏幕，指尖微微蜷缩。这不像她会主动做的事。
    几乎是在她以为对方还在睡懒觉的时候，回复就跳了出来。
    夏天见呀：「！！！知遥！早上好呀！【太阳】【太阳】」夏天见呀：「今天天气超好的！你怎么醒这么早？是不是被我昨天说的吓到了？【偷笑】」
    顾知遥看着那条消息，仿佛能看见林见夏抱着手机、眼睛弯弯的样子。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诚实地打字。
    g.：「有一点。」
    夏天见呀：「哎呀真的不用怕啦！就是吃个饭而已！」夏天见呀：「他们都很好玩的，就是有点八卦……而且主要是我想显摆一下我有个超厉害的学霸朋友嘛！【叉腰】」夏天见呀：「你就当是去……嗯，观察一下不同样本的社会性行为？【机智】」
    这个奇怪的比喻让顾知遥差点笑出来。紧绷的心弦似乎松动了一丝。
    g.：「……样本？」
    夏天见呀：「对啊！经管学院的人类样本！跟你平时看的细胞样本不一样哦！【龇牙笑】」
    顾知遥握着手机，想象着林见夏试图用她的专业领域来安慰她的笨拙样子，心底那点不安奇异地被抚平了不少。
    夏天见呀：「对了对了，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要不要出来图书馆？或者……我们去逛逛学校后门那条小街？听说有很多可爱的小店。」
    这是一个明显的、试图分散她注意力的邀请。顾知遥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又看了看桌上那本她计划今天看完的期刊。
    g.：「后门小街。十点。」
    夏天见呀：「好耶！准时到！带你探索新世界！【转圈欢呼】」
    学校后门的小街确实和顾知遥平时活动的区域很不一样。狭窄的街道两旁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店，卖文具的、卖小饰品的、卖奶茶果汁的、还有各种小吃摊，空气里混杂着各种香甜的气息和热闹的人声。
    林见夏像一尾回到了水里的鱼，灵活地在人群中穿梭，时不时停下来，指着某个橱窗里的玩偶或者某个小摊上的发卡，兴奋地让顾知遥看。
    “知遥你看那个！像不像你上次画的那个叶脉？” “哇！这个手机壳好可爱！可惜不适合你这种性冷淡风……” “要不要喝果汁？他们家的鲜榨橙汁绝了！”
    顾知遥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小心地避开人流。周围的环境对她来说有些过于喧闹，但看着林见夏兴致勃勃、眼睛发亮的样子，那份喧闹似乎也变得可以忍受。
    她最终被林见夏塞了一杯冰凉的鲜榨橙汁在手里，酸甜的口感在阳光下格外清爽。
    “怎么样？好喝吧？”林见夏自己也捧着一杯，吸管上沾着一点她的口红印。
    “嗯。”顾知遥点点头，目光落在旁边一家小小的服饰店门口挂着的连衣裙上。那是一条很简单的米白色棉布裙子，领口缀着一圈细小的蕾丝。
    林见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眼睛一亮：“哇！这条裙子好看！好适合你！知遥你要不要试试？”
    顾知遥立刻收回目光，摇了摇头：“不用。”
    “试试嘛试试嘛！”林见夏却来了劲，拉着她的胳膊就往店里走，“看看又不要钱！我觉得你穿肯定好看！”
    店主是个笑眯眯的学姐，热情地迎上来。林见夏已经指着那条裙子：“学姐，这个有她的码吗？她想试试！”
    顾知遥被半推半就地送进了试衣间。手里拿着那条柔软的棉布裙子，她站在狭小的空间里，有些不知所措。她很少试穿这种风格的衣服。
    磨蹭了一会儿，她还是换上了。裙子很合身，棉布的质感亲肤舒适，简单的剪裁反而衬得她气质干净清冽。她看着镜子里那个有点陌生的自己，犹豫着要不要拉开帘子。
    “知遥~好了吗？让我看看嘛！”林见夏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带着期待。
    顾知遥深吸一口气，拉开了试衣间的帘子。
    林见夏正拿着一个毛绒发卡在头上比划，看到她出来，动作瞬间停住，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手里的发卡“啪嗒”一声掉在桌子上。
    “……”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只是愣愣地看着顾知遥。
    顾知遥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手指无意识地捏着裙子的袖口：“……很奇怪吗？”
    “不！一点都不！”林见夏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猛地摇头，语气激动得有点夸张，“太好看了！真的！知遥你穿这个……就像……嗯……像那种文艺电影里的女主角！特别干净！特别有气质！”
    她的夸奖直白又热烈，让顾知遥耳根微微发热。旁边的学姐也笑着附和：“同学你穿这个颜色真的很显气质，很适合你。”
    顾知遥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好像……确实不坏。
    “买了买了！”林见夏比她还要激动，直接对学姐说，“学姐就要这条！我们买了！”
    “林见夏，”顾知遥无奈地叫住她，“我自己来。”
    “哦哦，好！”林见夏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但还是眼巴巴地看着她，小声怂恿，“真的很好看，知遥，买吧买吧？”
    最终，顾知遥买下了那条裙子。简单的纸质袋子提在手里，却感觉比来时重了一些。
    走出小店，阳光正好。林见夏的心情好得不得了，哼歌哼得更响亮了。
    “我就说很适合你吧！”她得意洋洋，仿佛发现宝藏的是她自己，“等你哪天想换风格了就可以穿！比如……嗯……”她眨眨眼，意有所指，“比如明天晚上吃饭就可以穿呀！肯定让我那些同学眼前一亮！”
    顾知遥提袋子的手微微紧了紧。原来……绕了一圈，在这里等着她呢。
    但她看着林见夏那张写满“快夸我机智”的笑脸，却一点也生不起气来。这种小心翼翼的、拐弯抹角的体贴，笨拙得有点可爱。
    两人又逛了一会儿，在一家旧书店门口，顾知遥停下脚步，被橱窗里一本厚厚的植物图鉴吸引了目光。林见夏立刻说：“你进去看吧！我去旁边买点泡芙！等下来找你！”
    旧书店里很安静，充满了旧纸张和油墨的特殊气味。顾知遥站在书架前，翻看着那本有些年头的图鉴，心神渐渐沉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林见夏轻手轻脚地钻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小纸袋，里面飘出甜甜的奶油香气。她凑到顾知遥身边，压低声音：“找到宝贝了？”
    “一本很老的图鉴，”顾知遥轻声道，“印刷很精美。”
    林见夏歪头看了看那些细致的手绘植物插图，小声惊叹：“哇，画得真好看。”她安静地陪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然后从纸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泡芙，递到顾知遥嘴边，用气声说，“尝尝，刚出炉的，还热着呢。”
    泡芙的外皮酥脆，带着浓郁的黄油香。顾知遥下意识地微微低头，就着她的手轻轻咬了一口。香甜的奶油馅料瞬间在口中化开。
    “怎么样？”林见夏期待地看着她，眼睛在昏暗的书店里亮得像星星。
    顾知遥点了点头，嘴角沾了一点白色的奶油。
    林见夏看着她的样子，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伸出手指，非常自然又快速地在她嘴角擦了一下：“沾到了。”
    指尖温热而柔软的触感一掠而过。顾知遥整个人僵住了，耳根那点热意瞬间蔓延到了脸颊。书店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声。
    林见夏似乎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动作过于亲昵了，手指蜷缩起来，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脸颊也微微泛红：“那个……还挺好吃的哈……”
    “嗯。”顾知遥低下头，假装继续翻看图鉴，却感觉书页上的字一个都看不进去。
    那种细微的、噼啪作响的紧张感又回来了，却和之前想到要见同学时的紧张完全不同。更像是一颗被轻轻触碰含羞草，叶片蜷缩起来，却从缝隙里透出一点羞涩的悸动。

 第12章

    回去的路上，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了一点微妙的变化。依旧并肩走着，但对话少了，偶尔的眼神碰撞也会快速分开。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们身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走到宿舍楼下，林见夏把那一小袋泡芙塞给顾知遥：“给你晚上当宵夜！”
    顾知遥接过袋子，指尖碰到一起，又迅速分开。
    “那……明天晚上……”林见夏看着她，语气变得有点小心翼翼，“六点，我在你楼下等你？”
    顾知遥沉默了一下，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好。”
    “嗯！说定了！”林见夏笑起来，朝她挥挥手，“那我上去啦！拜拜，知遥！”
    “拜拜。”
    顾知遥站在楼下，看着林见夏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才转身离开。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纸袋，又看了看那个装着新裙子的购物袋。
    回到宿舍，她把袋子放在书桌上。那条米白色的裙子被拿出来，挂进了衣柜。衣柜里大多是素色的衬衫、针织衫和牛仔裤，这条裙子挂在那里，显得有点格格不入，却又莫名地带来一点新鲜的期待感。
    她坐在书桌前，打开那本新买的旧图鉴，却久久没有翻页。
    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时间。
    明天晚上六点。
    心跳，似乎比平时清晰了一点。
    第9章 心跳的序曲
    周日一整天，顾知遥都试图维持往常的秩序。她按照计划去图书馆还了书，借了两本新的期刊，下午在宿舍整理上周的实验数据。书页翻动，笔尖沙沙，一切看起来和无数个周末午后并无不同。
    如果忽略掉那件挂在衣柜最外侧、米白色的、带着细微褶皱的新裙子的话。
    它的存在像一个小小的、安静的漩涡，时不时就将顾知遥的注意力吸过去一点。她会无意识地看向衣柜方向，然后迅速收回目光，强迫自己聚焦于眼前的数字和图表。
    傍晚五点刚过，她就再也看不进任何东西了。合上笔记本，她站起身，在书桌前静立了几秒，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走到衣柜前。
    手指拂过那件棉布裙子，触感柔软。她深吸一口气，将它取了下来。
    洗澡，吹干头发。平时这些步骤她做得快速而高效，今天却莫名有些拖延。镜子里的人，脸颊因为热水澡而泛着淡淡的红晕，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
    她换上了裙子。棉布贴合着皮肤，带来一种陌生的、轻柔的包裹感。裙摆长度及膝，露出了一小截平时很少见光的小腿。她有些不自在地拉了拉领口的蕾丝边。
    好像……真的和平时很不一样。
    她坐到书桌前，想等头发再干透一点，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离六点还有四十分钟。时间突然变得有些缓慢。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她的心跳莫名漏跳半拍。
    是宿舍群的消息，讨论着晚上去哪吃饭。她松了口气，又隐隐有些说不清的失落。
    就在这时，那个专属的提示音清脆地响了起来。
    夏天见呀：「【图片】」夏天见呀：「准备出发啦！我穿这个好不好看？【转圈】」
    图片里，林见夏对着镜子拍了一张半身照，穿着一件红色的条纹t恤，搭配背带牛仔裤，头发扎成了高高的马尾，活力十足，笑容灿烂得像个小太阳。
    顾知遥看着照片，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一会儿。她能感觉到林见夏的期待和一点点小紧张，透过屏幕传递过来。
    g.：「好看。」
    她回复了两个字，几乎是下意识的。
    夏天见呀：「耶！你也最好看！等我哦！马上到！」
    放下手机，顾知遥感觉那点紧张似乎被林见夏的活力冲淡了一些。她拿起梳子，将半干的头发梳理得更加整齐。
    五点五十分，她提前十分钟下了楼。傍晚的风温和许多，吹动着她额前的碎发和棉布裙的裙摆，带来轻微的痒意。她站在宿舍楼旁一棵香樟树的阴影下，安静地等着。
    心跳比平时清晰一些，但还在可控范围内。
    五点五十八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不远处蹦蹦跳跳地跑来。林见夏几乎是卡着点出现的，看到树下的顾知遥，她眼睛猛地一亮，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加快速度跑过来。
    “知遥！”她跑到近前，微微喘着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艳，“哇……你真的穿这条裙子了！太好看了吧！我就说超级适合你！”
    她的目光亮得灼人，让顾知遥有些招架不住，下意识地垂了眼睫。
    “走吧。”顾知遥轻声说，试图转移这过于直接的注视。
    “嗯嗯！”林见夏用力点头，很自然地就想伸手去挽她的胳膊，但手伸到一半，似乎想起什么，又缩了回去，转而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笑得有点不好意思，“那……我们走吧？就在北门外面那家烤鱼店，不远。”
    两人并肩走在傍晚的校园里。顾知遥穿着裙子，步调比平时稍慢一些。林见夏则像是被上了发条，在她身边走着，话比平时更多，语速也更快，不停地介绍着她那几个同学的趣事，试图缓解气氛。
    “……所以那个矮矮胖胖、戴眼镜的叫小胖，他特别搞笑，你不用担心没话讲……那个长头发、看起来很文静的其实是我们班以前的女学霸，人超级好……还有……”
    顾知遥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夕阳的金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交叠在一起。
    烤鱼店果然不远，生意火爆，人声鼎沸。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响亮的呼喊：“林见夏！这边！”
    林见夏立刻挥手回应，然后侧头对顾知遥小声说：“他们到了。别紧张哦。”
    顾知遥深吸一口气，跟着她走了进去。
    靠窗的一张大桌旁，已经坐了四五个人，男女都有。看到她们过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打量。
    “哇！见夏，这就是你那个生科院的学霸朋友啊？”一个微胖的男生率先开口，笑嘻嘻的，“果然跟说的一样，是个大美女啊！”
    林见夏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当然！介绍一下，这是我好朋友，顾知遥。”然后又转向顾知遥，一一指着同学，“这是小胖，这是静姐，这是阿哲，这是莉莉……”
    顾知遥对着众人微微点头，声音清淡：“你们好。”
    “你好你好！”大家纷纷打招呼。那个叫静姐的长发女生笑着拉开旁边的椅子：“快坐吧，就等你们了。”
    落座的过程有点拥挤。顾知遥小心地避开桌椅，在林见夏和静姐中间坐下。林见夏立刻把菜单递到她面前：“知遥，你看看想吃什么？他们家的清江鱼不错，刺少。”
    “我都可以。”顾知遥轻声说。
    “那我们来点吧！”小胖接过菜单，熟络地开始点菜，一边点一边问大家的意见，气氛很快又热闹起来。
    顾知遥安静地坐着，听着他们聊起高中时的趣事，聊大学的新生活，偶尔被问到才简短地回答一两句。林见夏坐在她旁边，时不时会凑过来小声跟她解释一下他们聊到的某个人或某件事，或者给她夹一筷子刚刚上来的凉菜。
    “这个蕨根粉酸酸辣辣的，开胃，你尝尝看？”
    顾知遥看着碗里多出来的菜，低声道：“谢谢。”
    烤鱼很快上来了，巨大的铁盘里，红色的汤汁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香气四溢。大家动起筷子，气氛更加热烈。
    “顾同学，听说你是学生物的？”那个叫阿哲的男生隔着桌子问，“是不是天天跟小白鼠打交道？”
    顾知遥放下筷子，认真回答：“目前基础课阶段，接触细胞和微生物更多一些。”
    “哇，听起来好厉害。”莉莉眨着眼，“那你以后会不会研究克隆人啊？”
    顾知遥顿了顿：“那是很复杂的领域，目前我的方向不涉及。”
    林见夏立刻插话，笑着打圆场：“哎呀，你们别一来就问这么高深的问题，吓到我们知遥了！吃鱼吃鱼！这鱼好吃！”
    静姐也笑着给顾知遥倒了杯酸梅汤：“是啊，先吃饭。顾同学，别介意，他们就是好奇。”
    顾知遥接过杯子，摇了摇头：“没关系。”
    接下来的时间，大家的话题转移到了大学生活和八卦上。顾知遥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在林见夏用胳膊肘轻轻碰她、示意她看某个搞笑表情时，嘴角会微微弯一下。
    她注意到，林见夏虽然一直在和大家说笑玩闹，但总会时不时地注意着她的情况，帮她转一下桌子让她夹菜，或者在她杯子空的时候顺手添上饮料。这种细微的、不动声色的照顾，像一层无形的缓冲垫，让她在这个陌生的热闹环境里，找到了一点安稳感。
    烤鱼吃得差不多了，大家开始闲聊。小胖起哄着要玩真心话大冒险，林见夏立刻看向顾知遥，眼神里带着询问。
    顾知遥微微摇了摇头。

 第13章

    林见夏马上会意，笑嘻嘻地对大家说：“算了吧你们，别欺负我们家知遥，她脸皮薄！我们来玩点简单的，猜数字怎么样？输了的人喝饮料！”
    游戏变得简单起来，气氛依旧欢乐。顾知遥运气不错，一直没输。她看着林见夏因为猜错数字而被大家笑着灌下一大杯酸梅汤，脸颊变得红扑扑的，眼睛却笑得弯弯的。
    那一刻，顾知遥忽然觉得，这些陌生的、吵闹的“样本”，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聚餐结束，已是华灯初上。大家在店门口道别，约定下次再聚。
    回学校的路上，只剩下她们两人。夜风凉爽，吹散了身上的油烟味。
    林见夏长长地舒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然后侧头看向顾知遥，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小心翼翼：“那个……知遥，今晚……你觉得怎么样？会不会很无聊？或者……他们太吵了？”
    顾知遥摇摇头。晚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裙摆轻轻晃动。
    “还好。”她说，声音比夜风更轻柔，“你的同学们，都很有趣。”
    林见夏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放出一个巨大的、无比灿烂的笑容，像是终于得到了最重要的肯定，整个人都明亮起来。
    “真的吗？那就好！我就怕你觉得不自在！”她开心得几乎要跳起来，话又变得密集，“其实他们人都超好的！小胖就是嘴巴贱了点，静姐特别会照顾人，阿哲……”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顾知遥安静地听着。路灯将两人的影子缩短又拉长。
    走到宿舍楼下，林见夏停下脚步，看着顾知遥，眼睛里的光比路灯还亮：“今天真的谢谢你，知遥。”
    “谢什么？”
    “谢谢你愿意来呀！”林见夏笑得眉眼弯弯，“谢谢你穿这条裙子，特别好看。也谢谢你……没有觉得烦。”
    顾知遥看着她，心底某个地方变得异常柔软。晚风吹来，带着不知名的花香。
    “裙子很舒服。”她轻声说。
    “那你以后多穿穿嘛！”林见夏立刻接话，然后像是怕她反悔，赶紧挥手，“那我上去啦！晚安，知遥！”
    “晚安。”
    顾知遥站在原地，看着林见夏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飞进楼道。她低头，手指轻轻拂过裙摆柔软的布料。
    回到宿舍，换上平时的睡衣，那点陌生的、轻盈的感觉似乎还停留在皮肤上。她将裙子仔细挂好。
    手机屏幕亮着。
    夏天见呀：「【图片】」夏天见呀：「静姐刚在群里偷拍我们的！你看你看！是不是很好看！」
    图片是刚才在烤鱼店，林见夏正侧着头跟她说话，而她微微低着头，嘴角似乎有一丝很浅的弧度。灯光柔和，画面竟然有种意外的和谐。
    夏天见呀：「她们都说你看起来好乖！哈哈哈！」夏天见呀：「今天真的超级开心！晚安哦知遥！【月亮】【爱心】」
    顾知遥看着那个小小的爱心表情，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
    最终，她点开表情列表，犹豫地、生疏地，选择了一个小小的月亮表情，发送了过去。
    g.：「【月亮】」
    第10章 柠檬香气
    新的一周，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周末那场聚餐带来的、微妙的余温。顾知遥的生活节奏恢复了往常的精确：教室、实验室、图书馆、宿舍。但某些细节，像投入静水的小石子，漾开的涟漪迟迟未散。
    比如，她开始更频繁地注意到手机。那个卡通笑脸头像发来的消息，不再只是关于吃饭和问题的“打扰”，而多了许多无意义的、却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的碎片。
    夏天见呀：「【图片】」 （图片是经院楼前一只睡姿嚣张的橘猫）夏天见呀：「看！像不像小胖昨晚喝多的样子！哈哈哈哈！」
    夏天见呀：「我们经济学老师今天打了一条超级花的领带！像把调色盘打翻了！【笑哭】」
    夏天见呀：「三食堂今天有菠萝古老肉！你吃不吃？我给你占位！」
    这些消息像阳光下的泡泡，轻盈地撞进她规整的世界，留下转瞬即逝的彩光。她回复得依旧简洁，有时只是一个「嗯」或「看到了」，但指尖停留的时间，却悄然变长了。
    周三下午，顾知遥刚结束一场细胞生物学实验。显微镜下的世界光怪陆离，却让她感到一种纯粹的宁静。她仔细清洗了双手，正低头擦拭着眼镜，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雀跃响起，仿佛提前带来了周末的气息。
    “知遥！”
    她抬头，隔着略微模糊的镜片，看见林见夏正站在生科楼的玻璃门外，用力朝她挥手。傍晚的金色阳光在她身后铺开，将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光晕。她没像平时那样穿着明亮的卫衣或t恤，而是换了一件简单的白色棉质连衣裙，裙摆被风吹得轻轻拂动，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脸上带着比阳光还灿烂几分笑容。
    那一刻，顾知遥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扶稳了眼镜，视野变得清晰，那个站在光里的身影也愈发鲜明——干净，明亮，带着一种不真实的、近乎透明的美好。像一颗不小心坠入凡间的星星，落在了她刻板严谨的生科楼前。
    她快步走过去，推开玻璃门。
    “你怎么来了？”顾知遥问，声音比平时软了一丝。实验室里带出来的、那种冷冰冰的消毒水味，似乎瞬间被门外温暖的风和眼前人带来的气息冲淡了。
    “来接你下班呀！”林见夏笑嘻嘻地说，很自然地凑近了一点，“实验做得怎么样？有没有又被什么细胞欺负？”
    “它们很听话。”顾知遥回答，目光落在她随风轻扬的发丝上。
    “那就好！奖励乖细胞和辛苦的顾同学！”林见夏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纸袋，递到她面前，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星，“喏，学校西点房新出的柠檬挞，据说酸酸甜甜的，一点都不腻！我觉得你会喜欢！”
    纸袋口散发出清新的柠檬和黄油的混合香气。顾知遥接过袋子，指尖碰到微凉的纸壁。
    “谢谢。”她轻声说。实验后的疲惫，好像真的被这点突如其来的甜意驱散了些许。
    “不客气~”林见夏弯着眼笑，和她并肩往宿舍区走，“走吧走吧，趁热吃才好吃！哦对了，你明天下午是不是没课？”
    “嗯。”
    “那我们去植物社看看吧？上周不是说好了吗？”林见夏侧着头看她，眼神里带着期待的光，“我打听过了，他们明天下午刚好有活动，好像是学习压花书签？听起来很有意思！”
    顾知遥想起来了。上周在“百团大战”上，她们确实一起加入了植物爱好者协会。她自己也对那个安静又充满生机的角落颇有好感。
    “好。”她点头同意。
    “耶！太好了！”林见夏开心地小小蹦跳了一下，白色的裙摆荡开柔软的弧度，“那说好了哦，明天下午我来找你！”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林见夏依旧叽叽喳喳地说着系里的趣闻，声音清脆，像风吹过檐下的风铃。顾知遥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一句。手里的柠檬挞袋子散发着诱人的甜香，身边是哼着跑调歌谣、裙摆飞扬的女孩。
    顾知遥忽然觉得，这条走了无数遍、从实验室回宿舍的路，今天的风景似乎有些不一样。是因为夕阳的角度？还是因为……身边多了一个像小太阳一样，能把最普通的傍晚也照亮的人？
    第二天下午，天气依旧晴好。顾知遥午睡醒来，刚整理好书桌，宿舍门就被轻轻敲响了。
    她打开门。林见夏站在门外，依旧穿着那条简单的白裙子，怀里抱着一个看起来有点沉的大素描本和一小盒彩铅，笑容明亮：“下午好呀，知遥！准备好了吗？”
    她的目光落在顾知遥身上——依旧是熨帖的米白色衬衫和浅色牛仔裤，但领口的扣子似乎比平时少扣了一颗，露出了一小截纤细的锁骨。
    “嗯。”顾知遥拿起早就放在桌上的帆布包，里面装着笔记本和笔。
    植物社的活动室在生科楼一个安静的角落，窗外是茂密的绿植。她们到的时候，已经有几位成员在了。那天招新的学姐也在，看到她们，温和地笑了笑，示意她们找位置坐下。
    长桌上铺着干净的麻布，摆放着各种压制好的平整花朵和叶片、卡纸、镊子、胶水，还有用于塑封的机器。空气里弥漫着干燥植物的清香和淡淡的胶水味。
    学姐简单地讲解了一下制作压花书签的基本步骤。林见夏听得异常认真，时不时拿起一片花瓣对着光仔细看，又凑到顾知遥耳边小声惊叹：“哇，这片三叶草的花瓣好小好精致啊……”
    顾知遥点点头，她的注意力则被一片银杏叶的叶脉吸引了。那精细绝伦的纹理，在光线下呈现出一种令人惊叹的、属于自然的数学美感。她小心地用镊子夹起它。
    活动开始，大家都安静下来，专注于手中的方寸天地。林见夏一开始还有些毛手毛脚，胶水涂得有点多，花瓣摆得歪歪扭扭，但她很有耐心，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嘴里还无声地念念有词，像是在给作品加油鼓劲。

 第14章

    顾知遥则动作流畅而稳定。她选了几片不同形状和颜色的叶子，深浅交错，在卡纸上构图，然后一点点用镊子粘牢。她的神情专注，仿佛在进行一项精密的实验。
    阳光透过窗户，安静地洒在桌面上，照亮了空气中细微的尘埃和每个人专注的侧脸。时间在这里仿佛慢了下来。
    林见夏终于完成了她的第一个作品——一个用粉色小野花和绿色蕨类叶片拼成的小太阳图案。她长长舒了口气，得意地拿起塑封好的书签，献宝似的递给顾知遥看：“怎么样？好看吗？”
    书签有点稚拙，但充满了生机勃勃的可爱。顾知遥点点头，诚实地说：“很好看。”
    “你的呢你的呢？”林见夏迫不及待地凑过来看顾知遥的作品。
    顾知遥的作品已经完成了。深蓝色的卡纸底上，几片不同金色的银杏叶和白桦叶交错层叠，构成一幅极简却充满秋意的画面，冷静而优美。
    “哇……”林见夏发出低低的惊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知遥，你这个……好像艺术品啊！太好看了吧！”
    她的夸奖总是直接而热烈，毫不吝啬。顾知耳根微热，将书签递给她：“送你。”
    “真的吗？”林见夏眼睛猛地亮起来，像被点亮的星辰，她小心翼翼地接过书签，捧在手心里看了又看，脸上是巨大的惊喜和珍惜，“我真的可以要吗？太好啦！我要把它放进我最喜欢的那本书里！”
    活动结束时，天色尚早。两人拿着自己做的书签和一室宁静的余韵，走出活动室。
    “下次活动我们还来好不好？”林见夏摆弄着那片珍贵的银杏叶书签，爱不释手，“感觉心情都变好了！”
    “嗯。”顾知遥表示同意。这种专注而宁静的手工，确实让她感到放松。
    回到宿舍楼下，分别的时候，林见夏忽然想起什么，从那个大素描本里抽出一张纸，塞给顾知遥。
    “这个也给你！”
    顾知遥展开一看，是一张速写。画的是下午在活动室里的她，正低着头，专注地用镊子摆放叶片，侧脸线条安静而认真，阳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画功算不上多精湛，但捕捉神韵却异常准确，笔触间充满了温柔的观察。
    顾知遥看着画中的自己，愣住了。
    “我……我随便画的！”林见夏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脸，“就觉得你那个时候特别好看……像画一样……就手痒画下来了……你不喜欢的话就扔掉好了！”
    顾知遥的手指轻轻拂过画纸上的线条，抬起头，看向面前脸颊微红、眼神闪烁的女孩。夕阳的光落在她白色的裙子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又透明。
    “很喜欢。”顾知遥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谢谢。”
    林见夏的脸一下子红了，眼睛却亮得惊人，她开心地摆摆手：“你喜欢就好！那我走啦！回头微……呃，群里聊！”
    她抱着素描本，像只快乐的小兔子一样跑走了。
    顾知遥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手里的画。画里的自己，安静，专注，沐浴在阳光里。而画外的她，心脏正一下下地，敲打着一种陌生而清晰的节奏。
    她忽然想起昨天傍晚，那个站在生科楼门口、浑身发着光的林见夏。
    像一颗……只属于她白昼的星辰。
    第11章 心事的折痕
    那张速写被顾知遥夹在了常用的笔记本里。她没有特意去翻看，但每次打开本子，视线总会无意识地在那粗糙的纸页边缘停留片刻。画中的自己，陌生又熟悉，被另一种目光温柔地定格在阳光里。这种被注视、被珍藏的感觉，像一枚悄然落入心湖的羽毛，扰乱了平静的水面，漾开细微却持久的涟漪。
    日子依旧按部就班地流淌。课堂，实验，图书馆。但顾知遥发现，自己似乎比以前更容易走神。显微镜下的细胞分裂依旧精妙，书页上的公式依旧严谨，但思绪偶尔会飘向窗外，飘向经院宿舍楼的方向，飘向那个总是带着阳光和笑声的身影。
    她会下意识地留意手机，等待那个专属的提示音。林见夏的消息依旧频繁而琐碎，像夏日里不停歇的蝉鸣，热闹地填充着她安静的时空。
    夏天见呀：「【图片】」 （图片是经院草坪上有人用落叶堆了个歪歪扭扭的巨大笑脸）夏天见呀：「看！像不像你上次画的那个细胞分裂图！就是有点抽象哈哈哈！」
    夏天见呀：「今天公共课坐在最后一排，粉笔灰像下雪！【打喷嚏】」
    夏天见呀：「晚饭想吃啥？一食堂好像出了新菜式，冒险一下？」
    这些碎片化的分享，顾知遥开始更认真地阅读，甚至会在脑海里勾勒出画面。她回复的字节依旧吝啬，但投入的情感，却悄然丰沛起来。有时是一个「像」字，有时是一个「嗯」，有时，她会拍下窗外一棵形状奇特的云，或者实验台上一株颜色别致的菌落，沉默地发过去。
    g.：「［图片］」
    夏天见呀：「哇！这云好像棉花糖！菌落好像星空！知遥你拍得真好！」
    这种无声的默契，像一条细细的线，在两人之间悄然连接，日益牢固。
    周五的下午，天色忽然阴沉下来，浓云低垂，空气闷热潮湿，预示着一场雷雨。顾知遥刚从图书馆出来，就被这沉郁的天气压得微微蹙眉。她不喜欢这种黏腻失控的感觉。
    手机震动。
    夏天见呀：「【哭脸】要下雨了！我没带伞！被困在经院图书馆了！」
    后面跟了一个小猫淋湿发抖的表情包。
    顾知遥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脚步已经转向了经院的方向。她打字回复。
    g.：「位置。等我。」
    夏天见呀：「！！！真的吗？【感动】我在三楼社科阅览区靠窗的位置！知遥你最好啦！【爱心发射】」
    经院的图书馆和生科是截然不同的风格，更开阔，人也更多些。顾知遥撑着那把黑色的长柄伞，穿过渐渐密集起来的雨幕，走上三楼。空气里弥漫着旧书和雨水混合的气息。
    她很快就在靠窗的位置找到了林见夏。她正趴在桌子上，面前摊开一本厚厚的经济学原理，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雨，侧脸在灰白的天光下显得有些柔软脆弱。白色的连衣裙袖口微微卷起，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
    顾知遥走近的脚步声让她回过头。看到顾知遥，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阴雨天气里突然点燃的两盏小灯，整个人都活泛了。
    “知遥！”她压低声音，带着雀跃，“你真的来啦！”
    顾知遥点点头，目光扫过她摊开的书本和旁边写满演算过程的草稿纸：“题很难？”
    “也不是……”林见夏有点不好意思地合上书，“就是看着下雨，有点静不下心。而且……”她揉了揉肚子，小声嘟囔，“好像有点饿了。”
    顾知遥看了一眼窗外瓢泼的大雨，又看了看林见夏微微瘪着嘴、有点可怜兮兮的样子。
    “走吧。”她说，“伞够大。”
    “好！”林见夏立刻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东西，塞进那个看起来永远鼓鼓囊囊的帆布包，快步跟上顾知遥。
    伞在雨幕中撑开，隔绝出一小片干燥安稳的天地。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伞面上，声响巨大，反而衬得伞下的空间格外安静。两人靠得很近，手臂偶尔会因为步伐一致而轻轻相碰。林见夏身上那股淡淡的、像是阳光晒过的水果糖的甜香，混合着雨水的清新，丝丝缕缕地萦绕在鼻尖。
    顾知遥小心地将伞倾向林见夏那边，自己的左肩很快被飘进来的雨丝打湿，带来冰凉的触感。
    “我们去哪儿啊？”林见夏仰头问她，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对“觅食”的期待。
    “你想吃什么？”顾知遥反问。她原本的计划是直接回宿舍，但看着林见夏的样子，这个计划被自然而然地推迟了。
    “这种天气……好像适合吃关东煮！”林见夏眼睛一转，立刻提议，“便利店就在前面！热乎乎的汤，咕嘟咕嘟的！”
    于是，目的地变成了教学楼下的便利店。小小的店里挤满了躲雨的学生，充满了各种食物的混杂香气。林见夏灵活地挤到关东煮的柜台前，眼睛放光地看着锅里翻滚的各色串串。
    “你要吃什么？萝卜！吸饱了汤汁的萝卜最好吃了！还有魔芋丝、豆腐包……”她熟络地点着，然后回头问顾知遥。
    顾知遥对这类食物并不热衷，但看着林见夏兴奋的侧脸，她轻声说：“和你一样就好。”
    最终，两人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关东煮，在便利店窗边的高脚凳上找到了位置。窗外雨势滂沱，模糊了世界的轮廓，窗内却因为食物的热气和人声而显得格外温暖。
    林见夏小心地吹着气，咬下一块软糯的萝卜，满足地眯起眼：“哇！活过来了！下雨天和关东煮最配了！”
    顾知遥小口喝着清汤，看着窗外被雨水冲刷得格外干净的绿叶。耳边是林见夏满足的叹息和雨声的白噪音，竟然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放松。

 第15章

    “知遥，”林见夏忽然停下筷子，看着她，语气变得有点小心翼翼，“你周末……有什么安排吗？”
    顾知遥想了想：“看文献。整理数据。”
    “哦……”林见夏的语调微微降了下去，用竹签戳着杯子里的豆腐包，似乎有点犹豫，“那个……我周末……可能要回家一趟。”
    顾知遥转头看她。林见夏的表情看起来不像平时那么明亮，眼底藏着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阴霾。
    “家里有点事。”她补充道，声音轻了一些。
    顾知遥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丝不同寻常的情绪。她很少过问别人的私事，但看着此刻的林见夏，那句“什么事”几乎要脱口而出。她顿了顿，换了一种方式。
    “需要很久？”她问。
    “不会，就周日一天，晚上就回来。”林见夏摇摇头，努力扬起一个笑容，但那笑容看起来有点勉强，像阳光试图穿透薄云，“就是……可能周日晚上不能跟你一起去图书馆了。”
    “没关系。”顾知遥说。她看着林见夏强装无事的样子，心里掠过一丝极细微的、陌生的牵动。她不喜欢看到这样的林见夏，像是蒙尘的星星。
    两人沉默地吃完了关东煮。雨势稍歇，但天空依旧阴沉。
    回宿舍的路上，伞下的空间似乎比来时更安静了些。林见夏没再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只是偶尔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空，像是在担心什么。
    走到岔路口，雨几乎停了，只剩下细密的雨丝。
    “那我回去啦。”林见夏接过顾知遥递过来的伞，手指不经意地擦过顾知遥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湿意。“谢谢你的伞，还有关东煮。”
    “嗯。”顾知遥点点头。
    林见夏转身要走，却又停住，回过头来看她。雨水打湿了她的发梢，几缕黑发贴在光洁的额角，让她看起来有种易碎的清澈。
    “知遥，”她轻声说，眼神里有种复杂的情绪，像是依赖，又像是某种未出口的担忧，“我周日晚上回来……给你带我家楼下那家很好吃的蝴蝶酥，好不好？”
    这句话没头没尾，像是一个笨拙的约定，又像是一个寻求安心的确认。
    顾知遥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总是盛满夏日阳光的眼睛里，此刻映着雨天的灰云，却依然努力地亮着。
    “好。”顾知遥听见自己清晰而肯定地回答，“我等你。”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有着奇异的魔力。林见夏眼底那点阴霾似乎瞬间被驱散了，一个真正明亮、带着依赖和安心的笑容在她脸上绽开，像雨后天边终于露出的第一缕阳光。
    “嗯！”她用力点头，笑容重新变得灿烂，“说定了！那我走啦！拜拜，知遥！”
    她撑着伞，脚步轻快地跑进渐渐停歇的雨丝中，那抹白色的身影在灰暗的背景下，像一道温暖的光，渐行渐远。
    顾知遥站在原地，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宿舍楼口。肩头被雨打湿的地方传来凉意，但心底某个地方，却因为那个约定和那个重新亮起来的笑容，而感到一丝温软的回暖。
    她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雨后清冽潮湿的空气。周末的计划似乎依旧没变，看文献，整理数据。
    但好像，又多了一点别的、模糊的期待。
    第12章 蝴蝶酥的约定
    周日清晨，顾知遥准时醒来。宿舍里异常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她按部就班地起床、洗漱，将换下的睡衣叠放整齐。书桌上，摊开的文献和数据分析稿静静地等待着，是她为自己设定的、雷打不动的周末秩序。
    然而，当她拿起笔，试图将注意力投入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和术语时，却发现思绪不如往常那般驯服。目光总会不经意地瞥向手机屏幕——它安静地躺在桌角，没有任何新消息提示。
    林见夏已经回家了。
    这个认知像一缕极细的风，悄无声息地钻入她严谨思维的空隙。她想起昨天雨中林见夏那双映着阴霾、却又努力亮起的眼睛，那句没头没尾的“家里有点事”，以及最后那个带着依赖的、关于蝴蝶酥的约定。
    家里……是什么事？会让总是像小太阳一样的人，露出那样稍显黯淡的神情？
    顾知遥很少有探究他人隐私的习惯，她的世界通常由可观测、可分析的事实构成。但此刻，一种陌生的、细微的挂念，却像藤蔓的须尖，轻轻缠绕上来。她无法分析，无法归类，只能感受它的存在。
    她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图表，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时间在安静的宿舍里缓慢流淌。
    中午，她去食堂吃了简单的午餐。番茄鸡蛋面，清炒西兰花。味道和往常一样，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是因为对面没有那个叽叽喳喳、总是试图把自己餐盘里的肉夹给她的人吗？
    她独自吃完，独自回到宿舍。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纱，在地上投下柔和的光斑。她重新坐回书桌前，却第一次觉得，这个她最为安心和熟悉的独处空间，似乎有些过于安静了。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她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立刻看去——是宿舍楼群的通知，关于热水供应时间调整。
    一种微不可察的失落感，像水滴落入海绵，迅速被吸收，只留下一小块深色的痕迹。她放下手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边缘。
    那个总是活跃的、名为“今天吃什么”的群，也安安静静。没有突如其来的美食图片，没有对食堂新菜色的实时播报，更没有@她的、带着各种表情包的问询。
    寂静，原来是有声音的。是一种名为“习惯”的背景音消失后，留下的、格外清晰的空白。
    顾知遥站起身，走到窗边。楼下香樟树的叶子被阳光照得油绿发亮，几个女生说笑着走过，声音隐约传来。一切都和无数个周末午后一样。
    但她却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那个穿着白裙子、像一道温暖光线般闯入她世界的人，暂时离开了。于是，这方她精心维持的、井然有序的小世界，便显露出一种她此前从未察觉的……清冷。
    她忽然想起林见夏塞给她的那张速写。她走回书桌，从笔记本里拿出那张纸。画中的自己，低眉敛目，神情是惯有的沉静。但作画的人，却透过这份沉静，捕捉到了某种更深的东西，并用温柔的笔触将它固定了下来。
    这是一种奇特的感受。有一个人，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正仔细地、用心地观察着你，记住你的样子。
    下午的时间过得有些缓慢。顾知遥尽力维持着效率，但中断的次数明显比平时多。她会起身倒水，会整理一下已经足够整洁的书架，会无意识地看向窗外，像是在等待什么。
    傍晚时分，天色渐晚。顾知遥合上文献，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数据分析告一段落。她拿起手机，屏幕依旧安静。
    林见夏说过，晚上就会回来。
    她会什么时候回来？蝴蝶酥……真的会带吗？
    这些念头毫无征兆地冒出来，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预料的确信——她相信林见夏会记得，会带来。就像相信太阳第二天会照常升起一样自然。
    这种毫无根据的信任感，对她而言是陌生的。她的世界通常建立在逻辑和证据之上。但此刻，她却毫无理由地、清晰地确认着这一点。
    晚饭她吃得心不在焉。回到宿舍，她没有立刻开始晚上的阅读计划，而是拿出那本植物图鉴，慢慢翻看。彩绘的叶片和花朵在纸页上舒展，却似乎不如活动室里那些真实的压花生动。
    夜幕彻底降临，窗外亮起万家灯火。
    手机终于再次亮起，伴随着那个专属的、清脆的提示音。
    夏天见呀：「【图片】」夏天见呀：「我回来啦！刚下地铁！正在往学校冲！」夏天见呀：「蝴蝶酥买到啦！还是热乎的！等我！」
    图片是地铁出口的夜景，模糊的光晕里，隐约能看见一个印着老字号logo的纸袋。
    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尘埃落定般的安心感，悄然抚平了顾知遥心中那一整天若有似无的褶皱。她没有立刻回复，只是看着那条消息，看着那个兴奋的感叹号，仿佛能看见林见夏抱着纸袋、脚步轻快跑在夜风里的样子。
    几分钟后，又一条消息弹出。
    夏天见呀：「【气喘吁吁】到你们楼下了！方便下来吗？还是我给你送上去？」
    顾知遥几乎没有犹豫。她合上图鉴，站起身。
    g.：「楼下等我。」
    她甚至没有换掉居家的衣服，只随意套了件外套，便拿着手机和钥匙下了楼。
    夜晚的空气带着凉意，沁人心脾。宿舍楼下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林见夏就站在那圈光晕底下，微微喘着气，脸颊因为奔跑而泛着红晕。她怀里果然抱着那个眼熟的纸袋，看到顾知遥出来，立刻扬起一个大大的、带着旅途奔波却依旧灿烂的笑容。
    “知遥！”她小跑过来，将怀里温热的纸袋不由分说地塞进顾知遥手里，“喏！答应你的蝴蝶酥！快尝尝，刚出炉没多久，肯定还是酥的！”

 第16章

    纸袋散发着浓郁的、温暖香甜的黄油和焦糖气息，驱散了夜风的微凉。顾知遥接过袋子，指尖感受到那份实在的温热。
    “谢谢。”她看着林见夏亮晶晶的、带着期待的眼睛，轻声问，“家里的事……还好吗？”
    林见夏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随即又像没事人一样扬起，用力点点头：“嗯！没事啦！就是一点小事，已经解决啦！”她的语气轻快，但顾知遥还是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未能完全掩饰的疲惫。
    她没有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那就好。”
    “你快尝尝呀！”林见夏的注意力又回到蝴蝶酥上，催促道，“看看喜不喜欢？”
    顾知遥打开纸袋，拿出一块金黄油亮的蝴蝶酥。它做得极其酥脆，轻轻一碰就簌簌地往下掉渣。她小心地咬了一口。瞬间，浓郁的黄油香、焦糖的微苦甜脆在口中弥漫开来，口感层次丰富，果然非常美味。
    “怎么样？”林见夏紧紧盯着她的表情，像是等待评审的打分。
    “很好吃。”顾知遥给出真诚的评价，又咬了一小口。
    林见夏立刻笑开了花，比自己吃了还开心：“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他们家的招牌，我排了一小会儿队呢！”语气里带着小小的得意，那点残留的疲惫似乎也被这喜悦冲散了。
    “你吃过了吗？”顾知遥问。
    “啊？我……我吃过了！”林见夏愣了一下，随即摆手，但眼神有点闪烁。
    顾知遥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纸袋递过去一些。
    林见夏看着她平静却坚持的眼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是伸手从袋子里拿了一小块，小声说：“其实……就吃了一块垫肚子，光顾着赶回来了……”
    两人就站在宿舍楼下昏黄的路灯下，分食着一袋温热的蝴蝶酥。酥皮掉渣也毫不在意。夜晚很安静，偶尔有晚归的学生经过，投来好奇的一瞥。
    “下次，”顾知遥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
    林见夏咀嚼的动作停住了，抬起头，有些怔愣地看着她。路灯的光线落在顾知遥清澈的眼眸里，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
    几秒后，林见夏的眼睛慢慢弯了起来，那笑容不再是之前那种大大咧咧的灿烂，而变得柔软而温暖，像是被月光浸透了一般。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也放轻了：“嗯。好。”
    蝴蝶酥的香甜还萦绕在唇齿间。夜风吹过，带来远处隐约的桂花香气。
    顾知遥看着眼前笑容柔软的女孩，看着她眼底重新亮起的、完整而明亮的光，心中那一整天无声的挂念，终于找到了安放的角落。
    那个关于蝴蝶酥的约定，她带来了。而她带来的，似乎远不止是一份点心。
    第13章 心事的低语
    蝴蝶酥的香甜气息似乎还在唇齿间残留了一整夜，连带那份夜风里的柔软承诺，让顾知遥周一起床时，觉得窗外的晨光都似乎比往日更澄澈几分。
    这一周，某种微妙的平衡在两人之间悄然确立。林见夏依旧每天发来无数条琐碎的消息，分享她的经济学“噩梦”，路边新开的奶茶店，或者天空一朵奇形怪状的云。但偶尔，在这些热闹的碎片里，会夹杂进一点别的东西。
    比如，周二下午，她会发来一条：「今天天气真好，我妈以前总说这种天气最适合晒被子了，阳光的味道最好闻。」后面跟的不是表情包，只是一个简单的太阳表情。
    又比如，周三晚上，她会在抱怨了一通小组作业后，忽然说：「有点想我外婆做的糖醋排骨了，比食堂的好吃一百倍。」语气里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怀念。
    这些细微的、关于“家”的碎片，像不经意间漏出的星火，短暂地照亮了林见夏那总是灿烂笑容背后的一小片阴影之地。顾知遥每次都会认真地看，但从不追问。她只是在她抱怨小组作业时，回一句：「需要帮忙看数据吗？」在她怀念糖醋排骨时，说：「三食堂周三有供应，味道尚可。」
    这是一种无声的默契。我听到了，我在这里。无需多言。
    周四晚上，顾知遥照例去洗衣房洗衣服。她把篮子里分类好的衣物逐一放入洗衣机，倒入适量的洗衣液，设定好程序。机器开始低沉地轰鸣，滚筒转动，水流注入，白色的泡沫渐渐升起。
    她不喜欢洗衣房潮湿闷热的空气和消毒水与各种洗衣液混合的浓烈气味，通常设定好程序就会离开，等时间差不多了再回来取。但今天，她却鬼使神差地在窗边那张被磨得发亮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窗外是夜色中的校园，远处图书馆的灯光像一座透明的星岛。洗衣机的轰鸣声成了单一的白噪音，反而让人的心神更容易沉淀下来。
    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和林见夏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林见夏半小时前发来的，说她终于搞定了那个麻烦的小组报告，准备去洗澡放松一下。
    顾知遥指尖动了动，打下一行字：「洗衣房，3号机。」
    发送。
    没有前因，没有后果。像一次没头没脑的坐标投送。
    她放下手机，看着滚筒里衣物被水流裹挟着，不断翻滚，沉浮。就像她此刻某些难以名状的心绪。
    没过几分钟，洗衣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林见夏探进头来，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散发着清新的洗发水香气，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润和一点疑惑。
    “知遥？”她看到窗边坐着的顾知遥，眼睛一亮，快步走进来，“你怎么在这儿坐着？多闷啊。”
    她很自然地在顾知遥身边坐下，一股混合着水汽和淡淡甜香的气息瞬间驱散了周遭沉闷的洗涤剂味道。她只穿了简单的短袖t恤和运动短裤，露出白皙的胳膊和小腿，看起来清爽又柔软。
    “等衣服。”顾知遥言简意赅地回答，目光从她滴着水珠的发梢掠过。
    “哦。”林见夏点点头，也学着她的样子，抱着膝盖，看向那台轰鸣的3号洗衣机。“看着衣服转圈圈，还挺解压的哈？”她笑着说，声音在机器的噪音里显得有些朦胧。
    洗衣房里没有别人，只有她们两人和几台运转中的机器。潮湿温暖的空气包裹着她们，形成一个小小的、与世隔绝的茧。
    “其实，”林见夏忽然开口，声音低了一些，目光依旧看着滚筒里起伏的衣物，“上周回家……是我妈妈有点不舒服，老毛病了，去医院复查了一下。”
    顾知遥微微一怔，侧头看她。林见夏的侧脸在洗衣房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柔和，湿漉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没什么大事，就是需要定期检查，吃点药。”她继续说着，语气很轻，像在叙述一件平常的事，但微微蜷缩起来的脚趾却泄露了一丝并不平静的心绪，“我就是……有点担心。看她吃药的时候，总觉得她好像一下子就没那么厉害了。”
    她笑了笑，那笑容有些勉强，像水彩画上被不小心蹭花了一笔。“小时候总觉得妈妈无所不能，天塌下来她都能顶着。现在才发现，她也会累，也会生病。”
    顾知遥安静地听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露出怜悯或惊讶的表情，只是将身体微微向林见夏的方向倾斜了一些，是一个专注倾听的姿态。
    机器的轰鸣声填补了话语的间隙。
    “不过这次检查结果挺好的，医生说保持得不错。”林见夏深吸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时，脸上的阴霾散去了不少，又努力扬起那种惯有的、明亮的笑容，“所以我就赶紧回来啦！还是学校好，热闹！”
    但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未能完全藏好的忧虑，还是被顾知遥捕捉到了。那是一种属于成年人的、懂得了责任与牵挂后的细微疲惫，出现在总是没心没肺笑着的林见夏脸上，显得格外令人心头发紧。
    “嗯。”顾知遥应了一声。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人，这超出了她的经验范围。她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手，有些生疏地、极其轻轻地，拍了一下林见夏的后背。
    动作很轻，一触即分，像蝴蝶停留的瞬间。
    林见夏却整个人微微一顿，像是被这笨拙的安抚惊到了。她转过头，看向顾知遥，眼睛睁得圆圆的，里面映着洗衣房昏暗的光，和顾知遥平静却温和的脸庞。
    几秒后，那点强撑的明亮渐渐软化，变成一个真正柔软、带着依赖和安心的笑容。她忽然伸出胳膊，轻轻碰了碰顾知遥的胳膊，声音也软了下来：“知遥，你真好。”
    顾知遥没有躲开。手臂皮肤相触的地方，传来林见夏刚洗完澡的、微凉的湿意和温暖的体温。
    “会好的。”顾知遥看着前方不断转动的滚筒，轻声说。这句话像是对林见夏说的，又像是对某种无形规律的陈述。
    “嗯！”林见夏用力点头，像是从她简短的话语里汲取了力量，“我也觉得！”
    洗衣机的工作进入了尾声，轰鸣声渐歇，只剩下细微的水流声。洗衣房里的雾气似乎更浓了一些。

 第17章

    “对了，”林见夏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情绪转换得快得像夏天的雨，“你明天下午是不是没实验？”
    “嗯。”
    “那陪我去个地方吧？”林见夏眼睛亮起来，带着点神秘的兴奋，“我发现了一个超棒的地方，你肯定喜欢！保证安静！不吵你！”
    又是这种不容拒绝的、充满活力的邀请。顾知遥看着她重新变得神采飞扬的脸，那点担忧似乎被很好地藏回了心底。
    “好。”她依旧回答得简单。
    “耶！那就说定啦！”林见夏开心地笑起来，“明天下午我来找你！”
    洗衣机发出“嘀嘀”的提示音，衣服洗好了。顾知遥站起身，打开舱门，温热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她开始把洗好的衣服拿出来，放入干净的篮子里。
    林见夏也站起来帮忙，动作麻利地帮她拿着衣架，递过衣服。两人配合默契，谁也没再提刚才的话题，但某种无声的、温暖的东西，却在这氤氲的雾气里缓缓流动，比洗衣液的香气更绵长。
    收拾好东西，走出洗衣房，夜晚清凉的空气令人精神一振。
    “那我回去晾衣服啦！”林见夏抱着自己的盆，朝顾知遥挥挥手，“明天见哦，知遥！”
    “明天见。”
    顾知遥站在原地，看着林见夏哼着轻快的、依旧跑调的歌走远。那背影似乎重新充满了电，变得轻快而明亮。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触碰对方后背时，那单薄衣衫下清晰的肩胛骨触感，和那份微凉的湿意。
    心里那片因为挂念而微微皱起的角落，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平了。
    夜风拂过，带来不知名的花香。她知道，那个总是带着阳光的人，或许心里也藏着一小片需要偶尔晾晒的潮湿。而她刚刚，似乎触摸到了那片潮湿的边缘。
    这是一种全新的、陌生的体验。但她发现，自己并不排斥。
    第14章 天台的风景
    周五下午的阳光正好，暖融融地透过玻璃窗，落在顾知遥的书桌上，将摊开的文献边缘晒得有些发烫。她刚结束一段专注的阅读，揉了揉眉心，手机便准时地轻震起来。
    夏天见呀：「报告顾同学！我已抵达生科楼下！随时可以出发！【太阳】【太阳】」
    顾知遥走到窗边向下望。林见夏果然站在那棵熟悉的香樟树下，今天穿了一件淡蓝色的条纹衬衫，搭配白色的棉麻长裤，头发松松地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颈边。她正低头看着手机，嘴角自然地上翘着，整个人沐浴在清澈的光线里，干净得像一幅被精心冲洗过的胶片。
    似乎察觉到目光，林见夏忽然抬起头，精准地捕捉到窗后的顾知遥，立刻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用力挥了挥手。
    顾知遥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离开了窗边。她快速收拾好桌面，拿起帆布包下了楼。
    “下午好呀，知遥！”林见夏迎上来，笑容比阳光还晃眼，“没打扰你看书吧？”
    “没有。”顾知遥摇摇头，目光掠过她被阳光照得几乎透明的耳廓，“去哪里？”
    “跟我来就知道啦！保证是个好地方！”林见夏卖着关子，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绝对符合你对安静、整洁、人少的所有要求！”
    她带着顾知遥，却没有往校外走，反而拐进了生科楼旁边一栋相对老旧的实验楼。这栋楼平时人迹罕至，只有一些存放旧仪器和资料的仓库。
    “来这里做什么？”顾知遥有些疑惑。楼道里很安静，弥漫着旧楼房特有的、干燥的尘埃气息，但并不脏乱。
    “马上就到啦！”林见夏神秘地眨眨眼，引着她走上楼梯。她的脚步轻快，却在木质楼梯上刻意放轻了声音，像是怕惊扰了这份古老的宁静。
    她们一路爬到顶楼。林见夏推开一扇沉重的、漆皮有些剥落的铁门。
    “噔噔噔噔！就是这里！”
    门后，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个无比宽阔的天台。水泥地面被岁月和风雨打磨得光滑，干净得几乎看不到杂物。四周是低矮的围栏，视野极佳，可以将大半个校园尽收眼底——远处图书馆的玻璃幕墙反射着阳光，红色的跑道和绿色的足球场色彩鲜明，更远处是起伏的城市轮廓线。湛蓝的天空仿佛触手可及，几朵蓬松的白云慢悠悠地飘过。
    风在这里变得自由而畅快，吹拂着两人的衣角和发丝，带来高空特有的、干净清爽的气息。
    “怎么样？”林见夏张开手臂，像是要拥抱这片广阔，脸上带着献宝似的得意笑容，“我上次来找我们院一个学长拿东西，偶然发现的！是不是超棒？几乎没人来，特别安静，而且超级干净！”
    顾知遥确实被惊讶到了。她没想到喧嚣的校园里还藏着这样一片静谧的高地。这里符合她一切对“好地方”的定义：安静，开阔，整洁，无人打扰。
    “嗯。”她点点头，走到天台边缘，手轻轻搭在微凉的围栏上，眺望着远方。风将她的衬衫吹得微微鼓起，发丝在颊边拂动。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油然而生。
    林见夏走到她身边，学着她的样子靠在围栏上，安静了下来。她没有像平时那样叽叽喳喳地破坏这份宁静，只是陪着顾知遥一起，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变成缓慢移动的玩具，看着天空的云变幻形状。
    共享的沉默，在此刻变得舒适而珍贵。
    过了好一会儿，林见夏才从她那个巨大的帆布包里往外掏东西。她先拿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米白色野餐布，铺在了一块晒得暖洋洋的水泥地上。然后又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个保温杯，两个带盖子的陶瓷杯，还有一个小纸盒。
    “噔噔！下午茶时间！”她盘腿坐在餐布上，笑着招呼顾知遥，“我泡了柠檬蜂蜜水，还买了你上次说好吃的海盐芝士挞！”
    顾知遥看着她忙碌又快乐的样子，心里那片柔软的角落又被触动了。她走过去，依言坐下。柠檬水的温度透过杯壁传来，温热适中。芝士挞依旧香甜可口。
    阳光毫无遮挡地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却不灼人。微风持续吹拂，带来远处隐约的喧嚣，却更衬得此地仿佛世外桃源。
    “有时候觉得，”林见夏捧着杯子，喝了一口水，目光望向遥远的天空，声音变得很轻，“心情不好的时候，或者想不通事情的时候，就来高的地方待一会儿。看看天，看看那么远的地方，就会觉得……自己那点烦恼，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的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柔和而静谧，睫毛上跳跃着细碎的金光。那种偶尔会流露出的、与年龄不符的通透和淡然，又悄然浮现。
    顾知遥安静地听着，小口吃着芝士挞。她想起洗衣房里那个谈及母亲时眼底带着忧虑的林见夏。此刻的她，似乎将那份忧虑妥善地收纳了起来，变回了那个明亮的样子，却比平时多了一份沉静的底色。
    “你呢，知遥？”林见夏忽然转过头看她，眼神清澈，“你以前……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是用来……嗯，躲起来或者自己想事情的？”
    顾知遥微微怔住。躲起来？自己想事情？她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似乎大多是在书房、图书馆或者自己的房间里度过的。秩序和安静是她天然的屏障。
    她摇了摇头：“没有。书房就很好。”
    “哦……”林见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即又笑起来，“那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秘密基地啦！你不开心，或者需要安静待着的时候，就可以来这里！我批准了！”
    她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这个天台是她家的后花园。那种带着点天真和霸道的分享，让顾知遥忍不住嘴角微扬。
    “好。”她轻声应道。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坐在天台上，喝着温热的柠檬水，吃着点心，看着云卷云舒，偶尔有一两句简单的交谈。大部分时间，只是享受着阳光、风和彼此无声的陪伴。
    顾知遥发现，和林见夏在一起，即使是沉默，也 rarely 会感到尴尬。她就像一阵风，或者一片阳光，存在感鲜明，却不会带来压迫感。她懂得何时喧嚣，何时安静。
    太阳渐渐西斜，给天台上的一切都拉出了长长的影子，温度也开始下降。
    林见夏伸了个懒腰，满足地叹了口气：“啊……真舒服。感觉电量又充满啦！”她开始利落地收拾好东西，将餐布折叠得整整齐齐，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走下天台，重新回到略显昏暗的楼梯间，仿佛从一个梦境回到了现实。
    走到楼下，傍晚的风已经带上了凉意。
    “下次我们傍晚来好不好？”林见夏兴致勃勃地计划着，“可以看日落！听说这里的日落超美的！”
    “嗯。”顾知遥点头。她已经开始想象，落日余晖洒满天台的样子。
    “那就说定啦！”林见夏朝她挥挥手，笑容在渐暗的天色里依旧明亮，“我回去啦！谢谢知遥今天陪我偷懒！”
    “谢谢你，”顾知遥看着她，认真地说，“找到这个地方。”

 第18章

    林见夏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的笑容放大，带着一点不好意思和巨大的开心：“这有什么好谢的！你喜欢就好呀！”
    她脚步轻快地走远了。顾知遥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她抬头望了一眼天台的方向，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那份开阔和宁静似乎还留在心底。
    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卡通笑脸头像。
    g.：「柠檬水很好喝。」
    几秒后，手机亮了。
    夏天见呀：「！！！你喜欢就好！下次我再泡别的口味！【转圈】」
    夏天见呀：「秘密基地，代号‘天台’，正式启用！【胜利】」
    顾知遥看着屏幕，晚风吹起她的发梢。她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的满足感。
    那个总是带着阳光的人，不仅闯入了她的世界，还为她带来了一片无人知晓的、可以眺望整片天空的秘密基地。
    这感觉，很好。
    第15章 心事
    周六的午后，阳光透过植物社活动室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干燥植物的清香和纸张特有的味道，安静得能听到窗外细微的风声和远处模糊的欢闹。
    顾知遥到的时候，林见夏已经在了。她正低头和那天招新的学姐小声讨论着什么，面前摊开着上次那本巨大的素描本。她今天穿了一件浅杏色的针织开衫，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白皙的颈侧，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专注。
    看到顾知遥进来，她立刻抬起头，眼睛弯起来，无声地对她做了个“这里这里”的口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顾知遥走过去坐下。桌面上已经摆好了这次活动要用的材料——各种压制好的花瓣和叶片，比上次更加丰富，还有一些特殊的卡纸和镊子。
    “今天学姐教我们做复杂一点的立体压花画，”林见夏凑近她，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雀跃，“可以自己设计构图哦！”
    学姐开始讲解技巧，如何利用不同厚度和材质的花材营造层次感。顾知遥听得很认真，目光扫过那些形态各异、颜色柔和的干燥植物，脑海里已经开始构思可能的图案。
    林见夏则显得有些手忙脚乱，看着一堆花材，拿着镊子无从下手。“哇，这个好难……知遥，你想做什么？”
    顾知遥拿起一片脉络清晰的深红色枫叶和几朵小小的、淡紫色的干雏菊。“还没想好。”她如实说，指尖感受着叶片脆弱的质感。
    活动开始，大家再次沉浸到各自的创作中。林见夏纠结了一会儿，最终选定了几片圆润的荷叶和几朵粉白的睡莲，开始笨拙又认真地尝试构图。她时不时会因为胶水涂太多而小声惊呼，或者因为花瓣摆歪了而唉声叹气，但眉宇间却始终带着一种柔软的执着。
    顾知遥则很快进入了状态。她选了一片深蓝色的绒面卡纸作为底衬，用细长的草叶和蕨类植物勾勒出抽象的河流轮廓，然后将那片火红的枫叶置于“河流”之中，周围点缀上星星点点的紫色雏菊和白色满天星。她的动作稳定而精准，像是在进行一场沉默的仪式。
    阳光缓慢移动，将两人笼罩在温暖的光晕里。顾知遥偶尔抬眼，能看到林见夏微微蹙着眉、舌尖无意识抵着嘴角的专注模样，也能看到她因为完成一个小部分而偷偷扬起的、带着小小得意的笑容。
    那种全神贯注的、褪去了所有喧嚣吵闹的安静，让林见夏身上那种纯净透明的特质愈发凸显出来，像一块被细心打磨过的水晶，折射着室内柔和的光线。
    过了一会儿，林见夏似乎遇到了难题。她看着自己那幅有些杂乱的作品，垮下肩膀，小声嘟囔：“哎呀，好像有点挤了……不好看了……”
    她求助似的看向顾知遥，眼神像迷路的小鹿：“知遥，救命……这个怎么办？”
    顾知遥放下手中的镊子，倾身过去看。林见夏的构图确实有些满，失去了重点。她目光扫过她的材料，伸手指了指那朵最大的粉色睡莲。
    “把它放在这里，视觉中心。”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贴着林见夏的耳畔，“其他的，挪开，做减法。”
    她的指尖虚点在卡纸上，气息拂过林见夏的耳廓。林见夏微微一颤，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淡淡的粉色。她愣愣地点头：“哦……哦！好！做减法！”
    她像是得到了什么秘籍，立刻小心翼翼地调整起来，把多余的花瓣轻轻移开，专注于突出那朵睡莲。果然，画面立刻清爽了许多。
    “哇！真的耶！”她惊喜地抬头，眼睛亮亮地看着顾知遥，“知遥你好厉害！”
    顾知遥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靠近时，对方发丝上淡淡的栀子花香。她垂下眼睫，重新拿起自己的镊子，淡淡“嗯”了一声。
    活动接近尾声，大家的作品都逐渐成型。顾知遥的画完成了。深蓝的底色像静谧的夜空，红色的枫叶是坠落星辰，紫色的雏菊是弥漫的星云，充满了一种冷静而浪漫的宇宙感。
    林见夏的作品也完成了。虽然略显稚嫩，但那朵粉白的睡莲安然躺在舒展的荷叶间，倒也显得清新可爱。她长长舒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得意地拿出手机各个角度拍照。
    “我要发给我妈看！”她笑嘻嘻地说，“证明她女儿也是有点艺术细胞的！”
    提到妈妈时，她的语气自然轻快，仿佛上周那点阴霾已被阳光彻底驱散。
    活动结束，大家互相欣赏着彼此的作品。学姐看到顾知遥的画时，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赏：“顾同学，你的构图和色彩感真的很好，很有灵气。”
    顾知遥礼貌地道谢。林见夏与有荣焉，比自己被夸奖还高兴，围着那幅画看了又看。
    离开活动室，夕阳正好。两人拿着各自的作品，走在被染成金红色的校园小径上。
    “下次活动我们还要来！”林见夏小心地捧着自己的画，语气坚定，“我觉得我下次一定能做得更好！”
    “嗯。”顾知遥表示同意。她也很享受这种专注而宁静的创造过程。
    走到宿舍楼下，林见夏看着顾知遥手里那幅精致的压花画，忽然说：“知遥，你这幅画……好像还缺点什么。”
    顾知遥看向她，用眼神询问。
    林见夏从她的帆布包里拿出那支用了不少的银色油漆笔，递过来，眼睛弯弯的：“签个名呀！大艺术家！”
    顾知遥愣了一下，看着那支笔，又看看自己的画。她从未想过在自己的作品上签名。
    但在林见夏鼓励的、带着笑意的目光注视下，她接过笔，在画作的右下角，用她一贯清晰工整的字迹，写下了名字的缩写——g.
    “哇！完美！”林见夏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那张上次画的、顾知遥在活动室的速写，又把笔塞回她手里，“那这里也签一个！等价交换！”
    顾知遥看着那张速写，画中的自己低眉沉静。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在角落签下了同样的缩写。
    林见夏如获至宝，小心地把速写收好，脸上洋溢着心满意足的笑容：“这样我就拥有签名的原稿啦！以后升值了我就发财了！”
    她的快乐总是这么简单直接，富有感染力。顾知遥看着她的笑容，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那我上去啦！”林见夏朝她挥挥手，抱着画和本子，脚步轻快地跑进楼道。
    顾知遥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她低头看着手中那幅签了名的压花画。夕阳的金光落在深蓝色的卡纸上，那片红色的枫叶仿佛在燃烧。
    她忽然觉得，这幅画里，似乎也藏进了一点别的东西。不只是植物脉络的痕迹，还有这个下午阳光的温度，空气里干燥的清香，以及……那双专注明亮的眼睛，和那句带着笑意的“签个名呀”。
    那些无法用显微镜观察、无法用公式计算的瞬间，就这样被细心地压平、封存，成了她井然有序的世界里，一抹温柔而鲜活的异色。
    她拿出手机，对着画拍了一张照片。光线勾勒出画的轮廓和那个小小的银色签名。
    她点开那个卡通笑脸头像，迟疑了几秒，将照片发送了过去。
    g.：「［图片］」
    没有附加任何文字。
    几秒后，回复汹涌而至。
    夏天见呀：「！！！啊啊啊好好看！配上签名更有感觉了！」夏天见呀：「我要把它设成聊天背景！」夏天见呀：「【图片】」 （果然是设置了聊天背景的截图）夏天见呀：「嘿嘿，好看吧！」
    顾知遥看着屏幕上那张被设置成背景的、属于她的画，看着那个活跃的卡通笑脸头像悬浮其上，一种极其微妙而私密的联系感，悄然滋生。
    她收起手机，握紧了画框的边缘，指尖感受到木质框架的温凉。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抬起头，看向林见夏宿舍窗口的方向，那里已经亮起了温暖的灯光。
    心里那片原本只有数据和规律的版图上，似乎又悄然标注上了一个新的、闪着微光的地点。

 第19章

    第16章 晨跑
    周日的清晨，天空是一种掺了灰的鸭蛋青色，空气里带着露水未干的湿润凉意。顾知遥的生物钟让她准时在六点醒来。宿舍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清脆鸟鸣。
    她通常会在醒来后，于床上进行十分钟的冥想，梳理一天的计划。但今天，当她拿起放在枕边的手机时，却发现屏幕已经亮着，显示着一条未读消息。发送时间，是五分钟前。
    夏天见呀：「【探头】知遥！醒了吗醒了吗？去看日出吗？操场那边视角好像不错！」
    后面跟了一个小猫揉眼睛的可爱表情包。
    顾知遥有些惊讶。林见夏不像是个会早起的人，尤其是周末。她坐起身，指尖划过屏幕。
    g.：「刚醒。日出？」
    夏天见呀：「对啊！听说今天天气好，能看到很漂亮的朝霞！去嘛去嘛？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我就在你们楼下！」
    她已经在楼下了？顾知遥掀开被子，走到窗边，轻轻拉开窗帘一角向下望去。
    林见夏果然站在楼下那棵香樟树下。她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运动装，头发扎成了利落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纤细的脖颈。晨光熹微，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近乎朦胧的光边，让她看起来清新得像一枚沾着晨露的叶片。她正低头看着手机，时不时跺跺脚，似乎有些怕冷，却又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活力。
    顾知遥的心跳，在寂静的清晨里，似乎被那抹活力的身影带得快了几分。
    g.：「等我五分钟。」
    她快速回复，然后以近乎军事化的效率换上了运动服，洗漱，将头发利落地束起。整个过程安静而迅速，没有惊醒任何一位室友。
    当她走下楼梯，推开宿舍楼那扇沉重的玻璃门时，清晨冷冽新鲜的空气瞬间涌入肺腑，让人精神一振。
    “知遥！”林见夏看到她，立刻小跑过来，脸上绽开一个毫无困意的、灿烂的笑容，“早上好呀！我就知道你会来！”
    她的眼睛在晨光中亮得惊人，像含着一整个清澈的黎明。
    “早上好。”顾知遥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刚醒不久的微哑，“怎么想起看日出？”
    “就觉得……不能浪费这么好的早晨嘛！”林见夏笑嘻嘻地说，很自然地和顾知遥并肩朝着操场的方向走去，“而且，我妈总说，一天之计在于晨，吸饱了阳气，一整天都有精神！”
    她的歪理总是一套一套的，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生动活力。
    清晨的校园还在沉睡，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只有清洁工阿姨扫地的沙沙声，和她们两人轻快的脚步声。呼吸间都是植物和泥土的清新气息。
    操场上空无一人，巨大的跑道环绕着中央绿茵茵的足球场，看台静默地矗立在渐亮的天光下。东方的天际已经染上了一抹淡淡的橙粉色，云彩被勾勒出绚丽的轮廓。
    “我们来得正好！”林见夏兴奋地指着天边，“快开始了！”
    她们没有上看台，而是在跑道边的草地上找了个地方坐下。草叶上还凝结着晶莹的露珠，打湿了衣裤，带来冰凉的触感，但两人都毫不在意。
    林见夏安静了下来，抱着膝盖，专注地望着东方。她的侧脸在越来越亮的天光下显得异常宁静，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期待和欣赏。那种专注的神情，让她平日里跳脱的气质沉淀下来，显露出一种近乎圣洁的纯粹美感。
    顾知遥也安静地看着。她看过无数次日升日落，通常只是作为一天时间推移的客观标志。但像这样，什么都不做，只是纯粹地、和一个特定的人一起等待一场日出，是第一次。
    橙红的光晕逐渐扩大，渲染了整片天空。终于，一轮红日猛地一跃，从地平线上跳了出来，瞬间光芒万丈，将整个世界都照亮了。温暖的光线洒在她们身上，驱散了清晨的凉意。
    “哇……”林见夏发出低低的、充满惊叹的呼气声，眼睛一眨不眨，被金色的阳光完全照亮，里面跳动着喜悦的光斑，“好漂亮啊……”
    顾知遥看着她被朝阳勾勒出的发光的轮廓，看着那双盛满了晨曦的、无比明亮的眼睛，忽然觉得，眼前的日出景象，似乎也不如身边这个人来得耀眼。
    “嗯，很漂亮。”她轻声附和，不知道是在说日出，还是在说别的。
    林见夏转过头来看她，笑容在阳光下无比璀璨：“对吧！早起值得了！”她像是充满了电，猛地站起来，伸展了一下手臂，“好啦！日出看完了！接下来——晨跑！”
    她说着就原地小跑起来，对着顾知遥伸出手，眼睛弯弯的：“一起吗，顾同学？活动一下筋骨？”
    顾知遥看着她伸出的手，那只手在阳光下显得白皙而温暖。她很少进行这种无目的的跑步，她的锻炼通常更有计划性，比如健身房固定的器械训练。
    但鬼使神差地，她把手搭了上去。林见夏的手心温暖而干燥，微微用力，将她拉了起来。
    “好嘞！出发！”林见夏欢呼一声，率先沿着跑道慢跑起来。她的步伐轻快而有节奏，马尾辫在脑后一甩一甩。
    顾知遥调整呼吸，跟在她身边。跑步对她来说并不难，她很快找到了节奏。两人并肩跑在空旷的跑道上，脚步声在寂静的清晨里显得格外清晰。
    阳光越来越暖，将她们的影子投在红色的塑胶跑道上，拉得很长。风迎面吹来，带着青草和阳光的味道。
    林见夏跑得很专注，没再说话，只是偶尔侧过头对顾知遥笑一下，鼻尖渗出细小的汗珠，脸颊红扑扑的，充满了健康的活力。
    跑了两圈，林见夏渐渐慢了下来，气息有些喘：“不行了不行了……歇会儿……”她撑着膝盖，大口呼吸，却还在笑，“缺乏锻炼……知遥你……体力真好……”
    顾知遥也放慢脚步，调整着呼吸。她的气息还算平稳，只是额角也微微出了汗。两人走到跑道边的看台台阶上坐下。
    林见夏从运动腰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蓝牙音箱，神秘地笑了笑：“跑步怎么能没有音乐！”她连接手机，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轻快而温柔的吉他前奏流泻出来，紧接着是一个清澈舒缓的男声，唱着关于早晨、阳光和崭新开始的歌词。旋律不算激昂，却像溪流一样潺潺流淌，非常适合这个清新的早晨。
    “好听吗？”林见夏眼睛亮亮地问，“我最近超喜欢这个乐队的歌！很适合早上听！”
    顾知遥对流行音乐涉猎不多，但她不得不承认，这音乐和此刻的氛围契合得天衣无缝。她点点头：“不错。”
    林见夏开心地晃了晃脑袋，跟着旋律轻轻哼唱起来。她哼得依旧有些跑调，但声音很轻，混合在音乐里，并不难听，反而有种随性的可爱。
    音乐一首接一首地播放，大多是节奏轻快或旋律优美的歌曲。阳光彻底驱散了晨雾，操场上有了一些零星来锻炼的人。
    林见夏忽然把一只耳机递过来，眼神里带着邀请：“这首！这首超好听！副歌部分绝了！你听听！”
    那枚白色的耳机悬在半空，像一个小小的、等待接纳的仪式。
    顾知遥看着那枚耳机，又看看林见夏期待的眼神。共享耳机……这种过于亲密的、边界模糊的行为，几乎从未出现在她的社交词典里。
    但她只是犹豫了一瞬，便伸出手，接过了那只还带着对方体温的耳机，小心地放入耳中。
    瞬间，世界仿佛被隔开了一半。操场上其他的声音变得遥远，只有清澈动人的音乐和旋律完美地流入耳膜，鼓动着心跳。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声，以及另一边，林见夏同样轻微的呼吸声。
    林见夏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里面盛满了分享的快乐和阳光。
    她们就这样并肩坐在看台台阶上，共享着同一首歌，看着阳光铺满整个操场，远处有白鸽扑棱着翅膀飞过屋顶。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而安宁的情绪，像音乐一样缓缓流淌在顾知遥的心间。她忽然觉得，这个冲动而起的清晨，这场毫无计划的晨跑，这共享的旋律，似乎……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像一场被阳光精心编织的、温柔的梦。
    而梦里，有一个会发光的、带着她聆听旋律的人。
    第17章 心照不宣
    周一的来临总是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秩序感。顾知遥的生活迅速回归到精确的轨道：提前十分钟到达教室，坐在固定的靠窗位置，拿出笔记本和不同颜色的笔，等待上课铃响。
    这周开始，课程难度明显加深，教授讲课的节奏更快，板书记录得密密麻麻。顾知遥依旧专注，笔尖飞快地移动，将重点、难点、易错点分门别类，记录得条理清晰。
    课间休息时，她习惯性地回顾刚记下的内容，用红笔补充一两个关键词。手机屏幕在一旁亮起，是那个熟悉的头像。
    夏天见呀：「【枯萎】救命……计量经济学是天书吗？我感觉教授在念咒语……」夏天见呀：「【图片】」 （图片上是写得密密麻麻却显得混乱无比的笔记，旁边还画了个哭丧的小人）

 第20章

    顾知遥点开图片放大看了看。林见夏的字迹有些潦草，看得出听课很努力，但抓不住重点，很多概念混淆在一起。
    她放下红笔，拿起手机，对着自己笔记本上刚刚记录的那一页，调整好角度，确保光线清晰、字迹工整，按下了拍摄键。
    g.：「［图片］」 g.：「重点已标红。概念区分见第三点。」
    几乎是秒回。
    夏天见呀：「！！！知遥你是天使！【跪谢】」夏天见呀：「这么清楚！我好像懂了！我继续挣扎了！【奋斗】」
    顾知遥放下手机，嘴角无意识地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她能想象出林见夏在那头如获至宝、重新埋首苦读的样子。
    这种间断性的、“跨学科”的远程援助，成了她们之间心照不宣的新日常。
    下午，顾知遥有一节在生科楼的专业课。她走到常坐的位置，刚放下书，却意外地在桌肚里摸到一个东西。
    是一个浅黄色的牛皮纸文件袋，封口处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画着一个笑脸，旁边写着：「给知遥~」
    字迹飞扬活泼，一眼就能认出是谁。
    顾知遥微微一怔，撕开封口。里面并不是什么文件，而是一本崭新的、设计简约的笔记本，扉页上同样画着那个熟悉的笑脸。笔记本下面，还压着一小盒包装精致的水果糖。
    她拿起那张便利贴，翻到背面，还有一行小字：
    「猜你肯定需要新本子记笔记啦！这个纸超好写！糖是补充脑力的！（虽然你的脑子可能不需要补了哈哈）」
    落款是一个简单的“夏”字。
    顾知遥看着手里的笔记本，纸张质感厚实光滑，确实是她喜欢用的类型。那盒水果糖，是混合装，色彩缤纷。
    一种微暖的、被妥善惦记着的熨帖感，悄然包裹了她。林见夏甚至没有发消息告知，就这样算准了她的课表和座位，悄无声息地留下了这份礼物。
    她拿起手机，点开那个头像。
    g.：「笔记本和糖，收到了。」 g.：「谢谢。」
    夏天见呀：「嘿嘿，喜欢吗？我就觉得那个本子很适合你！」夏天见呀：「糖好吃吗？每种口味都试试！」
    顾知遥拆开糖盒，挑了一颗淡绿色的，放入口中。是青苹果的味道，酸甜清爽。
    g.：「好吃。」
    夏天见呀：「耶！成功！」
    下课铃响，顾知遥收拾好东西，将新的笔记本和糖仔细放入包中。走出教学楼时，傍晚的风已经带上了凉意。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经院楼的方向。
    手机又震了。
    夏天见呀：「【爬行】刚爬出经济史的坟墓……知遥你下课了吗？」夏天见呀：「一起晚饭吗？急需热量补充！」
    顾知遥停下脚步。
    g.：「你想吃什么？」
    夏天见呀：「热的！带汤的！面条？馄饨？一食堂那家牛肉面？」
    g.：「好。一食堂门口见。」
    夏天见呀：「五分钟后到！【冲刺】」
    当顾知遥走到一食堂门口时，林见夏已经等在那里了。她穿着那件明黄色的卫衣，在渐暗的天色里像一盏温暖的小灯，正跺着脚取暖，看到顾知遥，立刻扬起笑容用力挥手。
    “知遥！这里！”她小跑过来，鼻尖冻得有点红，“好冷啊，感觉一下子就像冬天了。”
    “嗯。”顾知遥应了一声，目光掠过她微红的鼻尖，“进去吧。”
    牛肉面窗口排着不长不短的队。热气腾腾的蒸汽弥漫开来，带着浓郁的肉香和香料味，驱散了门口的寒意。
    “你要吃什么？”林见夏探头看着菜单，“我还是老样子，清汤牛肉面加个蛋！”她说着，很自然地从口袋里拿出饭卡，“今天我请！庆祝我活过了经济史！”
    顾知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已经凑到窗口前，对阿姨熟络地报出：“阿姨，两碗清汤牛肉面，都加蛋！一碗不要香菜多青菜，一碗……”她顿了一下，回头小声问顾知遥，“知遥，你要香菜吗？”
    顾知遥有些惊讶。她记得自己似乎只在一两次共同吃饭时，下意识挑出过碗里的香菜。她自己都未必在意这个习惯。
    “……不要。”她轻声说。
    “好嘞！一碗不要香菜多青菜，一碗正常！”林见夏转回头，利落地刷了卡。
    两人端着热气腾腾的面碗，在喧闹的食堂里找到位置坐下。牛肉炖得酥烂，汤头清澈鲜美，面条筋道。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彼此的眉眼。
    林见夏饿坏了，吃得呼哧呼哧，额角很快渗出细密的汗珠，脸颊也红润起来。“活过来了……”她满足地叹气，咬了一口溏心蛋。
    顾知遥吃得安静而斯文。她看着对面毫无形象、却吃得无比香甜的林见夏，看着那件明亮的黄色卫衣，看着她在热气后亮晶晶的眼睛，心里那片原本因为降温而有些清冷的角落，渐渐被这碗面和的对面的人烘得暖融融的。
    “哦对了，”林见夏忽然想起什么，放下筷子，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拿出手机，点开一个图片，递给顾知遥，“你看，这是我刚弄到的，你们生科院这学期大部分公开讲座和研讨会的时间表！我看有几个话题好像挺有意思的，你要不要看看？”
    顾知遥接过手机。图片是一张排得密密麻麻的excel表格截图，详细列出了时间、地点、主讲人和主题，甚至有些后面还用不同颜色标注了“推荐”、“大佬”、“可能有茶歇”等字样。
    这显然不是官方发布的简洁版，而是不知道从哪里整合来的、带着个人色彩的详细攻略。
    “你……从哪里弄来的？”顾知遥有些诧异。这种东西，通常只在生科院内部小范围流传。
    “嘿嘿，我有我的渠道！”林见夏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咬断一截面条，“就上次植物社那个学姐，我跟她聊得可好了！她分享给我的！我想着你可能用得上！”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顾知遥能想到，这背后肯定少不了她那种天生的、热情的社交能力和特意为之的打探。她只是为了觉得她“可能用得上”。
    顾知遥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仔细看着那些讲座信息。确实有几个她感兴趣的主题，时间也刚好能错开她的专业课。
    “谢谢。”她将手机递回去，语气郑重，“很有用。”
    “有用就好！”林见夏笑得眼睛弯弯，接过手机，像是得到了最高的奖赏，“那下次有你想去的，告诉我时间地点，万一……万一我刚好没事，也去蹭个课听听？感受一下顶尖学府的学术氛围！”她眨眨眼，语气带着玩笑，眼神里却有一丝认真的期待。
    “好。”顾知遥点头。她并不真的认为林见夏会对那些深入的生物学讲座感兴趣，但她喜欢这个“万一”的可能性。
    吃完面，身体彻底暖和过来。走出食堂，夜幕已经降临，路灯次第亮起。
    “啊……吃饱了就想睡觉……”林见夏伸了个懒腰，像只慵懒的猫，“但晚上还有一节晚课……悲惨大学生。”
    “什么课？”
    “选修课，电影鉴赏，据说很水，就是去看电影的。”林见夏撇撇嘴，随即又笑起来，“不过也好，刚好可以消化一下。”
    走到岔路口，一个回生科楼，一个去经院。
    “那我回去拿书啦！”林见夏朝顾知遥挥挥手，“谢谢你的笔记救命！还有陪我吃饭！”
    “谢谢你的本子和糖。”顾知遥说。
    “小意思啦！”林见夏笑起来，转身蹦跳着跑开，那抹明亮的黄色在路灯下跳跃着，像黑夜中一颗温暖的星。
    顾知遥没有立刻离开。她站在路口，看着那点星光消失在经院楼的拐角，然后才转身走向自己的宿舍。
    夜风很凉，但她心里却很暖。那份细致的笔记，那本恰到好处的笔记本，那盒酸甜的水果糖，那张详尽的讲座表，还有那碗记得“不要香菜”的牛肉面……
    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日常碎片，却像一块块柔软的拼图，正悄无声息地拼凑出一幅从未有过的、温暖而鲜活的图景。
    图景的中心，是那个总是带着光、不由分说撞进来，却将她每一个细微习惯都默默记在心里的女孩。
    顾知遥抬起头，深秋的夜空很高，星星稀疏却明亮。她忽然觉得，这个原本只是由规律和计划构成的、略显清冷的校园，因为一个人的存在，而变得处处充满了令人心安的、温暖的细节。
    这种感觉，陌生却美好。
    第18章 衣角
    周三下午，天气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预示着又一场秋雨。顾知遥合上最后一份实验报告，看了眼时间。四点十分。距离生科院那场关于“植物信号传导”的讲座开始，还有二十分钟。
    她想起林见夏发给她的那份详细的时间表，以及那句“万一我也去蹭个课”的玩笑话。她点开手机，指尖在那个卡通头像上悬停片刻。窗外开始飘起细密的雨丝，敲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第21章

    g.：「四点三十，生科楼b203，植物信号传导。」 g.：「可能会有点深奥。」
    消息发送成功。她看着屏幕，雨声似乎成了此刻唯一的背景音。她不确定林见夏是否真的会来，也不确定她是否只是随口一说。
    几分钟后，手机亮了。
    夏天见呀：「收到！冲冲冲！说不定能激发我潜在的植物学天赋呢！【奋斗】」后面跟了一个小猫顶着树叶的表情包。
    顾知遥的嘴角无声地弯了一下。她收拾好东西，拿起伞，走向生科楼的报告厅。
    报告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大多是生科院的学生和老师，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学术场合特有的、略带严肃的气氛。顾知遥在中间靠后的位置找了个空位坐下，刚拿出笔记本，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她抬起头。林见夏正站在报告厅门口，微微喘着气，发梢和肩头被雨水打湿了些许，晕开深色的痕迹。她手里拿着滴水的伞，有些无措地环顾着这满屋子的“专业人士”，脸上那副“来蹭课”的轻松表情瞬间变得有些紧张，像一只不小心闯入陌生领地的小动物。
    她的目光焦急地扫过人群，在看到顾知遥的瞬间，立刻亮了起来，像是迷航的船只看到了灯塔。她几乎是踮着脚尖，尽量不发出声音地快速穿过座位之间的过道，来到顾知遥身边的空位，松了一口气般坐下。
    “差点迟到……”她压低声音，气息还有些不稳，带着室外的凉意和雨水的清新，“外面雨突然下大了……还好赶上了。”
    她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针织开衫，被打湿的地方颜色变深，紧紧贴着肩膀。她小心地把湿伞放在座位底下，又理了理微乱的头发，这才侧过头对顾知遥露出一个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我没来晚吧？讲座还没开始吧？”
    “没有。”顾知遥摇摇头，目光从她湿漉的发梢掠过，递过去一包纸巾，“擦一下。”
    “哦，谢谢！”林见夏接过纸巾，小声擦着头发和脸上的水珠。她看起来安静了不少，大概是受到了周围环境的影响，动作都收敛了许多，只有那双眼睛依旧亮晶晶的，好奇地打量着讲台和周围的人群。
    讲座很快开始。灯光暗下，ppt投影亮起。主讲人是院里一位以严谨著称的老教授，内容确实如顾知遥所料，专业且深入，充斥着复杂的通路名称和分子机制。
    顾知遥很快进入状态，笔尖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着。她能感觉到身边的林见夏一开始还努力挺直背脊，试图跟上节奏，但没过多久，那努力维持的专注就开始逐渐瓦解。
    教授讲到一处复杂的调控模型时，顾知遥听到身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困惑的吸气声。她微微侧目，看到林见夏正微微蹙着眉，盯着投影屏上那些错综复杂的箭头和符号，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像在看天书。她无意识地咬着下唇，手指悄悄在膝盖上画着无意义的线条，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我是谁我在哪”的可爱困惑感。
    顾知遥忍住一丝极淡的笑意，将目光移回自己的笔记本。她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试图去解释——这远远超出了林见夏的知识背景。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到身边的动静小了下去。用余光看去，林见夏似乎放弃了理解那些深奥的内容，但她并没有拿出手机打发时间，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目光不再紧盯ppt，而是微微偏过头，落在了……顾知遥正在记录的笔记本上。
    她的目光很轻，带着一种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崇拜？看着顾知遥流畅工整的字迹一行行出现，看着那些她完全不懂的术语和图表被清晰罗列，她的眼神变得有些专注，甚至忘了刚才的挫败感，嘴角又悄悄地弯了起来，仿佛在看一件令人安心又钦佩的艺术品。
    报告厅里暖气开得很足，加上讲座内容的深度，一种昏昏欲睡的氛围开始弥漫。顾知遥注意到，林见夏的脑袋开始像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她努力地想保持清醒，眼皮却不受控制地往下耷拉，每次猛地惊醒，都会下意识地看一眼顾知遥，然后强打精神坐直，但没过几秒，又开始重复这个过程。
    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孩子气的倔强和可爱，丝毫没有打扰到旁人。
    就在她的脑袋又一次重重地点下去，几乎要磕到前面椅背时，顾知遥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将手臂微微向她那边挪动了一点，摊开的笔记本边缘，无意间为她圈出了一小片更安全的区域。
    下一次林见夏的脑袋点下来时，额角轻轻地、几乎难以察觉地，蹭过了顾知遥的衬衫袖口。
    微凉的，带着一点点湿润的触感。
    顾知遥写字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没有移开手臂。
    林见夏似乎也在那极轻的触碰中获得了某种奇异的安心的信号，她歪头的角度稍稍调整，最终，以一种极其依赖又不会造成真正负担的姿态，额头轻轻地、持续地抵靠在了顾知遥的上臂外侧。
    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能感受到对方皮肤的温度和轻柔的呼吸。
    顾知遥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这种超出安全距离的亲密接触，对她而言是极其陌生的。她应该避开。
    但她没有。
    报告厅里，教授沉稳的声音还在继续，ppt翻过一页又一页。灯光昏暗，只有投影仪的光束在空气中舞动。空气里混合着旧书、雨气和身边女孩身上淡淡的、好闻的栀子花洗发水的味道。
    顾知遥保持着书写的姿势，只是手臂的肌肉微微绷紧，维持着一个让对方可以安稳依靠的弧度。她的心跳声在耳膜里似乎变得清晰起来，与窗外淅沥的雨声、教授讲课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林见夏好像真的睡着了。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靠在她手臂上的重量温暖而真实。那份全然的信任和依赖，像羽毛一样轻轻落下，却在她心里激起层层叠叠的、无声的涟漪。
    讲座的后半程，顾知遥的笔记速度似乎慢了一些。一部分注意力无法控制地飘向了手臂上传来的那一点点温暖的重量，和那轻柔规律的呼吸。
    直到讲座结束的掌声响起，灯光大亮。林见夏才猛地惊醒，一下子坐直身体，眼神迷茫地眨了眨，脸颊上还带着睡出来的红印。
    “结……结束了？”她小声问，有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地摸了摸嘴角，确认没有流口水。
    “嗯。”顾知遥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手臂，开始收拾东西。
    “哇……我好像不小心睡着了……”林见夏的脸更红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那个……讲座是不是特别精彩？我好像……只听懂了开头一点点……”
    “内容比较专业。”顾知遥客观地评价道，合上笔记本。
    人群开始退场。她们随着人流走出报告厅。外面的雨已经小了很多，变成了朦胧的雨雾。
    “虽然没听懂，”林见夏跟在她身边，语气又恢复了活泼，眼睛亮亮地看着顾知遥，“但是感觉好厉害！知遥你全都记下来了！你写字的样子超专注，超好看！”
    她的夸奖总是这么直接而热烈，带着毫无保留的真诚。
    顾知遥没有回应她的夸奖，只是将手中的伞递过去一些：“伞。”
    “哦！对！”林见夏这才想起自己的伞还在座位底下，连忙跑回去拿。
    两人共撑一把伞，走入雨雾之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路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昏黄的光晕。
    “不过，”林见夏走着走着，忽然小声说，“靠在知遥旁边，睡得特别安心。”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融在雨声里，带着一点刚睡醒的软糯和依赖。
    顾知遥的心跳，似乎又漏跳了一拍。她目视前方，没有转头，只是握着伞柄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
    雨丝斜斜地飘过灯下，像无数银亮的细线。
    那个下午，讲座的内容或许深奥难懂，但那昏暗光线下的无声依靠，那手臂上传来的温暖重量，和这句轻飘飘落在心尖上的话语，却比任何复杂的知识体系，都更清晰地烙印在了顾知遥的感知里。
    一种全新的、柔软的、令人心悸的变量，正式加入了她的生命方程。
    第19章 笔记的余温
    秋意渐浓，窗外的梧桐叶染上了更深的金黄，风一吹便簌簌地落，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周四的午后，阳光勉强穿透云层，带来一些稀薄的暖意。
    顾知遥坐在图书馆她常坐的靠窗位置，面前摊开着几本厚重的专业书和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期中考试周临近，空气里都仿佛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连图书馆都比平日更安静几分，只剩下书页翻动和笔尖摩擦纸张的细微声响。
    她刚解完一道复杂的遗传概率题，放下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目光下意识地瞥向放在桌角的手机。屏幕是暗的。
    自从上周那场讲座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那种手臂上传来的、轻柔而温暖的重量感，偶尔还会在夜深人静时悄然复现，带着一种陌生的、令人心悸的余温。

 第22章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打破了片刻的走神。
    夏天见呀：「【虚弱】知遥……在图书馆吗？求救……」
    后面跟了一个小猫抱着计算器哭泣的表情包。
    顾知遥几乎能立刻想象出林见夏对着经济学作业愁眉苦脸的样子。
    g.：「在。老位置。」
    夏天见呀：「天使！我马上到！带着我天书一样的笔记和破碎的心！」
    几分钟后，图书馆安静的氛围被一阵极力压抑却依旧能听出的匆忙脚步声打破。顾知遥抬起头，看到林见夏正从书架间探出头来，像只寻找巢穴的小动物，看到她，眼睛一亮，立刻蹑手蹑脚地小跑过来。
    她今天穿了一件暖棕色的毛衣，宽大的领口露出纤细的锁骨，头发似乎刚洗过，柔顺地披在肩上，带着湿润的清香。她在顾知遥对面的空位坐下，小心翼翼地把怀里抱着的书和笔记放下，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救命啊知遥……”她压低声音，哭丧着脸把一本《中级微观经济学》和一本写满潦草字迹的笔记本推过来，“这个效用函数和预算约束线……它们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
    她的鼻尖因为奔跑而微微泛红，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困惑和求助，像蒙着一层薄雾的玻璃，让人忍不住想替她擦亮。
    顾知遥接过她的笔记本和书，目光扫过那些混乱的公式和图表。“哪里不懂？”她的声音也压得很低，在安静的图书馆里几乎成了气音。
    “这里……还有这里……”林见夏凑过来，手指点着书上的几个概念，发丝无意间擦过顾知遥的手背，带来微痒的触感。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洗发水甜香和阳光味道的气息，也随之侵袭过来。
    顾知遥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随即恢复常态。她拿起笔，在自己的草稿纸上开始清晰地为她梳理概念，画出简洁的图示，步骤清晰，逻辑分明。
    林见夏屏息凝神地看着，一开始眉头紧锁，随着顾知遥的讲解，那双蒙着雾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像是拨云见日。
    “哦……原来是这样转换的！” “我懂了懂了！这个约束条件之前没联系起来！” “知遥你讲得比我们教授还清楚！”
    她时不时发出极低的、恍然大悟的惊叹，看向顾知遥的眼神里崇拜和感激几乎要满溢出来。那种全然的信赖和被点亮的喜悦，像一小簇温暖的火焰，无声地烘烤着周围微凉的空气。
    讲完最后一个难点，林见夏长舒一口气，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软软地趴在了桌子上，侧着脸看着顾知遥，眼角眉梢都是轻松的笑意：“得救了……感觉脑子里的毛线团终于被解开了……”
    她的笑容在午后稀疏的阳光下，显得干净又柔软，带着一种卸下重担后的慵懒满足。
    “嗯。”顾知遥淡淡应了一声，将草稿纸推到她面前，“按照这个思路，再把习题做一遍。”
    “遵命！顾老师！”林见夏笑嘻嘻地坐直身体，重新拿起笔，开始认真地演算起来。
    图书馆里恢复了安静。只有林见夏偶尔遇到卡顿，会极轻地“咦”一声，或者用笔尾轻轻敲敲自己的额头，然后继续埋头苦干。顾知遥则重新看回自己的书，但一部分注意力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落在对面那个时而蹙眉、时而恍然、时而咬着笔头苦思的身影上。
    阳光缓慢地移动，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木质桌面上，偶尔交叠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林见夏终于放下了笔，满足地小小欢呼一声：“搞定！”
    她献宝似的把做完的习题推到顾知遥面前，眼睛亮晶晶地等着检查。顾知遥快速扫了一遍，点了点头：“基本正确。”
    “耶！”林见夏开心地几乎要跳起来，又赶紧捂住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压低声音，“太好了！晚上可以睡个好觉了！”
    她开始收拾东西，动作轻快。收拾到那本讲座笔记时，她动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红晕：“那个……上周讲座……我不小心睡着了……笔记都没记……”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希冀和小心翼翼，“知遥，你的笔记……能不能借我看看？我保证很快抄完就还你！绝对不弄坏！”
    顾知遥看着她那副像是怕被拒绝的模样，没有犹豫，将那天那本记得工整详细的笔记本递了过去。
    “哇！谢谢！”林见夏如获至宝，双手接过，小心地翻开。当看到里面清晰到几乎像印刷体一样的字迹和精美的图示时，她再次发出了低低的惊叹：“天啊……知遥，你的笔记……简直像艺术品……”
    她看得入了神，一页页翻过去，手指轻轻拂过纸面，眼神专注而认真，仿佛在欣赏什么珍贵的藏品。午后的阳光恰好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小扇子般的阴影，让她整个人显得异常沉静和温柔。
    顾知遥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看着阳光在她发丝间流淌，看着她纤细的手指珍惜地抚摸过自己的字迹。一种难以言喻的、饱胀的情绪，悄然在心间滋生。
    忽然，林见夏翻页的动作停住了。她的目光停留在笔记本某一页的右下角。那里，除了工整的笔记内容，还多了一个用极细的银笔画出来的、小小的图案——是一株简笔的、线条流畅的银杏叶。
    那是顾知遥自己都没留意到的小习惯——在思考间隙或者听课时，无意识在页角留下的、与内容无关的微小涂鸦。
    林见夏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那个小小的银杏叶，然后抬起头来看向顾知遥，眼睛亮得惊人，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像一个发现了独家秘密的孩子。
    “知遥，”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雀跃的气音，“你还会画这个呀……”
    顾知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个小图案。她微微一怔，随即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耳根微微发热。这种被窥见私下小习惯的感觉，让她有一瞬间的无措。
    林见夏却没有再追问，只是看着那个小图案，又看看顾知遥微微泛红的耳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柔软，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甜甜的意味。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一页折了一个极小的小角，作为标记，然后才合上笔记本，无比郑重地抱在怀里。
    “我会尽快抄完还给你的！”她保证道，声音里充满了珍惜。
    “不急。”顾知遥说。
    林见夏抱着笔记本，像是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她站起身，准备离开，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窗外的阳光在她身后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
    “知遥，”她看着顾知遥，眼神清澈而温暖，像秋日里最干净的湖水，“谢谢你。”
    不只是谢谢笔记。那眼神里诉说着更多。
    顾知遥看着站在光里的她，看着被她紧紧抱在怀里的、画着无意识银杏叶的笔记本，心里那片柔软的角落，仿佛被羽毛轻轻拂过。
    “嗯。”她轻声回应。
    林见夏这才心满意足地、脚步轻快地离开了，那抹暖棕色的身影消失在图书馆高大的书架之间。
    顾知遥独自坐在原地，窗外的阳光将桌面照得发亮。她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空白的草稿纸上。指尖无意识地移动，等到她回过神来时，纸上已经多了一株和笔记本页角一模一样的、线条流畅的银杏叶。
    她看着那个小小的图案，久久没有动。
    图书馆里依旧安静，只有尘埃在光柱中缓慢飞舞。那个带着洗发水清香和阳光味道的女孩来了又走，却留下了一片无声的、金色的涟漪，在她平静的心湖里，一圈圈地荡漾开来。
    第20章 心防的裂隙
    周五的清晨是在一阵急促的雨声中到来的。雨水敲打着玻璃窗，密集而响亮，天色阴沉得像是傍晚。顾知遥醒来，听到窗外呼啸的风声，便知道今天是一场不小的秋雨。
    她按部就班地起床，走到窗边。楼下那棵香樟树在风雨中摇晃，地面已经积起了水洼，雨幕模糊了远处的建筑。这种天气，让人只想待在干燥温暖的室内。
    她换上了一件厚实的灰色高领毛衣，准备去食堂吃早餐。手机安静地躺在桌上，没有新的消息。这种天气，那个总是活力四射的人，大概也会贪恋被窝的温暖吧。
    刚拿起伞准备出门，手机却意外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正是那个熟悉的卡通笑脸。
    夏天见呀：「【哭泣】知遥！你起床了吗？我好像……闯祸了……」
    顾知遥微微蹙眉，立刻回复。
    g.：「怎么了？」
    夏天见呀：「我昨天……好像把笔记落在经院自习室了……晚上锁门了拿不出来……今天早上去看……发现……发现窗子没关严……雨水打进来……笔记……笔记有点湿了……」
    消息断断续续，后面跟了一连串哭泣和跪地道歉的表情包。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边的慌乱和愧疚。
    顾知遥的心下意识地紧了一下。那本笔记她并不在意，湿了晾干就好。但她想到的是——

 第23章

    g.：「你在哪？」
    夏天见呀：「我刚从经院跑出来……在回宿舍的路上……雨好大……笔记我用衣服包着了……但我好像也淋湿了……」
    顾知遥几乎能立刻看到那幅画面：林见夏抱着被雨水打湿的笔记，自己在冰冷的秋雨里奔跑，头发和衣服都湿透了，脸上一定写满了焦急和自责。
    她没有任何犹豫，拿起伞和钥匙，快步走出宿舍。
    g.：「经院到宿舍路口。站着别动，等我。」
    她发完消息，撑开伞步入了雨幕。风很大，伞面被吹得摇晃，冰冷的雨丝斜着打在裤脚上，瞬间浸透了一片凉意。她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朝那个岔路口赶去。
    还没到路口，远远地，她就看到了那个身影。
    林见夏果然站在路口那棵光秃秃的银杏树下，几乎没什么遮挡。她没打伞，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卫衣，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脖颈上，不断往下滴着水。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自己外套裹起来的包裹，想必就是那本笔记。整个人在冷风冷雨中微微发抖，嘴唇都有些发白，像一只被雨水打蔫了的小鸟，看起来可怜又狼狈。
    看到顾知遥，她原本焦急无助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却又因为愧疚而迅速黯淡下去，下意识地把怀里的包裹抱得更紧。
    “知遥……”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冷得牙齿打颤的声响，“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雨会这么大……窗子……”
    顾知遥快步走到她面前，第一件事就是将手里宽大的黑伞完全倾向她，将她彻底笼罩在干燥的伞下，而自己的大半个肩膀瞬间暴露在雨里。
    “先回去。”顾知遥打断她的道歉，声音比平时急促一些，目光快速扫过她冻得发青的嘴唇和不停颤抖的身体，“衣服湿了，会感冒。”
    她脱下自己身上那件厚实的灰色毛衣，不由分说地披在了林见夏冰凉的肩膀上。毛衣上还带着她温热的体温和一丝极淡的、属于顾知遥自己的、干净清冷的气息。
    林见夏猛地愣住了，被那突如其来的、带着体温的温暖包裹住，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抬起湿漉漉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顾知遥。顾知遥里面只穿了一件贴身的打底衫，身形显得更加单薄。
    “不行……知遥你自己穿……”她反应过来，急忙想把毛衣脱下来还回去，声音抖得厉害。
    “穿着。”顾知遥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一只手按住毛衣领口，阻止她的动作，另一只手稳稳地举着伞，将她完全护在伞下，“走。”
    她揽住林见夏冰凉的肩膀，半带着她，快步朝宿舍楼走去。林见夏似乎被冻傻了，也可能是被顾知遥这罕见的、强硬的温柔震慑住了，乖乖地被她揽着，抱着怀里湿漉漉的笔记包裹，亦步亦趋地跟着。
    雨水敲打着伞面，噼啪作响。风卷着冷雨，吹得人脸颊生疼。顾知遥能清晰地感受到手下林见夏肩膀的单薄和冰冷，以及她不受控制的细微颤抖。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一种陌生的、强烈的保护欲油然而生，让她将伞更紧地倾向对方，自己的半边身子几乎湿透也毫不在意。
    终于回到宿舍楼下。顾知遥收起伞，带着林见夏快步走进楼道。温暖的空气瞬间包裹上来。
    “快上去，洗个热水澡，换干衣服。”顾知遥松开她，语气依旧简洁，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关切。
    林见夏站在那儿，头发还在滴水，脸色苍白，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看起来脆弱又可怜。她怀里还紧紧抱着那个包裹。
    “笔记……”她怯生生地把包裹递过来，眼睛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兔子，“对不起……”
    顾知遥接过那个湿漉漉的包裹，触手一片冰凉的潮湿。她没有立刻打开查看，而是看着林见夏：“笔记不重要。你快上去。”
    林见夏看着她，又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宽大的、还带着顾知遥体温和气息的灰色毛衣，眼眶似乎更红了些。她用力点了点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嗯……谢谢您，知遥……”
    她转身跑上了楼梯，那件灰色的毛衣在她身上显得空荡荡的，却将她牢牢包裹在一片温暖的余韵里。
    顾知遥站在楼下，直到听到楼上传来关门声，才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被湿外套包裹着的笔记本。
    笔记本的封皮果然湿了，边缘有些皱起，里面的纸张也难免被水汽洇湿，字迹有些模糊，但好在不算太严重，晾干后应该不影响阅读。
    她拿着这本湿漉漉的、承载着另一个人满满愧疚和心意的笔记，一步一步走上楼。回到宿舍，她用干毛巾小心地吸去笔记本封皮的水分，然后一页一页地轻轻翻开，用纸巾垫着，放在通风处晾干。
    做完这一切，她才换下自己半湿的衣服。冰冷的布料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寒意，她却似乎没有察觉。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夏天见呀：「我洗好热水澡了！活过来了……【虚弱】」夏天见呀：「你的毛衣……我洗干净再还给你……」夏天见呀：「笔记……是不是坏得很厉害？【大哭】」
    顾知遥看着屏幕，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个在冷雨中瑟瑟发抖、却紧紧抱着笔记的身影。
    g.：「笔记没事，在晾干。」 g.：「毛衣不急。」 g.：「喝点热水，好好休息。」
    她罕见地打了一长串叮嘱。
    那边沉默了几分钟，然后发来一张照片。照片里，一只白皙的手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背景是宿舍的桌子。
    夏天见呀：「【图片】」夏天见呀：「在喝了。」夏天见呀：「知遥……谢谢你。」
    后面没有跟任何表情包。
    顾知遥看着那张照片，看着那简短的、却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的“谢谢你”，久久没有回复。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棂，淅淅沥沥。
    她走到窗边，看向楼下那棵银杏树。雨水洗刷着它的枝干，显得冷清又孤寂。
    但她的心里，却因为一件借出的毛衣，一本被雨水打湿的笔记，和几句简单的对话，而充满了某种温热的、汹涌的、无法命名的情绪。
    那个像阳光一样的人，偶尔也会被雨水打湿，显露出脆弱和笨拙的一面。而这真实的一面，却像一滴温暖的雨，悄无声息地滴落心湖，融化了某些坚硬的边缘，让她的心防，裂开了一道细微却无法忽视的缝隙。
    缝隙里，透进来的是比阳光更令人心悸的温暖。
    第21章 毛衣
    周六的天气放晴了。连日的阴雨被一扫而空，天空是那种水洗过般的湛蓝，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带着深秋里难得的、慷慨的暖意。
    顾知遥趁着好天气，将宿舍里里外外打扫整理了一遍。湿衣服和被雨水打湿的书籍都拿到了阳台晾晒。那本洇湿的笔记也被她一页页小心地分开，摊开在阳光下的书桌上，纸张边缘的褶皱在干燥的空气里渐渐舒展。
    做完这一切，她坐在书桌前，准备开始一天的阅读计划。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摊开的书页上，空气里弥漫着洗涤剂和阳光混合的干净味道。
    手机安静地躺在一边。自从昨天那条简单的“谢谢你”之后，林见夏没有再发来消息。顾知遥猜她大概是在补觉，或者忙着烘干那件毛衣。
    想到那件毛衣，顾知遥的指尖无意识地在书页上停顿了一下。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林见夏穿着单薄湿衣、在冷风里瑟瑟发抖的样子，以及那件披在她肩上、还带着自己体温的灰色毛衣。
    一种微妙的、带着点陌生的牵挂感，像阳光下的尘埃，轻轻漂浮在心间。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轻轻敲响了。声音很轻，带着点犹豫，不像是熟悉的室友。
    顾知遥有些疑惑地起身，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门外空无一人。只有门口的地面上，放着一个叠得整整齐齐的牛皮纸袋，袋口用一张画着笑脸的便利贴封着，上面写着：「给知遥~」
    顾知遥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她弯腰拿起纸袋。纸袋很轻，散发着阳光和柔软剂混合的、干净好闻的味道。
    她关上门，走到书桌前，小心地撕开便利贴，打开纸袋。
    里面是那件灰色的毛衣。它被洗得干干净净，叠得异常工整，边角分明，柔软蓬松，散发着阳光曝晒后特有的、温暖干燥的香气。毛衣上面，还放着那本已经彻底干透、被仔细压平整的笔记本。笔记本的封皮虽然还有些微皱，但已经最大程度地恢复了原貌，里面被水洇湿的页面也被小心地抚平过。
    顾知遥拿起毛衣。指尖传来的触感无比柔软温暖，仿佛汲取了整整一个上午的阳光。她甚至能想象出林见夏是如何仔细地清洗、柔顺、晾晒，又是如何笨拙却认真地、一遍遍将它叠成现在这样工整的模样。
    她拿起那本笔记本，一页页翻过。被水模糊的字迹依旧清晰可辨，只是边缘留下了些许浅黄色的水痕，像时光无意间留下的印记。在之前画着那个无意识银杏叶涂鸦的页角，被人用极细的银笔画了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试图模仿原图却显得有点笨拙可爱的笑脸。

 第24章

    顾知遥的指尖抚过那个小小的、努力的笑脸，又摸了摸那件柔软温暖的毛衣。一种极其汹涌的、温热的暖流，毫无预兆地冲垮了她惯常的冷静自持，瞬间溢满了胸腔，让她喉咙微微发紧。
    她没有说话，只是久久地站着，阳光透过窗户，将她和她手中那捧阳光的味道笼罩在一起。
    手机屏幕适时地亮了起来，打破了这片寂静的暖流。
    夏天见呀：「那个……袋子……你收到了吗？」夏天见呀：「毛衣我洗了好几遍，应该没有洗衣液残留的味道了……也用柔顺剂泡过了，很软的！」夏天见呀：「笔记我也尽量弄平了……但是还是有些痕迹……对不起啊……」夏天见呀：「那个……画笑脸是因为觉得那一页空白有点可惜……你不喜欢的话可以擦掉……」
    一连串的消息，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依旧未散的愧疚。
    顾知遥看着屏幕，又低头看了看怀里抱着阳光味道的毛衣和画着笨拙笑脸的笔记。她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里满是温暖和干净的味道。
    她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很久。那些惯常的、简洁的“嗯”、“收到了”、“谢谢”似乎都显得太过苍白，无法承载此刻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滚烫的情绪。
    最终，她打字回复。每一个字都敲得缓慢而认真。
    g.：「毛衣很软，很暖和。」 g.：「笔记没关系，不影响。」 g.：「笑脸，」她顿了顿，补充道，「画得很好。」
    消息发送成功。她看着屏幕，心跳在安静的宿舍里显得格外清晰。
    几秒后，回复涌了进来。
    夏天见呀：「！！！你不嫌弃就好！【大哭】」夏天见呀：「我真的洗得很用心！」夏天见呀：「你喜欢那个笑脸吗？我怕我画丑了……」夏天见呀：「【小猫捂脸害羞】」
    隔着屏幕，顾知遥几乎能看到对方如释重负、又带着点不好意思的、亮晶晶的眼神。
    g.：「嗯。喜欢。」
    她最终还是只回复了简单的两个字，但这两个字里蕴含的温度，却比她以往任何一句话都要滚烫。
    夏天见呀：「【转圈欢呼】！」夏天见呀：「那……那你下午有什么安排吗？天气这么好……」
    这是一个小心翼翼的、带着期待的邀请。
    顾知遥看向窗外。阳光灿烂，天空湛蓝。书桌上的书页被风吹得轻轻翻动。
    她低头，闻了闻怀中毛衣上温暖的阳光味道。
    g.：「没有安排。」 g.：「你想去哪里？」
    夏天见呀：「我们去湖边走走好不好？听说秋天的湖边超好看的！落叶铺了一地，金黄金黄的！」
    g.：「好。」
    夏天见呀：「那……老地方？半小时后见？」
    g.：「好。」
    放下手机，顾知遥将那件柔软的毛衣小心地放回衣柜里，和她的其他衣服放在一起。那本画着笑脸的笔记，则被她放在了书桌最顺手的位置。
    她换好衣服，准备出门。经过镜子时，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嘴角似乎带着一个非常非常轻微的、上扬的弧度。
    阳光透过窗户，洒满整个房间，空气里弥漫着干燥而温暖的尘埃气息。
    她拿起伞——虽然今天看起来并不需要——走出了宿舍门。
    那个总是像小太阳一样的人，不仅驱散了连日的阴雨，还为她带来了一整个怀抱的阳光，和一个画在页角的、笨拙却真诚的笑脸。
    这份心照不宣的温暖，比秋日的阳光更让她觉得熨帖和……心动。
    第22章 湖光秋色
    午后的阳光正好，金子般洒落，将秋日校园渲染得如同一幅暖色调的油画。顾知遥走到宿舍楼下那棵香樟树下时，林见夏已经等在那里了。
    她换上了一件奶白色的粗线毛衣，搭配着格纹毛呢短裙和浅咖色的长袜，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发梢随着她轻轻跺脚的动作微微晃动。她正低头看着手机，嘴角自然地上翘着，周身沐浴在澄澈的光线里，干净得像初雪后第一缕阳光。
    看到顾知遥，她立刻抬起头，脸上绽开一个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用力挥了挥手：“知遥！这里！”
    顾知遥快步走过去。阳光下的林见夏，脸上已经看不到昨天雨中那点狼狈和苍白的痕迹，重新变得活力满满，眼睛亮得像落进了星星。
    “等很久了？”顾知遥问，目光掠过她被阳光照得近乎透明的耳廓。
    “没有没有！我也刚到！”林见夏笑嘻嘻地说，很自然地和顾知遥并肩朝着校园人工湖的方向走去，“今天天气也太好了吧！感觉不出门都对不起太阳公公！”
    她的快乐总是具有强烈的感染力，像打开了一罐冰镇汽水，噗嗤一声，冒出无数欢快的气泡。顾知遥走在她身边，似乎也能感受到那些气泡轻盈地撞在自己身上，带来微妙的、愉悦的悸动。
    秋天的湖边果然如林见夏所说，别有一番韵味。岸边的杨柳叶片半黄半绿，随风摇曳。更多的则是高大的银杏和梧桐，金灿灿的落叶铺满了草地和蜿蜒的小径，像是给大地铺上了一层厚实温暖的地毯。湖水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粼光，倒映着湛蓝的天空和绚丽的秋叶，宁静而美好。
    “哇！是不是超好看！”林见夏兴奋地小跑了几步，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沙沙的脆响。她转过身，张开手臂，迎着阳光和湖风，笑容明亮得晃眼，“像不像电影里的画面！”
    顾知遥看着她几乎要融进这片金光里的身影，点了点头：“嗯，很好看。”
    两人沿着湖边的小径慢慢走着。林见夏像只快乐的小鸟，一会儿小跑着去追一片打着旋儿落下的叶子，一会儿又蹲下来捡起几片形状特别好看的银杏叶，献宝似的递给顾知遥看。
    “你看这片！像不像小扇子！” “哇！这片金黄金黄的，一点瑕疵都没有！完美！”
    顾知遥安静地跟在她身边，看着她因为发现一片完美落叶而雀跃不已的样子，心底那片平静的湖面，也仿佛被投下了颗颗小石子，漾开一圈圈轻柔的涟漪。
    走了一会儿，湖边出现了一张木质的长椅，正好对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和一树绚烂的金黄。
    “我们坐一会儿吧？”林见夏提议，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顾知遥，“晒晒太阳，发发呆。”
    顾知遥没有异议。两人在长椅上坐下。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身上，暖洋洋的，驱散了秋日的最后一丝凉意。湖风轻柔，带来湿润的水汽和落叶腐烂的淡淡芬芳。
    林见夏满足地叹了口气，向后靠在椅背上，眯起眼睛看着湖面，像一只慵懒的、在阳光下打盹的猫。她没有再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只是安静地享受着这份秋日的宁静与美好。
    顾知遥也放松下来，目光投向远处。湖面上有几只水鸟在悠闲地游弋，划出长长的水痕。对岸有学生三三两两地走过，笑声隐约传来。
    这种无所事事的悠闲，对她来说是一种陌生的体验。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浪费时间，反而感到一种内心久违的平和与松弛。
    “知遥，”林见夏忽然轻声开口，声音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你以后……想做什么呢？”
    顾知遥微微一怔，侧头看她。林见夏依旧看着湖面，侧脸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柔和而静谧，眼神里带着一种难得的、属于未来的憧憬和一点点迷茫。
    “做研究。”顾知遥回答得很简单，这是她从未动摇过的目标。
    “真好，”林见夏转过头来看她，眼睛弯弯的，“感觉你一直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像一颗轨道明确的星星。”她的语气里带着纯粹的欣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你呢？”顾知遥反问。她很少主动询问别人的规划。
    “我啊……”林见夏拖长了声音，歪着头思考了一下，笑容变得有点狡黠又有点无奈，“我可能……就是那颗没什么轨道，到处乱飘的小星星吧？好像对很多东西都感兴趣，但又不知道最喜欢哪个。我妈总说我像只没头苍蝇，哈哈哈。”
    她自嘲地笑着，但眼神依旧是亮的，并不为此真正烦恼。“不过没关系啦！大学还有那么长时间，我可以慢慢找！说不定哪天就突然找到想一辈子做的事情了呢！”
    她的乐观和豁达，像阳光一样自然而然。顾知遥看着她，忽然觉得，这种“没轨道”的自由和探索，或许也是一种难得的勇气。
    “嗯，”顾知遥轻声附和，“会找到的。”
    林见夏笑得更开心了，像是得到了重要的肯定。她从口袋里掏出刚才捡的那几片完美的银杏叶，递到顾知遥面前：“喏，送给你。”
    顾知遥看着那几片金灿灿的叶子，微微一愣。
    “书签！”林见夏眨眨眼，“夹在你那本宝贝笔记里！秋天限定版！”
    顾知遥接过那几片叶子。叶片饱满，颜色纯粹，叶脉清晰，在阳光下仿佛透明一般，确实很美。她小心地捏着叶柄，点了点头：“谢谢。”

 第25章

    “不客气！”林见夏心满意足地重新靠回椅背，晃了晃小腿，“等冬天下了雪，我们再来看雪景！肯定也超美！”
    她又自然而然地预定了下一个季节的约会。顾知遥没有反驳，只是看着手中金色的叶片，轻轻“嗯”了一声。
    阳光越来越暖，让人昏昏欲睡。林见夏的脑袋开始一点一点，最终，轻轻地、试探性地，歪向了顾知遥的肩膀。
    重量很轻，带着洗发水的清香和阳光的温度。
    顾知遥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不同于上次讲座黑暗中无意识的依靠，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清醒的、缓慢发生的靠近。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发丝的柔软，颈侧皮肤传来的温热，以及那全然放松的、带着依赖的信任感。
    她的心跳骤然失序，像被拨乱的琴弦，在胸腔里震颤出无声的轰鸣。她应该避开，或者叫醒她。这是超出安全距离的接触。
    但她没有动。
    阳光暖融融地照在两人身上，湖风温柔拂过。远处传来模糊的鸟鸣和笑声。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变得缓慢而黏稠。
    顾知遥僵硬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大，几乎要撞破耳膜。那份温暖的重量，透过薄薄的毛衣布料，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肩头，也仿佛烙印在了她的心上。
    过了不知道多久，或许只有几分钟，或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林见夏动了一下，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唔……我好像不小心睡着了……”
    她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靠在了哪里，脸颊瞬间飞起两抹红晕，眼神有些慌乱地看向顾知遥：“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不是压到你了？”
    顾知遥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低沉一些：“没有。”
    林见夏看着她平静的侧脸，稍微松了口气，但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是太阳太暖和了……一不小心就……”
    “嗯。”顾知遥站起身，动作略显匆忙地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该回去了。”
    “哦，好！”林见夏也连忙站起来，脸上的热度还未完全消散。
    两人沿着来路往回走。气氛似乎有了一点微妙的改变，依旧并肩而行，却似乎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悸动的暗流。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她们身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
    走到宿舍楼下，林见夏停下脚步，脸上的红晕已经褪去，又恢复了明朗的笑容：“今天下午超开心的！谢谢你来陪我晒太阳！”
    顾知遥看着她被阳光照得毛茸茸的发顶，点了点头。
    “那……我上去啦！”林见夏朝她挥挥手，转身跑进楼道。那抹奶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
    顾知遥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她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刚才被依靠过的肩膀。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温暖的触感和淡淡的栀子花香。
    她从口袋里拿出那几片金黄的银杏叶，叶片在夕阳下闪烁着温暖的光芒。
    心弦被无声拨动后的余震，依旧清晰可感。
    那个秋日下午的湖光、落叶、阳光，以及肩膀上短暂的、温暖的重量，连同这几片金色的书签，一起被小心地收纳进了记忆里，染上了永不褪色的暖意。
    第23章 额前的温度
    周日的夜晚，秋雨再次不期而至，敲打着窗棂，淅淅沥沥，比前几日的疾风骤雨温柔，却更绵长，带着一种缠人的凉意。顾知遥刚结束与家人的视频通话，正准备进行睡前的文献阅读，宿舍里只开着一盏台灯，光线温暖而静谧。
    窗外的雨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直到另一种声音细微地嵌入其中——是手机持续震动的嗡鸣，屏幕上跳跃着那个熟悉的卡通笑脸。
    顾知遥拿起手机，心下有些诧异。这个时间，林见夏通常正在和室友闲聊，或者看一些轻松的电影，很少会打电话过来。
    她滑动接听，将手机贴近耳边。
    “喂？”
    电话那头却没有立刻传来林见夏惯常清亮活泼的声音，只有一阵压抑的、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背景是淅沥的雨声。
    “知遥……”几秒后，林见夏的声音终于响起，却带着一种陌生的、虚弱的沙哑，尾音微微发颤，像是努力忍着什么，“……你睡了吗？”
    顾知遥的心倏地一紧，握紧了手机：“没有。你怎么了？”
    “我……”那边又停顿了一下，声音更低了，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显而易见的无助，“我好像……发烧了……头好晕……宿舍里只有我一个人……王曼她们都还没回来……”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气息不稳，每一个字都像是费了很大力气才说出来，听起来可怜极了。
    顾知遥几乎立刻站起了身：“多少度？量过体温吗？”
    “量了……三十八度五……”林见夏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我好冷……但是头又很烫……知遥……我有点害怕……”
    最后那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扎进了顾知遥的心口。那个总是阳光灿烂、活力四射的人，此刻听起来那么脆弱，那么需要依靠。
    “等着。”顾知遥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我马上过来。带药了吗？”
    “好像……还有一点感冒冲剂……”
    “等我。”
    顾知遥挂断电话，动作快得近乎匆忙。她迅速从抽屉里找出常备的退烧药和电子体温计，又从柜子里拿上那件之前林见夏披过的、厚实的灰色毛衣，想了想，又灌了一保温杯的热水。整个过程思路清晰，动作却比平时快了一倍不止。
    她甚至没来得及换掉居家的衣服，只在外套了件外套，拿起伞和钥匙便冲出了宿舍门。
    夜雨冰凉，打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楼道里空无一人，只有她急促的脚步声在回荡。她快步走向经院宿舍楼，心里那根弦绷得紧紧的，脑海里全是林见夏那虚弱无助的声音。
    敲响林见夏宿舍门时，她的呼吸还有些不稳。
    门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一个微弱又带着急切回应的：“来了……”
    门锁转动，门被拉开一条缝。林见夏出现在门后，脸色是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却有些发白干燥，眼睛水汪汪的，失去了平日的神采，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她裹着一床厚厚的毯子，整个人缩在里面，看起来小小的一只，脆弱得不堪一击。
    看到顾知遥，她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像是迷路的孩子终于看到了家人， dependency 毫不掩饰地倾泻出来。
    “知遥……”她哑着嗓子叫她，声音委屈又依赖。
    顾知遥快步走进宿舍，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冷雨和寒气。宿舍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空气里弥漫着生病时特有的、微闷的气息。
    “先去床上躺着。”顾知遥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罕见的、强硬的温柔。她扶着林见夏的手臂，触手一片滚烫，让她眉头紧紧蹙起。
    林见夏乖顺地被她扶着躺回床上，毯子依旧紧紧裹在身上，只露出一张烧得通红的脸和无助的眼睛看着顾知遥。
    顾知遥拿出电子体温计，示意她量体温。然后她又拿出退烧药，看了看说明，倒出适量的药片，连同保温杯一起递过去：“先把药吃了。”
    林见夏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因为头晕而有些无力。顾知遥见状，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托住她的后背，帮她借力坐起。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衣，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体传来的惊人热度。
    林见夏就着顾知遥的手，小口喝下温水，吞下药片。整个过程，她的目光一直依赖地追随着顾知遥，像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吃完药，顾知遥拿回体温计看了一眼——三十八度七，比刚才还高了一点。她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冷……”林见夏缩回被子里，牙齿微微打颤，可怜兮兮地看着顾知遥。
    顾知遥立刻将带来的那件厚毛衣盖在了她的被子外面。她又去卫生间打来一盆温水，浸湿毛巾，拧得半干，然后动作有些生疏却极其小心地敷在林见夏滚烫的额头上。
    冰凉的触感让林见夏舒服地喟叹了一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因为不适而轻轻颤动着。
    顾知遥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守着。台灯的光线昏黄，勾勒出林见夏因为发烧而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轮廓。她呼吸有些重，脸颊绯红，平日里总是神采飞扬的眉宇间此刻只剩下病弱的疲惫。
    顾知遥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泡得发软，又揪得发疼。这种陌生的、强烈的怜惜感和保护欲，几乎淹没了她惯有的冷静。她伸出手，用手背再次轻轻碰了碰林见夏的脸颊，还是烫得惊人。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却没有收回。
    时间在安静的宿舍里缓慢流淌，只有窗外的雨声和林见夏略显沉重的呼吸声。顾知遥每隔一会儿就帮她换一次额上的毛巾，动作一次比一次熟练，一次比一次轻柔。

 第26章

    不知过了多久，退烧药似乎起了作用，林见夏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绵长，像是睡着了，紧蹙的眉头也微微舒展开来。
    顾知遥稍稍松了口气，却依旧不敢离开，只是静静地坐在昏暗的光线里，守着床上的人。
    又过了一会儿，林见夏忽然动了一下，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眼神迷茫没有焦点，声音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句：“……知遥……别走……”
    她的声音很轻，像梦呓，却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依恋。
    顾知遥的心猛地一颤，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尖端最温柔地拂过心尖最柔软的地方。一种酸涩而滚烫的情绪瞬间涌上眼眶，让她几乎有些无措。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哽意，声音放得极低极柔，像是在安抚一个易碎的梦：“嗯，我不走。”
    像是听到了承诺，林见夏嘴角无意识地弯起一个极浅的、安心的弧度，再次沉沉睡去。
    顾知遥看着她终于安稳的睡颜，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一幅静谧又脆弱的油画。她伸出手，指尖极轻地、近乎虔诚地，将她颊边被汗水濡湿的发丝拨到耳后。
    指尖传来的温度似乎降下去了一些。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万籁俱寂。
    顾知遥依旧坐在那把冰冷的椅子上，没有挪动分毫。她的目光始终落在林见夏脸上，守护着这片病中的宁静，也守护着自己心里那片因为今夜担忧、怜惜和那声依赖的梦呓而彻底变得柔软不堪的角落。
    今夜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为一个人如此慌乱，如此心疼，如此……心甘情愿地守候一整夜。
    而这个人，是林见夏。
    第24章 晨光与白粥
    后半夜，顾知遥几乎没怎么合眼。她守着林见夏，时不时探手试她额头的温度，在察觉到体温又隐隐回升时，便用温水一遍遍帮她擦拭手心脖颈，物理降温。直到天色蒙蒙亮，林见夏的体温终于稳定下来，退到了低烧的范围，呼吸也变得均匀安稳，她才真正松了口气。
    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疲惫便如潮水般涌来。她靠在冰冷的椅背上，看着窗外灰蓝色的天光一点点驱散黑暗，雨后的清晨空气清冽，透过窗缝丝丝渗入。
    床上的人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细微的嘤咛。顾知遥立刻清醒过来，倾身过去。
    林见夏缓缓睁开眼睛，眼神先是迷茫，聚焦后看到床边的顾知遥，愣了几秒，记忆似乎才慢慢回笼。她的脸颊还带着病后的虚弱苍白，但那双眼睛终于恢复了些许神采，虽然不像平日那般亮得灼人，却像被雨水洗过的湖泊，清澈而柔软。
    “知遥……”她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没了昨晚那种令人心焦的虚弱，“你……一直在这里？”
    她的目光扫过顾知遥身上未换的衣服，眼下淡淡的青影，以及旁边椅子上放着的水盆和毛巾，眼神里瞬间充满了巨大的愧疚和感动。
    “嗯。”顾知遥应了一声，声音也有些沙哑。她再次伸手，用手背贴了贴林见夏的额头，“烧退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林见夏摇了摇头，挣扎着想坐起来：“我好多了……就是有点没力气……你怎么能一晚上不睡……”
    顾知遥按住她的肩膀：“躺着别动。”她起身，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慢慢喝。”
    林见夏乖乖接过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水，目光却一直追随着顾知遥，看着她略显疲惫却依旧沉静的侧脸，鼻子一酸，眼眶微微发红：“对不起……知遥……又给你添麻烦了……还让你守了一夜……”
    “没关系。”顾知遥打断她的道歉，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饿不饿？想吃什么？”
    林见夏摇了摇头，没什么胃口，但看着顾知遥不容拒绝的眼神，又小声改口：“……有点想喝点热的东西……白粥就好……”
    “等着。”顾知遥拿起那个保温杯，“我去食堂看看。”
    “这么早……食堂还没开吧……”林见夏看了眼窗外才刚刚亮起的天色。
    “有早餐窗口会开得早。”顾知遥说着，已经穿上外套，拿起伞，“我很快回来。有事打电话。”
    她走出宿舍门，清晨冷冽的空气扑面而来，让她精神一振。校园还很安静，路上只有零星几个早起锻炼或准备去图书馆占座的学生。雨后的地面湿漉漉的，倒映着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
    她快步走到最近的食堂，果然有一个窗口刚刚开始供应早餐。她买了一份清淡的白粥，又加了一份蒸得软烂的南瓜和一点开胃的酱菜，用保温桶仔细装好。
    回去的路上，天色又亮了几分，金色的晨曦穿透云层，洒在沾着水珠的树叶上，闪烁着晶莹的光。顾知遥提着温热的粥，脚步不自觉地加快。
    推开宿舍门，林见夏还乖乖地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听到动静立刻转过头来，看到是她，脸上露出一个安心又带着点依赖的笑容。
    “这么快就回来啦？”
    “嗯。”顾知遥将保温桶放在桌上，打开盖子，白粥温热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带着米粒特有的清香。她盛出一小碗，坐到床边，“能自己吃吗？”
    林见夏试着想抬手，却还是没什么力气，手臂软绵绵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像……还是有点软……”
    顾知遥没有说话，只是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粥，细心地吹了吹，确认不烫了，才递到林见夏嘴边。
    这个动作让她做得有些生硬，却极其自然，仿佛本该如此。
    林见夏愣住了，眼睛微微睁大，看着递到唇边的勺子，又看看顾知遥平静无波却专注的眼神，脸颊倏地飞起两抹淡淡的红晕，比刚才的气色好了不少。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微微张开嘴，接受了这份喂食。
    温热的粥滑入胃里，带来舒适的暖意。食堂的白粥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味道，但林见夏却觉得，这是她吃过最香甜的一餐。
    顾知遥喂得很耐心，一勺一勺，不快不慢，偶尔会用纸巾帮她擦擦嘴角。两人都没有说话，安静的宿舍里只剩下细微的吞咽声和勺碗轻碰的声音。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逐渐扩大，在地上投下一道温暖的光带，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
    一碗粥很快见了底。顾知遥又喂她吃了两口南瓜，这才放下碗勺。
    “还要吗？”
    林见夏摇摇头，胃里暖和了，身上也似乎有了点力气。她看着顾知遥，眼神柔软得不可思议：“谢谢……知遥。”
    她的声音很轻，却蕴含着千言万语。谢谢你的药，谢谢你的守候，谢谢你的粥，谢谢……你在这里。
    顾知遥看着她恢复了些许血色的脸，那双眼睛重新变得清澈明亮，正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里面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身影。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安心感，悄然取代了昨晚的焦虑和紧绷。
    “再睡一会儿。”顾知遥帮她掖好被角，语气是不容商量的温和，“你需要休息。”
    “那你呢？”林见夏急忙问，“你一晚上没睡……”
    “我没事。”顾知遥站起身，“等你睡着，我回宿舍换件衣服。”
    林见夏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或许是药效还未完全过去，也或许是刚刚吃完粥身体回暖，浓浓的倦意再次袭来。她听话地闭上眼睛，小声嘟囔：“那你……回去一定要休息……等我好了……我再好好谢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再次沉沉睡去。这一次，是安稳的、恢复中的睡眠。
    顾知遥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晨光完全照亮了房间，将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染成了金色，看起来宁静又美好。
    她看了很久，才轻手轻脚地收拾好东西，拿起空了的保温桶，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宿舍。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阳光彻底洒满校园，雨后的一切都显得清新而充满生机。顾知遥提着空保温桶，感受着阳光落在身上的暖意，一夜未眠的疲惫似乎也被驱散了不少。
    心里那片因为担忧而揪紧的角落，此刻被一种平静而充盈的情绪所取代。那种照顾一个人、被一个人全然依赖的感觉，陌生却又奇异地令人感到踏实。
    她回到宿舍，简单洗漱，换下衣服。躺到床上时，本以为会立刻睡着，脑海中却反复浮现出林见夏醒来时那双依赖清澈的眼睛，喝粥时微微脸红的样子，以及那句软软的“谢谢”。
    这些画面像温暖的潮水，轻轻拍打着她的心岸。
    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卡通笑脸头像。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晚她出发前的那句“等我”。
    她指尖动了动，打字发送。
    g.：「睡了。醒了告诉我。」
    没有回应，对方应该还在熟睡。
    她放下手机，闭上眼。这一次，睡意很快袭来。在陷入沉睡的前一刻，她想的依旧是——那碗白粥，她似乎喝得很香。
    第25章 暖意
    顾知遥这一觉睡得并不沉，潜意识里仿佛还绷着一根弦，牵挂着另一个宿舍里生病的人。天色大亮时，她便自然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枕边的手机。

 第27章

    屏幕安静，没有新消息。
    她坐起身，看了看时间，上午九点多。犹豫了片刻，她还是点开了那个头像。
    g.：「醒了吗？感觉怎么样？」
    消息发送出去，如同石沉大海。等待回复的几分钟里，顾知遥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坐立不安。这种情绪对她而言极为罕见。她强迫自己起身，洗漱，整理床铺，但注意力却无法完全集中，总会飘向那只沉默的手机。
    终于，在她准备换衣服出门去图书馆时，手机屏幕亮了。
    夏天见呀：「刚醒……感觉好多啦！就是还有点没力气……【虚弱但坚强】」
    后面跟了一个小猫裹着被子冒汗的表情包。
    顾知遥看着那条消息，悬着的心才缓缓落回实处。她能从那依旧带着点撒娇意味的语气里判断出，对方确实好转了不少。
    g.：「嗯。按时吃药，多喝水。」
    夏天见呀：「遵命！顾医生！【乖巧】」
    夏天见呀：「你回去休息好了吗？昨晚真的辛苦你了……【可怜】」
    g.：「休息好了。没事。」
    夏天见呀：「那就好！哦对了，王曼她们回来了，给我带了吃的！你不用再跑一趟啦！」
    这条消息后面，似乎藏着一点不想再麻烦她跑腿的小心翼翼。
    顾知遥看着屏幕，指尖在键盘上停顿了一下。她想起昨晚那碗被喝得干干净净的白粥，和那双依赖又带着羞赧的眼睛。
    g.：「中午想吃什么？食堂的粥或者面条？」
    她没有接“不用跑一趟”的话茬，而是直接跳到了下一餐的规划。
    那边输入了很长时间，似乎在纠结。
    夏天见呀：「……其实……好像有点想吃三食堂的鸡汤小馄饨了……就是有点远……」
    夏天见呀：「啊算了算了！太麻烦了！我让王曼随便带点就好！」
    g.：「不麻烦。十一点半送到。」
    顾知遥回复得很快，几乎没有思考。发送成功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这种近乎“包办”的态度似乎有些过于主动。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某种更强烈的意愿覆盖了——她想确保她能吃到想吃的东西，想亲眼确认她是否真的好了。
    那边发来一连串震惊和感谢的表情包。
    夏天见呀：「！！！知遥你是天使下凡吧！」
    夏天见呀：「【磕头】【献花】【旋转跳跃】」
    夏天见呀：「那我等你！【乖巧坐好】」
    放下手机，顾知遥发现自己的嘴角不知何时微微上扬着。她换好衣服，拿起书，先去了图书馆。上午的时间不能浪费，但她看书的效率显然不如平时，总会分神去看时间。
    十一点刚过，她便收拾东西离开了图书馆，径直走向三食堂。午餐高峰还没完全到来，她很快买到了那份鸡汤小馄饨，仔细打包好，放进保温袋里。
    再次走到经院宿舍楼下，她的心情和昨晚冒雨赶来时已是天壤之别。阳光明媚，秋风和煦。
    她发消息：「到了。」
    几乎是立刻，楼里就传来了轻快的脚步声。林见夏小跑着出来，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虽然脸色还有些病后的苍白，但精神明显好了很多。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浅蓝色家居服，头发松松地扎着，看起来清爽又柔软。
    “知遥！”她跑到顾知遥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焕然新生的活力，“真的麻烦你又跑一趟！”
    “顺手。”顾知遥将保温袋递过去，目光仔细地在她脸上巡视了一圈，“真的好了？”
    “嗯！好多啦！感觉又能活蹦乱跳了！”林见夏用力点头，为了证明似的，还原地轻轻蹦了一下，随即又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就是蹦不高……”
    顾知遥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好好吃饭。”
    “知道啦！”林见夏接过还温热的保温袋，馄饨的香气隐隐透出，她满足地吸了吸鼻子，“好香！谢谢知遥！”
    “快上去吃吧，凉了不好。”顾知遥说。
    “嗯！那你……”林见夏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期待和不舍，“你吃过了吗？要不……上去一起吃？王曼她们也在……”
    顾知遥摇了摇头：“我回食堂吃。”
    “哦……好吧。”林见夏的语气里有一丝小小的失落，但很快又扬起笑容，“那……晚上我再跟你汇报情况！”
    “好。”
    看着林见夏提着馄饨，脚步轻快地跑回楼里，顾知遥才转身离开。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下午，顾知遥在图书馆看书时，收到了林见夏发来的“吃光光”的馄饨碗照片，以及一条充满活力的语音消息，背景音里还有王曼她们的笑闹声，显然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热闹。
    顾知遥听着那条语音，里面中气十足的声音让她彻底安心。
    傍晚，她刚从图书馆出来，手机又响了。
    夏天见呀：「【报告】顾医生！体温三十六度五！已经完全正常啦！」
    夏天见呀：「为了庆祝康复（并感谢救命恩人）！明天晚上能不能赏脸一起吃个饭？我请客！地方你挑！【星星眼】」
    顾知遥看着那条消息，几乎能想象出对方打字时那副充满期待、眼睛发亮的样子。
    g.：「可以。不用你请。」
    夏天见呀：「不行！必须我请！不然我良心不安！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晚上哦！」
    根本不容她拒绝。
    顾知遥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没有再反驳。
    g.：「嗯。明天见。」
    第二天晚上，两人约在了学校附近一家评价不错的清淡菜馆。顾知遥到的时候，林见夏已经在了。她特意打扮过，穿了一件暖黄色的毛衣，衬得脸色愈发白皙透亮，看到顾知遥，立刻笑着招手，眼神清澈明亮，看不出丝毫病容。
    “知遥！这里！”
    饭菜很合口，林见夏胃口很好，叽叽喳喳地说着她们经院的新鲜事，偶尔抱怨一下病假落下的功课，又兴致勃勃地计划着周末要去哪里玩。
    顾知遥大多时候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几句。看着她完全恢复活力的样子，一种平静的满足感充盈在心间。
    吃完饭，林见夏果然抢着结了账，一副“终于完成任务”的得意样子。
    走出餐馆，夜风微凉。林见夏深吸一口新鲜空气，满足地叹了口气：“啊……健康的感觉真好！”
    她转过头，看着顾知遥，路灯的光线在她眼中投下温暖的光晕，表情变得认真而柔软：“知遥，这次真的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可能就一个人烧傻在宿舍了。”
    她的感谢真诚而直接，不掺杂任何杂质。
    顾知遥看着她被灯光柔化的眉眼，轻声说：“以后不舒服，要早点说。”
    “知道啦！”林见夏用力点头，随即又笑起来，带着点狡黠，“不过……生病好像也不全是坏事……”
    顾知遥投去疑问的目光。
    林见夏微微脸红了一下，眼神飘向别处，声音轻快：“因为发现，原来我们知遥照顾起人来，这么温柔可靠呀！”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小石子，在顾知遥心底漾开细微的涟漪。她微微怔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份直白的、带着撩拨意味的夸奖。
    林见夏却已经笑着跳开一步，朝她挥挥手：“走啦走啦！回去啦！明天还要好好补笔记呢！”
    两人并肩走在回校的路上，秋夜的星空显得格外高远清澈。
    这一次的生病风波，像一段短暂插入的小插曲。但顾知遥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那份深夜的担忧与守候，那碗白粥的温暖，那声依赖的梦呓，还有此刻身边这个重新变得活力四射、却仿佛与她有了更深刻联结的女孩……
    所有这些，都像秋日里最温暖的阳光，细细密密地织入她的生活，让她原本井然有序、略显清冷的世界，变得愈发鲜活而充满温度。
    而她发现，自己正逐渐习惯，并且……开始眷恋这份温度。
    第26章 酸涩的糖
    病愈后的林见夏，似乎比以往更加黏人了几分。那种全然的依赖和信任，从病中延续到了日常里，像一只终于被允许靠近的、温暖的小动物，自然而然地想要汲取更多温暖。
    微信上的消息愈发频繁，从一日三餐的报备到路边看到一朵奇怪云彩的分享，事无巨细。约饭的借口也越来越多，从“庆祝康复”到“发现新窗口”再到单纯的“一个人吃饭不香”。顾知遥大多应允，她的生活节奏依旧规律，却悄然为这些突如其来的邀约预留出了空间。
    周五下午，顾知遥刚结束一场小组讨论，从教学楼出来，就收到了林见夏的消息。
    夏天见呀：「知遥！你下课了吗？我们在体育馆这边看院系篮球赛！经院对生科！超级精彩！你来不来？」
    后面跟了一段摇晃的小视频，画面里是热闹的球场和欢呼的人群，镜头最后定格在一个穿着生科队服、刚刚投进一个三分球的高个子男生身上，周围爆发出热烈的喝彩。

 第28章

    g.：「不去了。人多。」
    顾知遥对这类喧闹的集体活动向来敬而远之。
    夏天见呀：「来吧来吧！给你占了好位置！还能给我们生科加油！那个7号队长超厉害的！刚才连进了三个球！」
    又一段小视频发了过来，这次镜头紧紧跟着那个7号队长。他运球突破，动作流畅，在人群中也显得格外醒目。视频里还能听到林见夏兴奋的、夹杂在人群欢呼里的声音：“哇！好球！学长太帅了！”
    顾知遥看着视频里那个被众人目光追逐、也被林见夏镜头紧紧跟随的陌生男生，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一种莫名的不适感，像细小的沙砾，悄然落入心湖。
    她收起手机，没有回复，径直走向图书馆。但往常能让她迅速沉静下来的书香环境，今天似乎有些失效。书页上的字迹偶尔会模糊，耳边仿佛还能听到隐约的欢呼和林见夏那句清脆的“学长太帅了”。
    她试图将注意力拉回，却发现自己的效率比平时低了不少。
    傍晚，她从图书馆出来，正准备去食堂，手机再次响起。是林见夏的直接来电。
    “知遥！你还在图书馆吗？比赛结束啦！我们生科赢了！”林见夏的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兴奋和微喘，背景音嘈杂，充满了欢声笑语，“我们去小食堂那边聚餐庆祝，你来不来？好多人都去呢！”
    顾知遥还没回答，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爽朗的男声，带着笑意，似乎离话筒很近：“林见夏，快点，就等你了！今天队长请客，别磨蹭！”
    “来了来了！”林见夏应了一声，又赶紧对着话筒说，“知遥？一起来嘛？听说小食堂新出了……”
    “不了。”顾知遥打断她，声音比平时更冷淡了几分，“你们玩得开心。”
    说完，她没等对方回应，便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喧嚣戛然而止。顾知遥握着手机，站在图书馆门口的台阶上，傍晚的风吹来，带着凉意。她看着屏幕上暗下去的通话界面，心里那种莫名的滞涩感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了。
    她独自去了常去的一食堂，点了简单的饭菜。食堂里人不多，安静得甚至有些冷清。她对面的位置空着，平时那里总会坐着一个叽叽喳喳、试图把餐盘里好吃的分给她的人。
    饭吃到一半，那个专属的提示音又响了起来。顾知遥动作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去看。
    屏幕亮了一会儿，又暗下去。过了一会儿，再次亮起。
    最终，她还是点开了。
    夏天见呀：「【图片】」
    （图片上是小食堂热闹的餐桌，一堆饭菜中间，摆着一盘看起来确实很诱人的新菜式）
    夏天见呀：「新菜糖醋脆皮豆腐！真的好吃！给你看看！【呲牙】」
    夏天见呀：「你吃晚饭了吗？吃的什么呀？」
    过了几分钟，又一条。
    夏天见呀：「【表情包】」
    （一个歪着头的小猫，表情有点委屈）
    顾知遥看着那条孤零零的、带着点试探意味的表情包，眼前仿佛能看到林见夏在热闹的聚餐间隙，偷偷低下头给她发消息的样子。那股莫名的郁气忽然就散了一些，但心底那点微妙的酸涩，却依旧盘桓不去。
    她放下筷子，打字回复。
    g.：「吃过了。一食堂。」
    回复完，她便收起手机，不再去看。但接下来的饭，却吃得有些食不知味。
    回到宿舍，她照例看书，整理笔记，却总觉得心神不宁。窗外偶尔传来晚归学生的笑闹声，她会下意识地侧耳，分辨其中是否有那个熟悉的声音。
    快十点的时候，宿舍楼下传来一阵格外喧闹的说笑声，其中那个清亮活泼的声音尤为突出。顾知遥走到窗边，向下望去。
    果然是林见夏她们回来了。一群人正站在楼下道别，那个篮球赛上很出风头的7号队长也在，他个子很高，正笑着跟林见夏说着什么，林见夏也仰着头，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回应着，还抬手比划了一下投篮的动作。两人站得很近，在路灯下看起来……有些刺眼的融洽。
    顾知遥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拉上了窗帘。
    几分钟后，她的门被轻轻敲响了。声音很轻，带着点犹豫。
    顾知遥没有动。
    门外安静了几秒，又敲了两下，这次稍微重了一点。伴随着林见夏小心翼翼的声音：“知遥？你睡了吗？”
    顾知遥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打开了门。
    林见夏站在门外，脸上还带着聚餐后的红晕，眼睛亮亮的，手里拿着一个打包盒。看到顾知遥，她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笑容，带着点讨好的意味：“知遥！我给你带了那个糖醋脆皮豆腐！还是热的！你快尝尝！”
    她把打包盒递过来，眼神期待又有些紧张，像是怕被拒绝。
    顾知遥看着她，没有接。目光落在她因为兴奋而格外明亮的眼睛上，又似乎能闻到那若有若无的、属于喧嚣场合的烟火气。
    “不用了。我吃过了。”她的声音平静无波，甚至比平时更疏离一些。
    林见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举着打包盒的手有些无措地停在半空。她敏锐地察觉到了顾知遥不同寻常的冷淡，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和不解。
    “哦……好吧……”她慢慢放下手，小声说，“就是……觉得很好吃，想让你也尝尝……”
    两人之间陷入一种短暂的、令人不适的沉默。
    “那个……”林见夏似乎想找点话说，眼神飘忽，“今天的比赛挺精彩的……我们赢了……”
    “嗯。”顾知遥淡淡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林见夏看着她冷淡的侧脸，心里的不安扩大了几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问道：“知遥……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顾知遥抬眼看她，目光平静，却让林见夏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没有。”顾知遥否认，语气依旧平淡，“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说完，她往后微微退了一步，准备关门。
    “知遥！”林见夏急忙叫住她，脸上那点强撑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晰的担忧和委屈，“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不易察觉的鼻音，像只被无故冷落、不知所措的小动物。
    顾知遥关门的动作顿住了。看着对方那双瞬间蒙上水汽、写满了茫然和无措的眼睛，她心里那点坚硬的、莫名的情绪，忽然就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倏地泄了气。
    她是在不高兴。可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高兴。因为那场喧闹的比赛？因为那个陌生的、备受瞩目的男生？还是因为……她沉浸在那份热闹里，而暂时将自己隔绝在外？
    这种陌生而幼稚的情绪，让她感到无所适从，甚至有些自我厌弃。
    她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缓和了一些：“没有。你没错。”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那个打包盒上，补充了一句：“豆腐……谢谢。明天再吃。”
    林见夏仔细看着她的表情，似乎在确认她话里的真实性。见顾知遥的神色确实缓和了些，她才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不放心：“真的没事吗？”
    “嗯。”顾知遥点了点头，“快去睡吧。”
    “那……晚安，知遥。”林见夏小声说，一步三回头地走向自己的宿舍。
    顾知遥关上门，背靠着门板，轻轻闭上了眼睛。心里那片酸涩的迷雾并未完全散去，反而因为对方那全然无辜的担忧和委屈，而变得更加复杂难言。
    她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某种不受控的、陌生的、带着尖锐酸涩的情绪，已经悄然在她心底生根发芽。
    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个像阳光一样、不经意间就能搅乱她一池静水的人。
    第27章 破冰
    那一晚之后，一种微妙而僵持的气氛像一层薄冰，悄无声息地覆盖在了顾知遥和林见夏之间。
    顾知遥恢复了以往近乎严苛的规律。图书馆，实验室，宿舍。她将自己投入繁重的课业和研究中，试图用绝对的理性秩序压下心底那团陌生而躁动的火焰。她不再第一时间回复林见夏的消息，对于约饭的邀请，也多以“有实验”、“要看书”为由冷淡拒绝。
    她知道自己反应过度，甚至毫无道理。那种因旁人而起的、不受控的占有欲和酸涩感，让她感到陌生且厌恶。她习惯于掌控一切，包括自己的情绪。而这种失控，让她下意识地选择了最熟悉的方式——拉开距离，建立屏障，重新巩固自己的边界。
    林见夏显然感受到了这股冷意。她发来的消息从频繁的分享，渐渐变成了小心翼翼的问候。
    夏天见呀：「知遥，吃午饭了吗？」
    夏天见呀：「今天天气好像又变冷了，你多穿点哦。」
    夏天见呀：「【分享了一篇看起来很有趣的科普文章】」
    这些消息大多石沉大海，或者只得到一两个字的回复。那个活泼的话痨，似乎也变得安静下来。

 第29章

    顾知遥看着那些努力想维持联系、却难掩失落的讯息，心口像被细密的针扎过，并不剧烈，却持续地泛着酸胀的疼。但她依旧没有回应。她需要时间厘清自己，需要将这不该有的情绪重新压回冰面之下。
    周五下午，植物社有活动。顾知遥原本不打算去，但想到那本是能让她静心的领域，最终还是去了。
    她到得稍晚，活动室已经坐了不少人。她一进门，目光就不由自主地扫向那个常坐的角落。
    林见夏果然在。她正低头和旁边的学姐说着什么，侧脸看起来有些安静，不像平时那样总是带着笑。但当学姐递给她一株植物样本时，她立刻抬起头，脸上又漾开那种熟悉的、明亮的笑容，认真地观察起来，手指小心地抚过叶片。
    那笑容依旧干净得晃眼，却让顾知遥觉得有些刺目——她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冷落而受到太多影响？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让她心里那点不适再次翻涌。
    她面无表情地走到一个离林见夏稍远的空位坐下，拿出自己的工具，刻意忽略了那边投过来的、带着惊喜和迟疑的目光。
    活动开始，内容是学习制作简单的植物标本画。顾知遥专注于手中的构图，强迫自己忽略掉那个方向传来的、偶尔压低的笑语声。但她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总是时不时地、小心翼翼地落在自己身上。
    中途休息，大家起身活动，交流作品。顾知遥去窗边倒水，转身时，差点撞上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林见夏。
    林见夏像是鼓足了勇气，手里捏着一片形状完美的枫叶标本，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忐忑和期待，声音轻软：“知遥……你看这个……好不好看？送给你……”
    顾知遥的目光掠过那片枫叶，确实很漂亮。但她没有接，只是冷淡地移开视线，声音平直无波：“不用。我自己有。”
    林见夏举着叶子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一点点碎裂开来，染上清晰的受伤和窘迫。她睫毛颤了颤，慢慢收回手，低下头，小声嗫嚅：“……哦。”
    那副样子，像是被无形的冰锥刺了一下，整个人都蔫了下去。
    顾知遥的心猛地一揪，几乎要立刻开口收回那句伤人的话。但某种更加强硬的、近乎自虐的情绪阻止了她。她捏紧了手中的水杯，指尖泛白，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留下林见夏一个人僵硬地站在原地。
    后半场活动，林见夏彻底安静了下来。她低着头，专注地做着手中的画，但顾知遥能感觉到，那份专注里带着一种强撑的僵硬和失落。她不再往这边看，也不再和旁边的学姐说笑。
    活动结束，大家陆续离开。顾知遥收拾得慢，等她起身时，活动室里只剩下她和还在磨蹭着整理画具的林见夏。
    林见夏听到动静，抬起头，眼睛有些微红，看到顾知遥，又迅速低下头，加快手上的动作，一副想要立刻逃离的样子。
    顾知遥看着她那副避之不及的模样，心里那层冰封的硬壳终于出现了裂痕，一种尖锐的刺痛感和强烈的懊悔汹涌而来。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忍受林见夏此刻的疏离和难过。
    就在林见夏拿起包，低着头要从她身边快速走过时，顾知遥几乎是下意识地，强势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动作有些突然，力道甚至算不上轻柔。
    林见夏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愕然地看着她，眼睛里还带着未散的水汽和惊慌。
    “躲什么？”顾知遥开口，声音比她自己预想的还要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她紧紧握着对方纤细的手腕，能感受到皮肤下微微加速的脉搏和自己掌心异常的温度。
    林见夏似乎被她的气势吓到了，挣扎了一下，没挣脱，声音带着委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没有躲……你不是……不想理我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想理你？”顾知遥盯着她的眼睛，目光锐利，带着一种近乎逼问的强势。她不允许她就这么定义她们的现状，不允许她就这么逃离。
    林见夏被问住了，眼圈更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哭腔：“你……你就不回消息……也不一起吃饭……刚才还……还那样……”
    看着她这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顾知遥心里那点强撑的冷硬瞬间土崩瓦解。她深吸一口气，手上的力道稍稍放松，却依旧没有松开，语气放缓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我没有不想理你。”
    “那你为什么……”林见夏吸了吸鼻子，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顾知遥沉默了几秒。那些复杂的、连她自己都未必完全理解的醋意和占有欲，此刻在对方纯净的委屈面前，显得如此幼稚和不堪。她无法宣之于口。
    最终，她选择了一种更直接、也更符合她性格的方式。
    “晚上一起吃饭。”她用的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目光紧紧锁着林见夏，带着一种“必须答应”的强势。
    林见夏愣愣地看着她，似乎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转折中反应过来，眼泪还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
    “听到没有？”顾知遥微微蹙眉，手指无意识地在她手腕上摩挲了一下，语气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这熟悉的、略带强势的态度，反而奇异地安抚了林见夏的不安。她看着顾知遥深邃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和疏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看不懂的、翻滚着的浓烈情绪，以及一种近乎固执的专注。
    她呆呆地点了点头，小声说：“……听到了。”
    顾知遥这才彻底松开手，看到她白皙手腕上被自己握出的一圈浅浅红痕，眼底掠过一丝懊恼，语气却依旧平稳：“老地方，六点。不准迟到。”
    说完，她不再看林见夏的反应，拿起自己的东西，率先转身离开了活动室。步伐依旧沉稳，只有她自己知道，心跳得有多失序。
    她知道自己的方式很糟糕，很霸道，甚至有些莫名其妙。但她只能用这种最笨拙、最强势的方式，打破自己筑起的冰层，重新将那个被自己推远的人，拉回身边。
    至于心底那团尚未厘清的迷雾，或许……需要换一种方式去面对。
    而她顾知遥，从不畏惧面对任何难题，包括自己那陌生而汹涌的心。
    第28章 沉默
    傍晚六点，食堂人流渐增。顾知遥坐在靠窗的老位置，面前放着一杯温水，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着桌面。她的目光落在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上，神情看似平静，周身却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低气压，让几个本想过来拼桌的同学望而却步。
    她提前了十分钟到。这是一种习惯，也是对刚才那场近乎失控的强势“邀约”的一种无声弥补——虽然她并不后悔那样做。
    指针走向六点整，一个熟悉的身影踩着点，有些迟疑地出现在食堂门口。林见夏换回了常穿的卫衣和牛仔裤，头发扎成了马尾，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微微抿起的嘴唇泄露了一丝紧张。她目光扫视一圈，看到窗边的顾知遥，顿了顿，才慢慢走过来。
    她在顾知遥对面坐下，没有像往常那样活力十足地打招呼，只是低声说了句：“我来了。”
    “嗯。”顾知遥应了一声，将菜单推过去，“看看吃什么。”
    气氛有些凝滞。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既不像之前冷战时的冰冷，也不复往日相处时的自然融洽。
    林见夏低头看着菜单，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她点了一个简单的套餐，便将菜单推了回去。
    顾知遥也快速点了餐。服务员离开后，桌面上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周围嘈杂的人声和餐具碰撞声作为背景音。
    顾知遥看着对面安静得有些异常的林见夏。她平时总是叽叽喳喳，像只停不下来的小麻雀，此刻的沉默反而让她显得格外单薄和……脆弱。那种强撑出来的、刻意保持的距离感，让顾知遥心里那点懊恼和不适再次翻腾起来。
    她不喜欢这样。
    “手腕，”顾知遥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比平时低沉，“还疼吗？”
    林见夏似乎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起这个，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左手手腕，那里被顾知遥握出的红痕已经淡去，几乎看不见了。她摇摇头：“不疼了。”
    又是一阵沉默。
    饭菜很快上来了。两人默不作声地开始吃饭。林见夏吃得心不在焉，筷子在米饭里戳来戳去，没什么胃口的样子。
    顾知遥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的烦躁感越来越重。她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看向对面的人：“林见夏。”
    连名带姓的称呼让林见夏肩膀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抬起头，眼神里带着警惕和疑惑。
    “说话。”顾知遥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却又压抑着某种更深层的情绪，“不要这副样子。”
    她受不了这种沉闷的、带着委屈的沉默。她宁愿她像以前一样，吵吵闹闹，或者直接问她到底怎么了。这种无声的对抗，让她感觉自己像个施加冷暴力的混蛋——尽管最初是她先开始的。

 第30章

    林见夏被她逼人的目光看得无所适从，眼圈又微微泛红，她放下筷子，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和豁出去的冲动：“你要我说什么？说我哪里做错了让你不高兴了？说你为什么突然就不理我了？说你怎么又突然……突然那样对我？”
    她的质问带着委屈和不解，像终于找到出口的溪流，倾泻而出。
    顾知遥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微微颤抖的嘴唇。那些关于篮球赛、关于陌生男生、关于自己被莫名激发的占有欲和失控感……在舌尖翻滚，却最终被咽了回去。那些情绪，连她自己都觉得幼稚可笑，难以启齿。
    她的沉默似乎被林见夏误解为了另一种冷漠。她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自嘲地笑了笑，低下头：“看吧，你根本不想说。反正……一直都是我缠着你，你觉得烦了也正常……”
    “不是。”顾知遥打断她，声音斩钉截铁。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无法解释那些混乱的情绪，但她可以给出一个明确的态度。
    “我没有觉得烦。”她看着林见夏，目光专注而强势，不允许对方有任何闪避，“以后也不会。”
    林见夏怔怔地看着她，似乎被这直接而肯定的回答镇住了。
    “之前的事，是我不对。”顾知遥继续道，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坦承的意味，“我不会再那样。”
    这是她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道歉和保证。至于原因，她还需要时间厘清。
    林见夏的眼睛慢慢睁大，里面的委屈和黯淡被惊讶和一丝微弱的希冀所取代。她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直接的回馈。
    “所以，”顾知遥身体靠回椅背，重新拿起筷子，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吃饭。不要再戳米饭了。”
    这强势又带着点笨拙的关心，奇异地驱散了林见夏心头的阴霾。她看着顾知遥那双深邃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和回避，只有一种沉静的、令人安心的专注。
    她吸了吸鼻子，终于也拿起筷子，小声“嗯”了一下，开始认真吃饭。虽然气氛依旧有些微妙的僵硬，但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已经消散了。
    吃完饭，两人并肩走出食堂。夜色已经完全降临，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
    “那个……”林见夏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开口，“明天……周末了。”
    “嗯。”顾知遥应了一声，侧头看她，“有安排？”
    “没有……”林见夏摇摇头，眼神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就是……之前说好，要再去一次‘秘密基地’看日落来看……”
    顾知遥想起来了。是有过这个约定，在天台上。
    “明天下午，”她几乎没有思考，便做出了决定，“天气好的话，就去。”
    林见夏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像阴雨天后终于破云而出的阳光，明亮而耀眼，之前所有的不安和委屈仿佛都被这笑容驱散了。“好！”
    看着她重焕光彩的笑容，顾知遥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种踏实而熨帖的感觉取代了之前的烦躁和滞涩。
    走到宿舍楼下，林见夏朝她挥挥手，声音恢复了往日的轻快：“那说定了哦！明天见！晚安，知遥！”
    “晚安。”顾知遥点头，看着她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飞进楼道。
    站在原地，夜风吹拂，顾知遥轻轻吐出一口气。这场因她而起的小小风波，似乎暂时告一段落。她用一种近乎霸道的方式，强行稳住了局面，也……稳住了自己那颗因她而失控的心。
    但她知道，问题并没有真正解决。那些陌生的、强烈的占有欲和醋意，依旧潜伏在心底，像休眠的火山。
    她抬头望向经院宿舍楼的某个窗口，目光深沉而坚定。
    她需要找到答案。关于自己，关于林见夏，关于那些她无法掌控却汹涌而来的情感。
    而答案，或许就藏在明天天台的风里，和那双盛满夕阳的、清澈的眼睛里。
    第29章 未命名的心动
    周六的天气果然如顾知遥所料，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是看日落的绝佳天气。下午四点多，阳光已经变得柔和，给校园里的建筑和树木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顾知遥提前十分钟到达生科楼下的老地方。她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外面套了件卡其色的风衣，身姿挺拔，神情是一贯的清冷，只有微微抿紧的唇线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她刚到没多久，林见夏就小跑着出现了。她换上了一身鹅黄色的连衣裙，外面罩着柔软的白色针织开衫，头发编成了松散的麻花辫垂在一侧，脸上带着明媚又略带羞涩的笑容，像是将整个秋天的温柔都穿在了身上。
    “知遥！我没迟到吧？”她跑到顾知遥面前，气息微喘，眼睛亮晶晶的。
    “没有。”顾知遥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很快移开，“走吧。”
    两人再次走上那栋老旧实验楼的楼梯。这一次，气氛不再像上次发现天台时那样充满探索的新奇，也不再像冷战时期那样冰冷僵硬，反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紧张和期待。
    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天台的景象豁然开朗。夕阳的光芒比下午更加倾斜，将整个天台染成一片浓郁的金红色，风也比之前更大一些，吹动着两人的衣角和发丝。
    “哇！太美了！”林见夏忍不住惊叹，快走几步到围栏边，张开手臂感受着高处的风，裙摆和发梢被风吹起，在夕阳下仿佛要融化的光。
    顾知遥跟在她身后，目光却更多落在她被光芒勾勒出的纤细背影上。那份纯粹的、易于满足的快乐，像拥有魔力一般，总能轻易感染她。
    她们在之前铺过野餐布的地方坐下。林见夏从她的帆布包里拿出两盒酸奶和一小袋独立包装的饼干，像只囤食的小仓鼠：“嘿嘿，带了点零食！”
    顾知遥看着她这可爱的举动，嘴角微不可查地弯了一下。
    两人并肩坐着，看着夕阳一点点下沉，天空的色彩从金黄变为橙红，再逐渐染上瑰丽的紫粉色。云朵被镶上耀眼的金边，缓慢地移动着。整个城市仿佛都沉浸在这片壮丽的暮色之中。
    风声在耳边呼啸，却奇异地让人感到宁静。
    林见夏抱着膝盖，安静地看着日落，侧脸在变幻的光线下显得柔和而专注。过了一会儿，她轻声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却清晰地传入顾知遥耳中。
    “知遥，”她没有转头，依旧看着远方，“你昨天……是不是生我气了？因为……篮球赛的事情？”
    顾知遥的心猛地一跳。她没想到林见夏会如此直接地再次提起这个话题，并且精准地猜到了诱因。她沉默着，没有立刻否认。
    她的沉默似乎给了林见夏勇气。她转过头，看向顾知遥，眼睛清澈见底，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探究：“是因为……我和那些队友走得太近了吗？还是因为……我夸了那个队长学长？”
    顾知遥对上她的目光，在那双纯净的眼睛注视下，任何掩饰和回避都显得徒劳而可笑。她深吸了一口气，高处的风似乎能吹散那些盘踞在心头的、黏稠的混乱情绪。
    “我不喜欢那种场合。”顾知遥终于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低哑，她选择了一个相对客观的切入点，“太吵。”
    林见夏眨了眨眼，似乎在消化这句话，然后她微微歪头，眼神里多了几分了然和……某种狡黠的温柔：“只是……不喜欢场合吗？”
    她的追问轻柔却执著，像一根羽毛，精准地搔刮在顾知遥试图掩盖的真实上。
    顾知遥感到一阵罕见的狼狈。她习惯了一切尽在掌握，习惯了自己冷静自持，却在此刻，在这个女孩清澈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她转过头，重新望向那片燃烧的天空，下颌线微微绷紧。风更大了些，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
    林见夏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那份耐心和理解，反而给了顾知遥一种奇异的勇气。
    过了许久，顾知遥才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像是在艰难地厘清着自己都感到陌生的领域：“那个人……”她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他离你太近。”
    这句话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承认自己的在意，承认那种幼稚的、不受控的占有欲，对她而言，不亚于一场自我解剖。
    林见夏的眼睛微微睁大，里面清晰地闪过惊讶，随即那惊讶便被一种巨大而柔软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喜悦所取代。她的脸颊飞起红晕，在夕阳下格外动人。
    她忽然笑了起来，不是平时那种大大咧咧的笑，而是带着点羞涩、又充满了甜意的笑，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原来……是这样啊。”
    她凑近了一点，声音带着笑意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所以，我们知遥……是吃醋了吗？”
    那个词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顾知遥心里激起巨大的波澜。她的耳根瞬间红透，猛地转过头，眼神锐利地看向林见夏，带着一丝被戳破的羞恼：“林见夏！”

 第31章

    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带着明显情绪叫她。
    林见夏却一点也不怕，反而笑得更开心了，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她大胆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顾知遥放在膝盖上的手背，指尖温热。
    “对不起嘛，”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撒娇的意味，“我不知道你会在意这个。那我以后……只看你一个人打球好不好？虽然你可能不会打……”她俏皮地眨眨眼。
    顾知遥被她这直白又调皮的话弄得心跳失序，手上传来的温热触感更让她无法思考。她想抽回手，身体却像是被定住了。
    看着她这副罕见的、强作镇定却掩不住羞恼的样子，林见夏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她收敛了玩笑的神色，表情变得认真而温柔，反手轻轻握住了顾知遥微凉的手指。
    “知遥，”她看着她的眼睛，声音轻柔却清晰，“你不用觉得……那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她的指尖温暖而坚定，目光清澈而包容：“我会很高兴。”
    夕阳在这一刻沉入了地平线，最后的光芒将天边的云彩燃烧成最绚烂的形态。巨大的、温暖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在顾知遥胸腔里汹涌澎湃，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坝。
    她看着眼前的人，看着她被夕阳染成金色的睫毛，看着她眼中倒映的、完整的自己。那些混乱的、陌生的、让她无所适从的情感，在这一刻，忽然有了清晰的指向和名称。
    她反手握紧了那只温暖的手，力道有些大，像是抓住了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林见夏微微吃痛，却笑得更甜了。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天台边缘，看着最后一丝光芒隐没，星辰在渐深的夜幕中悄然浮现。手指交握处，传递着彼此的心跳和温度，胜过千言万语。
    有些答案，无需追问，已然在心照不宣的暖意中，悄然浮现。
    第30章 试探？
    从天台下来的那一刻，有什么东西在顾知遥和林见夏之间彻底改变了。那层薄冰被夕阳熔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照不宣的、细腻而敏感的暖流，无声地流淌在每一次对视和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间。
    周一的校园恢复了往常的忙碌节奏。顾知遥的生活依旧规律，但某些细节却悄然偏离了轨道。
    她会更早地查看手机，期待那个专属提示音的响起。而林见夏的消息，也似乎比以往更多了一份黏人和……撒娇的意味。
    夏天见呀：「早呀知遥！今天经院门口那棵桂花树开得超好！香死了！【图片】」
    夏天见呀：「【哭脸】微观经济学杀我……这些曲线它们不认识我……」
    夏天见呀：「午饭想吃二食堂的番茄牛腩！一起吗？我给你占位！」
    顾知遥的回复依旧简洁，却不再有之前的疏离感。
    g.：「看到了。」
    g.：「哪里不懂？拍给我。」
    g.：「好。十二点。」
    中午在二食堂，林见夏果然已经占好了位置，看到她，立刻扬起一个灿烂又带着点甜意的笑容，用力挥手。吃饭时，她的话依旧很多，但眼神总会时不时地飘向顾知遥，带着一种柔软的、依赖的亮光。她会很自然地把餐盘里的牛肉夹给顾知遥：“多吃点！你最近好像瘦了！”
    顾知遥没有拒绝，只是安静地吃下。当林见夏的膝盖无意间在桌下碰到她的时，两人都会同时顿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只有微微泛红的耳根泄露了心底的波澜。
    下午，顾知遥在图书馆看书时，收到了林见夏发来的、画得歪歪扭扭的经济学曲线图，旁边用红笔标注了巨大的问号。
    g.：「［图片］」
    g.：「标注了推导过程。第三步是关键。」
    夏天见呀：「！！！看懂了！知遥你是神！【供奉】」
    夏天见呀：「为了报答大神！晚上请你喝奶茶！新开的店！三分糖去冰，对吧？」
    她连她的口味都记得一清二楚。顾知遥看着屏幕，指尖微微发热。
    g.：「嗯。」
    这种密集而亲昵的互动，像蛛网一样细细密密地将两人缠绕在一起。顾知遥发现自己开始习惯，甚至……期待这种无处不在的渗透。那种强烈的、想要独占这份阳光的冲动并未消失，反而因为得到了默许和回应，而变得更加清晰和……理直气壮。
    然而，生活总不会一直风平浪静。
    周三下午，顾知遥需要去行政楼交一份材料。刚走到经院附近，就看到一群学生聚在布告栏前热烈地讨论着什么。她本无意凑热闹，目光扫过时，却骤然停住。
    人群中心，林见夏正和一个男生站在一起，指着布告栏上的什么说着话。那个男生，正是上次篮球赛的那个7号队长。他微微侧头听着林见夏说话，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时不时点头。
    两人站得很近，姿态熟稔。周围人的起哄声隐约传来，似乎是在讨论即将到来的校级文艺汇演，经院和生科院好像有个合作节目。
    顾知遥的脚步顿在原地。那股熟悉的、尖锐的酸涩感再次毫无预兆地窜了上来，比上一次更加猛烈。她看着林见夏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看着那个男生专注的目光，只觉得眼前的画面格外刺眼。
    她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转身，改变路线，直接从另一条路绕去了行政楼。交材料的过程，她周身散发的冷气几乎让办公的老师都多看了她两眼。
    回去的路上，手机震动了一下。
    夏天见呀：「知遥！你猜怎么着！文艺汇演我们经院要和你们生科合作一个合唱节目！好像还要一起排练！【兴奋】」
    顾知遥看着这条消息，眼前浮现的却是刚才布告栏前那副“相谈甚欢”的画面。她指尖冰冷，没有回复。
    几分钟后，又一条消息追来。
    夏天见呀：「欸？生科那边负责联络的好像就是上次篮球赛那个很厉害的队长学长诶！还挺巧的！」
    这条消息像最后一根稻草，瞬间点燃了顾知遥心底压抑的火焰。那种被挑衅、被忽视的感觉汹涌而来。她猛地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指尖用力地敲击屏幕。
    g.：「所以呢？」
    这三个字，冰冷，生硬，带着毫不掩饰的负面情绪。
    那边瞬间安静了。输入提示“正在输入…”显示了很久，又消失，再显示，最终发过来的却只是一句小心翼翼的话。
    夏天见呀：「……知遥？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话太多了？」
    看到她这副瞬间变得谨慎甚至惶恐的反应，顾知遥的心像是被针狠狠刺了一下。怒火瞬间被懊悔和自责取代。她明明最清楚林见夏的无辜，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将情绪发泄到了她身上。
    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再这样。不能再让这种失控的情绪伤害她，也将自己推回那个冰冷的壳里。
    她没有回复那条消息，而是直接找到了林见夏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几乎是被秒接的，传来林见夏带着明显担忧和紧张的声音：“知遥？你……你没事吧？”
    她的声音里没有了平时的雀跃，只剩下不安。
    顾知遥听着她的声音，心里那片汹涌的海浪渐渐平息，只剩下柔软的沙砾。她站在路边的梧桐树下，声音低沉却清晰：“没事。”
    她顿了顿，像是在积蓄勇气，然后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的口吻直接说道：“我不喜欢看到你和那个人走得太近。”
    电话那头陷入了彻底的沉默，只能听到细微的呼吸声。
    顾知遥的心微微提起。她知道自己很过分，很霸道，但她不想再隐藏，也不想再因为这种事情内耗和冷战。
    几秒后，林见夏的声音终于传来，很轻，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甚至有点雀跃的意味：“……就因为……这个吗？”
    “嗯。”顾知遥承认。
    然后，她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的、像是忍不住的笑声，紧接着是林见夏努力憋着笑、却又带着无限甜软的声音：“知遥……你好像那个……护食的大型犬哦……”
    这个比喻让顾知遥耳根一热，有些恼，却又奇异地被她语气里那份纵容和欢喜安抚了。
    “不过……”林见夏的声音变得认真起来，“我知道了。以后……我会注意保持距离的。排练我也会找女生一起去。”
    她的顺从和体贴，像温水流过顾知遥的心田，将她最后那点焦躁也抚平了。
    “嗯。”顾知遥的声音缓和下来。
    “那……”林见夏的声音又恢复了活泼，“顾大小姐现在心情好点了吗？能赏脸晚上一起吃饭了吗？食堂新窗口，据说很好吃！”
    这带着调侃又满是期待的邀请，彻底驱散了顾知遥心头的阴霾。
    “老地方。”她说完，挂断了电话。
    握着发烫的手机，顾知遥抬头看向透过树叶缝隙洒下的阳光。她知道自己这种方式很笨拙，甚至有些病态。但她正在学习，学习如何面对这份陌生的占有欲，学习如何用自己方式去表达和掌控。

 第32章

    而林见夏，正用她全部的温暖和包容，引导着她，纵容着她。
    这场突如其来的小小风波，像一次淬火，反而让那份心照不宣的默契，变得更加牢固和……独特。
    第31章 排练厅的灯光
    校级文艺汇演的消息像一阵风，吹遍了整个校园。生科院与经院的合作合唱节目也很快提上了日程。第一次集体排练定在周四晚上，地点是学生活动中心的一间排练厅。
    顾知遥原本对这类活动毫无兴趣，但自从上次那通直白的电话后，她对于“排练”这两个字，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高度警惕的关注。
    周四晚上，她照例在图书馆看书，却罕见地有些心神不宁。书页上的字迹时不时会模糊，耳边仿佛能听到远处活动中心传来的隐约乐声和嘈杂人声。她看了一眼时间，七点半，排练应该已经开始了一会儿。
    她合上书，试图集中精神，但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林见夏和那个7号队长站在一起排练的画面——或许需要并肩站立，或许需要眼神交流，或许……
    那些想象像细小的荆棘，缠绕着她的思绪。
    最终，她还是站起身，收拾好东西，朝着学生活动中心的方向走去。她给自己的理由是：去确认一下林见夏是否真的如她所说，注意保持了距离。这是一种近乎偏执的掌控欲，她知道，但她无法克制。
    排练厅的门没有关严，泄露出明亮的灯光和混杂的歌声。顾知遥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外的阴影里，透过门缝向里望去。
    里面果然很热闹。几十个学生站成几排，正在一位艺术系学姐的指挥下练习发声。林见夏站在第二排靠中间的位置，穿着简单的卫衣和牛仔裤，扎着马尾，看起来清爽又专注。她旁边站着几个女生，并没有那个碍眼的7号队长。
    顾知遥紧绷的心弦稍微松动了一些。
    然而，好景不长。一段练习结束，指挥学姐让大家休息一下。人群散开，那个高挑的7号队长果然出现了，他拿着几瓶水，正笑着分发给几个同学。走到林见夏那边时，他很自然地将一瓶水递给了她旁边的女生，然后又拿出一瓶，似乎也要递给林见夏。
    顾知遥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
    林见夏正低头看着歌谱，似乎没注意到递到面前的水。就在那队长的手即将碰到她胳膊时，她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非常自然地、不着痕迹地侧身挪了一步，恰好避开了接触，同时抬起头，对旁边另一个女生说了句什么，笑着指了指歌谱。
    那个队长的动作落空了，他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摸了摸鼻子，转身把水给了别人。
    整个过程发生得很快，自然得几乎像是巧合。
    但站在门外的顾知遥，却清晰地看到了林见夏那看似随意动作下的刻意和疏离。她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涩、悸动、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她真的在遵守承诺。用一种聪明而不伤和气的方式。
    休息时间，大家三三两两地聊天。那个队长似乎还想找林见夏讨论一下歌曲的某个部分，拿着谱子朝她走去。林见夏正和同院的几个女生说笑，看到他过来，立刻非常自然地挽住了旁边一个女生的胳膊，将她拉到自己身前，隔开了队长的靠近，然后探出头，笑着对队长说了几句话，大概是在讨论问题，但身体始终保持着明确的距离。
    顾知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里面那个言笑晏晏、却无形中筑起一道透明屏障的女孩。一种滚烫的情绪在胸腔里蔓延开来，驱散了所有不安和焦躁，只剩下一种近乎熨帖的安心感和……强烈的占有欲被满足后的悸动。
    她没有再停留，转身悄然离开。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回到宿舍，她刚坐下没多久，手机就亮了。
    夏天见呀：「【累瘫】排练终于结束了！唱歌也好累啊！」
    夏天见呀：「【图片】」
    （图片是排练厅散场后凌乱的椅子）
    夏天见呀：「报告领导！一切顺利！保持距离任务完成！【敬礼】」
    后面跟了一个小狗摇尾巴求表扬的表情包。
    顾知遥看着那条消息和图片，几乎能想象出林见夏发消息时那副带着点小得意、又有点求夸奖的可爱模样。她眼底掠过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笑意。
    g.：「嗯。看到了。」
    夏天见呀：「？？？看到什么了？你来了？？？」
    夏天见呀：「【惊恐】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看到你？」
    g.：「刚才。在门口。」
    夏天见呀：「啊啊啊！你怎么不进来！」
    夏天见呀：「那我……那我刚才的样子……是不是很傻？」
    顾知遥几乎能听到她在那头脸红的惊呼声。
    g.：「不傻。」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做得很好。」
    这三个字的肯定，仿佛带着巨大的魔力。屏幕那头的林见夏瞬间发来一连串兴奋到模糊的表情包。
    夏天见呀：「！！！得到顾大佬的肯定！值了！」
    夏天见呀：「【转圈】【撒花】【升天】」
    夏天见呀：「下次排练你还来吗？来看我……们排练？」
    g.：「看情况。」
    她没有直接答应，但也没有拒绝。
    接下来的几天，顾知遥又“偶然”路过了几次排练厅。她从不进去，只是站在老位置，安静地看一会儿。每次，她都能看到林见夏认真地融入集体排练，但总会巧妙地避开与那个队长的非必要接触。有时，林见夏甚至会敏锐地察觉到门外的视线，趁人不注意时，偷偷朝门口的方向眨一下眼，或者做一个微小的、只有两人懂的手势。
    这种隐秘的默契和回应，像一种无声的电流，在两人之间悄然传递，带来一种刺激而甜蜜的悸动。
    顾知遥发现自己开始期待这种短暂的、“监视”般的会面。它奇异地满足了她那份强势的占有欲，也让林见夏那份小心翼翼的、只为她而存在的在意，有了清晰的落点。
    周五下午，最后一次联排。顾知遥刚好没课，便提前去了活动中心。她刚到不久，就看到林见夏和几个女生一起说笑着走来。
    林见夏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阴影里的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对同伴说了句什么，便小跑着过来。
    “知遥！你真的来啦！”她跑到顾知遥面前，脸颊因为小跑而泛着红晕，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
    “嗯。”顾知遥看着她明媚的笑容，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
    “最后一次排练了！下周就正式演出了！”林见夏的语气带着期待和一点点紧张，“你会来看的吧？正式演出？”
    顾知遥没有立刻回答。她其实并不喜欢那种人挤人、喧闹无比的场合。
    见她不语，林见夏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扬起笑容，语气轻快：“没关系啦！要是你不想去那种热闹的地方就算了！反正……反正也就是个大合唱……”
    她嘴上说着没关系，但眼底那抹不易察觉的失落，还是被顾知遥精准地捕捉到了。
    就在这时，那个7号队长和其他几个生科院的队员也从另一边走了过来，看到站在门口的她们，打了声招呼：“林见夏，快进来吧，要开始了。”
    他的目光在顾知遥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些许好奇和打量。
    林见夏下意识地往顾知遥身边靠近了一步，才回头应道：“哦！好！马上来！”
    她转回头，看着顾知遥，小声快速地说：“那我先进去啦！”眼神里依旧藏着那丝小心翼翼的期待。
    就在她转身欲走的瞬间，顾知遥却忽然伸出手，不是拉手腕，而是极其自然地、轻轻拂了一下她卫衣帽子边上蹭到的一点灰尘。
    动作很快，一触即分。
    却带着一种无声的、宣示主权般的亲昵。
    林见夏整个人僵了一下，猛地抬头看向顾知遥，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
    旁边的队长和几个同学也看到了这个细微的动作，都愣了一下，眼神变得有些微妙和探究。
    顾知遥却仿佛无事发生，表情依旧平静无波，只是看着林见夏，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嗯。正式演出，我会去。”
    这句话，像一句承诺，又像一句宣告。
    林见夏的眼睛瞬间被点亮，比排练厅里所有的灯光还要耀眼。她用力点了点头，脸红得几乎要冒热气，不敢再看旁边人的反应，转身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飞快地跑进了排练厅。
    顾知遥站在原地，能感受到那几个生科院学生投来的、带着惊讶和好奇的目光。她面无表情地回望过去，目光冷静而强势，直到对方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她这才转身，从容离开。
    心里那片独占的阴影，被一种明亮而笃定的情绪所取代。

 第33章

    她去，不是为了看什么合唱。只是为了去看，那个在舞台上，只因为她一句承诺而绽放出最耀眼光芒的人。
    而那份光芒，只能属于她。
    第32章 独属的星辰
    校级文艺汇演当晚，大礼堂人声鼎沸，彩灯闪烁，空气里弥漫着兴奋和期待。顾知遥果然如约而至。她选了一个靠后、靠近过道的位置，这里相对清静，视野也还算开阔，最重要的是方便提前离场——如果她觉得无聊的话。
    她依旧不习惯这种喧闹拥挤的场合，但既然答应了，她就会做到。
    主持人报幕，一个个节目依次上演。歌舞、小品、乐器演奏，台下掌声和欢呼声不断。顾知遥安静地看着，神情疏离，与周围热烈的氛围格格不入。她的耐心在等待中一点点消耗。
    终于，报幕声响起：“接下来，请欣赏由经济管理学院与生物科学学院联合带来的合唱——《夜空中最亮的星》。”
    礼堂内的灯光暗下，只留几束追光打在舞台上。两队学生安静有序地上台，分别站好。顾知遥的目光瞬间精准地锁定了第二排中间的位置。
    林见夏站在那儿，穿着统一的浅蓝色合唱服，裙子长度及膝，露出纤细的小腿。她化了淡妆，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脸上带着些许紧张，但更多的是专注。追光灯在她身上投下柔和的光晕，让她看起来干净剔透，像一颗被打磨过的、温润的珍珠。
    音乐前奏缓缓响起，是悠扬的钢琴声。台下渐渐安静下来。
    顾知遥的身体微微前倾，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个身影上。周遭的喧嚣仿佛瞬间褪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舞台上的光，和光里的那个人。
    林见夏深吸一口气，随着指挥的手势，开口演唱。她的声音清亮而干净，不是技巧多么高超的那种，却带着一种真挚的、能穿透嘈杂的温暖力量。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听清，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歌词缓缓流淌。顾知遥看着她在光影中歌唱的侧脸，看着她偶尔因为紧张而微微颤动的睫毛，看着她投入情感时微微蹙起的眉尖……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胸腔里膨胀，酸涩而滚烫。
    她从未如此刻这般清晰地意识到，台上那个发着光的、吸引着所有人目光的女孩，心里装着的是谁，又是在用怎样的方式，笨拙而坚定地回应着她那份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歌曲进入高潮部分，声部叠加，气势磅礴。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和会流泪的眼睛，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林见夏的目光忽然从前方的虚无中收回，像是心有灵犀般，精准地投向了顾知遥所在的方向。黑暗中，她其实根本看不清台下的具体面孔，但她知道她就在那里。
    她的嘴角微微向上扬起一个极小的、温柔的弧度，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和明亮，仿佛将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在了歌声里，跨越了人海，直直地传递向那个特定的方向。
    那一瞬间，顾知遥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攥紧，又猛地松开。血液轰然涌上头顶，耳膜里鼓噪着巨大的心跳声，甚至压过了台上的合唱。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指甲陷进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感。
    她看着她，看着那双在舞台上依旧努力寻找她、只为她而亮的眼睛，看着那份毫无保留的、穿越喧嚣的注视和回应。
    所有的别扭、不安、强势和掌控欲，在这一刻，都被这束穿越人海的目光彻底抚平和填满。她忽然明白了，她所需要的，从来不是将她禁锢在自己的领地，而是……成为她毫不犹豫投注目光的终点。
    歌曲在激昂的尾奏中结束。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灯光大亮，所有合唱队员鞠躬谢幕。
    林见夏直起身，目光再次急切地投向顾知遥的方向，脸上带着表演后的兴奋红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寻求肯定的期待。
    顾知遥没有鼓掌，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隔着涌动的人潮，迎上她的目光。然后，她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动作幅度很小，却带着千斤重的肯定和……无人能懂的温柔。
    林见夏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像得到了最珍贵的奖赏，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甚至忘了接下来的集体退场动作，被旁边的同学轻轻拉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跟着队伍走下台。
    汇演还在继续，但顾知遥已经得到了她今晚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收获。她没有再看后面的节目，起身悄然离开了喧闹的礼堂。
    外面的夜风带着凉意，吹散了她脸上的微热。她站在礼堂外的台阶上，看着夜空稀疏的星辰，心跳依旧有些失序。
    没过多久，她的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
    夏天见呀：「【尖叫】我们演完了！！！」夏天见呀：「台下好多人！我好紧张！但我没有唱错词！」夏天见呀：「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我刚刚好像看到你了！」夏天见呀：「你点头了对不对？是不是唱得还行？」
    一连串的消息，充满了表演后的兴奋和急于分享的雀跃。
    顾知遥看着屏幕，眼前仿佛又出现那双在舞台上亮得惊人的眼睛。她指尖微动，回复了过去。
    g.：「嗯。看到了。」 g.：「很好。」
    夏天见呀：「！！！你说很好！值了值了！【转圈】」夏天见呀：「等我一下！我去换衣服卸妆！马上出来！」
    顾知遥收起手机，没有离开，就站在夜风里等着。心情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充盈。
    十几分钟后，林见夏背着包，小跑着从礼堂侧门出来。她已经换回了平时的卫衣牛仔裤，脸上的妆也卸干净了，露出原本白皙清透的皮肤，在路灯下看起来有些单薄，眼睛却亮得惊人。
    “知遥！”她跑到顾知遥面前，气息微喘，脸上是毫无保留的开心笑容，“等很久了吗？”
    “没有。”顾知遥的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扫过，确认她没有因为穿得少而着凉。
    “嘿嘿，我好开心啊！”林见夏忍不住在她面前小小地蹦跳了一下，像个得到糖的孩子，“没想到你真的会来！还坚持看完了！我还以为你中途就会走掉……”
    “答应你了。”顾知遥言简意赅，语气却不容置疑。
    林见夏的笑容更甜了，她凑近一点，小声说：“那我以后……还能不能……独占这颗‘最亮的星’啊？”她借用着歌词，眼神里带着狡黠的试探和期待。
    夜风吹起她的发梢，带着淡淡的卸妆水的清香。
    顾知遥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写满了期待的脸，没有回答。而是伸出手，用指尖，极其轻缓地，将她被风吹乱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
    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微凉的耳廓和温热的脸颊皮肤。
    两人同时微微一颤。
    林见夏的脸瞬间红透，眼睛睁得圆圆的，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惊呆了。
    顾知遥收回手，指尖蜷缩，残留着那细腻温软的触感。她目光深沉地看着她，声音在夜风中显得低哑而清晰：
    “它从来就是你的。”
    这句话，像一句最终的审判，又像一句永恒的承诺。
    林见夏愣在原地，几秒后，巨大的、难以置信的喜悦像烟花一样在她眼底炸开，照亮了整个夜空。她猛地低下头，肩膀微微抖动，像是在极力压抑着快要溢出来的激动和幸福。
    顾知遥没有打扰她，只是安静地站在她身边，像一座沉默而可靠的山。
    过了好一会儿，林见夏才抬起头，眼睛湿润，嘴角却高高扬起，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比的坚定：“嗯！说定了！”
    两人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路灯将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交叠在一起。这一次，她们没有再多说什么，一种无声却无比紧密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
    走到宿舍楼下，林见夏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顾知遥，眼神温柔而明亮：“晚安，知遥。”
    “晚安。”
    顾知遥看着她一步三回头地走进楼道，直到那身影完全消失，才缓缓抬起刚才为她别过头发的手，指尖轻轻摩挲。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星光的温度。
    今夜，她确实看到了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
    而那颗星，此刻正为她而亮。
    第33章 界限
    汇演之后的日子，像被浸入了温润的蜜糖里，每一个平常的瞬间都透着丝丝缕缕的甜。那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不再需要强势的宣告或刻意的证明，它自然而然地融入了呼吸之间。
    顾知遥的生活轨迹依旧清晰明确，但底色却悄然发生了变化。图书馆的安静时光里，她会因为收到林见夏发来的一个搞怪表情包而微微走神，嘴角无意识地上扬；实验数据记录的间隙，她会想起昨晚送林见夏回宿舍时，对方在楼门口磨磨蹭蹭、眼神亮晶晶地说“明天见”的样子；甚至是在食堂独自吃饭时，对面空着的位置也不再显得冷清，因为知道不久后那个专属的提示音就会响起，分享着另一份餐食的照片和叽叽喳喳的点评。

 第34章

    林见夏似乎也彻底卸下了之前偶尔的小心翼翼，变得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她依旧每天发来无数条消息，分享着生活的琐碎，但字里行间多了更亲昵的依赖。
    夏天见呀：「【图片】（一杯打翻的酸奶）呜呜呜出师未捷身先死……我的早餐……」夏天见呀：「知遥知遥！我们老师今天戴了个超可爱的领结！像只胖企鹅！【偷笑】」夏天见呀：「晚上去图书馆吗？我给你占位！保证不吵你！【举手发誓】」
    而顾知遥的回应，虽然依旧简洁，却多了温度。她会回一个「再买一杯」，会回一个「嗯，看到了」，会回一个「好」。
    这种变化细微却切实存在，像冰雪初融后，溪流下悄然涌动的暖意。
    周三下午，两人约好去图书馆。顾知遥到的时候，林见夏果然已经在了，不仅占好了靠窗的老位置，还在顾知遥的座位旁边放了一杯她常喝的那家奶茶，三分糖，去冰，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看到顾知遥，她立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压低声音：“犒劳顾大学霸辛勤学习！”
    顾知遥看着那杯奶茶，又看看林见夏期待的眼神，坐下，拿起吸管扎破封口，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恰到好处的茶香和微甜。
    “怎么样？”林见夏紧紧盯着她。
    “不错。”顾知遥点头。
    林见夏立刻心满意足，像只被顺了毛的猫，也低下头开始看自己的书。但她显然不如顾知遥专注，看一会儿就会偷偷瞄一眼旁边的人，看到顾知遥沉静的侧脸和轻轻颤动的睫毛，就会偷偷笑一下，然后再强迫自己看回书本。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两人身上，空气里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的沙沙声。偶尔，林见夏遇到不懂的问题，会轻轻碰一下顾知遥的胳膊，将书推过来，指着某个地方，用气声问：“这里，是什么意思呀？”
    顾知遥会停下笔，侧过头，压低声音耐心地给她讲解。两人靠得很近，顾知遥能闻到林见夏发间淡淡的栀子花香，能看清她因为专注而微微蹙起的眉头和轻轻颤动的睫毛。讲完后，林见夏恍然大悟地点头，眼睛亮亮地看着她，用气声说：“知遥你好厉害！什么都懂！”
    那种全然的信赖和崇拜，像温暖的阳光，持续地烘烤着顾知遥那颗习惯于冷静和疏离的心。
    学习间隙，林见夏会把自己的零食分享过来，一块小饼干，一颗巧克力。顾知遥一开始会摇头，但架不住对方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最终还是会接过，小口吃掉。后来，她甚至会偶尔主动带一盒洗好的水果，沉默地推到两人中间。
    这种无声的分享和接纳，成了他们之间独有的仪式。
    日子就这样平静而温暖地流淌着，直到周五下午的一个小插曲。
    顾知遥去校门口的书店买几本专业参考书。刚选好书准备结账，就听到一个略带惊喜的男声在旁边响起：“顾知遥同学？”
    顾知遥转头，看到一个有些面熟的男生，是生科院大二的一位学长，成绩优异，在几次学术讲座上见过。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学长。”顾知遥礼貌地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好巧，你也来买书？”学长很自然地搭话，目光落在她手里拿着的几本书上，“哦？这几本挺难的，看来顾同学已经开始接触进阶内容了，真厉害。”
    “嗯。”顾知遥应了一声，并不想多谈。
    学长却似乎没有察觉她的冷淡，继续笑着说：“正好，我也在研究这个方向，有几篇文献还挺有意思的，要不要加个微信，以后可以交流一下？”
    他说着，已经拿出了手机，表情坦然，带着学术交流的纯粹意图。
    顾知遥微微蹙眉。她不习惯加不熟悉的人联系方式，尤其是异性。她正想婉拒，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书店玻璃窗外，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里，手里提着两杯奶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里面，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清晰的、猝不及防的慌乱和……受伤。
    是林见夏。她大概是买好了奶茶，想来书店找她，却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顾知遥的心猛地一沉。那种熟悉的、尖锐的占有欲再次不受控制地窜起，但这一次，对象调换了。她几乎能瞬间共情到林见夏此刻的心情——那种自己的领地被人闯入、重要的人被他人觊觎的不安和刺痛。
    她不再犹豫，目光冷静地看向那位学长，声音清晰而疏离：“抱歉，不方便。”
    拒绝得干脆利落，不留任何余地。
    学长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被如此直接地拒绝，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恢复如常，笑了笑：“哦，没关系，那下次有机会再交流。”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顾知遥没有再看他的背影，立刻结账，拿着书快步走出书店。
    林见夏还站在原地，低着头，用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小石子，手里的奶茶袋子被她捏得紧紧的。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知遥……你买好啦？我……我刚买了奶茶……”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顾知遥走到她面前，没有解释刚才的事情，而是直接伸出手，不是去接奶茶，而是轻轻握住了她捏着袋子的、有些冰凉的手。
    林见夏的手颤了一下，下意识地想缩回去，却被顾知遥更紧地握住。
    “走吧。”顾知遥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她拉着她的手，转身朝学校里面走去。
    林见夏被动地跟着，低着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心跳快得厉害。顾知遥的手心干燥而温暖，力道坚定，仿佛通过交握的掌心，传递着某种无声的安抚和承诺。
    走了好一段路，快到图书馆楼下时，林见夏才小声开口，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委屈：“那个学长……是不是……很厉害啊？”
    顾知遥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她。林见夏的眼睛红红的，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
    顾知遥看着她，目光深邃而专注，一字一句，清晰地回答：“不关心。”
    她顿了顿，抬起另一只手，用指尖轻轻擦过林见夏微红的眼角，动作带着一种罕见的、笨拙的温柔。
    “我只关心，”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专注，“我的奶茶，还冰不冰。”
    这句看似答非所问的话，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林见夏心中所有的不安和委屈。她愣愣地看着顾知遥，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专注和安抚，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但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她用力摇头，带着哭腔却笑着说：“冰！还冰着呢！”
    顾知遥看着她又哭又笑的样子，心里那片因为看到她受伤而揪紧的角落，终于缓缓松开。她接过一杯奶茶，将吸管插好，递回给她。
    “那就好。”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们站在图书馆楼下，一人捧着一杯奶茶，刚才那场小小的风波，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虽然激起了涟漪，却让湖底的心意，变得更加清晰可见。
    有些界限，无需言明，早已在心照不宣的守护和笨拙的安抚中，坚不可摧。
    第34章 心动的证据
    书店门口的小插曲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微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却在两人心间留下了湿润而清新的痕迹。那之后，林见夏似乎更加黏人了些，但那种黏人里不再有不安的试探，而是多了理直气壮的依赖和甜蜜。顾知遥默许甚至纵容着这种靠近，她发现自己开始享受这种被需要、被填满的感觉。
    周六上午，顾知遥在宿舍整理一周的实验数据，阳光透过窗户洒满书桌，空气里浮动着安静的尘埃。手机屏幕亮起，是林见夏发来的消息，这次不是文字，而是一个可爱的卡通兔子抱着胡萝卜左右张望的表情包，带着明显的试探意味。
    顾知遥放下笔，拿起手机。
    g.：「？」
    夏天见呀：「【兔子乖巧.jpg】」夏天见呀：「那个……知遥……你今天下午……有空吗？」
    顾知遥看了一眼桌上所剩不多的数据，回复。
    g.：「嗯。什么事？」
    夏天见呀：「市美术馆有个新开的印象派画展！据说有莫奈的睡莲真迹！我们去看好不好？」夏天见呀：「【星星眼】我查了路线，坐地铁很方便的！」
    美术馆。画展。这听起来像是……约会。顾知遥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很少去这类地方，她的闲暇时间大多被书本和实验室占据。但“我们”这个词，和对方语气里小心翼翼的期待，让她无法拒绝。
    g.：「好。几点？」
    夏天见呀：「一点？学校东门集合？」夏天见呀：「你答应啦！太好了！【转圈】」
    放下手机，顾知遥看着屏幕上那个欢快旋转的小人，忽然觉得窗外的阳光都明媚了几分。她加快速度处理完最后一点数据，然后起身，打开衣柜。

 第35章

    衣柜里大多是素色的衬衫、针织衫和牛仔裤，简洁利落。她的手指在一件件衣服上划过，最终停留在一件浅米色的羊绒针织衫和一条剪裁合身的深色直筒牛仔裤上。这算是她衣柜里比较“柔和”的搭配了。
    换好衣服，她站在镜子前。镜子里的人依旧眉目清冷，气质沉静，但似乎……和平时有些微的不同。是因为嘴角那抹几乎看不见的、放松的弧度吗？
    她提前十分钟到达东门。林见夏已经等在那里了，看到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小跑着迎上来。
    “知遥！”她今天穿了一件奶白色的牛角扣大衣，围着柔软的燕麦色围巾，头发柔顺地披着，脸上带着被冷风吹出的淡淡红晕，看起来温暖又可爱。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顾知遥，笑容甜甜的，“你今天这样穿很好看！特别……温柔！”
    顾知遥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耳根微热。“走吧。”
    去美术馆的地铁上人不少。两人并肩站着，随着车厢晃动，手臂偶尔会轻轻相碰。林见夏小声地跟顾知遥介绍着她提前查好的画展信息，语气兴奋。顾知遥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街景，又偶尔落在身边人神采飞扬的侧脸上。
    她的手垂在身侧，不经意间，小指碰到了林见夏同样垂着的手。两人都微微一顿。然后，顾知遥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轻轻勾住了她的小指。
    动作很轻，像羽毛拂过，却带着不容忽视的电流。
    顾知遥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有动，也没有抽回。任由那一点细微的触碰，在拥挤嘈杂的车厢里，建立起一个无声而亲密的连接。林见夏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但她假装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
    美术馆里很安静，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油彩和旧纸张的味道。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穹顶洒下，照亮了悬挂着名画的大厅。来看画展的人不少，但大家都自觉地保持着安静。
    林见夏果然对印象派很感兴趣，拉着顾知遥在一幅幅画作前驻足。她看得认真，时不时压低声音跟顾知遥分享她的感受。
    “你看这幅，光的感觉好奇妙，好像真的能感觉到阳光的温度。” “莫奈的睡莲……真的好美啊，像梦一样。”
    顾知遥对艺术没有太多研究，她的世界更倾向于逻辑和实证。但此刻，看着林见夏沉浸在艺术世界里发光的侧脸，听着她柔软而真诚的解读，她忽然觉得，这些模糊的光影和色彩，似乎也拥有了某种动人的力量。
    她们走到那幅著名的《睡莲》真迹前。画布上，光影交错，色彩朦胧，睡莲在水中静谧绽放。周围聚集了不少观赏者。
    林见夏看得入神，微微仰着头，睫毛在光线下投下细密的阴影。顾知遥站在她身侧稍后的位置，目光却更多落在她的背影和专注的侧脸上。展厅里很安静，只有人们轻微的脚步声和低语。
    就在这时，一个拿着单反相机的摄影师似乎觉得这个角度和光线很好，举起相机，对着《睡莲》画作的方向，调整焦距，准备拍照。他的镜头，无意中将站在画前的林见夏和站在她侧后方的顾知遥也囊括了进去。
    顾知遥敏锐地察觉到了镜头，她下意识地蹙眉，对这种不经允许的拍摄感到不悦。她正想上前制止，却看到镜头里的画面——
    林见夏微微仰头欣赏画作的背影，纤细美好，而她站在她身后，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身上。阳光从穹顶洒下，为两人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背景是莫奈笔下梦幻的睡莲池。整个构图，意外地和谐而……动人。
    那一刻，一种强烈的冲动攫住了顾知遥。她想要留下这个瞬间。不是被陌生人拍下，而是由她自己，留下这份独属于她们的、安静而美好的证据。
    她轻轻拉了一下林见夏的胳膊。
    林见夏疑惑地转过头，用眼神询问。
    顾知遥没有解释，只是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相机，然后，将镜头对准了林见夏，以及她身后那幅巨大的《睡莲》。
    林见夏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图。脸颊迅速染上红晕，眼神里闪过一丝羞涩，但更多的是惊喜和甜蜜。她没有躲闪，反而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有些不好意思、却无比灿烂自然的笑容。眼睛弯弯的，像盛满了星光。
    顾知遥透过手机屏幕，看着画面里笑容明媚的女孩，和她身后那片朦胧静谧的睡莲。她的指尖微微颤抖，按下了快门。
    “咔嚓”一声轻响，在安静的展厅里几乎微不可闻。
    画面定格。
    顾知遥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有些怔忪。照片拍得意外的好。林见夏的笑容温暖明亮，身后的睡莲虚化成一片柔和的背景，光影恰到好处。
    “给我看看！”林见夏凑过来，好奇地探头。
    顾知遥把手机递给她。
    林见夏看着照片，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哇！知遥！你拍得好好看！”她反复看着那张照片，爱不释手，“这张照片……可以发给我吗？”
    “嗯。”顾知遥点头。
    林见夏立刻开心地用她的手机把照片发给了自己，然后设置成了手机屏保，献宝似的给顾知遥看：“嘿嘿，以后一打开手机就能看到啦！”
    看着屏幕上自己拍下的、她的笑脸，顾知遥心里那片柔软的角落，又被轻轻触动。这或许是她做过最不“顾知遥”的事情之一，但她并不后悔。
    看完画展，两人在美术馆的咖啡厅坐了坐。林见夏还在兴奋地翻看那张照片，时不时傻笑一下。
    “知遥，”她忽然抬起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顾知遥，语气带着一丝期待和不确定，“我们今天……这算不算是……约会啊？”
    问完，她自己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用勺子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
    顾知遥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心里那片平静的湖面再次被投下石子。约会。这个词对她而言同样陌生。但她看着对面女孩羞涩又期待的样子，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涌了上来。
    她放下咖啡杯，目光平静却专注地看着林见夏，声音清晰而肯定：
    “你说呢？”
    没有直接回答，却比任何肯定的言辞都更具力量。
    林见夏猛地抬起头，对上她深邃的目光，脸上的红晕迅速蔓延开来，但眼睛里的光彩却比美术馆里任何一幅名画都要璀璨。她抿着嘴，努力想压下嘴角的笑意，却最终还是失败了，露出了一个巨大而幸福的、带着点傻气的笑容。
    她用力点了点头，声音轻快得像要飞起来：“嗯！我说是！”
    阳光透过咖啡厅的玻璃窗，暖暖地照在两人身上。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醇香和甜点的气息。
    这个周末的下午，因为一场画展，一张照片，和一个心照不宣的答案，而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它成为了一个证据，证明着某些悄然滋生的情感，已经从朦胧的心动，变成了清晰可见的、甜蜜的日常。
    第35章 暖光
    从美术馆回来的路上，傍晚的风已经带上了深秋的凛冽。两人并肩走在回学校的路上，谁也没有说话，一种甜蜜而微醺的静谧笼罩着她们。林见夏的手偶尔会不小心碰到顾知遥的，每一次轻微的接触都像投入心湖的小石子，漾开一圈圈微热的涟漪。她没有再像地铁上那样大胆地勾住顾知遥的手指，但那份想要靠近的渴望，却清晰地弥漫在空气里。
    顾知遥能感受到身边人细微的躁动和期待。她的心也跳得有些快，一种陌生的、想要回应这份靠近的冲动在胸腔里涌动。但长久以来的习惯和某种根深蒂固的矜持，让她最终只是将手更紧地插在了风衣口袋里，目视前方，仿佛不受影响。只有微微加速的心跳和耳根不易察觉的热度，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走到宿舍楼下，林见夏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红晕和兴奋的光彩。她看着顾知遥，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整个美术馆的温柔光影。
    “今天……我超级开心！”她的声音带着雀跃，在暮色中格外清晰。
    “嗯。”顾知遥点头，目光落在她被风吹得微红的脸颊上。
    “那……我上去啦？”林见夏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舍，脚步却没有动。
    “嗯。”顾知遥又应了一声。
    两人在渐浓的夜色里对视了几秒，一种无声的电流在空气中噼啪作响。最终，林见夏像是鼓足了勇气，飞快地说了一句：“晚安，知遥！”然后转身跑进了楼道，脚步轻快得像只小鹿。
    顾知遥站在原地，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才轻轻吐出一口气。胸腔里那股暖融的、饱胀的情绪，久久未能平息。
    回到宿舍，她打开手机，屏幕上是林见夏刚刚发来的消息，正是她在美术馆拍的那张照片。照片下面还有一行字：
    夏天见呀：「【图片】」夏天见呀：「证据已保存！谢谢顾摄影师！【爱心】」

 第36章

    顾知遥看着屏幕上林见夏灿烂的笑容，指尖轻轻划过那张脸。她将这张照片保存了下来，设置成了与林见夏聊天界面的背景。做完这一切，她才开始洗漱，准备晚上的学习。
    然而，她发现自己的效率比平时低了不少。书页上的字迹会模糊，脑海里总会浮现出美术馆里阳光透过穹顶的光束，林见夏专注看画的侧脸，以及她问出“算不算是约会”时那羞涩又期待的眼神。
    这种程度的“分心”，对顾知遥来说是前所未有的。她有些懊恼，却又无法控制。
    临近期末，校园里的气氛明显紧张起来。图书馆和自习室一座难求，空气里都飘散着咖啡因和焦虑混合的味道。顾知遥的生活被复习和考试填满，但她和林见夏之间的联系却并未减少，反而以另一种形式变得更加紧密。
    林见夏显然被经济学和数学折磨得不轻，微信上求救的消息变得格外频繁和可怜。
    夏天见呀：「【头秃】知遥！博弈论是什么反人类发明！我感觉我的脑子在进行一场注定失败的博弈！」夏天见呀：「【图片】」（一张写满混乱公式和叹号的草稿纸）夏天见呀：「救命！微积分的最后一道大题，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跪了】」
    顾知遥通常会在学习间隙回复她。如果是概念性问题，她会言简意赅地打字解释；如果是复杂的计算，她会直接拍下自己清晰工整的解题步骤发过去。
    g.：「［图片］」 g.：「关键在第三步的变量替换。」
    林见夏的回复总是充满了恍然大悟的感激。
    夏天见呀：「！！！通了！任督二脉都通了！知遥你是我的神！【磕头】」
    有时，顾知遥在图书馆待到很晚，会收到林见夏发来的、在经院通宵自习室拍的照片，照片里是堆成小山的书本和一杯喝了一半的咖啡，配文是：
    夏天见呀：「【修仙】报告！还在挣扎！与知识共存亡！」
    顾知遥会回复一句：「早点休息。」
    她知道林见夏大概率不会听，但这种无意义的叮嘱，却成了她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牵挂。
    周五晚上，顾知遥在生科楼的自习室整理最后一部分复习资料。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冬雨，敲打着玻璃，带来阵阵寒意。自习室里人不多，格外安静。
    快到十一点时，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林见夏的来电。
    顾知遥微微蹙眉，这么晚了？她拿起手机走到走廊尽头，接通。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林见夏平时清亮的声音，而是一个带着哭腔、鼻音浓重、虚弱不堪的声音：“知遥……我好像……又中招了……”
    顾知遥的心猛地一沉：“怎么了？”
    “头好晕……嗓子也好痛……还在自习室……外面下雨了……我没带伞……”林见夏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显而易见的无助和脆弱，像一只在雨夜里迷路的小猫。
    顾知遥几乎能立刻想象出她一个人病恹恹地趴在冰冷的自习室桌子上、望着窗外大雨的可怜样子。期末的压力加上生病，足以击垮任何人。
    “哪个自习室？”顾知遥的声音瞬间变得冷静而果断。
    “经院……三楼……304……”林见夏吸着鼻子回答。
    “等着。别动。”顾知遥说完，立刻挂断电话。
    她快步回到自习室，迅速收拾好东西，拿起伞和挂在椅背上的厚围巾，没有丝毫犹豫地冲出了生科楼。
    冬夜的雨又冷又密，风裹挟着雨丝，打在脸上生疼。顾知遥撑开伞，快步走在湿滑的路上，冷风灌进脖颈，她却浑然不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到她身边。
    赶到经院三楼304自习室时，里面果然只剩下林见夏一个人。她趴在靠窗的桌子上，小小的缩成一团，旁边堆着高高的书本，脸色是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看起来比电话里描述的还要糟糕。
    听到脚步声，她虚弱地抬起头，看到门口浑身带着湿冷气息的顾知遥，眼圈瞬间就红了，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知遥……”
    那声音带着浓浓的依赖，瞬间击中了顾知遥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快步走过去，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探向林见夏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她的眉头紧紧锁起。“发烧了。还能走吗？”
    林见夏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头晕而一阵摇晃。顾知遥二话不说，将自己的厚围巾解下来，仔细地裹在林见夏冰冷的脖颈上，然后扶住她的胳膊，将几乎一半的重量揽到自己身上。
    “走，回宿舍。”
    她一手撑着伞，一手半抱着林见夏，步入了冰冷的雨夜。林见夏靠在她身上，脑袋无力地垂在她肩头，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侧，带来一阵阵灼热感。她身上还带着自习室的书本气息和生病时特有的脆弱感。
    顾知遥将她护在伞下，自己的半边肩膀很快被雨水打湿，冰冷刺骨。但她毫不在意，只是更加收紧手臂，支撑着怀里这个柔软而滚烫的身体，一步步稳稳地朝宿舍走去。
    雨水敲击伞面的声音密集而冰冷，但顾知遥的心里却燃着一团火。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和心疼，充斥着她的胸腔。她知道，这个总是像小太阳一样温暖别人的女孩，此刻正需要她的光和热。
    回到宿舍楼下，顾知遥几乎是半抱着将林见夏送回了她的房间。王曼还没回来。顾知遥让她躺在床上，盖好被子，然后熟练地找出体温计和退烧药，倒了温水，看着她吃下去。
    整个过程，林见夏都乖乖的，只是用那双因为发烧而水汽氤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知遥，眼神里充满了全然的信赖和安心。
    吃完药，顾知遥用温水浸湿毛巾，敷在她滚烫的额头上。冰凉的触感让林见夏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睡吧。”顾知遥坐在床边，声音是罕见的轻柔，“我等你睡着再走。”
    林见夏虚弱地点点头，闭上眼睛，但手却从被子里伸出来，轻轻抓住了顾知遥放在床边的手。她的手心依旧很烫，力道却很轻，像是怕她离开。
    顾知遥没有挣脱，任由她抓着。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持续的雨声和林见夏略显沉重的呼吸声。灯光下，她病弱的睡颜显得格外脆弱，让人心生怜惜。
    顾知遥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守着她。这一刻，什么期末复习，什么考试压力，都变得不再重要。她只知道，这个女孩需要她，而她，就在这里。
    无声的守护，在冬夜的雨声中，显得格外温暖而坚定。这或许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意义——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成为她可以依赖的、最牢固的港湾。
    第36章 靠近
    林见夏这场来势汹汹的感冒，在顾知遥强势而细致的照顾下，总算没有进一步恶化。第二天，虽然还有些低烧和咳嗽，但精神已经好了很多。她裹着厚厚的毯子坐在床上，看着顾知遥为她晾温水、检查药片，心里像是被温水泡过一样，软得一塌糊涂。
    “知遥，”她声音还有些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期末复习那么紧张，还总是麻烦你……”
    顾知遥将水杯递给她，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不麻烦。把药吃了。”
    林见夏乖乖接过水杯，小口喝着，眼睛却一直看着顾知遥。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勾勒出顾知遥沉静的侧脸和专注的神情。她忽然觉得，生病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的事情了。
    顾知遥看着她吃完药，又探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眉头微微舒展：“温度降了。今天好好休息，别看书了。”
    “可是……”林见夏想到堆积如山的复习资料，有些着急。
    “没有可是。”顾知遥打断她，语气带着惯有的强势，“身体要紧。”她顿了顿，看着林见夏垮下的小脸，又补充了一句，“重点和笔记，我会整理好发给你。”
    这句话像一颗定心丸。林见夏知道顾知遥的笔记有多清晰宝贵，立刻安心了不少，脸上露出依赖又感激的笑容：“嗯！谢谢知遥！”
    接下来的几天，顾知遥果然履行了她的承诺。她将自己的复习节奏安排得更加紧凑，挤出时间，将林见夏觉得最头疼的经济学和数学的重点、易错点、典型例题的解题思路，都用极其工整的字迹整理成电子版，分批次发给她。
    g.：「［文件］宏经前三章重点梳理.pdf」 g.：「［文件］微积分定积分应用题型归纳.pdf」
    每一个文件都条理清晰，直击要害。林见夏收到后简直如获至宝，抱着手机在床上看得认真，时不时发来一连串的感叹号和表达感谢的表情包。
    夏天见呀：「！！！知遥！你这个总结得太好了吧！简直是救命稻草！」夏天见呀：「【磕头】【献花】【为你痴为你狂为你哐哐撞大墙】」
    顾知遥看着那些夸张的表情包，嘴角会无意识地微微上扬。她发现自己很享受这种被她需要和依赖的感觉，享受自己能够为她提供切实帮助的满足感。
    除了资料共享，两人的“学习场所”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林见夏病好得差不多后，不再去人满为患的经院自习室，而是理所当然地蹭到了顾知遥常去的、相对安静的生科楼自习区。

 第37章

    顾知遥没有反对，甚至提前会为她占好位置。于是，生科楼那间安静的自习室里，经常会出现这样一幅画面：顾知遥坐在靠窗的位置，全神贯注地看着厚重的专业书，笔尖在草稿纸上留下沙沙的声响；而林见夏则坐在她斜对面，面前摊开着经济学原理和顾知遥整理的重点笔记，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遇到卡壳的地方，会轻轻用笔尾戳戳自己的额头，或者偷偷瞄一眼旁边沉静的顾知遥，仿佛能从她身上汲取到解题的灵感。
    她们很少交谈，各自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或者说，林见夏在知识的浅滩里挣扎，顾知遥在知识的深海里遨游）。但一种无形的、温煦的氛围却在两人之间流淌。偶尔，顾知遥会抬起头，目光掠过对面那个时而奋笔疾书、时而抓耳挠腮的身影，心里会升起一种奇异的平静和……归属感。
    有时，林见夏学累了，会趴在桌子上小憩一会儿。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毛茸茸的发顶上，她睡得毫无防备，呼吸均匀。顾知遥会放下笔，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看她长长的睫毛在光线下投下的阴影，看她微微嘟起的嘴唇，心里那片名为“顾知遥”的冰原，仿佛又被这温暖的阳光融化了一角。
    她会轻轻起身，去接两杯热水，一杯放在自己手边，一杯轻轻放在林见夏的桌角，等她醒来喝。
    这种无声的体贴和照顾，成了她们复习期间心照不宣的日常。
    周五晚上，自习室里的人比平时少了一些。林见夏终于攻克了一道折磨她许久的微积分大题，兴奋地差点欢呼出声，又赶紧捂住嘴，偷眼看了看旁边依旧专注的顾知遥，然后献宝似的把写满步骤的草稿纸推过去，用气声说：“知遥！你看！我做出来了！”
    顾知遥从书页中抬起头，接过草稿纸，快速浏览了一遍。步骤清晰，答案正确。她点了点头，给出肯定的评价：“嗯，思路对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林见夏像得到了最高奖赏，眼睛亮得惊人，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她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小得意：“我感觉我好像开窍了一点！都是顾老师教得好！”
    她靠得很近，身上淡淡的洗衣液清香和温暖的呼吸一起拂过顾知遥的耳畔。顾知遥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心跳漏了一拍。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拉开一点距离，语气依旧平静：“继续。还有线性代数。”
    “哦……”林见夏吐了吐舌头，乖乖坐回去，重新埋首于课本，但心情却因为刚才那一点点靠近和肯定而雀跃不已。
    自习结束，已是深夜。两人收拾好东西，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冬夜的星空格外清晰寒冷，呵出的气都变成了白雾。
    “啊……感觉脑子被掏空了……”林见夏伸了个懒腰，语气带着疲惫，却也有完成任务的满足感，“不过，有知遥你在旁边，好像效率都高了很多！”
    顾知遥没有回应这句带着撒娇意味的夸奖，只是将围巾又裹紧了一些。但微微加快的心跳，却泄露了她并非无动于衷。
    走到宿舍楼下，林见夏停下脚步，转过身，在清冷的月光和路灯下看着顾知遥。她的鼻子冻得有点红，眼睛却亮晶晶的，充满了依赖和信任。
    “知遥，”她轻声说，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等考完试……我们……”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顿了顿，才继续说，“……再去一次天台吧？我想看星星。”
    这个邀约，带着期末后的期盼和某种不言而喻的意味。
    顾知遥看着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清透的脸庞，心里那片被复习填满的角落，忽然对考完试后的时光生出了清晰的期待。她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肯定：
    “好。”
    简单的一个字，却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林见夏心里漾开了巨大的欢喜。她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嗯！说定了！那……晚安！”
    “晚安。”
    看着林见夏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跑进楼道，顾知遥才转身离开。期末的压力依旧存在，但心底却因为一个简单的约定，而照进了一束温暖的光。
    复习的日子虽然枯燥疲惫，但因为有了彼此的陪伴和无声的支撑，也变得不再难熬。她们在知识的海洋里并肩航行，一个是指引方向的灯塔，一个是努力划桨的舟，心照不宣地，向着同一个彼岸靠近。
    而那个关于星空的天台约定，则像远方的灯塔，闪耀在期末这片略显昏暗的海域尽头，预示着风雨过后，必将迎来晴朗的夜空和璀璨的星辰。
    第37章 归途的站台
    期末考试的战役终于在冬日的寒风中落下帷幕。最后一场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顾知遥平静地放下笔，如同完成了一次日常练习。走出考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集体性的、如释重负的喧嚣，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讨论着答案，计划着假期的行程。
    顾知遥穿过喧闹的人群，脚步沉稳。她的心情并无太大波澜，考试结果尽在掌握，这不过是她有序人生中的一个必经节点。然而，当她走到教学楼外，看到那个早已等在熟悉梧桐树下的身影时，一种不同于往常的、微妙的情绪悄然浮上心头。
    林见夏也刚考完最后一门，正跺着脚取暖，鼻尖和脸颊冻得通红，却在她出现的第一时间就扬起了无比灿烂的笑容，用力朝她挥手。那笑容比冬日稀薄的阳光还要明亮，瞬间驱散了周遭所有的寒冷和嘈杂。
    “知遥！这里！”她小跑过来，眼睛里闪烁着考完试特有的轻松和雀跃，“终于解放啦！感觉像重生了一样！”
    顾知遥看着她活力四射的样子，微微点头：“考得怎么样？”
    “感觉还行！多亏了你的重点救命！”林见夏笑嘻嘻地，很自然地和她并肩往宿舍区走，“你呢？肯定又是稳如泰山吧！”
    “嗯。”顾知遥没有谦虚。
    “哇，不愧是你！”林见夏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她，随即开始兴奋地计划起来，“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天台看星星？明天晚上怎么样？我看天气预报说明天是晴天！”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对约定的期待，仿佛那是假期里最重要的一件事。
    顾知遥的心弦被轻轻拨动。她看着林见夏亮晶晶的眼睛，那句“好”几乎要脱口而出。但一个早已定下的行程，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横亘在她面前。
    她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了些：“明天不行。”
    林见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滞了一下，脚步也慢了下来，疑惑地看向她：“啊？为什么？你有别的安排吗？”
    “嗯。”顾知遥的目光投向远处，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更改的确定性，“明天下午的航班，回家。”
    “回家？”林见夏愣住了，眼睛微微睁大，像是才意识到“假期”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分别。长达一个多月的分别。她脸上的光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嘴角努力想维持的笑容显得有些勉强，“哦……对哦……要放假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开学前一周。”顾知遥回答。这是她早就计划好的，为了提前回校进行下学期的课题准备。
    “这么久啊……”林见夏小声嘟囔了一句，低下头，用脚尖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一部分精气神，刚才的兴奋雀跃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闷。分别的实感，像突如其来的寒潮，冻结了考后的轻松。
    走到宿舍楼下，林见夏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着顾知遥，眼神里充满了不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比如“我会想你的”，或者“要经常联系”，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只化作一句干巴巴的：“那……那你路上小心。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嗯。”顾知遥看着她强装镇定却难掩失落的样子，心里某个地方微微发涩。她不喜欢这种情绪，这种因为分离而产生的、不受控的滞闷感。她想说点什么，但长久以来的习惯让她不擅长表达这种柔软的情绪。
    最终，她只是点了点头：“你也是。好好休息。”
    “嗯……”林见夏低下头，声音闷闷的。
    顾知遥站在原地，看着她转身，慢吞吞地走进楼道，那背影看起来有些孤单。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顾知遥才轻轻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转身离开。
    回到宿舍，她开始有条不紊地整理行李。她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妥当。书桌上，还放着林见夏之前送的那个画着笑脸的笔记本，和那盒没吃完的水果糖。
    她拿起笔记本，翻到画着银杏叶和笨拙笑脸的那一页，指尖轻轻拂过。然后，她将笔记本和那盒糖，小心地放进了行李箱的夹层。
    第二天下午，顾知遥打车前往机场。候机大厅里人来人往，广播里播放着航班信息。她坐在椅子上，看着巨大的玻璃窗外起起落落的飞机，心情是一种奇异的平静与空茫。

 第38章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见夏发来的消息。
    夏天见呀：「到机场了吗？」后面跟了一个小狗探头的小表情。
    g.：「到了。在候机。」
    夏天见呀：「【图片】」图片是一张天空的照片，看起来像是在学校操场拍的，蓝天上飘着几朵白云。夏天见呀：「看！我们这里的天空！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们再一起看！」
    顾知遥看着那张照片，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林见夏举着手机、努力想分享一片天空的样子。那股离别的滞闷感似乎被冲淡了一些。
    g.：「好。」
    登机时间到了。顾知遥收起手机，拉起行李箱，走向登机口。就在她通过安检，准备前往候机区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林见夏的直接来电。
    她有些意外，接通了电话。
    “知遥！你先别进去！”电话那头传来林见夏气喘吁吁的声音，背景是嘈杂的车流声，“你……你在哪个安检口？”
    顾知遥的心猛地一跳，报出了位置。
    “等我！我马上到！就一分钟！”林见夏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顾知遥握着手机，站在原地，心里涌起一种难以置信的预感。她透过安检口附近的玻璃幕墙向外望去。
    几分钟后，一个熟悉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出发大厅。是林见夏。她跑得头发凌乱，脸颊通红，怀里还抱着一个看起来鼓鼓囊囊的纸袋。她焦急地四处张望，在看到顾知遥的瞬间，眼睛猛地亮起，飞快地跑了过来，却被安检人员拦在了隔离带外。
    “知遥！”她隔着几米的距离，用力挥手，气息不稳，脸上却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
    顾知遥快步走到隔离带边缘，看着她因为奔跑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和亮得惊人的眼睛，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哑。
    “我……我忘了把这个给你！”林见夏把怀里那个纸袋塞过隔离带的缝隙，递到顾知遥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不舍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是我昨天烤的小饼干……路上吃。还……还有这个……”
    她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飞快地塞进了顾知遥手里。那是一个小小的、用彩色细绳编织的手链，中间串着一颗小小的、透明的珠子，在灯光下闪着微光。
    “我自己编的……”林见夏的声音低了下去，脸颊绯红，不敢看顾知遥的眼睛，“保平安的……不准嫌弃！”
    顾知遥看着手里那袋还带着温热的饼干，和那条略显稚拙却充满心意的手链，又抬头看向眼前这个气喘吁吁、眼眶微红、却努力笑着的女孩。机场的喧嚣仿佛瞬间远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林见夏那双盛满了星光和不舍的眼睛。
    一种汹涌的、滚烫的情感冲破了所有理智的堤坝，淹没了她。
    她接过纸袋和手链，紧紧攥在手心。然后，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安检口，在隔离带的阻隔下，她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伸出手，越过那小小的障碍，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拥抱了一下林见夏。
    动作很快，一触即分。
    却足以让时间停滞。
    林见夏整个人彻底僵住，眼睛瞪得圆圆的，仿佛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顾知遥身上清冷的气息和短暂的温暖包裹着她，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顾知遥迅速后退一步，耳根红得滴血，脸上却强作镇定。她看着完全愣住的林见夏，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
    “等我回来。”
    说完，她不再停留，拉起行李箱，转身快步走向登机口，背影决绝，仿佛用尽了所有勇气。
    林见夏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顾知遥的身影消失在通道尽头，才缓缓抬起手，轻轻碰了碰刚才被拥抱过的肩膀。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和气息。
    机场广播再次响起，提醒着航班即将起飞。
    林见夏望着顾知遥离开的方向，脸上慢慢绽放出一个巨大而幸福的、带着泪光的笑容。她用力点了点头，对着空气，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说：
    “嗯。我等你。”
    分别的站台，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和一句简短的承诺，而被赋予了截然不同的意义。它不再是结束，而是一个关于等待和重逢的开始。那条小小的手链，紧紧攥在顾知遥的手心，像一颗无声的告白，伴随着她，飞向遥远的故乡。
    第38章 千里之外
    飞机穿过云层，将熟悉的城市远远抛在身后。顾知遥靠窗坐着，手心里依旧紧握着那条编织手链，透明的珠子在舷窗透入的光线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指尖还能回忆起那个短暂拥抱时，林见夏单薄肩膀的触感和她身上淡淡的、带着奔跑后热意的清香。耳根的热度迟迟未退，一种陌生的、滚烫的情绪在胸腔里左冲右突，让她无法像往常一样立刻进入阅读或休息状态。
    她低头，看着那条手链。编织的手法有些稚嫩，绳结不算非常均匀，但能看出编织者的用心。那颗透明的珠子，像极了林见夏的眼睛，干净，纯粹。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将它戴上手腕，而是小心地放进了随身背包最内侧的夹层，紧贴着那本画着银杏叶的笔记本。
    回到家，依旧是那个整洁、有序却略显空旷的家。父母忙于工作，对她一向放心，只简单询问了考试情况。顾知遥将自己重新投入熟悉的环境和节奏中，看书，整理资料，预习下学期的课程。生活似乎回到了遇见林见夏之前的轨道，安静，规律，心无旁骛。
    但某些东西，终究是不同的。
    手机成了她视线停留最多的地方。那个卡通笑脸头像，在假期里变得异常活跃。
    夏天见呀：「【图片】」（一张丰盛的年夜饭照片，背景是热闹的家人）「知遥！除夕快乐！你家吃年夜饭了吗？」夏天见呀：「【分享链接】这个纪录片讲深海生物的，感觉你会喜欢！」夏天见呀：「【哭脸】走亲戚好无聊啊……大家都在问成绩问专业……想念图书馆的安静……」
    顾知遥的回复依旧简洁，却不再延迟。
    g.：「除夕快乐。吃了。」 g.：「看了。内容尚可。」 g.：「忍一忍。」
    她甚至开始主动分享。拍下书房窗外覆盖着薄雪的寂静庭院，拍下偶尔阅读到的一段有趣文字，拍下母亲偶尔下厨做的、摆盘精致的小点心。
    g.：「［图片］」 g.：「下雪了。」 g.：「［图片］」 g.：「书中观点，略有启发。」
    这些分享干巴巴的，没有任何修饰，却像是她努力伸出的、连接着千里之外的触角。
    林见夏总是能立刻领会，并给予最热烈的回应。
    夏天见呀：「哇！雪景好美！像童话世界！」夏天见呀：「这个观点我也觉得！尤其是后面那个论证！」夏天见呀：「阿姨做的点心看起来好好吃！【流口水】」
    有时，她们会视频通话。通常是林见夏发起，背景有时是她堆满毛绒玩具的房间，有时是嘈杂的亲戚家客厅。她会在视频那头叽叽喳喳地说着假期的趣事，展示她新买的毛衣，或者抱怨又被哪个亲戚追问有没有男朋友。
    顾知遥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偶尔回应一句“嗯”或“看到了”。视频里的林见夏，笑容依旧灿烂，眼神明亮，仿佛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身上那股温暖的活力。顾知遥发现自己会不自觉地观察她说话时的细微表情，注意到她笑起来时眼角弯起的可爱弧度，注意到她提到某些话题时眼神里一闪而过的狡黠。
    一次视频时，林见夏神秘兮兮地拿出一个正在编织的东西，是柔软的浅灰色毛线。 “我在学织围巾！”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展示着还不太成型的部分，“第一次织，有点丑……等你回来的时候，说不定就能织好了！虽然……可能赶不上最冷的时候了……”
    她说得随意，眼神却悄悄瞟向屏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顾知遥看着那团灰扑扑的毛线和林见夏略显笨拙的手法，心里那片平静的湖面再次被搅动。她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声音透过麦克风显得有些低沉：“不急。慢慢织。”
    没有说“谢谢”，也没有说“很喜欢”，但一句“不急”，已然包含了所有的接纳和允许。
    屏幕那头的林见夏，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励，用力点头：“嗯！”
    寒假的日子就这样在每日的分享和偶尔的视频中缓缓流淌。距离没有拉远彼此，反而让那种心照不宣的牵挂变得更加清晰。顾知遥依旧保持着她的理性和秩序，但她的世界里，悄然为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活泼温暖的女孩，预留了一片独一无二的、柔软的区域。
    她会下意识地关注林见夏所在城市的天气，在看到预报有雨时，会提前发去一句：「明天降温，记得加衣。」

 第39章

    她会在她抱怨无聊时，分享一个需要静心思考的逻辑游戏链接。
    她甚至开始习惯在睡前看一眼手机，确认没有那个头像发来的、需要她“急救”的课业问题，才能安心入睡。
    年关过后，顾知遥按照计划，开始提前准备下学期的课题。她泡在市图书馆里，查阅厚重的文献。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和键盘敲击的声音。她专注地看着屏幕上的数据和图表，阳光从高大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光斑。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是林见夏发来的消息。
    夏天见呀：「【图片】」图片是在一个看起来像是庙会的地方拍的，背景是红彤彤的灯笼和熙攘的人群。林见夏手里举着一串亮晶晶的冰糖葫芦，对着镜头笑得特别甜。夏天见呀：「跟家里人出来逛庙会！人超多！这个糖葫芦超级好吃！可惜你吃不到~【嘚瑟】」
    顾知遥看着照片里林见夏被灯笼映红的脸颊和那双笑得弯弯的眼睛，指尖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停留了片刻。周围是寂静的书海，屏幕里是喧嚣的人间烟火。
    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的思念，毫无预兆地击中了她。
    她低下头，指尖在对话框里敲打，删掉，又敲打。最终，只回复了三个字。
    g.：「看到了。」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g.：「玩得开心。」
    放下手机，她重新将目光投向电脑屏幕，那些复杂的公式和图表却似乎失去了之前的吸引力。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那张冰糖葫芦的照片，和照片里那人毫无阴霾的笑容。
    她忽然意识到，这个寒假，这个原本应该完全属于学习和自我规划的假期，因为另一个人的存在，而被注入了太多计划外的变量和……温度。
    而这种失控，似乎并不让她感到排斥。
    她拿起手机，点开那张庙会的照片，点击了保存。
    然后，她关掉电脑，收拾好东西，走出了图书馆。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她抬起手，轻轻碰了碰背包里那个装着编织手链的夹层。
    距离返校的日子，还有一段时间。但某种归心似箭的情绪，已经悄然萌芽。她知道，她开始期待，期待那个有她在的、吵闹又温暖的校园。
    第39章 归期
    寒假的尾声在日历上悄然翻过。顾知遥提前一周结束了在家的工作，如同精密仪器般执行着既定的返校计划。行李比回家时重了一些，除了书籍和资料，还多了几样东西——母亲执意塞给她的家乡特产，以及那个始终放在背包夹层里的编织手链和画着笑脸的笔记本。
    机场的喧嚣与离别时并无二致，但这次，顾知遥的心境却截然不同。没有了那份滞闷的离别愁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约的、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期待。飞机冲上云霄，穿过云层，她看着舷窗外逐渐变得渺小的城市轮廓，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另一个城市里，那个总爱叽叽喳喳的身影。
    她提前一天抵达学校。初春的校园还带着料峭的寒意，树木光秃，人迹稀少，空旷而安静。推开许久未住的宿舍门，一股清冷的、带着尘埃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放下行李，没有片刻停歇，便开始有条不紊地打扫整理。擦拭桌面，整理床铺，开窗通风。当一切都恢复了她所习惯的井井有条和纤尘不染后，她才在书桌前坐下，看着窗外依旧萧索的景色，心里却莫名地安定下来。
    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她抵达后发给林见夏的简短消息。
    g.：「到了。」
    消息是在她打扫时发出的，此刻已经有了回复。
    夏天见呀：「！！！这么早！我还以为你明天才到！」夏天见呀：「宿舍冷吗？暖气开了没？东西多不多？要不要帮忙？」
    一连串的问题，带着熟悉的关切和急切。
    g.：「不冷。不多。不用。」
    她的回复依旧吝啬字节。
    夏天见呀：「哦……好吧。那你先好好休息！」夏天见呀：「【小猫乖巧蹲坐.jpg】」
    顾知遥看着那个乖巧的表情包，几乎能想象出林见夏在屏幕那头，想立刻跑来又强忍住的雀跃模样。她没有再回复，只是将手机放在一边，开始规划接下来几天的预习安排。然而，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却似乎不如往常那般能让她完全沉浸。
    一种微妙的、等待的情绪，像水面下悄然涌动的暗流，干扰着她引以为傲的专注力。
    第二天下午，顾知遥正在宿舍看书，门外传来了轻快而熟悉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小心翼翼的、带着试探的敲门声。
    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一拍。放下书，起身，走到门边，停顿了一秒，才伸手打开门。
    林见夏站在门外。
    她似乎也是刚到校不久，穿着一件崭新的樱粉色羽绒服，衬得脸颊白皙红润，头发好像长了一点，柔顺地披在肩上，看到顾知遥，眼睛瞬间亮得像盛满了整个春天的阳光，嘴角高高扬起，露出一个无比灿烂、带着点傻气的笑容。
    “知遥！”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悦，“我回来啦！”
    顾知遥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将她从头到脚快速扫视一遍。气色很好，看来假期休息得不错。她微微侧身：“进来吧。”
    林见夏像只被允许进入领地的小动物，欢快地钻进宿舍，好奇地东张西望：“哇，知遥你还是这么厉害，宿舍收拾得好干净！”她的目光落在顾知遥的书桌上，看到那本眼熟的笔记本和旁边放着的、她送的铁皮糖盒时，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给你！”她把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手里提着一个印着可爱图案的纸袋，“我家那边的桂花糕！排了好久的队呢！还是热乎的！”
    顾知遥接过纸袋，指尖感受到温热的触感和淡淡的桂花甜香。“谢谢。”
    “不客气！”林见夏笑嘻嘻地，自己在书桌旁的椅子上坐下，双手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知遥，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你假期过得怎么样？在家是不是也很用功？”
    “还好。”顾知遥简短地回答，将桂花糕放在桌上，没有立刻打开。她不太习惯这种过于直接的注视，微微移开视线，看向窗外，“你呢？”
    “我啊？可好玩了！”林见夏立刻打开了话匣子，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述假期的趣闻，逛庙会，学织围巾（她不好意思地略过了这部分），和高中同学聚会……她说话时，眼神始终亮晶晶地追随着顾知遥，语气活泼，带着强烈的分享欲。
    顾知遥安静地听着，偶尔在她停顿的间隙，回应一个“嗯”或者点头。她没有打断，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林见夏神采飞扬的脸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顾知遥发现，仅仅是这样听着她说话，看着她生动的表情，心里那片因为提前返校而略显清冷的角落，就仿佛被注入了温暖的活力。
    “……哦对了！”林见夏忽然想起什么，从她那个容量惊人的帆布包里掏了掏，拿出一个用软布包着的东西，递给顾知遥，眼神里带着点小得意和期待，“喏，这个给你。”
    顾知遥接过来，打开软布。里面是一条灰色的羊绒围巾。针脚不算非常细密均匀，有些地方还能看出编织者修改过的痕迹，但整体柔软厚实，颜色是她惯常穿的色系。
    “我……我自己织的。”林见夏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第一次织，可能不是很好看……但很暖和的！你戴着试试？”
    顾知遥看着手里的围巾，指尖能感受到羊绒细腻柔软的质感。她想起视频里林见夏笨拙地拿着织针的样子，想起她刚才略过不提的细节。一种极其细微的、却无比清晰的暖流，缓缓淌过心田。
    她没有说话，只是拿起围巾，动作略显生疏地围在了自己的脖颈上。羊绒贴着皮肤，带来温暖的包裹感，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阳光和洗涤剂混合的、干净好闻的气息。
    “怎么样？暖和吗？”林见夏紧张地问。
    “嗯。”顾知遥点了点头，声音比平时柔和些许，“暖和。”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林见夏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棒的夸奖，脸上瞬间绽放出比窗外阳光还要明媚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太好了！你喜欢就好！”
    她没有问“真的吗”，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开心地笑着，仿佛所有的辛苦和笨拙，在这一句“暖和”面前，都变得无比值得。
    顾知遥看着她纯粹的笑容，围巾下的脖颈微微发热。她没有摘下围巾，任由那份温暖的触感包裹着自己。两人之间陷入一种舒适的沉默，阳光静静地洒在她们身上。
    归期已至，新的学期即将开始。那些在假期里通过屏幕传递的牵挂和分享，此刻化作了真实的温度，环绕在颈间，也悄然渗透进彼此的目光里。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熟悉的轨道，但某些东西，在分别与重逢之间，已经悄然生长，如同初春枝头萌发的嫩芽，带着羞涩却坚定的力量，预示着更加温暖的未来。

 第40章

    第40章 靠近
    新学期在料峭春寒中正式拉开帷幕。课程表排得比上学期更满，难度也提升了一个台阶。顾知遥的生活迅速回归到那种精确到分钟的高速运转状态：教室、实验室、图书馆，三点一线，严谨有序，不容任何意外干扰。
    然而，这一次，她的轨迹旁，多了一条并行不悖、时常交织的温暖航线。
    林见夏似乎也意识到了学业的压力，收敛了些许跳脱，多了几分沉静。但她靠近顾知遥的方式，却变得更加自然和理直气壮。她们不再需要“约饭”作为借口，一起吃饭成了心照不宣的习惯。通常是顾知遥先到食堂，打好两份简单的饭菜，然后林见夏会准时出现，自然地在她对面坐下，开始叽叽喳喳地分享课堂趣闻，或者皱着眉抱怨新课程的艰深。
    顾知遥大多时候安静地听着，偶尔在她被经济学模型绕晕时，用筷子尖在餐盘上划拉几下，给出几句简洁到近乎冷酷的点拨，却总能精准地戳中要害。林见夏则会睁大眼睛，恍然大悟地“啊”一声，然后崇拜地看着她：“知遥！你简直是我的外挂大脑！”
    这种依赖和崇拜，顾知遥发现自己并不讨厌，甚至有些习惯。
    图书馆依旧是她们最常待的地方。顾知遥依旧占据着那个靠窗的、安静的老位置。林见夏则成了她旁边座位的固定“住户”。她不再像上学期那样，遇到难题就急不可耐地打扰顾知遥，而是会自己先皱着眉头努力思考，实在无解时，才会将写满演算过程的草稿纸轻轻推过去，用眼神无声地求助。
    顾知遥会停下笔，目光快速扫过纸面，然后拿起自己的笔，在空白处写下关键的解题思路或公式，言简意赅。有时，只是一个箭头，一个标注。林见夏便能心领神会，眼睛一亮，重新投入战斗。
    她们之间形成了一种高效的、无声的学习默契。不需要过多言语，一个眼神，一个推纸的动作，便能完成信息的传递和问题的解决。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洒在并排的桌面上，照亮了密密麻麻的笔记和偶尔交叠的手臂影子，安静而温暖。
    初春的天气变幻莫测。一场倒春寒来袭，气温骤降，还下起了冰冷的雨。下午从图书馆出来时，寒风裹挟着雨丝，吹得人脸颊生疼。顾知遥下意识地拉紧了外套，却感觉脖颈处空落落的，冷风直往里钻。
    就在这时，一条柔软的、带着熟悉气息的灰色围巾，被轻轻围在了她的脖子上。
    顾知遥微微一怔，侧过头。林见夏正踮着脚尖，仔细地帮她整理着围巾，动作有些笨拙，眼神却异常专注认真。她的脸颊被冷风吹得泛红，呼吸在空气中凝成白雾。
    “就知道你没戴，”她小声嘟囔着，语气里带着点小小的埋怨，更多的却是关心，“这么冷的天，感冒了怎么办？”
    围巾上还残留着被小心收纳后留下的、淡淡的柔软剂香气，以及一丝属于林见夏的、温暖的体温。柔软的羊绒贴合着皮肤，瞬间驱散了脖颈的寒意。顾知遥看着近在咫尺的、林见夏被冻得微红的鼻尖和专注的眉眼，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包裹了一下，温暖而熨帖。
    她没有动，任由林见夏略显笨拙地将围巾掖好。
    “好了！”林见夏退后一步，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眼睛弯弯的，“这样就不冷啦！”
    顾知遥垂下眼睫，指尖轻轻拂过围巾柔软的边缘，低声应了一句：“嗯。”
    两人共撑一把伞，走入冰冷的雨幕。伞下的空间因为靠得近而显得有些拥挤，手臂不可避免地轻轻相碰。林见夏身上那股淡淡的、像阳光晒过果糖的甜香，混合着雨水的清新，丝丝缕缕地萦绕在鼻尖。顾知遥小心地将伞倾向她那边，自己的左肩再次被飘进来的雨丝打湿，带来冰凉的触感，但心里却因为脖颈间的温暖和身边人的存在，而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定。
    “知遥，”林见夏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朦胧，“下周……我们植物社有活动，去植物园认早春花卉，你去吗？”
    顾知遥对集体活动依旧兴趣不大，但想到那些安静生长的植物，和眼前这双充满期待的眼睛……
    “看情况。”她没有直接答应，却也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拒绝。
    林见夏似乎已经很满足于这个答案，立刻开心起来：“嗯！到时候我再提醒你！”
    走到宿舍楼下，雨势稍歇。林见夏收起伞，甩了甩上面的水珠，然后看向顾知遥，眼神亮晶晶的：“围巾……你先戴着吧，明天再还我。”
    顾知遥摸了摸脖子上柔软的织物，点了点头。
    “那我上去啦！”林见夏朝她挥挥手，转身跑进楼道，脚步轻快。
    顾知遥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她抬手，指尖再次拂过那条灰色的围巾。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林见夏手指的温度，和那份笨拙却真诚的关心。
    回到宿舍，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摘下围巾，而是就那样围着，坐到书桌前，开始晚上的学习。羊绒柔软的触感始终包裹着她，像一道无声的屏障，隔绝了窗外残余的寒意，也让她那颗习惯于冷静和疏离的心，感受到了一种持续的、细微的暖意。
    她发现，自己开始习惯这种渗透。习惯生活里多了一个吵闹却温暖的背景音，习惯身边有一个需要她偶尔点拨、又会用崇拜眼神看着她的“小麻烦”，习惯在寒冷时，有一条带着阳光气息的围巾可以依靠。
    这种习惯，悄然改变着她世界的色调，让原本只有黑白灰的严谨图景，染上了越来越丰富的、温暖的色彩。而她，似乎并不想抗拒这种改变。
    新学期的轨迹向前延伸，忙碌而充实。而在顾知遥精密运转的世界里，那个像小太阳一样的身影，正以一种不容忽视的方式，成为她生活中一个越来越稳定、越来越重要的坐标。
    第41章 细雨
    初春的植物园，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和草木萌发的新鲜味道。细雨如丝，将园中的亭台楼阁、花草树木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汽里，别有一番静谧的诗意。
    顾知遥最终还是来了。撑着那把熟悉的黑色长柄伞，站在植物园入口处，看着三三两两聚集的植物社成员。她依旧是那身素净的打扮，米白色衬衫外罩着卡其色风衣，神情疏离，与周围带着兴奋交谈的社员们格格不入。
    “知遥！”
    一个明亮的声音穿透细雨传来。林见夏小跑着过来，今天她穿了一件鹅黄色的雨衣，帽子戴在头上，露出带着灿烂笑容的脸颊，像阴雨天里一道温暖的阳光。她手里还拿着一把折叠伞，看到顾知遥已经撑开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啊，你已经打伞啦。”
    “嗯。”顾知遥目光掠过她被细雨打湿的几缕刘海。
    植物社的社长，那位戴眼镜的学姐开始点名，讲解今天的活动安排和注意事项，主要是辨认几种早春开花的植物，如迎春、连翘、玉兰等。
    队伍开始沿着湿漉漉的石板小径缓缓移动。顾知遥和林见夏自然地落在队伍稍后的位置。林见夏显然做了功课，指着路边一丛丛金黄色的小花，小声给顾知遥科普：“看，那个是迎春，花瓣比较尖，先开花后长叶……旁边那个是连翘，花瓣圆一点，枝条是中空的……”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分享知识的雀跃。顾知遥安静地听着，目光随着她的指引落在那些被雨水洗涤得格外鲜亮的花朵上。她对植物的认知更多停留在实验室的切片和厚厚的图鉴里，这种置身于鲜活自然中的辨认，对她而言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细雨持续着，打在伞面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两人共撑一把伞，空间有限，距离比平时近了许多。顾知遥能清晰地闻到林见夏雨衣上淡淡的塑胶味，混合着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温暖的甜香。她的手臂偶尔会因为步伐一致而轻轻擦过顾知遥的风衣袖子，带来细微的、不容忽视的触感。
    顾知遥握着伞柄的手微微收紧，小心地控制着伞的角度，确保大部分伞面都笼罩在林见夏那边。自己的左肩外侧，早已被飘洒的雨丝浸湿，传来冰凉的湿意，但她似乎并未察觉。
    走到一株高大的玉兰树下，粉白色的花朵在细雨中半开半合，花瓣厚实，沾着晶莹的水珠，显得圣洁又脆弱。大家都停下来拍照、记录。
    “哇，这棵玉兰好漂亮！”林见夏仰着头惊叹，拿出手机想要拍照，但因为角度和光线问题，拍了几张都不太满意，有些懊恼地嘟起了嘴。
    顾知遥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和努力调整角度的样子，沉默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然后，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林见夏举着手机的手腕。
    林见夏吓了一跳，愕然回头。
    “角度低了。”顾知遥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她一贯的冷静。她握着她的手腕，微微向上调整了一个角度，让玉兰花和后面朦胧的园景更好地构图在一起。“光线从这个方向来，避开逆光。”

 第41章

    她的指尖微凉，力道却稳定。林见夏的手腕被她握着，皮肤接触的地方传来清晰的触感，让她心跳瞬间漏了好几拍，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几乎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现在，拍。”顾知遥松开手，退后半步，仿佛刚才那个带着指导意味的触碰再自然不过。
    林见夏愣愣地“哦”了一声，依言按下快门。屏幕上的照片果然构图和光线都好了很多，玉兰花在朦胧雨景中亭亭玉立。
    “真的耶！好看多了！”她看着照片，惊喜地转头看向顾知遥，眼睛亮闪闪的，“知遥你连拍照都这么厉害！”
    顾知遥没有回应她的夸奖，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那株玉兰，淡淡道：“玉兰，木兰科，落叶乔木。花蕾可入药。”
    她切换回了她熟悉的、客观陈述的模式。但刚才那个短暂却不容忽视的触碰，和此刻伞下过于靠近的距离，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某些超出“客观”范畴的东西。
    林见夏看着她的侧脸，抿嘴笑了笑，没有戳破，只是心情很好地保存了那张照片。
    活动继续进行。她们看到了初绽的紫叶李，辨识了形态相似的桃花和樱花。林见夏依旧活泼地分享着她知道的知识，顾知遥偶尔会补充一两个严谨的植物学特征。细雨、绿意、花香，和伞下这片小小的、共享的安静空间，构成了一幅和谐而温暖的画面。
    队伍走到一个岔路口，有几个社员想去另一边看温室，询问大家的意见。林见夏看向顾知遥，用眼神询问。
    顾知遥对拥挤的温室没什么兴趣，而且雨似乎有下大的趋势。她看了一眼林见夏因为走路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有些潮湿的裤脚，开口道：“回去吧。”
    她的语气带着惯有的决定感。林见夏立刻点头：“好！”
    两人便和社长打了声招呼，提前离开了队伍。
    回程的路上，雨果然大了一些。伞下的空间显得更加逼仄。为了完全避开雨水，两人的手臂几乎紧挨着。林见夏能清晰地感受到顾知遥风衣布料的质感和她身上那股清冽干净的气息。她有些不自在地微微动了动，想拉开一点距离，头顶却传来顾知遥平静的声音：
    “别动。”
    林见夏立刻僵住，不敢再动。她能感觉到顾知遥握着伞柄的手很稳，将风雨牢牢隔绝在外。这种被全然保护着的感觉，让她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安心和……难以言喻的悸动。
    她们沉默地走在被雨水洗刷得干干净净的石板路上，只有脚步声和雨声作伴。气氛有些微妙，一种无声的、粘稠的暖流在狭小的伞下空间里缓缓涌动。
    走到公交车站，雨势渐小。等车的时候，林见夏看着顾知遥明显湿了一片的左肩，心里过意不去，小声说：“你的肩膀都湿了……下次还是我自己带伞吧。”
    顾知遥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语气平淡：“没事。”
    公交车来了，车上人不多。她们找了后排的位置坐下。林见夏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被雨水浸润的城市街景，又偷偷看了一眼身边闭目养神的顾知遥。她的侧脸在晃动的车厢光影里显得格外沉静好看，湿漉的碎发贴在额角，带着一种平时罕见的柔和。
    林见夏的心跳依旧有些快。她悄悄伸出手，极小幅度地，用手指轻轻碰了碰顾知遥放在膝盖上的手背。
    只是极快的一下，像蜻蜓点水。
    顾知遥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没有睁开眼，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林见夏像做了坏事得逞的孩子，迅速收回手，转头看向窗外，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心里像是打翻了蜜罐，甜得冒泡。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行驶着。窗外的雨声渐渐停歇，云层缝隙里透出些许天光。
    第42章 见夏的学长…？
    植物园的细雨仿佛只是漫长春日里一个温柔的注脚。日子继续向前，课程愈发紧张，各种小组作业和课题研究接踵而至，将每个人的时间都切割成碎片。
    顾知遥依旧保持着她的高效与专注。只是，她的生活中，林见夏的存在感越来越强，像藤蔓悄然攀附，无声却坚定。那条灰色的手织围巾被她仔细收好，只在偶尔降温时才会取出，指尖拂过柔软的绒面时，心底会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
    周三下午，顾知遥在图书馆查阅一份难得的国外文献。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她摊开的书页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里只有书页翻动和远处隐约的键盘敲击声。这是她最享受的、绝对安静和专注的时刻。
    然而，这份宁静被不远处一阵压低却依旧清晰的交谈声打破了。
    “林见夏同学，这个数据模型的部分，我觉得我们还可以再优化一下……”一个略显陌生的男声响起，带着讨论学术问题的认真口吻。
    顾知遥翻页的手指微微一顿。她没有抬头，目光依旧停留在复杂的公式上，但听觉却不自觉地捕捉着那边的动静。
    “嗯，学长你说得对，我这里也觉得有点绕。”是林见夏的声音，带着她惯有的、与人交流时的温和与认真，“但我对这部分软件操作还不太熟……”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那个男声立刻接话，语气热情，“这个模型处理好了，我们小组作业的分数肯定能提高不少。要不……我们找个空自习室？这里说话不太方便。”
    顾知遥的眉心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那个男声，她有点印象，是经院一个挺活跃的学长，好像姓陈，负责他们那个跨学院项目的小组协调。她记得林见夏提过，这个项目需要和不同专业的同学合作。
    “啊？现在吗？”林见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我这边还有一些资料没看完……”
    “很快的，最多半小时。”陈学长劝说道，“而且我刚好带了电脑。”
    短暂的沉默。顾知遥能想象出林见夏此刻有些为难的表情——她不太擅长拒绝别人，尤其是涉及到正事的时候。
    就在林见夏似乎要开口答应的瞬间，顾知遥合上了面前厚重的文献，发出了不大却足够清晰的声响。她站起身，拿起自己的书和水杯，步履平稳地朝着林见夏所在的那个书架角落走去。
    林见夏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蹙眉，旁边站着那位陈学长，微微俯身指着屏幕说着什么。看到顾知遥走过来，两人都愣了一下。
    “知遥？”林见夏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顾知遥没有看那位陈学长，目光直接落在林见夏身上，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有个问题，需要你现在看一下。”
    “啊？什么问题？”林见夏茫然地眨眨眼，她记得顾知遥今天下午的计划就是看这份独立文献，不应该有需要她“现在”解决的问题。
    顾知遥没有解释，只是看着她，眼神沉静，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林见夏与她视线相接，虽然不明所以，但长久以来形成的信任和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让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合上了电脑，对旁边的陈学长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学长，不好意思啊，我这边有点急事，模型的问题我们晚点再讨论吧？线上联系？”
    陈学长看了看突然出现的顾知遥，又看了看显然已经改变主意的林见夏，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和了然，随即笑了笑：“行，那你们先忙，线上说。”他收起自己的电脑，很快离开了。
    顾知遥这才将目光淡淡地扫过陈学长离开的背影，然后重新看向林见夏：“回座位。”
    “哦，好。”林见夏乖乖抱起自己的东西，跟着顾知遥回到了她那个靠窗的老位置。
    坐下后，林见夏才小声问：“知遥，是什么问题啊？”
    顾知遥已经重新打开了文献，闻言，头也没抬，只是用笔尖点了点文献上某个极其复杂的、明显超出林见夏知识范围的公式推导过程，语气平淡：“这里。推导逻辑需要验证。”
    林见夏凑过去看了看，那密密麻麻的符号和箭头让她眼花缭乱，她诚实地摇摇头：“我看不懂……”
    “嗯。”顾知遥应了一声，仿佛这正在她意料之中，“我看就行。你忙你的。”
    林见夏：“……”所以她过来就是为了坐在这里，然后各忙各的？
    她看着顾知遥重新沉浸到文献中的侧脸，线条清晰，神情专注，仿佛刚才那个打断别人讨论、近乎“无理取闹”的行为根本不是她做的一样。一丝微妙的念头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林见夏心里漾开了一圈涟漪。她好像……有点明白过来了。
    嘴角忍不住悄悄向上弯起，心里像是有小鸟在欢唱。她没有再追问，也低下头，重新打开自己的电脑和资料，开始认真研究那个数据模型。只是这一次，心情变得格外明媚，连带着看那些复杂的数据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阳光静静地洒在两人身上，空气中再次只剩下书页和键盘的轻响。但某种无声的、带着点幼稚占有欲的宣示，已经清晰地传递了出去，并且被准确接收。

 第42章

    接下来的几天，顾知遥出现在林见夏身边的频率似乎更高了。无论是食堂、图书馆，还是林见夏偶尔需要去经院楼小组讨论时，顾知遥总能“恰好”有事在附近，或者“顺路”等她一起回去。
    她从不干涉林见夏的正常社交，也极少主动询问她小组合作的细节。但她那种沉默却无处不在的“在场”，像一道无形的边界，清晰地划分出了属于自己的领域。那位陈学长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之后与林见夏的交流都保持在纯粹的工作范畴内，客气而疏离。
    林见夏对此心知肚明，却并不点破，反而乐在其中。她享受着这种被人在意、被默默守护的感觉。有时，她会故意在顾知遥面前提起小组合作的进展，观察她看似平静无波、实则细微变化的表情，然后偷偷在心里笑开花。
    周五晚上，两人从图书馆出来，夜空晴朗，星子稀疏。晚风带着春日特有的暖意。
    “知遥，”林见夏蹦跳着走在前面，转过身，面对着顾知遥倒着走，眼睛在路灯下闪着狡黠的光，“你最近……好像很‘关心’我的小组作业嘛？”
    顾知遥脚步未停，目光平静地掠过她带着笑意的脸庞，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顺路。”
    “哦——顺路啊——”林见夏故意拉长了声音，笑容愈发灿烂，“那从生科楼‘顺路’到我们经院讨论室，可真够远的。”
    顾知遥没有接话，只是伸手，轻轻扶了一下她的肩膀，将她转向正确的方向，避免她撞到后面的路灯杆。“看路。”
    她的指尖温热，一触即分。林见夏却感觉被触碰的地方像是过了电，酥酥麻麻的。她乖乖转回身，和顾知遥并肩走着，嘴角的笑容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不过，”她小声说，带着点甜蜜的抱怨，“下次不用‘顺路’那么远啦。我们小组讨论一般都很快的。”
    顾知遥目视前方，夜色掩盖了她微红的耳根。过了几秒，才听到她低低地应了一声：
    这一声“嗯”，轻得像叹息，却重重地落在了林见夏的心上。
    第43章 万人迷林见夏
    四月的校园，春意渐浓。梧桐抽了新芽，嫩绿的颜色点缀着灰色的枝干，空气里浮动着花草萌发的清新气息。然而，在这片宜人的春光里，顾知遥却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波澜。
    这波澜，源于林见夏。
    她依旧是那个活泼开朗、像小太阳一样的林见夏，依旧每天发来无数条琐碎的消息，依旧在吃饭时叽叽喳喳，依旧在图书馆遇到难题时，用那双湿漉漉的、带着求助意味的眼睛望向她。
    但顾知遥敏锐地察觉到，林见夏似乎……变得更受欢迎了。
    这种“受欢迎”并非空穴来风。林见夏性格好，笑容甜，在经院人缘本就不错。加上上学期末文艺汇演上的亮相，以及这学期在几个跨学院项目小组中展现出的认真和（在顾知遥看来）过于好说话的特质，让她在更广的范围内被注意到。
    周三下午的公选课，顾知遥和林见夏恰好选了同一门《西方美术鉴赏》。顾知遥是出于对秩序和美感的兴趣，林见夏则纯粹是“觉得好玩”。
    课上到一半，教授布置了随堂小组讨论，针对刚欣赏完的一幅巴洛克时期画作。教室里瞬间喧闹起来，学生们自动就近组成三四人小组。
    顾知遥习惯性地看向身边的林见夏，准备像往常一样，听她发表一些天马行空却偶尔灵光乍现的见解。然而，还没等林见夏开口，前排两个男生就转过头来，热情地邀请林见夏加入他们的小组。
    “林见夏同学，一起讨论吧？我们组刚好缺个人！” “对啊，你上次在项目汇报里讲的几点我觉得特别有意思！”
    那两个男生顾知遥有点印象，是校学生会的干事，平时挺活跃。他们看向林见夏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热情。
    林见夏似乎有些意外，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她惯有的、礼貌又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啊？哦，好啊……”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顾知遥，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和……不易察觉的为难。
    顾知遥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她看着林见夏，目光平静，没有说话。那种熟悉的、带着尖锐不适的占有欲再次悄然抬头，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心脏。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不喜欢别人用那种热情的目光看着林见夏，不喜欢林见夏被拉离她身边的可能性，哪怕只是暂时的、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课堂讨论。
    林见夏在她的沉默注视下，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她似乎感受到了顾知遥身上散发出的那股低气压，犹豫了一下，还是对那两个男生抱歉地笑了笑：“那个……我还是和知遥一组吧，我们刚才已经说好了。”
    她说着，往顾知遥身边靠了靠，动作带着明显的依赖。
    那两个男生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也没再坚持，讪讪地转回了头。
    小组讨论开始。林见夏小声对顾知遥说：“我们讨论什么呀？”
    顾知遥却没有立刻回应关于画作的问题。她垂下眼睫，看着摊开的笔记本，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冷硬：“他们经常找你？”
    林见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顾知遥问的是刚才那两个男生。她摇摇头：“没有啊，就是之前项目合作过几次……不太熟。”
    “嗯。”顾知遥应了一声，没再追问。但那股滞闷的情绪，却并未完全消散。
    她发现自己变得有些反常。会在和林见夏一起去食堂时，注意到有陌生男生投来的目光；会在林见夏笑着和路上遇到的同院同学打招呼时，下意识地计算他们交谈的时间；甚至会在深夜，因为想起公选课上那个小小的插曲，而无法立刻入睡。
    这种不受控的、过度敏感的关注，让顾知遥感到烦躁。她习惯于掌控一切，包括自己的情绪。而这种因为另一个人而轻易产生的波动，让她觉得自己变得陌生而软弱。
    她试图用加倍的学习和工作来填补这些空隙，将自己更深地埋进数据和文献里。但林见夏的存在像空气，无孔不入。一条分享天空云彩的消息，一张拍到奇怪形状树叶的照片，一句“知遥你吃饭了吗”的日常问候，都能轻易地将她从绝对理性的世界里拉出来，提醒她那份无法忽视的牵挂。
    周五，植物社有活动，内容是学习种植多肉植物。顾知遥原本不打算去，她晚上有个实验数据需要处理。但林见夏在微信上软磨硬泡：
    夏天见呀：「来嘛来嘛！听说这次的多肉品种超级可爱！」夏天见呀：「我们可以一起种一盆！放在宿舍窗台上！」夏天见呀：「【小猫打滚哀求.gif】」
    最终，顾知遥还是推迟了数据处理，出现在了活动室。
    活动室里很热闹，长桌上摆满了各种形态可爱的多肉植物、小花盆和营养土。林见夏已经在了，正和几个社员聊得开心，看到她，立刻笑着招手。
    这次负责指导活动的是一个新加入的生科院大二学弟，叫周屿，长得清秀白净，讲话温和有条理。他正在给大家讲解不同多肉品种的习性和养护要点。
    讲解结束后，大家开始动手挑选自己喜欢的多肉和花盆。林见夏兴奋地拉着顾知遥在各个品种间穿梭，拿起一盆胖乎乎的“桃蛋”，又放下一盆颜色绮丽的“虹之玉”，纠结得不得了。
    “知遥，你说选哪个好啊？”她拿起两盆不同的，举到顾知遥面前，眼睛亮晶晶地征求她的意见。
    顾知遥对植物的审美更倾向于结构和形态的独特性，对这些以“可爱”著称的小东西兴趣不大。她目光扫过，随口指了一盆看起来最皮实、最好养的：“这个。”
    “啊？这个啊……”林见夏看着那盆其貌不扬的绿色多肉，有点小失望，但还是乖乖点头，“好吧，听你的。”
    就在这时，那个叫周屿的学弟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林见夏学姐，顾知遥学姐，需要帮忙吗？”
    他的目光落在林见夏手里那盆被顾知遥“钦点”的多肉上，笑着说：“这个‘青星美人’确实很适合新手，生命力很顽强。不过如果学姐喜欢更特别一点的，可以看看这个‘乙女心’，出状态后颜色会很粉嫩，很可爱。”
    他拿起旁边一盆叶片饱满、顶端带着淡淡粉色的多肉，递到林见夏面前，眼神清澈，语气真诚。
    林见夏的注意力立刻被那盆“乙女心”吸引了，“哇，这个好看！”她接过那盆多肉，爱不释手地看了看，又有些犹豫地看向顾知遥。
    周屿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顾知遥，微笑着等待她的意见，姿态谦和有礼，挑不出任何错处。
    顾知遥看着周屿脸上那无可挑剔的笑容，看着他自然地将另一盆更“可爱”的多肉推荐给林见夏，看着林见夏明显被吸引的眼神。一种极其细微的、却无比清晰的危机感，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了她的心脏。

 第43章

    比公选课上那次更甚。
    这个周屿，温和，懂行，而且……是生科院的。他和林见夏之间，似乎存在着一种她无法完全介入的、关于共同兴趣的潜在话题。
    顾知遥的唇线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她没有看那盆“乙女心”，目光直接落在林见夏脸上，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青星美人，很好。”
    她重复了自己最初的选择，语气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林见夏拿着那盆“乙女心”，看着顾知遥明显比平时更显冷硬的侧脸，又看了看旁边笑容温和的周屿，一时间有些无措。
    周屿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自然，从善如流地说：“啊，是的，青星美人确实是非常好的选择，顾学姐很有眼光。”他不再多言，礼貌地点点头，转身去指导其他社员了。
    活动结束后，林见夏抱着那盆最终还是选择了的“青星美人”，和顾知遥一起往回走。她偷偷观察着顾知遥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知遥……你刚才是不是不高兴了？”
    顾知遥目视前方，夜色掩盖了她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没有。”她否认得很快。
    “哦……”林见夏低下头，看着怀里绿油油的多肉，小声说，“其实……那个乙女心是挺可爱的……”
    顾知遥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她没有回应，只是周身的气压似乎又低了几分。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春夜的暖风拂过，却吹不散弥漫在两人之间那层微妙的、带着凉意的薄雾。顾知遥知道，自己刚才的反应有些过激，甚至可以说……毫无道理。
    但她控制不住。
    那个叫周屿的学弟，像一颗投入她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她预想的要大。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林见夏的光芒，并不仅仅照耀着她一个人。而这份认知，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乱。
    第44章 醋王顾知遥
    那盆其貌不扬的“青星美人”最终被放在了林见夏宿舍的窗台上。她每天都会给它浇水，小心翼翼地擦拭叶片，偶尔还会拍照发给顾知遥，汇报它的“成长情况”。
    夏天见呀：「【图片】看！小青青好像长大了一点点！」夏天见呀：「我今天给它晒太阳了！是不是看起来更精神了？」
    顾知遥的回复依旧简洁。
    g.：「嗯。」 g.：「水别浇太多。」
    她看着照片里那盆绿油油的多肉，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林见夏摆弄它时专注又可爱的样子，以及……那个叫周屿的学弟温和的笑容和那句“很可爱”的评价。一种难以言喻的烦闷感，像春日潮湿的空气，黏稠地附着在心间，挥之不去。
    她试图用理性分析这种情绪。周屿只是植物社的普通成员，他的推荐基于专业知识，他的态度礼貌得体。林见夏选择哪一盆多肉，本质上与她无关。这一切都符合逻辑，没有任何问题。
    但情感并不遵循逻辑。
    她发现自己开始更加留意植物社的活动通知，留意周屿是否会出现。她去图书馆时，会下意识地扫视经院学生常坐的区域。她甚至在自己都未察觉的情况下，减少了对林见夏某些“无关紧要”邀约的拒绝次数。
    周五下午，林见夏发来消息，说植物社组织去学校后山认野菜，问顾知遥去不去。
    夏天见呀：「据说这个季节的荠菜和蒲公英正好吃！还能学到辨认知识！一起去嘛？」后面跟了一个小兔子挎着篮子挖野菜的可爱表情包。
    顾知遥对“挖野菜”这种活动毫无兴趣，她下午原本计划去实验室。但想到后山，想到可能出现的周屿，她敲击键盘的手指停顿了。
    g.：「几点？」
    夏天见呀：「两点！生科楼门口集合！」夏天见呀：「你答应啦？太好了！【转圈】」
    下午两点，生科楼门口聚集了十来个植物社成员。周屿果然在，他正和社长学姐讨论着什么，看到顾知遥和林见夏一起走来，他停下交谈，朝她们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点头致意。
    林见夏也笑着回应。顾知遥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目光便落回前方。
    后山的空气比校园里更加清新，草木繁盛，野花零星点缀其间。社长学姐和周屿轮流给大家讲解各种可食用野菜的特征、生长环境和注意事项。
    林见夏听得认真，时不时弯腰仔细观察，遇到不确定的，会拉着顾知遥一起看。 “知遥，你看这个是不是荠菜？叶子好像有点像，又有点不像……” 顾知遥对植物分类学颇有研究，扫一眼便能给出准确判断：“不是。这是蔊菜，不可食用。” “哇，还好问了你！”林见夏拍拍胸口，一脸庆幸。
    周屿在不远处听到她们的对话，走了过来，蹲下身看了看林见夏指的那株植物，微笑道：“顾学姐说得对，这是蔊菜。荠菜的叶子顶端更圆润一些，而且有独特的香气。”他随手在旁边拔了一株真正的荠菜，递给林见夏，“你可以闻闻看。”
    他的动作自然，讲解清晰，态度无可指摘。
    林见夏接过荠菜，好奇地闻了闻：“真的有股清香味！”她笑着对周屿说：“谢谢学长！”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林见夏洋溢着求知欲和笑容的脸上，也洒在蹲在她身旁、耐心讲解的周屿身上。两人凑在一起辨认植物的画面，和谐得有些刺眼。
    顾知遥站在一步之外，看着这一幕，心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绷得紧紧的。她没有说话，只是周身的气压无声地降低，眼神比山间的溪水还要清冷。
    林见夏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顾知遥，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带着点小心翼翼：“知遥？”
    顾知遥移开目光，看向远处层叠的绿意，声音听不出情绪：“你们继续。我去前面看看。”
    说完，她不等林见夏回应，便迈开步子，独自朝着小径前方走去。背影挺拔，却透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
    林见夏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和不解。她站起身，对周屿匆匆说了句“学长我先过去一下”，便小跑着追了上去。
    “知遥！你等等我！”林见夏追上顾知遥，拉住她的衣袖，气息有些急促，“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顾知遥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任由她拉着衣袖。山风吹动她的发丝和衣角，带来草木的沙沙声。
    “没有。”她的声音闷闷的。
    “那你为什么……”林见夏绕到她面前，仰起脸看着她，眉头微蹙，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困惑，“是不是……因为我刚才和周屿学长说话？”
    顾知遥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依旧没有看她，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你想多了。”
    “我才没有想多！”林见夏有些急了，声音里带上了委屈，“你明明就是不高兴了！从上次种多肉开始，你就怪怪的……知遥，你到底怎么了？你能不能告我？……我可以……改”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依赖，让顾知遥坚硬的心防出现了一丝裂痕。
    顾知遥终于低下头，看向林见夏。她的眼睛清澈见底，里面清晰地映照着自己的身影，带着全然的信任和毫不掩饰的关切。那双眼睛里，此刻只有困惑和担忧，并没有对周屿或者其他任何人的特殊情绪。
    一瞬间，顾知遥觉得自己那些隐秘的、甚至有些可笑的嫉妒和不安，在这双纯净的眼睛注视下，无所遁形，也……毫无意义。
    她深吸了一口气，山间清冽的空气涌入肺腑，稍微驱散了心头的烦闷。她抬起手，不是拂开林见夏拉着她衣袖的手，而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动作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
    “没事。”她重复道，声音比刚才缓和了一些，“只是不习惯……太吵。”
    这个理由依旧蹩脚，但至少给出了一个解释。
    林见夏看着她握着自己手腕的手，又抬头看了看她似乎缓和了些的脸色，虽然心里还是觉得不对劲，但也不敢再追问。她乖乖地点了点头：“哦……那我们……慢慢走？不跟他们挤一起了？”
    “嗯。”顾知遥松开她的手腕，改为牵住她的手，自然的，仿佛本该如此。“走吧。”
    她牵着林见夏，偏离了大队人马的主路，走向一条更为僻静的林间小径。
    林见夏的手被她温凉的掌心包裹着，心跳瞬间失衡。她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又看看顾知遥线条优美的侧脸，脸颊悄悄染上红晕，刚才的委屈和困惑瞬间被巨大的甜蜜和安心感取代。她紧紧地回握住顾知遥的手，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她们身上跳跃。山风吹过，带来不知名野花的淡淡香气。
    顾知遥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林见夏温暖而柔软的触感，心里那片汹涌的暗潮似乎渐渐平息。她知道自己依旧不擅长处理这些复杂的情绪，依旧会因为潜在的“威胁”而失控。

 第44章

    但至少此刻，牵着这只手，行走在这片安静的绿意里，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像小太阳一样的人，此刻的光芒，只照耀着她。
    而这份独一无二的温暖，她绝不会放手。至于那些不必要的波澜……她会找到办法，在自己的秩序之内，妥善安置。
    第45章 雨夜的敲门声
    从后山回来后的几天，顾知遥和林见夏之间似乎达成了一种新的、更加紧密的默契。那种因周屿而产生的微妙芥蒂，并未完全消失，但它像投入湖底的石子，沉在了顾知遥心底，不再轻易泛起涟漪。她依旧会留意，但不再轻易让那份在意演变成伤人的冷硬。
    林见夏似乎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变化，她变得更加……“黏人”了。不是令人厌烦的纠缠，而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充满依赖的靠近。她会更频繁地出现在顾知遥常去的自习区，会自然而然地把自己的零食分她一半，会在晚上回宿舍的路上，有意无意地让两人的手背轻轻擦过。
    顾知遥默许着这一切。她发现自己开始习惯，甚至隐秘地享受这种被需要、被填满的感觉。那条灰色的手织围巾，在天气转暖后被仔细收好，但她偶尔会打开抽屉，指尖拂过那柔软的绒面，心底会泛起一丝连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暖意。
    周五晚上，天气突变。白日的晴好被厚重的乌云取代，狂风卷着沙尘，预示着一场暴雨的来临。顾知遥在图书馆处理完最后一批数据，窗外已是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猛烈地敲击着玻璃窗。
    她收拾好东西，撑开伞步入雨幕。风雨很大，伞面被吹得几乎变形，冰冷的雨水斜着打湿了她的裤脚和背包。回到宿舍，她快速冲了个热水澡，换上了干爽的睡衣，正准备吹干头发，门外却传来了急促的、带着明显慌乱的敲门声。
    这个时间，这样的雨夜……顾知遥的心莫名一紧。她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望去——林见夏正站在门外，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单薄的外套紧紧裹在身上，还在不断往下滴水。她怀里抱着一个被淋湿的帆布包，眼神里充满了惊魂未定和显而易见的恐惧。
    顾知遥立刻打开了门。
    “知遥！”门一开，林见夏就像找到了救命稻草，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几乎是扑了进来，冰凉潮湿的身体因为寒冷和后怕而不停地发抖，“吓死我了……刚才……刚才回来的路上，好像有人一直跟着我……我跑回来的……”
    她的语无伦次，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都在哆嗦。
    顾知遥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一把将林见夏拉进房间，反手锁上门，动作快得惊人。她没有立刻追问细节，而是迅速走进卫生间，拿出干净的毛巾，不由分说地裹住林见夏不断滴水的头发，然后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
    “先擦干。”她的声音冷静得近乎严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制力。她蹲下身，帮林见夏脱下湿透的鞋袜，又起身去柜子里拿出自己的一套干净睡衣和一件厚实的羊毛开衫。
    “把湿衣服换下来。”她把衣服塞到林见夏手里，语气不容拒绝。
    林见夏还处于惊吓之中，呆呆地抱着干衣服，身体依旧微微发抖。
    顾知遥看着她这副样子，眉头紧锁，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混合着心疼与怒意的情绪。她深吸一口气，压下那些翻涌的情绪，转身去倒了杯热水，加了一勺蜂蜜，递到林见夏面前。
    “喝掉。”
    林见夏机械地接过杯子，温热的杯壁传递来的暖意让她稍微回神。她小口地喝着甜暖的水，看着顾知遥在她面前忙碌——检查门锁是否牢固，将窗帘拉得更严实，又拿出吹风机，示意她吹干头发。
    整个过程，顾知遥没有一句多余的安慰，她的动作甚至有些生硬，但每一个指令都清晰明确，带着一种强大的、令人安心的掌控感。
    林见夏乖乖地照做。换上干爽的、带着顾知遥身上清冽气息的睡衣，吹干了头发。温热的水和干燥的衣服让她冰冷的身体渐渐回暖，狂跳的心也慢慢平复下来。只是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惊惧。
    顾知遥拉过另一把椅子，在她对面坐下。窗外雷声隆隆，雨声哗啦。
    “怎么回事？”她终于开口询问，声音低沉，目光锐利地落在林见夏脸上。
    林见夏吸了吸鼻子，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她晚上去校外不远处的书店买参考书，回来时为了抄近路，走了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雨下得很大，路灯昏暗，她总感觉身后有脚步声不远不近地跟着，回头看又看不清人影。她害怕极了，不敢回头，拼命往前跑，直到冲进宿舍楼，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可能……可能是我太害怕了，产生错觉了……”她说完，有些不确定地补充道，但苍白的脸色和微微发抖的手却出卖了她真实的恐惧。
    顾知遥静静地听着，脸色越来越冷。她没有质疑林见夏的“错觉”，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
    “以后晚上不要一个人去校外，尤其是不熟悉的路。”她看着林见夏，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回来晚就打电话，我去接你。”
    这句话她说得极其自然，仿佛天经地义。
    林见夏愣住了，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顾知遥。窗外的闪电划过，瞬间照亮了顾知遥沉静却无比坚定的脸庞。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里面没有丝毫的怀疑或敷衍，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令人想要依赖的认真。
    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和委屈同时涌上心头，林见夏的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她用力点了点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嗯……我知道了……”
    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和依旧有些后怕的神情，顾知遥心里那点因担忧而起的愠怒彻底消散，只剩下满满的心疼。她沉默了片刻，然后站起身，走到林见夏面前。
    林见夏仰头看着她，不明所以。
    顾知遥伸出手，不是拥抱，而是轻轻地、有些笨拙地，拍了拍她的头顶。
    动作很轻，带着一种生涩的安抚意味。
    “没事了。”她说，声音比刚才柔和了许多，“我在这里。”
    简短的几个字，像是有魔力一般，瞬间击溃了林见夏所有强撑的坚强。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不是害怕的哭泣，而是一种卸下所有防备后，安心又委屈的释放。
    她没有出声，只是任由眼泪安静地流淌。
    顾知遥看着她无声落泪的样子，没有阻止，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就那样站在她面前，像一座沉默而可靠的山，为她隔绝了窗外所有的风雨和不安。
    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户，发出连绵不绝的声响。但宿舍里，却因为这份无声的守护和笨拙的安抚，而充满了令人安心的静谧。
    第46章 惊吓后遗症
    林见夏似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她依旧每天活力满满地发消息，准时出现在食堂和图书馆，脸上挂着惯有的灿烂笑容，仿佛那晚的惊惧和泪水只是一场短暂的梦魇，天亮便散了。
    但顾知遥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她比以往更加留意林见夏的行程。如果林见夏晚上有课或者活动，顾知遥会“恰好”在那个时间点也需要去经院楼附近办事，然后“顺理成章”地等她一起回去。她不再询问“要不要接”，而是直接发去消息：
    g.：「几点结束？我在老地方等。」
    林见夏从不拒绝，总是很快回复一个开心的表情和具体时间。
    夏天见呀：「好哒！大概九点！【小猫乖巧坐等.jpg】」
    这似乎成了她们之间新的日常。顾知遥甚至重新规划了自己晚上的学习安排，将一些可以在宿舍完成的工作带回去做，以确保能空出时间。
    林见夏对此心照不宣。她享受着这份被小心翼翼守护着的感觉，这比任何言语的安慰都更让她安心。有时，她会故意在晚上约顾知遥去校门口新开的甜品店，或者去看一场晚场电影，然后观察顾知遥是否会因为打乱了她的计划而皱眉。
    顾知遥通常会蹙眉看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又来了”，但最终还是会放下手里的书或电脑，淡淡地说一句：“走吧。”
    次数多了，林见夏便知道，顾知遥那看似不情愿的表情下，藏着的是一份纵容和应允。这份认知让她心里像含了一颗糖，甜丝丝的，连带着走夜路时那点残存的紧张感，也消散了不少。
    然而，那份惊吓的后遗症，并非完全消失。它像水底的暗礁，平时看不见，却会在某些特定时刻悄然浮现。
    就如……一个周三的晚上，顾知遥在生科楼等林见夏下课。初夏天黑得晚，八点多钟，天色已经暗沉，路灯次第亮起。林见夏和几个同学说说笑笑地从教学楼出来，看到等在树下的顾知遥，立刻小跑过来。
    就在这时，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外卖员为了赶时间，猛地从她们身边快速擦过，车铃按得震天响。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和近距离的穿梭，让林见夏下意识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猛地往顾知遥身后一缩，脸色瞬间白了一下，紧紧抓住了顾知遥的胳膊。

 第45章

    她的反应很大，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那几个同学都吓了一跳，疑惑地看着她。
    “见夏，你怎么了？” “没事吧？”
    林见夏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连忙松开手，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没、没事……就是被吓了一跳……”
    顾知遥没有说话。她清晰地感受到了林见夏那一瞬间的惊恐和抓握她胳膊时传来的颤抖。她的目光沉静地落在林见夏强装镇定的脸上，然后抬眼，冷冷地扫了一眼那个已经远去的外卖员背影。
    她伸出手，不是推开林见夏抓着她胳膊的手，而是轻轻覆在了她的手背上，带着安抚的力道，将她微微发抖的手指包裹进自己温凉的掌心。
    “没事了。”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沉稳，带着一种能定人心神的力量。
    林见夏抬头看向她，对上她平静却专注的目光，那里面没有惊讶，没有疑问，只有一种了然和无声的支撑。她狂跳的心渐渐平复下来，指尖的颤抖也慢慢止住。她轻轻“嗯”了一声，没有立刻抽回手，反而在顾知遥的掌心下，稍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顾知遥就这样握着她的手，对那几个还有些茫然的同学点了点头：“我们先走了。”
    “哦，好，拜拜！”同学们虽然觉得林见夏的反应有点奇怪，但也没多想，互相道别后便离开了。
    顾知遥牵着林见夏，朝着宿舍区的方向走去。她没有松开手，林见夏也没有挣脱。两人就这样沉默地走在路灯下，交握的手隐藏在身侧的阴影里，像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走了好一段，远离了教学楼和人群，林见夏才小声开口，语气里带着懊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我是不是……太没用了？一点动静就吓成这样……”
    “不是你的错。”顾知遥目视前方，声音平静而肯定，“是那个人骑车太快。”
    她顿了顿，侧过头看向林见夏，夜色中她的目光显得格外深邃：“害怕是正常的反应。不用觉得丢脸。”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林见夏心里那扇紧闭的、装着委屈和后怕的门。她的眼眶微微发热，低下头，用空着的那只手揉了揉鼻子，闷闷地“嗯”了一声。
    顾知遥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握着她的手，稍稍收紧了一些。掌心里传来的温度和力量，无声地传递着安慰和支持。
    她知道，那道因为雨夜跟踪而产生的裂痕，需要时间来慢慢愈合。而她能做的，就是在她需要的时候，提供一个可以安心躲避的港湾，一份不容置疑的守护。
    从那以后，顾知遥对林见夏的“接送”范围，从晚上扩大到了任何她觉得林见夏可能会感到不安的时刻。比如去人流量大的校门口取快递，或者穿过那条灯光昏暗的连接两个校区的小路。
    她从不把这份守护挂在嘴边，只是用行动默默地构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林见夏也默契地接受着这一切，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无所顾忌地独自行动，而是会下意识地依赖顾知遥的存在。
    这种依赖，并非软弱，而是一种在经历过不安后，对绝对安全感的信任和向往。
    周五下午，阳光正好。林见夏要去校外的银行办理业务。她收拾好东西，习惯性地看向正在书桌前看资料的顾知遥。
    “知遥，”她轻声问，“你下午……有空吗？”
    顾知遥从资料中抬起头，看向她，没有问什么事，只是合上了手中的文件夹。
    “走吧。”她站起身，拿起放在椅背上的外套，动作流畅自然。
    林见夏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个安心的、带着点甜意的笑容。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温暖而明亮。有些惊悸或许还未完全散去，但在阳光之下，在无声的守护之中，它们终将慢慢淡去，只留下彼此之间，愈发坚固的信任与依赖。
    （但……这似乎看她有点过于多灾多难了。）
    第47章 足够了
    林见夏似乎真的渐渐从那份阴影中走了出来，笑容恢复了往日的毫无阴霾，走路时也不再下意识地频频回头。
    但顾知遥的心湖，却因为另一件事，投下了一颗不同于以往的石子，漾开的涟漪带着酸涩与困惑。
    那次植物社活动，周屿学弟对林见夏温和耐心的讲解，以及林见夏听他说话时那专注又带着欣赏的眼神，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顾知遥心里，不深，却无法忽视。她意识到，自己对待林见夏的方式，似乎总是带着一种固有的、近乎笨拙的冷静和直接。她可以给她最清晰的解题思路，可以为她规划最安全的路线，可以在她害怕时提供最坚实的庇护，却似乎……很少能像周屿那样，用一种轻松、温和、带着共同兴趣的方式与她交流。
    这种认知，让顾知遥感到一种陌生的、细微的挫败感。她习惯于在知识和逻辑的领域里游刃有余，习惯于用效率和结果来衡量一切。可在如何与林见夏“轻松”相处这件事上，她仿佛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找不到正确的路径。
    她开始有意识地观察。观察林见夏和室友王曼说笑打闹时的样子，观察她和经院同学讨论小组作业时眉飞色舞的神态，甚至……偶尔会分神留意一下周屿与社里其他成员交流时的语气和神态。
    她看到林见夏会因为王曼一个无厘头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看到她谈起喜欢的电影时眼睛里闪烁的光彩，看到她收到同学分享的小零食时那满足又可爱的表情。
    这些鲜活生动的瞬间，是她很少在林见夏与自己相处时看到的。她们之间，似乎总隔着一层什么。一层由她顾知遥亲手筑起的、名为“理性”和“秩序”的透明壁垒。
    不是源于能力或学识，而是源于一种她无法掌控的、关于“如何更好地与人亲近”的无力感。她拥有的东西很多，清晰的头脑，强大的逻辑，坚定的意志，可这些，在想要让一个人更开心、更放松地待在自己身边时，仿佛都派不上用场。
    自己可以用学识解决许多问题，过往的事物烂如白昼，可时间是很无情的事物，它剥夺了太多美好的时刻。她太看重白昼，又太忽视黑夜，学识是重要的，只是……（牺牲了一切青春的依靠）
    两人在图书馆的影子似乎早就习以为常，林见夏对着经济学模型愁眉苦脸，顾知遥照例快速帮她梳理了关键。问题解决后，林见夏习惯性地从包里拿出一小盒洗好的草莓，递到顾知遥面前，眼睛弯弯的：“犒劳大学霸！”
    顾知遥看着那盒鲜红欲滴的草莓，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拿起一颗，而是停顿了一下，然后，用一种尝试性的、略显刻意的语气说：“谢谢。看起来……很甜。”
    她的语调平平，甚至因为不习惯而显得有些僵硬，完全不像是由衷的赞美。
    林见夏愣了一下，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看着她：“知遥……你没事吧？”她伸手想去探顾知遥的额头，“是不是学习太累，发烧了？”
    顾知遥下意识地偏头躲开，耳根微微发热，心里那点刚刚鼓起的勇气瞬间泄了大半。“没事。”她恢复了一贯的简洁，拿起一颗草莓塞进嘴里，酸甜的汁水在口中蔓延，却掩盖不住心底那份尝试失败的懊恼。
    又一次，她们一起去食堂。林见夏看着菜单上新出的芒果糯米饭，眼睛发亮，跃跃欲试。顾知遥注意到她的目光，想起自己观察到的，林见夏似乎很喜欢尝试各种甜品。
    她犹豫了一下，在打饭时，指着那个芒果糯米饭，对阿姨说：“这个，要一份。”
    林见夏惊讶地看向她：“知遥？你不是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吗？”
    顾知遥端着那份色彩鲜艳、对她而言显然过甜的糯米饭，面色如常地走向座位，语气平淡：“尝尝。”
    坐下后，她把那份几乎没动过的糯米饭推到林见夏面前：“你吃吧。”
    林见夏看着那份被推到自己面前的甜品，又看看顾知遥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一股暖流夹杂着酸涩涌上心头。她拿起勺子，挖了一大口塞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她却觉得鼻子有点发酸。
    “很好吃。”她抬起头，对顾知遥露出一个大大笑容，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水光，“谢谢知遥！”
    顾知遥看着她明显过于用力的笑容和微红的眼眶，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她知道自己又搞砸了。她的尝试生硬又别扭，不仅没能拉近距离，反而让林见夏看出了她的不自在和……笨拙。
    她低下头，默默吃着自己餐盘里清淡的饭菜，没有再说话。
    一种无声的沮丧笼罩着她。她发现，模仿别人，或者强迫自己去做不擅长的事情，只会让局面变得更加尴尬。她依旧是那个顾知遥，那个习惯于用行动而非言语，用结果而非过程来表达的顾知遥。
    晚上送林见夏回宿舍，走到楼下，林见夏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顾知遥。路灯的光线柔和，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第46章

    “知遥，”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你不用……特意为我改变什么的。”
    顾知遥的心猛地一跳，抬眼看她。
    林见夏微微笑着，眼神清澈而包容：“我喜欢的就是现在的你啊。会在我遇到难题时，一针见血地指出关键；会在我害怕的时候，什么都不问就陪在我身边；会记得我不经意间说过的话，然后用你自己的方式默默放在心上。”
    她顿了顿，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声音更轻了些：“你不需要学着说好听的话，也不需要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你只要……还是你就好了。”
    这些话，像一阵温柔的风，吹散了顾知遥心头积压的阴霾和挫败感。她怔怔地看着林见夏，看着她被灯光照得格外柔和的眉眼，看着她眼中那份毫无保留的真诚和接纳。
    原来，她那些笨拙的、失败的尝试，她都看在眼里。原来，她不需要变成别人，只需要做自己，就已经足够。
    一种难以言喻的、温热的情绪，缓缓充盈了她的胸腔。她看着林见夏，许久，才轻轻吐出一个字：
    “嗯。”
    这个“嗯”字，不再带有之前的冰冷或迟疑，而是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被全然接纳后的安定。
    林见夏脸上的笑容彻底绽放开来，像初夏夜里最明亮的那颗星。她朝顾知遥挥挥手：“那我上去啦！晚安，知遥！”
    “晚安。”
    看着林见夏轻快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顾知遥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开。夜风拂过，带着青草的香气。她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胸口，那里，因为刚才那番话，而跳动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软而笃定的节奏。
    她或许永远学不会周屿那样的温和健谈，也或许永远无法像王曼那样与林见夏肆无忌惮地玩闹。但她有她的方式，一种独属于顾知遥的、沉默却坚定的守护与在意。
    而这份独一无二，恰好被那个人，小心翼翼地珍藏在了心里。
    这就够了。
    第48章 未寄出的信
    初夏的夜晚带着微凉的晚风，吹动了宿舍的窗帘。林见夏趴在书桌前，指尖无意识地在手机屏幕上划动。聊天界面停留在和顾知遥互道晚安的页面。那句“晚安”后面跟着的小月亮表情，是顾知遥最近才偶尔会用的，生疏却让她心跳加速。
    她点开相册，里面存着不少顾知遥的照片。有在美术馆她偷拍的侧影，有在植物园两人模糊的合照，更多的是日常里她不经意抓拍的瞬间——顾知遥在图书馆蹙眉思考的样子，在实验室专注操作仪器的侧脸，甚至是在食堂安静吃饭时低垂的眼睫。
    每一张都让她看得入神。
    她知道自己的心早就偏离了“朋友”的轨道。从那个雨夜的拥抱，从每次顾知遥不动声色的守护，从她笨拙却真诚的尝试改变，那颗名为喜欢的种子早已破土而出，枝繁叶茂。
    可是……
    林见夏轻轻叹了口气，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她不是感觉不到顾知遥对她的特别。那些只对她有的纵容，那些隐藏在冷静外表下的关心，那些因她而产生的细微情绪波动，她都看得分明。
    但顾知遥太好了。好到让她偶尔会生出一种不真切的恍惚感。那样优秀、冷静、自律的顾知遥，像悬挂在遥远天际的清冷星辰，她真的可以伸手触碰吗？这份感情，会不会成为顾知遥严谨生活中的意外负担？她会不会……其实只是习惯了她的存在，而非她所期待的那种喜欢？
    各种念头在脑海中翻涌，让她心烦意乱。她拿起笔，在空白的信纸上写下“知遥”两个字，笔尖顿了顿，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写什么。告白吗？如果失败了，会不会连现在这样亲密无间的关系都失去？她不敢想象没有顾知遥在身边的日子。
    最终，她将那张只写了名字的信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像之前的许多次一样。
    ---
    与此同时，生科楼的实验室里，灯火通明。
    顾知遥刚刚结束一组数据的记录。她摘下护目镜，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眉心。实验很顺利，数据完美符合预期，这本该让她感到满足。但此刻，她的心却像是悬在半空，无法落地。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林见夏的脸。她笑起来时弯弯的眼睛，她吃到喜欢食物时满足的喟叹，她害怕时下意识抓住自己衣袖的手指，还有……今晚路灯下，她对自己说“你只要还是你就好了”时，那双清澈又包容的眼睛。
    一种陌生的、汹涌的情感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清楚地知道，那不仅仅是习惯，不仅仅是责任，更不仅仅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那是一种想要独占那份阳光，想要永远守护那份笑容，想要将她牢牢刻在自己生命轨迹里的强烈欲望。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寂静的校园。林见夏宿舍的灯还亮着，温暖的黄色光点，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理智在脑海中敲响警钟。感情是变量，是不可控因素。一旦挑明，现有的平衡将被打破。如果林见夏对她并没有超出友谊的情感，她的靠近会不会成为一种困扰？如果林见夏只是依赖她的陪伴和帮助，她的告白会不会让这份单纯的关系变质？
    她习惯于掌控，习惯于计划，习惯于在确认万无一失后才采取行动。可感情这件事，没有任何公式可以计算成功率。它是一场豪赌，赌注是她现在所拥有的、与林见夏之间的一切。
    她拿出手机，点开与林见夏的聊天界面。指尖在对话框上悬停许久，打出了“你睡了吗？”几个字，却又逐字删除。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和心态去开启这个话题。
    最终，她也只是像林见夏一样，发去了一个简单的月亮表情。
    几乎是立刻，那边就显示了“正在输入…”，然后，一个可爱的、抱着月亮的小猫表情包跳了出来。
    夏天见呀：「【小猫抱月亮】还没睡呀？你在实验室吗？」
    看着那个活泼的表情包，顾知遥紧绷的心弦似乎被轻轻拨动了一下。她几乎能想象出林见夏抱着手机、眼睛亮晶晶等待她回复的样子。
    g.：「嗯。刚做完。」
    夏天见呀：「辛苦啦！记得早点回去休息哦！别熬太晚！」
    熟悉的、带着点唠叨的关心。顾知遥的嘴角无意识地微微上扬。
    g.：「知道了。你也是。」
    放下手机，实验室里重新恢复寂静。窗外的那个光点依然亮着。顾知遥知道，有些话，终究是说不出口。至少现在不行。她害怕失去，害怕改变，害怕自己无法承受那个“万一”的后果。
    也许，维持现状才是最好的选择。以朋友的身份，守护在她身边，享受着她带来的温暖和光亮。这样，至少不会失去。
    ---
    林见夏看着顾知遥回复的那句“知道了。你也是。”，心里既甜蜜又酸涩。甜蜜于她瞬间的回应和难得的叮嘱，酸涩于这看似亲近却始终隔着一层的距离。
    她知道的，顾知遥在感情上比她更谨慎，更笨拙。如果自己不主动，或许她们永远都会停留在这个“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模糊地带。
    可是，主动需要勇气。而她，在面对顾知遥时，似乎总是缺少那么一点点义无反顾的底气。
    她关掉台灯，躺到床上，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亮了她犹豫不决的脸。
    同样无眠的，还有实验室里的顾知遥。她整理好实验台，关上灯，却没有立刻离开。她站在窗边，久久地凝视着那个已经熄灭的、属于林见夏的窗口。
    夜风吹拂，带着初夏花草的淡香。两颗同样纠结、同样忐忑的心，在寂静的夜色里，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为着同一个人，跳动着相似的不安与期待。
    她们都在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或者等待对方先迈出那一步。而横亘在她们之间的那层薄纱，看似一触即破，却又因为彼此的珍视和怯懦，变得无比坚韧。
    长夜漫漫……
    第49章 微光
    第49章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实验室的窗户洒进来，顾知遥在操作台前微微眯了眯眼。她一夜没怎么睡好，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手机安静地躺在一边，屏幕上是林见夏昨晚发来的小猫抱月亮表情——她没舍得删。
    上午的实验并不复杂，但她做得比平时慢。心思飘得有些远，时不时会想起林见夏昨晚那句“你只要还是你就好了”。那句话太轻，却又太重，压得她心里沉甸甸的，又忍不住泛起暖意。
    中午去食堂的时候，她下意识往林见夏常坐的角落看了一眼——果然不在。她微微蹙眉，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发了条消息。
    g.：吃饭了吗？
    那边很快回复。
    夏天见呀：还没呢，刚下课，在去食堂的路上~你今天实验结束得好早呀！
    顾知遥看着那个荡漾的波浪号，几乎能想象出她略带雀跃的语气。
    g.：嗯，上午的做完了。你在哪个食堂？

 第47章

    夏天见呀：二食！你想过来吗？我等你呀！
    顾知遥指尖顿了顿，回了个“好”。
    她到二食的时候，林见夏已经打好了饭，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低头看手机。阳光落在她柔软的发顶，晕开一层浅金色的光晕。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连衣裙，衬得皮肤愈发白皙，安静坐在那里的样子，像一幅被时光温柔定格的照片——干净、剔透，带着不染尘埃的美好。
    顾知遥脚步顿了一下，才走过去。
    “等很久了？”她在林见夏对面坐下。
    林见夏抬起头，眼睛弯起来：“没有呀，我也刚到。”她把面前的一碗绿豆汤推给顾知遥，“今天有点热，给你买了这个，解暑。”
    很自然的动作，带着她一贯的细心。顾知遥接过，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开：“谢谢。”
    “不客气呀。”林见夏拿起筷子，小声说，“你昨天又熬夜了吧？我看你好像有点没精神。”
    顾知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很明显？”
    “一点点啦，”林见夏歪头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柔软的关切，“在我眼里很明显。”
    空气似乎静了一瞬。顾知遥低下头，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绿豆汤，糖水清甜的气息淡淡散开。她“嗯”了一声，没再多说。心里却因为那句“在我眼里”微微搅动起来。
    吃饭的时候，林见夏絮絮叨叨地说着上午课堂上的趣事，哪个老师口误了，哪个同学睡着了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她的声音清脆，带着少女特有的鲜活，像春日里跳跃的阳光。
    顾知遥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她习惯于这种模式，习惯于林见夏负责热闹，她负责承接。只是今天，她听得比以往更专注些，目光时不时落在林见夏说话时微微开合的唇瓣，或者她比划着讲故事时纤细的手指。
    她发现自己开始注意这些细节，并且因为这些细节而心跳失序。
    “对了，”林见夏忽然想起什么，从旁边的书包里拿出一个小纸袋，递给顾知遥，“这个，给你。”
    “是什么？”顾知遥接过，纸袋带着淡淡的烘焙香气。
    “早上路过烘焙社，他们在搞活动，试做的抹茶玛德琳。”林见夏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我觉得……你会喜欢这个味道。”
    抹茶，确实是顾知遥偏好的口味。她不喜欢太甜腻的东西，林见夏一直记得。
    顾知遥打开纸袋，里面是几块造型可爱的小蛋糕，色泽温润。“谢谢。”她又说了一次，感觉词汇有些贫乏。她拿起一块，咬了一小口，抹茶的微苦和清香在口腔里化开，甜度恰到好处。
    “好吃吗？”林见夏期待地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
    “嗯，很好吃。”顾知遥点头，心里那片悬空的地方，好像被这恰到好处的甜与苦轻轻托住了。
    林见夏立刻笑起来，像是得到了莫大的奖励，心满意足地低头继续吃饭。
    饭后，两人并肩往宿舍区走。午后的阳光有些烈，林见夏从包里拿出一把浅蓝色的遮阳伞，自然地撑开，举高，将顾知遥也罩了进去。
    伞下的空间瞬间变得逼仄，她们的手臂不可避免地轻轻碰在一起。顾知遥能闻到林见夏身上淡淡的洗衣液清香，混着一点她常用的草莓味护手霜的味道。
    “太阳好晒，”林见夏小声解释，耳朵尖有点泛红，“一起打吧。”
    “好。”顾知遥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些。她个子比林见夏高一点，视线微微下垂，就能看到她浓密微翘的睫毛，和因为紧张而轻轻颤动的睫毛尖。
    一路无话。沉默却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微妙的张力在伞下弥漫。蝉鸣在树梢间聒噪，更衬得这方寸之间的安静有些不同寻常。
    走到宿舍楼下，林见夏收起伞，脸颊被晒得有些红。“那你……下午还去实验室吗？”
    “嗯，还有一组数据要处理。”
    “别太累呀。”林见夏叮嘱，站在台阶上，比她高了一点点，垂眸看她时，眼神温柔得像一汪水，“晚上要是结束得早，一起去散步吗？听说今晚小礼堂那边有露天电影。”
    这是一个小心翼翼的邀请。顾知遥看着她的眼睛，那里清晰地映着自己的身影。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最终咽了回去。
    “好。”她听见自己说，“我尽量早点结束。……到时候联系你。”
    林见夏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是盛满了星星。“嗯！我等你消息！”她挥挥手，转身跑进宿舍楼，脚步轻快得像一只翩跹的蝴蝶。
    顾知遥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才缓缓转身离开。手心里，似乎还残留着刚才伞柄被林见夏握过的温度。
    下午的实验，顾知遥效率高得出奇。她几乎是带着一种隐秘的期待，想要快点结束手头的工作。那种感觉很奇怪，像是有根无形的线牵着她，线的另一端，系在林见夏身上。
    傍晚时分，她提前完成了任务。收拾东西的时候，同实验室的学长打趣道：“知遥，今天有约会？走这么早。”
    顾知遥动作一顿，面上依旧平静：“没有，只是事情做完了。”
    走出生科楼，夕阳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粉色。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
    g.：我结束了。你在哪？
    夏天见呀：我在宿舍！你到楼下等我一下下，我马上下来！【小兔子飞奔.jpg】
    顾知遥走到林见夏的宿舍楼下，靠在旁边的一棵香樟树下等待。树影婆娑，落下细碎的光斑。没等几分钟，就看见林见夏小跑着出来。
    她换了一身衣服，简单的白色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头发松松地扎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清新得像雨后的栀子。
    “等很久了吗？”她微微喘着气，跑到顾知遥面前。
    “没有，刚到。”顾知遥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才移开，“走吧。”
    去小礼堂的路上，人流渐渐多起来。大多是去看电影的学生，三三两两，气氛轻松热闹。她们混在人群中，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手臂偶尔会因为人群的拥挤而碰到一起，又很快分开，每一次短暂的接触，都像投入心湖的小石子，漾开一圈圈涟漪。
    露天电影在小礼堂前的草坪上放映，屏幕上放着一部老旧的爱情片。她们到得不算早，好的位置已经被人占得差不多了，便在稍远一点的草坪边缘坐下。
    草地上带着夜晚的湿气，顾知遥铺了张随身带的实验报告废纸（被她仔细擦过）在地上，才让林见夏坐下。林见夏看着她这一系列动作，嘴角悄悄上扬。
    电影讲了什么，顾知遥其实没太看进去。她的注意力，大半在身边这个人身上。
    夜晚的风比白天更凉一些，吹拂过来，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林见夏看得还算专注，屏幕的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当电影放到男女主角分别的伤感片段时，顾知遥注意到，林见夏轻轻吸了吸鼻子，抬手揉了揉眼睛。
    她……是哭了吗？
    顾知遥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她犹豫片刻，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默默递了过去。
    林见夏愣了一下，转过头来看她，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水润。她接过纸巾，声音有些瓮瓮的：“……谢谢。”
    她抽出一张纸巾，却没有立刻用，只是捏在手里，小声说：“其实……也不是特别感人。就是觉得，有点难过。”
    “难过什么？”顾知遥轻声问。她的声音在夜晚的风里，显得比平时柔和许多。
    “就是……互相喜欢的人，却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在一起。”林见夏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纸巾，“会觉得遗憾吧。明明靠得那么近，心也靠得那么近，却好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怎么都跨不过去。”
    她的话，像是不经意，又像是意有所指。
    顾知遥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林见夏低垂的侧脸，在模糊的光线里显得有些不真切的脆弱。一种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想要伸手碰碰她的脸，想要告诉她，不要难过。
    但她终究没有动。只是放在身侧的手，无声地收紧，指甲陷入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感，压下了那股几乎要破土而出的悸动。
    “只是电影。”她最终只是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嗯。”林见夏轻轻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电影的后半段，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沉默。直到片尾曲响起，人群开始喧闹着散场，她们才跟着站起来。
    回去的路上，比来时安静了许多。林见夏似乎还沉浸在电影的情绪里，有些蔫蔫的。顾知遥走在她身边，能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快到宿舍楼下时，林见夏忽然停下脚步。
    “知遥。”
    “嗯？”
    林见夏转过身，面对着她。路灯的光线在她身后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

 第48章

    “我……”她张了张嘴，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今天……很开心。”
    最终，涌到嘴边的话，还是拐了个弯。
    顾知遥看着她在灯光下微微颤动的睫毛，看着她因为紧张而抿住的唇瓣，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她几乎可以肯定，林见夏刚才想说的，绝不是这句话。
    那种想要靠近，却又害怕打破平衡的忐忑，她感同身受。
    “嗯。”顾知遥应道，声音低沉，“我也……很开心。”
    林见夏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有些失落。她弯起眼睛笑了笑，那笑容在灯光下，美好得有些不真实，像是随时会融化的雪，或者会惊醒的梦。
    “那……晚安啦。”她挥挥手。
    “晚安。”顾知遥看着她，“早点睡。”
    看着林见夏的身影消失在宿舍门口，顾知遥却没有立刻离开。她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那扇门彻底隔绝了视线。
    夜风依旧微凉，吹不散心头的躁动。她拿出手机，看着那个抱着月亮的小猫表情，指尖在上面轻轻摩挲。
    横亘在她们之间的那层薄纱，今晚，似乎被风吹动了一角，露出了后面若隐若现的、令人心动的风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一点点地滑向那个危险的边缘——那个名为“林见夏”的，温暖而明亮的漩涡。
    第50章 靠近
    实验室的灯光下，那瓶栀子花成了最不合逻辑的存在。纯白的花苞在冷硬的仪器与堆积的文献旁静静绽放，香气执拗地弥漫，侵扰着顾知遥一贯条理分明的思维空间。她试图忽略这抹温柔的“干扰”，将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滚动的数据上，但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偏向窗台。
    “很香。”她发出的那两个字的评价，此刻回想起来，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林见夏的回复带着她特有的活泼与体贴，像一阵暖风，吹拂过她心底冰封的湖面，裂开细微的缝隙。
    接下来的几天，生活似乎回到了原有的轨道。顾知遥依旧奔波于教室、实验室和公寓之间，严谨而自律。但某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那种变化细微得如同春日融雪，悄无声息，却足以改变整片土壤的湿度。
    她会更频繁地查看手机，尽管大部分时间并没有新的消息；在图书馆，她会下意识地预留出斜前方那个靠窗的位置；甚至在食堂选择菜品时，看到糖醋小排，指尖会微微停顿。
    这天下午，顾知遥需要去行政楼交一份材料。穿过连接教学区与生活区的林荫道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旁边的篮球场。场上是生科系和中文系的友谊赛，围观的人不少，喧哗声阵阵。
    她本欲径直走过，视线却像被什么牵引，倏地定格在场边一个熟悉的身影上。林见夏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站在人群前排，正用力地鼓掌，脸上洋溢着纯粹的笑容，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她身上跳跃着光斑。她旁边站着几个同学，似乎在激动地讨论着比赛。
    顾知遥的脚步慢了下来。她看到林见夏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场上某个奔跑的身影，那专注的神情，让她心里莫名地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情绪。是……在意场上的谁吗？
    就在这时，场上一个激烈的争抢，篮球失控地飞出界外，直直朝着林见夏的方向砸去。周围响起一片惊呼。
    顾知遥的心脏骤然紧缩，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她快步穿过人群，在那篮球即将碰到林见夏的前一刻，伸手稳稳地将球挡了下来。动作干脆利落，带着她自己都未曾预料的速度。
    “啊！”林见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待看清挡在自己身前的人是顾知遥时，惊讶瞬间被惊喜取代，“知遥？”
    顾知遥将球抛回给跑过来道歉的球员，脸色依旧平静，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才那一刻心跳漏掉了多少拍。她转过身，看向林见夏，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没事吧？”
    “没事没事！”林见夏连忙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谢谢你呀知遥！你反应好快！”
    旁边林见夏的同学也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说着“好险”、“多亏了顾学姐”。顾知遥不太习惯这种被瞩目的感觉，微微蹙眉，只是对林见夏说：“站后面些，安全。”
    “哦，好。”林见夏乖乖地往后挪了挪，目光却一直黏在顾知遥身上，带着显而易见的依赖和……某种柔软的情愫。
    比赛的小插曲很快过去，围观者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场上。顾知遥却没有立刻离开。
    “你……来看比赛？”她问，目光落在林见夏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红的脸颊上。
    “嗯！室友拉我来的，给我们班男生加油。”林见夏解释道，随即又补充，“其实我看不太懂规则，就是凑个热闹。”她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像是怕顾知遥觉得她无所事事。
    顾知遥“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两人并肩站在人群稍后的位置，看着场上奔跑的身影。喧闹的环境里，她们之间却仿佛隔开了一层无形的结界。
    “你等会儿还有事吗？”林见夏小声问，带着点期待。
    “回实验室。”
    “哦……”林见夏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很快又振作起来，“那……你晚上记得按时吃饭。”
    又是这种自然而然的、带着点唠叨的关心。顾知遥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排斥。
    “知道。”她顿了顿，看着林见夏被风吹起微微拂动的发丝，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你也是。”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林见夏的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儿。
    比赛结束时，人潮开始涌动。顾知遥下意识地侧身，将林见夏护在自己与拥挤的人群之间。这个保护性的动作做得极其自然，连她自己都未曾深思。
    “知遥，那我先跟室友回去啦？”林见夏仰头看着她，语气轻快。
    “好。”
    看着林见夏和同学说笑着走远的背影，融入熙攘的人流，顾知遥才缓缓收回目光。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挡住篮球时，那粗糙皮革的触感，以及……一种更快的心跳节奏。
    是因为突如其来的事件，还是因为……那个人？
    \-\--
    傍晚，顾知遥在实验室记录数据时，收到了林见夏发来的消息。
    夏天见呀：「【图片】」
    夏天见呀：「学校后门新开了一家糖水铺，他们家的双皮奶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图片里是一碗嫩滑的双皮奶，上面点缀着红色的蜜豆，看起来确实诱人。
    顾知遥对甜食兴趣不大，但看着图片，却能想象出林见夏吃到它时，满足地眯起眼睛的样子。
    g.：「看着不错。」
    夏天见呀：「对吧对吧！下次我们一起去尝尝呀？」后面跟着一个期待的小猫表情。
    又是一个“下次”。美术馆之后，似乎有越来越多的“下次”被林见夏自然而然地安排进了她的未来里。而顾知遥发现，自己拒绝的可能性正在一点点降低。
    g.：「好。」
    夏天见呀：「（小猫欢呼.jpg）！那你先忙，不打扰你啦！」
    对话结束。顾知遥放下手机，看向窗台。栀子花已经盛放，香气愈发浓郁。她走到窗边，夜色初降，校园里的路灯次第亮起。
    她想起白天篮球场边，林见夏站在阳光下的样子，干净、耀眼，像一颗不小心落入凡尘的星星，周身带着不自知的吸引力。也想起她看着自己时，那双总是盛满笑意和细微忐忑的眼睛。
    “习惯”这个词，已经无法解释她此刻内心的波澜。那是一种更复杂、更汹涌的情感。想要靠近，想要确认，想要将那抹月光牢牢握在手中，又害怕过于急切的动作会惊扰了这份美好，使得它如镜花水月般消散。
    林见夏像是一道温柔而无解的问题，侵入了她原本只有确定答案的世界。她试图用理性去分析，去计算得失概率，却发现所有的模型在涉及“林见夏”时都彻底失效。
    感情，果然是最不遵循逻辑的变量。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栀子花的甜香与夜晚微凉的空气混合在一起，沁入心脾。实验室的寂静被放大，而心底某个角落，却因为远方那个人的存在，变得异常喧嚣。
    维持现状的围墙，似乎正在被这种无声的、日常的靠近，一寸寸瓦解。她站在原地，既享受着围墙之内因那人而生的温暖与光亮，又清晰地感知到，墙外那片未知的、名为“林见夏”的风景，对她产生了多么致命的吸引力。
    下一步，该迈向哪里？是继续固守这看似安全的距离，还是……鼓起勇气，去触碰那轮看似遥远、实则已在她心湖投下清晰倒影的月亮？
    第51章 暴雨
    日子像浸了水的宣纸，边缘悄然晕开，模糊了严格的时间划分，却让某种情感的色泽愈发清晰。那瓶窗台上的栀子花最终凋谢了，顾知遥将枯萎的花瓣仔细收拢，扔进垃圾桶时，指尖停留了片刻，仿佛还能捕捉到那一缕已然消散的甜香。实验室恢复了以往的冷清，但某种无形的印记却留了下来。

 第49章

    她发现自己开始留意校园里那些以前从不关心的角落。比如第三食堂窗口糖醋小排的供应时间，比如哪条小径傍晚时分的栀子花开得最盛，再比如，林见夏常去的那家书店，周四下午通常会进新一批的文学杂志。
    这种留意并非刻意，更像是一种潜意识里的扫描，将关于“林见夏”的坐标，无声地纳入她内心的地图。
    周五晚上，顾知罕见地没有去实验室。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打乱了她的计划，密集的雨点敲打着公寓的窗户，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声响。她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屏幕上一篇需要精读的文献，注意力却有些涣散。雨声让她想起那个雨夜，林见夏扑进她怀里的温度，以及更久以前，图书馆里，她递过伞时那双湿漉漉却带着笑意的眼睛。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夏天见呀：「【窗外暴雨视频】好大的雨啊！你从实验室回去了吗？有没有被淋到？」
    视频里是模糊的雨幕和路灯下飞溅的水花，背景音是哗啦啦的雨声和林见夏带着点担忧的、软糯的嗓音。
    顾知遥看着那条消息，指尖在键盘上悬停。一种陌生的、想要分享此刻状态的冲动，悄然滋生。
    g.：「在公寓。没淋雨。」
    她顿了顿，视线扫过窗外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世界，又补充了一句。
    g.：「雨很大。」
    这句近乎废话的陈述，却让对话框顶端的“正在输入…”持续了更长时间。
    夏天见呀：「那就好！我在宿舍，刚才差点想跑去实验室给你送伞，还好室友拦住了我，说你这会儿肯定不在。」后面跟着一个傻笑的小猫表情。
    顾知遥看着那句话，想象着林见夏抱着伞、犹豫着要不要冲进雨里的样子，心头像是被羽毛极轻地挠了一下。一种混合着无奈和细微暖意的情绪，慢慢漾开。
    g.：「不用送。照顾好自己。」
    夏天见呀：「知道啦！你也是！这种天气最适合窝着看小说了，我新借了一本，正好！」
    对话似乎可以到此为止。顾知遥却看着那个代表“阅读”的图标，第一次主动开启了话题。
    g.：「什么书？」
    这次，林见夏的回复快得像是一直在等待。
    夏天见呀：「《夜晚的潜水艇》！陈春成的短篇集，文字特别美，像在做梦一样。你要不要看？我看完可以借你！」
    顾知遥的阅读清单里，从未出现过这类充满想象与诗意的文学作品。她的世界由严谨的定义和确凿的数据构成。但此刻，她却回复：
    g.：「好。」
    夏天见呀：「（小猫转圈.jpg）！那我快点看！」
    窗外的雨声似乎不再那么沉闷扰人，反而成了隔绝外界、独享这一方静谧交流的背景音。顾知遥放下手机，重新将目光投向文献，却发现那些原本晦涩的术语，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难以攻克了。
    \-\--
    周六下午，天气放晴。顾知遥按照计划去图书馆查阅资料。当她走到那个熟悉的区域时，脚步不由自主地放缓。斜前方，靠窗的位置，林见夏果然在那里。她低着头，正专注地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阳光透过窗户，在她垂落的发丝和纤长的睫毛上镀了一层浅金。
    顾知遥没有惊动她，在她斜后方的位置坐下。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林见夏安静的侧影，和她偶尔因为思考而微微蹙起的眉心。
    时间在书页翻动和笔尖沙沙声中悄然流淌。不知过了多久，林见夏似乎遇到了难题，放下笔，轻轻叹了口气，无意识地转动着手中的笔杆，目光有些放空。
    顾知遥几乎能感受到她那小小的烦恼。她犹豫了一下，从自己的笔记本上撕下一小张便签，用她一贯工整的字迹写下：「遇到问题了？」
    她没有直接开口，也没有走过去，只是将折叠好的便签，趁着起身去书架找书的间隙，极其自然地放在了林见夏摊开的书页旁。
    林见夏先是愣了一下，拿起便签，看到那熟悉的字迹时，眼睛瞬间睁大，随即像受惊的小鹿般猛地转头四顾，很快对上了顾知遥从书架间隙投来的、平静的目光。
    她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层薄红，像初春的桃花瓣。她拿起笔，在便签下面飞快地写了几个字，然后低下头，耳朵尖都红透了。
    顾知遥走回座位，拿起那张被送回的便签。上面多了几个清秀却略显潦草的字：「嗯…一道古代汉语的题，有点绕。没事，我再想想就好啦~」
    后面那个试图表示轻松的波浪线，带着点欲盖弥彰的可爱。
    顾知遥看着那行字，又看了看林见夏依旧泛红的耳廓，心底某个角落变得异常柔软。她没有再回复，只是重新坐下，继续自己的工作。但一种奇妙的、心照不宣的默契感，如同无形的丝线，连接着这两个相隔不远的座位。
    过了一会儿，林见夏似乎终于解决了难题，轻轻舒了口气，重新开始奋笔疾书。她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安静而美好。
    当顾知遥再次从文献中抬头时，发现林见夏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座位上留下一张新的便签，压在她的水杯下。
    她伸手拿起。
    「知遥，我先走啦！室友约我去看社团招新。这本书我看完了，先放你这里哦！记得你答应要看的！——夏」
    便签旁边，是那本《夜晚的潜水艇》。浅蓝色的封面，设计简洁，带着海洋与梦境的气息。
    顾知遥拿起那本书，指尖拂过封面。答应要看。她确实答应了。将书小心地放进自己的帆布包里，她起身离开图书馆。傍晚的风带着雨后的清新，吹拂在脸上。
    她没有直接回实验室或公寓，而是鬼使神差地走向了社团招新的那片广场。远远地，她就看到了林见夏。她站在一个手工艺社团的摊位前，手里拿着一个刚刚做好的、歪歪扭扭的编织手绳，正兴奋地跟身边的室友展示着，笑容灿烂得如同雨后的第一缕阳光。
    顾知遥停下脚步，站在一棵香樟树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林见夏身上那种蓬勃的、对生活充满好奇和热情的生命力，像一道光，吸引着她，也照见她自己世界里的某种沉寂。
    她看到林见夏和室友说笑着离开，走向下一个摊位，那个小小的、并不完美的手绳在她腕间晃动着。
    顾知遥低头，从帆布包里拿出那本《夜晚的潜水艇》。书不厚，拿在手里却有一种沉甸甸的分量。这不只是一本书，更像是一个邀请，一个通往林见夏内心世界的、温柔的通行证。
    她知道自己不擅长表达，情感于她而言，是一道复杂且没有标准答案的难题。但林见夏正用一种极其耐心又极其自然的方式，在她心门外，一寸寸地丈量，一点点地靠近，留下清晰又温暖的刻度。
    回到公寓，顾知遥没有立刻开始工作。她坐在书桌前，翻开了那本书。第一篇就是《夜晚的潜水艇》。文字果然如林见夏所说，充满了瑰丽的想象和诗意的质感，描绘着一个与现实若即若离的梦幻世界。
    这并非她习惯的阅读领域，但读着读着，她却奇异地沉浸了进去。仿佛透过这些文字，她能触摸到林见夏所感知到的、那个同样美好而微妙的情感世界。
    窗外的夜色渐浓。台灯的光晕笼罩着书页，也笼罩着顾知遥沉静的侧脸。她读得很慢，很认真，像是在解读一份重要的密码。而这份密码的源头，正是不远处宿舍楼里，那个或许同样在期待着她读后感的、像月光一样温柔皎洁的女孩。
    心的靠近，有时并非需要言语的宣誓。可能只是一场雨夜的问候，一张无声的便签，一本传递的书。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日常碎片，正一点点累积，堆叠成通往彼此内心的、无声的桥梁。顾知遥站在桥的这端，能清晰地看到对岸的光，感受到那份吸引。只是，迈出第一步，需要克服的，是内心深处对未知、对失控、对可能失去的，根深蒂固的恐惧。
    桥梁已然架设，月光温柔指引。下一步，是继续凝视，还是抬步向前？答案，藏在下一页即将翻开的书页里，也藏在她每一次因“林见夏”这个名字而加速的心跳声中。
    第52章 一颦一笑
    《夜晚的潜水艇》被顾知遥放在了公寓床头。它不像实验室的报告那样需要被立刻攻克，更像是一处隐秘的风景，在她结束一天严谨的工作后，提供一小段脱离现实的漂浮。她读得很慢，那些充满想象力的句子，常常让她停下来，思绪飘向别处——飘向推荐这本书的人。
    她开始注意到林见夏更多细微的习惯。比如，她思考时，右手食指会无意识地轻轻敲击桌面，节奏舒缓；比如，她吃到喜欢的东西，左边脸颊会露出一个极浅的、若不仔细看便会被忽略的小梨涡；再比如，她紧张或者害羞时，耳垂会先于脸颊泛起淡淡的粉色，像初绽的樱花。
    这些发现，如同散落的珍珠，被顾知遥无声地拾起，串成一条只有她自己知晓的、关于林见夏的独特项链。

 第50章

    周三下午，顾知遥难得有一段完整的空闲。她原本计划去图书馆核对一批外文文献，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转向了校史馆后面的小花园。那里有一片不大的荷花池，这个时节，虽无荷花，但池水清幽，绿意盎然，少有人至。她记得林见夏有一次偶然提过，心情烦闷时会去那里坐坐。
    果然，在靠近池边的石凳上，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林见夏没有看书，也没有玩手机，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望着池水出神。微风拂过，吹动她额前的碎发和白色连衣裙的裙摆，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身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她整个人像是被包裹在一层柔和的光晕里，静谧，美好，带着一种不染尘埃的纯净感，仿佛与周遭喧闹的世界隔着一层无形的薄膜。
    顾知遥停下脚步，没有上前打扰。她靠在远处一棵老槐树的树干上，静静地看着。林见夏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眼神有些放空，唇角却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温柔的弧度，像是在回忆什么愉快的事情。
    这一刻，顾知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跳的节奏。不是激烈的擂鼓，而是一种深沉、缓慢，却无比有力的搏动，像潮汐漫过沙滩，无声，却足以改变地貌。她忽然想起《夜晚的潜水艇》中的一句话：“有一种寂静，是由记忆深处的声音构成的。” 此刻笼罩着林见夏的寂静，于她而言，仿佛也充满了某种来自心底深处的声音，呼唤着，吸引着。
    不知过了多久，林见夏似乎从思绪中回过神，轻轻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颈，目光随意地扫视周围，然后，毫无预兆地，对上了顾知遥的视线。
    她明显愣住了，眼睛微微睁大，像是受惊的小鹿。随即，那熟悉的、从耳垂开始的绯红迅速蔓延开来，染红了她的脸颊。但她没有立刻移开目光，反而在最初的惊讶过后，眼底慢慢漾开一丝清晰可见的惊喜，和一点点被捕捉到独处时的羞涩。
    顾知遥也没有躲闪。她维持着靠树的姿势，目光平静地回望过去。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弦被轻轻拨动。
    林见夏先站了起来，朝她这边走了几步，声音带着点不确定的柔软：“知遥？你怎么……在这里？”
    “路过。”顾知遥站直身体，言简意赅。这个借口听起来有些苍白，连她自己都不太信服。
    林见夏却似乎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个说法，她走到顾知遥面前，仰头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好巧呀。这里很安静，我偶尔会来发呆。”
    “嗯。”顾知遥的视线掠过她依旧泛着红晕的脸颊，落在她微微敞开的帆布包口，里面露出半本熟悉的蓝色封面，“书，看完了？”
    “啊？哦，还没有。”林见夏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有点舍不得一下子看完。而且……里面有些句子，需要慢慢想。”她说着，悄悄抬眼看了看顾知遥，像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不急。”顾知遥说。她发现自己也开始享受这种缓慢的、共同的阅读节奏。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却并不尴尬。荷池边的风带着水汽的清凉，吹拂在脸上，驱散了午后的些许燥热。
    “你……”林见夏似乎鼓足了勇气，声音轻轻的，“你觉得那本书……怎么样？”
    这是一个简单的问题，顾知遥却思考了几秒。她不是一个擅长表达感受的人，尤其是关于这种非学术的、纯粹主观的体验。
    “文字，”她斟酌着用词，“很特别。像……”她试图找到一个准确的比喻，“像在观察一个精致而缓慢的梦境。”
    这个评价显然超出了林见夏的预期。她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落入了星辰，用力地点点头：“对对！就是这种感觉！知遥，你形容得好准确！”她的喜悦毫不掩饰，纯粹而热烈，感染着周围的空气。
    看着她毫不设防的笑容，顾知遥觉得心底那片沉寂的海，仿佛又被投入了一颗温暖的石子，涟漪层层扩散。她甚至能闻到林见夏身上传来的、淡淡的，像是洗衣液混合着阳光的味道，干净得让人心安。
    “嗯。”她应了一声，目光却不自觉地柔和了些许。
    “那……你看完之后，我们交换感想好不好？”林见夏趁热打铁，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我还有很多地方没太想明白呢。”
    这是一个明确的、希望有更多交集的信号。顾知遥看着那双盛满希冀的眼睛，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好。”她听见自己回答。
    林见夏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比池边任何一朵无形的花都要明媚。她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远处传来的、呼唤她名字的室友声音打断。
    “我室友叫我了，”林见夏有些歉意地看着顾知遥，“那我先走啦？”
    “嗯。”
    林见夏朝她挥挥手，转身向室友跑去，跑出几步，又回头看了她一眼，笑容依旧灿烂，然后才真正跑开。
    顾知遥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消失在树丛后，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带来的那份鲜活与温暖。她低头，看着自己刚才无意识握紧又松开的手掌。
    “精致的梦境……”她低声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形容。林见夏于她而言，又何尝不是一个突然闯入她井然有序世界的、美好得近乎不真实的梦境？
    只是，这个梦境有着真实的温度，清晰的笑靥，和能让她心跳失序的影响力。
    她转身，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林见夏刚才坐过的石凳边。石凳上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点微不可察的暖意。她站在那里，望着微风吹拂下泛起粼粼波光的池水，内心那片海的潮汐，正随着远方那个女孩的一颦一笑，起伏不定，无声，却汹涌。
    靠近的渴望与害怕失去的恐惧，如同潮汐的引力，拉扯着她。她知道，自己正站在某个临界点上，往前一步，或许是未曾领略过的风景，也或许是万丈深渊。而站在原地，那份因林见夏而生的、日益清晰的悸动与贪恋，也同样让她无法再回到过去的平静。
    （或许……再迈出一步？……但也可能……赌不起……）
    第53章
    顾知遥读完了《夜晚的潜水艇》。她合上书页，最后一个关于“裁云记”的故事，那奇诡又温柔的想象，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留下细微的痒意。她没有立刻去找林见夏。一种近乡情怯般的犹豫，让她把交换感想的约定，悄悄往后推迟了几天。
    这推迟并非疏远，反而让某种期待在心底悄然发酵。她发现自己开始留意林见夏在聊天中不经意透露的日常碎片，并试图在自己的时间里，找到与之呼应的节奏。
    周四下午，顾知遥结束实验比预想中早。窗外阳光正好，暖融融的，不像盛夏那般灼人。她想起林见夏前几天念叨着想喝学校后门那家新开的芋圆糖水，说室友推荐，口感软糯，甜度刚好。
    几乎没有太多挣扎，顾知遥收拾好东西，走向了与实验室方向相反的校门。那家小小的糖水铺藏在一条小巷里，门口挂着蓝色的布帘，木质招牌上写着“甜缘”。这个略显俗气的店名，让顾知遥的脚步顿了顿。
    店里人不多，装修是简单的原木风格，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奶香和芋头香气。顾知遥站在菜单前，目光扫过琳琅满目的品名，最终点了一份招牌芋圆一号，又鬼使神差地加了一份林见夏提过的、她喜欢的桂花冻。
    提着打包好的糖水，走在回宿舍区的林荫道上，顾知遥的心情有些微妙。这不像她会做的事，为一个不确定是否在宿舍、甚至不确定是否想吃糖水的人，专门跑这一趟。这行为本身，就带着一种超出“朋友”范畴的在意。
    她走到林见夏宿舍楼下，拿出手机。
    g.：「在宿舍吗？」
    消息几乎是秒回。
    夏天见呀：「在的在的！刚写完一篇让人头秃的读后感，正在瘫尸_(:3」∠)_」
    后面跟着一个瘫倒在地的小猫表情。
    顾知遥看着那个表情，几乎能想象出林见夏趴在书桌前、生无可恋的样子，唇角无意识地弯了一下。
    g.：「下来一下。」
    夏天见呀：「？？？」
    夏天见呀：「马上！」
    没过两分钟，宿舍楼门被推开，林见夏穿着宽松的卡通睡衣，头发随意地扎成一个松散的小丸子，几缕碎发调皮地翘着，脸上还带着刚刚结束脑力劳动的些许疲惫和茫然。她看到站在树下的顾知遥，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小跑着过来。
    “知遥？你怎么来啦？”她的声音带着点惊喜的雀跃。
    顾知遥将手里提着的糖水递过去，语气依旧平淡：“路过。顺便买的。”
    林见夏接过还带着微微凉意的塑料袋，低头一看，眼睛瞪得圆圆的：“芋圆糖水？还是‘甜缘’家的！我前几天刚跟你说过想喝这个！”她抬起头，看向顾知遥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感动，像是收到了什么极其珍贵的礼物。
    “嗯。”顾知遥避开她那过于灼热的目光，看向旁边的香樟树，“你说过。”

 第51章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林见夏脸上的笑容彻底绽开，比此刻的阳光还要明媚。她宝贝似的抱着那碗糖水，声音软软的：“谢谢你，知遥！你真好！”
    。
    “那……我上去吃啦？”林见夏晃了晃手里的袋子，眼巴巴地看着她，像是在征求同意。
    “嗯。”
    “你要不要……”林见夏犹豫了一下，似乎想邀请她上去，但又觉得宿舍可能太乱，不太好意思。
    “不用。”顾知遥适时开口，“我回实验室。”
    “哦，好。”林见夏点点头，随即又想起什么，急忙道，“对了！那本书我看完了！你……你看完了吗？”
    终于提到了这个话题。顾知遥的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不动声色：“看完了。”
    “那……”林见夏的眼睛更亮了，充满了期待，“我们什么时候……交换一下……感想？”她说得有些小心翼翼，像是怕被拒绝。
    顾知遥看着她在阳光下微微泛着柔光的脸颊，和那双清澈见底、映着自己小小倒影的眼睛，准备好的推脱理由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明天下午，”她听到自己说，“图书馆，老位置。”
    “好！一言为定！”林见夏立刻应下，笑容灿烂得几乎晃眼，“那我先上去啦！糖水要化了！谢谢你，知遥！”
    她抱着糖水，像只快乐的小兔子，蹦跳着跑回了宿舍楼。
    顾知遥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才缓缓转身。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塑料袋提手的触感，鼻尖仿佛还萦绕着糖水铺的甜香，以及林见夏身上那股干净的、带着阳光味道的气息。
    第二天下午，顾知遥提前十分钟到了图书馆。那个靠窗的位置还空着。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她坐下，拿出那本《夜晚的潜水艇》，放在手边，心里罕见地有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这感觉，不像等待一场学术讨论，更像……等待一次重要的心灵交汇。
    林见夏几乎是踩着点来的。她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看起来比昨天精神了许多。她看到顾知遥，眼睛弯了弯，轻手轻脚地在她对面坐下。
    “你来得好早。”她小声说，从帆布包里拿出自己的那本书，封面有些微卷，显然被翻看了很多遍。
    “刚到。”顾知遥言简意赅。
    两人之间沉默了几秒，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蝉鸣和图书馆内固有的安静。最终还是林见夏先开了口，声音轻轻的，带着点试探：“那……我们从哪里开始说？”
    顾知遥垂眸看着书的封面，组织了一下语言。她不是擅长长篇大论的人，尤其是谈论感受。
    “《裁云记》，”她抬起眼，看向林见夏，“印象很深。”
    林见夏立刻点头，像是找到了知音：“我也最喜欢这篇！那个云彩修剪师，好孤独，又好浪漫。你觉得……他最后为什么选择离开呢？”
    这个问题，顾知遥思考过。她沉吟片刻，答道：“或许不是因为厌倦，而是因为……完成了。”她试图准确表达自己的想法，“他创造了极致的美，那份美本身已经存在，不需要他再停留。就像……有些相遇的意义，不在于长久占有，而在于彼此照亮的那一瞬间。”
    她说得很慢，很认真，目光落在林见夏脸上，观察着她的反应。
    林见夏听得入了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直到她说完，才轻轻吸了口气，眼神里充满了惊叹和某种更深的东西：“知遥……你说得真好。”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声音更轻了，“我……我好像有点明白，又好像不太明白。但我觉得，你说得对。”
    接着，她又谈起其他篇目，说起《竹峰寺》里那把钥匙带来的惆怅，说起《音乐家》里那场未完成的演奏蕴含的希望。她的理解带着女孩子特有的细腻和感性，有时天马行空，却总能触及文字深处最柔软的部分。
    顾知遥大多数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在她停顿或询问时，才简洁地发表一两句看法。她发现，听林见夏谈论这些，本身就是一种享受。看着她因为某个情节而微微蹙眉，因为领悟到某种情感而眼眸发亮，顾知遥觉得自己的心，也仿佛被这些她从未深入接触过的情感慢慢浸润。
    他们聊了将近一个小时，声音一直压得很低，像是在共享一个秘密。阳光在桌面上缓缓移动，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柱里跳舞。
    “啊，是不是耽误你太多时间了？”林见夏看了眼手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没有。”顾知遥摇头。这是真话。她从未觉得听一个人说话，时间可以过得这样快。
    “那……下次看到好看的书，我们再交换？”林见夏收拾着书本，眼里闪着期待的光。
    “好。”顾知遥应下。这似乎正在成为一种习惯。
    第54章 雨
    交换完读书感想的第二天，天空从清晨开始就阴沉沉的，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顾知遥出门时，习惯性地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犹豫片刻，还是将一把黑色的长柄伞挂在了背包侧边。
    上午的课程结束，豆大的雨点终于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瞬间连成一片雨幕。教学楼门口挤满了没带伞的学生，喧闹声和雨声混杂在一起。顾知遥不喜欢这种拥挤，她站在人群稍后的地方，准备等雨小些再走。
    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人群，很快便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林见夏站在门口的另一侧，正微微蹙着眉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她手里只拿着一本用来挡在头顶的笔记本，显然也是没带伞的一员。浅蓝色的连衣裙肩头已经被飘进来的雨丝洇湿了一小块，颜色变深。
    几乎是下意识的，顾知遥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没带伞？”她站定在林见夏身边，声音平静。
    林见夏闻声转头，看到是她，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嗯，早上看天气还好好的……”
    顾知遥没说什么，只是将自己背包侧边的伞取了下来，递过去：“先用。”
    林见夏看着递到眼前的黑色雨伞，愣了一下，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等雨小点再走就好，或者跑回去也行。你把伞给我，你怎么办？”
    “我等人少。”顾知遥言简意赅，伞依旧举在她面前。
    林见夏看着顾知遥平静却不容拒绝的眼神，又看了看外面丝毫没有减弱迹象的大雨，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伞。伞柄上还残留着顾知遥手心的温度，微暖。
    “那……谢谢你，知遥。”她小声说，撑开了伞。黑色的伞面在她头顶撑开一片无雨的天空，与她纤细的身影和浅色的裙子形成一种奇异的和谐。
    “你去哪儿？”顾知遥问。
    “回宿舍，或者……先去三食堂？”林见夏不确定地说，她看了一眼顾知遥，“你呢？回实验室吗？”
    “嗯。”
    “那……我们好像顺一段路？”林见夏的眼睛微微亮起，带着一丝期待，“要不……一起走？伞够大。”
    顾知遥看着那双清澈带着期盼的眼睛，又看了看门外密集的雨帘，点了点头：“好。”
    两人并肩走入雨中。黑色的伞面大部分倾向林见夏那边，隔绝了冰冷的雨水。顾知遥的右肩暴露在伞外，雨点很快打湿了她的衬衫布料，传来微凉的触感。但她似乎并未在意。
    伞下的空间变得有些拥挤，她们的手臂偶尔会不经意地轻轻碰触。林见夏身上那股淡淡的、像是茉莉混合着阳光的味道，在这潮湿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顾知遥能听到身边人轻微的呼吸声，还有雨点敲打伞面发出的沉闷声响，像节奏混乱的鼓点，敲在她的心弦上。
    “这雨下得真突然。”林见夏试图找点话题，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轻软。
    “嗯。”顾知遥应了一声。
    “还好你带了伞。”林见夏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感激，“不然我们俩都要淋成落汤鸡了。”
    顾知遥没有接话，只是目光平视着前方被雨水冲刷得格外干净的石板路。沉默再次降临，却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奇异的安宁。
    走到通往食堂和实验室的分岔路口，林见夏停下脚步：“我到了，谢谢你，知遥。”她将伞往顾知遥那边挪了挪，“伞还你，你别淋湿了。”
    顾知遥看了一眼自己已经湿透的右肩，淡淡道：“不用。你先用。”
    “可是……”
    “我到实验室很近。”顾知遥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下午记得带伞。”
    林见夏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的肩膀，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再推辞，只是将那把伞握得更紧了些，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那……你快点回去，换件干衣服，别感冒了。”她叮嘱道，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关切。
    “知道。”顾知遥点点头，转身便要走入雨幕中。

 第52章

    “知遥！”林见夏忽然又叫住她。
    顾知遥回头。
    林见夏举着伞，站在雨里，认真地看着她：“伞……我下午怎么还你？”
    顾知遥看着她被伞沿阴影勾勒出的柔和侧脸，和那双映着水光的眼睛，停顿了一下：“放学后，图书馆。”
    “好！”林见夏立刻应下，脸上露出了安心的笑容，“那……下午见！”
    “下午见。”
    顾知遥看着她撑着那把黑色的伞，脚步轻快地走向食堂门口，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内，才收回目光，任由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和肩上，快步向实验室走去。
    湿透的衬衫黏在皮肤上，并不舒服。但顾知遥却觉得，心底某个角落，因为刚才伞下那短暂的同行和分别时林见夏眼中清晰可见的关切，而变得异常温热。这种被人记挂、被人担心着凉的感觉，对她而言，陌生又珍贵。
    下午，雨势渐小，变成了淅淅沥沥的毛毛雨。顾知遥提前到了图书馆，还是在那个靠窗的老位置。她刚坐下没多久，就看到林见夏从门口走了进来。
    她换了一件干净的米白色毛衣，头发似乎也重新梳理过，柔顺地披在肩上。她手里拿着那把折叠整齐的黑色雨伞，目光在馆内搜寻，看到顾知遥时，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快步走了过来。
    “给，你的伞。”林见夏将伞轻轻放在顾知遥旁边的空位上，动作小心，像是怕打扰到别人，“我擦干了。”
    顾知遥看了一眼那把被妥善保管的伞，点了点头：“谢谢。”
    林见夏在她对面坐下，从包里拿出书本，却没有立刻开始学习，而是看了看顾知遥已经换上的干爽外套，小声问：“你……没感冒吧？中午淋了雨。”
    “没有。”顾知遥回答。她的身体素质一向很好。
    “那就好。”林见夏松了口气，随即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印着药房logo的小小塑料袋，推到顾知遥面前，声音更低了，带着点不好意思，“这个……给你。预防一下。”
    顾知遥低头看去，塑料袋里是几包常见的板蓝根冲剂。
    她愣住了。看着那几包小小的冲剂，又抬眼看向对面脸颊微红、眼神躲闪的林见夏，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瞬间攫住了她。像是一股暖流，毫无防备地冲破了心防，涌向四肢百骸。
    她从不觉得自己需要这种小心翼翼的呵护，也从未有人会因为她可能淋了点雨，就特意跑去药店买来预防感冒的药。林见夏的这份细心和体贴，笨拙，却直击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谢谢。”顾知遥听到自己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许。她伸出手，将那个小小的塑料袋拿过来，指尖触碰到微凉的塑料包装，心里却是一片滚烫。
    “不客气。”林见夏见她收下，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却明显放松下来，低下头开始翻书，只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泄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顾知遥将板蓝根小心地放进自己的背包夹层，然后也拿出了书本。图书馆里依旧安静，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的声音。但这一次，顾知遥却觉得，这片寂静之下，涌动着某种温暖而澎湃的暗流。
    一场突如其来的雨，一把共享的伞，几包预防感冒的冲剂。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日常琐事，像一颗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原本平静的心湖里，荡开了一圈又一圈清晰而持久的涟漪。那把伞归还了，但那把伞所承载的、超出寻常关心的重量，却沉沉地落在了她的心上。
    她偶尔从书页中抬头，看向对面正认真书写的林见夏。灯光下，她的侧脸线条柔和，神情专注，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顾知遥知道，有些界限，正在被这些细碎的、日常的靠近，一点点模糊，一点点跨越。而她，似乎并不想阻止。
    第55章 掌心
    那几包板蓝根冲剂被顾知遥收在背包里，一直没有拆开。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比预防感冒更有效。天气彻底放晴，连续几日都是明媚的初夏光景。
    周五晚上，顾知遥在实验室处理一组关键数据，结束时已近十一点。校园里行人稀少，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手机，没有新消息。这个时间，林见夏大概已经睡了。
    回到公寓，洗漱完毕，她坐在书桌前，准备规划明天的实验步骤。目光扫过桌角，那里放着一本林见夏之前借给她的散文集，说是文字清淡有趣，适合睡前翻几页。顾知遥拿起来，随手翻开一页，正好是一篇关于夏日星空的短文。
    作者描绘着躺在草地上看星星的惬意，文字质朴，却莫名让她想起了林见夏——想起她提到喜欢星星时发亮的眼睛，想起她站在美术馆那幅星空画作前安静的样子。
    合上书，顾知遥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只是拍下了那本书的封面，发了过去。
    g.：「在看。」
    她没有期待立刻得到回复。然而，几乎是在消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对话框顶端就显示了“正在输入…”。
    夏天见呀：「！你也看到这篇啦！」
    夏天见呀：「是不是很好看！感觉整个人都安静下来了。」
    夏天见呀：「你刚忙完吗？好晚哦。」
    一连串的消息跳出来，带着她特有的、仿佛永远不会枯竭的活力。
    顾知遥看着屏幕，指尖微动。
    g.：「嗯。刚回来。」
    g.：「还没睡？」
    夏天见呀：「马上啦！在收拾明天出门的东西。」
    夏天见呀：「明天和室友约了去城西那个新开的文创园逛逛，听说有很多有趣的小店。」
    顾知遥对文创园没什么概念，也不感兴趣。但她的目光在“明天出门”几个字上停留了一瞬。明天是周六。
    夏天见呀：「你要不要……」
    屏幕上，这句话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终变成：
    夏天见呀：「……没什么啦！你明天肯定还要忙吧？早点休息哦！别太累了！」
    那未竟的话语，像一小片羽毛，轻轻搔刮着顾知遥的心。她能猜到林见夏想说什么。邀请她一起去吗？以什么身份呢？朋友？似乎又超出了那么一点点。
    g.：「嗯。你也早点睡。」
    g.：「明天……玩得开心。」
    夏天见呀：「知道啦！晚安，知遥！(￣o￣) . z z」
    后面跟着一个睡觉的可爱颜文字。
    顾知遥看着那个颜文字，眼前仿佛浮现出林见夏打着哈欠、揉着眼睛跟她道晚安的模样。
    g.：「晚安。」
    放下手机，公寓里一片寂静。顾知遥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宿舍区零星亮着的灯火。其中一盏，属于林见夏。明天，那盏灯的主人会去一个充满新奇玩意的地方，和朋友们一起，度过一个轻松愉快的周六。而她自己，则会在实验室里，与数据和仪器为伴。
    这是她们各自生活的常态，泾渭分明。但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觉得，实验室的寂静，比以前更沉了些。
    第二天，顾知遥还是按计划去了实验室。数据采集很顺利，但她的效率似乎不如平时。下午三点，她结束了主要工作。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她犹豫了。
    去文创园看看？这个念头冒出来，让她自己都有些意外。那不是一个她会主动踏足的地方。但想到林见夏可能在那里，带着好奇和兴奋穿梭于各个小店，她的脚步就有些不受控制。
    她没有告诉林见夏。只是凭着昨晚聊天时隐约提到的“城西文创园”，用手机查了位置，坐上了地铁。
    文创园比想象中人多。由旧厂房改造的区域充满了艺术气息，各种特色小店鳞次栉比，游客和年轻人三五成群。顾知遥有些不适应这种喧闹，她站在入口处，看着涌动的人流，一时间不知该往哪里走。
    她甚至不确定林见夏是否还在这里。这趟突如其来的行程，显得冲动又毫无计划。
    就在她考虑是否要离开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在她身后响起：
    “知遥？！”
    顾知遥转身，看到林见夏和她的两个室友就站在几步开外。林见夏手里拿着一个刚刚买的、造型奇特的陶瓷杯，眼睛瞪得圆圆的，脸上写满了惊讶和毫不掩饰的喜悦。
    “你怎么会在这里？”林见夏小跑着过来，仰头看着她，眼睛里像是落满了星星。
    顾知遥一时语塞。准备好的“路过”借口，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她看着林见夏因为奔跑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清澈见底、映着自己身影的眼睛，沉默了几秒，才低声说：“……事情忙完了，过来看看。”
    这个理由并不充分，但林见夏似乎完全不在意。她脸上的笑容灿烂得晃眼，转头对同样有些好奇的室友介绍：“这是我朋友，顾知遥。”语气里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小骄傲。
    “知遥，你跟我们一起逛吧？”林见夏发出邀请，这次没有任何犹豫，眼神里充满了期待，“我们刚逛了一半，前面还有好多有意思的店呢！”

 第53章

    她的室友们也友善地表示了欢迎。
    顾知遥看着林见夏伸过来、下意识想要拉住她衣袖又及时缩回去的手，点了点头：“好。”
    接下来的时间，顾知遥就跟在三个女孩身后，穿梭于各种小店之间。她话很少，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看着。看着林见夏对着一排手工香薰蜡烛仔细分辨味道，看着她被一家 vintage 首饰店里的复古胸针吸引，看着她和一个手作皮具店的老板讨论皮料的质感。
    林见夏的世界，总是充满了这些细小而具体的生动。她很容易被美好的事物吸引，会为发现一个可爱的小物件而小声欢呼，会认真聆听店主的创作故事。那种对生活本身抱有的巨大热情和感知力，是顾知遥很少具备的。
    在一家贩卖独立设计师产品的杂货铺里，林见夏看中了一个黄铜书签。书签造型极简，是一片舒展的叶子，脉络清晰。
    “这个好看。”她拿着书签，小声对顾知遥说，眼神亮晶晶的，“感觉很配你常看的那种外文书。”
    顾知遥的目光落在那个书签上，黄铜的光泽温润，设计确实雅致。
    “嗯。”她表示赞同。
    林见夏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书签放了回去，小声嘀咕：“有点小贵……”
    顾知遥没说什么。
    逛到后来，人越来越多，在一个转角处，几个人差点被冲散。顾知遥下意识地侧身，挡在了林见夏外侧，隔开了拥挤的人流。她的手臂不经意地碰到了林见夏的手背。
    林见夏微微一愣，随即，一只温热、略带潮湿的小手，轻轻地、试探性地勾住了她的食指。
    顾知遥身体微微一僵。
    那触碰很轻，像蝴蝶停留，一触即分。林见夏很快松开了手，耳根泛红，目光飘向别处，假装在看旁边店铺的橱窗，只是那微微颤抖的睫毛泄露了她的紧张。
    但那一瞬间，指尖传来的温热、柔软的触感，却像一道微小的电流，迅速窜过顾知遥的四肢百骸，在她心底炸开一片无声的喧嚣。
    周围所有的嘈杂仿佛都在那一刻褪去，只剩下指尖那残留的、转瞬即逝的温度，清晰得烙人。
    林见夏没有再看她，也没有再试图牵手，只是跟在她身边，默默地走着，只是那泛红的耳垂和偶尔抿起的嘴唇，显示着她内心的不平静。
    顾知遥的心跳，在那一勾之后，失去了往常规律的节奏。
    离开文创园时，天色已近黄昏。林见夏的室友们识趣地先走了，留下她们两人。
    “今天……谢谢你陪我逛。”林见夏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声音轻轻的。
    “没事。”顾知遥的声音也比平时低沉。
    两人并肩走向地铁站。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一路无话，一种微妙而粘稠的气氛弥漫在两人之间。
    在地铁站分别时，林见夏抬起头，看了顾知遥一眼，眼神复杂，有羞涩，有忐忑，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说：“那……我回去了。下周见。”
    “嗯。”顾知遥点点头，“路上小心。”
    看着林见夏走进地铁闸机，身影消失在通道尽头，顾知遥才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食指上，仿佛还残留着那片刻的、柔软的温热。
    只是一个极其短暂的、小心翼翼的触碰。
    第56章 流星雨
    顾知遥发现自己会无意识地摩挲那根被林见夏勾过的食指，试图捕捉那早已消散的触感。实验室的数据依旧精准，生活的节奏看似如常，但某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她会在看到星空图片时停顿，会在地铁拥挤时下意识地将手微微握起。
    周三晚上，她收到林见夏发来的一条消息，是一个本地天文爱好者协会的公众号推送，标题是「本周五晚，郊区暗夜公园，观测象限仪座流星雨」。
    夏天见呀：「听说这次流星雨流量很大！郊区光污染少，应该能看到很多！我们社团有人组织一起去，你要不要……也来看看？」
    后面跟着一个期待的小星星表情。
    流星雨。顾知遥对这类浪漫却缺乏实际效用的自然现象兴趣不大。她的夜晚通常属于实验室的灯光和电脑屏幕的冷光。但“我们社团”几个字，让她指尖微顿。这意味着，林见夏会和很多人一起去。
    g.：「很多人？」
    夏天见呀：「嗯嗯！社团包了车，大概十几个人吧。都是天文社的同学，人都很好的！」
    十几个人。顾知遥几乎能想象出那种热闹的、充满青春活力的场面。她不属于那种场合。她的沉默，似乎让那边有些不安。
    夏天见呀：「当然，如果你觉得人多吵，或者没兴趣就算了……我就是想着，机会挺难得的……」
    顾知遥看着手机屏幕，眼前浮现出林见夏提到星星时发亮的眼睛，还有文创园里，她小心翼翼勾住自己手指时那紧张又期待的模样。拒绝的话，在输入框里打了又删。
    g.：「周五晚上，我看看实验进度。」
    她没有直接答应，留下了余地。
    夏天见呀：「好呀！那你先忙！确定了告诉我哦！」
    周五下午，顾知遥提前结束了实验。数据整理得出乎意料地顺利。她站在实验室窗前，看着夕阳西沉，天空逐渐染上墨蓝。郊区，暗夜公园，流星雨。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构成一幅与她平日生活截然不同的图景。
    她点开手机，看着林见夏昨晚又发来的、关于流星雨观测注意事项的消息，包括提醒她郊区夜晚寒冷，要多穿衣服。
    最终，她回复：
    g.：「地址发我。我自己过去。」
    夏天见呀：「！！！你真的来呀！太好了！【定位信息】」
    夏天见呀：「我们大概七点半到那边！你路上小心哦！」
    顾知遥没有选择和林见夏他们一起坐社团包车。她需要一点属于自己的缓冲空间。按照导航指引，她开车近一个小时，才到达那个位于城市远郊的公园。这里果然光污染极少，一下车，抬头便是城市里难得一见的、璀璨浩瀚的星空，银河模糊的轮廓隐约可见。
    初冬的夜晚，空气清冷干燥，呵出的气变成白雾。顾知遥裹紧了羽绒服，按照林见夏发的具体位置，走向公园内的一处小山坡。远远地，她就看到了那群年轻人。他们铺开了野餐垫，架起了简易的天文望远镜，欢声笑语在寂静的夜晚传得很远。
    林见夏就在其中。她穿着厚厚的白色羽绒服，戴着毛线帽和手套，围着红色的围巾，整个人裹得像只温暖的小熊。她正仰着头，和一个同学指着天空说着什么，侧脸在远处其他人手电筒晃过的光晕里，显得格外柔和。
    顾知遥没有立刻走过去。她站在人群外围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林见夏在群体里很受欢迎，她和同学们自然地交谈、笑闹，身上散发着一种温暖而融洽的气场。这样的她，与和自己单独相处时那种带着点小心翼翼和羞涩的模样，有些微的不同，却同样生动。
    过了一会儿，林见夏似乎心有所感，转头朝她这个方向望来。隔着一段距离和晃动的人影，她的目光准确地捕捉到了顾知遥。她脸上立刻绽放出惊喜的笑容，朝她用力地挥了挥手，然后跟身边的同学说了句什么，便小跑着过来。
    “知遥！你到啦！”她跑到顾知遥面前，微微喘着气，眼睛在夜色里亮得惊人，“冷不冷？这边比市区温度低好多。”
    “还好。”顾知遥看着她被冷风吹得微红的鼻尖，“你们开始看了吗？”
    “还没到极大值呢，不过已经能看到偶尔划过的流星了！”林见夏兴奋地说，她很自然地伸出手，想要拉顾知遥过去，“走，我们去那边垫子上，视野更好。”
    她的手伸到一半，似乎想起了什么，动作顿住了，眼神里掠过一丝羞涩和不确定，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顾知遥看着她停顿在半空、戴着毛线手套的手，几乎没有犹豫，便主动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线，依然能感受到底下纤细的腕骨。
    “走吧。”顾知遥声音平静，仿佛这只是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动作。
    林见夏明显愣住了，低头看着顾知遥握住自己手腕的手，脸颊在夜色里迅速泛红。她轻轻“嗯”了一声，任由顾知遥拉着，走向人群。
    顾知遥的掌心贴着林见夏的手腕，隔着衣物，传递着稳定的温度和力量。她能感觉到林见夏脉搏的跳动，一下，又一下，有些快。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握住了一只小心翼翼试探的、温暖的鸟儿。
    顾知遥的出现，让天文社的同学们有些好奇，林见夏简单地介绍了一句“这是我朋友，顾知遥”，大家便友善地打了招呼，递过来一个暖手宝。顾知遥道谢接过，和林见夏并肩坐在铺开的野餐垫边缘。
    远离城市喧嚣的夜空，星辰格外清晰密集，像撒了一把碎钻在黑丝绒上。周围同学们的讨论声渐渐低了下去，大家都仰着头，沉浸在星空的壮丽之中。

 第54章

    “看！那颗好亮！”林见夏忽然压低声音，激动地碰了碰顾知遥的手臂，指向天空某一处。
    顾知遥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恰好看到一道明亮的银色光痕，倏地划过天际，瞬间消失，短暂得如同幻觉。
    “嗯，看到了。”顾知遥轻声回应。她的目光从星空收回，落在身边林见夏的侧脸上。林见夏仰着头，专注地望着天空，眼睛里倒映着漫天星辰，闪烁着纯粹而喜悦的光芒，唇角带着满足的浅笑。寒冷的夜风将她额前的碎发吹得微微拂动，红色的围巾衬得她的皮肤愈发白皙。
    在这一刻，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模糊了，只剩下头顶的星空，和身边这个仿佛凝聚了所有星辉的女孩。顾知遥的心，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而充盈的情绪包裹。那些关于风险、关于失控的顾虑，在这片浩瀚星空和身边人清澈的眼眸映照下，似乎都变得渺小起来。
    “知遥，”林见夏忽然转过头，目光与她撞个正着，她似乎没想到顾知遥正在看她，脸又红了一下，但这次她没有躲闪，声音轻轻的，带着某种决心，“谢谢你愿意来。”
    她的眼神在星夜下，温柔而坚定，像蕴藏着无尽的话语。
    顾知遥看着她，没有回答。但她握着林见夏手腕的手，微微收紧了些许。
    就在这时，流星雨的极大期到了。越来越多的光痕开始出现在夜空各个方向，银亮、迅疾，拖着长短不一的光尾，如同宇宙无声的烟火表演。周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小声惊叹。
    林见夏看得入了迷，眼睛一眨不眨，嘴里无意识地喃喃：“好美啊……”
    在又一颗格外明亮的流星划破天际的瞬间，顾知遥感觉到林见夏轻轻地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掌。不再是勾住食指，而是整个手掌，带着手套柔软的触感，坚定地、带着微微的颤抖，嵌入了她的指缝。
    十指相扣。
    顾知遥的心脏猛地一跳，像是被那道最亮的流星击中。她没有抽回手，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任由那只温暖、甚至有些烫人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手套的阻碍让触感并不完全清晰，但那份紧密连接的力度和姿态，却比任何直接的肌肤相亲都更具冲击力。
    她们就这样，在漫天流星的见证下，在周围压抑着的兴奋低语中，悄悄地、用力地牵着手，仰望着同一片星空。
    谁也没有说话。冰冷的空气，滚烫的掌心，无声的誓言。所有的忐忑、犹豫、不确定，仿佛都在这一刻，找到了暂时的安放之处。
    流星雨终会结束，夜空终将恢复平静。但顾知遥知道，有些东西，在今夜，已经被那交错的手指和漫天的星辉，永远地改变了。那只紧紧握着她的手，像是终于鼓起全部的勇气……
    第57章 余温
    流星雨观测结束后的返程，顾知遥是独自开车回去的。车厢内一片寂静，与刚才郊外星空下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她的右手虚握着方向盘，指尖却仿佛还残留着被紧紧握住的触感，隔着手套的织物，那温度、那力道，清晰地烙印在神经末梢。
    她没有直接回公寓，而是将车停在实验室楼下。熄了火，却没有立刻下车，只是静静地坐在驾驶座上，看着窗外路灯下空无一人的街道。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林见夏紧紧握住她手的画面，还有那双在星辉下异常明亮的、带着羞涩与勇敢的眼睛。
    这算是什么？一个明确的信号吗？顾知遥试图用她习惯的逻辑去分析，却发现情感领域毫无公式可言。她只知道，当林见夏的手嵌入她指缝的那一刻，她并没有任何想要挣脱的念头，反而有一种奇异的、悬空许久终于落地的安定感。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了一下，是林见夏发来的消息。
    夏天见呀：「我们到学校啦！你到家了吗？」
    后面跟着一个小兔子安全到家的表情。
    顾知遥看着那个表情，眼前仿佛看到林见夏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脸蛋红扑扑地跟她报平安的样子。
    g.：「到了。」
    她省略了具体地点。
    夏天见呀：「那就好！今天晚上真的好开心！看到了好多流星！你看到了多少？」
    g.：「很多。」
    夏天见呀：「（小猫打滚.jpg）！下次再有这样的活动，我们还一起去好不好？」
    下次。又一个关于未来的约定。顾知遥的指尖在屏幕上悬停。
    g.：「好。」
    夏天见呀：「那说定了！你早点休息哦！晚安，知遥！」
    g.：「晚安。」
    放下手机，顾知遥终于下车，走进了冰冷的实验室大楼。熟悉的消毒水气味萦绕在鼻尖，但她却觉得，今晚这里的寂静，似乎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仿佛有一缕来自郊外星空、带着那个人体温的暖意，被她悄悄地藏在了心底，驱散了一部分常年盘踞在此的孤寂。
    接下来的几天，生活似乎恢复了原样。顾知遥依旧忙碌于实验和数据，林见夏也有自己的课程和社团活动。她们没有频繁地见面，聊天也依旧是日常的琐碎。但有些东西，确实不同了。
    顾知遥发现，林见夏看她的眼神里，那份小心翼翼的试探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柔软的、带着依赖的亲昵。在图书馆相遇时，她会很自然地把自己的水杯推到顾知遥手边；在食堂吃饭，她会把自己餐盘里顾知遥可能喜欢的菜直接夹过去；走路时，她们的手臂会时不时地轻轻碰撞，谁也没有刻意避开。
    这种亲昵是细水长流的，浸润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常瞬间里。顾知遥从一开始的些许不习惯，到后来渐渐默许，甚至开始隐隐期待。
    周三下午，顾知遥需要去行政楼补交一份材料。出来时，外面又飘起了细密的冬雨，不大，却足够打湿衣衫。她没带伞，正站在门口犹豫是等雨停还是冒雨跑回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撑着透明的雨伞，小跑着来到了屋檐下。
    是林见夏。她似乎也是来办事的，额前的刘海被雨水打湿了几缕，黏在光洁的额头上。看到顾知遥，她眼睛一亮，随即注意到她空着的手。
    “你没带伞呀？”林见夏很自然地把伞往她这边倾斜，“我们一起走吧？你去哪儿？”
    “回实验室。”顾知遥看着她被雨水沾湿的睫毛，心里某个角落微微一动。
    “顺路！”林见夏笑着说，语气轻快。
    两人再次共撑一把伞，走入细雨中。这一次，伞下的距离似乎比上次更近了一些。林见夏的肩膀轻轻挨着顾知遥的手臂，隔着厚厚的冬衣，传递过来微弱的暖意。
    “你事情办完了？”顾知遥问。
    “嗯！就是交个社团活动申请表，很快的。”林见夏点点头，侧头看她，“你呢？”
    “也好了。”
    简单的对话后，又是一阵沉默。但这次的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有种恬静的默契。雨点敲打在伞面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走到通往实验室的分岔路，林见夏停下脚步，把伞柄往顾知遥手里塞：“给，你用吧，我宿舍很近，跑回去就行。”
    顾知遥看着她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一边的肩膀，没有接伞，而是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了她睫毛上凝结的一颗细小水珠。
    这个动作做得极其自然，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林见夏猛地僵住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红晕，像熟透的番茄。她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顾知遥自己也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自己会做出这样亲昵的举动。那瞬间，仿佛只是身体本能快于了大脑思考。
    她收回手，神色依旧平静，只是耳根微微发热。她接过林见夏手里的伞，淡淡道：“一起过去。我先送你到宿舍楼下。”
    林见夏还处于怔愣状态，呆呆地点了点头。
    去宿舍楼的路很短，两人一路无话。直到站在宿舍楼下，林见夏才仿佛回过神来，她抬头看着顾知遥，眼睛水润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我上去了。”
    “嗯。”顾知遥把伞递还给她，“擦干头发，别着凉。”
    “知道。”林见夏接过伞，手指无意间碰到顾知遥的，两人都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刺了一下，迅速分开。
    林见夏转身跑进宿舍楼，脚步有些慌乱。
    顾知遥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才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刚才擦过林见夏睫毛的触感，湿润，微凉，却又带着奇异的温热，久久不散。
    这似乎比牵手，更逾越了一步。
    她转身，走入细密的雨丝中，冰冷的雨水落在脸上，却无法冷却心底那片被悄然点燃的、陌生的火焰。她知道，有些界限，一旦开始跨越，就再也回不去了。而她，似乎也并不想回头。
    那个简单的、擦拭雨水的动作，像一颗投入心湖的更深处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流星雨夜的交握，更加汹涌，更加难以平静。林见夏那瞬间呆住继而绯红的脸颊，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里，反复播放。

 第55章

    这一次，不再是林见夏小心翼翼的试探，而是她主动的、无意识的靠近。
    这代表着什么，顾知遥不敢深想，却又无法不去想。那份名为“喜欢”的情感，似乎终于冲破了理智的重重围栏……
    第58章 画
    顾知遥发现，自己开始不自觉地搜寻林见夏的身影。在拥挤的食堂，她能一眼锁定那个坐在窗边、小口吃着饭的侧影；在图书馆浩如烟海的书架间，她能凭借直觉走向林见夏可能停留的区域。这种近乎本能的关注，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却又无法控制。
    周五下午，顾知遥难得没有实验安排。她原本打算在公寓整理文献，目光却几次瞥向安静躺在床头的那本《夜晚的潜水艇》。最终，她合上电脑，起身出了门。
    她没有告诉林见夏。只是凭着记忆，走向了校史馆后那个安静的荷花池。冬日的池水显得更加幽深，残荷枯叶勾勒出寂寥的线条。不出所料，在池边的石凳上，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见夏没有在发呆，而是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本速写本，正专注地画着什么。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里。她微微蹙着眉，神情认真，偶尔抬起头观察一下池面倒映的枯枝光影，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勾勒。
    顾知遥放轻脚步，没有立刻上前打扰。她靠在远处那棵熟悉的老槐树下，静静地看着。林见夏画画的样子很专注，整个世界仿佛都与她无关，只剩下笔尖与纸张摩擦的细微声响。风吹动她额前的碎发，她偶尔会抬起手，漫不经心地将其别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优美的侧颈。
    这一刻，顾知遥的心异常宁静。她看着林见夏沉浸在创作中的模样，觉得她像一幅会呼吸的画，美好得不真实。那些关于实验数据、关于未来规划的纷杂思绪，在这一刻都悄然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林见夏似乎画完了一个部分，放下笔，轻轻舒了口气，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她的目光随意扫过周围，然后，像上次一样，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顾知遥所在的方向。
    这一次，她没有惊讶，也没有立刻脸红，只是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唇角缓缓扬起一个清浅而温柔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我知道你会来”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蜜。
    她合上速写本，朝顾知遥走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她轻声问，眼睛里含着笑意。
    “猜的。”顾知遥回答，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速写本上，“在画画？”
    “嗯，”林见夏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本子往身后藏了藏，“随便画着玩，画得不好。”
    “可以看看吗？”顾知遥问。她发现自己对林见夏笔下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林见夏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速写本递了过去，小声说：“不许笑我。”
    顾知遥接过本子，翻开。纸上是用铅笔勾勒的冬日荷塘，线条虽然稚嫩，却抓住了枯枝残叶的寂寥神韵，光影处理得也很有感觉。在画面的角落，还隐约能看到一个靠在树下的模糊人影轮廓，虽然简单，但顾知遥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微微收紧。
    “这里，”她指着那个模糊的人影，声音低沉，“是我？”
    林见夏的脸颊终于后知后觉地泛起了红晕，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细若蚊蚋：“嗯……刚才抬头的时候，看到你在那里，就……随手画了一下。”
    顾知遥看着画中那个模糊却确凿是自己的身影，又抬头看向面前连耳根都红透了的女孩，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在胸腔里充盈、膨胀。林见夏将她画进了她的风景里，以一种安静又霸道的方式，宣告了她的存在。
    她合上速写本，递还给林见夏，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画得很好。”
    林见夏接过本子，紧紧抱在怀里，抬起头，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带着点期待：“真的吗？”
    “嗯。”顾知遥肯定地点点头。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林见夏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无比灿烂，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夸奖。
    两人并肩在池边慢慢走着。冬日的阳光没什么温度，但并肩行走时，手臂偶尔碰触传来的细微暖意，却让人心生眷恋。
    “你下午没事吗？”林见夏问。
    “嗯。”
    “那……我们去看电影吧？”林见夏忽然提议，眼睛闪着光，“最近上映了一部评分很高的动画电影，听说画面特别美。”
    看电影。这又是一个顾知遥很少涉足的领域。她的娱乐活动贫瘠得可怜。但看着林见夏期待的眼神，她几乎没有犹豫。
    “好。”
    她们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影院。因为是工作日的下午，影厅里人很少。灯光暗下，巨大的银幕亮起。电影果然如林见夏所说，画面精美，故事温暖治愈。顾知遥原本只是抱着陪伴的心态，却渐渐被剧情吸引。
    在电影进行到某个温馨感人的片段时，顾知遥感觉到自己的左手边，林见夏悄悄地将手放在了两人之间的扶手上，小拇指若有似无地，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
    一下，两下。
    像小心翼翼的试探，又像无声的撒娇。
    顾知遥的目光依旧落在银幕上，身体却微微僵住。她能感觉到林见夏指尖的微凉和那份小心翼翼的触碰。影厅里光线昏暗，只有银幕的光影变幻，映照出林见夏专注又带着点紧张的侧脸。
    顾知遥没有动，也没有收回手。她只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任由那微凉的指尖，像初生猫咪的肉垫，一下下，轻轻挠在她的手背上，也挠在她的心上。
    过了许久，久到那个感人的片段已经过去，林见夏似乎以为她没有察觉，或者是在无声地拒绝，指尖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带着一丝失落的意味，准备悄悄收回。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完全离开的瞬间，顾知遥忽然动了。她翻转手掌，轻轻握住了那只想要逃离的手。
    林见夏的身体猛地一颤，倏地转头看向她。黑暗中，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悸动。
    顾知遥没有看她，目光依然直视着前方闪烁的银幕，仿佛握住她的手只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但她的手心，却坚定地包裹着林见夏微凉的手指，温暖而有力。
    林见夏的指尖在她掌心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慢慢地、彻底地放松下来，温顺地任由她握着。她的嘴角，在黑暗里，无法控制地向上扬起，勾勒出幸福而甜蜜的弧度。
    电影的后续情节，两人似乎都没太看进去。所有的感官，仿佛都集中在了那紧紧交握的双手上。掌心的温度互相传递，心跳声在寂静的影厅里被无限放大。
    直到电影结束，灯光亮起，顾知遥才自然地松开了手，仿佛刚才那长达半个多小时的紧握，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瞬间。
    林见夏低着头，脸颊绯红，偷偷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手指，心里却像是炸开了一朵巨大的烟花，绚烂无比。
    走出影院，外面华灯初上。寒冷的晚风吹在脸上，却无法吹散两人之间那浓得化不开的暧昧与甜蜜。
    “电影……很好看。”林见夏小声说，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欢喜。
    “嗯。”顾知遥应了一声，侧头看了她一眼。路灯下，林见夏微红的脸颊和亮晶晶的眼睛，比电影里任何画面都要动人。
    她们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并肩走在回学校的路上。这一次，她们的手臂挨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衣料的摩擦和传递过来的体温。
    有些话，无需宣之于口。有些心意，早已在一次次眼神交汇、一次次指尖触碰、一次次无声的陪伴中，清晰地传递。
    从荷塘到影院，从画中人到掌中手。她们之间的距离，正在以一种心照不宣的方式，被缓慢而坚定地拉近。那层薄纱，变得越来越透明，几乎能窥见其后呼之欲出的、真实的情感。
    顾知遥知道，自己正在一步步走向那片名为“林见夏”的温暖光晕。而她，似乎已经做好了被融化的准备。
    第59章 暖冬
    顾知遥发现自己公寓里，属于林见夏的痕迹渐渐多了起来。窗台上多了一小盆绿萝，是林见某次逛街时买的，说是可以净化空气，顺便给冷清的实验室添点生机。书架的角落塞了几本林见夏带来的漫画和散文集，与她那些厚重的专业书籍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甚至她的冰箱里，也开始出现林见夏爱喝的某个牌子的酸奶和果冻。
    这些外来物的“入侵”，顾知遥并未感到不适，反而在每次看到时，心底会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那个总是带着阳光和笑容的女孩，正以一种温柔而坚定的方式，一点点融入她原本单调规整的世界。
    十二月的校园，期末的气氛逐渐浓厚。图书馆总是座无虚席，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因和纸张的味道。顾知遥依旧占据着那个靠窗的老位置，林见夏大多时候也会来，坐在她对面，埋头啃着那些让她头疼的文学理论和古代汉语。

 第56章

    这天下午，林见夏似乎被一道复杂的古文断句题难住了，咬着笔杆，眉头拧成了一个小疙瘩，时不时发出细微的、烦恼的叹息。
    顾知遥从一份复杂的实验报告中抬起头，目光落在她纠结的小脸上。
    “哪题？”她低声问。
    林见夏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把书本推过去，指着那段诘屈聱牙的文字：“这个……句读怎么点都感觉不对，意思也怪怪的。”
    顾知遥接过书，快速浏览了一遍那段文字。是她不熟悉的领域，但基本的逻辑和分析能力是相通的。她拿起林见夏放在一旁的铅笔，在草稿纸上轻轻划了几下，将长句根据语意和语法结构拆解开来。
    “这里，‘而’表转折，前后意思相对，应该断开。”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理性的沉稳，“‘者’在这里是语气助词，提示停顿……你看，这样是不是通顺多了？”
    她将划好句读的草稿纸推回去，笔尖在几个关键处点了点。
    林见夏顺着她的指引重新看过去，茅塞顿开，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对对对！就是这样！知遥你好厉害！这都能看懂！”
    她的崇拜毫不掩饰，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顾知遥，像看着一个无所不能的英雄。
    顾知遥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别开脸，淡淡道：“逻辑问题而已。”
    “那也很厉害！”林见夏小声欢呼，解决难题的喜悦让她整个人都明亮起来。她重新埋下头，开始流畅地翻译那段文字，嘴角带着轻松的笑意。
    顾知遥看着她恢复活力的侧影，唇角也无意识地弯了一下。能帮到她，这种感觉……不坏。
    傍晚，两人一起离开图书馆。冬天天黑得早，外面已经华灯初上，寒风凛冽。林见夏裹紧了围巾，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顾知遥脚步顿了顿，看向她：“冷？”
    “还好，”林见夏揉了揉鼻子，鼻尖冻得有点红，“就是风有点大。”
    顾知遥没说什么，只是抬手，动作略显生疏地帮她将松开的围巾重新系紧了一些，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
    林见夏乖乖站着，任由她动作，围巾下传来闷闷的、带着笑意的声音：“谢谢。”
    她的眼睛弯弯的，像两弯月牙，里面盛满了被细心对待的甜蜜。
    走到宿舍楼下，林见夏像往常一样道别：“那我上去啦。”
    “嗯。”顾知遥点头。
    林见夏转身要走，却又像想起什么，停住脚步，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用彩色玻璃纸包着的小东西，塞到顾知遥手里。
    “这个给你。”她的声音带着点羞涩，“今天路过小卖部看到的，觉得……很适合你。”
    说完，不等顾知遥反应，她便像只受惊的小兔子，飞快地跑进了宿舍楼。
    顾知遥低头，摊开手掌。掌心里是一个小小的、猫咪形状的暖手宝，毛茸茸的，触手温热，显然是刚刚被林见夏捂在怀里暖了很久。猫咪的表情憨态可掬，咧着嘴傻笑，和林见夏有几分神似。
    冰冷的指尖触及那一片温暖，顾知遥的心也跟着软了一下。她握着那个小小的暖手宝，指尖传来的温度，一路蔓延，熨帖着心底某个冰冷的角落。
    回到实验室，她将那个猫咪暖手宝放在了自己的电脑旁边。毛茸茸的、带着傻笑的猫咪，与周围冷硬的仪器设备形成鲜明对比，却意外地让这个空间多了一丝生气。
    她坐下，准备继续工作，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小小的温暖源。脑海里浮现出林见夏塞给她暖手宝时，那羞涩又期待的眼神，和她跑开时微微泛红的耳廓。
    顾知遥拿起手机，点开对话框。
    g.：「暖手宝，很暖。」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就收到了回复。
    夏天见呀：「（小猫开心.jpg）！你喜欢就好！我看你总是手很凉的样子，这个可以一直发热的哦！」
    夏天见呀：「对了，你明天下午有空吗？我们社团有个小小的年终聚会，就是一起吃个饭，玩点小游戏……你想来吗？」
    社团聚会。又是人多热闹的场合。顾知遥本能地想拒绝。但指尖在键盘上停留许久，想到林见夏可能失望的眼神，想到那个被她小心翼翼放在电脑旁的暖手宝，她最终还是回复：
    g.：「几点？在哪里？」
    夏天见呀：「明天晚上六点，在学校北门的那家‘巷子深’私房菜馆！你真的来呀？太好了！」
    隔着屏幕，顾知遥仿佛都能感受到林见夏那雀跃的心情。
    g.：「嗯。」
    放下手机，顾知遥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心里却不再觉得冰冷空旷。那个像小太阳一样的女孩，正用她的方式，一点点驱散她世界的寒意，留下一个个温暖而清晰的印记。
    明天晚上的聚会……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忍受。至少，能看到她开心的笑容。这个认知，让顾知遥对那个原本不属于她计划内的活动，生出了一种微弱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第60章 聚会
    社团聚会的约定，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顾知遥原本规律的生活中漾开了一圈微澜。她并不擅长应对人多喧闹的场合，但想到林见夏发来邀请时那雀跃的语气和隐含的期待，拒绝的话便难以出口。
    聚会当天傍晚，顾知遥比约定时间稍早一些到了那家名为“巷子深”的私房菜馆。店面不大，藏在一条安静的巷弄里，暖黄色的灯光从木格窗棂透出，带着几分温馨。她站在门口，略微整理了一下并不需要整理的衣领，深吸了一口气，才推门进去。
    里面已经来了不少人，大多是生面孔，围坐在几张拼起来的长桌旁，气氛热烈。谈笑声、餐具碰撞声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让顾知遥有些不适。她目光快速扫过，很快在靠窗的位置找到了林见夏。
    林见夏正和旁边的女生说笑着，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她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毛衣，衬得肌肤愈发白皙，头发松松地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颈边，随着她说话的动作轻轻晃动。似乎是感应到了门口的动静，她转过头来，看到顾知遥的瞬间，眼睛倏地亮了起来，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惊喜又带着点安心的笑容。
    她朝顾知遥挥了挥手，又对身边的同学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起身快步迎了过来。
    “你来啦！”她走到顾知遥面前，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欢喜，仰头看着她，眼睛弯成了月牙，“我还担心你找不到地方呢。”
    “导航很准。”顾知遥言简意赅，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看向她身后那些好奇张望过来的目光。
    林见夏很自然地引着她走向座位，向社团的同学们简单介绍：“这是我朋友，顾知遥。”语气自然，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亲昵。
    同学们友善地打了招呼，有人挪出位置。顾知遥在林见夏身边坐下，身侧立刻被熟悉的、淡淡的茉莉混合阳光的气息包围，奇异地抚平了她心底那丝因陌生环境而产生的焦躁。
    聚会的气氛很轻松，大家吃着家常菜，聊着学期趣事，讨论着寒假的计划。顾知遥话很少，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在林见夏转头跟她低声说话时，才简短地回应一两句。
    她注意到，林见夏在群体里很受欢迎，性格开朗却不张扬，笑起来的时候，左边脸颊那个若隐若现的小梨涡格外可爱。她说话时，会不自觉地看着顾知遥，眼神里带着分享的快乐和一丝依赖。
    席间，有人提议玩个小游戏，类似于“我有你没有”的聚会游戏，输的人要接受小惩罚。几轮下来，气氛更加活跃。
    轮到林见夏时，她想了想，带着点小得意地说：“我……收到过很特别的、来自星星的礼物。” 她说着，眼角余光悄悄瞥了顾知遥一眼。
    大家都被这个说法吸引了，纷纷追问是什么。
    林见夏却只是抿嘴笑了笑，不肯细说，眼神里藏着只有顾知遥才懂的甜蜜。顾知遥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她知道，林见夏说的是流星雨那晚，她们紧紧交握的双手，和那片璀璨的星空。那份共同的记忆，成了她独享的、来自宇宙的浪漫。
    游戏继续，轮到顾知遥时，大家都有些好奇这个看起来清冷疏离的学姐会说什么。顾知遥沉默了几秒，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平静地开口：“我……养了一盆绿萝。”
    这个答案实在太过平常，众人都笑了起来，觉得这位学姐果然与众不同。只有林见夏微微怔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那盆绿萝，是她放在顾知遥实验室窗台上的。这个看似普通的陈述，于她而言，却是一个心照不宣的回应。
    聚会快结束时，大家开始拍照留念。林见夏被同学们拉着拍了好几张合照，笑得眉眼弯弯。最后，有人起哄：“见夏，和你朋友也拍一张嘛！”
    林见夏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顾知遥，眼神里带着询问和期待。

 第57章

    顾知遥身体微僵。她很少拍照，更不习惯在这么多人面前。但看着林见夏那双写满期待的眼睛，她点了点头。
    林见夏立刻开心地凑到她身边，两人并肩站在一起。相机镜头对准她们，顾知遥能感觉到林见夏的手臂轻轻挨着她的，传来温热的体温。
    “学姐，笑一下嘛！”举着相机的同学喊道。
    顾知遥有些不自然地牵了牵嘴角。就在这时，林见夏忽然微微歪头，靠近了她一些，发丝轻轻擦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微痒。她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灿烂又带着点俏皮的笑容。
    “咔嚓”一声，画面定格。
    照片里，顾知遥的表情依旧有些僵硬，但眼神却比平时柔和了许多。而她身边的林见夏，笑得像个小太阳，温暖明媚，仿佛能将周围的一切都照亮。她们靠得很近，姿态亲昵，像一幅无比和谐的画面。
    聚会散场，走出菜馆，冬夜的寒气扑面而来。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告别，走向不同的方向。
    “我送你回宿舍。”顾知遥对身边的林见夏说。
    “嗯。”林见夏点点头，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两人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喧嚣过后，夜晚显得格外宁静。路灯将她们的影子拉长，缩短，再拉长。
    “今天……谢谢你愿意来。”林见夏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满足的喟叹。
    “嗯。”顾知遥应了一声。她其实并没有做什么，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待着。但能感觉到，林见夏因为她在场，而格外开心。
    走到宿舍楼下，林见夏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路灯昏黄的光线洒在她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点开刚才的合照，递到顾知遥面前。
    “你看，”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羞涩，“我们……拍得还挺好的。”
    顾知遥低头看去。屏幕上的她们，靠得很近。林见夏的笑容极具感染力，连带着她自己也似乎被那份快乐渲染，眉宇间的清冷被冲淡了些许。
    “嗯。”顾知遥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几秒，才移开。
    林见夏收起手机，双手背在身后，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面，似乎想说什么，又有些犹豫。夜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她抬起头，目光清澈地看着顾知遥，轻声问：“知遥，你下学期……还会经常去图书馆那个位置吗？”
    这个问题看似平常，却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和期待。像是在确认，她们之间这种心照不宣的陪伴，是否会延续到未来。
    顾知遥看着她被灯光映照得格外温柔的眼睛，心里那片沉寂的海，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散发着恒久温热的星辰。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呢？”
    林见夏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扩大，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她用力地点点头：“嗯！我会去的！”
    “那我也会。”顾知遥看着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简单的几个字，像是一个无声的承诺，轻轻落在林见夏的心上，也落在顾知遥自己的心上。它确认了某种延续，确认了彼此在对方未来蓝图中的存在。
    林见夏的眼睛瞬间变得无比明亮，像是盛满了整个星河。她看着顾知遥，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弯起一个极致温柔和喜悦的弧度。
    “那……说定了！”她声音轻快，带着如释重负的欢欣，“我上去啦！晚安，知遥！”
    “晚安。”
    看着林见夏脚步轻快地跑进宿舍楼，顾知遥才缓缓转身。冬夜的寒风似乎不再那么刺骨，心底那片原本空旷的领域，被一种温暖而充实的情感缓缓填满。
    她拿出手机，点开林见夏刚刚发来的那张合照。照片上的她们，靠得那样近。林见夏的笑容，像一道光，穿透了她习惯的冰冷外壳，直抵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有些情感，无需急切地宣之于口。但它确实存在，像暗涌的河流，在平静的表面下，积蓄着澎湃的力量。今晚的聚会，那张合照，以及那个关于未来的简单约定，都像是在为那条河流指引着最终的方向。
    顾知遥知道，距离那个临界点，或许已经不远了。而她，似乎不再像最初那样，感到彷徨和抗拒。
    第61章 话
    期末的压力像一层无形的薄雾，笼罩在校园上空。图书馆的氛围比以往更加凝重，翻书声和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顾知遥依旧坐在那个靠窗的位置，对面是埋首于文献中的林见夏。
    但与周遭的紧绷不同，她们之间流动着一种奇异的安定感。林见夏偶尔从书海中抬头，揉揉发酸的眼睛，视线总会不自觉飘向对面的顾知遥。看到她沉静的侧脸，专注的眼神，仿佛周遭的喧嚣都与她无关，那份因复习而生的焦躁便会悄然平息。
    顾知遥能感受到那道目光，像冬日里一缕温暖的阳光，轻柔地落在身上。她没有抬头，笔尖却在纸上停顿了一瞬，心底泛起一丝微澜。她发现，自己开始贪恋这种无声的陪伴，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知道她在对面，心就是定的。
    这天，林见夏似乎遇到了瓶颈，对着一道反复修改仍不满意的论述题唉声叹气。顾知遥放下笔，轻声问：“怎么了？”
    林见夏把草稿纸推过去，眉头紧锁：“总觉得这里逻辑不顺，表达也不够清晰。”
    顾知遥接过仔细看了一遍。不是她熟悉的领域，但她擅长梳理逻辑。她拿起红笔，在纸上圈画了几下：“这里，因果关系可以更明确。这个论据，换个角度切入或许更有力。”她声音低沉，条理清晰，一点点帮林见夏厘清思路。
    林见夏听着她的分析，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原本堵塞的思路豁然开朗。“对！就是这样！”她兴奋地小声说道，看向顾知遥的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依赖和钦佩，“知遥，你太厉害了！”
    这种被需要、被信赖的感觉，像细小的暖流，缓缓注入顾知遥的心田。她看着林见夏重新充满干劲儿的样子，唇角几不可见地弯了一下。
    复习间隙，两人会一起去食堂吃饭。林见夏总会把自己餐盘里顾知遥喜欢的菜夹给她，动作自然得像是一种本能。顾知遥起初会微微怔住，后来便也默许，甚至会在看到某道菜时，下意识地想，林见夏会不会喜欢。
    这种细碎的日常，一点点侵蚀着顾知遥习惯的边界，将她拉入一个充满烟火气息的、温暖的世界。
    周五晚上，顾知遥在实验室加班处理一批紧急数据。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玻璃，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十一点。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夏天见呀：「你还在实验室吗？外面下雨了，你带伞了吗？」
    几乎是条件反射，顾知遥的心头一暖。这种被人时刻记挂的感觉，对她而言，依旧新鲜而珍贵。
    g.：「还在。带了。」
    夏天见呀：「那就好！记得早点回去休息，别熬太晚哦！」
    夏天见呀：「【分享歌曲】复习累了可以听听这个，纯音乐，很舒缓。」
    顾知遥点开链接，轻柔的钢琴曲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流淌开来，像山间清泉，洗涤着疲惫的神经。她看着窗外朦胧的雨夜，心里那片原本只装着数据和公式的领域，清晰地映出了林见夏带着关切笑容的脸庞。
    她关掉音乐，回复：
    g.：「知道了。你也早点睡。」
    放下手机，她重新投入工作，效率却似乎比刚才高了一些。那首曲子，和发来曲子的人，都成了这个寒冷雨夜里，一抹无形的慰藉。
    期末考结束那天，校园里弥漫着一种解放的欢快气氛。顾知遥走出考场，冬日难得的暖阳照在身上，驱散了连日的阴霾。她拿出手机，看到了林见夏发来的消息。
    夏天见呀：「考完啦！！！解放啦！！！【小猫撒花.jpg】」
    夏天见呀：「你考得怎么样？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庆祝一下！」
    后面跟着一个期待搓手的小表情。
    顾知遥看着那个活泼的表情包，几乎能想象出林见夏此刻雀跃的样子。她指尖微动，回复：
    g.：「还好。你想吃什么？」
    夏天见呀：「学校后门新开了一家火锅店，听说味道很不错！我们去试试吧？」
    g.：「好。」
    傍晚，两人坐在热气腾腾的火锅店里。红油锅底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林见夏忙着涮毛肚、下虾滑，脸颊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考试期间的趣事和假期的计划。
    顾知遥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帮她夹一筷子她够不到的菜，或者在她被辣到的时候，默默递上冰镇的酸梅汤。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彼此的轮廓，却让那种亲近的氛围更加浓郁。
    “知遥，”林见夏放下筷子，双手托着下巴，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和小心翼翼，“寒假……你有什么打算吗？”

 第58章

    “暂时没有。可能留在学校，跟进实验。”顾知遥回答。她的生活一向简单，假期与平日并无太大区别。
    “哦……”林见夏的眼神黯淡了一瞬，随即又振作起来，笑着说，“那我有空可以来找你吗？或者……我们可以视频？”
    她说得有些不确定，像是怕被拒绝。
    顾知遥看着她眼中那抹小心翼翼的希冀，心头微软。她发现，自己并不排斥这个提议，甚至……有点期待。
    “嗯。”她点了点头，“可以。”
    简单的两个字，让林见夏脸上的笑容瞬间重新绽放，比火锅升腾的热气还要温暖。
    吃完饭，两人沿着熟悉的林荫道慢慢走回宿舍区。考完试的夜晚，校园里比平时热闹许多，处处洋溢着轻松愉悦的气息。路灯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走到宿舍楼下，林见夏停下脚步，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道别。她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巾的流苏，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顾知遥安静地等待着，没有催促。她能感觉到林见夏的紧张，连带着自己的心跳也似乎快了几分。
    良久，林见夏终于抬起头，目光直视着顾知遥，脸颊泛着红晕，眼神却异常坚定，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勇敢。
    “知遥，”她的声音有些微的颤抖，但字句清晰，“我……我有话想对你说。”
    夜空下，她的眼睛像浸了水的黑曜石，闪烁着明亮而真挚的光芒。周围的一切喧嚣仿佛都在这一刻远去，只剩下她清晰的心跳声，和眼前这个鼓足了所有勇气的女孩。
    顾知遥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她看到林见夏眼底的紧张、期待，还有那份不容错认的、炽热的情感。她知道，那个时刻，或许真的要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冬日清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却无法冷却心底那片被点燃的、名为“林见夏”的火焰。她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平稳：
    “你说，我在听。”
    第62章 许你的告白
    林见夏的手指紧紧攥着围巾流苏，指节泛白。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周遭所有的勇气都吸入肺中，目光坚定地望进顾知遥深邃的眼眸。
    “知遥，”她的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却又异常清晰，“从……从那个雨夜你送我回宿舍开始，不，或许更早……我的目光，就总是忍不住追随着你。”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脸颊的红晕在路灯下愈发明显。
    “你就像……就像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冷静、自律、优秀，好像永远都知道自己要去的方向。一开始，我只是觉得你很厉害，忍不住想靠近一点，看看你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后来，我发现你会记得我不经意说过的话，会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会安静地陪我去做那些你可能并不感兴趣的事……你会帮我分析难题，会在我冷的时候帮我系围巾，会收下我那些笨拙的、想要对你好的小心意……”
    林见夏的声音渐渐平稳，眼底氤氲着温柔的水光，回忆着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看到你会心跳加速，和你分开会忍不住想念，你的情绪能轻易牵动我的喜怒。我开始贪心，不再满足于只是站在远处看着你，不再满足于只是‘朋友’的身份。”
    她鼓起全部的勇气，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顾知遥，我喜欢你。不是对朋友的喜欢，是想要牵你的手，想要拥抱你，想要……永远站在你身边的那种喜欢。”
    说完这番话，她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微微低下头，却又立刻抬起，执拗地看着顾知遥，等待着她的回应。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有紧张，有忐忑，但更多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敢和真挚。
    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冬夜的寒风似乎也停止了流动。
    顾知遥静静地听着，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在她的心湖，激起巨大的涟漪。她看着眼前这个女孩，看着她因为告白而泛红的脸颊和微微颤抖的嘴唇，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炽热又纯粹的情感。
    那些被她刻意忽略、强行压抑的情感，在这一刻，如同破冰的春水，汹涌而出，再也无法阻挡。
    她想起初遇时林见夏湿漉漉却带着笑意的眼睛，想起她偷偷存下自己照片时的小心翼翼，想起她在星空下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想起她将暖手宝塞给自己时羞涩又期待的眼神，想起她在聚会合照时靠近自己的温度……
    原来，早在不知不觉中，这个像小太阳一样的女孩，已经用她的温暖和光芒，彻底照亮了她原本灰白单调的世界。
    林见夏见顾知遥久久不语，只是深深地看着自己，那颗悬着的心渐渐下沉，眼底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染上了一层受伤的神色。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声音带着哽咽：“没……没关系的，如果你觉得困扰，就当我……”
    “没有困扰。”
    顾知遥终于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她的声音比平时更低哑几分，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她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能清晰地看到林见夏睫毛上沾染的细微湿意，能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
    顾知遥抬起手，指尖微微颤抖着，轻轻拂去林见夏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林见夏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顾知遥的目光温柔而专注地落在她脸上，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眸，此刻仿佛融化的冰雪，漾开层层暖意。
    “林见夏，”她叫她的全名，声音低沉而清晰，“我也喜欢你。”
    简单的五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林见夏的脑海中炸开。她猛地睁大了眼睛，瞳孔里倒映着顾知遥无比认真的脸庞。
    “不是习惯，不是责任，也不是对朋友的关心。”顾知遥继续说着，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是想要独占你的笑容，想要守护你的纯粹，想要……和你共度余生的那种喜欢。”
    她顿了顿，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但目光依旧坚定：“我可能……不像你那么会表达，也不够浪漫。但是，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学着如何更好地喜欢你吗？”
    话音落下，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林见夏呆呆地看着她，过了好几秒，巨大的喜悦才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瞬间淹没了所有的忐忑和不安。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但嘴角却高高扬起，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带着泪光的笑容。
    她用力地点头，声音哽咽却满是欢喜：“愿意！我愿意！”
    她再也忍不住，向前一步，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顾知遥。将脸埋在她带着淡淡冷冽气息的肩窝，感受着她真实的心跳和体温。
    顾知遥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缓缓放松下来。她抬起手臂，有些生疏地，却无比坚定地回抱住了怀中的女孩。手臂慢慢收紧，将她完全拥入自己怀中。
    林见夏的身体温暖而柔软，带着她特有的、干净好闻的气息。抱着她，顾知遥感觉自己的心，像是漂泊已久的孤舟，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温暖港湾。那份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空落感，在这一刻，被彻底填满。
    她们在宿舍楼下，在昏黄的路灯见证下，紧紧相拥。冬夜的寒冷被彼此的体温驱散，只剩下满腔汹涌的爱意和失而复得的喜悦。
    过往所有的犹豫、试探、不安，都在这个拥抱和那句“我喜欢你”中，尘埃落定。
    不知过了多久，林见夏才微微松开手臂，抬起泪痕未干的脸，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却笑得像得到了全世界最甜的糖果。
    “顾知遥，”她声音软软的，带着鼻音，“你现在……是我的了。”
    顾知遥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底柔软得一塌糊涂。她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嗯，”她低声回应，唇角勾起一抹清浅却真实的弧度，“是你的。”
    月光如水，静静洒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为她们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银辉。漫长的等待与小心翼翼的靠近。
    第63章 晚风[番外]
    时光悄然流转，如同书页翻动，带走了青涩的校园气息，沉淀下更为醇厚的生活质感。多年后的一个寻常周末清晨，阳光透过高层公寓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顾知遥的生物钟依旧精准，她在晨光中醒来。身侧的林见夏还沉浸在睡梦中，呼吸均匀绵长，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岁月似乎格外厚待她，褪去了学生时代的些许稚气，增添了几分温婉沉静，但那双眼睛笑起来时，依旧清澈如初，像盛着星光。
    顾知遥没有立刻起身，只是侧着身，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这种醒来就能看到她在身边的感觉，无论过了多久，都让她心底一片温软安宁。她伸出手，指尖极轻地拂开散落在林见夏颊边的一缕发丝，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她的好梦。

 第59章

    林见夏无意识地嘤咛一声，像只慵懒的猫咪，往她这边蹭了蹭，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又沉沉睡去。顾知遥的唇角无声地弯起，眼底漾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轻轻起身，顾知遥换上运动服，准备进行晨跑。客厅的布置简洁而温馨，角落里摆放着林见夏从各处淘来的绿植，生机勃勃。墙上挂着几幅风格清新的画作，是林见夏闲暇时的作品。这个家，处处都烙印着另一个人的痕迹，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晨跑回来，顾知遥冲了个澡，系上围裙，开始在厨房准备早餐。多年的独立生活让她练就了不错的厨艺，尤其是林见夏偏爱的几样中式早点。砂锅里咕嘟咕嘟熬着小米粥，蒸锅里热着速冻的奶黄包和烧卖，是她昨天特意去常去的那家粤式茶餐厅买的半成品。平底锅里，煎蛋边缘微微焦黄，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当她将煎蛋盛盘时，一双手从身后轻轻环住了她的腰，一个带着睡意的、毛茸茸的脑袋靠在了她的背上。
    “好香啊……”林见夏的声音带着刚醒来的沙哑和软糯，像含着一块糖。
    顾知遥身体微微一顿，随即放松下来，任由她抱着。“吵醒你了？”
    “没有，自然醒的。”林见夏在她背上蹭了蹭，深吸一口气，“是楼下张记的奶黄包？”
    “嗯，鼻子真灵。”顾知遥关掉火，转身。林见夏穿着柔软的珊瑚绒睡衣，头发有些凌乱，睡眼惺忪，却带着一种居家的、毫无防备的可爱。顾知遥很自然地抬手，帮她理了理翘起的头发，“去洗漱，准备吃饭。”
    “知道啦，顾老师。”林见夏笑嘻嘻地应着，踮起脚尖，飞快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溜进了洗手间。
    顾知遥摸着被亲过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温热柔软的触感。她摇摇头，眼里却满是纵容的笑意。这么多年过去，林见夏偶尔还是会流露出学生时代的那种小调皮和小任性，而她，似乎也越来越习惯，甚至享受这份独属于她的亲密。
    早餐桌上，阳光正好。两人对面而坐，喝着温热的小米粥，吃着点心。
    “今天有什么安排？”顾知遥问。她现在是某知名生物科技公司的研发主管，工作依旧忙碌，但周末尽量不安排工作。
    林见夏咽下口中的奶黄包，想了想：“上午想去一趟美术馆，有个当代水墨画展。下午嘛……约了苏晓逛街，她说发现了一家超棒的古着店。”苏晓是她大学时的室友，至今关系密切。
    顾知遥点点头：“需要我送你吗？”
    “不用啦，我自己开车去就行。”林见夏摆摆手，随即又眼睛亮亮地看着她，“你呢？今天不泡在书房看文献了？”
    “下午约了陈教授打网球。”顾知遥说道。陈教授是她研究生时期的导师，退休后迷上了网球，时常拉她这个昔日弟子对练。
    “真好，”林见夏托着腮，看着她，“感觉你现在比以前会生活多了。”
    顾知遥微微一愣。是吗？或许吧。是眼前这个人，一点一点，将她从那个只有数据和实验的世界里拉出来，让她感受到了四季更迭、人间烟火的美好。
    吃完早餐，林见夏抢着收拾了碗筷，哼着歌进了厨房。顾知遥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随手拿起一本林见夏放在茶几上的艺术杂志翻看。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厨房传来水流声和碗碟碰撞的清脆声响，构成了一幅平凡却令人心安的居家图景。
    不久，林见夏收拾妥当，换好了出门的衣服。一件米色的羊绒大衣，衬得她身形纤细，气质温婉。
    “我走啦！”她走到玄关，一边穿鞋一边说。
    顾知遥放下杂志，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拿起放在柜子上的围巾，帮她仔细围好。“外面风大，围好。”
    林见夏乖乖站着，仰头看着她为自己系围巾时专注的神情，心里甜丝丝的。系好围巾，顾知遥又理了理她的衣领，目光落在她脸上，轻声叮嘱：“路上小心，晚点我去接你？”
    “不用接，苏晓老公会顺路送我到小区门口。”林见夏摇摇头，笑着抱了抱她，“晚上想吃什么？我回来的时候可以去超市买。”
    “都行，你决定就好。”
    “那……我做你喜欢的红烧排骨？”林见夏眨眨眼。她的厨艺在这些年颇有长进，虽然比不上顾知遥，但几道拿手菜已经做得有模有样。
    “好。”顾知遥点头。
    送走林见夏，公寓里安静下来。顾知遥并没有立刻开始自己的事情，她在客厅站了一会儿，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林见夏身上淡淡的馨香。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个熟悉的身影走向停车场，直到车子驶出视线，才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