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尊严系列之半岛风云演义》 引子 引子 源自东南吴地,迁徙万里存身。 蛮荒异域自为君,忘却祖宗根本。 性喜阴谋反叛,实为狡诈奸人。 乱臣贼子必成擒,到了空余悔恨。 ——调寄《西江月》 这首词说的是高句丽人、百济人的起源和性情,这个引子看上去有些枯燥,不像是小说,倒有点像历史课本。然则高句丽与中国朝廷为敌六七百年,经历了汉、晋、南北朝、隋,直到唐高宗时才被彻底消灭,其持续时间之长,在被中国朝廷消灭的国家之中实属罕见。在很多不了解历史真相的人看来,被中国朝廷消灭的国家都是外来民族建立的,实则不然,其中有不少国家都是地地道道的汉人建立的。那些人比当今很多生活在中国大地上、坚信自己属于正宗汉民族的人,具有更正统的华夏民族血统。然而一旦建立起自己的政权,他们就抛弃祖宗,斩断根源,以他族自居,与中华为敌。这种人实乃可恶,今有日本、越南、朝鲜、韩国、新加坡,古有高句丽、百济。为了揭露高句丽人和百济人,乃至如今的朝鲜人、韩国人的丑恶嘴脸,笔者不得不费一些笔墨,把高句丽人和百济人的来龙去脉交待清楚,作为全书的引子,请读者耐心观看。 高句丽是公元前一世纪到公无七世纪存在于中国辽东地区和朝鲜半岛北部的一个国家。请注意高句丽的读音,“句”音“勾”,“丽”音“离”。高句丽人的主要成份是扶余人和濊貊人,另有少量的靺鞨人和三韩人(马韩、辰韩、弁韩)。 史书往往把高句丽划入东夷诸国之列,那是根据其所处的地理位置而定的,而就其人口组成,特别是其王室成员的出身而言,应该算是真真正正的中国人。高句丽的创建者是扶余国王子朱蒙,朱蒙因与其他王子争位失败,逃离扶余国,跑到卒本地区,娶了当地首领延陀勃的女儿召西奴,并创立了高句丽国,以高为姓,代替原姓扶余。 召西奴为朱蒙生了两个儿子,长名沸流,次名温祚,按说朱蒙应该把沸流立为王位继承人,可是朱蒙与前妻所生的儿子类利从扶余来到高句丽,找到朱蒙,朱蒙立刻把他立为世子。沸流和温祚认为,一旦朱蒙死掉,类利继位,他们二人将没有好下场,于是带着他们的下属逃离高句丽,南下到朝鲜半岛。一行人跑到如今的首尔地区,温祚觉得这个地方很好,就在此建立了慰礼城,立国号为十济。沸流有不同意见,他喜欢靠海而居,于是在弥邹忽建城立国。可是弥邹忽地区到处都是沼泽,水脉咸卤,生存条件很差,沸流等人的日子过得非常艰难。相比之下,定居在慰礼城的温祚的属下日子过得却很优容,这样一来,沸流的属下不免抱怨。沸流也很后悔当初的决定,羞愧难当,用剑抹了脖子。沸流的属下迁徙到慰礼城投奔温祚,温祚接纳了他们。因为人口变多了,温祚把国号改为百济。 百济国源于高句丽国,这是一种说法,还有另一种说法,百济与高句丽同出于扶余国,二者之间并无直接关系,真相到底如何,我们不必追究,总之有一点是确凿无疑的,那就是高句丽、百济两国的王室和上层社会皆是扶余人。 扶余,又写作扶馀或夫余,其正源应该是夫余。夫余这个姓氏的起源与那位令勾践卧薪尝胆、让范蠡忍痛放弃西施的吴王夫差大有关系。 夫差应伍子胥之请率兵伐楚,攻入郢都,把楚宫里的珍玩美女统统据为己有,乐不思归,不顾元帅孙武的劝告,在郢都过上了小日子。楚臣申包胥到秦国求援,在秦廷接连哭泣七天七夜,感动了秦国君臣,秦王发兵救楚,与楚国的残兵联合进攻郢都。吴兵不敌,接连败北,夫差只好仓皇逃离郢都,那些珍玩和美女也没顾上带,折腾了一番,仍是两手空空。这还不算,吴国国内传来噩耗,夫差的弟弟夫概趁夫差不在国内,自立为王,发兵拒夫差回国。 被迫放弃了楚国的珍宝和美女已经够郁闷的了,如今又要失去王位,夫差不由地恼羞成怒,指挥军队猛攻夫概的军队。夫概的王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实际上是个假王,他的军队面对真王的王师士气低落,屡战屡败。夫概无奈,只好离开还没坐热乎的王位,夹着尾巴逃之夭夭。夫概本姓姬,他的家人为了逃避夫差的捉拿,隐姓埋名,改姓夫余,大概是“夫概的余党”的意思。这些人逃离吴国,辗转迁徙到东北,发现这里土地肥沃、地广人稀,便在今吉林省吉林市一带定居下来。 当时中国东北的原住民是一些野蛮落后的少数民族,他们处于渔猎文明阶段,连蓄牧文明阶段都还没进入,主要工具还是石器,经济极为落后,这些来自中国东南沿海富庶地区的夫余人带来了先进的农耕文明和青铜工具,在土著人眼里,他们简直就是神仙,于是很多土著人心甘情愿地归附夫余氏族。夫余氏族的力量越来越强大,便建立国家,以姓为国名,实现了夫概当国王的梦想。后来的高句丽和百济,皆源于扶余国,直到百济被大唐消灭,百济王还保留着其本姓——扶余。由于陆路不通,百济与中原王朝之间少有军事冲突,无须道其历史,只介绍高句丽。 高句丽从建国之初就奉行对外扩张的政策,不断侵扰扶余国,兼并土著部落,势力越来越强大。到了西汉的时候,高句丽的势力已经强大到敢于跟汉王朝对抗的程度,主动攻击汉朝的玄菟郡和辽东郡。大汉朝廷对高句丽给予了无情的打击,高句丽被迫把国都东迁到丸都城。 到了后汉三国时期,高句丽先与曹魏政权合作进攻占据辽东郡的地方土豪,随后与曹魏反目,进攻辽东郡西部。曹魏发动反击,摧毁了丸都城,高句丽王逃至沃沮。其后中原政局动荡,曹魏无力东顾,高句丽趁机重建丸都城,并袭占玄菟郡、辽东郡,实力大为增强,随后又越过鸭绿江,侵占“汉四郡”之最后一郡——乐浪郡,把势力范围延伸至朝鲜半岛北部。从此,朝鲜半岛进入了高句丽、新罗、百济三雄相争的所谓“三国时代”。 高句丽在大部分时间内都与中原政权或明或暗地处于敌对状态,汉、曹魏、前燕、北魏等中原政权都曾因高句丽挑衅而出兵击之。迨至大隋统一中国后,中原王朝实力大增,周边小国纷纷归附,唯有高句丽,不但不归附大隋,反而主动发动进攻。 公元五九八年,大隋开皇十八年,高句丽王高元亲帅一万多人马进攻辽西,被大隋的营州都督击败。隋文帝杨坚接到高句丽军队犯境的报告后大怒,下诏废黜高丽王高元的官爵,任命汉王杨谅、上柱国王世积为行军元帅,尚书左仆射高颎为汉王元帅府长史,周罗为水军总管,统率水陆大军三十万征伐高丽。杨谅率军出临渝关(今山海关),正赶上连日大雨,后方粮草供应不上,军中缺乏粮食,又恰好碰上瘟疫流行,只得原地驻扎。周罗率领水军从东莱(今山东莱州)渡海前往平壤城,在海上遭遇了风暴,船只多被吹散沉没,出征的士卒死了十之七八。 虽然这次军事行动极为失败,但把高句丽王高元吓坏了,他连忙派遣使者向大隋朝廷谢罪,上表自称“辽东粪土臣(高)元”,言辞极为谦卑。杨坚得了这个台阶,见好就收,下旨收兵。 高元表面上臣服于大隋,内心却始终不服,暗地里联络反隋势力,准备再次向大隋发难。隋炀帝大业六年冬,杨广巡幸突厥启民可汗的大帐,发现高句丽派出使者与启民可汗联络,意识到高句丽并非真的臣服,便与臣下商议如何对付高句丽。 黄门侍郎裴矩建议:“高句丽本是周武王给纣王的叔父箕子的封地,在汉、晋两朝都是中国的郡县,如今却不向朝廷称臣,自立为一国。先帝早就想发兵征讨,只可惜杨谅无能,出师无功。现在陛下登基,怎么能不攻取之,令文明君子的乐土,变成野蛮人横行的地方呢?如今高句丽使者亲眼看见启民可汗举国归顺我大隋,必心生恐惧,可趁此机会,胁迫高句丽派使者朝拜天子。” 众臣都赞同裴矩的建议,隋炀帝杨广也深以为然,便命牛弘向高句丽使者宣旨:“启民诚心归顺天朝,所以朕亲自到其营帐巡幸抚慰。明年朕将前往涿郡,你回去后告诉高句丽王:不要庸人自扰,无端地怀疑、忧惧,应该像启民一样用恭敬的礼仪报答朕的养育之恩。如果不来朝觐,朕将率领启民到你们的国土上巡视。” 最后一句话是警告高句丽王高元,你小子要是不老实,老子就要打你了。巡视、巡狩等词,是攻打的委婉说法。 高句丽使者把杨广的话禀报给高元,高元非常害怕,赶紧派使者朝觐炀帝,可是贡献的礼物却很少,显然很不情愿。杨广大怒,立刻下旨,准备征讨高句丽。 杨广雄心勃勃,要发百万大军讨逆,一举消灭高句丽。这么多人数千里远征,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所需的战马、兵器甲仗、粮食军需都不在少数,准备工作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巡视完启民可汗的营帐后,杨广就开始为征讨高句丽做准备。他先是下旨让全国的富人贡献战马,富人们不敢违旨,有马的乖乖献上,没马的就花钱买马,导致一匹战马的价格高达十万钱,大约一百两银子。接着,杨广又下旨在山东置府,专司饲养马匹,以供军役。杨广还派出使者挑选、检查兵器甲仗,要求务必精新,一旦发现有粗制滥造的兵器混入,立即把负责的使者斩首。 大业七年二月,杨广派幽州总管元弘嗣往东莱海口造船三百艘。元弘嗣不敢怠慢,监督各级官吏,催迫船工日夜赶工造船。船工们白天晚上站在水里,不得片刻休息,由于浸泡时间太长,腰以下都生了蛆,死者十之三四。(注:史书上就是这样记载的,然作者颇有怀疑,在海水里泡着怎么可能生蛆,难道有盐水蛆?) 四月,杨广到达涿郡临朔宫,下旨令河南、淮南、江南造戎车五万乘送高阳(今河北高阳县),供载衣甲幔幕,让士兵自己拉着,令发河南、河北的民夫运输军需物品。 七月,发江淮以南的民夫和船运输黎阳仓、洛口仓等粮仓的米以及兵甲和攻城器具到涿郡,舳舻相连,长达千余里,往返在路上的人有数十万之多。运河只通到涿郡,军粮由船运至涿郡后需改为陆路运输,送往前线。陆路运输的难度远远大于水路运输,于是杨广下旨,征用民夫、车辆,把船运至涿郡的军粮事先运往泸河、怀远二镇(均在今辽宁省境内)。开始时的主要运输工具是牛车,然而牛车一来走得太慢,往返时间太长,二来需要额外运输草料喂牛,三来大量占用耕牛导致田地无法及时耕种,于是杨广又发鹿车夫六十余万参与运粮。 所谓鹿车,就是当今的独轮手推车,每辆车载米三石,差不多相当于现在的三百六十斤,两人一组,一人推一人拉。 与牛车相比,用手推车运粮倒是不用带草料了,可太费粮食。两个人推三百多斤米来回走两千多里路,差不多需要两个月的时间,所推的米大部分成了车夫的口粮。再加上各种原因造成的损失,基本上是运十得一,可见古代远出国门作战有多么不容易。 大量征发民夫使得种田的劳力严重不足,不能及时下种,很多田地撂荒,加之水旱灾害,以至粮食产量大减,谷价腾贵。河北的涿郡和山东的东莱郡分别是陆军和水军的出发基地,这两个地区的老百姓承担的兵役和徭役最为严重,灾荒也最严重,一斗米价值数百钱(丰稔之年斗米三四钱)。 严重的饥荒和沉重的徭役使得河北、山东一带的老百姓对这次征讨高句丽的行动充满了抵触心理,邹平(今山东省邹平县)人王薄,率先于长白山(今山东章丘、邹平境内)聚众造反,由此引发了隋末“群盗蜂起”的局面。王薄自称知世郎,为了吸引老百姓追随他,做了一首《无向辽东浪死歌》,意思是不要白白地去辽东送死。歌辞说;“长白山前知世郎,纯着红罗锦背裆,长矛侵天半,轮刀耀日光。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忽闻官军至,提刀向前荡,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这首歌用以吸引老百姓的亮点有二,一是吃饱饭,二是不用去辽东打仗。一时间,被饥荒、徭役和兵役逼得走投无路的人纷纷投到王薄的麾下,这既反映出老百姓生活的困苦,也反映出老百姓的厌战情绪。这次征讨高句丽的行动,还没有真正开始,就已经蒙上了一层失败的阴影。 在河北、山东的老百姓经历了整整一年的艰难困苦之后,杨广认为准备工作已经做足,要正式实施征讨高句丽的军事行动了。新年刚过,正月初二,杨广就下诏出兵,这一年是大业八年,公元六一二年。征讨高句丽的军队分为二十四军,左十二军出镂方、长岑、海冥、盖马、建安、南苏、辽东、玄菟、扶余、朝鲜、沃沮、乐浪诸道,右十二军出黏蝉、含资、浑弥、临屯、候城、提奚、蹋顿、肃慎、碣石、东暆、带方、襄平诸道,陆续开拔,总趋平壤城。在这二十四军中,海冥道和朝鲜道两军为水军,其余二十二军为陆军。 每军设大将、亚将各一人,包括骑兵、步兵、辎重散兵各四团。骑兵每团十队,每队百人,步兵每团二十队,每队亦百人,辎重散兵人员编制不详。每团由一名偏将统辖,每团的铠胄、缨拂、旗幡的颜色都不相同。每军设受降使者一人,奉皇帝的旨意,负责安抚投降的高句丽军队,打仗的时候则担任监军,不受大将的节制。杨广御驾亲征,其御营包含十二卫、三台、五省、九寺,分别隶属于内、外、前、后、左、右六军。 史书记载,此次出征,“凡一百一十三万三千八百人,号二百万,其馈运者倍之。”这句话的意思是,这次出动的军队有一百一十三万人,运输军需的人两倍于此,有两百多万人。照这个说法,此役出动的总人数达三百多万人,而当时全国的总人口数是四千六百万,每十三四个人就出动一个,这怎么可能?再看军队的编制,每军有骑兵四千人、步兵八千人,骑兵加步兵为一万二千人。还有另一组明确的数据,日后渡过鸭绿水的九个军,总人数为三十万五千人,平均每军约三万四千人。这个数字当然包括了辎重散兵及民夫,而且已经有了战斗减员和非战斗减员,如果按作战兵力是总兵力的三分之一倒推,没有减员时的作战兵力为一万二千人,与骑兵四千、步兵八千的数字刚好吻合。由此可知,一百一十三万三千八百人实际上包含了运输军需品的民夫,或者说,史书上所说的“辎重散兵”,实际上就是民夫。 搞清楚这一点很重要,这不仅表明日后渡过萨水全军覆没的三十万人实际上只有十万战斗部队,而且也是本书“三代东征”故事的立足点。史书的记载多有舛误和矛盾之处,本书虽是演义小说,但只是在一些具体情节上进行演绎,对史书没有记载的事件进行附会,对于重大历史事件和重要历史人物的描述,都力求真实,尽可能多方考证,以达到去伪存真、还原历史本来面目的效果。 杨广特别喜欢摆排场,把大军出征搞得如三军仪仗队大游行一般。出征之前,杨广命人在蓟城南面桑干水畔筑社稷二坛,在坛外建方形围墙,坛圆墙方,取天圆地方之意,犹如现在的天坛。杨广先期于临朔宫怀荒殿斋戒,然后穿着衮服、戴着冕旒,乘玉辂车,备法驾,来到社稷坛祭祀社稷二神,即土神和谷神。祭祀完毕后,坐着金辂车、戴着通天冠,返回临朔宫。接着,又在临朔宫南面筑了一座燎坛,在坛东面设了隋高祖杨坚的灵位,在坛上积柴燃火,杨广穿着大裘、戴着冕旒,用玉帛祭祀上帝。又在蓟城北设坛,祭祀马祖,也在坛上积柴燃火。他自己城里城外、南南北北地折腾还不够,还派有司祭祀先牧和马步。 上上下下折腾了个溜够,这才准备出师,杨广在临朔宫亲自向各军领将颁授节度。大军从正月初三开始出发,每天发一军,相邻两军之间距离四十里,依次前进,用了二十四天,全部军队才发完,首尾相继,鼓角相闻,旌旗连绵,达一千余里。右骁卫大将军来护儿率领江淮水军,从东莱浮海前进,船舰首尾相接数百里。这种出师的盛况,自古未有,空前绝后。 军队的出发、行进和扎营都要遵循一定的次序法度。骑兵第一团配备青丝连明光甲、铁具装、青缨拂,建狻猊旗,骑兵第二团配备绛丝连硃犀甲、兽文具装、赤缨拂,建貔貅旗,骑兵第三团配备白丝连明光甲、铁具装、素缨拂,建辟邪旗,骑兵第四团配备乌丝连玄犀甲、兽文具装、建缨拂,建六驳旗。骑兵有前部鼓吹一部,配备大鼓、小鼓及鼙、长鸣、中鸣等各十八具,㧏鼓、金钲各二具,又有后部铙吹一部,配备铙二面,歌箫及笳各四具,节鼓一面,吴吹筚篥、横笛各四具,大角十八具。步兵第一团每队配备青隼荡幡一面,第二团每队配备黄隼荡幡一面,第三团每队配备白隼荡幡一面,第四团每队配备苍隼荡幡一面。 军出发之时,先要吹一通大角,步兵第一团出东营门,面向东列阵,第二团出南营门,面向南列阵,第三团出西营门,面向西列阵,第四团出北营门,面向北列阵。步兵列阵完毕后,吹三通大角,接着铙鼓齐鸣,在鼓乐声中,骑兵第一团先行,每队之间相隔十五步,接着是骑兵第二团,接着是前部鼓吹,接着是二百骑的弓矢队,建蹲兽旗,瓟槊二张,这是大将的仪仗,大将就在旗下。接着是诞马二十匹,接着是大角,接着是后部铙吹,接着是骑兵第三团、第四团。走在骑兵后面的是受降使者,他的仪仗比大将还炫赫。受降使者乘二马轺车,建白兽幡及节各一,后面跟着三名骑马的官吏,再后面跟着十二名仆从。 在受降使者的仪仗后面,是辎重戎车散兵和步兵。辎重第一团出营后,在军营东面列阵的步兵第一团收阵,分为两路,夹持着辎重第一团行进;辎重第二团出营后,在军营南面列阵的步兵第二团收阵,分为两路,夹持着辎重第二团行进;辎重第三团出营后,在军营西面列阵的步兵第三团收阵,分为两路,夹持着辎重第三团行进;辎重第四团出营后,在军营北面列阵的步兵第四团收阵,分为两路,夹持着辎重第四团行进。亚将率领五百骑兵在全军后面殿后,建腾豹旗。 宿营之时,骑兵第一团在营地东面列阵,第二团在南面列阵,鼓吹和大将居于营地正中,面向南。骑兵第三团在西面列阵,第四团在北面列阵,合为方阵,四个骑兵团都面向外。步兵和辎重散兵进入阵内,依次安营。安营完毕,列阵的四个骑兵团进入营地,亚将率领骁骑在阵内外游弋督察。 诸军各以帛为带,长一尺五寸,宽二寸,题其军号以为标记。上自王公,下至兵丁厮隶,都把帛带缝在衣领上,叫做“军记带”。每军给数百面幡,各军之间有事需要来往的,使者必须持幡而行。督察队查验军记带,如果发现非本军所属又不持幡之人,当场斩首。 大军都上路了,杨广还不安分,走到望海镇的时候,又在秃黎山设坛,祭祀了一番黄帝。 这样的摆场确实非常大,这次出师确实盛况空前,然而怎么看怎么不像去打仗,更像是大游行。但杨广不这么认为,他为这样盛大壮观的出师场景感到踌躇满志、陶然欲醉,只是忘记了一点——兵贵神速。如此大张旗鼓地出兵,高句丽国王高元早就得到了消息,加紧向辽东调兵,囤积粮草,做应战的准备。在辽水东岸的辽东城、安市城、白岩城、建安城调集重兵,构成第一道防线,其中辽东城兵力最为雄厚,达十万之众。而这一切,杨广却浑然无知,仍然沉醉在出师的盛况之中,做着一举殄灭高句丽的美梦。 军容之盛掩盖不住诸多的隐忧,这一仗从一开始就埋下了失败的种子。本书叙述的故事,就在这盛大的出师中展开了…… 第1回 刘家栋怀忧服远役 麦铁杖恃勇战强敌(1)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这是晚于大业八年一百多年后的诗圣杜甫创作的诗《兵车行》,反映的是唐玄宗对西南少数民族用兵,大军从长安出发时,士卒的家人拦道相送、生离死别的情景。只需把诗中的“咸阳桥”改为“蓟门桥”,这首诗就能准确地描写大业八年隋朝大军东征高句丽、从琢郡出发时的情景…… 涿郡郡城东面的大路两旁,人排成了两堵墙,全是老人、妇女和儿童,他们都是前来为出征的儿子、丈夫、父亲送行的。所有的人都是同样的动作——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冲着西边张望。 “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来呀?”一位老太太抬头看着已上三先竿的日头,焦急地问身边的人。 没人回答她,所有的人都想问这个问题,没有一个人知道答案,所有的人都跟这位老太太一样,急切地盼望着见到自己的亲人。 “来啦,来啦……”有位高个子老人大叫起来,叫声中充满了兴奋,还有一些悲凉。终于能见到亲人了,心情兴奋非常自然,然而这一次见面可能意味着永诀,又怎能不令人悲伤呢。 士卒们排着整齐的队伍走过来,前面是骑兵,后面是步卒,旗幡招展,盔甲鲜明,可谓军容盛大。但是送行的人没有一个关注这些,他们每个人都睁大双眼,仔细盯着士兵和民夫的脸辨认,试图在队伍中找到自己的亲人。 人太多了,哪里看得过来,不知道是谁带了个头,呼喊起自己亲人的名字,旁边的人立刻跟着喊起来,呼喊声像风一样迅速传播开来。 “栋儿、梁儿,你们在哪儿呀?” “栋儿、梁儿,爹娘来送你们,你们看见了吗?” “……” 一对四十多岁的男女喊得尤为响亮。男人名叫刘老全,家住涿郡郡城西南桑干水岸边的刘家村,世代以务农为生,女人是他的老婆王氏。王氏身边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媳妇,是刘家刚过门三个月的儿媳妇张彩凤。刘老全有两个儿子,老大叫刘家栋,老二叫刘家梁,二人一个月前被官兵抓了差,刘老全夫妻婆媳三人跑了三十多里路来给亲人送行。可能是因为新婚害羞,张彩凤一声不吭,只是睁大眼睛在队伍中往复扫视。 有人幸运地找到了自己的亲人,不顾一切地冲到队伍中,跟自己的亲人抱头痛哭,队伍开始变得混乱起来。带队的官长大声吆喝着,勒令送行的人退回路边,可是没人听他的话,越来越多的人冲进队伍中,队伍被迫停下来。有道是法不责众,面对这种局面,官长也无可奈何,只好退而求其次,允许士卒民夫跟亲人话别,但是不能停下来。于是,队伍又开始前进,送行之人跟着队伍一起走,边走边对出征的亲人千叮咛万嘱咐。 “娘,他们来啦!”张彩凤突然兴奋地大叫一声,抬着胳膊指着西边。 刘老全和王氏双双踮起已经疲惫不堪的脚、伸开已经酸麻的脖子,向西边张望。 “他们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刘老全问。 王氏也没看见儿子,叹口气对张彩凤说:“孩儿呀,你是看花了眼吧?” “没有、没有,我眼没花,就是他们,你们看呀,就在那里,那个拉车的就是家梁没错,推车的肯定就是他。”张彩凤的口气非常坚定。 到底年轻人眼神儿好,张彩凤果然没看错,她的丈夫刘家栋和小叔子刘家梁确实走在队伍中,刘家栋推着独轮车,刘家梁在前面拉。 过了一会儿,距离接近了,刘老全认出了二儿子,兴奋地叫道:“是家梁,没错,真的是他!” 王氏还没看清楚,但儿媳妇和老伴都说是,她自然相信,拉着张彩凤就往西迎,想早一点跟儿子相见。很多人都在跟着队伍往东走,形成一股强大的人流,婆媳二人刚一走出人墙,就被人流裹挟着往后退,王氏大声喊叫,让别人避让,却没有一个人听她的。 刘老全伸手把二人从人流里拉回人墙,安慰道:“根本就过不去,就在这里等吧。已经等了好几天了,不差这么一会儿的功夫。” 王氏无奈,只好在路边等着,仍旧不甘心地大喊:“栋儿、梁儿,娘在这里……”张彩凤不好意思叫丈夫的名字,就冲着西边使劲挥手。 刘家栋、刘家梁兄弟俩终于听到了父母的喊声,加快步伐走过来,王氏忍不住冲上前,抓住在前面拉车的刘家梁,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刘老全越过老伴儿,抓住大儿子刘家栋的胳膊,上下打量个不停。张彩凤站在刘老全后面,想上前跟丈夫说话,又抹不开脸,眼圈儿红红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手推车刚一停下来,当官的就大喊:“快走、快走,不许停下,有什么话边走边说。” 没有办法,刘老全和王氏只好放开儿子,刘家栋重新推起小车,一家人边走边谈。 刘家栋问:“爹,你们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天还没亮就启程了吧?” 没等刘老泉回答,刘家梁紧接着问王氏:“娘,你们怎么知道我们今天开拔?” “咳,我们哪能知道你们今天开拔呀?”王氏说:“我们已经来了好几天了,天天在这里等,总算是把你们等到了。” 刘老全补充道:“听到大军开拔的消息,我们就赶紧着来了,还生怕你们已经走了呢,谢天谢地。” 原来,刘家栋和刘家梁被拉丁以后,王氏就一直想着来看看儿子们,可是谁都不知道兄弟俩住在哪个军营里,根本无从探望。刘老全和张彩凤也想看看儿子、丈夫,明知道不可能,憋在肚里没有说出来。听到大军即将离开涿郡的消息后,一家人终于看到了希望,赶紧做了一些干粮,赶了三十多里地来到涿郡郡城东边,等着看兄弟俩一眼。 听了母亲的话,刘家栋难过得差点落泪,问:“娘,这么冷的天儿,你们在哪里过夜呀,没冻坏吧?” 刘老全故作轻松地说:“没事,我们住在城外的土地庙里,上午在这里等你们,下午弄些树枝、柴禾,晚上拢上一堆火,倒也不怎么冷。” 王氏接口道:“冷倒是好对付,就是带来的干粮吃光了。唉,本以为大军三四天就能发完呢,没想到一等就等了这么多天。得亏今天看到了你们,不然的话我们三个就得要饭吃了。” 刘家梁说:“娘,看也看见了,你们赶紧回去吧。三十多里地呢,不赶紧走又得在外面冻一宿。” 王氏把脸一沉,不悦地说:“催什么催,等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等到了你们,还不让多说几句话呀?” 刘老全嗔道:“你这个老婆子,怎么听不出好赖话呢,孩子是怕咱们受苦,不是赶咱们走。” “就你能。”王氏斜了刘老全一眼,冲刘家梁笑笑说:“我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连这话都听不出来?儿呀,你们哥儿俩这一去就是好几千里地,刀剑无眼,不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娘不放心呀,恨不得一直跟着你们。” 刘家梁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流出来,安慰道:“娘,您老别担心,听说这一回皇上发了两百万大军,小小的高句丽不堪一击,我们很快就会平安归来。” “那感情好。”王氏高兴了一些,双手合什道:“从今天起,我天天在观音菩萨面前焚香祷告,求菩萨保佑你们早点平安回家。” 张彩凤有一肚子的话要跟丈夫说,可是当着公婆的面,尤其是周围有那么多生人,只跟丈夫共同生活了两个月的她有点放不开,低着头、红着脸,从怀里掏出一双鞋,小声说:“听说高句丽那边都是山,走路费鞋,这是我特意给你做的加厚加密底的鞋,你留着穿吧。” 刘家栋推着小车,腾不出手来接鞋,张彩凤把鞋塞进他的褡包里。刘家栋用怜爱的目光看了妻子一眼,很想说几句贴心的话,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嘱托:“彩凤,我跟家梁都不在家,家里就全靠你了,替我好好孝敬爹娘,以后我当牛做马报答你。” “你放心吧,孝敬公婆是我的本分,我一定会做好,不图你的报答。”张彩凤的眼泪突然流出来,哽咽道:“你一定要多保重,好好地回来,那就是对我的最好的报答。” 刚结婚就要与妻子分离,奔赴千里之外的战场,刘家栋心里也万分伤感,但他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安慰张彩凤:“你不用担心,我和家梁只管运送军粮,又不冲锋陷阵,不会有事的,少则三五个月,多则一年半载,我们就会平平安安地回来。” 面临着生离死别,母子之间、夫妻之间,千言万语说不尽,不知不觉间,刘老全、王氏和张彩凤已经跟着队伍走了两里多地,还没有停步的意思。带队的长官不耐烦了,上前催促道:“嘿,我说你们有完没完,是不是想跟着去辽东呀?就到这里吧,不许再跟着了。” 刘家栋依依不舍地对张彩凤说:“长官催了,你们就送到这里吧,赶紧回家,天黑之前还能回得去。” 刘家梁也对刘老全和王氏说:“爹、娘,别再送了,越走离家越远,你们赶紧回去吧。” 刘老全、王氏和张彩凤不得不停下脚步,目送着刘家栋和刘家梁继续往前走。张彩凤突然想起一件事,对王氏说:“哎呀,那件事忘记告诉他啦!” 第1回 刘家栋怀忧服远役 麦铁杖恃勇战强敌(2) 王氏微微一愣,马上就反应过来,埋怨道:“咳,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忘呢,赶紧去告诉他。” 张彩凤羞怯地低下头,晃了晃王氏的胳膊,红着脸说:“娘,还是你去说吧。” 王氏摇摇头,想去追刘家栋,看看已经走远了,就大声喊:“家栋,你媳妇儿有啦,你快要当爹啦,一定给我好好地回来——” 周围的人纷纷看着王氏和张彩凤,张彩凤臊得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她不知道,周围的人没有一个笑话她的,刚刚怀孕的妻子送丈夫上战场,这种场面令人心碎,谁能笑得出来呢? 刘家栋听到了王氏的喊声,心中剧烈地翻滚起来,激动得浑身乱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默默地告诫自己:“我要当爹了,我不能死,我得活着回来。” 刘家梁高兴得直想蹦高,扯着嗓子喊:“哥,你快要当爹了,我快要当叔父了,真是太好啦!” 同行之人纷纷向刘家栋表示祝贺,刘家栋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冲着大家傻笑。 看着刘家栋和刘家梁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刘老全、王氏和张彩凤这才转身往回走。三个人都只顾低着头走路,谁都不说一句话,各自想着心事。刘老全和王氏自然是满心替两个儿子担忧,而张彩凤在替丈夫担忧之外,还有一种说不清的心情。 张彩凤的娘家在张家村,与刘家村隔着一条桑干水,直线距离不过三四里,但通常没有摆渡,来往很不方便。张彩凤父母双全,她是家里最大的孩子,下面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小妹妹,家里有几十亩地,生活不算富裕,也不算贫穷。最近一两年,官府征粮特别多,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的粮食不够吃,不得不挖些野菜搀着吃,除此之外,在张彩凤的印象里,她从没挨过饿。 三年前,由媒人说合,爹娘把她许给了河对岸刘家村刘老全的大儿子刘家栋。刘老全家的情况比张彩凤家略微好一点,老夫妻俩身体都很结实,田里家里的活计都拿得起放得下,两个儿子也都长大成人,一家四口至少顶三个壮劳力,把河滩附近的三十亩肥田侍弄得有模有样,只要不遇上大灾,收成就不错。在张彩凤家吃野菜的时候,刘老全家仍然全是吃的粮食,只不过比平时稀的多些、干的少些。 基本上来说,两家算是门当户对,更有一层,刘家栋读过两年私塾,识文断字,能写会算,这在农村可不多见,而张彩凤长得身材高挑结实,浓眉大眼,相貌出众,孝敬父母,爱护弟妹,吃苦耐劳,田里家里的活计样样拿得起来,在十里八村是个小有名气的俊姑娘。两家的老人都对对方非常满意,媒婆从中穿针引线,这门婚事很快就确定下来。在张彩凤二十岁那年,刘老全夫妻就想把她娶过门,只因为张彩凤的弟弟妹妹还小,家里缺乏劳动力,她的父母把婚事往后推了一年,在大业七年九月,地里的事都忙完了,这才让张彩凤过门。 虽然早已经知道刘家家境不错,刘家栋人物出众,可过门之时,张彩凤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她不知道丈夫是否恩爱,婆婆是否苛刻。过门之后,张彩凤的心踏实下来。刘家栋对她很好,很会体贴人,而且她还了解到,刘家栋会武功,水平在刘家村名列前茅,这让她有了一种安全感。小时候,村里一些跟她同龄或稍大的孩子欺负她,她非常希望有个哥哥能保护她,现在她找到了被保护的感觉。王氏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村老太太,对儿媳妇有一点点苛刻,不太过分,在张彩凤的忍受范围之内。刘老全脾气非常好,因为自己没有女儿,有意无意间把张彩凤当成女儿,对张彩凤很是关照,每当王氏指责张彩凤时,他总是从中调停。总的说来,张彩凤对这门婚事很满意。 然而好景不长,过门才两个月,里正领着几个当兵的到村里征夫,点名要刘家栋和刘家梁。刘老全当时就急了,抗议道:“里正大人,咱不能逮着一家往死里整呀。我这两个小子上半年刚刚被征过,怎么又要征他们?” 里正解释说:“老全,你没弄明白,上半年征家栋和家梁,是让他们往怀远镇运送军粮,这一次征他们,是让他们随军出征,负责运送粮食和军需,是两码事。” “什么两码事,对我们来说就是一码事。”刘老全说:“不管是去干什么,都是为官家出差,不能光征我们一家,总得轮着来吧?” 里正把脸一沉,喝斥道:“刘老全,你别在这里胡搅蛮缠。什么轮着来,家家户户都有份儿,上次是这样,这一次也是这样,只要有丁就得抽,哪一家都落不下。这是官府的命令,你敢不遵?” 这下子刘老全没了辙,他知道,上次征夫确实每家每户都有份儿,看来这一回也是这样,不可能逃得过去,便赔着笑脸央求道:“里正大人,您别生气,我们小老百姓哪敢不遵官府的命令,实在是有特殊情况。您也知道,俺们家栋刚刚成亲,能不能通融通融,只让家梁去。” 里正说:“官府的命令是四丁抽三、三丁抽二、二丁抽一,十八岁到四十五岁的男人都算。你还没过四十五岁,也算是一丁,你们家应该出二丁,不让家栋去让你去呀?” “我去就我去。”刘老全毫不迟疑地说。 刘家栋马上说:“爹,你不能去,路途艰险,你身体又不太好,吃不了那个苦,还是我去吧。” “你给我住嘴。”刘老全止住刘家栋,说:“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是给我生孙子,只要能给我生个大孙子,我就是死在外面也心甘情愿。” “打住、打住,家常里短的事少在这里说。”带队的哨官指着刘老全说:“就你这身子骨儿,想去我们也不要。少废话,把两个小子给我带走。”他一挥手,上来几个当兵的,不由分说,把刘家栋和刘家梁推搡着往外走。 王氏急了眼,从屋里冲出来,里正上前拦住,半是警告半是劝解地说:“老全媳妇,你想干什么?我劝你识相一点,别做傻事,要是惹急了那些兵爷,揍你一顿白揍,人该拉走还是要拉走。” 王氏还不甘心,刘老全赶紧把她拉住,这种事有理也讲不清,跟当兵的争执只能是自找倒霉。 张彩凤站在屋门口,靠着门框,泪眼巴叉地看着丈夫被当兵的带走,干着急,一点办法都没有。 跟着队伍行进,刘家栋也在想着心事。当初媒人前来提亲,说张彩凤长得很俊,刘家栋并不十分相信。媒人就是靠着嘴皮子吃饭的,她们能把一缕风说成倾盆大雨,能把一粒芝麻说成一片西瓜地,她们的话顶多只能相信半成。不过刘家栋还是接受了这门亲事,他主要考虑张彩凤是家中的长姊,上有父母,下有弟妹,应该很能干,很会照顾人。自己的父母年纪越来越大,儿子再孝顺也不可能对老人照顾得细心周到,需要一个会照顾人的儿媳妇。 洞房花烛之夜,刘家栋惊喜地发现,这一回媒人还真是没有特别夸大其辞,她的话有七八分的准确度,整个刘家村的闺女里,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张彩凤。刘家栋非常满意,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张彩凤,洞房之夜二人极尽缱绻缠绵。在操持家务方面,张彩凤的表现也没让刘家栋失望,炊爨舂磨,缝补浆洗,张彩凤几乎一个人全部包下来,大大减轻了王氏的负担。对公婆,张彩凤精心照顾,彬彬有礼,完全尽到了子妇之责。对于这个媳妇,刘家栋百分之百地满意,从心底爱上了她。当王氏责难张彩凤时,他不好当着母亲的面维护媳妇,总是在背地里对张彩凤百般安慰,替母亲赔不是。 燕人尚武,每个村庄都有练武之人,刘家栋从小就喜欢武术,拜师求艺,勤学苦练,练就了一身不错的功夫,在刘家村少有敌手。有点武艺的人总是想找机会施展一番,上阵杀敌、建功立业是最好的结局,刘家栋也是如此。对于这次随军征讨高句丽,刘家栋并不抵触,要不是因为刚刚结婚贪恋新婚妻子,另外也担心家人不同意,他有可能主动投军。里正带人去他家征夫,给他提供了上战场的机会,正中他的下怀。同村的三十多个小伙子被带到军营,人人都悲悲戚戚,只有刘家栋神态安然。 向士卒打听得知,这一军的大将是皇上的亲信之臣、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刘家栋心中暗喜。跟着凤凰好飞翔,那宇文述乃是士族出身,其父宇文盛在北周时就因战功而位至上柱国,宇文述本人自小就非常骁勇,弓马娴熟,在北周武帝时担任开府。北周静帝时,时任左丞相的杨坚专权,尉迟迥起兵反对,宇文述参与了镇压尉迟迥的战斗,立下大功,被破格提升为上柱国,进爵褒国公,赐缣三千匹。隋朝建立以后,宇文述官拜右卫大将军,参与了攻灭南陈的战斗。陈后主李煜投降之后,陈吴州刺史萧瓛拒不降隋,拥兵自立,宇文述奉旨率兵讨平之,因功拜安州总管,赐物三千段,并封他的一个儿子为开府。以上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真正令宇文述地位显赫的原因是他参与了杨广夺嫡的行动,为杨广出谋划策,并与杨素一起奔走,最终让杨广登上了太子之位。 第1回 刘家栋怀忧服远役 麦铁杖恃勇战强敌(3) 有这样的大功当然要重赏,杨广甫一登基,立刻拜宇文述为左卫大将军,改封许国公,不久又加开府仪同三司,每至冬正朝会,总是赐一部鼓吹给宇文述。从此,宇文述位极人臣,权倾朝野,而且倍受杨广的亲宠。每次收到各国、各地进献的贡品或美食,杨广都立即派人送一部分给宇文述分享,以至于从皇宫到宇文府往返送礼的人常常在路上相遇。 仗着皇帝的宠幸,宇文述大肆收受贿赂,甚至卖官鬻爵,仓库里的金银财宝堆积如山,内庭里的宠姬美女达数百人,内外使唤的家僮使女达千余人,可谓富可敌国,无人能及。 刘家栋自然不知道这么多内情,他只知道宇文述是皇帝的宠臣、大将军,这就足够了。只要他作战勇敢,被宇文述注意到,弄个百夫长之类的官职不费吹灰之力。每每听到同伴或感叹命运不济、被抓来当差,或担心命运难料、不知能否活着返回时,刘家栋还安慰大家:“男子汉大丈夫,生又何欢,死又何惧,倘能沙场立功,博个一官半职,光宗耀祖,也是一件美事。”如今刘家栋的想法变了,得知自己就要做父亲后,一种无可推卸的责任感油然涌上心头,刘家栋忽然变得“怕死”起来。 男人生来就跟责任绑在一起,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赡养老人的责任、照顾妻子的责任、养育子女的责任,犹如三条索链缠绕在他们身上,让他们不得不抛弃一些有可能危及自己生命的冒险行动。他们不是怕死,是怕自己一死,再也无法承担相应的责任。在得知张彩凤怀孕之前,刘家栋也想过为人子、为人夫的责任,不过他并没有特别在意,他想,即使自己死了,父母还有刘家梁赡养,张彩凤还可以趁着年轻改嫁,也就是说,为人子和为人夫的责任除了他之外,还有别人可以担负起来,可为人父的责任却无人替代,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只有他一个父亲,他要是死了,那孩子就会成为没爹的孩子,孩子的一生都会因此而受到影响。 刘家梁没有刘家栋那样的豪情壮志,他只想安安稳稳地种地过日子,对刘家栋建功立业的想法很不以为然,也很担心。他几次劝刘家栋打消那个念头,都被刘家栋用慷慨激昂的话驳得哑口无言,如今得知张彩凤已经怀孕的消息后,又有了说道。这天宿营后,他又劝刘家栋:“哥,你可是要当爹的人了,就算不为爹娘考虑,不为嫂子考虑,也得为孩子考虑考虑吧。我劝你把建功立业的念头收起来吧,孝道我可以替你尽,爹我可不能替你当。” 出乎刘家梁的意料,刘家栋没用大道理反驳他,而是默默地点点头,过了半晌才说:“这话不用你说,我心里明白。” 刘家梁惊讶地盯着刘家栋,难以置信地问:“哥,你的真想明白了?” 刘家栋瞪了刘家梁一眼,训斥道:“什么叫想明白了,听你的口气,好像我以前糊涂似的。我本来就明白,我什么事不明白?” “可、可以前你不总是……总是想打仗立功吗?”刘家梁被训斥得有点糊涂。 刘家栋总有得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论斗嘴,刘家梁知道自己不是刘家栋的对手,就不再说话,反正刘家栋已经不再想着建功立业了,他就放了心。 刘家栋嘴上说自己很明白,可心里总是有一丝牵挂,建功立业的念头并没有彻底打消。 过了一会儿,刘家梁忍不住,换了个话题,问刘家栋:“哥,你说嫂子怀的是个小子还是个闺女?” 刘家栋笑道:“我怎么知道?” “你猜一猜嘛。”刘家梁很固执。 刘家栋摇摇头:“猜不着,反正不是闺子就是小子。” “哥,那你希望是闺女还是小子?”刘家梁不依不饶地追问。 刘家栋嗔道:“你怎么比我还上心呢?” 刘家梁脸一红,顽皮地说:“我是当叔父的,当然上心了。” 刘家栋反问:“那你希望是个侄子还是个侄女?” “我呀……”刘家梁想了一下,说:“我希望嫂子怀的是龙凤胎,给我生一个侄子,再生一个侄女。” “美得你。”刘家栋笑道。 “什么叫美得我?”刘家梁说:“要真是生一个小子一个闺女,最美的是你这个当爹的。” “呵呵呵……”刘家栋笑起来,算是默认了刘家梁的说法。 “哥,给孩子起个名字吧。”刘家梁建议。 刘家栋点点头:“好,让我想想。” 三月,各路隋军集结于辽水西岸,杨广亲临前线指挥。隋军在辽水西岸摆开阵势,高句丽军队也不示弱,在辽水东岸列阵,据水阻击隋兵渡河。 杨广升帐,召集各军大将议事。右屯卫大将军麦铁杖主动请缨:“陛下,臣深受国恩,未曾报效,今日愿充当大军先锋,率先渡过辽水,为大军杀开一条血路,请陛下恩准。” 杨广嘉许道:“麦爱卿忠勇可嘉,朕准奏,就命你部为大军先锋。待渡过辽水,杀败高句丽军队后,朕重重封赏。不过……高句丽军队据守辽水,我军不得渡河,却如之奈何?” 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出班奏道:“陛下,可令士卒伐木做筏,用木筏强渡辽水。” 杨广沉吟着没有说话,看样子不同意这个办法。右翊卫大将军于仲文说:“陛下,用木筏强渡一次承载的兵力有限,需要往复多次才能把大军渡过河去。高句丽大军就在对岸,势必会对我渡过辽水的部队发动猛攻。我渡河部队兵力既寡,复背水列阵,很难抵挡高句丽军队的进攻,恐怕不等后续部队到达就会被全歼,因此臣以为此法不可取。臣建议在西岸伐木建造浮桥,建好后引至东岸,大军凭桥渡辽,源源不断,定能一举击败高句丽军队。” 杨广闻言大喜,道:“于爱卿果然大有谋略,此言正合朕意。”他对工部尚书宇文恺说:“宇文爱卿,朕素知你机巧过人,大兴城和东都都是你设计、督造的,你还为朕建造过大帐和观风行殿,朕就把建造浮桥之事交给你,工匠、民夫随你调遣,你必须在十日之内造成三座浮桥。” “臣领旨。”宇文恺颤颤巍巍地说。 宇文恺是个文官,不像武将那样身体强壮,今年已经六十八周岁了,随军远行,千里跋涉,着实够他受的,出临榆关不久就生了病。无奈军情紧急,他只得抱病督造浮桥。 一切都部署完毕,杨广最后下了一道奇怪的旨意:“众位爱卿,我们此次征讨高句丽不是为了让你们立功扬名,是为了吊民伐罪,朕担心你们之中有人不理解朕的意图,为了立功扬名、邀赏请封,而冒险轻兵掩袭,孤军独斗,中敌埋伏,坏我大事。进军时,你们的人马应该分为三路,互相呼应,对敌发起攻击时,三路人马要互通消息,相互配合,不得孤军冒进。另外,所有军事进止之事,都必须向朕奏报,等待朕的旨意,不许擅自行事。” 听了这道旨意,不少将领都在心中暗自嘀咕:“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战机稍纵即逝,只有临机决断才能掌握主动,事事奏报岂不贻误军机?” 这话只能在心里想想,没有一个人敢说出口,因为大家都知道,杨广最讨厌别人提出不同意见。杨广曾经直言不讳地对秘书郎虞世南说:“我生性不喜欢听别人进谏。如果是有地位有名望的人,想通过进谏而求得好名声,我绝对不能容忍。如果是地位卑贱的人进谏,我还能稍微宽容一些,可也绝对不会提拔他。这回你知道了吧?” 就在大军会聚于涿郡的时候,杨广召见合水令庾质,问他:“高句丽的人数还不如我一个郡多,如今朕用这么多军队讨伐高句丽,卿认为能不能攻克之?”庾质回答说:“完全可以打败高句丽,不过以臣的愚见,陛下最好不要亲征。”杨广一听就不高兴了,把脸一沉,说:“朕集结大军在此,怎么能还没看见敌军自己就先后退呢?”庾质解释说:“万一战而不胜,恐怕会损害陛下的威名。如果陛下留在涿郡,把讨伐高句丽的事交付给猛将劲卒,陛下对他们指示方针战略,让他们倍道兼行,在高句丽军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出其不意发动攻击,必定能打败高句丽。兵贵神速,行动迟缓则难以成功。”庾质这番话非常在理,可杨广就是听不进去,很不高兴地说:“既然你害怕打仗,就留在这里吧,朕决意亲征。”庾质退下后,右尚方署监事耿询上书进谏,劝杨广不要亲征,言辞极为恳切,早已经心中不悦的杨广勃然大怒,命卫士把耿询推出去斩首。少府监何稠赶紧奏本,苦苦相求,杨广这才饶了耿询一命。 有了这些事,众将谁还敢向杨广进谏呢? 话说宇文恺抱病督造浮桥。浮桥通常是用木板把许多船连接起来而构成,可是现在没有船,如果直接用圆木造桥,依靠圆木的浮力让桥浮在水面上,则需要伐非常多的树,工期必然延长,而且浮桥会非常笨重,很难拖动。宇文恺设计了一种长条形的密闭木箱用以代替船,用木板把许多木箱连接在一起,构成浮桥。密闭木箱的浮力比圆木大得多,重量却轻得多,与船相比又有不会沉没的优势。 第1回 刘家栋怀忧服远役 麦铁杖恃勇战强敌(4) 简短捷说,花了十天的时间,三座浮桥全部造好,宇文恺也因为积劳成疾而彻底病倒。 按照宇文恺所说的办法,三座浮桥顺在辽水西岸,靠下游的一头用绳索固定在岸边的木桩上,把靠上游的一头向河中央一推,浮桥就在河水的冲力作用下慢慢横转过来。已经派人事先在河对岸的浅水处打上了木桩,浮桥横过来之后,就会被木桩挡住,不至于顺水飘转下去。 一切都想得很好,浮桥按照预想架设起来,然而却出现了一个谁都没有预料到的问题——浮桥的长度不够,差一丈多到不了东岸。 就在军兵们不知所措的时候,据守辽水东岸的高句丽军队发现隋军架起了浮桥,呐喊着冲了过来。 此时可以采取两种对策,一是把浮桥收回,加长后再发起强渡行动,一是立刻发起强攻。身为先锋官的麦铁杖选择了后者,他要带头冲锋。 麦铁杖的长子麦孟才劝阻道:“父亲,您身为一军之大将,应该坐阵后方,指挥全军,冲锋陷阵的事派一名偏将去就足够了。” 麦铁杖把手一摆,说:“我身受国恩,是当以死相报的时候了。我要是战死了,你们就会获得富贵,希望你们努力为国尽忠,对母尽孝。”说罢,他挥舞着镔铁棍,催打战马,冲上浮桥。麦铁杖手下的武贲郎将钱士雄和孟金叉紧紧跟随在麦铁杖马后,向东岸冲去。主将带了头,士卒有劲头,麦铁杖手下不乏骁勇之士,军兵们高声呐喊着冲向东岸。 冲到浮桥尽头,麦铁杖在马背上微微抬起身,左手一提缰绳,右手用铁棍在马屁股上轻轻打了一下,那匹枣红马一声长啸,腾身跃起,像一道火光一样冲上东岸。战马的四蹄刚一落地,麦铁杖用力一夹马肚子,催动战马,迎着蜂拥而来的高句丽士兵冲过去。 麦铁杖一马当先冲进敌群之中,一条八十多斤重的镔铁棍舞动如飞,形成一片黑云,笼罩在麦铁杖周围。那片黑云是死神喷出的煞气,高句丽士兵挨上死、粘上伤,轻者骨断筋折,重者脑浆迸裂。高句丽士兵吓得肝胆俱碎,看到麦铁杖的影子就四散奔走,麦铁杖在高句丽军中纵横驰突,往复拼杀,如入无人之境。 见麦铁杖英勇无敌,一个身材高大、相貌凶恶的高句丽偏将不服气,挺着长枪催马冲上前,拦住麦铁杖,高声断喝:“你那隋将,休得猖狂,快快报上名来,待本将擒拿于你。” 一个跳梁小丑居然敢螳臂挡车,麦铁杖感到又可气又可笑,懒得搭理他,拍马上前,抡起镔铁棒,一记“泰山压顶”,对准那厮的脑袋砸下去。 那名偏将正等着麦铁杖答话,猛然间见铁棒砸下来,赶紧把枪一横,双手举着往上格挡。却说这位偏将也是个身大力猛之人,他的枪杆不是用木头做的,是用铁打的,有三四十斤重,所以他才敢用枪杆去挡铁棒。在高句丽军队中,他没遇见过力气比他大的人,平时骄狂惯了,以为这一挡肯定能把铁棍挡开,甚至还能把铁棍磕飞,可结果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耳轮中就听“当啷”一声巨响,如同当头打了一个霹雳,铁棒和铁枪撞击在一起,火花四溅。那偏将只觉得双臂发麻,心口发甜,还算不错,他人倒没大事,勉强接住了铁棒,只是被震得差点口吐鲜血,可他手里的枪却不大妙,中间弯曲,变成了老师笔下的对勾。 那偏将正然看着弯枪发愣,麦铁杖已经把铁棍撤回,一记“秋风扫落叶”,向那偏将横扫过去。那偏将忽见铁棒当胸打来,吓得大叫一声,赶紧来了一招“横担铁板桥”,身体后仰,想贴在马背上,躲过铁棒,可惜慢了一点,胸口躲过去了,脑袋没躲过去,铁棒正打在他脸上。只听“噗哧”一声,好像熟透了的西瓜被打烂了一样,那偏将的脑袋变成了一堆红的白的糟烂货,无头尸身栽落马下。 两名高句丽将官冲上来,一左一右把麦铁杖夹在中间,刀枪并举,气势汹汹,恨不得在麦铁杖身上捅十个窟窿、砍一百道口子。打仗凭的是实力,不是愿望,实力不济,取胜的愿望再强烈也只能挨打。只见麦铁杖舞动铁棍,左拦右遮,上砸下挑,只用了不到十招,就把两名高句丽将官打得一死一伤。 高句丽人真急了眼,八名将官冲上前来,把麦铁杖围在当中,走马灯似地乱转,轮番从不同方向向麦铁杖进攻。虽然人多,可他们忌惮麦铁杖的勇猛,并不敢真的进攻,只是蜻蜓点水般地比划一下就赶紧退后,他们的意图很明显,是想用车轮战术消耗麦铁杖的体力。 常言道,好汉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高句丽人的计谋得逞了。麦铁杖虽然勇猛,可他四面八方都是敌人,不管往哪边进攻,其它方向都有敌人偷袭,令他不得不回身防守,无法全力进攻。一时间,双方僵持不下,谁都伤不到谁。 这种局面没有持续多长时间,正在跟高句丽士卒拼杀的钱士雄和孟金叉,发现麦铁杖被一群高句丽将官困住,互相打声招呼,双双向围困麦铁杖的高句丽将官杀过来。高句丽将官腹背受敌,慌忙闪避,钱士雄和孟金叉冲到麦铁杖身边。 见二人冲过来,麦铁杖大喜,高声喊道:“你们两个跟我背对背排成三角队形,互相掩护,杀狗娘养的。” “杀呀——杀——”钱士雄挥舞着金背砍山刀,孟金叉挥舞着三股托天叉,与麦铁杖密切配合,杀入高句丽兵将群中。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麦铁杖是员猛将,自然喜欢猛将,钱士雄和孟金叉都是他收罗到麾下的,二人都以力大勇猛著称。钱士雄擅使大刀,他的金背砍山刀重达七十多斤。孟金叉使一柄三股托天叉,重六十多斤,通体都镀有黄铜,金光闪闪,耀人二目,故名金叉。三个人相互掩护,都没有后顾之忧,可以集中全力进攻,直杀得高句丽兵将人仰马翻、鬼哭狼嚎。 强将手下无弱兵,在麦铁杖、钱士雄、孟金叉大战高句丽军队的同时,麦铁杖手下的虎狼之兵冲过浮桥,纷纷跳入水中,爬上河岸,与聚积在河岸上的高句丽士卒厮杀在一起。高句丽军队占据着地形优势和人员优势,居高临下,奋力阻击隋军士兵,隋军士兵虽拼死冲杀,却难以打开登陆场。 高句丽军队的指挥官名叫韩在熙,是辽东城的城主,他率领五万军兵在辽水东岸列阵,阻止隋军过河。听说前面厮杀得非常激烈,韩在熙亲自来到前沿观察战局。麦铁杖、钱士雄、孟金叉三人的勇猛令他暗自心惊,隋军士兵不顾死活地往岸上冲杀的劲头也出乎他的意料。 看清形势后,韩在熙下令:“调一千弓箭手,封锁浮桥,阻止隋军增援,把已经过河的隋军将士全部消灭。” 仗着人多势众,高句丽军队调来一千弓箭手,在浮桥两侧沿着河岸排成两排,一起向浮桥上放箭。桥上的隋军士兵挤得密密麻麻,顿时纷纷中箭,伤亡惨重,被迫退了下去。 麦铁杖的三个儿子,长子麦孟才、次子麦仲才、三次麦季才,正带领士卒准备过河增援,见浮桥被高句丽军弓箭手封锁,也调弓箭手与高句丽军对射。可是浮桥狭窄,兵力无法展开,只能排开百十名弓箭手,与高句丽军队的一千名弓箭手不在一个量级上,对对方构不成什么威胁,麦孟才等干着急没办法。 击退了后续的隋兵,韩在熙又下一道命令:“放火箭,焚烧浮桥。”高句丽弓箭手抽出一部分人,改用火箭,射向浮桥,浮桥逐渐着起火来。 见浮桥起火,麦孟才眼睛都急红了,手举大刀,振臂高呼:“弟兄们,跟我冲过去,增援大将。”麦仲才、麦季才也挥舞着兵器大喊:“不怕死的跟我冲呀——” 手下将领赶紧抱住麦孟才三兄弟,劝道:“大公子,高句丽军用弓箭封锁桥面,冲过去只有一个死,不能白白去送死呀。” “我父亲在那边,就是死我也得过去救他!”麦孟才眼睛里喷着火,用力挣扎,试图摆脱。 又冲上来两个人,抓住麦孟才的胳膊,相劝:“大公子,您的心情我们理解,可是您这样往上冲,不但救不了大将,您自己也活不了,还会连累无数弟兄。大公子,您要冷静,您要三思呀。” 一位幕宾上前劝说:“大公子,麦大将军嘱咐你们的话您忘了吗?大将军说,他战死你们就会得到富贵,你们要努力尽忠尽孝。如果你们陪大将军一起死,那大将军岂不是白死了吗?” 想起父亲的嘱托,麦孟才冷静了一些,仰天大哭起来:“老天爷呀,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呀?” 麦仲才和麦季才跟着大哭:“爹,你快往回杀呀,赶快回来呀。” 杨广一直关注着前线的军情,得到浮桥被高句丽弓箭手封锁、后续部队上不去的报告后,他双眉紧锁起来。功夫不大,又一个不幸的消息传来,浮桥被高句丽的火箭引燃,杨广当即痛下决心:“传旨,停止进攻,把浮桥牵回西岸。” 这道旨意意味着放弃渡过辽水的将士,那些人只能自己顾自己了。旨意传到前沿,麦孟才兄弟三人跪在地上放声痛哭,军士们含着眼泪把浮桥牵回,把火灭掉。 欲知麦铁杖等人能否杀开一条血路,撤回辽水西岸,且待下回分解。 第2回 麦铁杖捐躯辽水畔 大隋军围困辽东城(1) 冲上辽水东岸的隋军士兵有两百多人,在前有强敌、后无援兵的情况下,他们死战不屈,被占据着人数绝对优势和地形优势的高句丽士兵全部杀死,尸体被扔进辽水中,鲜血把河水染成红色,景象惨不忍睹。 战场上只剩下麦铁杖、钱士雄和孟金叉三人还在跟高句丽士兵拼杀,在他们周围是成片的高句丽士兵将校的尸体,以至于影响了战马的行动。 看着三人在那里屠杀自己的部下,韩在熙铁青着脸,一言不发。一位副将提议:“大帅,那三名隋将太凶猛了,再这么打下去咱们还得死很多人,不如用弓箭射死他们。” 韩在熙咬着牙说:“咱们这么多人对付三名隋将,还得动用弓箭,说出去太丢人了。我一定用刀枪杀死他们,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传我的命令,调集武功高强的人围攻他们,伤他们一下赏银十两,杀死一个赏银一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原本已经被麦铁杖三人杀得魂飞魄散、四处躲避的高句丽官兵们又集结起来,从四面八方向三人围拢上去。 看着围上来的高句丽官兵,麦铁杖大声问:“士雄、金叉,你们怕不怕死?” 钱士雄“哈哈”大笑道:“大将军,你这是说什么话,我钱士雄自从投到大将军麾下,无数次冲锋陷阵,什么时候怕过死?” 孟金叉也说:“大将军,我姓孟的跟随你时间虽然不算太长,可是我对大将军佩服得五体投地,愿意跟随大将军东征西讨。今天要是战死在这里,就算是报答大将军的知遇之恩了。” “好兄弟,咱们今天就豁出去了,杀个痛快,让这些狗日的高句丽人尝尝中国人的厉害。”麦铁杖说:“这里尸体太多了,总绊我的马蹄,咱们动起来,边走边杀。我在前头冲,你们跟在后头护卫两侧。” 话音刚落,麦铁杖就舞动着铁棍向一名高句丽将官冲过去,那名将官挺枪刺来,麦铁杖用铁棍往旁边一磕,伸手抓住枪杆,往怀里一带,那名将官差点被拽下马来。将官用足了力气往回夺枪,麦铁杖手一松,那人冷不放,身体往后倒去,赶紧撒手扔枪,抓住马鬃,差点仰面摔下去。两手空空还怎么打仗呀,那名将军再也不想赏银了,拨马就跑。麦铁杖在后面紧紧追赶,顺手把逃得慢的高句丽士兵打飞出去,清理道路。钱士雄和孟金叉紧紧跟在麦铁杖后面,一左一右,护卫着两翼。 一名高句丽哨官举着长枪从侧面冲过来,钱士雄把大刀平端,迎着那名哨官往前一送,那名哨官用枪去拨,没能拨开,眼睁睁地看着刀尖刺进自己胸膛,喷出一大口鲜血,倒地而亡。刺死哨官的同时,钱士雄眼睛的余光看到背后有个人影,把刀往回一撤,头也不回,在身后划了个半圆。一名高句丽裨将试图从背后偷袭钱士雄,没想到大刀会冲他砍过来,猝不及防,脖子上挨了一刀,脑袋弹跳而起,落在地上,滚出一丈多远。 孟金叉也不含糊,他一叉把一个凑到近前的高句丽士兵捅穿,两膀一叫力,把尸体挑起来,甩飞出去,把一个高句丽将官砸下马。那名将官被砸了一下又摔了一下,头晕脑涨,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看清楚是什么情况,孟金叉的金叉就到了他的眼前。那名将官吓得大叫一声,叉尖正好刺进他张开的嘴里,从脖子后面刺了出来,叫声戛然而止。 麦铁杖三人奋战半晌,丝毫不显疲态,仍然生龙活虎般地在高句丽军兵中间冲杀。副将声音颤抖着对韩在熙说:“大帅,初步统计,我们已经有二十多名各级将领和两百多名士卒死伤在这三个人手下,别再这么打下去了。” 眼看着数百名武艺高强的将士都困不住麦铁杖三人,韩在熙感到头皮发麻,但他仍然不死心,又传一道命令:“调一千名长枪手,排成紧密的阵形把他们围住,步步进逼,把他们挤死。”副将无奈,只好去调长枪手。 见高句丽军队变换了招数,钱士雄大笑着对麦铁杖说:“大将军,狗日的高句丽人又变阵形了,这是想把咱们困死呀。” “纯粹是做梦。”孟金叉叫道:“想困住咱们,没门儿。让狗日的们来吧,来得越多越好,来得越多老子杀得越痛快。” 麦铁杖环视了一下周围的情况,看见东边有一面帅字旗,大声说:“好兄弟,你说的话正是我想说的,今天杀得真他娘痛快,接着来。你们看见东面的帅字旗了吗,高句丽军队的元帅肯定在那里,咱们三个齐头并进往东杀,把他们的狗屁阵形捅个窟窿,去捉拿他们的元帅。” 麦铁杖居中,钱士雄在左,孟金叉在右,各挥兵器向东边杀过去。高句丽士兵排成数排,举着长枪,构成一道枪林,挡在麦铁杖三人面前。密密麻麻的枪尖看着非常瘆人,不过对三位猛将来说却起不到多大作用。麦铁杖三人使用的都是长兵器,又都十分沉重,横着一扫,一片枪尖就被打飞,往前一戳,一个士兵就命归黄泉,三下五除二就打破枪林,冲出包围圈,径直杀向韩在熙。包围圈外的高句丽官兵见状,纷纷上前阻拦,三人又大杀大砍起来。 精心组织起来的长枪阵说话之间就被打破,而且对方径直冲自己杀过来,看样子是要在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韩在熙终于沉不住气了,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放箭,快放箭,射死他们,别让他们冲过来!” 这回副将反而犹豫了:“大帅,咱们的人跟他们混在一起,此时放箭难免误伤自己人,是不是……” “别管那么多,快放箭,再打下去死得人更多。”为了保住自己的命,韩在熙根本不管士兵的死活。 副将无奈,只好下令放箭。数百名弓箭手一起向麦铁杖三人射箭,箭如飞蝗而至。三人抡开兵器磕打雕翎,抽空追杀高句丽官兵。稍一不慎,麦铁杖左臂上中了一箭,他把牙一咬,伸手把箭拔出来,甩手扔向一名高句丽士兵,在是寸劲儿,正射中那名士兵的眼睛,那名士兵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就停顿了这么一下,又有好几支箭射在麦铁杖身上。箭太多了,根本来不及拔,麦铁杖干脆不再理会身上的箭,拼尽最后的力气杀高句丽官兵。身上中的箭越来越多,麦铁杖变得像刺猬一样,终于支撑不住,大吼一声,摔到马下,气绝身亡,终年仅三十八岁。钱士雄和孟金叉每人都身中数十箭,先后阵亡。有上百名高句丽士兵被自己人的箭误伤,为麦铁杖三人陪葬。 厮杀停止了,战场上平静下来,韩在熙却愣在那里,半晌一言不发。副将禀报:“大帅,刚刚统计上来,这一仗杀死隋军将领三人,士兵两百多人,由于尸体落入河中,无法统计准确数字。我方有有三十一名将领和三百五十四名士兵战死,另有五名将领和四十七名士兵受伤。” “可怕,太可怕了。”韩在熙喃喃自语道。 副将没听清楚,问:“大帅,您说什么?” 韩在熙缓过神来,晃晃脑袋,说:“没什么,命令士兵救护伤兵、掩埋尸体,把那三名隋将的尸体也好好掩埋。” “大帅,他们杀死咱们那么多人,还埋他们的尸体?”副将感到不愤,气鼓鼓地说:“干脆扔水里算了。” “不行。”韩在熙坚定地说:“他们都是勇士,好好掩埋他们,既是对勇士的尊重,也是鼓励我军将士英勇作战。” 麦铁杖三人奋勇杀敌的情景,辽东西岸的隋军将士都看在眼里。对岸杀声骤停,显然三人已经阵亡,很多将士都痛哭失声,麦孟才兄弟三人更是哭得昏天黑地、死去活来。 麦铁杖三人为国捐躯的消息传到杨广耳朵里,杨广不禁潸然泪下,对众将说:“铁杖虽然没读过书,有些粗蛮,却忠勇无比,为朕屡立战功,没想到此次竟然沙场殒灭,朕心十分悲痛。传朕旨意,立刻派人去跟高句丽人谈判,不惜重金把铁杖的遗体赎回来,朕要隆重地安葬他。” 失去麦铁杖,杨广是真心悲痛,麦铁杖确实对他忠心耿耿,是他亲手把麦铁杖提拔为右屯卫大将军。麦铁杖是广东南雄人,身材威猛,力大无穷,而且有项奇能,擅于奔跑,能够追上飞驰的奔马,据说可以日行五百里。麦铁杖性情粗犷豪放,放荡不羁,喜欢结交朋友,为人诚信仗义。 麦铁杖早年在家乡以捕鱼打猎为生,有了钱就跟朋友喝酒,不置产业,后来交友不慎,被人勾引,合伙为盗。一次作案失手,被官兵捕获,变成朝廷的奴隶,专门负责给后主陈叔宝打伞。微薄的薪俸不够麦铁杖喝酒,他就利用自己的奇能,在陈叔宝退朝之后,潜出宫廷,步行一百多里到达南徐州,趁夜翻墙入城,打劫偷盗,连夜返回金陵,第二天一早陈叔宝上朝之时,他照样为陈叔宝打伞。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作案次数多了,麦铁杖露出了马脚,被一个失主认了出来,告到官府。南徐州官府不敢到皇宫拿人,就一纸诉状告到陈叔宝那里。麦铁杖每天上朝时都在皇宫里,陈叔宝不相信他能在一百多里外的南徐州作案,朝中官员也不相信,这使得麦铁杖有恃无恐,一点都不收敛。 第2回 麦铁杖捐躯辽水畔 大隋军围困辽东城(2) 南徐州不断发生盗窃案,南徐州官府不断状告麦杖,陈叔宝也有些疑惑了,问麦铁杖是否确有其事。麦铁杖当然矢口否认,陈叔宝狐疑不定。 尚书蔡徵对陈叔宝说:“臣有个办法,可以验证案件是不是麦铁杖所犯。” 这天退朝之后,陈叔宝悬赏一百两银子,招募可以送诏书给南徐州刺史的人。麦铁杖不知是计,被重金吸引,主动应招。陈叔宝故意说:“你不能去,朕明日上朝还需要你打伞呢。”麦铁杖说:“臣跑得快,误不了明日的早朝。”陈叔宝把诏书交给麦铁杖,麦铁杖马上动身,次日早晨果然返回。 这下子真相大白了,南徐州官府所告是实,发生在南徐州的盗窃案确实是麦铁杖所为。按照法律本来该判麦铁杖的罪,可陈叔宝怜惜麦铁杖的本事,把他训斥、警告了一番,放他返回原籍。 隋朝灭掉南陈后,麦铁杖投军在杨素麾下,屡立战功,杨素非常喜欢他,提升他为仪同三司。但因天下安定,没有什么征战之事,麦铁杖不识字,不会当官,只好把他放回乡里。后来隋朝北征突厥,成阳公李彻素知麦铁杖勇猛,把他召到京城,任命为车骑将军,仍在杨素麾下听用。在征讨突厥的战斗中,麦铁杖屡立战功,被晋封为上开府。 隋炀帝杨广继位,汉王杨谅不服,起兵造反,麦铁杖跟随杨素讨伐杨谅,因战功卓著得到杨广的赏识,被封为柱国大将军,又先后任莱州刺史和汝南太守。不识字当然做不好地方官,杨广又把麦铁杖调任右屯卫大将军,对他非常宠爱。 总得来说麦铁杖是个粗人,不过有时候也表现出过人的机敏。考功郎窦威认为麦铁杖不学无术,是个大老粗,很是看不起他,有一回故意问他:“麦算个什么姓,能叫姓吗?”麦铁杖当即回答:“麦和豆(窦)都是粮食,没什么差异,既然豆(窦)可以做姓,麦为什么不能做姓呢?”窦威被驳得哑口无言,羞愧难当,从此再也不敢向麦铁杖挑衅。 麦铁杖认为杨广对他恩重如山,常怀着以死报效的心愿。他每次打仗都是身先士卒,带头冲锋陷阵,这一仗仍是如此。此次战死在辽水边,也算了却了他的一桩夙愿,只是隋军失去一员虎将,损失太大,虽然毙敌甚众,终是得不偿失。 前去赎麦铁杖遗体的人派出去以后,杨广又问众将:“高句丽军队已经知道我军架浮桥渡辽水,必然加强戒备,架设浮桥会难上加难。众位爱卿,你们有何计策?” 于仲文出班奏道:“陛下,臣有一计,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我们继续派人在原本架设浮桥的地方打桩,让高句丽人以为我们还要在那里架桥,暗中却派人在上游另寻适合架桥之所。架桥的地方对岸最好有大树,可以用缆绳把浮桥拴在大树上,这样就不用在河里打桩,没有动静,高句丽人事先无法察觉。渡河之时,我们趁黑夜把浮桥引到上游,连夜架桥,天一亮大军就渡过辽水,等高句丽人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阻止我军过河。” 杨广大喜:“于爱卿此计甚妙,就依此计,先命人把浮桥接长,然后再行动。” 于仲文接着说:“陛下,臣还有一计,叫瞒天过海。加长浮桥的事放在晚上做,不让高句丽人得知,同时全军为麦大将军隆重发丧,让高句丽人误以为我军初战受挫,士气低落,短时间内不会再战,因而放松警惕。” 杨广准奏,命令少府监何稠接替病倒的宇文恺,负责接长浮桥。 杨广用重金赎回了麦铁杖的遗体,按照于仲文的计策,为麦铁杖隆重发丧。丧车的前后都配有吹鼓手,丧车的竿子上插着羽毛,一百多名将校在车前执绳引棺,所有大将和亚将送丧车至临时墓地。杨广颁旨说:“铁杖志气骁果,夙著勋庸,陪麾问罪,先登陷阵,节高义烈,身殒功存。兴言至诚,追怀伤悼,宜赉殊荣,用彰饰德。赠正一品光禄大夫、宿国公,谥武烈。”同时,杨广还下诏,让麦铁杖的长子承袭爵位,不久亦拜为光禄大夫,把麦仲才和麦季才都封为正议大夫。对钱士雄追赠左光禄大夫、右屯卫将军、武强侯,谥曰刚,爵位由钱士雄的儿子钱杰承袭,对孟金叉追赠右光禄大夫,由孟金叉的儿子孟善谊承袭孟金叉的官职。 所有这一切,都被高句丽军队的细作侦知,报告给韩在熙。韩在熙果然上了当,他认为杨广会因为麦铁杖的死而十分悲痛,数日内不可能再次渡河,隋军也会因为初战受挫而丧失锐气,需要几天时间恢复。他万万没想到,就在为麦铁杖办丧事的两天内,隋军趁夜把被焚烧的浮桥修好,加长了两三丈。 这天天黑之后,隋军士兵牵引着浮桥悄无声息地向上游选好的架设地点前进。浮桥的每个木箱上都站着一个士兵,用长篙把浮桥挣离岸边,前面用十几匹马拉着,像拉纤一样拉着浮桥走。到达选好的架桥地点后,仍是先用绳索把浮桥靠下游的一头绑在岸边的树上,在另一头系上长长的绳索,派水性好的士兵拉着绳索游到河对岸,把绳索套在靠上游一些的树干上。在河水的冲击下,浮桥慢慢转动,转到一定角度就被绳索拉住。河对岸的士兵缓缓放松绳子,让浮桥慢慢转到与河道垂直的角度,然后把浮桥固定在附近的树上。 三道浮桥都固定好了,隋军先派出一个团的步兵,在河对岸建立桥头阵地,防止高句丽军队前来偷袭,大军做好准备,天一亮就开始渡河。 韩在熙一直被蒙在鼓里,等天亮后隋军开始大规模渡河,高句丽军队的逻骑方才发现。逻骑紧急禀报韩在熙,韩在熙大惊失色,马上命令部下全体紧急集合,向隋军渡河地点攻击前进。高句丽军队赶到时,隋军已经有三个军的步兵渡过辽水,在辽水东岸摆开阵势,防止高句丽军队前来夺桥,三个军的骑兵部队正在陆续过桥。 看着源源不断过河的隋军,韩在熙感到大事不好,如果不能尽快把已经渡河的隋军击溃,破坏浮桥,渡河的隋军会越来越多,占据兵力上的优势,那样他的下场就只有失败。没有任何犹豫,韩在熙当即传令,三万步兵分为两部分,由副将指挥,攻击左右两座隋军大阵,他亲自指挥两万骑兵,攻击中间的隋军大阵。一声令下,五万高句丽军队立刻调整部署,分作三处,如同三股凶猛的洪水,冲向隋军大阵。 隋军早就严阵以待,看见高句丽军队调整部署,也相应地调整对策。隋军采用方阵结构,最外面一排是盾牌手,手持大盾,一个紧挨一个,构成一道盾墙,既能抵御敌人的弓箭,又可以阻止或迟滞敌人步兵的冲撞。第二排是长枪手,一杆杆长枪从盾牌的缝隙伸出去,敌人若是硬往前冲,就会被刺个透心凉。里面是弓箭手,用弓箭封锁冲锋的道路,在敌人冲锋的时候杀伤敌人,在敌人冲到阵前时阻击后续部队,减轻盾牌手和长枪手的压力。 这样的阵形对付步兵冲击非常有效,对付骑兵冲击就有点力不从心了。长枪的长度不够长,敌人的骑兵若是不顾死活地猛冲,即使人或马被刺死,其巨大的惯性也能把盾牌手撞倒。如果盾牌手被撞倒,后面的人就失去的保护,很容易被后面的敌人冲乱,阵形无法保持。一旦敌人的骑兵冲进阵中,弓箭手和持短兵器的步兵就会成为敌人骑兵屠杀的对象。为了对付骑兵冲击,隋军配备了一种威力强大的兵器——槊。 槊又叫丈八蛇矛,就是张飞用的那种兵器,头至尾最长可达四米,前面是长达半米的槊刃。面对骑兵冲击时,长枪手换为槊手,一排长达两米多到三米的槊挺在盾墙外面,就算人不害怕,马也会害怕,不敢硬往上撞。就算撞上问题也不大,槊手个个都人高马大、身强力壮,能够有效地抵挡战马的冲击,在两三米的缓冲距离上把战马的冲击力基本卸掉,使其无法对盾牌手造成强大的冲击。 看到高句丽骑兵在中部集结,隋军中央大阵的指挥官立刻命令长枪手换成槊手,做好迎战的准备。 高句丽骑兵率先冲进隋军弓箭射程之内,隋军将令一声令下,弓箭手乱箭齐发,箭如飞蝗,射向高句丽骑兵。高句丽骑兵不断有人中箭落马,或者战马中箭仆倒,把骑手摔下来,不过骑兵的冲击速度很快,他们很快就冲到阵前。原以为冲到阵前就可以跟隋军短兵相接,不用再受矢石之害,可以发挥骑兵的优势对步兵展开杀戮了,可到了阵前以后高句丽骑兵才发现,前面是一排密密的剑篱,有的人赶紧勒住马,有的人没勒马,战马自己主动停住了脚步。槊刃根本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枪尖,更像一口宝剑,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寒光,别说是人和马了,就是老虎和熊看见,也不敢往上冲。 高句丽骑兵尴尬透了,他们无法靠近隋军士兵,手里的短刀根本就够不着对手,谈何打仗?打不了仗又来干什么,总不是来跟隋军士兵聊天的吧?前方的情况传到后方指挥官那里需要时间,在指挥官的命令下达之前,前线的士兵无所适从,只能原地打转。 第2回 麦铁杖捐躯辽水畔 大隋军围困辽东城(3) 这一停顿可就要了命了,骑兵没有盾牌,停在距隋军大阵十几、二十几米远的地方,完全就是隋军弓箭手的靶子,一阵箭雨飞过来,高句丽士兵像下饺子一样往下掉。这么近的距离,不用瞄准也能射个八九不离十,马虽然比人大得多,可射中马的箭比射中人的箭少得多。高句丽骑兵在冲锋过程中只伤亡了一百多人马,可就停了一眨眼的功夫,就伤亡了两三百人。 箭比指挥官更有威严,在箭的指挥下,高句丽骑兵顾不上等指挥官的命令,掉转马头就往回跑。来的时候像一股洪水,回去的时候像一股潮水。想回去也没那么容易,退潮之后总归会留下些小鱼小虾、螃蟹蛤蜊之类的东西,高句丽骑兵也不例外,在隋军弓箭射程之内,他们留下一路的死尸、伤兵和战马。高句丽骑兵退回进攻出发地,战场上留下数百匹无主的战马。 骑兵刚退下去,两股高句丽步兵相继冲到隋军大阵前。在冲锋的路上,步兵的伤亡比骑兵大得多,不过冲到阵前后,步兵的处境远没有骑兵那么悲惨。高句丽步兵都是一手持圆盾一手拿刀剑,他们用圆盾撞开隋军的长枪,直接面对隋军的盾牌手。构成盾墙的大盾将近一人高,又大又重,刀剑根本就砍不动,高句丽士兵徒唤奈何,一点办法都没有。聪明点的用身体使劲往上撞,试图把隋军盾牌手撞倒,笨一点的只知道冲着大盾蛮砍。 不管是聪明的还是笨的,他们的努力都起不到什么作用,反倒遭到隋军长枪手的杀伤。隋军的长枪像一根根蛇信一样,忽吐忽缩,变化不定,高句丽士兵只要稍一疏忽,就有被刺中的危险。高句丽士兵不会被动挨刺,他们用圆盾护住腹部以上,隋军长枪手只能攻击他们的双腿。高句丽士兵不停地左右跳动,想要刺中他们的腿并不容易。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隋军的盾墙起到了很好的防护作用,可也遮挡了长枪手的视线,长枪攻击距离远,却不灵活,这样一来,隋军长枪手对高句丽士兵造成的威胁并不大。 双方步兵真正的较量发生在双方的弓箭手之间。隋军的弓箭手射不着最前面的高句丽士兵,就射中间和后面的人,而站在中间和后面的高句丽士兵也向着隋军大阵内部放箭,他们射不着隋军的盾牌手和长枪手,射的也是弓箭手。隋军弓箭手占有盾墙保护的优势,高句丽弓箭手占有人数众多的优势,双方展开互射,一时相持不下。 韩在熙调整了战术,高句丽骑兵再次发动冲锋。冲到隋军阵前后,高句丽骑兵用刀拨开隋军的槊,催马往前挤,试图用马把盾牌手挤倒,可是他们马上就发现这一招并不奏效。马的强大冲击力来源于高速奔跑时的动能,现在马没有了速度,也就没有了冲击力,仅靠马往前挤,想挤倒盾牌手并不容易。盾牌手不会被动地跟马较劲,他们俯低身体,用肩膀顶住大盾,另一只手用刀剑往上砍。大盾不到一人高,战马往前挤,马头刚好从盾牌上面探进阵中,成为盾牌手砍杀的目标。另外,槊手也不会闲着,他们的槊被拨开后,收回来再刺出去,马的目标太大,又没有任何防护,被刺中的概率很大。双方争执了一阵子,高句丽骑兵有不少战马被砍伤、刺伤,跟在后面的高句丽士兵也有不少人中箭。在损失了数百人马之后,韩在熙无奈地下达了撤退命令。 一计不成,再生二计,二计不成,还有三计,韩在熙决定,放弃对中间大阵的进攻,骑兵绕过隋军大阵,直接攻击正在过桥的隋军。假如韩在熙一开始就这么做,他会取得不错的战果,因为那个时候隋军的骑兵正在过桥,难以组织有效的防御,而现在,三个军的骑兵已经全部到达东岸,集结完毕。对此,韩在熙并没有十分在意,因为他有两万人,而隋军骑兵只有一万两千人,他有必胜的把握。 高句丽骑兵向隋军骑兵冲过去,隋军骑兵并没有被动应战,也发起了冲锋。狭路相逢勇者胜,隋军骑兵人数虽少,可个个都精神抖擞,斗志高昂,就连战马也昂首嘶鸣,期待着大战的来临。反观高句丽骑兵,他们已经徒劳地进攻了两次,现在处于“三而竭”的状态,不管是人还是马,都失去了锐气。更有甚者,看着仍然在源源不断过桥的隋军,高句丽士兵缺乏胜利的信心。 相向冲击的两股潮水轰然相撞,三万多人马混战在一起,进行殊死的搏杀。刀的撞击声,人的呐喊声,马的嘶鸣声,似狂风呼啸,如波涛怒吼,马蹄激起的尘埃,飞腾而上,连天彻地。 隋军第二批渡河的三个军首先过河的是骑兵,三个军的骑兵各四千人,分三路集结完毕后,一路从正面加入战场,另外两路从左右向高句丽骑兵后方包抄。高句丽骑兵原本就略微处于劣势,如今隋军骑兵的兵力一下子增加了一倍,而且试图包抄围歼他们,顿时斗志尽失,韩在熙当即下令,边打边撤。 兵败如山倒,高句丽骑兵刚开始还遵照命令边打边撤,很快就变成边撤边打,继而变成只撤不打,通俗一点说,就是夹着尾巴逃跑。韩在熙不想撤得这么狼狈,他大呼小叫着试图约束部下,可在千军万马之中,谁能听得到他的喊声呢,就算听到了,谁又会搭理他呢。实在没有办法,韩在熙只好听从副将的劝告,跟着士兵一起跑。 骑兵一撤,正在跟隋军僵持的高句丽步兵顿时作鸟兽散,使出吃奶的劲,朝着辽东城的方向逃窜。刚刚还处于防守状态的隋军步兵,立时扔掉大盾,对高句丽步兵展开追击。隋军士兵们如同下山的猛虎一样,奋勇向前,势不可当,他们边追边高声呐喊:“冲呀,杀呀,杀死高句丽狗,为麦大将军报仇哇——”高句丽士兵则像一群受惊的兔子,丢盔弃甲,连蹿带蹦,恨不得多生两条腿,跑得慢的人纷纷被隋军砍杀,一路上到处都是高句丽士兵的尸体。 一口气追出二十多里,辽东城遥遥在望。辽东城在今辽宁省辽阳市附近,留守辽东城的高句丽军队发现韩在熙败退回来,赶紧出城接应。隋军只上来不到五万人,不敢过于逼近辽东城,只得暂时收兵。这一仗战果丰硕,杀死高句丽士兵一万多人。 隋军大部队陆续渡过辽水,马不停蹄,直抵辽东城下,把辽东城团团围住。杨广下旨,动用十二个军的兵力,同时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攻打辽东城,每个方向放三个军,不分主攻辅攻,并力攻城,分别由左屯卫大将军吐万绪、左武卫大将军苏威、右武卫大将军李景、左御卫大将军王仁恭节制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攻城部队。 辽东城是辽水东岸最重要的城池,高句丽在这里聚集了十万军队,经过前面两仗后,还剩将近九万人,仍然称得上实力雄厚。韩在熙擂鼓聚将,商讨迎战隋军的策略。韩在熙说:“众位将军,隋朝军队已经渡过辽水,包围了辽东城,大家都说说,我们应该如何对敌。” 大将李开泰嗡声嗡气地说:“大帅,隋军初来乍到,立足未稳,末将建议给予迎头痛击,杀一杀他们的锐气,让他们不敢觊觎我辽东城。末将不才,愿意引兵出战。” 韩在熙的亲信幕僚朴成哲赶紧阻拦道:“大帅,隋军势大,且刚刚得胜,士气正盛,我军宜婴城固守,凭借坚城抵抗隋军的进攻,待其师老气衰之时,再突然出击,必能一举破之。” “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呀?”李开泰不以为然地说:“隋军兵力十倍于我,他们摆出现在这个阵势,明显就是仗着人多势众,不分主次,四面同时进攻。他们有充足的兵力轮替进攻,恐怕几个月也不会师老气衰。” 另一位大将权炳辉附和道:“李将军所言甚是,我军尚有九万之众,怎么能一仗不打就龟缩城内,那岂不让隋军笑话,说我高句丽军队胆小如鼠,不敢出城交战?大帅,末将也请求带兵出战,请大帅恩准。” 韩在熙刚刚打了败仗,尚心有余悸,倾向于朴成哲的意见,不过李开泰和权炳辉说得也有道理,婴城固守太被动,必须日夜提防、处处提防,一时一刻都不能松懈,而隋军则想打就打,想停就停,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想打哪里就打哪里,被动挨打的滋味很不好受。如果能够对隋军迎头痛击,打一场胜仗,则可以沉重打击隋军的士气,减轻守城的压力,同时还能提振本部士卒的士气。但问题是,出城迎战就一定能打胜吗,万一再打一个败仗,情况不就更糟了吗? 韩在熙在那里前思后想拿不定主意,又有几名将军请求出战,看来武将里面主战的人多,如果不出战,首先就挫伤他们的斗志,对守城不利。韩在熙咬了咬牙,说:“各位将军踊跃请战,精神可嘉,正合本帅之意,本帅决定出城迎敌,第一仗就由李开泰将军带兵出战。” “多谢大帅。”李开泰大喜,冲韩在熙抱拳施礼。 韩在熙嘱咐道:“李将军,朴先生说得也有道理,隋军士气正旺,不可轻敌,要想取胜,需要在兵力上超过对方,我给你三万步兵、一万骑兵,你一定要猛冲猛打,在气势上压倒隋军。但是要切记,一旦隋军败退,你不可盲目追击,适可而止,见好就收,不要远离城池。这一仗的目的在于挫伤隋军的锐气,杀伤多少隋军并不重要。” 李开泰拱手道:“末将谨遵帅令。” 韩在熙点点头:“好,你下去准备吧,本帅准备好庆功酒,等你得胜归来。” 第2回 麦铁杖捐躯辽水畔 大隋军围困辽东城(4) 辽东城一带的地形是东高西低,李开泰把出击方向选在城西,以占据有利地形。他指挥三万步兵和一万骑兵开到城外,步兵在前,骑兵在后,摆开阵势,与隋军对峙。 城西的隋军是由右武卫大将军李景指挥的三个军,作战兵力为三万六千人,其中步兵两万四千人,骑兵一万二千人。这些军队以军为单位摆了左中右三个大阵,步兵排成方阵,骑兵护卫在步兵方阵侧面。三个军的辎重散兵十来万人远远地排列在后面,摇旗呐喊,以壮军威。 双方对峙了近半个时辰,李开泰有点沉不住气,命令部下发起进攻。他吸取了韩在熙在上一仗中平均使用兵力导致失败的教训,派两万步兵攻击隋军的中央方阵,各派五千步兵攻击隋军的左右方阵,牵制左右方阵对中央方阵的支援,一万骑兵暂且按兵不动,等隋军的中央方阵出现动摇迹象时再突然出击,一举击垮中央方阵,令左右方阵难以呼应,然后将其各个击破。 李景亲自指挥中路隋军,见高句丽大军逼来,当即传下将令,命令步兵以坚固的阵形固守,骑兵兵分两路部署于步兵方阵两侧,待双方步兵短兵相接后,机动袭扰高句丽步兵的两翼,使其不能全力进攻。 两万高句丽步兵排着方阵逼向隋军的中央方阵,接近到弓箭射程以内,双方同时开始放箭。但见空中羽箭如闹蝗灾时的蝗群一样,密密麻麻,碍人视线,双方射出的箭多有相撞坠落者,双方的士兵更是纷纷中箭。毕竟行进之中阵形不可能十分严密,高句丽军队虽然人多箭多,伤亡的人数却比隋军多。不一时,双方短兵相接,兵器、盾牌撞击之声响成一片,如暴雨冰雹一般。 李景一声令下,四千骑兵分为两路,杀向高句丽步兵两侧,保持半箭的距离,往复奔驰,用弓箭进行袭扰。高句丽步兵两翼受到威胁,不得不分兵守御,不能全力进攻隋军步兵,双方僵持起来。 进攻隋军左右两阵的高句丽步兵各自只有五千人,比隋军的步兵还少,自然不敢硬拼,前进到离隋军方阵半箭地的地方后,就停下来,也结成方阵,用弓箭跟隋军对射,牵制隋军,使其不能支援中央方阵。面对高句丽军队的佯攻,隋军左右两军在占有明显兵力的情况下只是消极应对,以弓箭对弓箭,并不主动出击。 双方争斗了半个多时辰,高句丽军队对隋军中央方阵的进攻没能取得明显的进展,隋军兵力虽然处于劣势,但抵抗非常顽强,步兵一直保持着严密的阵形,风雨不透,骑兵则往来驰奔,搞得高句丽军队提心吊胆,生怕两翼或背后遭到突袭。 李开泰又沉不住气了,下达命令:“出动八千骑兵,兵分两路,向隋军的骑兵发动进攻,隋军骑兵若敢应战,则将其消灭,如果撤退,就与步兵一起围歼隋军步兵。我的骑兵和步兵都是隋军的两倍,我就不信打不垮隋军。” 八千高句丽骑兵向隋军中央方阵冲过来,李景马上传令:“骑兵迎战高句丽骑兵,边打边撤,步兵尽量保持阵形,以最快的速度后撤。”他又派出两名传令兵,向左右两军的大将传达命令。 双方的骑兵混战在一起,隋军骑兵只有四千人,自然打不过高句丽骑兵,只能边打边撤,迟滞高句丽骑兵的前进速度,掩护步兵撤退。隋军步兵尽可能保持着阵形,用密集的羽箭迟滞着高句丽步兵的追击速度,迅速向后撤退。高句丽军队得理不让人,步步紧逼,一直压迫着隋军。 隋军撤退了五六里路,高句丽军队追击了五六里路,时机成熟了,李景下令:“点号炮。” “咚、咚、咚。”三声号炮响起,隋军左右两军总共八千骑兵听到炮声后一起杀出,像两把利剑一样刺向李开泰。 此时李开泰身边只有两千骑兵护卫,根本挡不住八千隋军骑兵,李开泰大惊,一面把两千骑兵分为两路前去迎战隋军骑兵,一面派人向进攻隋军的骑兵传令,调他们紧急回援。 进攻李景军的八千高句丽骑兵正在欺负隋军骑兵,突然接到回援的命令,得知主将危在旦夕,再也顾不上跟隋军骑兵纠缠,赶紧掉头往回跑。隋军骑兵并不追赶,而是返身杀向高句丽步兵的背后。 在此之前,隋军骑兵被高句丽骑兵追打,根本无法对高句丽步兵构成威胁,所以高句丽步兵集中精力攻击隋军步兵,对后背疏于防范,隋军骑兵没受到什么阻挡就杀入高句丽步兵阵中。刚才那一阵子他们被高句丽骑兵欺负得很苦,如今把怒气和怨气统统发泄到高句丽步兵身上,杀声震天,刀光耀眼,血花飞溅,头颅翻滚,杀得高句丽步兵哭爹喊娘。 高句丽步兵后背突然遭到隋军骑兵的攻击,又发现自己的骑兵正在快速后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为后军已经战败,斗志顿失,无心恋战,也开始后撤。一直饱受压迫的隋军步兵早已经憋了一肚子的气,见高句丽步兵要逃,不用长官下令,就主动展开反击。高句丽步兵本就被隋军骑兵搅得阵形大乱,行不成行,伍不成伍,如今又受到隋军步兵的猛烈攻击,难以组织有效的抵抗,队伍迅速崩溃瓦解,顾不上抵抗,撒开脚丫子就往回跑。两万高句丽步兵被八千隋军步兵像赶鸭子一样赶着跑,被四千隋军骑兵像切砍瓜切菜一样蹂躏。 左右两路隋军,在骑兵出击的同时,步兵也发起进攻。他们是八千人对五千人,兵力上占据优势,一下子就冲到高句丽步兵阵前,发起猛烈的进攻。高句丽步兵是前来进攻的,没有携带极为笨重的大盾,只持有轻便的圆盾,无法构成严密的防线,在隋军的猛烈攻击下被迫步步后退。他们的指挥官用最大的努力约束士卒,让他们尽量保持阵形,以免被隋军冲垮,陷入混战的不利局面。 高句丽指挥官的努力只让阵形保持了不长时间,一次猛烈的打击落在他们头上,让他们的努力顿时付之东流。攻击李开泰的隋军骑兵,以四比一的兵力优势,很快就击溃了李开泰身边的护卫部队,但他们并没有去追杀李开泰,因为高句丽骑兵主力已经回来增援。两支隋军骑兵各分出三千人马从左右两翼迎战回援的高句丽骑兵,另外一千人则向跟本军步兵拼杀的高句丽步兵杀过去。 与中路的高句丽步兵一样,左右两支高句丽步兵突然遭到隋军骑兵的打击,阵形顿时大乱。与中路的高句丽步兵不一样的是,这两支高句丽步兵人数上处于劣势,阵形一乱,陷入混战状态,命运变得极为悲惨。隋军步骑兵以众欺寡,对高句丽步兵痛下杀手,刀砍枪挑,毫不留情,高句丽步兵既无还手之力,也无招架之功,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跑。 三路高句丽军队都成溃退之势,回援的高句丽骑兵知道大势已去,无心跟隋军骑兵纠缠,保护着李开泰仓皇逃窜。隋军骑兵并不追赶,而是加入了对高句丽步兵的剿杀之中。 韩在熙果然准备了庆功酒,等着迎接李开泰胜利归来,突然接到报告,李开泰全线溃败,不由地大惊,赶紧点起两万人马出城接应。幸亏他反应很快,李景看到高句丽的接应部队出城后,下令停止追击,高句丽步兵狼狈地逃回城去。这一仗,消灭高句丽军队五六千人,隋军也伤亡了上千人。 逃回城后,李开泰向韩在熙叩头请罪:“大帅,末将无能,出师不利,损兵折将,罪不可赦,请大帅严惩。” 说心里话,韩在熙真想下令把李开泰推出辕门斩首,可是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斩杀大将无异于自断臂膀,他只得忍住气说:“你遭此惨败,损伤士卒,挫折锐气,按律当斩,念你以往屡立战功,如今又是用人之际,我就权且把你的脑袋寄放在你的脖子上,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如果再吃败仗,二罪并罚,定斩不饶。” 李开泰保住了一条性命,千恩万谢,回营休息。 韩在熙刚要传令加紧守城,权炳辉站出来说:“大帅,隋将诡计多端,李将军一时失察,中了奸计,以致失败,这并不表明隋军有多么厉害。末将有个主意,以计对计,必能战胜隋军,为死去的士卒报仇,提升我军的锐气。” 听口气,权炳辉还是要出战,韩在熙不由地皱了皱眉头,问:“权将军,你有什么计策,说给本帅听听?” 权炳辉说:“隋军取得了胜利,必以为我军不敢再出城交战。据末将观察,隋军虽打败了我军,其自身伤亡也不小,特别是他们的中军。根据这两条,末将认为,隋军宿营时必然疏于防范,末将请求带兵前去偷营劫寨。若是能杀掉隋军的主将,自是一场大胜,就算杀不掉其主将,也能杀伤大量隋军士卒。” 韩在熙拿不定主意,扭头问朴成哲:“朴先生,你意下如何?” 权炳辉担心朴成哲反对,瞪大眼睛盯着他。出乎权炳辉的意料,朴成哲赞同他的提议:“回禀大帅,在下认为权将军说得有道理,不妨一试。” 韩在熙点点头,对权炳辉说:“权将军,本帅命你带领三千步兵、两千骑兵,于今夜三更时分前去劫营,你赶紧去准备吧。” 权炳辉大喜,拱手称谢后离开大帐。 欲知权炳辉偷营劫寨能否成功,且待下回分解。 第3回 勇士卒重创夷将胆 愚皇帝连中诈降谋(1) 半夜三更,参与偷营劫寨的高句丽军队三千步兵和两千骑兵悄悄集结。韩在熙有点不放心,嘱咐权炳焕道:“权将军,虽说隋军想不到我们会去劫营,可也不能大意,要防止万一。发起攻击之前,要先派人打探一下隋军大营的情况,一切正常才能往里冲。如果有可疑之处,就赶紧撤回来,宁可错过一次劫营的机会,也不能冒中埋伏的风险。” 权炳焕在马上抱拳拱手说:“大帅,您请放心,末将一定小心行事。” 高句丽军队悄悄打开西城门,不掌灯、不举火,摸着黑向隋军大营前进。步兵在前,骑兵在后,人衔枚、马戴笼,悄无声息,只能听见“唰唰”的走路之声。一口气走出十里地,没有碰上隋军的巡逻兵,看来隋军确实警戒松懈,权炳焕心中暗喜。远远望见一片灯火,那就是隋军大营,权炳焕下令停止前进,派尖兵前去侦察情况。 时间不长,尖兵回来报告:“启禀权将军,一路之上没有发现隋军的逻骑,隋军营门外只有四个哨兵,无精打采,昏昏欲睡,营内没有发现巡逻队的踪影。” 权炳焕大喜,当即传令:“看起来本将所料不错,隋军得胜之后麻痹大意,几乎没有设防。传我的命令,骑兵随我直冲隋军的中军大营,步兵兵分两路,由副将带领,以最快的速度冲击中军大营两侧的营地。告诉士兵,不要呐喊、不要放火,尽量晚一些惊动隋军,尽量把他们杀死在睡梦中。” 高句丽骑兵超越步兵,径直向李景的中军大营冲去。两千匹马奔驰起来,声音如同打鼓一样,在寂静的夜空中传得很远。在中军大营门口站岗的隋军哨兵听到马啼声,吓得大喊起来:“高句丽人来啦——高句丽人前来偷营劫寨来啦——”嘴里喊着,他们的脚也没闲着,一溜烟似地逃进营地,逃得无影无踪。 高句丽骑兵像风一样冲进中军大营,马踏营帐,对隋军士兵痛下杀手,可令他们惊讶的是,营帐里空无一人。连踹十几座营帐,情况都是如此,高句丽士兵感觉到不妙,立刻向权炳焕报告。权炳焕不相信隋军大营是空营,亲自跑到前面察看。现实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虽然万般不情愿,他还是不得不承认,他闯进的确实是一座空营。 “不好,我们中计了,赶紧撤退。”权炳焕下达了撤退令。话音刚落,就听营内一声炮响,紧接着,南北两面响起惊天动地的喊杀声,燃起长龙般的火把,无数隋军向中军大营方向杀过来。权炳焕吓得魂飞魄散,拨转马头,没命地往辽东城逃窜。 原来,李景早就料到高句丽军队有可能前来劫营,命令军队在营地外露地休息,派出暗哨直抵辽东城下,监视高句丽军队的动向。高句丽军队刚出辽东城,就被暗哨发现,暗哨迅速返回向李景报告,李景立刻命令部队做好战斗准备。中军大营里只留了几个哨兵,哨兵发现高句丽军队后,立刻撤进营地,等高句丽军队进入营地后,点燃早已准备好的号炮,通知埋伏在营地两侧的大部队出击。 隋军像潮水一样杀来,高句丽士卒无心抵抗,拼了命地往回逃,骑兵仗着马快跑在前面,根本不管步兵的死活。骑兵想逃脱也没那么容易,李景麾下的四千名骑兵早已从两侧包抄上来,切断了高句丽骑兵的退路,双方展开混战。高句丽步兵跑得慢,八千隋军士兵像一把巨大的老虎钳,把三千高句丽步兵夹住,任意蹂躏。商句丽士兵被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满地,几乎全军覆没。 这一场杀戮一直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完全结束,天亮后检点战果,杀死高句丽骑兵近千名、步兵两千多名。高句丽骑兵保护着权炳辉拼命突围,辽东城里派出接应部队,把权柄辉和一千余名骑兵接应回城。数百名高句丽士兵仗着熟悉地形的有利条件,趁天黑四散奔逃,保住了性命。 回到城里,权炳辉自缚请罪:“大帅,末将无能,中了隋军的埋伏,请大帅责罚。” 韩在熙沉着脸质问道:“权炳焕,你出城之前本帅再三叮嘱,让你小心从事,攻击隋军大营之前要先派人侦察,没有异常方可进入,你为什么把本帅的叮嘱抛在脑后,贸然行事,以致惨败?” 权炳辉分辩道:“大帅,末将出战失利,就算被杀头末将也无怨言,不过末将没有贸然行事,在发动攻击之前确实先派尖兵侦察了隋军大营,发现一切正常才发动攻击。隋军将领太过狡猾,故布疑阵,骗了末将,末将输得不服。” 朴成哲赞同劫营,如今中了埋伏,他也觉得脸上无光,在一旁替权炳辉求情,也是替自己圆场面:“大帅,看起来隋军主将是个大智大勇之人,他早已料定了我军会前去劫营,事先布好了局,引我军上当。既然是这样,他肯定布置得无懈可击,权将军上当也在情理之中。此乃天意,非战之过也。” 一句“此乃天意”,把战败的责任推给了老天爷,权炳辉不用负责,他朴成哲当然也不用负责,韩在熙就更没有责任,于是乎大家相安无事。韩在熙点点头:“那好吧,权炳辉,本帅先饶你这一次,以后你要用心守城,不得懈怠。” 经过这两仗之后,高句丽军队中再没有一个人主张出城迎战,韩在熙老老实实地部署守城事宜。高句丽军队野战能力差,但非常擅长守城,韩在熙手下还有八万军队,守卫辽东城绰绰有余。他把八万人分成四军,分别负责守卫四面城墙。每一军又分为四队,轮流守城,每一面城墙上有五千人防守。 韩在熙部署守城的同时,隋军也在准备攻城。考虑到城内兵力充足,短时间内不可能把高句丽军队杀伤到不敷使用的程度,也不可能一鼓作气攻破城池,隋军没有采取会造成巨大伤亡的强攻战术,决定采用远攻的办法,以毁坏城墙、打击高句丽军队的士气为主要目的,兼顾杀伤其有生力量。 隋军采用了攻城的四大法宝——土山、楼车、冲车、炮车。楼车顾名思义,是一种很高的攻城具,下面是个一人多高的底座,底座上装有两排各四个轮子,可以推着走。底座的前面、侧面和顶面都装有厚厚的木板,推车的人人躲在里面不会遭到弓箭的杀伤。底座上面装有四根立柱,立柱之间用横橕加以连接固定,立柱的顶部支着一个无顶的小木屋,里面可以站七八名士兵,正面和侧面都装有厚木板保护士兵,小木屋和底座之间架有梯子,供士兵上下。小木屋比城墙高一丈左右,士兵站在里面,居高临下,向守城的敌兵射箭。为了防止高句丽军队用火箭攻击楼车,楼车上包裹着浸透水的棉被。冲车是破坏城墙的器具,把一根巨大的圆木前头削尖架在小车上,让一群士兵推着高速撞击城墙,达到破坏墙基,令城墙坍塌的目的。对于夯土城墙,冲车的破坏力非常大。炮车又叫发石车,一般人都知道,不必多说。 中国人喜欢当道筑城,在平原地带,通往各个方向的主干道必以城池为交会点,在山区,城池必筑在山谷之中,卡住交通要道。就连安营扎寨也会考虑这个问题,在《三国演义》里,诸葛亮派马谡镇守街亭,特意嘱咐:下寨必当要道之处,使贼兵急切不能偷过。高句丽人不一样,他们喜欢把城建在山上,东北地区发现的高句丽故城遗址大都唤作某某山城,就是明证。在山上筑城的好处是占据有利地形,易守难攻,高句丽人擅长守城,与他们这种筑城的思路不无关系。事物都是一分为二的,有利必有弊,把城建在山上难以控制山谷底部的道路,敌方如果只是路过,只需派一部人马封住下山的道路,大队和辎重就可以安然通过。 把城筑在山上,自然无法开挖护城河,所以高句丽人没有挖护城河的习惯。辽东城虽然地处平原,也没有护城河,这使得隋军的冲车可以轻易地冲到城下。 挖地道也是攻城常用的办法,但因为辽东城离辽水很近,水皮很浅,不等地道挖好就成了水井,这一招在这里不好使。 隋军人多力量大,在何稠的监督下,不出数日就造好了数百具楼车、冲车和炮车,同时,在辽东城的四周堆起十几座高过城墙的土山。 一切准备就绪,攻城战正式开始。一队队隋军士兵推着冲车高速撞向城墙,守城的高句丽士兵用弓箭、滚木、擂石打击推冲车的隋军士兵,站在土山和楼车上的隋军士兵则拼命用弓箭压制高句丽士兵,为冲车提供掩护。隋军的炮车把一块块重达数十斤甚至一百多斤的巨石抛向城头,打击城堞和城上的高句丽士兵。 一块巨石飞来,正打在城堞上,把城堞砸塌了一大块,腾起一阵尘埃,附近的高句丽士兵被激起的砖屑打在身上、脸上,疼得“哎哟”乱叫,有的甚至被打伤。一声凄厉的惨叫突然响起,又戛然而止,原来是一个句高句丽士兵被巨石打个正着。发现巨石飞来时,那个士兵已经来不及躲闪,本能地大叫了一声,叫声刚出口,他就被巨石拍在了城墙上。巨石弹起,飞进城里,城墙上留下了一滩肉酱,旁边的高句丽士兵看了,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第3回 勇士卒重创夷将胆 愚皇帝连中诈降谋(2) 炮车的威力虽然大,但没法瞄准,命中率不高,直接打中守城人员的概率极小,反倒容易伤着攻城人员。一旦石块打在城墙墙壁上坠下,下面的人非死即伤。为了避免误伤撞城的人,凡是有冲车的地方,炮车就不打击。高句丽军队很快就发现了这个规律,在炮车的打击范围内不放人或者只放极少量的人负责监视,防止隋兵偷偷爬城,把兵力集中用来对付推冲车的隋军士兵。 给双方造成巨大伤亡的争斗围绕着冲车展开。高句丽军队知道,如果冲车连续撞击城墙的某一个点,很可能会对城墙造成巨大的毁坏,由于冲车撞击的是城墙的基部,一旦发生坍塌,就是从顶到底的彻底坍塌,几乎相当于城门失守,所以,当他们看到冲车接近时,就不顾性命地用弓箭射,用滚木擂石砸。冲车的毁伤作用跟速度成正比,为了让冲车能够高速运动,车辆本身不能太沉,因此冲车几乎没有任何防御措施,推冲车的士兵完全暴露在高句丽士兵的弓箭和滚木摆石之下,只能被动挨打。推着冲车速度毕竟不如空着手跑得快,又不能闪转腾挪,推车的士兵被击中的概率非常大,为了掩护他们,土山和楼车上的隋军士兵拼命地压制高句丽士兵。高句丽士兵仗着城墙宽阔、兵力容易展开,一部分弓箭手攻击冲车,另一部分弓箭手对土山和楼车上的隋军弓箭手进行反压制。战斗虽不是短兵相接,但同样达到白热化的程度,双方的士兵死伤累累。 总得来说,双方的伤亡差不多,比起用云梯强行攻城来,进攻方的伤亡小得多。再考虑到对城墙不断造成毁伤,进攻方实际上占了便宜。 战斗一天天进行着,双方的伤亡一天天增加,城墙的毁坏程度一天天加重,高句丽军队当然不肯眼睁睁地看着城墙被摧毁,他们利用隋军进攻的间隙修补被砸毁的城堞,拆民房的木料,准备修补坍塌的城墙。战斗进行到半个月上,南面的城墙被撞塌一个一丈来宽的口子,高句丽人反应很快,没等隋军组织进攻,他们就在缺口处树起木栅,在木栅里面堆上碎砖乱石,填上泥土,把缺口封住。 虽然没能抓住城墙坍塌的机会攻进城里,但城墙坍塌说明半个月来的进攻对城墙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其它地段也随时有可能坍塌,隋军一方面加大力度继续撞击城墙,另一方面组织精锐的突击队,随时待命出击。高句丽军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们也做了两手准备,一方面打造更多的木栅,并组建修城队,随时准备修补城墙,另一方面组建反击队,在隋军攻入缺口后展开反击。攻得猛,守得坚,双方针锋相对,谁都不肯示弱。 战斗又进行了三天,东面的城墙被撞塌一个大缺口,左屯卫大将军吐万绪立刻命令突击队出动,从缺口突入城内,占领城墙,为后续部队打开进城的通道。突击队由五百人组成,带队长官是左屯卫鹰击郎将杜季伦。接到出击命令后,杜季伦率领五百健儿高声呐喊着冲向缺口,后面跟着五百弓弩手负责掩护,邻近缺口的土山和楼车上的隋军弓箭手也集中火力封锁缺口两侧的城墙,阻止高句丽兵接近缺口。 负责防守东面城墙的高句丽将领是李开泰,听说城墙被撞塌,他立刻派了一支修城队前去修补缺口。 不一会儿,士兵又来报告:“启禀将军,隋军一支约千人的部队正向缺口杀过来。” 李开泰闻报吃了一惊,暗叫不好,在此之前隋军从来没有试图登城的举动,今天这一新动向表明,隋军很可能已经调整了作战目标,要向城里突进。他当即传令:“立刻调反击队前去封销缺口,另调一千人,加强缺口两侧的防守。” 隋军突击队手持盾牌,顶着城上纷飞而来的羽箭冲到城下。高句丽的修城队刚刚赶到,还没来得及把木栅支好,杜季伦把刀一挥,大叫道:“弟兄们,冲上城去,杀开一条血路,冲呀——” “冲呀——杀呀——”五百健儿高声呐喊,踩着城墙的废墟爬上城去,推倒木栅,对修城队痛下杀手。修城队拼命反抗,无奈寡不敌众,时间不长就伤亡过半,剩下的边打边撤,退回城里,突击队冲上了城墙。修城队虽然没能阻挡住隋军的突击队,但给反击队争取了时间,隋军突击队的先锋刚刚爬上城头,立足未稳,反击队就扑了上来,双方在城墙的废墟上展开混战。突击队和反击队混杂在一起,双方的弓弩手都不敢放箭,只能眼看着他们在那里厮杀。 吐万绪又组织了一支一千人的后续部队,前去增援突击队,可惜慢了一点,李开泰调来的一千人率先到达缺口处,他们一半人登上缺口两侧的城墙,用弓箭阻击隋军的后续部队,另一半人加入到混战之中。 一千五百人挤在狭小的缺口处,密密麻麻,什么武功都使不出来,只能对着眼前的敌人或砍或刺,比得只是手快,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也有不少人被砍中或刺中后,在临死之前还给对方一刀,双方同归于尽。在这种情况下,双方的伤亡差不多,隋军突击队人少吃亏,慢慢被挤出缺口。伤亡了两百多人后,杜季伦被迫带着剩下的突击队员撤下来。高句丽军队趁机树起木栅,堵住缺口。 这次进攻虽然失败了,但它是一个新阶段的开端,从这天起,城东、城西、城南、城北不断有城墙被撞塌,隋军突击队不断强行攻城。高句丽军队拼死守卫,一次次击退隋军的强攻,把缺口修补好,但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心头上的压力越来越大。 从这天起,辽东城四面城墙屡屡出现险情,城堞损毁严重,守城的高句丽士兵经常在毫无遮挡的情况下抵抗隋军的进攻,死伤惨重。隋军加大了进攻力度,在用冲车撞击城墙的同时,也撞击城门,同时在城堞被彻底破坏的地段用云梯强行攻城。 在隋军日夜不停的攻击下,高句丽守军疲于应付,处境极为被动。为了改变被动局面,韩在熙数次派出小部队,趁夜偷袭隋军营地,试图用这种办法干扰隋军的进攻节奏,减轻守城部队的压力。然而,这一切都属徒劳,处于进攻状态下的隋军,防守一点都不松懈,高句丽军队的偷袭全部被挫败,高句丽人徒然损兵折将。韩在熙黔驴技穷,只好闭门不出,凭城固守。 这样硬撑了十来天,辽东城已经岌岌可危,随时有被攻破的危险。韩在熙召集幕僚谋士商讨对策,大部分人都主张投降。 一位谋士说:“大帅,隋军猛烈攻城,已经将近一个月,进攻势头毫无减弱的迹象,这样下去辽东城肯定会被攻陷。与其等着城池被攻陷、隋军杀进城来,报复性屠城,不如主动投降,起码能保住大家的性命,说不定还能受到优待。” “是呀、是呀,这话有道理。”大部分幕僚谋士都表示赞同。 幕僚里也有宁折不弯的刚强之辈,一位幕僚猛地站起身,愤然道:“你们这些胆小鬼、懦夫,不能帮大帅出谋御敌,反而鼓动大帅投降,你们算什么谋士?你们光吃饭不干活儿,占着茅坑不拉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话引起了公愤,谋士们纷纷反唇相讥: “你不白吃饭,你倒是帮大帅出一条御敌之策呀。” “你也占着茅坑,拉泡屎给大家看看。” “你能成事,你倒是说说,怎么做才能保住辽东城?” 那位幕僚涨红了脸,挥舞着拳头喊道:“我确实也没有保住城池的办法,但我不怕死,我愿意与辽东城共存亡。” “你与辽东城共存亡有个屁用。”一位谋士讥讽道:“你的死活没人关心,你死了屁事都不顶。” 另一位谋士紧跟着说:“我们劝大帅投降,不是因为我们贪生怕死,我们主要是考虑大帅的安危,还有将士们的身家性命。” “还有城里的百姓,要是隋军报复性屠城,百姓也会受到连累。” “你光想着自己落个好名声,不顾大局,充其量是匹夫之勇。” 众谋士纷纷指责那位幕僚,把自己的贪生怕死说得理直气壮、大义凛然。 韩在熙摆摆手,让众谋士安静下来,说:“大家不要这样,本帅把你们请来,为的是商讨应付隋军攻城的办法,不管是战是降,什么办法都可以说,大家一起评估利弊,最终找出一个利最大、弊最小的办法。”他扭头问朴成哲:“朴先生,你有什么想法。” 朴成哲也没有合适的办法,所以他一直没开口,众人这一吵吵给他提了醒,他心生一计,就着韩在熙这一问,说:“大帅,依在下之见,投降固不可取,硬顶也不是办法。在下以为,我军现在最缺的是时间,只要时间充足,我军就可以修补城墙,休息士卒,继续坚守。时间对隋军不利,他们远道而来,野营露宿,吃不好睡不好,时间拖得越久,他们就会越疲惫,士气越低落。因此,在下建议用诈降之计,假意投降,请隋军暂停进攻,尽量拖延时间,同时发动城内的百姓,与军队一起抢修城墙。我军兵精粮足,只要把城墙修好,就能继续坚守,最终打败隋军。” 沉吟了片刻,韩在熙忧心忡忡地说:“朴先生,这个计策听上去不错,可是隋军能上当吗?我们已经见识过了隋军将领的狡诈,这样的计策恐怕瞒不过他们。他们要是不接受投降怎么办?他们要是要求我们立即打开城门怎么办?” 第3回 勇士卒重创夷将胆 愚皇帝连中诈降谋(3) “大帅,世界上没有万全之计,只要有实现的可能,就应该试一试。”朴成哲说:“城西的李景最为狡猾多端,在下愿意亲赴城西,向李景请降,说服他接受我们的投降。” “朴先生准备怎么说服李景?”韩在熙充满期待地问。 朴成哲摇摇头:“现在还说不上有什么办法,要根据李景的反应随机应变。” 韩在熙略感失望,慢慢点点头说:“好吧,就有劳先生去城西走一趟,本帅另外派人去城东、城南和城北。” 朴成哲带着几名随从缒城而出,打着白旗来到隋军阵前,求见隋军主将李景。隋军士兵把朴城哲带到中军大营,李景问:“你是干什么的,到此来有什么事?” 朴成哲皮笑肉不笑抽动了几下脸部肌肉,躬身施礼,道:“回将军的话,在下名叫朴成哲,是辽东城城主韩在熙韩元帅的幕宾,奉韩元帅之命前来向将军请降,请将军接受我们的投降,停止攻城。” 说完这番话,朴成哲偷眼瞄了李景一下,见李景面无表情,不由地有点紧张。果然,李景没有马上表态,而是问:“你们是真心投降吗?我觉得你们并不是真心投降,是想用这种办法争取喘息的时间吧?” 被一针见血地揭了老底,朴成哲心中狂跳,赶紧辩解:“不是、不是,将军多心了,我家元帅确实是真心投降。” 这个解释没有任何真材实料,十分苍白无力,连朴成哲自己都觉得可信度不高,这只是他的第一招,他准备好了很多说辞,要根据李景的反应进行对答。出乎朴成哲的意料,李景似乎相信了他的话,点点头说:“那好,既然你们是真心投降,就做好交接辽东城的准备吧。” 朴成哲不敢相信事情这么简单,追问道:“将军,您会下令停止攻城吗?” “当然。”李景毫不含糊地说:“既然你们是真心投降,我当然会停止攻城。” “现在需要我们做什么事吗?”朴成哲还是不放心,又问了一句。 李景说:“你回去告诉韩元帅,做好交接辽东城防务的准备,接到交接命令之后,立刻把辽东城交给我军。” 怀着满腹狐疑,朴成哲离开中军大营。事情来得太容易了,反倒令他不太敢相信,他生怕李景有什么诡计,可是看隋军的动向,他们确实已经停止攻城,正在从城下后撤。 回到辽东城,朴成哲把此行的经过详细地向韩在熙讲了一遍,并讲了自己的担心,韩在熙也拿不定主意。另外三路请降使者陆续返回,他们的经历与朴成哲基本相同,另外三名隋军主将也是简单地询问了一下就接受了投降,并停止了进攻,也都没说何时交接城防。 朴成哲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突然若有所悟,对韩在熙说:“元帅,在下明白了,隋军主将之所以不让我们马上交接防务,是因为他们之间需要沟通。从隋军进攻的态势来看,四个方向的猛烈程度基本相同,不分主攻和助攻,在下以为,四个方向上的隋军互不统辖、各自为战,谁先攻进城里谁是首功。如今我们请降,他们进城不是自己攻进来的,不能把首功揽在自己头上,如果争功还有可能伤了和气,他们需要协调一下进城的事宜,所以才不让我们马上交接防务,这正好给我们提供了修补城墙的时间。” 韩在熙点点头:“朴先生分析得有道理,不过四名隋将协调此事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们顶多有两三天的时间可以用来修补城墙。传我的命令,修补城墙的事立即展开,不得懈怠。” 事情是不是果真像朴成哲分析的那样,四名隋军主将就谁先进城、如何进城之事进行协调?非也,大错而特错。四位隋军主将都没有立刻接收辽东城的防务,完全是因为杨广的瞎指挥。在渡过辽水之前,杨广就有过旨意,“凡军事进止,皆须奏闻待报,毋得专擅”,围攻辽东城的战斗打响之后,他晓谕前线将领:高丽若降,即宜抚纳,不得纵兵。这道旨意的意思就是,只要高句丽人请降,就得接受,并且安抚他们,不能继续纵兵攻击。李景并不相信韩在熙是真降,吐万绪、苏威和王仁恭也心存怀疑,可他们不敢违抗杨广的旨意,只能遵旨暂停进攻。 假如杨广把前线之事全权交给前线将领,就算有这样的混蛋旨意,也不至于影响大局,前线将领可以立逼着高句丽军队马上出城,交接防务,高句丽人的小花招也起不了作用,可杨广不肯放权,要求前线将领“毋得专擅”,必须上奏,等待他的批复。再者,受降的事不归大将管,那是受降使者的职责。每军都有一名受降使者,不受大将节制,所以只要高句丽人一请降,后面的事跟各军大将就没关系了,前线将领只能解甲放马睡大觉。 以杨广好面子、讲摆场、大搞形式主义的一贯作风,军队拔营、扎营都得吹拉弹唱折腾半天,批阅奏章还不得层层上报、层层下达、堂而皇之、隆而重之呀,结果本来十万火急的军情,奏章一往一来就是好几天,等杨广的旨意到达军前时,高句丽人早就把城墙修补好。 就连韩在熙和朴成哲都被搞糊涂了:四名主将商量谁先进城这么件小事,用得着这么长时间吗?实在没人肯落在后面,四个方向同时进城不就得了?韩在熙和朴成哲认定了是隋将争功导致迁延时日,自然搞不清楚个中的缘由,不过有一点他们很清楚,那就是隋军办事拖泥带水,他们完全可以争取到喘息的时间。 杨广的诏书终于传到军前,任命东暆道受降使者陆知命为抚降大使,接受辽东城高句丽军投降。陆知命已经六十七岁了,身体也不太好,杨广认为他老成持重,特意把这个重任交给他。 陆知命坐着轺车、带着着随从,扬幡持节,来到辽东城下,让随从冲城上高喊:“城上的人听着,这是大隋皇帝陛下亲封的抚降大使陆知命陆大人,快快通报你家元帅,让他出城迎接。” 军兵飞速报告给韩在熙,韩在熙来至城头,冲陆知命拱了拱手,倒打一耙说:“陆大人,两国交兵,伤折将士,对我们两国都不是好事。为了减少伤亡,本帅说服手下众将,同意投降,可是你们拖了这么长时间才来,显然不是真心受降,我手下的众将改变了主意,不再想投降了,陆大人请回吧。” 听了这番话,陆知命气得差点吐血,他强压住胸中的怒火,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说:“韩元帅,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军国大事,岂能视同儿戏、出尔反尔?本大使奉劝韩元帅,回去说服众将,信守承诺,照原议投降,免做无信无义的小人。” 韩在熙故作无奈地说:“陆大使、陆大人,你的心情我非常理解,我的处境也希望你能理解。我虽是辽东城的元帅,可在这种大事上不能独断专行,也得听众将的意见。他们不肯投降,就算我下令投降也没用,没人会执行我的命令,弄不好他们还会发动兵变,本帅性命难保。所以,陆大使还是请回吧。” 陆知命忍不住把脸一沉,威胁道:“韩元帅,你们这样出尔反尔,毫无信义,必将激起我军的极大愤慨,我全体将士将上下同心,奋力攻城,你要想一想,辽东城能不能守得住。你更要想清楚,一旦破城,会是什么结果。” 韩在熙并不生气,反而愈加和颜悦色:“陆大使,说实话,我辽东城城高墙厚,兵精粮足,守上一两年都没问题。此前我之所以想投降,完全是为了双方的士卒考虑,并不是因为顶不住了。你也知道,军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投降的,当初为了说服我手下的众将,我的嘴皮子都快磨破了,现在再去跟他们说,他们绝对听不进去。陆大使的提议倒是个办法,你们继续攻城吧,说不定我手下的众将顶不住的时候,他们就会想投降,那时候我就好说话了。” 碰了一个软钉子,陆知命气鼓鼓地返回军营,勉强支撑着给杨广写了一份奏折,接着就病倒了。过了不到一个月,陆知命病逝于军中。 李景早就猜到高句丽军队是假托投降以争取苟延残喘的时间,听说韩在熙变了卦,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在心里埋怨杨广。要不是杨广不放权,他当时就可以逼迫韩在熙立即投降,韩在熙若是拒绝,他就会加大进攻力度,一举破城。但他只能在心里埋怨,不敢说出口,就算说出口也晚了,为今之计,只有恢复进攻。破城的信心李景有,只是高句丽人已经把城墙修补好,又得伤亡很多士兵,才能恢复到停战前的状态。这种情况令李景有些泄气,可为了鼓舞士兵的士气,他对部下说:“高句丽人无信无义,说好了要投降,如今却突然反悔。对于这样的人,我们要狠狠地给予打击,让他们知道,背信弃义是要付出代价的,对其他高句丽人也是一个教训。” 怀着对高句丽人的气愤和痛恨,隋军将士又展开了猛烈的攻击,一连五六天,昼夜不停。高句丽军队又吃不住劲了,韩在熙再次召集幕僚谋士们商议对策。此番主降的意见一边倒,就连上次强烈反对投降的那个幕僚也默不做声。只有朴成哲力排众议:“大帅,在下认为,可以再用一次诈降计。”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韩在熙满腹狐疑地问:“朴先生,隋军已经上过一次当,还会再次上当吗?” 第3回 勇士卒重创夷将胆 愚皇帝连中诈降谋(4) 朴成哲故作神秘地问:“大帅,您想,上次大隋皇帝为什么过了好几天才派人前来受降,而且不派前线的大将,而是另派他人?” 韩在熙摇摇头:“本帅不知,朴先生,难道你知道?” 朴成哲得意地笑了笑,说:“这些天在下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终于想出了缘由,不敢说百分之百正确,总是八九不离十。在下以为,隋军四名前线主将都想争头功,担任受降大使,第一个进城,在大隋皇帝面前争执不下,互不相让。大隋皇帝摆不平他们,只好谁都不用,另外派人担任受降大使,所以才拖延了很长时间。如今我们再次请降,隋军的前线主将还会争执不已,我们还有机会。” 韩在熙问:“隋军会不会不接受我们的请降?” 朴成哲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这种可能性不大。隋军攻城非常辛苦,只要有不战即可得城的机会,他们不会死气白赖地非要强攻。隋军的前线主将有四个,只要有一个肯接受投降,另外三个就会跟着接受,四个人很难构成一块铁板。就算四名主将都不接受投降,我们也不损失什么,尝试一下总没坏处。” “万一隋军的前线主将要求我们立刻出城投降怎么办?”一个谋士问。 朴成哲说:“如果隋军的四名主将都要求我们立刻投降,我们就推诿说,四名主将都要求我们向他投降,我们无所适从,请他们先自行协商,确定在哪一边投降,我们一定立刻照办。四名主将当然都不肯同意在别人那里受降,够他们扯一阵子皮的。” 另一个谋士满腹担忧地说:“朴先生,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你考虑过没有,隋军一再受骗之后,会疯狂地报复,这几天的进攻比我们诈降之前还猛烈,就证明了这一点。如果我们现在真心投降,还可以受到优待,要是把隋军惹恼了,我们不会有好下场。” 朴成哲摆摆手,用老师教学生的口气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中国有句话,叫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隋军上了一次当,心里憋着一口气,所以这第二次进攻没有衰,反而更加猛烈。只要一停下来,这股气一泄,再想把气鼓起来就非常困难了。这一次气憋得越足,下一回气泄得就越多,彻底衰竭。” 听朴成哲说得头头是道,韩在熙同意了他的意见,再次派出请降使者。担心李景饶不了他,朴成哲没敢再去城西,上次那四个请降使者调换了一下方向。 朴成哲对原因的分析是错误的,可是瞎猫碰死耗子,结果被他撞对了。李景、吐万绪、苏威、王仁恭都严重怀疑韩在熙的投降诚意,可有杨广的圣谕压在头上,他们明知道前面是坑,也只能往里跳。四人手下的将领可不高兴了,纷纷抱怨:“既然已经上过一次当,为什么还要接受韩在熙的请降?就算接受,为什么不勒令他马上出城投降?”李吐苏王四将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或者说是有苦不敢说。如果他们对部下说这是皇上的旨意,手下人就会对杨广有怨言,这些怨言一旦传到杨广耳朵里,抱怨的人没好果子吃,他们作为上司,也难脱干系。没办法,他们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吞。 朴成哲的阴谋再次得逞,杨广又派出了抚降大使。陆知命病得起不来床,这回派的是盖马道受降使者游元。不用说,游元也碰了一鼻子灰,高句丽人再次利用停战的间隙,修补好城墙,继续顽抗。 高句丽军队拒绝投降,就只能继续进攻,可这一回,隋军从将领到士兵,士气都大为低落,攻了整整十天,才第三次把辽东城守军打得招架不住。 韩在熙又没辙了,愁得眉头紧皱、长吁短叹。他后悔,当初不应该听朴成哲的建议,直接投降隋军,大隋皇帝肯定会待他不薄,如今两番欺骗隋军,大隋皇帝就算接受他投降,也饶不了他,弄不好会砍他的脑袋。他骗了大隋皇帝两次,大隋皇帝可以理直气壮地骗他一次,先答应饶他的命,等他投降以后再要他的命。 这回韩在熙没有召集幕僚谋士开会商议,那些谋士除了主张投降外,连一个有价值的主意都想不出来,朴成哲则只会出馊主意。韩在熙向将领们问计,将领们个个都无计可施,韩在熙走投无路,便从早到晚喝闷酒,用酒麻痹自己。 朴成哲主动来找韩在熙,问:“大帅,是不是找不到退敌之策?” 韩在熙斜了朴成哲一眼,懒得搭理他,端起酒倒进嘴里,一言不发,连看都不再看朴成哲一眼。 朴成哲并不在意韩在熙对他的冷漠,自顾自地说:“大帅,在下认为,还可以继续使用诈降之计。” 韩在熙没有任何反应,在心里说:“狗屁,你就会这一招,你以为隋军跟你一样傻呀,会再三再四地上你的当?” 朴成哲侃侃而谈,广征博引地论述他的观点,他的论述当然都是错的。韩在熙根本就没听朴成哲的论述,只顾闷着头喝酒。朴成哲唾沫星子四溅,说得口干舌燥,韩在熙全当没听见,一点反应都没有,朴成哲有点急了,最后说:“大帅,在下知道您不相信在下的计策能够奏效,如果您有更好的计策,大可以对在下的计策不理不睬,可是您没有更好的计策,甚至没有别的计策,试试在下的计策有何不可?就算在下的计策不成功,总也无害。” 最后这句话打动了韩在熙,他现在确实是走投无路,虽然朴成哲的计策成功的可能性连万分之一都没有,可总归大于零,降此之外,其它都是零。韩在熙点点头:“好吧,本帅就再信你一次,派你前去向隋军的四名主将请降。” 朴成哲愣了一下,他万万没想到韩在熙会把四面请降的事交给他一个人。他不大敢去见已经见过的李景和吐万绪,生怕二人扣住他不放,他想让韩在熙派别人去见李景和吐万绪,他宁愿负责南北两面,向苏威和王仁恭请降。他刚要提出这个请求,韩在熙已经起身进内室去了。朴成哲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出城,他先去见苏威和王仁恭,二人接受了投降,这让他放了点心,然后才去见李景和吐万绪。李景和吐万绪并没有扣留朴成哲,朴成哲如同捡了一条命,夹着尾巴跑回辽东城。 主将又接受了高句丽人的请降、停止了进攻,将士们可不干了,纷纷找主将说理,甚至在军营里聚众喧哗。李景、吐万绪、苏威、王仁恭能怎么样呢,他们不能解释,只能替杨广背黑锅。为了稳定局面,四人不约而同地传下军令:受降之事乃军国大事,皇上自有主张,从即日起,私自议论受降之事者,杀无赦。严厉的军令管得了将士们的嘴,管不了他们的心,人人心中都忿忿不平。 有道是吃一堑长一智,又说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杨广也算是个聪明之人,已经上过两次当,总不该再上第三次当吧?不介,也不知道他吃错了什么药,或者哪根神经搭错了线,竟是执迷不悟,第三次派出抚降大使,还是游元。跟着这么个主子,游元也够倒霉的,已经碰了一鼻子灰,如今又碰了一次,估计鼻梁骨差点碰折。他垂头丧气地回去向杨广报告:韩在熙又反悔了,拒绝投降。一而再、再而三地反悔,杨广也生了气,命令前线的军队加大力度进攻。 将士不是机器,只要通电就工作,他们是人,是人就有脾气,每次付出沉重代价取得的战果,都被上司轻易葬送,令他们又失望又灰心。就算拼了死命第四次把城池打坏,就能打败高句丽军吗?当官的不珍惜士兵的性命,士兵自己要珍惜,于是攻城的力度大为减弱,士兵提不起精神,中下级军官不愿逼迫士兵,就连李景、吐万绪、苏威、王仁恭四人都没心思催促。这样打了半个月,没有取得任何新的进展。 对辽东城的进攻已经持续了两个多月,杨广有点坐不住了,于六月十一日渡过辽水,亲临前线观察战况。杨广丝毫不认为是他耽误了战局,把责任一股脑地推到前线将领身上。他把众将召集到一起,斥责道:“你们自以为官高位显,又出身世家豪门,就想蒙骗朕,是不是?在京城的时候,你们都不愿意让朕御驾亲征,显然是怕朕发现你们胆怯懦弱。今天朕来到前线,就是想亲眼看看你们的所作所为,杀掉你们这些人。你们贪生怕死,不肯尽全力攻城,是不是觉得朕不能杀你们?” 这番话说得声色俱厉,众将吓得浑身发抖,面色更变。杨广这话可不是说着玩的,他的狠辣尽人皆知,他砍起脑袋来比切西瓜还随便。众将心里这个冤呀,心说:要不是你在那里掣肘,辽东城早就攻下来了,你不反省自己,反倒怪罪我们,我们何其冤枉乎哉。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 最后这句话不是众将心里想的,它是《窦娥冤》里的唱词。众将当然不知道窦娥,但我相信,他们肯定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众将有冤不敢诉,甚至不敢提醒杨广一句,让他简政放权。如果那么一说,就等于说前面几次反复,都是由于杨广不放权导致的,说这话的人脑袋当时就得搬家。 杨广命何稠在辽东城西面造六合城,住在六合城里,亲自督战。欲知杨广督战后能否拿下辽东城,且待下回分解。 第4回 超负荷士卒弃口粮 逞豪强大将钻圈套(1) 杨广要留在前线督战,可又担心被高句丽军队偷营劫寨,毕竟这里离辽东城太近,高句丽军队看到大隋天子的仪仗后,很可能会铤而走险、擒贼擒王。当然可以调集重兵护驾,可杨广刚刚骂完众将胆怯懦弱,要是把本来用于攻战的兵力调来保护他,那不就等于告诉别人他胆怯懦弱了吗?杨广是个要面子的人,不能在别人面前示弱,可在这种情况下他更要里子,不肯为了面子而冒生命危险,这可怎么办呢?这时候,杨广的聪明劲儿又上来了,他要在驻跸的地方造一座城,有了城墙的保护,就不怕高句丽军队偷袭了。 可能有人会说,在双方拼死厮杀的时候,调动大量人力筑城,不但会对战局造成不利的影响,而且同样是向人示弱。看官,您就不必替杨广担心了,在这方面,他比任何人都聪明,早就想好了主意。 杨广把少府监何稠召来,就是接长浮桥的那一位,对他说:“何爱卿,朕想在一夜之间造一座城池出来,吓唬吓唬高句丽人,让他们以为我大隋军队有神仙相助,说不定一害怕就投降了。这座城不要求太大,周围八里就够了,城墙不要求太高,有十仞即可。城墙不用太复杂,每一面城墙的中间建一座城楼,下面开三个城门,以供兵马出入,每个城角建一座角楼,用于防御。” 杨广说得很轻松,仿佛那座城是用纸糊的,三两个时辰就能做好,可把何稠难坏了。何稠很聪明,很有机巧,造一座城池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这件事难就难在要一夜之间建好,这么短的时间,就算动用十万大军也造不出城来。 换做今天的土木建筑工程师,他们肯定会先计算一下造这座城所需的土方量,再估一下一个人一晚上能挖多少土方,进而算出需要多少人挖土,再估算夯土需要多少人、其它工序需要多少人,从而算出整个工程需要的工人数量。这样做的话,恐怕百万大军全部用来筑城都不够。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不是有人就行,人太多施展不开。城池周长八里,边长二里,面积四平方里。以现在每里五百米计算,刚好是一百万平方米。就算百万大军都能用来筑城,一平方米站一个人,还怎么干活儿? 古人不懂得土木工程学,但他们的脑子非常聪明。何稠心想:“既然皇上建这座城是给高句丽人看的,那么只要看着像座城就行,未必非要建一座真的城池。这里离辽东城十几里远,就算高句丽人的眼睛是二点零的视力,也看不清楚城池的细节,我不妨骗他们一骗。” 于是何稠指挥工匠在高句丽人看不见的地方伐木解板,用木板制成城墙、城楼和角楼的外观,在里面用木棍搭架子,人可以站在架子上。先背着高句丽人把城造好,验看无误,在各个部件上做好标记,然后后拆掉。等到天黑,何稠让民夫把木料运到杨广驻跸的地方,按照上面的标记拼装起来,跟搭积木一样,天还没亮,就把木板城拼装完毕。远远望去,木板城有城墙,有城楼,有角楼,城墙之上,城楼和角楼之内,都有军兵巡逻、站岗,看上去跟真城无异。杨广大喜,把此城命名为六合城,把御营设在城里。 见隋军一夜之间建成了一座城池,高句丽人果然吓得不轻,以为隋军有神仙相助。不过,高句丽人并没有因为害怕而放弃抵抗,因为他们已经感觉到,隋军对辽东城的进攻已是强弩之末。 杨广亲临前线督战,对攻城的隋军将士确实造成了很大的压力,不过这种压力不但没能起到激励作用,反而让将士们一致认为,杨广督战的时候,绝对不能攻克辽东城。 这个想法乍一听令人费解,当着皇帝的面攻破辽东城,不是可以在皇帝面前显示自己的英勇吗,为什么绝对不能攻克辽东城呢? 皇帝要是个思维正常的人,当然应该这样,可杨广的思维至少在某些时候不正常。如果在他督战期间拿下了辽东城,他不会认为将士们在他的激励下奋勇作战,他会这样想:我一来你们就拿下了辽东城,这说明辽东城并非固若金汤,那么此前两个多月,你们为什么拿不下来呢?只有一个解释,我不盯着你们你们就不卖力气。欺瞒朕躬,着实可恶,当杀。 跟着这样的皇帝,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 杨广这样的思维方式听上去很可笑,但有这种思维方式的人远不止杨广一个人,可以说这样的人很多。有的朋友可能遇到过这样的老板,某个员工能力很强,或者工作非常努力,不叫苦、不喊难,按时、按质、按量把一项很难的工作做完,却得不到老板的表扬,因为老板并不认为那个员工能力很强,或者工作非常努力,他觉得员工完成得好是因为那项工作并不难。反过来,面对一项并不很难的工作,如果员工叫得欢,又叫苦又喊难,那么即使不能按时完成,老板也不会批评员工,因为他认为不能按时完成的原因是那项工作真的很难。所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就是这种老板的杰作。 遇上这样的老板,你可以跳槽,不受老板的鸟气,可是遇上这样的皇帝,就只能忍受了。炒皇帝的鱿鱼,那叫叛国,没人愿意担这样的名声。可想而知,隋军将士们憋着一肚子鸟气,哪还有心思攻城呀。他们只是装装样子,把杀声喊得震天响,冲锋的势头很猛,并不真的冒死往城上攻,反正杨广也不会离得很近观看,能骗过他就行了。 杨广亲自督战,打了整整半个月,没有半点有可能攻破辽东城的迹象,这个时候杨广反倒不责怪将士们不用命了,他现在认为辽东城确实难攻,将士们也因此松了口气。 见杨广不再生气了,于仲文提议:“陛下,我百万大军顿兵辽东城下,迁延时日,无所作为,徒然老师糜粮,终非上策,不如别遣数军,越过辽东城,诸路并进,不必恋战攻城,直取平壤。一旦平壤城破,余城自然望风而降。” 杨广点点头:“于爱卿所言甚是。进攻辽东城的十二军已苦战三月有余,锐气尽失,难当克复平壤之重任,就由他们继续攻击辽东城。朕留樊子盖一军担任宿卫,其余九军各出其道,于鸭绿水西岸会齐,共击平壤。”九军大将齐称“遵旨”,杨广又说:“于爱卿大有智谋,诸军都要听从于爱卿节度,不可违令。” 杨广又任命尚书右丞刘士龙为慰抚使,负责安抚高句丽降将。 杨广所说的九军如下: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出扶余道,右翊卫大将军于仲文出乐浪道,左骁卫大将军荆元恒出辽东道,右翊卫将军薛世雄出沃沮道,左屯卫将军辛世雄出玄菟道,右御卫将军张瑾出襄平道,右武候将军赵孝才出碣石道,涿郡太守、检校左武卫将军崔弘升出遂城道,刑部尚书、检校右御卫武贲郎将卫文升出增地道。此九军兵将十余万,总人数三十万零五千。 为了尽快拿下平壤,不能浪费时间逐一攻取沿途的城池,只要高句丽军队不出城挑战,就绕过沿途的城池,这就意味着隋军没有后勤运输线,所需给养除了在高句丽境内就地补充外,只能随身携带。出发之时,发给每人一百天的口粮,加上排甲、刀枪、衣物、营帐等各种军需物资,平均每个人负担三百斤以上。在引子里曾经说过,一辆鹿车,一人推一人拉,不过载物三四百斤,可现在两个人要负担六百斤。戎车的运载能力比鹿车强,只是戎车数量太少,每军只有两千辆。所有戎车和鹿车全部加起来,远不足以运输这么多东西,士兵和民夫每个人都要背负数十斤甚至上百斤。 士兵和民夫不堪重负,有人就把部分粮食遗弃。发现这一现象后,各军将领传下军令:“士卒有遗弃米粟者斩。”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明着扔会被治罪,就改为暗着扔,每晚宿营之时,士兵们就在帐篷下面挖坑,把一部分粮食埋在坑里。第二天拔营后,将领们见营中没有被遗弃的粮食,以为军令得到了有效的执行,根本就没想到查一查士兵剩下了多少粮食。 有一个问题作者一直没想明白,当初兵分二十四道,目的是分别攻城掠地,如今不需要攻城掠地了,九军为什么还要各出其道?假如九军共同取最近的路线直趣平壤,沿途攻占一二城池以为囤粮之所,留少量兵马守卫,则不必让士兵有那么沉重的负担,士兵就不会遗弃粮食,也就不至于出现后来的士卒乏粮的情况,这次征讨高句丽也许就不会失败。 刘家栋、刘家梁兄弟以及同村的三十多个青壮年随同宇文述军行动,到达辽东后三个多月,一直没参加过战斗。刘家梁为此感到庆幸,刘家栋则是喜忧参半,喜的是他那未出生的孩子没有失怙之虞,忧的是他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如今大军要进攻平壤,刘家栋内心又燃起一线希望,然而这线希望时间不长就变成了失望,如同搬家般的负重行军令他感到疲惫不堪,同伴遗弃粮食的行为令他感到痛心。庄稼人视粮食为宝贝,看着士兵们把一袋袋粟米抛弃在路旁,他的心似乎被掏空了。 第4回 超负荷士卒弃口粮 逞豪强大将钻圈套(2) 遗弃粮食的行为从士兵传染到民夫,跟刘家栋、刘家梁同帐的民夫也开始掩埋粮食,刘家栋实在看不下去了,对大伙儿说:“兄弟们,咱们都是种田的,知道粮食来之不易,怎么能随随便便地就把好好的粮食扔掉呢?” 一个毛头小伙子说:“家栋哥,你说的道理谁都懂,我们也舍不得把粮食扔掉,可是载着这么多东西,一天走好几十里路,不等走到平壤城,就得活活累死,不扔掉一部分粮食怎么办呢?” 一个跟刘家栋同龄的小伙子接口道:“咱们这次是去攻打平壤城,只要打下平壤城,还愁没粮食吃吗,用不着大老远地从辽东带粮食过去。” “你净想好事。”刘家栋说:“你以为平壤城那么好打,咱们一到高句丽人就投降?辽东城打了三个月都没打下来,平壤城是高句丽的都城,肯定比辽东城更难打,连行军带攻城,总共才给了一百天的粮食,根本就不够。” 跟刘家栋同龄的小伙子不以为然地说:“又不是只有平壤城里有粮食,只要有高句丽人的地方,就有粮食,咱们没粮吃的时候,可以抢高句丽人的粮食。” “你那叫一厢情愿。”刘家栋挖苦道:“咱们一路走来,你们不是没看见,一路之上都是大山,沿途很少看见人烟,能抢到多少粮食?假如高句丽人带着粮食往深山里一躲,咱们连一粒粮食都抢不到。” 毛头小伙子不服气地说:“别人都埋粮食,咱们背着那么多粮食走,每天累得呼哧带喘的,傻不傻呀?” “别人是别人,咱们是咱们。”刘家栋耐心地解释说:“你别以为扔掉粮食减轻负担就是聪明,等他们的粮食吃光的时候,有他们的罪受。咱们带着粮食,现在是受点累,将来却不用挨饿。到那个时候,你就知道谁是真傻了。” 一位三十来岁的男人说:“家栋兄弟,我觉得你也是一厢情愿,以为多带粮食就能多吃。依我看,那些军爷没粮食吃的时候,看见咱们粮食多,肯定会来抢,他们才不管咱们为了带那些粮食受了多少累呢。” 这话赢得了好几个人的赞同,刘家栋也无言可对。他心里清楚,当兵的饿急了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没人会跟你讲理。 刘家梁话不多,但是特别有主意,他开口道:“带着这么多粮食确实太累,扔了又真可惜,我有个主意,咱们把粮食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埋在地下,做个标记,万一将来打了败仗,实在没有粮食吃,咱们就回来把粮食挖出来。” 这个主意获得了所有人的一致赞同,于是他们一路行来,每天宿营的时候都掩埋足够吃一天的粮食。 进军平壤城的行动一开始相当顺利,隋军经过的高句丽城池,其守军大都闭门不出,隋军得以安全通过,少数高句丽城主不知深浅,出城邀截隋军,都被隋军打败,九路隋军顺利地会师于鸭绿水西岸。然而隋军也遇到一个巨大的难题——粮食不多了,有些军兵已经开始挨饿。 于仲文把九军大将召集在一起商议行止。九位大将中,于仲文、宇文述和荆元恒是大将军,其他人级别比较低,基本上是听他们三个人的意见,而荆元恒觉得于仲文被杨广指定节制九军,宇文述是杨广的亲近、时人所称“五贵”之一,自己地位比不上他们,也不怎么说话。 宇文述先开了口:“我军已经严重缺粮,渡过鸭绿水到达平壤城,光行军就要走好几天,等到了平壤城,粮食就全部吃光了。平壤城险固难拔,没有粮食无法打仗,我认为应该暂停此地,派人回去取粮,待粮秣得到补充,再行进军。” 于仲文也为乏粮而发愁,但他还有另一层担心:“军粮匮乏固然不利于进攻,但派人回去取粮更是不可取。从辽东城出发之时,皇上给我们发了一百天的军粮,如今刚刚半个月就对皇上说粮食快吃光了,皇上肯定不会相信,必然认为我等是胆怯畏战,借故拖延。皇上对进攻辽东城的将领说的话大家都听说过吧,皇上说,你们贪生怕死,是不是觉得朕不能杀你们呀。诸位,那些将领苦战两个多月,迫使辽东城数次请降,皇上都这样说,我们这些人几乎一场未打,皇上会怎么对待我们呢?” 听了于仲文的话,宇文述也没了办法,他之所以能成为杨广的心腹近臣,非常重要的因素之一就是他擅长揣摩杨广的心思,杨广喜欢听什么话他就说什么话,杨广喜欢做什么事他就做什么事,说话做事都对杨广的心思。这样的人自然非常了解杨广,宇文述深知于仲文所言有理,杨广要是发起脾气来,就连他这个心腹爱将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荆元恒重重地叹了口气,万分懊恼地说:“士卒遗弃军粮的事我们早就知道,下达了严令加以禁止,可没想到士卒会把粮食埋在营帐的地下,拔营时没有派人仔细检查,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如今悔之晚矣。” 中上层军官一直没发现士兵掩埋军粮的行为,直到军粮短缺,他们才意识到这里面有问题,盘问士兵。士兵知道此事隐瞒不住,不得已说了实话,中上层军官们才如梦初醒。遗弃军粮的事已经既成事实,而且每个士兵和民夫都有这种行为,总不能把他们全部杀掉吧。法不责众,当初下达的那条军令只能作废,军官们无奈地吞下了这枚苦果。 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呢,当务之急是想出对策。一群人讨论了半天,一个办法都没想出来,大军前进不得,后退不能,只得就地驻扎。正在于仲文、宇文述彷徨无计之时,军兵来报,高句丽宰相乙支文德前来请降。 隋军离着平壤城还远得很,高句丽宰相怎么就前来请降呢,不会又是诈降吧,这个诈使得也太明显了吧?没错,乙支文德还就是前来诈降的。 原来,听说隋军弃沿途诸城于不顾,兵锋直指平壤城,高句丽王高元大为恐惧。他只看到隋军直逼鸭绿水,意图明显是要进攻平壤城,却不知道隋军已经面临着断粮的困境,惊慌之下召集众臣商议对策。 高元说:“众位爱卿,为了抵御隋军的进攻,我们把大量军队调往辽东各城,鸭绿水以南兵力单薄。如今隋军不攻辽东诸城,欲直取平壤,以我们现在的兵力,恐怕难以守住平壤城,我等当如之奈何?” 宰相乙支文德出班奏道:“殿下勿忧。隋军一路掠城而过,虽有行动迅疾之利,却有后勤不济之虞。我若实行坚壁清野之策,令其无法就地筹粮,则其粮秣皆需随军携带,粮秣足则人劳行缓,粮秣少则难以久持。臣愿去隋军营中诈降,以刺探其虚实,摸清底细后再做计较。殿下可另遣官员,督促平壤城以北、鸭绿水以南之百姓坚壁清野,并调集军队布于沿途各城,听候臣的调用。” 高元准奏,乙支文德立刻整理行装,带着几名随从,骑快马赶到隋军大营,诈称代表高元前来请降。 听说乙支文德前来请降,于仲文在心里冷笑道:“我军离着平壤城还有好几百里地,并未攻下一座城池,堂堂的宰相就主动上门请降,这明显是诈降。辽东城屡次诈降成功,那是因为我家皇上上当受骗,这里没有皇上的节制,我不是那么好骗的,我先把这个送上门的宰相扣起来再说。” 心里有这样的想法,但于仲文不敢擅自做主,因为抚降的责任由刘士龙负责,他必须跟刘士龙商量。于仲文把刘士龙请到中军大帐,把自己对乙支文德是诈降的判断论述了一遍,然后说:“乙支文德是高句丽的宰相,也是一员有智有谋的大将,如果我们将其扣留,会极大地削弱平壤城的军事指挥力量,震慑平壤城守军的士气,对攻取平壤城有极大的好处。” 万万没有想到,刘士龙把脑袋一拨愣,一口否决了于仲文的建议:“不行,不能扣留乙支文德。皇上有旨,高句丽若降,即宜抚纳,不得纵兵,我等不能抗旨。” 于仲文气恼地说:“如果高句丽人真心投降,当然应该加以抚慰,可这个乙支文德明显就是诈降,难道也要抚慰?辽东城三次诈降,我军三次抚慰,韩在熙却趁我军暂停攻击的机会加强城防,致使我军久攻不下,这个教训我们必须接受。” 刘士龙振振有辞地说:“于大将军,你只看到了一方面,没看到另一方面。我同意你的判断,乙支文德是诈降,可是你知我知,别的高句丽人不知。扣留乙支文德绝对会因小失大,如果我们扣留了乙支文德,别的高句丽人就会认为我们扣留降将,谁还肯投降?辽东城虽然久攻不下,但我们以诚待降将的做法高句丽人尽人皆知,在军事上我们确实失利了,但在道义上我们取得了巨大的胜利,或者说我们的失利是战术上的失利,在战略上我们胜利了。” 这套腐儒之论令于仲文哭笑不得,他没有心思跟刘士龙斗嘴皮子,而且乙支文德就在营外候着,他也没时间跟刘士龙辩论。脑袋一热,于仲文脱口而出:“大军出发之前,皇上曾经颁密旨给我,如果高元或乙支文德前来投降,立刻把他们抓起来。我奉旨行事,请你不要阻拦。” 第4回 超负荷士卒弃口粮 逞豪强大将钻圈套(3) 听说杨广有密旨给于仲文,刘士龙一时不便再说什么,但很快他就发现于仲文的话有破绽,盯着于仲文问:“于大将军,我这个抚慰使是皇上亲封的,接待高句丽降将是我的责任,皇上怎么会颁密旨给你?就算皇上真的想扣留高元和乙支文德,公开说就是了,有什么必要颁密旨,这算不上军事秘密。退一万步讲,就算皇上给你颁密旨,也会让我知道。一方面命我招抚降将,另一方面又让你扣留高元和乙支文德,这会让我们两个人都无所适从,皇上不会做这样的事。九军齐攻平壤,皇上还会指定你节制九军,令大军有统一的指挥,怎么可能在这件事上让两个人各行其是呢?” 于仲文隋口编了个瞎话,想用杨广压刘士龙,没想到刘士龙大事糊涂,小事明白,从他的瞎话里听出了破绽,被刘士龙一问,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敷衍道:“那……那谁知道,也许……也许……那个……皇上心里怎么想的,我们做臣下的哪敢乱猜?” 看着于仲文吞吞吐吐的样子,刘士龙明白了一切,故意以退为进:“于大将军,既然你奉有皇上的密旨,可以按旨行事,我不敢阻拦,不过我会将此事写成奏折,上报皇上,万一出了问题,没有我的责任。” 刘士龙这一手等于是将了于仲文一军,他要真的向杨广上奏一本,于仲文的谎言立时就会被戳破,矫旨行事,那可是杀头的罪。没能镇住刘士龙,反倒弄得自己下不来台,于仲文尴尬无比,咧着嘴干笑了两下,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哦……啊……那个……刘大使,我想没那个必要了吧,皇上虽然有密旨给我,但还说让我跟你商量,既然你坚持招抚,就按你的意见办吧,这件事由你全权处理,我就不参与了。” 见于仲文让了步,刘士龙就坡下驴:“那好,我这就去接见乙支文德。” 刘士龙回自己的大帐接见乙支文德,于仲文心里很不痛快,他还是不甘心把乙支文德放回去,回想着刘士龙可恶的态度,一个人坐着生闷气。 隋军这次征伐高句丽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皇帝混蛋,将领也糊涂,于仲文那么有智谋的人,此时也像个傻子一样。对待乙支文德,难道只有扣留和放回去两种办法吗?于仲文的脑袋要是少进一点水,他完全可以向刘士龙建议,派人送乙支文德去辽东城觐见皇帝,皇帝一高兴很可能加封乙支文德官职,这对乙支文德是好事,刘士龙没有理由反对。在去辽东城的途中,就可以要求乙支文德命令沿途城池的守军投降,如果乙支文德不肯下投降令,那就等于承认他是诈降,抓起来没商量。最不济,也可以要求乙支文德给附近的大行城和泊灼城下令,让他们提供一些军粮,为了保住自己的命,乙支文德肯定会答应这个条件。有了充足的军粮,就不会发生后来因为粮尽而匆忙撤军的事,这次行动可能就不会失败。本来就因为缺粮而进退两难,这么好的一个补充军粮的机会,被于仲文轻易地抛弃了。 生了半天气,于仲文忽然心生一计,前去找宇文述。宇文述是杨广的心腹之臣,非常了解杨广的心思,于仲文想让宇文述参谋参谋,如果不理睬刘士龙的意见,强行扣押乙支文德,杨广会不会生气。 听于仲文把他跟刘士龙的争辩过程介绍了一遍,宇文述猛地一拍桌子,大骂道:“刘士龙简直就是个混蛋、傻瓜,高句丽人几次三番地诈降,他还不接受教训,还搞什么狗屁的招抚。什么叫军事失利、道义胜利,完全是屁话,对于毫无信义、不懂礼义廉耻为何物的夷狄之人,讲什么狗屁的道义?讲道义要是管用,还让我们来干什么?”他又埋怨于仲文:“于大将军,你也是,怎么如此优柔寡断?皇上让你节制九军,该决断的时候就得决断,怎么能由着一个屁都不懂的书生胡闹?” 于仲文感到很冤枉,不过现在不是替自己分辩的时候,他牢记着来找宇文述的目的,问:“宇文大将军,你了解皇上的心思,依你看,咱们要是派兵扣押乙支文德,刘士龙参咱们一本,皇上会不会治咱们的罪?”于仲文成心要把宇文述拖下水,共担责任,或者说他想拉宇文述当挡箭牌,所以一口一个“咱们”如何如何。 宇文述明白于仲文的心思,他仗着自己是杨广的亲信,对此并不在意,甚至还主动往自己身上揽事,以显示杨广对他的宠爱:“于大将军,你不用担心,只要对国家有利,就算皇上怪罪咱们也得干,有什么事我顶着。你赶紧派人去把乙支文德抓起来……不行,说不定刘士龙那个混蛋已经把乙支文德放走了,这样吧,你在我这里等一会儿,我派人去打探一下,如果乙支文德还没走,就在半路设伏等着他。” 宇文述派人前去刘士龙的大帐打探消息,时间不长,派去的人回来报告:“启禀大将军,乙支文德已经离开了军营,据说要返回平壤城。” “什么时候走的?”宇文述当时就急了,大声追问。 派去的人回答:“大约半刻钟之前。” 宇文述顾不上跟于仲文商量,当即命令他手下的一位鹰击郎将:“你马上带领一队骑兵,骑快马去追乙支文德,务必把他给我抓回来。” 鹰击郎将答应一声往外走,于仲文在后面大声嘱咐:“就说我有话对他说,尽量把他骗回来,实在骗不回来再动手。” 鹰击郎将带领一队骑兵风驰电掣般地向鸭绿水渡口追去,可惜晚了一步。乙支文德非常担心被隋军扣留,一出隋营就快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鸭绿水渡口,追兵赶到时,乙支文德的船刚刚离岸七八丈远。 渡口没有别的船,抓是抓不住了,鹰击郎将只好用骗的办法,冲着乙支文德的船大喊:“乙支大人,我家于大将军还有话要对你讲,请你跟我去见于大将军。” 这种小把戏岂能骗得了乙支文德,他就如同离网的乌鸦、脱钩的王八,打死也不肯回去。乙支文德大大地狡猾,事到如今,他还不把话挑明,回应道:“请回去转告于大将军,我现在急着回平壤城,去向我家国王禀报,做好迎接隋军的准备,于大将军有什么话,等到了平壤城再说也不迟。” 没有得到可以放箭的命令,鹰击郎将不敢下令放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乙支文德的船慢慢离去。 没能把乙支文德抓回来,于仲文和宇文述都感到非常沮丧,宇文述拍着桌子把高句丽人的祖宗三代都骂了一遍,对刘士龙也不客气,虽然没骂他的祖宗,把他本人骂得猪狗不如。发了一通火,宇文述平静了一些,问于仲文:“事已至此,下一步该怎么办?” 于仲文早就想过这个问题,说:“乙支文德虽是诈降,但也反映出一个问题,高句丽人对守住平壤城没有信心。我们应该趁此机会,疾速进军,突然兵临城下,迫使高元的乙支文德投降。” 宇文述摆摆手:“此言差矣。乙支文德此来,目的必是探听我军的虚实,我军乏粮之事他很可能已经知晓。他知道我军不能久持,必然婴城固守,等待我军自退,非但不会投降,反而有可能趁我军退兵之时蹑踪追击。以我之见,战必不利,不如返回辽东城。粮尽退兵,虽然会被皇上怪罪,总比兵败而还要好得多。” 于仲文不同意宇文述的意见,他说:“乙支文德既知我军乏粮,必然以为我军不会进攻平壤城,如果我们派出一支精锐部队,倍道兼程,直取平壤,高句丽人必然想不到。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定能成功。就算平壤城已经有备,至少可以擒住乙支文德,也算是一件功劳,再回见皇上,皇上定能宽恕我等弃粮之罪。” 宇文述也不同意于仲文的看法:“我军渡过辽水已有三个多月,平壤城不可能无备,出其不意的机会已经不存在。派精兵追击,就算侥幸捉住乙支文德,又有多大意义?孤军冒进,万一中了高句丽人的埋伏,损兵折将,不但无功,反而有过,皇上会更加责怪我等。” 扣留乙支文德的意见被刘士龙否决,导致白白放走了乙支文德,于仲文心里就非常窝火,这股火一直没发出来,如今宇文述又要否决他的意见,令他十分不快,忍不住发起火来,大声说:“宇文大将军,你我率领十万大军,却连个小贼都不能打败,有何面目回去见皇上?这次受命进攻平壤城,我早就知道不能成功,我追乙支文德,并不是为了立功。” “于大将军,你为什么说早就知道此行无功?”宇文述不解地问。 于仲文说:“古代的良将之所以能打胜仗,是因为军中之事由一人决断,上下一心。如今我们九军人马各有大将,九个大将各有各的心思,这么打仗怎么可能战胜敌人呢?” 宇文述位高势大,除了杨广,基本上没人敢对他发火,于仲文闹了这么一通,宇文述出人意料地没有生气,因为他知道,于仲文最后这些话说得有道理。宇文述是员大将,久经战阵,非常明白这个道理,要想打胜仗,必须给主将以决断之权。由主将一人独断专行可能会打败仗,许多人各怀心思、七嘴八舌,不能当机立断,那样必然打败仗,两相比较,还是由主将一人独断专行更好一些。 第4回 超负荷士卒弃口粮 逞豪强大将钻圈套(4) 等于仲文发完火,宇文述点点头说:“好吧,于大将军,皇上让你节制九军,如何行动当然你说了算。既然你坚持进攻平壤城,我愿担任先锋,率领本部兵马追击乙支文德,请你率领大军随后继进。” 本来是反对进攻的,如今为什么主动要求担任先锋呢,宇文述有他自己的考虑。他坚持自己的看法,此行不可能攻下平壤城,唯一的立功机会就是抓住乙支文德。担任先锋可以把这份功劳抢在手里,虽然功劳不大,可与另外八军寸功皆无相比,就像母鸡落进鹌鹑堆里,就显着他个儿大,杨广追究弃粮之罪,只会追究另外八名领军将领,不会追究他,说不定还能表扬他两句。 宇文述部率先渡过鸭绿水,以最快的速度追击乙支文德,还真追上了。在隋军大营里,乙支文德发现隋军兵卒面带饥色,知道隋军缺粮,以为隋军不会过鸭绿水进攻平壤城,脱险之后就缓缓而行。隋军尾追上来,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不过他并没有害怕,而是想出一条诱敌深入之计。 乙支文德召集沿途的高句丽军队,阻击宇文述军,略一接触便曳兵而走,似乎不堪一击。宇文述终年打雁,这一回却被雁鹐了眼,如此明显的诱敌之计竟然没有看出来,真的以为高句丽军队不堪一击,麻痹大意,驱兵疾进。一日之内,宇文述军与乙支文德军七次交手,七战皆胜,宇文述的脑袋热得像发烧一样,在急切的立功意愿驱使下,不察军情,不顾利害,穷追不舍,一直渡过萨水(今朝鲜清川江),进逼到离平壤城仅三十里的地方。 乙支文德率部退入平壤城,捉拿乙支文德的梦想化成了泡影,宇文述的脑袋也冷静下来。孤军身处敌境,危险四伏,宇文述下令在山势险要之处因山扎营,防止高句丽军队前来进攻。粮食已经全部吃光,好在是初秋季节,山野之中不乏树木野草,隋军士卒们满山遍野地挖野菜、捋树叶、扒树皮,聊以充饥。 宇文述又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以现在的情况,完全没有攻克平壤城的可能性,逗留下去,就算不被高句丽军队围歼,也会被饿死。局势很明显,只有退兵一条路可走,可是宇文述内心很苦。跑了好几百里路,寸功未得,与其这样,还不如连鸭绿水都不过,当初直接退兵。如今不但粮食吃光、士卒疲惫,还深入险境,这么退兵很有可能被高句丽军队尾追攻击。 乙支文德似乎是宇文述肚里的蛔虫,非常了解宇文述的心思,在宇文述进退彷徨之时,派人前来请降,并说,如果宇文述撤军,他将跟高句丽王高元一起,前往辽东朝拜杨广。 宇文述当然不相信乙支文德的鬼话,但乙支文德请降给了他一个撤兵的理由,这样回去总算能向杨广有个交待,至于将来乙支文德食言,那是乙支文德的事,跟他宇文述没关系。 宇文述当即接受了乙支文德的请降,并承诺退兵,还假意抚慰了乙支文德几句。乙支文德的使者前脚刚走,宇文述后脚就下令拔营撤兵。 宇文述军的士卒吃野菜树叶吃得脸都绿了,接到撤军的命令后总算是松了口气。 刘家栋叹息道:“终于可以回家了。建功立业就不用想了,好在能保住命,这就谢天谢地了。” 毛头小伙子钦佩地对刘家梁说:“家梁,还是你有见识,在埋粮的地方做了标记,等渡过鸭绿水以后,咱们就有粮食可以吃了。” 刘家梁却半点喜色都没有,反而忧心忡忡地说:“你们别高兴得太早,依我看最危险的时候还没到呢。” 三十来岁的男人说:“家梁,你千万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会让大伙儿倒霉的。” 刘家栋不信吉利不吉利的说法,他问刘家梁:“家梁,你这话怎么讲?” 刘家梁说:“高句丽人狡诈多端,多次请降都是诈降,这一点咱们听说过,也亲身经历过,我断定这一次仍是诈降。我们撤退时,高句丽人难保不趁机追杀,看看我们的士卒,刀枪都快举不动了,还能够打仗吗,那时候才是最危险的。” 毛头小伙子不以为然地说:“你说得太邪乎了,高句丽人有什么可怕的,咱们一天之内打败了他们七次,每一次他们都是一打就跑。他们早就吓破了胆,哪还敢主动攻击咱们?” 追击乙支文德的时候,民夫们跟在后头,对前面交战的详细情况所知不多,只是听士兵们说高句丽军队不堪一击,民夫们听风就是雨,绝大部分人都深信不疑。刘家梁也相信,而且他并不懂“诱敌深入”,看不出高句丽军队是主动撤退,但他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也许是因为守卫辽东城的高句丽军队表现得非常顽强,让他不相信乙支文德的军队会那样不堪一击。 刘家梁没再解释什么,也没有把不详的预感说出来,刘家栋却相信刘家梁的担心不无道理,悄悄跟他说:“家梁,我跟你有同样的担心,你记着,万一真的遇到兵败如山倒的情况,你一定要跟紧我,有我保护你,高句丽兵伤不到你。” 隋军的九个军已经全部渡过萨水,得知宇文述军撤退后,后军变前军,依次撤退。走在最前面的是卫文升军,其次是张谨军、赵孝才军、荆元恒军、薛世雄军、辛世雄军、崔弘升军、于仲文军,宇文述军殿后。宇文述也担心高句丽军队会随后掩袭,没有按行军队列前进,排成方阵而行,取防守的态势。 果然被刘家梁猜中,隋军撤退的第二天,高句丽军队就从后面追上来,向宇文述军发起了进攻。宇文述指挥部队保持阵形,边打边撤。排成方阵行军本来就走得慢,一边走一边打仗,走得就更慢,宇文述军与前方于仲文军之间的距离拉得越来越大。另一方面,越往前走,高句丽军队就越多,第一天交手还只是从后面前攻,第二天就变成从背后和两翼同时进攻,到了第三天,高句丽军队从四面八方围攻宇文述军,宇文述被迫停止撤退,选择有利地形结阵,固守待援。 宇文述派人向前面的于仲文求援,没想到前面各军只顾自己逃命,谁都不肯回师相救。宇文述军的士卒已经吃了好几天的野菜树叶,开始撤退以后,道路两旁能吃的东西已经差不多被前面各军采光了,他们只能吃那些难以下咽的野草和老树叶。这样的军队被团团包围,怎么可能独自突围出去呢?宇文述绝望了,为了保住自己的命,他抛下步兵和辎重散兵,带着骑兵趁夜突围而去。 失去主将的步兵和辎重兵顿时大乱,没等高句丽军队进攻就全线溃乱,各自逃命,跑得漫山遍野都是。高句丽军队大杀一阵,乙支文德收拢队伍,留下少量步兵追剿隋军散兵,率领主力前去追击于仲文军。 当初慷慨激昂、坚持要进攻平壤城的于仲文,此时豪情尽失,变成了一只惊弓之鸟,宇文述带着骑兵逃命,超过了于仲文军,于仲文见样学样,还没看见高句丽军队的影子,就带着骑兵跟在宇文述后面一起奔逃,弃步兵和辎重兵于不顾。没等高句丽军队来杀,于仲文军的步兵和辎重散兵就全部溃散。 走在于仲文前面的崔弘升稍微好一些,高句丽军队追上来以后他才带着骑兵逃命,崔弘升军的步兵和辎重散兵随即溃潵。 高句丽军队沿途追杀隋军败兵,一口气追到萨水旁,此时薛世雄军刚刚渡过一半,辛世雄军还没开始渡河。见高句丽军队杀过来,辛世雄急忙整军迎战,高句丽军队把辛世雄军团团围住,四面猛攻。 辛世雄骑着马在阵中往复奔驰,给士兵们打气:“弟兄们,最后决战的时刻到了,我们要拼尽全力跟高句丽军队殊死一战。弟兄们不要怕死,事到如今怕死也没用,男子汉大丈夫,生又何欢,死又何惧,就算全部战死,也要杀几只高句丽狗。我辛世雄对天发誓,只要还有一个兄弟在坚持战斗,我就跟会他在一起,我决不一个人先逃。我命令,宰杀战马,让所有的兄弟都饱餐一顿,跟狗日的高句丽人拼死一搏。” 当官的不怕死,当兵的也英勇,就连那些民夫都拿起兵器参加战斗,兵器不够用,有人拆车把手当作兵器。一千匹战马被宰杀,肉是够多了,可是高句丽军队不停地进攻,来不及把马肉烤熟,士兵们轮流吃烤得半生不熟的马肉,饱餐一顿,精神大振,一个个如同生龙活虎一样跟高句丽士兵肉搏在一起。 宇文述、于仲文、崔弘升三军轻易地就溃散了,这让乙支文德和高句丽军队产生了骄傲轻敌的思想,他们以为辛世雄军也会一触即溃。交上手之后乙支文德才意识到,这支隋军是块硬骨头,他不甘心,督令各部拼死进攻,要在天黑之前消灭辛世雄军,然后继续追击其它隋军。 战斗空前惨烈,双方都杀红了眼,喊声如雷,血流成河,山林呼啸,风云惨淡,萨水为之断流,日月为之黯淡。一直杀到天黑,双方仍是难解难分,辛世雄军伤亡惨重,拼死不退,高句丽军队也死伤累累,锐气大为受挫。 天完全黑下来,双方都疲惫到了极点,各自收兵。 辛世雄军已经伤亡近三分之一,被高句丽军队重重包围,陷入绝境,突围的希望渺茫。乙支文德派人劝说辛世雄投降,欲知辛世雄如何答复,且待下回分解。 第5回 辛家军杀敌萨水边 刘昆仲亡命浑弥道(1) 收兵之后,辛世雄命令继续宰杀战马,要求务必保证所有的人都能吃饱,烤马肉所需的木柴不够,就烧小车和帐篷,小车和帐篷烧完后接着烧甲仗,用句俗话说,他不打算过了。辛世雄心里很清楚,没有援军,他不可能突围,他已经抱定必死的决心,要跟高句丽军队血战到底。 士兵来报,乙支文德派人前来求见,辛世雄让士兵把人带上来。 来人冲辛世雄拱手施礼,说:“辛将军,我是乙支大人派来的使者,前来劝说将军投降。乙支大人保证,只要将军投降,级别不变,乙支大人还让将军担任一座城池的城主。” 辛世雄冷笑道:“条件倒是不低,不过本将军不感兴趣。你回去告诉乙支文德,大隋只有战死的将军,没有投降的将军,他就不用白费心思了,好好准备,明天接着打。” 使者劝道:“辛将军,大隋的军队已经全部撤过萨水,不会有人前来救援你们,不投降只有死路一条。将军手下还有两万多人,将军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手下考虑,难道将军忍心看着这两万多人全部战死?” 辛世雄说:“既然当了兵,生死就已经置之度外,大隋的军队,无论是将军还是士卒,都以为国捐躯为荣,只要死得壮烈,别说死两万多人,就是死二十多万人,也不会皱一皱眉头。再说了,杀人一千,自损八百,你们能杀掉我两万多人,自己也得损失两万,你们捞不到多大便宜。” “可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穿的不是军装,我要是没说错,他们只是民夫,不是士兵,将军不能要求他们像士兵一样战死沙场吧?”乙支文德大概特意选了一个能说会道的人前来劝降,这位使者还挺能说。 辛世雄不为所动,微微一笑,说:“在今天之前,他们确实是民夫,自从跟你们开战的那一刻起,他们已经变成了士兵,只是没来得及发给他们军装而已。” 见说不动辛世雄,使者换了一个角度,用嘲讽的口气问:“辛将军说大隋的将军和士卒都以为国捐躯为荣,可我们看到的是,宇文述、于仲文、崔弘升的部下还没跟我们交战就全部溃散,辛将军又做何解释呢?” “这有什么需要解释的?”辛世雄反问了一句,接着说:“哪国的军队都有懦夫,大隋的军队也不例外,但是对于大隋的军队来说,懦夫是极少数,只不过凑巧都被你们碰上了而已。” “辛将军,你还是考虑考虑吧,我们可以等你到天亮,希望你在天亮之前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使者最后劝道。 “我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的。”辛世雄说:“我和我的部下会把刀磨得快快的,用你们的脖子试刃。” 使者说不动辛世雄,只得怏怏返回,向乙去文德报告。 辛世雄油盐不进,乙支文德感到非常头疼,跟辛世雄军纠缠了半日,薛世雄军已经全部渡过萨水,前面溃散的三军的很多士卒也趁机渡过萨水而去,如果继续跟辛世雄纠缠下去,隋军就会安全撤过鸭绿水,如果弃辛世雄军于不顾,继续追击隋军主力,万一辛世雄军从背后偷袭,形势会更加不妙。考虑再三,乙支文德决定,天亮以后兵分两路,一半人马继续跟辛世雄军缠斗,另一半人马前去追击其他隋军。另外,乙支文德还派出信使,走间道前去通知辽东诸城的高句丽军队,命他们截杀渡过鸭绿水的隋军。 放下辛世雄军暂且不表,先说薛世雄军,由于辛世雄的顽强抵抗,牵制了高句丽追兵,薛世雄的人马得以安全渡过萨水。乙支文德派出全部骑兵追击,在白石山追上了薛世雄军。 都道是不能以名取人,可这一回两位名叫世雄的隋将都没有辜负他们的名字,都是响当当的硬汉子。见高句丽军追上来,薛世雄没有惊慌,立刻命令部队占据有利地形,列成方阵,严阵以待。 乙支文德分兵一半,有七八万人,亲自率领,追击隋军。他的兵力虽是薛世雄的两倍以上,但慑于薛世雄军阵容整齐,军威强盛,竟不敢直接攻阵。 连战连捷的乙支文德,难道会害怕一支人数不到自己一半的饥馁疲惫之师吗?那倒不是,乙支文德之所以没有贸然进攻,有几方面的原因。第一,乙支文德军虽然连战连捷,但也很疲惫,而薛世雄军则是以逸待劳;第二,薛世雄军占据了有利地形,阵形严密,无懈可击,高句丽人对这种方阵没有有效的破解之法;第三,辛世雄军的殊死拼搏、宁死不降的精神震慑了乙支文德和他的部下,他们再也不敢小觑隋军。 乙支文德采用了比较稳妥的战术,把薛世雄军包围,从四面缓缓进逼,万箭齐发,试图逐渐压缩薛世雄军的方阵,令其崩溃。薛世雄沉着镇定,指挥士卒以大盾构成坚固的防线,用弓箭猛烈回击。高句丽军虽然占据数量优势,但地形不利,接连进攻三次,都被薛世雄军击退。 发现高句丽军队锐气已失,薛世雄开始组织反攻。乙支文德亲临第一线指挥,他的指挥部过于靠前,薛世雄发现了这一点,决定擒贼擒王,重点打击乙支文德的指挥部。 薛世雄从四千骑兵中选出两百名骁勇善战不怕死的劲卒,由鹰扬郎将王辩率领,冲击乙支文德的指挥部。两百勇士高声呐喊着冲下山坡,直奔乙支文德的大纛杀去。一千名高句丽骑兵上前阻拦,王辩高呼杀敌,一马当先冲入敌阵。两百勇士紧随在王辩之后,对高句丽骑兵发起凌厉的进攻,占有五倍数量优势的高句丽骑兵竟然不敌,被两百勇士拦腰斩为两截。 冲破高句丽骑兵的阻拦后,王辩没跟他们纠缠,领兵继续向乙支文德的大纛冲杀。乙支文德万万没想到,已经吃了好几天树叶的隋军士兵仍然如此威猛,不由地心生怯意,赶紧命令自己的卫队前去阻击,掩护他后退。 薛世雄站在山坡上密切关注着战局的发展,发现乙支文德的大纛向后退去,果断命令所有的骑兵同时出击,追杀乙支文德。四千骑兵呼啸着冲下山坡,像暴发的山洪一样势不可当。乙支文德军虽占据两倍以上的数量优势,但因为包围薛世雄军而过于分散,在这一局部上薛世雄军反倒占据了数量优势,再加上薛世雄军凭高视下,势如劈竹,而乙支文德军锐气已挫,乙支文德军竟然被击溃,乙支文德带头逃窜。 主帅逃跑,各路高句丽军纷纷后退自保,对薛世雄军的包围自然瓦解。薛世雄没有被这一时的胜利冲昏头脑,他见好就收,停止追击,重整军队,列成阵势,从容而退。 遭遇辛世雄的顽强抵抗和薛世雄的当头一击后,乙支文德再也不敢猖狂,跟在薛世雄军后面不断地袭扰,再也没有展开大规模进攻。 再说辛世雄军,天亮以后,杀马饱餐,严阵以待。高句丽军队发起了进攻,把辛世雄军重重包围,猛攻不止。辛世雄发现今天高句丽军队的数量明显减少,没有了骑兵,而且乙支文德的大纛也不见了,情知乙支文德必是率领骑兵前去追击薛世雄军,心中暗想:“乙支文德倚仗自己有十几万大军,胃口太大,吃着碗里的还要看着锅里的,那好,我就利用他分兵的机会,狠狠地干他一下子。” 此时还剩下大约两千匹战马,辛世雄组织了两支千人骑兵队,等到高句丽军队攻势稍减之时,从方阵两侧双双杀出,对高句丽军队实施反击。高句丽军队万万没想到已经落到如此地步的辛世雄军居然还敢反击,看到骑兵风一样地冲过来,猝不及防,像潮水一般往后退去。两翼的高句丽军一撤,正面和背后的高句丽军不敢停留,相继撤了下去。辛世雄的骑兵大杀大砍一通,把高句丽军彻底击退,安然返回阵中。 高句丽军队自然不会因为这一挫折而放弃进攻,他们重整旗鼓,卷土重来,又跟辛世雄军厮杀在一起。 在前一天的战斗中,辛世雄军的作战部队损失过半,虽然还剩下两万多人,但主要是民夫,士卒只有五千来人,战斗力明显下降,伤亡速度大大加快。与高句丽军队又鏖战了整整一天,全军总伤亡超过了九成,三万人只剩下一千多人,是辛世雄军中最精锐的骑兵部队。 太阳落山了,高句丽军队撤退下去,埋锅造饭,辛世雄利用这个时间检阅自己的部队。一千多名骑兵排成三排,接受辛世雄的检阅,辛世雄骑马从队伍这头走到那头,又回到队伍中间,大声说:“弟兄们,咱们跟高句丽人激战了两天,三万多人就剩下这一千多,作为一军之大将,我无颜回去见江东父老,决定跟高句丽人血战到底,直至战死。你们跟我不一样,无需为全军覆没负责,你们还可以突围回国,与父母妻儿团聚。这两天,你们作战都非常英勇,个个都是英雄好汉,此时突围回去一点都不丢人。愿意突围的站到后边去,今夜四更时分,我将带领剩下的人突袭高句丽军营,掩护你们渡过萨水。好,现在开始,想突围的人退到后面。” 山风低吟,波涛呜咽,战马悲嘶,一千多将士肃穆无语,没有一个人后退。辛世雄连喊三遍,将士们还是一动不动。 武贲郎将、辛世雄的副手谭昌明大声说:“将军,我们都不走,我们情愿追随在您身边,跟您一起血战到底。就算做鬼,我们也跟着将军,专杀高句丽鬼,把高句丽的阴曹地府搅他个天翻地覆,让高句丽人死后也不得安宁。” 第5回 辛家军杀敌萨水边 刘昆仲亡命浑弥道(2) 辛世雄的眼睛湿润了,用力吐了几口气,克制住自己的激动,说:“弟兄们,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我谢谢你们,但是你们没必要陪着我一起死。没有娶亲的、家里有五十岁以上老人的、有不满十岁的孩子的,都给我回去。” 谭昌明驱马出列,对着全体将士说:“弟兄们,你们应该已经看到了,今天高句丽军队的人数少了许多,而且不见了骑兵,这说明乙支文德已经带人前去追击走在前面的我军。你们也看到了,围攻我们的高句丽军队大部分沿萨水扎营,意图非常明显,是要阻止我们渡萨水突围。敌人重兵封锁,我们很难全身而退,就算侥幸渡过萨水,前面还有乙支文德的大军,还有鸭绿水,还有辽东各城的层层堵截。我们的大部队已经走远,就我们这些人能有多大希望冲破这层层关卡回到大隋?与其在路上被高句丽人截杀,还不如跟辛将军一起在这里跟高句丽人血拼。反正都是死,抱团在一起还能多杀几个高句丽人。弟兄们,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我们跟定辛将军,一起杀、杀、杀!” “杀、杀、杀……”一千多人振臂高呼,声音算不上响亮,气势算不上恢弘,但分明有一股杀气冲云而上,直达九霄。 辛世雄摆摆手,让将士们安静下来,然后说:“既然弟兄们都愿意跟我一起赴死,那咱们就再痛杀一场,结伴前去向阎罗王讨杯酒吃。我命令,各人把自己的战马喂饱,把多余的战马全部杀掉,把马肉烤熟带在身上。此后我们再也不动烟火,不下战马,饿了在马上吃,渴了在马上喝,不停地拼杀,直至战死。准备好之后抓紧时间休息,寅时初刻开始进攻。” 高句丽军队的指挥官认为辛世雄极有可能渡萨水突围,便把大部分军队部署在萨水东岸,连营二十里,构成一条严密的封锁线,另外在南边和北边各部署了一万人。东边是大山,又是高句丽腹地,隋军不可能往那边突围,在那边没有部署任何兵力。为了随时反击辛世雄军的突围,高句丽兵枕戈待旦,丝毫都不敢松懈。 寅时初刻到了,辛世雄带领部队悄悄离开营地,向东面进发。翻过一道山岭,队伍折而向北,沿着山谷行进。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来到高句丽军最北端的军营附近,辛世雄驱马登上山头,向高句丽军的军营眺望。高句丽军营里燃着一堆堆篝火,营门口岗哨林立,巡逻队来往穿棱,看起来戒备非常严。辛世雄命令部队稍作休息,人吃饭、马饮水,待命出击。 等了一刻多钟,东面山顶上微微现出彩霞,天就快亮了。大概是估计隋军不会再突围了,高句丽军队撤去了全部巡逻队和大部分岗哨,篝火也尽将燃尽,军营启动了睡眠模式。这正是辛世雄等待的机会,他要尽可能做到出其不意,尽可能打高句丽人一个措手不及。此战他抱定了必死的决心,要尽量多拉几个高句丽人垫背。 将士们检查鞍鞯,勒紧马肚带,整理盔甲,点燃火把,做好出击准备。辛世雄一声令下,一千多人如同一千多只猛虎,顺着山坡冲下去,直奔高句丽军营,后面扬起冲天的埃尘,霞光都被遮蔽了。 一千多匹马奔跑起来声音很大,昏昏欲睡的高句丽哨兵被惊动,抬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见一大群骑兵已经冲到离营地两三里的地方,顿时吓得失声尖叫起来:“有人劫寨,有人劫寨——”哨兵实在想不到辛世雄军会从东边杀过来,闹不清冲过来的是什么人,喊得不明不白。 骑兵冲击两三里的路程只需要一分多钟就够了,高句丽军队还没反应过来,辛世雄军就冲入军营。他们四散开来,把手中的火把扔到帐篷上,满营都是火光。高句丽士兵只有极少数人被哨兵的喊声惊醒,刚刚把衣服穿好,还没来得及顶盔擐甲,绝大多数人则是被马蹄声或火光惊醒的,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看见帐篷起火,匆忙逃到帐外。 这副场景可真好看,满营都是光着膀子光着腿甚至光着屁股的高句丽士兵,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四下乱窜。辛世雄军的骑兵可没功夫欣赏这个画面,他们挥舞马刀,狠狠地劈砍高句丽士兵,无限的仇恨凝结在刀锋上,刀锋异常锋利,马刀落出,血光迸溅,哀号声声,不是肢体坠地,就是头颅翻滚。高句丽军队在睡梦中遭此突然打击,指挥系统完全瘫痪,当官的根本无法组织防御,只能跟着士兵逃命。 辛士雄跟士兵一样,驱马在军营中横冲直撞,说话间已经杀死五个高句丽士兵。猛一抬头,他看到一个盔甲不整的人在十几个士兵的保护下往西边跑去,猜测那是本营的将官,便拍马追过去,几名卫士紧紧跟在他后面。辛士雄边追边喊:“前面的人站住,跟俺大战三百合。” 那人正是本营的将官,军营被攻破后,他试图组织防御,几番努力都未奏效,士兵们只顾着逃命,根本就没人理睬他的命令,他只好让亲兵卫队保护着,投奔西边的另一个军营。 看到有人追上来,将官留下十名亲兵拦截,那十名亲兵掉转马头迎上来。辛世雄根本没把那些亲兵放在眼里,追至切近,把大刀往前一送,一名亲兵当胸中刀,被戳下马。辛世雄没有稍停,大刀横抡,把已经冲到他侧后的另一名亲兵拦腰斩断。辛世雄对自己的卫士大叫:“这些人交给你们了,我去杀他们的主将。”叫声未落,辛世雄双腿一夹战马的肚子,那战马长啸一声,猛地蹿了出去。 亲兵留下来的目的是保护将官,如今辛世雄冲了过去,再跟卫士纠缠意义不大,四名亲兵留下来阻击卫士,另外四名亲兵返身去追辛世雄。 那位将官见十名亲兵没能挡住辛世雄,赶紧又留下四名亲兵。四名亲兵密集地排成一排,向辛世雄压过来,试图以人墙战术挡住辛世雄。这样冲过去,就算能把当面的亲兵戳下马,辛世雄也会被迫把马勒住,耽误追击对方的将官。辛世雄似乎根本没考虑这些,但见他双手平端大刀,径直向四名亲兵冲过去。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辛世雄把刀交在右手,伸左手抓住马缰,待双方的距离只剩下两丈多时,突然把马往左边一带,从最边上的亲兵旁边掠过,刀锋刚好划过那名亲兵的脖子,一具无头尸体栽到马下。 四个人拦一个人都没能拦住,那位将官吓得魂飞魄散,让最后两名亲兵阻击辛世雄,他则拼命地抽打马屁股,独自一人逃命。 见前面又来了两名高句丽士兵,辛世雄大吼一声:“吾乃隋朝大将辛世雄是也,专杀高句丽军官,挡路者死,逃命者生。” 隋将如此勇猛,四个人都挡不住他,两名亲兵早已胆怯,又听来人说是辛世雄,顿时吓破了胆,辛世雄还没冲到他们跟前,他们就不约而同地把马往外带,给辛世雄让开一条路。 将军满以为两名亲兵总能减缓一下辛世雄的速度,却听到背后有马蹄声响,回头一看,辛世雄已经追到离他不到三丈远的地方。他吓得九魂丢了六魂、跑了三魂,拼命地打马,用力过猛,马鞭脱手而飞。眼见着辛世雄已经冲到眼前,大刀已经高高举起,他只得打起精神,举刀相迎。 辛世雄高举大刀,立劈华山砍下去,将官双手托刀招架,因为心虚力怯,没能招架住,双臂一软,辛世雄的大刀落在他肩上,把他劈成两半。 有七个亲兵跟在辛世雄后面追赶,见主将被杀,轰然作鸟兽散。跟辛世雄的卫士厮杀的那四名亲兵都被杀死,四名卫士死了一名。辛世雄带着剩下的三名卫士杀回军营,继续追杀四散奔逃的高句丽步兵。 迎面碰上谭昌明,辛世雄问:“杀了几个?” 谭昌明面带喜色地回答:“杀了七个,真他妈痛快,这回赚翻了。” “别那么小家子气,把心放大点,不能小富即安。”辛世雄说:“继续杀,少于十个,到了阴曹地府老子不认你这个兵。” “放心吧将军,保证超额完成任务。”说着,谭昌明又向高句丽士兵追去。 高句丽军队的主将接到北部军营遭到攻击的报告,并不清楚攻击者来自何方,他实在想不到辛世雄绕到了北边。他以为是另外的隋军前来接应辛世雄,当即命令离北部军营最近的部队前去增援,同时传令各营加强戒备,防止辛世雄趁机突围。等了好一阵子,辛世雄的军营里没有半点动静,他派探马前去查探,这才知道那是一座空营。主将的鼻子差点气歪,紧急传令,所有军队向北进发,包围并消灭辛世雄。 高句丽主将的一计缓招,给辛世雄军提供了更多的杀敌机会。在彻底击溃北部军营、杀死数千高句丽士兵后,辛世雄又带着手下向最近的另一座军营杀去。那支高句丽军队接到增援北部军营的命令,刚好出营,双方混战在一起。 刚刚这一仗可谓大胜,双方的伤亡比超过三十比一,辛世雄军打了一个翻身仗,将士们精神大振,以一千多人跟一万早已做好战斗准备的高句丽军展开混战,毫无惧色,越战越勇,竟然杀得高句丽军有点招架不住。高句丽将官几次调整部署,组织许多支百人规模的小分队,对隋军士兵实施分割包围,才逐渐把阵脚稳定住。 第5回 辛家军杀敌萨水边 刘昆仲亡命浑弥道(3) 连续奋战了两个时辰,辛世雄军已经伤亡过半,高句丽军队又调来大批援军。在探明袭击北部军营的是辛世雄军后,高句丽主将气急败坏,把全部兵力都调到北边,把战场团团包围起来。 跟辛世雄军交战的那支高句丽军队已经显出疲态,奉命撤下去,辛世雄对剩下的六百勇士说:“弟兄们,最后的时刻到了,大家吃个饱、喝个够,跟高句丽人最后一搏,死也不能当饿死鬼。” 高句丽主将命令一支新锐之师围歼辛世雄军,双方再次厮杀在一起。其实对于高句丽军人来说,最简单、最有效、伤亡也最小的办法,是用弓箭手把辛世雄军围住,万箭齐发,不消片刻,辛世雄军必然全军覆没,可是高句丽主将不想那样做,那样做显得他太胆怯。面对面的肉搏战最能体现人的勇气,所以人在杀红眼的时候往往喜欢肉搏。近距离地看着宝剑刺进对方的身体、大刀砍断对方的肢体,看到对方的脑袋被砍掉、对方腔子里喷出一股鲜血,那种情景最刺激,即使到了热兵器时代,还常常有拼刺刀的场面出现。高句丽军队现在是用七万人包围六百人,如果用弓箭解决问题,高句丽主将觉得脸上无光。 为了主将脸上的光,高句丽军队又付出伤亡上千人的代价,而辛世雄军则只剩下辛世雄和谭昌明两个人。高句丽士兵把二人团团围住,举枪持刀,做欲前冲态,脚却往后退,腿在微微打颤。 辛世雄和谭昌明二人的脸、铠甲和战袍都变成了紫红色,战马也像洗过鲜血浴一样,鬃毛都被鲜血浸湿,紧紧地贴在皮上。辛世雄看看谭昌明,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问:“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不知道。”谭昌明笑笑说:“将军,末将没有食言,已经杀了十二个高句丽人,到了阴曹地府,可以继续做您的兵吧?” 辛世雄点点头,又摇摇头:“不,你不是我的兵,是我的兄弟,现在是,去了阴曹地府是,将来托生还是。” 谭昌明含着眼泪点点头:“哥,咱们接着杀吧。” “接着杀。”辛世雄说:“兄弟,看见那个当官的了吗,咱们一起上。” 辛世雄和谭昌明双双催马向高句丽主将冲过去,挡在他们前面的高句丽士兵发一声喊,纷纷往两边退,给二人让出一条通道。高句丽主将吓麻了爪儿,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放箭,快放箭——” 一千名弓箭手乱箭齐发,箭如飞蝗,射向辛世雄和谭昌明。两人两马中箭无数,轰然倒在地上。 战场上死一般地寂静,数万名高句丽士兵盯着倒在地上的辛世雄,大气都不敢出。过了好长时间,高句丽主将才长长地出了口气,派人去检查辛世雄是否已经死亡。辛世雄周身上下插满了箭,早已断了气,高句丽主将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搞来搞去,最后两名隋将还是用弓箭解决的,这让他感觉非常没面子。恼羞成怒之下,他下达命令,遭受重创的那两个军合为一军,留下来屠杀隋军的伤兵,其余各军渡过萨水,前去追赶乙支文德。 这一仗,辛世雄军三万四千人全部战死,无一生还,高句丽军队也付出了伤亡两万五千人的代价,其中大约三分之一是被最后这一千多名骑兵杀伤的。 宇文述军溃散之后,无论是将领、士兵还是民夫,都朝着萨水拼命奔逃,高句丽军队随后掩杀。听着后面传来的阵阵喊杀声,刘家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担心刘家梁跟他跑散,一直拉着刘家梁的手,夹杂在人群中奔跑。刘家梁心眼儿多,跑了一阵子之后感觉不对劲,对刘家栋说:“哥,咱们这么跑不是个事,高句丽人像赶鸭子一样不停地追,咱们不可能逃得掉。我看咱们先往山里跑,找个地方藏起来,等高句丽人追过去之后,咱们再想办法脱身。” 这话说得有道理,刘家栋完全同意,拉着刘家梁朝山里跑去。近三万人溃逃,不可能都沿着大路跑,本来就是漫山遍野地跑,只是顺着大路的方向,刘家栋、刘家梁往斜刺里跑,并没有引起追兵的注意,二人逐渐跑到人群的边缘。两个人拉着手跑太不方便,前面有一片树林,刘家栋松开刘家梁,说:“跟住了我,往树林里跑。” 二人跑进树林,翻过一个山头,回头看看,没人追过来,刘家梁一屁股坐在地上,往后一躺,大喘着气说:“我……跑……不动了……歇……歇会儿……再……再跑……” 刚才那一阵往山上跑确实非常耗费体力,刘家栋身体强壮,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想而知刘家梁真的是跑不动了,刘家栋也坐下来休息。 呼吸稍微喘匀了一点,刘家栋说:“家梁,歇得差不多了,接着跑吧,这里离高句丽兵太近,很容易被发现。” 刘家梁躺在地上不想动,刘家栋让前去拉,刘家梁就是不肯起,喘得跟拉风箱一样。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隐约还能听到说话的声音,说的似乎是高句丽话。刘家梁一激灵,没用刘家栋拉就从地上爬起来,匆忙向山里跑。 发出声音的是几个高句丽兵,他们估计会有隋军士兵躲到山里,前来搜索。刘家栋、刘家梁奔跑时发出的声音被他们听见了,他们顺着声音追下来,不停地用生硬的汉话大喊:“别跑啦,你们跑不掉,快投降吧,投降的不杀。” 身后确定是高句丽追兵无疑,刘家栋和刘家梁跑得更快了,什么“投降的不杀”,这话他们根本不相信,逃出去才能活命,只要不死就得跑。可是二人已经有好几天没吃过粮食了,最近两天连野菜都吃不饱,哪有多少力气呀,经过一阵猛跑,身体近乎虚脱,头脑发昏,两眼发花,双脚像踩着棉花一样。继续这样跑下去,用不了多一会儿,二人就会累昏,根本没有逃生的机会。 刘家栋心里着急,对刘家梁说:“兄弟……这么……跑……不行……想……想个……办……办法……藏……藏一藏……” 刘家梁累得说不出话来,他何尝不知道应该找个地方藏一藏,可人生地不熟的,他哪知道什么地方可以藏人呢? 眼见着追兵越来越近,刘家梁急得头发都快奓起来了。前面有一大丛灌木,刘家栋从灌木丛左边跑了过去,刘家梁走的是右边,刚跑到灌木丛边上,刘家梁一脚踩空,一个跟头跌了下去,摔得头昏脑胀,眼冒金星。 跑过灌木丛,突然听不见刘家梁的脚步声了,刘家栋回头一看,没看见人,赶紧停住脚,低声呼唤:“家梁……你……在哪儿……家梁……” 刘家梁摔进一个洞里,那是猎人布的陷阱,幸亏猎人没在陷阱底部竖尖木桩,否则刘家梁会被穿几个透明的窟窿。陷阱里光线昏暗,什么都看不清,刘家梁顾不上身体的疼痛,伸开双手四下摸,意识到他是掉在陷阱里了。要是在平时,像野兽一样掉进陷阱是一件令人沮丧的事,可今天刘家梁却非常高兴。听到刘家栋的叫声,他也低声呼叫:“哥……我掉……陷阱……里了……在……灌木……丛……边上……你……也下来吧……” 刘家栋顺着声音找到陷阱,此时追兵已经非常近,容不得多想,他纵身跃起,跳进陷阱里,刚巧落在刘家梁身上,差点把刘家梁砸背过气去。 追兵追过灌木丛,再也听不见二人的脚步声,知道他们藏了起来,就四散开来搜索。陷阱虽然设得很隐蔽,可洞口已经塌陷,只要走到近前,就肯定能发现。倒霉的是,有一个高句丽士兵慢慢朝灌木丛后面搜索过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刘家栋和刘家梁紧张得浑身发抖,不知不觉间竟然停止了呼吸。 也是兄弟二人命不该绝,就在高句丽士兵马上就要发现陷阱的时候,远处传来叫声:“在这里,跑啦,快追。” 原来,在刘家栋和刘家梁到来之前,先有一个民夫跑到了这里,因为扭了脚,藏在树丛里休息,高句丽兵四处搜索,他一害怕就奔跑起来,吸引了高句丽兵的注意力。听着高句丽兵迅速跑开,刘家栋和刘家梁的心从嗓子眼放回肚里,突然感觉憋闷得不行,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气来。 二人一直藏在陷阱里,暗自祈祷猎人不要来。要是被高句丽猎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也许二人的祈祷起了作用,直到天光变暗,也没见猎人的影子。其实猎人没来不是祈祷的效果,是打仗的效果。这一带在打仗,本地人早就跑光了,谁还顾得上来察看陷阱。 外面一直没有动静,二人放了心,刘家梁踩着刘家栋的肩膀趴出陷阱,砍了根藤条把刘家栋拉上来。危险解除了,二人突然觉得肚子饿得不行,“咕噜噜”乱叫,一声比一声响,好像每个人的肚子里藏了一只求偶的蛤蟆似的。这里野菜倒是有不少,刘家栋揪了一把,放进嘴里嚼了起来。也不知道野菜有没有毒,反正是又苦又涩,牙齿嚼着,舌头不由自主地往外推。刘家栋顾不上这些,用手捂住嘴,用力咀嚼了几下,强行吞咽下去。肚子得了便宜卖乖,不但不感激,反而使劲叫了一声,似乎是在抗议刘家栋用这么难吃的东西敷衍它。 换了几样野菜尝了尝,终于打到了一种不是那么苦涩的,可也很难吃,肚里稍微有了点食之后,刘家栋就再也不想动它们。 第5回 辛家军杀敌萨水边 刘昆仲亡命浑弥道(4) 刘家梁突然说:“哥,这里既然有陷阱,就说明有猎人。猎人不会只挖一个陷阱,咱们找一找,说不定别的陷阱已经捉住了野物。” 刘家栋受到了启发,接着说:“陷阱是捕猎大型动物的,对小动物不起作用,猎人不一定只设陷阱,说不定还会下套子。咱们找一找,要是能找到一只野兔什么的也不错。” 兄弟二人每人砍了一根树棍,在草丛里划拉着,为的是避免再次跌入陷阱。二人的运气非常好,没再碰上陷阱,而且发现了一只被套住的野兔。二人把野兔剥皮开膛,等天完全黑下来以后,跳进陷阱里,生起一堆火,把野兔烤熟,分而食之,然后在陷阱里美美地睡起来。 野兔的肉虽然不多,也给兄弟二人补充了不少的能量,又彻底休息了一夜,二人感觉体力大为恢复。吃了一顿野菜当早餐,二人翻山越岭,朝着萨水的方向行进。都道是福无双至,刘家栋和刘家梁却连遇好事,昨天找到一只野兔,今天又有了新的收获。走着走着,二人发现一片野苹果树,有不少野苹果已经成熟。跟野菜相比,野苹果不光味道好,营养价值也高,二人大喜,挑颜色发红的野苹果每人摘了十来斤,用衣服包起来背在身上,边走边吃。野苹果的味道有些酸涩,但二人吃起来,感觉像吃仙桃一样。 走了一个整天又小半天,二人来到萨水附近,正赶上辛世雄军与高句丽军的最后拼杀,亲眼目睹了六百壮士浴血杀敌和两位将军以身殉国的悲壮场景。看到丙位将军被乱箭射倒,刘家梁忍不住失声痛苦。 刘家栋没有哭,他眼含热泪,紧咬着下嘴唇,胸中激情澎湃。放眼望去,山坡和萨水之间遍布死尸,有好几万具,显然整整一个军全都死在这里,最后被箭射死的那两名将军,很可能是这个军的主将。刘家栋心中暗想:“原本还庆幸分在了宇文述麾下,以为跟着凤凰好高飞,没想到宇文述是只小家雀,危险来临时自己先飞跑了。我空有一身武功,一腔热血,却无处施展。要是跟着这位将军,我怎么也能砍几颗高句丽人的脑袋下来,就算被乱刃分身,也不枉作为男人来世上走了一遭。” 看着高句丽军队屠杀隋军伤兵,刘家栋和刘家梁的眼睛直冒火,他们真想冲下山去跟高句丽人拼命。 杀完受伤的隋军士兵后,高句丽军队全部渡过萨水,战场上变得一片沉寂。刘家栋说:“咱们下去吧,说不定能找些粮食。光吃野苹果不行,我肚子里直泛酸水。” 刘家梁说:“先别急,不知道附近还有没有高句丽人,大白天过萨水很容易被发现,等天快黑的时候咱们再过去,找些吃的,然后趁着天黑游过河去。” 傍晚时分,西边飘来一大片乌云,眼见着就要下雨。刘家梁说:“哥,咱们现在可以下去了,下雨的时候不容易被发现。” 二人从树林里出来,奔着战场跑去。乌云很快就到了头顶,黄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带着丝丝凉意。二人顾不上这些,冲到死人堆里,在死人身上搜寻食物。雨非常大,二人淋得透湿,被风一吹,冷的浑身发抖,刘家梁有点后悔冒雨前来。好在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乌云被风吹去了东边,西边露出阳光,雨停了。 一丝微弱的声音传来:“有人吗……” 刘家栋耳朵尖,对刘家梁说:“好像有人活着,别出声,仔细听。” “有人吗……”声音再次传来,这回刘家栋听清了,向着声音的方向寻去。 找到了,刘家栋看见一个人微微有动静,他身上压着一具尸体。刘家栋把尸体搬开,看到那人比自己大一点,就问:“大哥,你怎么样,伤在哪儿,我来帮你包扎。” “不用了。”那人看到自己人,精神头大增,说话也有了力气:“兄弟,你是哪军的,怎么还在这里?” 刘家栋说:“我是宇文述军的,宇文述先跑了,剩下的人全部溃散,我们兄弟二人找了个地方躲了一宿,所以落在了后面。大哥,你先别说话,我帮你包扎伤口,想办法把你带走。” “兄弟,你是个好人,不过真的不用了,我伤得很重,你们没办法带我走。”说到这里,那人歇了一下,接着说:“兄弟,你们饿坏了吧,我腰上的包里有块马肉,你们拿去吃吧。” 刘家梁从那人身上解下一个布包,里面是一大块马肉,足有五斤重。刘家梁非常高兴,撕下一块刚想吃,想了一下,把肉递到那人嘴边,说:“大哥,你先吃点吧。” 那人勉强笑笑,说:“我活不了多长时间了,不用浪费了,你们还有很多路要走,留着路上吃吧。” 刘家梁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差点哭出声。刘家栋含着眼泪说:“大哥,别这么说,我们一定想办法把你带走。” “好兄弟,谢谢你。”那人说:“带着我谁都走不了,你们帮我带一样东西回去就行了。” “什么东西?”刘家栋问。 那人说:“听口音,你们也是涿郡人,我是涿郡东边雍奴县人,家住在永济渠旁边的卫家集,我叫方正绪,是辛世雄将军的卫士。我怀里有一锭银子,是辛将军赏的,麻烦你们帮我送回家。我老婆姓杨,我有一个三岁的儿子叫方天戟,还有一个不满周岁的女儿叫方圆。我一死,他们孤儿寡母的日子会很难过,请你们一定把银子带给他们。” 刘家栋从方正绪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确实有一大锭银子,看样子有二十五两。刘家栋点点头说:“方大哥,你放心,我一定把银子带给嫂子。我叫刘家栋,是涿郡城西桑干水边刘家村人氏,他是我的亲兄弟,叫刘家梁。” 刚说了一大段话,方正绪有点疲惫,闭着眼睛喘息了一会儿,接着说:“刘老弟,找到我们辛将军的尸体,把他埋了,别让他曝尸荒野。” 刘家梁问:“方大哥,辛将军是在什么地方战死的?” “我也不知道,但肯定就在这附近。”方正绪说:“我们一个军连士兵带民夫三万多人,全都战死了。杀到最后,辛将军身边只剩下六百人。后来我受伤昏了过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但我相信辛将军肯定拼杀到死。” 原来方正绪是最后那批人里面的一个,那些人跟高句丽军队激战的情景刘家栋和刘家梁看得清清楚楚。刘家栋说:“你说的事我们看见了,最后有两名将军被高句丽人乱箭射死,我估计那里面就有辛将军。方大哥,你放心,我们一定让辛将军入土为安。” 方正绪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生命也走到了尽头。拼着最后一口气,他瞪大眼睛,提高音量说:“告诉我儿子,替我报……”话没说完就咽了气,死不瞑目。 刘家栋含着眼泪抹了一下方正绪的脸,跟刘家栋一起在死尸堆里寻找。终于,他们找到了辛世雄和谭昌明的尸体。尸体上插满了箭,他们不忍心往下拔,用刀挖了一个大坑,把二人的尸体放进去,又把方正绪的尸体抬过来放进坑里,一起埋好。担心被高句丽人发现后掘尸,他们把土抹平,拖来几具尸体放在上面。在寻找辛世雄尸体的过程中,二人又找到了几块马肉,这回食物充足了,足够吃十几天。 弄好这一切后,天已经大黑,二人每人选了一把短刀用来防身,又各捡了一面盾牌。来到萨水边,二人就着河水饱餐了一顿马肉,稍事休息,把盾牌扔进水里,抱着盾牌向对岸游。刘家栋的水性不算太好,过这么宽的河,不借助飘浮物不行。刘家梁的水性好得多,完全徒手过萨水没有任何问题,不过刚才埋尸体耗费了不少体力,抱着盾牌可以省点劲。二人顺利游过萨水,再次钻进山里。 弃军而逃的宇文述、于仲文、崔弘升三人,各自率领四千骑兵星夜兼程,一天一夜跑了四百多里,超越各军,来到鸭绿水畔。三人在这里凑到了一起,一起渡过鸭绿水。过河后,三人松了口气,让部下就地扎营。人和马都累坏了,休息了一天一夜才缓过劲来,取近路返回辽东城。 离开鸭绿水不太远,一行人走进一条山谷,忽听一声炮响,山谷两侧出现无数高句丽士兵,万箭齐发,隋军士兵纷纷中箭坠马。原来,宇文述等人渡过鸭绿水后,被高句丽军队的探子发现,大行城和泊灼城的高句丽军队得知隋军只有一万两千人,便在这里设下埋伏。宇文述等人在鸭绿水畔休息了一天一夜,给高句丽军队提供了充足的时间用来排兵布阵。 隋军奋力冲杀,冲出高句丽军队的埋伏圈,人马损失达两千之多。噩运并没有结束,高句丽的骑兵就在前面等着,隋军刚从山谷里出来,来到比较宽敞的地带,高句丽骑兵就呐喊着发起了进攻,刚刚打伏击的高句丽步兵也从后面追上来。 眼见着道路被高句丽军队切断,宇文述、于仲文和崔弘升急了眼,各自指挥自己的部下跟高句丽军队杀在一起。宇文述和于仲文一左一右迎击高句丽骑兵,负责打通道路,崔弘升带兵守住山口,阻击高句丽步兵。 高句丽军队人多势众,又是以逸待劳,士气高昂,杀声震天,隋军身处险境,为了活命而拼死争斗,双方杀得难解难分。 欲知宇文述等人能否杀开一条血路,且待下回分解。 第6回 思父母家梁忆美食 护手足家栋拼夷众(1) 为了活命,宇文述、于仲文、崔弘升拼了老命,指挥部下殊死拼杀,一直杀到天黑,才冲出重围。这一仗,三人的部下都损失过半。侥幸保住了性命,三人不敢停留,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如漏网之鱼,向着辽东城奔逃。落水狗人人喊打,一路之上,三人不断遭受沿途各城池的高句丽军队的拦截,一日三战,闯过一关又一关,总算是回到了辽东城,见到了杨广的面。最后,三人的部下加在一起,不过两千七百人。 听说进攻平壤城的九路大军被击败,宇文述、于仲文、崔弘升三军只剩下了两千七百人,其它六军情况不明,杨广顿时大怒,命人把宇文述和于仲文囚禁起来。崔弘升比较幸运,忧惧悔恨一起发作,刚一回去就得了重病,没过几天就一命呜呼,逃过了惩处。 跟在宇文述三人后面渡过鸭绿水的,是原本走在九军最前面的卫文升军。卫文升知道鸭绿水畔乃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渡过河后没有停留。大行城和泊灼城的高句丽军队刚刚跟宇文述等人大战了一场,正在休整,来不及出兵拦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卫文升军从他们眼皮底下通过。后面各城的高句丽军队因为人数少,又见卫文升军军容整齐,不敢大规模拦截,卫文升竟得以带领全军安然返回辽东城。 卫文升名玄,他能全军而还真叫“玄”,他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跟在他后面的张谨军就没这样的好运了,他刚一渡过鸭绿水就被大行城和泊灼城的高句丽军队包围,混战一场,全军覆没,张谨仅带领少数随从逃回辽东城。 第三军是赵孝才军,他得到了张谨军全军覆没的消息,没有贸然渡河,而是派一支小部队先行过河,控制渡口,大部队等待后军一起渡河。高句丽军队刚刚消灭张谨军,麻痹大意了一下,没看到隋军大部队到来,就留在城里休整。赵孝才等到了荆元恒军和薛世雄军,听说辛世雄军在萨水东岸就被高句丽军队追上,一直没能赶上来,知道辛世雄军凶多吉少,便立刻开始渡河。乙支文德一直跟在薛世雄军后面,在薛世雄军渡河时发起攻击。薛世雄军一边奋起抵抗,一边加紧渡河,最终,留下来殿后的部队被消灭,主力渡过河去。 辽东各城的高句丽军队接到乙支文德的命令,纷纷向隋军撤退的必经之路靠拢,乙支文德也率军渡过鸭绿水,紧追不舍。赵孝才、荆元恒、薛世雄三军边走边杀,冲破一道道封锁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摆脱围追堵截,返回辽东城。赵孝才军和荆恒军的兵力损失都达到七成以上,因为在白石山和鸭绿水畔已经打了两场恶战,薛世雄军损失尤为惨重,达到了九成。 乙支文德还不罢休,沿鸭绿水两岸布下封锁线,擒拿溃散的隋军士卒。他心里清楚,漫山遍野地搜索隋军士卒,又累效果又不好,隋军士卒散落在异国,语言不通,无法藏匿和生存,他们只能回国。只要封锁住他们回国的道路,他们一个都跑不了。这一招非常有效,溃散和掉队的士卒、民夫只有极少数侥幸逃得了性命。最终,返回辽东城的士卒和民夫的总人数只有五万多人,九个军的损失加在一起高达二十五万人。 真是屋漏偏遭连阴雨,就在这时,从海上进攻高句丽的两军也传来败讯。右骁卫大将军来护儿率军出海冥道,左武卫将军周法尚率军出朝鲜道,两军浮海而进,由浿水(今朝鲜大同江)进入高句丽,在离平壤城六十里的地方大败高句丽军,斩杀高元之弟高建。来护儿因胜致骄,要带兵进攻平壤城,周法尚觉得两军兵力太少,想等宇文述等军到达后一同进攻。来护儿不听,带领精兵四万直趋平壤城下。高句丽军队事先在城内埋伏下大军,然后派一部军队出城迎战,诈败回城,引来护儿入城。入城之后,来护儿纵兵抢掠,部队不成行伍,高句丽伏兵骤出,来护儿来不及收拢部队,被杀得大败,只带着数千人逃出平壤城。高句丽军队一直追击到隋军泊船的地方,见周法尚严阵以待,无隙可乘,便退回平壤城。来护儿不敢留下来等待宇文述等军,返回海浦驻扎,水路进攻高句丽的行动宣告失败。 遭到如此巨大的失败,消灭高句丽的目标显然无法达到,辽东城到现在都没有攻克,辽水东面的其它城池也未攻下一座,就算攻下了也没用,大军一撤,其城必失,为今之计,只有还师。可是百万大军隆而重之地出征了一番,半点好处都没有得到,这也太丢面子了吧,杨广可受不了。怎么样才能挽回一点面子呢,想来想去,杨广盯上了武厉城。他下令停止对辽东城的进攻,只围不打,另派军队把守各处要道,防止乙支文德前来袭扰,然后派李景带领重兵前去进攻武厉城。 武厉城位于辽水以西,是辽水的一个重要渡口,战略位置突出。李景率军一举攻克武厉城,杨广把武厉城改名通定镇,在这里设置辽东郡。这就是此次征伐高句丽的唯一成果。 待在辽东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杨广下诏班师,大军陆续渡过辽水,王仁恭军殿后,渡完后把浮桥烧毁。乙支文德贪心不足,率军渡过辽水,追击隋军。王仁恭在大路两旁设下埋伏,派一支羸弱之师诱敌,假装败退,把乙支文德诱入埋伏圈。伏兵突起,高句丽军被杀得大败,狼狈逃回。至此,杨广第一次征伐高句丽的军事行动全部结束。 返回东都洛阳之后,杨广命左骁卫长史、盖马道监军游元调查九军兵败的原委,众将都说失败的根本原因是于仲文在军粮匮乏的情况强行进军。杨广大怒,把于仲文关进大狱。于仲文一代名将,老了老了遭此惨败,既羞且愧,得了重病,快要病死的时候杨广才放他出狱,没过多长时间就病死在家里。 宇文述作为九军先锋,率先弃军奔逃,导致诸军大溃,罪责难逃,因系杨广的亲信,从轻发落,削职为民。第二年杨广再征高句丽,把宇文述官复原职。 刘士龙固执己见,放走乙支文德,杨广砍了他的脑袋以谢天下。刘士龙放走乙支文德固然失策,可他死得实在是冤枉,他这样做不过是秉承了杨广的意志,可以说他对杨广的精神在思想上理解、在行动上贯彻。放走乙支文德并不是九军大败的主要原因,其后果远不如杨广三次同意辽东城请降那么严重,刘士龙实在上是当了杨广的替罪羊。 其余七军的大将,除辛世雄战死、崔弘升病死外,薛世雄因“所亡失多”被免官,赵孝才和卫文升升了官,赵孝才“俄迁右候卫大将军”,卫文升“拜金紫光禄大夫”。荆元恒和张瑾的结局如何,史书没有记载,大约是官居原职,没受处罚,也没得褒奖。 刘家栋和刘家梁一路奔波,专捡人迹罕至的山野小路走,绕了不少冤枉路,总算是逃到鸭绿水畔。然而令他们绝望的是,鸭绿水畔高句丽军队戒备森严,根本就没有机会过河。没有办法,二人只好藏在山里等待,等待高句丽军队解除戒严。 不知道得等多长时间,最重要的事是要寻找足够多的食物。鸭绿水不比萨水,河面宽,水流急,如果食物短缺、气力不足,就算没有高句丽兵把守鸭绿水,他们也很难游得过去。在萨水畔寻得的马肉已经吃掉了一多半,剩下的顶多够吃五天。好在山里不乏野苹果树,二人采摘了很多野苹果,主要以野苹果为食,把马肉留在最后吃。二人还尝试着下套子捉拿野兔、獾等小动物,偶尔会有所收获,获得的肉有限,但对二人的精神却是巨大的鼓舞,这让他们感到了生存下去的希望。 在此前的日子里,他们白天拼命赶路,还提心吊胆,生怕被当地人发现,到了晚上精神和身体都非常疲倦,躺下就睡,根本没有时间想家,现在白天除了寻找食物没什么事可做,体力逐渐恢复,精神也大为放松,对亲人和家乡的思念开始萦绕在心头。 躺在用树枝、树叶和杂草铺成的“床”上,看着挂在天上的半个月亮,刘家梁想到了母亲做的韭菜盒子。刘家家境中等,平时极少能吃到肉,除了过年期间,平时一个月也吃不到一次,韭菜鸡蛋馅的盒子就是刘家的美食。刘家梁咽了口唾沫,说:“哥,你看那半个月亮,像不像娘做的韭菜盒子?” 刘家栋笑笑说:“我看更像烧饼。” “烧饼是圆的。”刘家梁提醒道。 “我当然知道烧饼是圆的。”刘家栋笑道:“这个烧饼被你偷吃了一半。” “去你的。”刘家梁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眼珠一转,给刘家栋出了个难题:“哥,我问你个事,你必须跟我说实话。你是更想娘呢还是更想嫂子呢?” 刘家栋确实被难住了,一时无语。刘家梁催促道:“赶紧回答,不许想,我就是要听你的第一反应。” 刘家栋当然思念母亲,当然也思念妻子,到底想谁想得更多一点,还真说不清楚。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他便顾左右而言它:“家梁,你帮我算算,你嫂子还有多长时间生孩子。” “我哪知道她什么时候生孩子,我又不懂女人的事。”刘家梁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 刘家栋说:“女人的事你不懂,‘怀胎十月’这句话你总听说过吧?” 刘家梁掐着指头算了算,说:“咱们离开涿郡已经八个月了,那就是说再过两个月就生。” “放屁。”刘家栋喝斥道:“咱们启程之前二十多天就被抓到军营里了,要是从离开涿郡那天算,那孩子是谁的?” “嘿嘿嘿,我把这茬儿给忘了。”刘家梁挠着脑袋笑道。 刘家栋用遗憾的语气说:“娘光说她有了,没说已经有了多长时间,说不定现在已经生了呢。也不知道生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刘家栋这么一说,刘家梁来了精神,全当是已经生了,问:“哥,你给孩子起个名呗。” 第6回 思父母家梁忆美食 护手足家栋拼夷众(2) 刘家栋摇摇头:“又不知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怎么起呀?” 刘家梁建议:“起一个男孩儿的名字,再起一个女孩儿的名字,先用一个,另一个留着备用,反正早晚用得上。” 这个主意不错,刘家栋想了一会儿,说:“如果是个男孩儿,就叫刘明,明亮的明,与‘青史留名’的‘留名’谐音。”刘家栋还没忘建功立业的想法,自然而然地想出这个名字。 刘家梁受到启发,紧跟着说:“女孩儿的名字由我来取,叫刘芳。我这个是‘万古流芳’,比你的‘青史留名’强多了。” 刘家栋对这个名字很满意,点点头说:“好,就听你的,咱们老刘家的第一个女孩儿就叫刘芳。” “咱们老刘家的第一个女孩儿?”刘家梁没明白刘家栋为什么这样说。 刘家栋解释道:“咱们老刘家的第一个女孩儿不一定是我的孩子,说不定你嫂子连生一串男孩儿,你一结婚上来就生个女孩儿。” “嘿嘿嘿……”刘家梁又笑起来,心中暗想:“小翠儿长得不错,跟我很般配,回去我就让娘去提亲。” 小翠姓于,住在刘家隔壁,比刘家梁小两岁,刘家梁早就对她动了心思,她似乎对刘家梁也有那么点意思。心里想着于小翠,刘家良脸上浮现出微笑,浮想联翩,做起了娶亲的美梦。 见刘家梁半晌没出声,刘家栋问:“怎么不说话了,想什么呢,是不是想小翠儿呢?” 心事被说中,刘家梁大窘,赶紧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辩解:“你说什么呢,谁想小翠儿了,她还是个毛丫头,有什么可想的?我是在想……在想……我是在想,不知道今年的麦子收成怎么样,咱们俩不在家,嫂子又怀着孩子,光凭爹娘两个人,怎么能收得了二十亩麦子呢?” 刘家梁心眼儿转得确实快,情急之下想出了一个足以转移刘家栋注意力的话题。不过这个话题并非刚刚想起来,麦收前他就在想,只是没说出来而已。 刘家栋也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去年种麦子的时候,他们兄弟二人都在家,家里的三十亩地,留了十亩准备今年春年种谷子,那时候叫粟,另外二十亩全部种上了麦子。从去年秋天的情况看,麦子长势不错,今年春夏只要没有大的自然灾害,产量应该不会低。但问题是,麦子长得好不等于最终的收成好,麦子成熟后必须尽快割下来,晚割几天麦粒就会脱落,收成会大受影响。麦子割下来,还需及时脱粒、晾晒,麦粒充分晒干后才能入仓,否则夏天气温高,麦粒很容易发霉。不巧的是,在收获麦子的季节雷阵雨多发,麦粒一旦被雨淋湿不能及时晒干,很容易发芽。发芽的麦子即使再晒干,品质也会大大下降,磨出来的面很粘,口感很不好。虽然麦收季节持续时间不长,又单纯是收割,可那几天是农民一年中最累的几天。到收麦子的时候,张彩凤的肚子已经大了,根本不可能弯腰收割,而刘老全夫妇年纪已经不小,难以承受那么高强度的劳作,所以刘家栋非常担心。 盘算了半天,刘家栋觉得以他父母的能力,顶多能收割十亩麦子,于是安慰刘家梁,也是安慰自己:“二十亩都收下来肯定不可能,收十亩就够了。只要那十亩谷子年景正常,一年的嚼裹不成问题。” 刘家栋想得是不错,只要收十亩麦子就够吃了,可刘老全夫妇不那么想。农民最看重的就是粮食,二十亩麦子长势良好,让他们放弃十亩,他们可做不到。要是看着十亩金灿灿的麦子烂在地里,他们会心疼死。舍不得归舍不得,没有足够的劳动力,不能及时把麦子收割下来,只能看着来不及收割的麦子烂在地里,心疼也没办法。 麦子刚一抽穗,刘老全就开始琢磨怎么解决来不及收割的问题。通常情况下可以请短工,可是整个涿郡几乎所有的青壮年男人都被抓了丁,家家户户都缺乏劳动力,麦子白白让别人割走都没人要,更别说请短工了,只能在自己家想办法。刘老全不是个非常聪明的人,此时被逼急了,让他憋出个主意——不等麦子完全成熟就开镰。麦子还没有完全灌满浆就收割,会影响麦子的产量半成到一成,麦子的品质也不好,可总比烂在地里要好,于是刘老全夫妇提前了六七天就开始收割。 夫妇二人起早贪黑地干,太阳刚冒头就下地,日上三竿后气温非常高了才回家。回家以后也不能闲着,稍事休息就把割下来的麦子摊在院子里、房顶上晒。还没有熟透的麦子不能直接用碌碡脱粒,必须先晒干。为了让麦子干得快一些,要不时地翻倒,一直忙到太阳落山。要是看着天气不好,还得把麦子收起来,免得夜里下雨把麦子淋湿。 张彩风也忙得厉害,她挺着个大肚子,做什么事情都很不方便,但她尽量把自己能做的事全部包揽下来。一大早,刘老全夫妇来不及吃饭就下地,张彩凤把早饭做好,送到地里,等二人吃完后,才回家,顺手推一车刚割下来的麦子回家。农民平时一天只吃两顿饭,麦收季节劳动强度非常大,必须吃三顿饭才行,午饭和晚饭也由张彩凤做。除此之外,张彩凤还尽可能地帮着晒麦子、轧麦子。 从早到晚忙个不停,到了也只收了十五亩的麦子,还有五亩实在来不及收割。张彩凤想了个办法,既然麦子肯定是收不回来了,干脆喂鸡算了。刘家养着十几只鸡,自从麦子刚一成熟,每天早上送饭的时候,张彩凤就赶着鸡群来到麦田里,让它们固定在一片麦田里啄食。这样做不过是给自己一点心理安慰而已,十几鸡一天不过吃两三斤麦子,吃上一个月也吃不了半亩,来不及收割的那五亩麦子实际上还是浪费了。 一家三口忙活了半个多月,来不及收割的麦子被大雨拍在了地里,抢收麦子的行动被迫中止。这半个多月,三个人都累坏了,再加上天气热,已经上了几岁年轻的刘老全夫妇体内积了火气,坐下了病根,只是暂时还没有发作起来。张彩凤到底年轻,平时习惯了出力气,休息了几天就基本恢复了,反而因为这一阵子的劳碌身体更结实,胎儿发育良好,胎位正常,使得日后的生产非常顺利。 这些事情刘家栋和刘家梁当然不知道,他们对家里的事非常担心,每当闲下来的时候都会议论家里的事。两位老人会不会累坏、会不会因为为儿子担心而生病?张彩凤是第一次怀孕,大人孩子是不是都健康?白露节气已经过了,快到种麦子的时候了,正赶上张彩凤要生孩子,两个老人忙得过来吗? 这样过了五六天,高句丽军队对鸭绿水的警戒明显松驰下来,白天几乎没人巡逻,晚上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才巡逻一次。刘家栋说:“差不多了,不能再等了,天气越来越冷,水越来越凉,越往后渡河越困难,今天晚上咱们走。” 刘家梁同意这个意见:“好,今天咱们就走。哥,你水性不太好,得弄根木头抱着,河边没有木头,咱们从山里扛一根过去吧。” 二人砍了一棵枯树,削去树枝,掂了掂,份量不算太重,可也不算轻,两个人抬着还能接受。天黑前,二人饱餐了一顿马肉,把剩下的马肉和其它食物用衣服包好,拴在木头上。天刚黑,兄弟二人就抬着木头下了山。走了一个多时辰,二人来到鸭绿水边,趴在草丛中,等待机会穿越封锁线。天上一丝云彩都没有,大半个月亮从山顶探出头来,把大地照得一片光明,非常不利于偷渡。这天本不适合偷渡,可也没办法,越等月亮越圆,除非再等十天以上,等到下半月月亮变缺,可到那时候天气就更凉了。 等了将近一刻钟,一支巡逻队走过来,兄弟二人摒住呼吸,透过茅草盯着巡逻队。巡逻队由十个士兵组成,每个士兵手里都举着火把。他们巡逻得很认真,举着火把东张张、西望望,还不时停下脚步,支起耳朵倾听四周的动静。 巡逻队真是磨蹭,刘家梁等得心头直冒火,在心里暗自催促:“快点,走快点,磨蹭什么呀?” 刘家栋也很着急,好不容易巡逻队走远了,他说声“走”,兄弟二人抬起木头向河边冲去。说是冲,其实速度并不快,一来木头太重,二来地面坎坷不平,三来两个人互相拉扯,二人跑得磕磕绊绊、踉踉跄跄。 离水边还有三四十丈远的时候,出事了。那支巡逻队不知道为什么掉头走回来,发现前面有人,大声吆喝起来:“什么人,干什么的,站住。”一边喊,一边快速冲过来。 刘家栋扭头朝巡逻队看去,看到一串火光正快速逼近,当时就清醒地意识到,两个人不可能一同过河了。如果继续抬着木头跑,不等他们跑到河边,巡逻队就会追上来。如果扔掉木头,以他的水性,绝对游不过河去。刘家栋当机立断,对刘家梁说:“兄弟,咱们不能一起回家了,你赶紧跑,我掩护你。”说着,放下木头,抽出短刀。 刘家梁一听就急了:“哥,我不能扔下你一个人逃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第6回 思父母家梁忆美食 护手足家栋拼夷众(3) “你胡说什么?”刘家栋训斥道:“咱们俩都死在这里,谁给父母养老?听话,快走。” 刘家梁固执地说:“那你走,我掩护你。你不能死,爹娘需要你,嫂子和侄子也需要你。” “好兄弟,听哥的话,快走。”刘家栋用恳求的口气说:“你知道我的水性,我一个人过不了河。我也知道你的功夫,你一个人绝对挡不住这么多高句丽兵。” “这……”刘家梁知道刘家栋说得有道理,可他实在不忍心把哥哥扔在这里,一时犹豫不决。 “别磨蹭了,再不走谁都走不了。”刘家栋催促道:“把吃的东西都带上,你一个人还要走很长的路,多保重。爹娘那里你好好尽孝,替我抚养孩子,你嫂子还年轻,让她改嫁吧。” “哥……”刘家梁哭出声来。 “快,快走。”说着,刘家栋挥着短刀,向巡逻队冲过去。 万般无奈之下,刘家梁喊道:“哥,你多保重。”说完,他解下包裹食物的衣服,拴在腰上,向河边跑去。一边跑,他一边回头向刘家栋张望,脚下一绊,摔了一个大跟头。爬起来继续跑,又往回看,又摔了一个跟头。也不知道总共摔了几个跟头,刘家梁终于跑到河边。 为了给刘家梁多争取一些时间,刘家栋主动迎着巡逻队冲过去。高句丽士兵感觉有点奇怪:“这人不是要过鸭绿水的隋军士兵吗?他不往河边跑,往这边跑干什么?莫非他不是隋军士兵?”高句丽士兵们感到诧异,停下脚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盯着刘家栋发愣。 见高句丽士兵在那里发呆,刘家栋心中暗喜:“好,你们接着发呆吧,老子先出其不意砍死一个,把本钱捞回来,以后再杀的都是赚头。” 刘家栋以最快的速度冲到高句丽士兵面前,一言不发,举刀就砍。受到攻击的高句丽士兵赶紧举刀招架,已经晚了,没等他的刀举起来,刘家栋的刀已经斜劈在他的脖根上,他惨叫一声摔倒在地,眼见着是活不成了。 其他高句丽士兵如梦初醒,发一声喊,挥刀把刘家栋包围起来,对刘家栋展开围攻。刘家栋使出看家的本事,把刀舞成一个刀球,带着“呼呼”的风声,在高句丽士兵群中滚来滚去。高句丽士兵仗着人多,你攻我守,我攻他守,持续不断地进攻,总有两三把刀在刘家栋身边,逼得刘家栋丝毫不敢大意。惨叫声接连响起,大部分是高句丽士兵发出的,刘家栋也中了刀,不时有人倒下,都是被刘家栋砍死砍伤的高句丽士兵。 战况极为惨烈,不到两分钟的时间,战斗就结束了。高句丽士兵有三人被杀死,两人受了重伤,其中一人被砍掉了右臂,另外有三人受了轻伤。刘家栋也被砍了好几刀,伤势过重,倒在地上,挣扎不起。 十个士兵被一个老百姓攻击,伤亡竟如此惨重,高句丽士兵恼羞成怒,对刘家栋展开了疯狂的报复。他们先把刘家栋的四肢砍掉,然后砍掉刘家栋的头,两个没受伤的人和三个受轻伤的人,每人拿着一部分刘家栋的躯体,边跳边叫,叫声如同鬼哭狼嚎一般。 刘家梁跑到河边,最后回头看了哥哥一眼,正好看见这一情景。离得太远、光线太暗,看不真切,但他能看出来,高句丽士兵一手举着火把,另一手举什么东西,在那里狂叫乱跳,那东西肯定是他哥哥身上的。一阵激愤与悲痛之情涌上心头,刘家梁大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脚下一软,摔进水里,差点呛了水。 被冷水一激,刘家梁的头脑清醒了一些,他想起来,刘家栋主动赴死,是为了让他活下来,他必须活下来,只有这样,刘家栋才没不会死,他奋力向河对岸游过去。河水太凉了,不但大量吸收他体内的热量,也逐渐麻痹他的意识,他能感觉出来自己的意识在慢慢变模糊,眼皮越来越沉。 “我不能睡,我绝对不能睡,一睡过去就淹死了,我不能死,我要活着,我要给哥哥报仇。”刘家梁不停地提醒着自己。 上游飘过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刘家梁似乎看到了救命稻草,奋力游过去,一把抱住。万幸,他抱住的是一根树干,他上身趴在树干上,用力喘着气。 “这回好了,我可以省些力气了。”刘家梁心里想。他知道,抱住了树干并不意味着万事大吉,一旦神智不清,他就会松开树干,还是难免一死。想了想,刘家梁解下褡包,把自己拦腰绑在树干上。 刘家梁用力往对岸游,却觉不出往前走。抱着树干固然不会沉没,可往前游却非常费劲,努力了一会儿,他感到非常疲惫,只好停止蹬水,稍事休息。不知不觉间,他丧失了意识,趴在树干上随波逐流。 就在刘家栋战死的同一天,下午,刘家栋的孩子降临到人世,是个大胖小子,有六斤多重。生产过程很顺利,一家人都非常高兴,他们万万没想到,仅仅过了两三个时辰,这个孩子就失去了父亲。 生完孩子的张彩凤沉沉睡去,王氏抱着孙子,高兴得合不拢嘴,左看右看爱不够,刘老全在一边看着,不时地“呵呵”傻笑。王氏说:“老头子,你给大孙子起个名字呗。” 刘老全“呵呵”一笑,说:“家栋有学问,还是等他回来以后让他起吧。” “用不着等他。”王氏说:“你先起个小名,等家栋回来让他起大名。” 这个主意不错,刘老全想了想,说:“小名嘛,就叫盼儿吧。” 这个名字的含义非常明显,王氏点点头没说话,内心顿时被忧虑所充斥。自从跟两个儿子分手之后,她就开始担忧,随着时间的推移,对儿子们的担忧越来越重。特别是入秋以后,心里的忧虑骤然加重,只要一闲下来,她心里想的就全是儿子,就连做梦也常常梦见儿子。多少次,她梦见刘家梁浑身是血,吓得从梦中惊醒。她倒是从来没梦见过刘家栋出事,也许在睡着的时候她还记得,刘家栋武功很好。白天想儿子的时候,她不敢当着张彩凤的面说,担心张彩凤过于忧虑而影响胎儿,就跟刘老全唠叨。 每当王氏提到儿子时,刘老全总是好言安慰王氏,其实他心里同样担忧,只不过他是一家人的主心骨,他不能把忧虑说出来,也不能挂在脸上。今天因为给孙子起小名,他无意之中流露出了自己的心事,看见王氏颜色更变,马上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赶紧故作轻松地笑笑说:“过不了多长时间,家栋和家梁就会回来,家栋看见大胖小子,不知道得多高兴呢,家梁当了叔叔,也会高兴得蹦高。” 王氏咧着嘴笑了一下,却发出一声长叹,皱头紧皱起来。看着孙子,她更加思念儿子,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仗什么时候能打完,家栋和家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刘老全安慰道:“你不用着急,用不了多长时间了。” 王氏不是那么容易安慰的,她摇摇头说:“万一仗打得不顺,就会一直打下去。” “不会,不会。”刘老全分析道:“辽东那边天气冷得早,现在这个时节就得穿棉衣裳了,再过几天水就会结冰。大军没有水喝,不管仗打得顺不顺,都得撤回来。” “你说的是真的,辽东真的冷得那么早?”王氏不大相信。 刘老全信誓旦旦地说:“当然是真的了,这可不是我说的,是教家栋读书的那位蔡先生说的。人家蔡先生是有学问的人,他说的话还能有假?” 刘老全搬出蔡先生,王氏终于相信了,不过她心中的忧虑并没有消除:“辽东那么冷,家栋跟家梁不会冻坏吧?” “咳,你净瞎担心。”刘老全埋怨道:“他们走的时候不就冻着冰呢吗,那时候没事,现在当然也没事了。” “我说的就是那时候。”王氏说:“咱们这边刚过秋分辽东就结冰,那咱们这边冻着冰的时候,辽东那边得冷成什么样子?家栋和家梁离开家的时候穿得就不厚,到了辽东能受得了吗,说不定刚到辽东就冻病了。” 刘老全把辽东说得冷得不行,本意是想让王氏相信,隋军很快就会撤兵,刘家栋和刘家梁很快就会回家,万万没想到王氏想得是以前的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着刘老全张口结舌的样子,王氏更加担心了,焦躁不安地转着圈说:“哎呀,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家栋和家梁要是冻坏了怎么办?特别是家梁,他身子骨没家栋壮实,肯定会冻坏的。不得了啦,不得了啦……” 王氏一着急,刘老全也着了急,急中生智,又想出了话说:“行了行了,你就别跟驴拉磨似的了。我说你是瞎担心你就是瞎担心。他们离开涿郡的时候辽东是非常冷,可那时候他们不是还没到辽东吗?走好几千里地不用花时间呀,等他们走到辽东的时候,辽东就不那么冷了。” 这番话非常管用,王氏微微一愣,随即现出笑容:“嘿嘿嘿,我光顾着担心了,把这茬儿给忘了。老头子,辽东离咱们这里有几千里呀?” 刘老全闹不清楚辽东到底有多远,为了让王氏不再担心儿子挨冻,尽量往多里说:“少说也得有三千多里吧。” “是多远就是多远,怎么还少说多说呢?蔡先生没跟你说个准数吗?”王氏还挺认真。 第6回 思父母家梁忆美食 护手足家栋拼夷众(4) 蔡先生根本就没跟刘老全说过辽东的事,刘老全只好继续编:“辽东又不是咱们村,能说出个准数来,辽东大得很,比咱们涿郡还大,最近的地方离咱们有三千多里,最远的地方离着有五六千里呢。我又不知道家栋他们去的是辽东的哪个地方,怎么给你准数?” 这个解释说服了王氏,王氏点点头,掰着手指头自言自语道:“对,是这么回事。最近的地方三千多里,最远的地方五六千里,就算家栋他们去的地方有四千里吧。一天走五十里,两天走一百里,二十天走一千里,四千里得走八十天。他们离开涿郡那天是正月十一,到二月十一是三十天,到三月十一是六十天,八十天是四月初一,小进就不算了。四月初一是什么节气,该立夏了吧,嗯,那应该不冷了。” 说了瞎话心里发虚,听王氏在那里嘀嘀咕咕,刘老全生怕她又想到什么,假装不耐烦地说:“行了吧,你就别叨咕了,少操那些没用的心吧。我还有事,不跟你叽歪了。”说罢,转身就往外走。 刘老全刚刚走到门口,王氏把他叫住:“你等一下,我又想起一件事。” “你真是个事妈,哪来那么多事?”这回刘老全真的有点烦了,催促道:“有什么事快说,你不说我可就走了。” 王氏说:“他们去的时候要走八十天,回来的时候也得走八十天。你刚才说再过几天才结冰,大军才会往回撤,就算再过十天吧,那家栋和家梁得再过九十才能到家。今天是八月十一,九月十一、十月十一、十一月十一,哎呀,大雪都过了,他们去的时候穿的棉衣裳还能穿吗?打仗跟在家不一样,说不定早就穿坏了。” 刘老全心想:“他们的棉衣裳穿没穿坏我不知道,碰上这么个老婆子我可坏了,我说什么她都能跟倒霉的事扯在一起。不能再跟她扯下去了,再扯下去还不知道扯出什么来呢。” 想到这里,刘老全不耐烦地说:“冻不冻得着人家当官的考虑不到呀?一百多万人呢,别人冻不着,单单冻着你的儿子?你这个老娘们儿,越不让你瞎操心你越操起来没完,我没功夫跟你扯淡,走了。”说着,头也不回地逃离家门。 王氏狠狠地瞪了刘老全一眼,冲着刘老全的背影骂道:“你个死老头子,没心没肺,连自己的儿子都不关心。” 王氏摇摇头,走进里屋,把婴儿放在张彩凤身边,突然发现张彩凤的枕头湿了一片,心里一翻腾,轻声问:“凤儿呀,想家栋了?” 张彩凤睁开眼睛,眼圈红红地说:“娘,你跟爹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家栋他不会有事吧?” “不会、不会。”王氏反过来安慰张彩凤:“高句丽才有多大呀,咱们去了一百多万人呢,别说打仗了,就是一人吐口唾沫,也能把城墙给他冲塌。凤儿,别担心啊,当心回了奶。” 婴儿哭起来,王氏马上说:“哎哟,我的大孙子这是饿了,赶紧的,喂喂我的大孙子。” 在寒冷和悲痛的双重打击下,刘家梁失去了知觉,趴在树干上随波逐流,飘了整整一宿。幸亏他把自己拴在树干上,也幸亏树干没有在波浪中翻滚,他才没有呛水,这真是万分侥幸。刘家梁处于半昏迷半睡眠状态,他做了一个梦,在鸭绿水岸边没有看太清楚的那一幕在梦中清晰地展示在他眼前。他看到高句丽士兵把刘家栋的四肢和头颅砍下来,用枪挑着,一边狂笑一边跳舞,像一群妖怪一样。刘家栋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嘴不停地喊:“家梁,替我报仇,替我报仇……”他不顾一切地挥着刀向高句丽士兵冲去,试图把刘家栋救回来,完全忘记了刘家栋已死,完全忘记了以他的武功根本打不过那些高句丽士兵。那些高句丽士兵突然变成了真正的妖怪,一个个红发赤眼、青面獠牙,他们张开血喷大口,冲着他喷出狂风黄沙,他被风沙吹到了天上,身体像个球一样在风沙中翻滚起伏。他被颠簸得头晕眼花,意识逐渐失去,然后就什么感觉都没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刘家梁的意识慢慢恢复,他感到全身冷得发抖,胸口憋闷得难受,好像被巨石压着一样,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奋力挣扎,身体却一点都不听指挥,动弹不得分毫。挣扎了半天,体力消耗过大,不过不那么冷了,他又昏睡过去。又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刘家梁又有了一些意识,胸口依然被压得难受,身体不那么冷了,可眼睛又被强光刺得难受。他慢慢睁开眼,艰难地扭头往两边看看,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沙滩上,一截树干压在胸口上。他用力推树干,推不动,忽然想起好像曾经把自己拴在了树干上。他用手摸索着,果然摸到了自己的褡包,吃力地把褡包解开,再去推树干。这回树干动了,动到了他的腹部,胸部的压力终于解除,他使劲地呼吸起来。 吸足了气,力气似乎也大了一些,刘家良慢慢把树干从身上推下去,坐起身。眼前的情景令他大吃一惊——他面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水,波浪翻卷,冲到沙滩上,又退回去。 “哇,这就是大海吧?”刘家良从来没见过大海,不知道大海什么样,但这么大的水面不是大海又能是什么呢?他用舌头舔了舔手指,有点咸,这回肯定没错了,这确实是大海。 “我的娘呀,我这是被鸭绿水冲到大海里来了,这、这可怎么办,大海那么大,我也不知道涿郡在哪边,怎么回家呀?”刘家梁忧心忡忡地想。在这一刻,刘家梁感觉自己身处天涯海角,孤立无援,再也回不家了,他开始考虑起如何在这里生存下去的问题。 要是换作以前,刘家梁肯定会惊惶失措,经过最近这些天的逃亡生活后,他不但意志变得坚强了许多,野外生存的技能也大为提高。在山里,他可以采野果、套野兽,这里虽然没有山,但有海,有海必有鱼,他还有一截树干,可以抱着树干下海捕鱼。想到这些,刘家梁的情绪放松下来,随即想到,他是被鸭绿水冲到海里的,应该离河口不是很远,找到回家的路应该不难。溯河而上准能找到当初过鸭绿水时的渡口,进而找到回辽东城的路,只要到了辽东城,他就能回家。他抬头往天上看了看,太阳在大海那一面,这说明他在大海的北面。他们去平壤城是从西往东、从北往南走,那就是说,只要从这里往北走,就能到辽东。 “对,我就从这里往北走,不用溯鸭绿水而上了,省得再被高句丽兵发现。”打定了主意,刘家梁彻底放了心,突然感到肚子非常饿。摸了摸腰里,万幸,食物包还在,他解开食物包,见马肉、野兔肉、野苹果一样不少,足够他吃好几天,不由地大喜,拿起一块马肉大嚼起来。 “真香啊!”刚嚼了第一口,刘家梁就在心里发出这样的感叹。他的感觉是真实的,不仅仅是因为饿急了才感觉香,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被海水浸泡过的马肉有了咸味。在逃亡的日子里,他从来没吃过盐,乍一尝到咸味,感觉那是世界上最美最美的味道。 吃了一些马肉,又啃了几个野苹果,刘家梁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荤素搭配,这顿饭真是不错。”他在心里这样想。 刘家梁突然想起他做过的那个梦,那个梦是那样的清晰,似乎不是梦,而是他亲眼所见的情景,刘家栋死死盯住他的眼神历历在目,刘家栋大呼“报仇”的声音萦绕在耳畔。有那么一瞬间,刘家栋几乎相信,梦中的情景就是他亲眼看到的,后来想到被砍下的头不可能说话,他才意识到那是一个梦。不过,他确实看到高句丽士兵举着什么东西又跳又叫,那些东西肯定是从刘家栋身上砍下来的。想到哥哥死得那么惨,刘家梁忍不住号陶大哭起来。 痛哭多时,刘家梁感到口干舌燥,走到水边捧起水喝了一口。“噗——”水刚一喝进嘴里就被他吐了出来,那水又咸又苦,他这才想起来,这是大海。 光有吃的还不行,水更重要,刘家梁想了一会儿,决定去找鸭绿水的河口。河口的水应该不太咸,用来解渴应该没有问题,而且高句丽兵不会巡逻到河口,去河口应该没有危险。河口应该在东边,刘家梁脱下衣服拧干,重新穿好后,向东边走去。 刘家梁所处的位置离河口并不太远,只有十几里路,太阳还老高的时候他就走到了。捧了一把水尝了尝,微微有点咸,味道好极了,刘家梁美美地喝了一顿。 北边不太远的地方就是山,刘家梁一直往北走,他想在天黑之前走进山里,那样就不会被人发现了。俗话说,望山跑死马,看着不远,实际上有好几十里路,走到太阳落山,连一半的路程也没走了,刘家梁只好先找过夜的地方。不远处有条小河,刘家梁决定在小河边过夜,一来是睡在河边远处的人看不见,二来在河边宿营不愁没水喝。泡过海水的衣服被风吹干后,起了一层盐花,身上也是,感觉不舒服,刘家梁在小河里洗了个澡,把衣服也洗了一边。冷是冷了点,可身上爽利多了。 美美地睡了一觉,刘家梁继续往北走,中午时分钻进山里。这回不用担心被人发现了,可是他能找到回家的路吗,会不会被高句丽士兵抓住?欲知详情,且待下回分解。 第7回 历危局儿男思故土 闻噩耗翁媪染沉疴(1) 从辽东城出扶余道到达鸭绿水西岸,大致是从西北往东南走,刘家梁相信,只要他一直往北走,肯定能找到来时的道路。依靠太阳和月亮辨别方向,刘家梁在崇山峻岭中穿行,趁着有月光,天黑之后他也不停脚。 现在倒是无需担心被高句丽士兵发现了,可是新的威胁又摆在他面前。不知为什么,鸭绿水这边的山里野果很少,一路走来,他连一棵野苹果树都没看到过。已经是仲秋时节,野菜和树叶都老得不能吃了,蘑菇、木耳之类的东西也极少能见到,食物短缺成了问题。刘家梁能做的,就是在每天睡觉之前下套子捕捉野物,可惜一次都没成功过。更大的威胁来自野曾,辽东的山里有狼、熊、野猪,还有老虎,以前跟刘家栋在一起,刘家梁没担心过这些,现在只剩下他孤身一人,他害怕得要命,晚上睡觉都不敢闭眼。 似乎故意要跟刘家梁过不去似的,进山后的第二天,刘家梁就被一群狼盯上了。刘家梁听说过,狼群比老虎和狗熊都可怕,被狼群盯上的猎物几乎没有能脱得掉的。发现自己身后有狼群跟着时,刘家梁差点吓死,两腿发软,想跑却迈不开腿。眼看着狼群在步步逼近,刘家梁急中生智,“噌噌噌”爬到树上,抱着树干直打哆嗦。狼群慢慢来到树下,围着树转圈,还不时地往树上扑,大有不把刘家梁吃掉决不罢休的劲头。 过了很长时间,刘家梁恐惧稍退,心想:“害怕也没用,得想办法把狼群赶走。”他砍了一根一把粗的树枝,把头上削尖,做成扎枪,趴在粗树杈上,用褡包把自己捆住,双腿夹紧树杈,用扎枪刺树下的狼。狼的反应非常敏捷,刺了好几十下都没能刺中,刘家梁累得两臂酸软。他想了个办法,不再刺狼,改为用扎枪轻轻拨拉。狼大概知道这样的行为对它们构不成威胁,不再躲闪,反而抬起爪子拍打扎枪。这样游戏了半晌,狼群的警惕性大大降低,刘家梁也恢复了力气,他瞅准机会,突然收枪,猛地刺出,正跟他逗的那只狼来不及躲闪,脖子上挨了一下,惨叫着跑开去。虽然一击得中,只可惜枪头是木头的,不够锋利,趴在树杈上又不方便用力,那只狼只是表皮被刺破,并未受重伤。狼很聪明,吃一堑长一智,再也不靠近扎枪,仍然围在树下不走。 扎枪的攻击范围极为有限,狼群稍稍后退就拿它们没办法,刘家梁又想出一招。野兽都害怕火,刘家梁砍细树枝,做了很多火把,准备突围时使用。做完火把后天也黑了,刘家梁吃了点东西,又把自己拴在树杈上,以免睡觉的时候掉下去。老半天没喝水了,刘家梁渴得很,可也没办法,只好忍着。 第二天一早,狼群还围在树下,刘家梁填饱肚子,准备突围。他点燃火把,扔向树的四周。狼群怕火,纷纷后退,刘家梁趁机跳下树。他一手挥舞扎枪,一手挥舞火把,向狼群冲过去,冲开一个缺口,撒腿就跑。狼群并不在意包围圈被突破,跟在刘家梁后面紧追不舍。它们显得胸有成竹,坚信它们的猎物总有跑不动的时候,到那时它们就可以大快朵颐。 顾不上辨别方向,刘家梁沿着山谷匆匆而逃,累了就把速度放慢一些,缓过劲来再加快速度。狼群忌惮刘家梁手里的火把,不敢十分迫紧,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跟在后面,刘家梁跑得快它们追得快,刘家梁跑得慢它们追得也慢,似乎是在跟刘家梁比拼耐心和耐力。 始终无法摆脱狼群,这令刘家梁十分苦恼,前面出现一条小河,刘家梁大喜,心说:“只要游过河去,就能甩掉狼群。” 小河只有几丈宽,看样子不是很深,刘家梁把衣服和鞋脱下来,拴成两团挎在脖子上,用扎枪探路,下到河里。河水确实不算太深,最深的地方只到刘家梁胸部,他顺利地淌到河对岸。回头一看,刘家梁傻了眼,狼群正在游水渡河,不管大狼小狼,狗刨的姿势都很标准,速度不快,但坚定不移地往前游,离岸边越来越近。 刘家梁捡起石头,不停地向游在最前面的狼投去,试图阻止狼群过河。他的努力没有完全白费,游在最前面的狼被砸中,速度放慢,可是其它狼没受任何影响,继续往前游,超过了那只狼。争斗了一阵子之后,刘家梁终于意识到,凭他一个人的力量,不可能阻止狼群过河,他放弃阻击,连衣服都顾不上穿,转身继续逃命。狼群爬上岸,继续跟在刘家梁后面。就这样,刘家梁一直被狼群追赶,实在跑不动了就到树上休息一会儿,趁机做几个火把,始终保持总有一个火把点燃着。 光顾着逃命了,刘家梁早已迷失了方向,只是顺着山谷跑,也不知道在山里转了几圈,走了多少冤枉路。被狼群追了两天两夜之后,刘家梁已经疲惫到了极点,精神到了崩溃的边缘。此时死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什么可怕的事,如果能跟高句丽士兵拼斗而死,他会非常乐意,只是因为不想落个被狼群撕碎的悲惨结局,他才勉力坚持着。 一位伟人说过:“往往有这种情形,有利的情况和主动的恢复,产生于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一千多年前的刘家梁当然没听说过这句话,可他就是因为再坚持了一下,迎来了峰回路转的机会。 钻出一条山沟,刘家梁进入一道宽阔的山谷里,山谷里到处散落着残破的旌旗、甲仗和兵器,到处都有一片片暗红的血迹,看上去不久之前这里曾经发生过大规模的战斗。这里正是隋军撤退时被高句丽军队伏击的战场,尸体都已经被埋藏,现场只剩下没有多大价值的物品。 看到散落的兵器,刘家梁看到了生存的希望,他心想:“要是能找到一张弓和一些箭就好了,我可以躲在树上冲狼群射箭,不光能把狼群打跑,说不定还能射死一只狼,吃了和穿的就都有了。” 想到这些,刘家梁精神大振,身上也有了力气,满山谷寻找弓箭。运气真不坏,真的找到了一张弓和几十枝箭,刘家梁非常高兴,在山谷的边上找了一棵相对孤立的大树,爬到树上休息。 狼群照样把大树围起来,可这一回它们的厄运来了,刘家梁从容不迫地吃饱肚子,恢复体力,趁着天光还比较亮,拿起弓箭向狼群发动反击。刘家梁从来没练过射箭,几乎没碰过弓箭,刚开始手很生,箭发出去离目标很远,狼群完全没搞明白他是在干什么。照这样射法,把几十枝箭全部射光,也别想射中一只狼。刘家梁很聪明,富有智谋,他没有因为箭术太差而灰心丧气,这几十枝箭是他生存下去的最后希望,他也不能灰心丧气。他盯住一只狼放箭,每射一箭,他都要瞄好一阵子,仔细体会射箭的感觉,根据箭的落点调整下一次的动作。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练习了二十多箭后,他逐渐找到了感觉,射出去的箭偏差越来越小。又射了十来箭,终于有一箭正中狼背。那只狼惨叫着向远处逃去,其它狼似乎明白了什么,纷纷后退。手上只剩下不多的几枝箭了,天光渐暗,目标又远,刘家梁不敢轻易再放箭,收拾收拾吃饭睡觉,准备明天再战。 次日醒来,刘家梁四下寻找,不见了狼群的踪影。他吃饱饭,点燃火把,慢慢从树上下来,小心翼翼地四下搜索,确实看不见狼群,也找不到中箭的那只狼,看来那只狼并没有死。狼群跟踪了刘家梁三四天,结果一只重伤一只轻伤,大概意识到刘家梁不是盏省油的灯,放弃他另寻猎物。 刘家梁寻回昨天射出的箭,回到战场上,捡了好几面旌旗,还捡了一个残破的铁釜。天气越来越凉,这些旌旗既可以当衣服,又可以当被褥,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割成布条当绳子用。铁釜虽破,等找回埋藏的粮食后就会派上大用场。没有这个破铁釜,他就只能生嚼粟米。 找准方向,刘家梁继续往北走,走到中午都没再看见狼群,这才彻底放下心来。独自一人赶跑了狼群,这让他非常有成就感,信心和胆量大增。 老天似乎专门要为难刘家梁,他刚刚摆脱了狼群,又碰上了一只狗熊。正在山谷里走着,刘家梁听到右边山坡上有动静,抬头一看,发现树丛里有一只动物正在盯着他,只露出半个黑乎乎的脑袋,不知道是什么动物。刘家梁的第一反应就是跑,他拔脚往左面山坡上跑去。不跑还好,那只动物还未必敢贸然进攻,他这一跑,那只动物知道他胆怯,再无顾忌,冲出树丛随后追过来。刘家梁回头一看,发现追他的是一只狗熊,当时吓得心几乎从嗓子眼儿里嘣出来,连想都没想,抬手把扎枪向狗熊扔过去。扎枪落在地上,离狗熊有一丈多远,狗熊连理都没理,继续冲过来。刘家梁不敢怠慢,赶紧冲到离他最近的一棵树下,三把两把爬到树上,这才松了口气。 还没等喘息平定下来,刘家梁又紧张得头皮发麻,他看到狗熊正一步一步地往树上爬来。刘家梁只是根据那只动物黑乎乎的样子猜测它是只狗熊,他没见过狗熊,不了解狗熊的习性,根本不知道狗熊会上树。 第7回 历危局儿男思故土 闻噩耗翁媪染沉疴(2) 华北平原上的人没见过狗熊,对狗熊有一些不符合实际的传说,其中之一说,狗熊喜欢在松树上蹭痒痒,蹭得满身松脂,然后在地上打滚,粘上许多小石子,日复一日,形成一层坚硬的铠甲,刀枪不入。唯一可以进刀的地方,是其脖子下方、两条前腿之间的一块长白毛的地方。要想杀死狗熊,只能在它扑向人的一刹那,用刀或枪捅那个地方。那个地方太小,匆忙之间很难捅中,即使捅中了,狗熊的冲击力非常大,人往往会被冲倒,被狗熊的生死挣扎所伤。 看着狗熊一步步爬上来,刘家梁一步步往高处爬,希望狗熊爬不了那么高。然而结果令他非常失望,狗熊一直缓慢而坚定地往上爬,并没有停下的意思。从体形上看,狗熊的体重跟他的体重差不多,树杈只要能承受得住他,就能承受得住狗熊,这就意味着他能爬到哪里,狗熊就能爬到哪里,他肯定逃不掉。刘家梁后悔死了,他后悔自己把扎枪扔了出去,要是有扎枪在手,他可以捅狗熊的眼睛,狗熊爬树时四个爪子都不得空闲,只能被动挨打,而且躲闪起来很不方便,应该不难把它赶走。 眼看着狗熊步步逼近,刘家梁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口腰刀,顿时胆大起来。他爬到一根基本水平延伸的树杈上,转过身,头冲树干爬在树杈上,抽出腰刀,去捅狗熊的脸。狗熊摇头晃脑,左躲右闪,一下没射过,脸上挨了一刀,鲜血流了出来。狗熊疼得“嗷嗷”大叫,那瘆人的叫声近在咫尺,刘家梁吓得哆嗦了一下,抱住树杈的左手一松,身体向右边滑下去。 此时刘家梁离地面有两丈多高,这样摔下去非摔坏不可,只能等着狗熊下去吃他。刘家梁吓坏了,本能地松开右手中的腰刀,伸手扒住树杈。好悬呀,好悬没掉下去,刘家梁双手扒住树杈荡起了秋千。现在这种状态真是万分尴尬,上去吧,狗熊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时间爬到树杈上,上去等于把自己送给狗熊当点心。跳下去吧,这么老高,往下一看就害怕,即使摔不死也得摔断腿,等狗熊下去,他还是狗熊的点心。不上不下就这么挂着,又能挂多长时间呢,即使狗熊不上去咬他的手,他也会因为体力不支而掉下去。 好在狗熊没有狼那么聪明,它并没有注意到腰刀掉到地上,被捅了一刀后意识到树上这个人不是甜点心,是硬点子,主动放弃,慢慢往下面退。看见狗熊退缩了,刘家梁大大地松了口气,双臂用力,双脚乱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爬回树杈上。没来得及喘口气,他先解下褡包,把自己拦腰拴在树干上。刚才因为太匆忙,他没来得及加这道保险,结果差点出了事。刚才那一幕可把他吓着了,他相信自己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忘记上树拴保险绳。 狗熊虽然被赶跑了,可谁知道天黑以后它会不会再上来呢,或者会不会有其它狗熊来到这里呢,在树上睡觉看来也不安全。刘家梁忍不住感到庆幸,庆幸前几天没有碰上狗熊,没有在睡梦中成为狗熊的美食。怎么防止狗熊上树呢?刘家梁首先想到的办法是在树下生一堆火,火对驱赶野兽非常有效,可问题是,万一他睡得太死,不能及时添加木柴,火堆熄灭,那可怎么办? 遇到了这个难题,刘家梁又想起了刘家栋:“要是哥哥还在该多好,两个人可以轮流睡觉,不用担心火会熄灭。狗日的高句丽人,只要我能活下来,就跟你们没完,不给我哥哥报仇,我誓不为人。” 报仇是以后的事,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吧。想来想去,刘家梁觉得最稳妥的办法是在树干上设一道鹿砦。在树干上设鹿砦,这可是一个新颖而又大胆的想法,恐怕从来没人这么做过,完全是刘家梁的原创。问题是鹿砦怎么设呢,刘家梁自有他的办法。 四下仔细观察一番,没看见狗熊的踪影,不过为了保险,刘家梁还是点燃了一只火把,拿着火把下到地面,捡回腰刀。刘家梁砍了很多带分杈的树枝,把杈枝截断,剩下半尺多长,把头削尖,纵横交错,在树干上绑了一圈,尖刺既有冲上的又有冲下的,密密麻麻。狗熊爬到此处,找不到落爪子的地方,自然就没办法继续往上爬。 这个办法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非常耗时间,因为需要削非常多的树枝,才能构成足够严密的防线。鹿砦做好时,天已经黑下来。有了安全保障,刘家梁总算是可以放心地睡觉了。削这些树枝不容易,刘家梁决定离开时全部带走,以后就不用花时间另削了。 辽东最可怕的野兽有四种,狼、熊、虎、野猪。狼和熊都已经经历过了,野猪在不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现在刘家梁最担心碰上老虎,他一点对付老虎的经验都没有,除了上树之外,没有任何别的办法。 刘家梁还面临一个问题——他断粮了。这几天跟狼群和熊周旋,他完全没有时间寻找食物,而且吃得特别多,储存的食物全部吃光。按说辽东的山里到处都是宝,秋天这个季节找些吃的东西填饱肚子不是什么问题,问题在于刘家梁从小生活在平原上,对山里的事所知甚少,什么东西能吃、如何找到能吃的东西,他都不太清楚。他知道的无非就是挖野菜、采蘑菇、扒树皮、套野兔这些而已,他每天都爬树,松树上就有松塔,里面的松子就能吃,而且营养丰富,他却不知道。 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别说是个大活人了,刘家梁有他自己的办法。自从用弓箭赶走了狼群之后,他就对弓箭着了迷,不赶路的时候就练习射箭。他深知,把弓箭练好,不光可以防身,还可以打猎,可以这么说,他能不能活着走出辽东的大山,主要取决于他能不能练好弓箭。在强烈的求生欲望的支配下,刘家梁练习的非常刻苦认真,而且他是爱动脑子的人,不是一味地苦练,更外加巧练,非常注重总结经验教训。每射出一箭他都要琢磨,射得准是为什么,射得不准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偏左,为什么会偏右……既用力又用心的结果是,刘家梁只用了几天的时间,射箭水平就达到了普通士兵的程度。 在吃了几天草根之后,刘家梁射中了一只十几斤重的小狍子,虽然肉不算很多,也足以让他那已经开始发虚的身体恢复力量。 遭遇猛兽、断粮,这些危险刘家梁心知肚明,但另外一种危险他却全然不知。这天正行走间,天上下起了雨,刘家梁找了一处凹进去的山崖避雨。雨不算太大,持续时间也不太长,等雨基本停止后,刘家梁重新上路。 走了不远,前面有条小河横在面前。刘家梁走到河边,捧着河水喝了几口,把裤腿挽起,趟过小河。过河的时候,他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清清的河水里涌动着一股股浊流。 “怎么会这样呢,河水流得并不快,怎么会有一股股浊流呢?看上去,清流和浊流不像是一体的。”刘家梁是个爱动脑子的人,下意识地边走边琢磨。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雷声,刘家梁抬头看看天,更觉得奇怪了:“雨过天晴,怎么还打雷呀?有点不对,这声音持续不断,好像不是打雷,不会是……” 刘家梁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可怕的念头,顾不上继续想,撒开腿就往山坡上跑。雷声一直持续着,越来越近,刘家梁刚刚跑上山坡,山洪就顺着山谷奔涌而来,转眼之间就到了刘家梁脚下,离他不过几尺远。看着奔腾咆哮的波浪,刘家梁下意识地继续往山上跑,跑到高处才停下来。 转身再往山下看,刘家梁的后背渗出一层冷汗,刚刚只有一丈多宽的小河,已经变成近半里宽的急流,土黄色的河水冲击着断木残枝,以雷霆万均之力扫荡着山谷中的一切,就连巨石都被洪流冲得翻滚起来。 “我的娘呀,幸亏我反应得快,要是再晚一点,我就跟那些断木一样了。”刘家梁抚摸着胸膛,又是后怕又是庆幸。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话还真有点道理。刘家梁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山洪,翻山越岭继续往北走,刚翻过了两个山头,就看到了一条似曾相识的山谷,山谷里面还有一条似曾相识的道路。 “这就是来的时候走的那条路!”仔细辨识了一会儿,刘家梁激动地大叫出声。自从开始逃亡生涯以后,他还从来没这么大声喊过,自从渡过鸭绿水以后,他还从来没说过话,今天他终于忍不住了。只喊了一嗓子,理智就告诉他:“不能喊,万一被听见,可能会带来麻烦。” 找到了来时的路,就是找到了回家的路,同时有了找回埋藏的粮食的希望。虽然狍子肉还剩一些,但是光靠打猎无法保障充足的食物来源,以刘家梁的箭术,射中猎物主要还是靠运气。到现在为止,他只射中过一只小狍子,还没有射中过第二只猎物。狍子俗称傻狍子,其原因之一是它对危险的反应比较迟钝一些,猎人可以相对容易地靠近它。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刘家梁才射到了一只狍子,还是少不更事的小狍子。如果他碰上的是麂子、鹿、山羊等,那他完全没有射中的可能。 第7回 历危局儿男思故土 闻噩耗翁媪染沉疴(3) 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刘家梁跑下山坡,跑到路上,四下张望。埋粮食的时候他就考虑到,刮风下雨有可能破坏他留下的标志,所以在每个埋粮点,他首先仔细观察周围不容易改变的地形地物,比如山岭的起伏形状、树木的分布情况等,记住这些可以让他不用太费事就确定埋粮点的大致位置。在埋粮的地方,他用几块石头摆成特别的图案,不仔细看会以为就是几块乱石,留心看就会发现那是人为摆的。四下观察了一番,这里不是埋粮点,刘家梁沿着道路往西北方向走去。 一直走到天黑也没找到埋粮点,刘家梁并不灰心,当初每天晚上宿营的时候都埋了一些粮食,就是说在大军行军一天的路程以内肯定有埋粮点。他走得比大军快,用不了一天就能找到。 果然,第二天上路后走了不远,刘家梁就找到了一个埋粮点。埋粮点的标志还原样摆着,土没有动过的痕迹,这说明没人挖过,也就说明跟他住同一帐篷的人里没人来过这里。挖开土,刘家梁取出一袋粮食,这带粮食大约有五十斤,跟他住同一帐篷的人,每人每次埋五斤左右。 这是一袋粟米,已经被雨水浸湿,变得粉兮兮的,轻轻一捏就变成米粉。刘家梁取出大约十斤,把剩下的又埋回去,把标志照样摆好。他这样做,是想着以后可能还会有人来,他只拿他们兄弟二人那两份。当然,还会有人来只是他的一种愿望,他心里很清楚,那种可能性非常渺茫。 刘家梁找了些水,用石头搭了个灶,放了大约一斤粟米在釜里煮。他要狠狠地吃一顿,补偿一下一个时期以来对肚子的亏欠。十斤米够他吃好几天的,而每天他都可以补充十斤米,米太多了也拿不走,应该尽可能多装一些在肚子里。 想到每天能拿到十斤米,刘家梁心中一动,暗想:“我从这里拿十斤米根本用不着,万一后面来的人多,他们可能又不够吃,我应该多留下一些。” 于是刘家梁又把米挖出来,把自己的米倒回去了一半。刚要埋,他又想:“跟我同一帐篷的人逃出来的可能性太小了,更有可能是别人逃过来,他们可不知道这里埋着粮食。干脆,我不埋回去了,就放在外边,他们看得到看不到、会不会被过路的人捡走,全凭运气。”刘家梁把几块石头堆在一起,把粮袋放在石头上,让粮袋尽可能显眼。 从这天起,刘家梁每天都吃得肚皮溜圆,每到一个埋粮点他都取五到十斤粮食。到达扶余城附近时,他身上已经背了好几十斤粮食,足够他吃一个月的。 来的时候,他们是从辽东城来的扶余城,扶余城在今天的四平市西面,辽东城是今天的辽阳市,扶余城在辽东城东北方向,离着好几百里。在辽东城附近,辽水水面比较宽,如今天气已冷,泅渡的难度很大,而从扶余城附近直接往西走,沿途的河流比较窄,比较容易渡过,于是刘家梁从扶余城往西走了整整两天,然后才折而南,寻找返回涿郡的路。 刘老全、王氏和张彩凤盼着刘家栋和刘家梁回家,天天盼、夜夜想,说不尽牵挂和担心。王氏和张彩凤还差点事,她们相信了刘老全的瞎话,以为大军得到十一月才能回到涿郡,还只是担心,并不是很着急,而刘老全则不一样,他知道大军不可能那么晚才回来,一有机会就打听大军的消息。要是听说附近村里有谁刚从涿郡城回来,他必定找个托辞,骗王氏说出去办事,实际上跑到人家村里询问大军有没有返回。 这天,刘老全得到消息,大军已于数日前返回涿郡,皇上在涿郡住了两天,已经离开。刘老全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暗想:“大军回到涿郡,应该立刻遣散民夫,可都过了好几天了,家栋和家梁怎么还不回来呀,莫非……”他不敢再想下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又自我安慰:“不会,不会那样,刘家村的三十多人一个都没回来,肯定是有什么事还没办完。要真是出了事,总不至于一个人都活不下来。” 刘老全努力说服了自己,不动声色地继续等待。过了几天,还不见两个儿子回家,他实在坐不住了,想去涿郡城打听消息,骗王氏说:“地里的活儿忙完了,我想明天进趟城,卖些粮食,换点钱。家栋跟家良回来以后,说不定会有用钱的地方。” 把粮食送到涿郡城里,价钱会高一些,以前刘家经常这样卖粮,王氏没有任何怀疑,给刘老全准备了些干粮。 第二天,刘老全推着一车粟米进了涿郡城,找了个比较热闹的街口把车停下,吆喝起来:“卖粟米喽,今年刚下来的谷子,昨天刚碾的粟米,香喷喷、金灿灿,焖出饭来又香又甜,快来买喽……” 每来一个人问价,不管买不买,刘老全都向人家打听大军的消息。人们的回答几乎完全相同,大军半个月前就返回了涿郡,据说打了败仗。有的人知道得比较多,说大军已经散去,涿郡城外已经没有驻军了。听了这些话,刘老全的心头如同压上了一块千斤巨石。再打听更详细的消息,就没人能说得清了,问了好几个人都没得到答案。 这时,一位公差打扮的人前来买米,刘老全问:“差役大哥,听说这次打高句丽,咱们吃了败仗,这话是真的吗?” 公差叹口气说:“唉,谁说不是呀,不光败了,败得还挺惨呢,据说死了将近三十万人。” 刘老全的脸当时就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公差惊讶地看着刘老全,问:“老哥,你、你这是怎么了,莫非……” 刘老全哆哆嗦嗦地说:“我、我、我的两个、两个儿子,被、被抓、抓了差,到、到现在、还、还没回来,不、不、不知道、他们、他们……” 公差听明白了,摇头叹息道:“大军回到涿郡以后,民夫很快就放回去了,现在还没有回家,恐怕是凶多吉少。”说到这里,他又有点不忍心,安慰道:“当然了,还有一种可能,也许他们跟大军走散了,没有跟大军一起返回。” 最后这句话像一根救命的稻草,刘老全听后,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忙问:“差役大哥,你知不知道我儿子他们那一军打得怎么样?” 公差无奈地摇摇头,想笑又没笑出来,说:“我又不知道你儿子在哪一军,怎么能知道他们打得怎么样?我问你,你儿子那一军的大将是谁?” 刘老全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就没办法了,总共二十四军,加上皇上的亲军是三十军,有两军走海路,二十八军走陆路,你儿子从涿郡走,肯定走的是陆路,二十八军呢,不知道大将的名字哪行呢?”说到这里,公差想到了什么,又问:“你知不知道你儿子是哪一天离开的涿郡?” “知道,知道,是正月十一。”刘老全回答。 公差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摇摇头说:“唉,不太好。正月十一开拔的那一军是宇文述宇文大人的军,听说进攻平壤城就是宇文大人打先锋,最先溃败的,一军三万多人,只回来不到一千人。” 一听这话,刘老全一屁股坐在地上,号陶大哭起来:“天哪,我可怎么活呀,我就这么两个儿子,一个都没回来,剩下我们老两口子怎么办呀?我那儿媳妇过门还不一年,我孙子还没满月,孤儿寡母的,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刘老全的哭声引来了很多人围观,纷纷打听出了什么事。听刘老全哭诉了一番,众人听明白了原委,都同情地摇头叹息。有人劝说刘老全,公差对众人说:“各位街坊邻居,这位老哥是从乡下进城来卖粟米的,大家可能都听明白了,他有两个儿子,全都被抓差去了辽东,到现在一个都没回来,估计是回不来了,家里只剩下老两口、过门不到一年的儿媳妇和一个没满月的孙子,真是可怜呀。别的忙咱们帮不上,每人买几斤粟米,把老哥的米分了,让他早点回家吧。” 众人纷纷响应,问粟米多少钱一斤。刘老全已经哭得神智不清,别人问他什么他都回答不出,公差说:“别问了,咱们就按照一般的行事买吧。这位老哥的粟米品质还不错,大家不会吃亏。” 公差掌秤,众人你五斤我十斤,把刘老全的米分光。公差把收上来的钱包好,塞进刘老全的怀里,劝道:“老哥,事已至此,哭也没用,你要保重身体呀。我帮你把米卖了,钱都在这里,你拿好,赶紧回家吧。” 哭过一痛,刘老泉稍微明白了一点,机械地点点头,推起小车就走。 公差问:“老哥,你是哪村的?” “刘家村的,在桑干水东岸。”刘老全还没忘自己住在哪儿。 “哎呀,走错了,去刘家村应该从西边出城,你怎么往北走呀?”公差说:“我就觉得不对劲,你要是从北边进的城,不可能到这里来卖米。” “唔,唔……”刘老全嘴里含糊地答应着,拐弯往西走。他的表情很是木讷,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明白没有。有两个人担心刘老全走迷了路,好心地送他,一直看着他走出关厢。离开关厢,沿着大路一直走,就能到刘家村,不太会走错路。 第7回 历危局儿男思故土 闻噩耗翁媪染沉疴(4) 刘老全像喝醉了酒一样,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奇怪的是,独轮车被他推着,不但没倒,反而起到了拐杖的作用,如果不是推着小车,刘老全很可能会摔脚。这就是推了几十年独轮车的结果,对于刘老全来说,独轮车已经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撒癔症的时候推独轮车都不会倒。 快到刘家村了,刘老全的神智基本恢复,他放下车,坐在路边狠狠地哭了一场,把胸中的悲痛一吐为快,自言自语地说:“老婆子身体不好,不能让她知道这件事。也不能让儿媳妇知道,她要是回了奶,孙子就要受罪了。我得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能拖一天是一天。” 打定了主意,刘老全揉揉微微有点肿胀的眼睛,在路边水沟里洗了把脸,强打起精神,推起小车回了家。 王氏和张彩凤早就急切地等着刘老全回家,她们知道刘老全进城肯定会打听大军的消息,王氏已经在大门口张望了好几回。看见刘老全走进院子,王氏急切地问:“怎么样,有家栋和家梁的消息吗?” 刘老全早就想好了说辞:“咳,看你急的,大军还没回来,怎么可能有家栋、家梁的消息呢?早着呢,耐心等着吧。” 张彩凤从柴房里抱着一捆秫秸出来,听见了刘老全的话,没说什么,走进堂屋,生火做饭。 刘老全说:“不用做我的饭了,我已经吃过干粮。我有点累,先躺一会儿。” 王氏和张彩凤都没看出刘老全神情异常,刘老全一躺下就起不来了。收麦子的时候他就累着了,又着了热毒,仗着身体素质好,一直没发作起来。到了秋天,老两口收割了十亩谷子、种了十亩麦子,又累得够呛,如今精神上遭受到如此沉重的打击,就算是铁人也挺不住,刘老全生了重病,病得昏昏沉沉的,有时候还说胡话。王氏和张彩凤都没多想,以为他就是累着了,像往常一样,该请郎中请郎中,该抓药抓药。农村里的土郎中能有多高的水平,能诊出身体上的病就不错了,心病绝对看不出来。婆媳二人按照郎中开的方子,每天给刘老全吃药,刘老全的病症渐渐减轻了一些,可总是不能痊愈,只能维持不太发烧的状态。 一晃二十来天过去了,天天吃药,刘老全的病就是好不了,王氏和张彩凤愁得没办法。虽说农活儿不多了,可农民家里总有不少事情要做,婆媳二人要照顾一个几十天大的孩子、一个起不来炕的老汉,负担着实不轻。 这天,王氏正在院子里喂鸡,院门一响,进来一个浑身污垢、胡子拉碴的男人。王氏不悦地喝斥道:“你这个要饭的,太不懂规矩了吧,怎么能不敲门就往里闯呢?” 那人愣了一下,带着哭声说:“娘,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家梁呀。” “啊?”王氏大吃一惊,手里陶盆掉在地上,摔成了三块。她扑到那人跟前,仔细打量了几眼,抱住来人大哭起来:“家梁,真的是你呀,我的儿呀,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张彩凤听见声音,从屋里跑出来,看了看来人,叫道:“哎呀,真的是家梁。”她跑到院门口向外面张望了一番,回过头问刘家梁:“家梁,你哥呢?” 本来就已经泪流满面的刘家梁,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说:“我哥他……他……他回不来啦……” 一听这话,张彩凤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差点昏过去,也放声大哭起来。 隔壁的于三叔听见哭声,跑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当他得知眼前这个叫花子一样的人是刘家梁时,忙问:“家梁,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咱们村其他人呢?” 刘家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摇着头说:“怕是……都回……回不来啦。” 于三叔吓得差点背过气去,虽然他家没人被抓差,可刘家村的几十户人家不是他的亲戚就是他的老乡亲,三十多个小伙子死在外乡,这个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任谁都承受不了。 从被冲到海边的那一天算起,刘家梁走了整整四十天才回到家。他的情况还算不错,没有挨饿,只是因为天气太冷,没法洗澡洗衣服,身上脏得不行,胡子长了老长。 王氏想让张彩凤给刘家梁烧盆水洗澡,可是张彩凤哭得瘫坐在地上,看样子根本就站不起来。她自己抱着儿子不想松手,也没法去烧水。二十多天没下炕的刘老全,奇迹般地自己走到院子里,颤颤巍巍地拉着刘家梁的胳膊,老泪纵横。王氏和张彩凤哭是因为悲痛,刘老全哭是因为高兴,他是真高兴,原以为两个儿子都死了,如今回来一个,他怎么能不高兴呢。 刘家梁回家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全村,所有的人都跑到刘家来打听消息。刘家梁把战败的过程简单介绍了几句,接着说:“大家全跑散了,我跟我哥两个人跑进了山里,藏了一天才继续跑。高句丽军队在鸭绿水边放了警戒,我跟我哥等了好几天,等警戒松了一些才接着跑,可还是被高句丽士兵发现了。为了掩护我过河,我哥跟高句丽士兵拼命,战死在河边。我下河时间不长就失去了知觉,被河水冲到了海里,差点就死掉了。后来我一直往北走,碰到过狼群,碰到过狗熊,碰到过山洪,好几回都差点丧命,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从阎王爷手里捡了一条命回来。大家再等几天吧,如果还不回来,估计就是回不来了。” 听刘家梁说完,全村一百多人齐声大哭,震得刘家的房檐“簌簌”掉土。 过了很长时间,乡亲们才逐渐散去,王氏和张彩凤强忍着巨大的悲痛,给刘家梁烧水做饭,刘老全拉着刘家梁,打听当时的细节。 刘家梁从渡过辽水以后开始介绍,把重要的事情详细介绍了一遍,只是怕刺激家里人,没说刘家栋被高句丽士兵分尸的事。最后,刘家梁对张彩凤说:“嫂子,我哥留下话,你还年轻,要是想改嫁随你。我哥是为了我而死的,你要是不想改嫁,你和侄子我养一辈子。” 张彩凤一言不发,泪水像两条小溪一样“汩汩”地往外留,把秫秸都打湿了。小盼儿似乎知道失去了父亲,突然“哇哇”大哭起来,张彩凤赶紧进屋给孩子喂奶。小盼儿吸了几口奶,感觉到雨点“噼哩啪啦”地打在脸上,又“哇哇”大哭起来。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整个刘家村笼罩在巨大的悲痛之中。悲痛的气氛以刘家村为中心,向周围的村子蔓延开去。这一带的民夫全都参加了宇文述军,桑干水东岸、刘家村周围的十好几个村庄,被抓去的人只回来刘家梁一个。 受到的精神打击太大了,王氏承受不住,在刘家梁回家的当天夜里就病倒了,病势十分凶险,发烧烧的额头像火炭一样烫,神智不清,满嘴胡话。大半夜没法请郎中,刘老全觉得王氏的病症跟自己的病症一样,就把自己的药煎了一服给王氏吃。药服下去之后,王氏的烧稍微退了一些,到天快亮的时候又严重起来,刘老全就又煎了一服喂给王氏。这服药的效果持续的时间更短,王氏烧得比没吃药的时候还厉害,眼见着人就不行了。张彩凤用手巾蘸着凉水给王氏擦抹额头、脖子和胸脯,时间不长一盆凉水就变成温水。 刘家梁急忙把郎中请来,郎中给王氏诊过脉后,看着放在炕头的药碗问:“你们是不是给她吃过药了?” 刘老全说:“是,我把我的药给她吃了两服,第一服还管点用,第二服就不怎么管用了,反倒烧得更厉害。” “你净胡闹。”郎中责怪道:“药是可以胡吃乱吃的吗?” “我、我……我看她的病症跟我病症一样,都是发烧,都是因为悲痛引起的,我觉得……”刘老全分辩道。 “你觉得,你觉得,你是郎中还是我是郎中?”郎中说:“你们虽然病因相同,病症相似,但体质不同。你是阴虚体质,她是阳虚体质,你吃的药里,只有退烧祛热的药能给她吃,另外几味药正好相反,越吃越麻烦。幸亏你们一直用凉水给她降温,不然的话她不烧死也得烧成傻子。” “哎呀,我哪知道这些呀,那可怎么办呢?”刘老全慌了手脚。 刘家梁说:“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你赶紧给开个方子吧。” 郎中摇摇头,叹了口气,开了个方子,刘家梁不顾疲劳未解,跑到镇上前去抓药。 吃了几服郎中开的药后,王氏的病情有所缓解,烧得不再那么厉害,可是人变得魔魔症症,有时候哭,有时候笑,看着刘家梁叫家栋,看着刘老全叫家梁,就像个傻子一样。实际上王氏是因为伤心过度才变成这样的,可刘老全认为王氏变成这个样子,完全是因为他给王氏乱吃药造成的,又后悔又自责,本来病情已经大为好转,结果又严重起来。 两位老人全病倒了,不光做不了任何事,还离不开别的人的照顾,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最麻烦的是拉屎撒尿问题,天气不太冷的时候,刘老全和王氏想解手时,由刘家梁背到厕所里,后来天气越来越冷,这么折腾会使病情更加严重,就改在屋里进行。为了方便照顾,刘家梁跟刘老全睡一屋,张彩凤跟王氏睡一屋。张彩凤强忍住新婚丧夫的悲痛,既要照顾老人又要照顾孩子,从早忙到晚,夜里都休息不好。 光是劳累还好办,刘家还面临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欲知是什么问题,且待下回分解。 第8回 遭惨祸克千难立脚 借川资行百里还金(1) 刘老全和王氏的病一直不见好转,一服服药吃下去,只能维持病情不再恶化,根本没有好转的迹象。为了看病抓药,刘家值钱的东西差不多都卖光了,以后的药费怎么办? 这天,刘家梁悄悄跟张彩凤商量:“嫂子,家里连一文钱都没了,能卖的东西都已经卖掉,爹娘的病还不见好。我看实在没别的办法了,把闲着的地卖掉十亩吧。” 张彩凤叹口气说:“唉,现在也只有卖地了,可是咱们村和附近的村子,差不多家家户户都是地多劳力少,地少的人家都特别穷,根本拿不出钱来,怕是想卖也卖不出去。” “这个问题我已经考虑过了。”刘家梁说:“卖给村里的人肯定不行,我想去涿郡城找买主,至少去镇上找买主。劳力少的问题是暂时的,再过几年,现在的半大小子长起来,劳力就会变多,现在便宜些把地买下,几年后就会升值,我觉得这个道理肯定有人想得明白。” 张彩凤点点头:“那好吧,这件事就全由你做主。” 刘家梁跑了一趟涿郡城,在关厢里转悠,看见大一点的宅门就敲门问人家买不买地。还不错,真找到了一家想买地的,可是人家觉得,大老远的照顾起来太麻烦,只置十亩地不值当的,至少要二十亩。刘家梁不想卖那么多地,又转了几家,再也没找到愿意买地的,只好跟那一家成交,价钱还不到往年的一半。 刘老全知道治病花了不少钱,也在为此事发愁,这天一直没看见刘家梁,就问张彩凤:“凤儿,怎么半天没看见家梁,他去哪儿了?” 张彩凤不敢让刘老泉知道卖地的事,就推说:“他只说有点事要出趟门,没说去哪儿,说要是办得顺利,天黑前就能回来,要是办得不顺利,明天才能回来。” “他说没说什么事?”刘老全追问。 张彩凤摇摇头:“我问他了,他不肯说。” 虽然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可这更让刘老全确信刘家梁是去卖地了。刘家梁刚一进门,刘老全就直截了当地问:“家梁,你是不是卖地去了?” 心知这件事不可能瞒得住,刘家梁只好实话实说:“是呀,家里一文钱都没了,除了地没有别的东西可卖,只好卖地,不然拿什么给你和娘治病呢。” 虽说已经想到了这种结果,可得到证实后,刘老全还是又急又气,剧烈地咳嗽起来,边咳边说:“病、病……可以、不治,地、决不能、卖。” 刘家梁上前拍着刘老全的背,说:“看你说的,怎么能因为心疼地就不治病呢,是爹娘重要还是地重要?” “唉——”刘老全长叹一声,无力地躺下,悲伤地说:“咱们家挣下这三十亩地可不容易呀,从你爷爷的爷爷那一辈就省吃俭用,花了好几辈人的心血,怎么能毁在我的手上呢?” 张彩凤劝道:“爹,你别太难过,祖辈上能挣来地,咱们也能,等你和娘的病治好了,咱们也省吃俭用,再把地挣回来。” “但愿吧。”刘老全心疼地看了张彩凤一眼,叹息道:“孩子,嫁到刘家,苦了你了。” 张彩凤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过了半晌才小声说:“爹,你别这么说。” 刘老全又问:“家梁,卖了几亩地,卖了多少钱?” 刘家梁说:“卖了十亩,得了二十吊。” 刘老全一下子又激动起来,埋怨道:“你、你、你这个败家子,卖五亩还不够哇,一下子就卖十亩,什么时候才能挣回来呀?” “爹,你别着急,听我解释。”刘家梁说:“咱们村跟附近的村,根本就没人买地,五百钱一亩人家都不一定要,我只好跑到涿郡城去找买主。离着这么老远,买个三亩五亩的,值当的吗?人家至少要买十亩,我也是没办法。” “唉——”刘老全长叹一声,没再说什么。 幸亏刘家梁没说实话,刘老全要是知道卖了二十亩地,只得了二十吊钱,当时就得气死。 张彩凤感觉到不对劲,冲刘家梁使眼色,让他到院子里,小声问:“家梁,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十亩地真的卖了二十吊钱?”按照现在的形势,张彩凤不相信有人会出一亩地两吊钱的价钱。 刘家梁摇摇头:“我怕爹着急,没敢说实话,卖了二十吊钱不假,是二十亩地的价钱,少于二十亩地人家不买,我实在没办法。” 张彩凤理解刘家梁的难处,点点头说:“你做得对,别让爹娘知道实情,能瞒一天就瞒一天,以后再想办法。” 刘老全夫妇的病最终也没能痊愈,拖到腊月,王氏率先撒手人寰,一个多月后,刘老全也离开人世。办完两位老人的丧事,卖地所得的二十吊钱花得也差不多了,刘家变得一贫如洗。 这一年正月,杨广又下诏征伐高句丽,招募平民为骁果。刘家梁欲为兄报仇,有心应募,奈何母亲新丧,父亲病重,家里实在离不开他,只得作罢。 屋漏偏遭连阴雨,这年冬天下雪就很少,到了春天更加干旱,整整一个春天,连一场像样的雨都没下。刘家梁每天从桑干水挑水浇地,还是远远满足不了庄稼的需求,前一年种下的麦子长得稀稀拉拉,大幅度减产已成定局,这一年的谷子也因为土地太干而无法下种。挨着桑干水的村庄旱情都如此严重,不靠河的村庄可想而知,旱情更加严重,麦子几乎全部枯死。春夏之交,涿郡一带闹起了饥荒,刘家也严重缺粮。 刘家梁尽量把粮食省下来给张彩凤吃,自己基本上以野菜和树叶为食。张彩凤心中不忍,对刘家梁说:“家梁,总吃野菜和树叶不行呀,你得吃一点粮食。” 刘家梁说:“嫂子,我把粮食留给你吃,不光是为了你,也是为了盼儿。你要是奶水不足,盼儿就得挨饿,他可是我们老刘家的希望呀,无论如何都不能亏了他。”说到这里,刘家梁故作轻松地安慰张彩凤:“嫂子,你不用担心我,这点苦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比我们在辽东的时候强多了。” 提起辽东,自然想到刘家栋,张彩凤的眼圈红了,低头不语。刘家梁试探着问:“嫂子,我哥留下话了,去留随你自便,现在爹娘都不在了,不会有人拦你。你要是想改嫁,我完全支持,只要你把盼儿带到断奶,以后就由我抚养他。” 张彩凤缓缓地摇摇头,坚定地说:“不,我不离开刘家,我要把盼儿养大,让他为你哥报仇。” 张彩凤平时话就不多,表情也不太外露,但她内心极有主见,她认定一件事谁都劝不动。刘家梁对此有一些了解,他也用坚定的口气说:“嫂子,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你放心,长嫂如母,我一定不会让你和盼儿受委屈。” 好不容易熬到麦收,新麦子割下了,产量连正常年景的两成都不到,不过不管怎么说,总算又有粮食吃了。老天也赋予人们一线希望,痛痛快快地下了一场雨。抓紧这难得的机会,刘家梁和张彩凤连日苦干,种了几亩黄豆。黄豆的生长期短,这个季节种下,寒露节气之前就能成熟。 然而谁都没料到,对于桑干水东岸的人来说,这场雨并不是什么希望,只是老天爷跟他们开的一个玩笑,一个残酷的玩笑。在这场雨之后,老天爷不时地就下一场雨,有时候是暴雨,有时候是连续数日的连阴雨,原本已经几乎干涸的桑干水又变得浩浩汤汤。按说河里有水是件好事,可是桑干水东岸的人却越来越忧虑,他们担心发大水。青壮年男人全部组织起来去加固堤防,腿脚利索的中老年男人也闲不住,组成巡逻队,日夜巡视大堤,监视险情。 这天从大堤上回到家里,刘家梁忧心忡忡地对张彩凤说:“嫂子,我有点担心守不住大堤,你还是带着孩子回娘家吧,免得出事。” 张彩凤问:“这一阵子你们一直在加高堤堰,还是不行吗?” 刘家梁摇摇头:“人手不够,进度太慢。更要命的是,大堤年久失修,到处都是蝼蛄洞和蚂蚁穴,要是水位一直这么涨下去,总有一天会决口。” “唉,老天爷这是造得什么孽呀,一冬不下雪,一春不下雨,把所有的水都攒到这个时候下下来。咱们的黄豆刚长了半尺来高,要是这个时候发大水,那不就全完了吗?”张彩凤忧心如焚。 刘家梁也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老天爷的事谁管得了呀,是生是死只能听他的。”他再次劝说:“嫂子,你还是带着孩子回娘家吧。” “我不去。”张彩凤说:“我要是回了娘家,谁给你做饭?” 刘家梁无所谓地说:“我一个人怎么都好说,随便糊弄一下就行了。” “那可不行,你累了一整天,回到家里哪还有力气做饭?”张彩凤态度很坚决:“你不用再劝我了,我是刘家的人,刘家的事我不能撒手不管。” 刘家梁没再说什么,吃完饭后在院子里鼓捣起来。收拾完锅碗,月亮已经升了起来,见刘家梁还蹲在院子里,张彩凤问:“家梁,你干什么呢,怎么还不去歇着?” 刘家梁说:“既然你不肯走,我就做些准备,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张彩凤走过去,见地上摆着一个大木盆、一个瓦罐和一截木头,还有一些绳子,不解地问:“你想干什么呀?” 第8回 遭惨祸克千难立脚 借川资行百里还金(2) 刘家梁解释说:“这是给你和盼儿准备的逃生工具。万一大水下来,你赶紧把盼儿放在木盆里,你抱着这一截木头,把木头上的绳子系在腰里。我用绳子把木盆跟木头连在一起,不用担心你和盼儿被冲散。这个瓦罐也拴在木头上,我会在里面装上一些粮食,把口封严实,不管你们漂到哪里,都不用担心挨饿。” 刘家梁想得真周到,张彩凤心下感激,笑道:“都说你心眼儿好使,果真不假,也就你能想到这些,整个刘家村,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 刘家梁刚要说是因为有在辽东逃亡的经历,他才有这些经验,又怕让张彩凤想到刘家栋,就闭住嘴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张彩凤问:“家梁,那你怎么办?” “我没事。”刘家梁说:“我水性好,大海都淹不死我,别说这小小的桑干水了。”话刚出口,刘家梁就后悔了,他还是提到了辽东。 张彩凤似乎没有在意,只是嘱咐道:“那你自己多加小心。”回到自己屋里,张彩凤偷偷地抹起了眼泪。 刘家梁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桑干水上游地区接连下了好几天的暴雨,刘家村一带虽然雨势不是很大,但从快速上涨的水位,人们能看出来架势不好,几乎全体出动,抢修堤防。尽管人们尽了最大的努力,还是抵不过老天爷的力量,水位的上涨速度明显比大堤的加高速度要快,河水渐渐与堤面平齐。新加高的堤坝夯得不够结实,在湍急的河水冲击下,开始一块块地崩塌。 疲惫已极的人们终于绝望了,放弃了跟老天爷的抗争,纷纷跑回家收拾东西,准备逃命。然而他们还是慢了一步,大部分人刚刚回到村里,大堤就决口了,河水倾泄而出,口子越冲越大,一股股洪峰像脱绳的野马,咆哮着冲进村庄,冲塌了院墙,吞噬了鸡犬,来不及爬上房顶的人也被洪水吞没,人们在波浪中挣扎、翻滚。 刘家梁家的房子还算比较结实,刘家梁早已经把他弄好的木盆、木头和瓦罐放在房顶上。他还抱有一线希望,如果房子不被洪水吞没或冲塌,张彩凤和孩子就不必受水泡之苦。 张彩凤时刻关注着大堤方向的动静,听到很多人大呼小叫,她意识到情况不妙,赶紧抱起孩子爬上房顶。站在房顶上往西边张望,她看到洪水已经冲过来,吓得脸都白了。张彩凤的娘家在桑干水西岸,那边地势比较高,桑干水发大水通常都是淹东岸,张彩凤从来没经历过这种情况。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按照刘家梁的嘱咐操作。她把孩子放进木盆,用一片破渔网把木盆罩起来系紧,这样做是为了防止木盆在波浪中摇摆,把孩子甩出来。接着,她蹲在木头旁边,把木头上的绳子系在腰上。 河水涌进村庄,张彩凤看见许多鸡、狗、猪随着波浪沉浮,还有不少人在水中挣扎呼号,紧张得呼吸都要停止了。水势越来越大,翻起的浪花超过了房顶的高度,张彩凤感到房屋在摇晃,随时都可能倒塌,吓得紧紧地把木头抱在怀里。 “嫂子,快下来。”刘家梁的声音传来。 张彩凤扭头一看,见刘家梁从房后游了过来。她使劲摇头:“我不敢,我害怕,我、我……” “别害怕,有我保护你和孩子。”刘家梁安慰了一句,见张彩凤坐着不动,焦急地催促道:“赶紧下来,房子快倒了,再不下来你和孩子都得被卷进去。” 一听这话,张彩凤坐不住了,抱着木头蹭到后房檐。 “先把木盆给我。”刘家梁说。张彩凤把木盆推到房檐边上,刘家梁把木盆拉进水里,张彩凤慢慢滑进水里,瓦罐被她拖下水。 刘家梁推着木盆,随着水流往东边游,游出去没多运,他家的房子就被水冲垮,激起一阵旋涡。随着水一直往东南方向漂,漂出去十几里地,终于看到一块高地,刘家梁拖着木头往高地上游去。 高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避水的人,看见刘家梁二人漂过来,几个年轻男人上前把他们拖上岸。从这时起,这块高地就成了二人临时的家。 幸亏刘家梁准备充分,二人没有挨饿,在高地上住了几天之后,大水退去,刘家梁把张彩凤送回娘家。 张彩凤让刘家梁在张家住下来,刘家梁摇摇头说:“不行呀,今年完全没有收成了,明年麦收之前,日子怎么过呀,我得去想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张彩凤问。 刘家梁说:“我想去涿郡城找份工做,挣点钱,等秋天的时候再回家种麦子。” 看来也只有这样了,房子没有了,家里的一切都没有了,要是不出去做工,连秋播需要的麦种都没有。张彩凤嘱咐道:“那你不去吧,你一个人要多加小心,照顾好自己。” “放心吧嫂子。”刘家梁信心十足地说:“我早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什么事都难不倒我。” 原本认为给女儿找了一个好婆家,可没想到成亲不到一年女婿就没了,张彩凤的父亲张成和母亲高氏都非常难过。刚刚得到刘家栋战死的消息时,二人去刘家看望过张彩凤一次,当时高氏就有些话想说,可是刘老全和王氏都病着,她没好意思说出口。如今女儿回了娘家,高氏再无顾忌,开门见山地问张彩凤:“凤儿,你还这么年轻,以后有什么打算?” 张彩凤知道母亲心里是怎么想的,缓缓地长出一口气,平淡地说:“我要把盼儿带大,让他替父报仇。” “凤儿呀,你的心思娘知道。”高氏说:“养大盼儿,让他替家栋报仇,这些都没问题,你自己的事也得解决。” 张彩凤低着头没说话,高氏接着说:“你还这么年轻,终不成一个人过一辈子。听娘的话,再找个人家,盼儿是刘家的血脉,也是咱张家的孩子,刘家梁要是想要,就把盼儿给他,刘家梁要是不要,娘替你养着。” 这个问题张彩凤已经考虑过无数遍,她才二十三岁,一个人带着孩子过一辈子,肯定会非常艰难,可假如她另嫁别人,孩子怎么办呢?像高氏所说的那样,要么让孩子跟着叔叔,要么让孩子跟着姥姥,张彩凤觉得都不行。将来刘家梁要结婚,会有自己的孩子,他能把盼儿当成亲生儿子一样对待吗?就算刘家梁能,刘家梁的妻子能吗?让盼儿跟着姥姥倒不是不行,张彩凤相信母亲会很好地照顾盼儿,也相信自己的两个弟弟会善待盼儿,可问题是,她的两个弟弟也要结婚,将来的弟妹会如何对待盼儿,她心里一点谱都没有。父母年纪大了,养老要靠弟弟和弟妹们,要是弟妹们不喜欢盼儿,盼儿生活在张家不光自己不痛快,也会给弟弟和父母带来困扰。想来想去,张彩凤觉得只有亲手抚养盼儿她才能放心,为此她宁可一辈子守寡。 张彩凤摇摇头:“这件事我已经想过了,盼儿交给谁我都不放心,只能我亲自带他。” “唉,傻孩子,你真傻。”高氏埋怨道:“你光为盼儿想,就不为自己想一想?将来刘家梁一成亲,有了自己的家,肯定会分家单过,你一个女人家,带着个小孩子,怎么种地,谁给你挑水,碰上出力气的活儿你找谁帮忙?难办的事多着呢,没有男人的日子太难了。” “这些我都不怕。”张彩凤说:“力气活儿我又不是没干过,出嫁之前,咱们家家里地里的活儿那一样我没干过?只要挺过这一两年,等盼儿能跑能跳了,我就可以带着他下地。再过十几年,我还能干得动,盼儿也长大了,就更不成问题了。再说,家栋是为了掩护家梁死的,家梁说过,他会照顾我们娘儿俩。就算将来他分家另过,我相信需要他帮忙的时候他不会不帮。” 高氏突然想到了什么,凑到张彩凤跟前,小声说:“凤儿,娘有句话,说了你可别不高兴。家梁那孩子我看着也不错,虽然没有家栋那么壮实,可脑子好使,心眼儿活泛,说不定更有出息。干脆,你们俩……” “哎呀,娘,你乱说什么呀!”张彩凤臊得满脸通红。 意思已经表达了出来,高氏不再遮遮掩掩,直截了当地说:“我说什么,我说的是正事。你既然不愿意离开刘家门,他又没订亲,你嫁给他不正好吗?是,你是比他大几岁,可老话说了,女大三,抱金砖……哎哟,要是我没记错,你还真是比他大三岁。你看看,正好是抱金砖。你们俩合在一起,既不用担心盼儿受委曲,又不会耽误你,这叫两全齐美。不,是三全齐美,刘家梁还能省一份彩礼,娘不用他再出彩礼。” “娘,你还说,你有完没完?”张彩凤正言厉色地说:“我是他的嫂子,这件事完全没有可能,你以后不许再说这话了,不然我马上带着盼儿走。” 见张彩凤真急了,高氏被震住了。张彩凤是家里的老大,从小就帮助父母照顾弟妹,长大一些后更成为家里家外的一把手,非常能干,也非常有主见,张成和高氏也让她几分,这个家的主她能做一半,她要是真急起来,高氏还真有点怵她。 高氏赶紧给自己找台阶下:“好好好,这件事我再也不提了,不过改嫁的事你也得考虑考虑,我不同意你一个人过一辈子。” 第8回 遭惨祸克千难立脚 借川资行百里还金(3) 原以为在涿郡城里找份工不难,等到了城外刘家梁才发现,这里聚集了很多灾民,找工作很难,有算有人招工,出的工钱也很低,甚至只管饭不给钱。刘家梁跑到灾民最少的城东,仗着自己读过书会算账,总算是在一家商铺里找了一份记账的工作。惦记着重建家园的事,他只干了一个月,挣了一吊钱,就辞了工,买了些必需之物,回到刘家村。 刘家村被洪水彻底荡平,已经面目全非,原来村庄的位置变成一片被黄沙和淤泥覆盖的土包,每一个土包就是原来的一座房子。有些人家已经开始清理废墟,准备重新盖房子。刘家梁先找到自家的地,把从城里买来的蔬菜种子种下去。时令已经太晚,种任何庄稼当年都无法收获,只能种些瓜瓜菜菜,聊以裹腹。 在一片废墟上找到自己家的位置不是件容易的事,幸亏刘家院子里有两棵枣树,算是个标志,刘家梁没费太大劲就找到了自己家,并且跟四邻协调好了宅基地的边界。令刘家梁喜出望外的是,两棵枣树没受洪水的影响,像往年一样结了不少枣,等这些枣成熟之后,也能当饭吃。 用从城里买来的工具,刘家梁跟村里的人一起挖土脱坯,脱了足够盖三间房的土坯。土坯必须干透后才能用来盖房,在等待土坯晒干的日子里,刘家梁清理自家宅基地上的废墟。他先定位到自己住的那个房间,在土堆里挖呀找呀,找了好几天,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从土堆的最底下,他挖出了一个封着口的小瓦罐,趁着没人的时候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完好无损,他放了心,又把瓦罐埋在枣树底下。 瓦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呀,刘家梁如此神神秘秘的?瓦罐里装的,是在萨水边方正绪托他带回家的那锭银子。在逃亡的日子里,无论处境多么艰难,刘家梁都把银子揣在怀里。在他看来,那不是一锭银子,而是一个嘱托,不只是一个嘱托,是一家三口生活下去的希望。雍奴县离刘家集距离不近,回到家后事情一直很多,还没顾上去方正绪家,但这件事刘家梁一直放在心上。估计到可能会发大水时,他把银子连同原来的布包一起装进瓦罐,塞在炕洞里,他相信这样很保险,不会被洪水冲走,如今果然找到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刘家梁把自己的十亩地翻了一遍,做好播种麦子的准备。麦种还没有着落,只能先向张彩凤的娘家借,以后再还。 所有这些事都做完后,土坯也干了,乡亲们互相帮助,每家都盖起了能满足基本需要的房子。刘家梁盖了三间房,农村的房通常是一明两暗,中间是堂屋,开房门,东西两间是内室,通过内屋门通堂屋。这三间房子盖得不一样,刘家梁给东屋和西屋各开了一个房门,当中那一间向西屋开内屋门,跟东屋完全隔断。刘家梁这样做有他的考虑,现在家里只有他和张彩凤,单身的小叔子和寡嫂住在一个屋门里,别人肯定会说闲话。以前张彩凤住正房,他住厢房,如今来不及盖厢房,只能采取这个办法。下一步,他还要垒院墙,把三间房子隔在两个院子里,两个院子分别开院门。 都快到寒露节了,再不种麦子就来不及了,刘家梁到张家村来接张彩凤,同时向张家借麦种。 听说房子都已经盖了起来,张彩凤很高兴,马上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张家人对刘家梁给予了极大的支持,不光借给麦种、耧和驴,张彩凤的父亲张成和大弟弟张铁柱跟着一起到刘家帮忙。三个男人负责播种,张彩凤负责后勤,经过几天的奋战,总算在寒露节之前把十亩麦子种了下去。 忙完地里的活儿,刘家梁又脱了一些土坯,在两个房门之间垒了一道墙。看看天气快冷下来了,刘家梁对张彩凤说:“嫂子,方大哥托付的事一直没办,我这心里总记挂着,安不下心来。现在家里的事基本安顿下来了,我想趁着还不太冷,去一趟雍奴县。” 关于方正绪的事,刘家梁跟张彩凤说过,张彩凤点点头:“是该去了,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很不容易,早点把银子送去,他们能少吃些苦。我给你做点干粮,你明天就走吧。” “不用了。”刘家梁说:“家里粮食那么少,留着你和盼儿吃吧,我自己想办法。” 刘家的粮食只有麦收的时候收的那点麦子,早就吃光了,现在的粮食是张彩凤娘家接济的。张彩凤的娘家同样遭了旱灾,麦子大减产,谷子没下种,比刘家强的地方就是收了一季黄豆,数量不多,接济刘家的粮食很有限,刘家梁不好意思吃太多,他现在去雍奴县,也是为了少吃点粮食。 “你能想什么办法?”张彩凤不放心。 刘家梁说:“我一个人怎么着都容易解决,我可以一边走一边帮人做工,挣口饭吃没问题。对了,上次去涿郡做工的那个东家对我还不错,我去过雍奴后,想再去碰碰运气,如果能继续在那里做工,我就先不回家,可能过年的时候再回来,你不用担心。” 既然刘家梁这么说,张彩凤只好由着他,帮他准备了一件换洗的衣服,拿了一床被子,打了个行李卷。 从刘家村到雍奴县有两百多里路,最方便的办法是坐船,沿桑干河顺流而下,入永济渠,即可到达方正绪的家乡卫家集。刘家梁决定走着去,一来是因为他没钱雇船,二来是因为坐船没法打工。 离开家,刘家梁先来到涿郡城,找上次打工时的东家丁掌柜求助。看见刘家梁,丁掌柜问:“家里的事安排好了?” 刘家梁说:“基本上安排好了。盖了三间房,在我嫂子娘家的帮助下,种了十亩麦子,总算是安定下来了。” “安定下来就好。”丁掌柜问:“这次来是不是还想帮我记账?” 刘家梁点点头:“如果东家还能收我,那就再好不过了。家里虽说安定下来了,可是一点吃的都没有,还是从我嫂子的娘家借了点黄豆,才能勉强度日。现在地里没什么事,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好意思吃闲饭呢?” “说的也是,别说是嫂子娘家的饭了,就是媳妇娘家的饭,吃起来也不是味儿。”丁掌柜非常理解刘家梁的心情,爽快地说:“行,那你就留下吧。” 刘家梁给丁掌柜深深地作了个揖:“东家,太感谢了,我刘家梁还是那句话,不管是记账还是力气活儿,我都能干,不管什么事,东家都尽管支使我。不过有一点,我想先向东家借两百个钱,我要去一趟雍奴县,最多六天就回来,借的钱从我工钱里扣除就行。” “没听说你在雍奴县有亲戚呀,你去雍奴县干什么?”丁掌柜好奇地问。 刘家梁把在萨水边碰上方正绪的事简单介绍了一遍,然后说:“那位方大哥临死之前,托我把一锭银子给他送回家,我回来以后一直事情不断,抽不出时间来,现在总算是有时间完成方大哥的托付了。” “呵呵,你揣着一锭银子,还用得着向我借两百钱吗?”丁掌柜笑着问。 刘家梁严肃认真地说:“银子是方大哥托我转交的,是方大嫂母子三人的救命钱,我就是穷死也不能动一分一毫。东家要是有难处,借一百钱也行,请东家相信我,我一定会还的。” “你别误解,千万别误解,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丁掌柜赶紧解释,接着说:“家梁呀,你是个诚信之人,是个君子,我当然相信你。这样吧,我借给你五百钱,你先把你这身行头换换。你穿得这么破破烂烂的去给人家送银子,知道内情的人说你是个君子,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你是故意做给人家看呢。反正你当我的记账先生也得穿戴得像个样子,你干脆现在就把行头置办齐吧。” 丁掌柜说得有道理,刘家梁借了五百钱,在估衣铺里买了一件半新半旧的长袍,又洗了个澡,从头到脚焕然一新,第二天才赶往雍奴县。 来到雍奴县卫家集,一路打听,找到方正绪家。刘家梁抬手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一条缝,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人探出头来,看见是个陌生男人,愣了一下,怯生生地问:“你……找谁呀?” 刘家梁拱了拱手,问:“这位大嫂,我请问一下,这里是方正绪方大哥的家吗?” 女人点点头,用诧异的目光盯着刘家梁。刘家梁又问:“大嫂,请问你娘家姓什么?” 女人迟疑了一下,还是回答了:“我娘家姓杨,你问这个干什么?” 跟方正绪说的一样,看来这就是方正绪的妻子杨氏,刘家梁解释道:“大嫂不要见怪,方大哥托我来送点东西,我不能不问清楚。” “什么,你说什么?”杨氏突然激动起来。 见杨氏头上还扎着白头绳,刘家梁知道,杨氏已经得到了方正绪的死讯,就实话实说:“方大嫂,是这样,去年征伐高句丽,我被抓了夫,但我跟方大哥不在一军。从平壤城败退下来,我在萨水边碰上了方大哥,他托我把一样东西转交给你。” 简单的几句话,杨氏听后泪流满面,把门打开,哽咽道:“大兄弟,你请进来吧。”刚说完,又犹豫了一下,回头喊道:“天戟,快去叫你大伯来,就说你爹托人送来东西。”一个三四岁的男孩子钻出大门,向隔壁跑去,杨氏略显不好意思地对刘家梁说:“大兄弟,不好意思,寡妇门前是非多,等孩子他大伯来了你再请进吧。” “理解,理解。”刘家梁连连点着头说:“我哥也死在了辽东,也抛下一个寡嫂。” 隔壁大门里走出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那男人急匆匆地走过来,一直盯着刘家梁看。 来人是方正绪的哥哥方正纯,杨氏对方正纯说:“哥,这位大兄弟受正绪的委托来送东西,他知道正绪的事情。” 第8回 遭惨祸克千难立脚 借川资行百里还金(4) 方正纯拱拱手,问:“这位兄弟,尊姓大名?” 刘家梁拱手还礼,说:“敝姓刘,刘家梁。” 方正纯自我介绍道:“我叫方正纯,是正绪的大哥,快请进,咱们进去说话。” 走进院子,刘家梁扫视了一眼,见方正绪家只有三间正房和两间厢房,看来也不富裕。坐定之后,杨氏端了碗水给刘家梁,方正纯问:“刘兄弟,你跟正绪是一起的吗?” 刘家梁喝了口水,摇摇头:“不,我是宇文述大将军那一军的,方大哥,噢,应该叫方二哥,他是辛世雄将军那一军的,是辛将军的卫兵。进攻平壤的时候,我们走在最前面,也是最先溃败的。方二哥他们那一军在萨水边上被高句丽军队追上,过不了河,全军三万多人,从将军到士兵到民夫,跟高句丽人拼命,全部战死,一个活下来的都没有。我跟我哥逃到萨水边,想在死人身上找点吃的,听到方二哥的声音,这才发现了他。据方二哥说,他受伤之前,辛将军身边只省下六百多人,按这个说法,他跟高句丽人拼命的时候,我和我哥看到了。我们看到数百名大隋骑兵冲进高句丽军阵中,一阵拼杀之后,只剩下两个人,其中就有辛将军,高句丽军队用乱箭射死了辛将军和另外那位将军。辛将军他们作战非常英勇,我们非常佩服,本来想把方二哥救回来,可是他受伤太重,根本动不了。他把他的一块马肉送给了我们,托我们把一锭银子捎给方二嫂。说完这话之后他就不行了,最后喊了一句‘让我儿子报仇’就咽了气。我们挖了个坑,把他和那两位将军埋在了一起。” 说着,刘家梁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交给杨氏。在听刘家梁讲述的时候,杨氏一直在流眼泪,打开布包后,她哭出声来:“没错,是他的,这是我亲手给小妞缝的肚兜,让他带在身上,看到肚兜就是看到了小妞,没想到他一去就……可怜我的小妞,根本不知道他爹长得什么样。” 方正纯也是唏嘘不已:“官府只说我兄弟战死在辽东,具体死在什么地方,是怎么死的,官府也不知道。人死了,官府只给了一吊钱的抚恤金,够干什么的呀,有了这锭银子就好了,当个本钱做点生意,娘儿仨吃穿是不用发愁了。” 刘家梁愧疚地说:“我也想到方二嫂的日子不好过,本应早点把银子送来,可是我走了一个多月才回到家,我爹娘听说我哥死了,悲伤过度,得了重病,拖了几个月,先后去世。今年春天,我们那里又闹干旱,整天挑水浇地,还是不行,今年麦子的收成还不到往年的两成。等到了夏天,雨又下起来没完,我们那一带遭了水灾,我们村都冲平了。等水退了以后,又盖房子,抢种麦子,把这些事情都干完之后,我就急忙来了。” “怎么,你哥也战死了?”方正纯惊讶地问。 刘家梁点点头:“我们在过鸭绿水的时候被高句丽兵发现了,我哥为了掩护我过河,跟高句丽兵拼命,死在了鸭绿水旁。” “唉,可怜呀。”方正纯摇头叹息道。 杨氏擦了把眼泪,说:“大兄弟,你们家又遭旱灾又遭水灾,日子肯定也不好过,这锭银子咱们二一添作五,一家一半。” “那可不行。”刘家梁连连摆着手说:“这是方二哥留你们孤儿寡母过日子的钱,我可不能要。” 杨氏说:“大兄弟,你是个好人,大好人。要是换个不那什么的人,他不把银子送来,我们也没人知道。你的恩德我们无以为报,你必需收下银子,就算不分一半,也得分十两。” 刘家梁真诚地说:“方二嫂,你可千万别这么说,银子算得了什么,方二哥的那块马肉可是救了我们哥儿俩的命。你们不知道,我们那时候已经断粮好几天了,最后那两天,连野菜、树叶都没得吃,要不是那块马肉,我们根本过不了萨水。这么说起来,方二哥对我们有救命之恩,我把银子送来,远不足以报答方二哥的恩情。” 说到这里,刘家梁站起身,告辞道:“好了,银子我送到了,终于了了一个心愿,方二哥的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我还有事,就此告辞。” “慢着。”方正纯说:“刘兄弟,你可不能这么走,大老远地来了,怎么着也得吃顿饭吧。天色不早了,你在我家住一宿,明天吃过早饭再走。” “这不好吧,太麻烦你们了。”刘家梁有点犹豫。 “别提‘麻烦’二字,那就太见外了。”方正纯拉起刘家梁的手说:“刘兄弟,咱们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可是一见如故,我觉得你很亲切。咱们一定得喝一顿酒,喝完酒之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得告诉我你家住哪里,我有空的时候要登门拜访。” 见方正纯感情真挚,刘家梁受了感染,握住方正纯的手说:“方大哥,我哥死了,你就是我的大哥,我听你的。” 方正纯大喜,对杨氏说:“弟妹,去跟你嫂子说一声,割点肉炒几个菜,我要跟刘兄弟好好喝一顿。” 回到涿郡城,刘家梁在丁掌柜的铺子里继续担任记账先生。跟以前一样,除了记账之外,别的事他也抢着做,搬货卸货,招呼顾客,甚至挑水扫地,他一个人顶一个记账先生外加大半个伙计。丁掌柜既喜欢他的勤快,又感佩他的诚实,主动把工钱加到每月一吊二。 连着干了三个半月,快到年关了,刘家梁对丁掌柜说:“掌柜的,我离开家快四个月了,家里只有嫂子带着个一岁多的孩子,什么事都不方便。这快到年关了,过年需要准备的事情很多,我想早点回去。我知道年节下生意忙,本应该晚一点再走,可今年情况特殊,还望掌柜的体谅。我保证,以后我干到大年三十再回家。” “家梁呀,你不用解释了,你的情况我知道,是应该早点回去。”丁掌柜非常爽快地说:“我马上给你算一下工钱,明天你就回家吧,别忘了给尊嫂和令侄买些礼物带回去。” 刘家梁非常高兴:“谢谢掌柜的,也没那么急,我想先帮掌柜的把家里的房子扫一扫,后天再走。” “那就多谢了。”丁掌柜也没客气。 扣掉借丁掌柜的那五百钱,刘家梁拿到了三吊七百钱,高兴得不得了,给张彩凤买了一根银钗,给盼儿买了一个拨郎鼓和几根糖葫芦,又买了五十斤大米,高高兴兴地回到刘家村。 这几个月,张彩凤在娘家的接济下,以黄豆为主食,吃不太饱,倒也没怎么挨饿。那个时候还没发明豆腐,黄豆的吃法只有碾碎用水煮。黄豆里淀粉含量非常少,煮不成饭,煮熟之后仍然豆是豆、水是水,口感不好,要不是没有粟、麦、粱、黍等粮食,人们一般不吃黄豆。之所以种黄豆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黄豆的生长期短,由于各种原因错过其它庄稼的播种期时,就只能种黄豆,二是因为黄豆容易生长,边边角角、坡坡坎坎的地方,没办法种别的庄稼,就种上几颗黄豆。在发明豆腐之前,黄豆一直是一种价格低廉的粮食,据宋应星的《天工开物》记载,有时候人们为了提高水稻的产量,会把黄豆碾碎后当肥料直接撒在稻田里。那时候黄豆的主要用途是用于制作酱、酱油,或者用来当饲料。 那时候的人不知道什么叫蛋白质和脂肪,黄豆虽然不好吃,却富含植物蛋白和脂肪,比起六谷中的另外五种,稻粱麦黍稷,营养丰富得多,张彩凤以黄豆为主食,虽然吃不太饱,身体却很健康,连盼儿也长得白白胖胖。 看到母子二人都很好,刘家梁感到很欣慰。看到刘家梁穿得体体面面,还挣回来不少钱,张彩凤看到了生活的希望。刘家梁把礼物送给张彩凤和盼儿,把剩下的钱全部交给张彩凤掌管。 张彩凤拿着银钗翻来覆去地看个不够,内心非常喜欢,嘴上却嗔怪道:“买这个得花多少钱呀,咱们家还这么穷,什么东西都缺,你还顾得上买这个,真不会过日子。” 刘家梁笑道:“嫂子,你不用心疼钱,剩下的这些钱添置些物品,还能买些粮食,够咱们吃到麦熟的了。明年的麦子一下来,吃饭问题就不用担心了,等地里的活儿干完之后,我再去丁掌柜那里做事,还能挣几吊钱,咱们不会缺钱。” 听着刘家梁的话,看着盼儿香甜地啃着糖葫芦,张彩凤也像吃了糖葫芦一样,从心里觉得甜。这天晚饭,张彩凤吃了平生第一顿大米干饭。 刘家梁在镇上买了两石粟米,这些粟米够一家人吃到麦熟了,然后他陪着张彩凤回了趟娘家,送去二十斤大米,以感谢张家的支持。 刘家梁几个月就挣了好几吊钱,还给张彩凤买了银钗,高氏更喜欢刘家梁了,她想再劝张彩凤嫁给刘家梁,想了想,又没敢说。 在接下来的一年多里,刘家梁农忙时在家,农闲时去涿郡城做事,张彩凤也每日操劳,包揽了所有的家务事,地里的活儿也尽力干,还养了一群鸡和几只羊,一家人的生活开始好转。 这天,刘家梁下地干活儿,隔壁的于三叔带着一个陌生男人来到刘家,说是刘家梁的朋友,前来登门拜访。欲知来的是什么人,且待下回分解。 第9回 因投契盼儿得佳妇 为抚孤家梁断宿情(1) 方正绪的妻子杨氏收到刘家梁捎来的二十五两银子,交给方正纯做生意,一家出本钱一家出人力,利润对半分。卫家集紧靠着永济渠,是个有一定规模的水陆码头,方家的生意做得不错,杨氏母子三人的生活有了着落,方正纯家的日子也比以前宽裕多了。这样过了一年多,方正纯不再满足于只在卫家集小买小卖,想到涿郡城找找机会,看能不能从涿郡城进一些本地缺少的货物,运到卫家集贩卖。刘家梁曾经跟他说过在丁掌柜那里做工的事,方正纯就来找丁掌柜。 方正纯自我介绍之后,丁掌柜猛然想起来:“噢,您就是家梁给送银子的那家的人吧?你住在雍奴县的什么什么集?” “卫家集。”方正纯说。 “对对对,是卫家集。”丁掌柜想了起来,请方正纯坐下,让伙计端上水,问:“您光临寒舍,有什么事吗?” 方正纯把来意说了一遍,丁掌柜想了一会儿,建议道:“你们那边都是平原,我觉得不妨做一些山货生意,像什么核桃、栗子、松子什么的。涿郡西北东三面都有山,出产不少山货,你要是感兴趣,咱们可以联起手来干,我负责收,你负责卖。” 方正纯对这个建议非常感兴趣,跟丁掌柜探讨了一些细节,当即达成协议。凭空增加了一条赚钱的路子,丁掌柜很高兴,留方正纯吃饭。 饭间闲聊之际,自然谈到刘家梁送银之事,丁掌柜笑道:“方掌柜,您可是不知道,当时家梁的样子别提多狼狈了,衣服上满是补丁,要不是因为还算干净,谁看见他都会把他当成叫花子。他要去送银子,身上一文钱盘缠都没有,连吃的都没有,就带着一个小铺盖圈儿。实在没办法,他来找我,向我借二百钱当盘缠。后来他才跟我说,家里遭了灾,一点粮食都没有,他寡嫂的娘家接济了一些黄豆,他没脸吃,要是借不到钱,他打算要着饭去。是我跟他说,你穿得这么破破烂烂地去送银子,知道的人说你是个君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故意向人家哭穷呢。就这么着,我借给他五百钱,让他从头到脚换了一副行头,这才像个样子了。” 听了这番话,方正纯大惊道:“我听他说家里遭了灾,猜到他们的生活会很困难,可实在没想到困难到那种地步。咳,我是被他那一身衣服骗了,觉得他穿成那样子,总不至于连饭都没得吃。唉,真是的,当时我那弟妹要分十两银子给他,他说什么都不要,我就没坚持,现在想起来,实在是太亏欠他了。本来我就想去他家看望一下,这回更得去了。丁掌柜,你说我送他些什么东西好呢?要不干脆送他十吊钱,他需要什么就买什么,最实惠不过。” 丁掌柜摆摆手:“千万别送钱,这个人的脾气我了解,送他钱他肯定不要。你想想,当时他那么困难都不要,现在已经好多了,他能要吗?这两个冬天,他在我这里做工,差不多也挣了十来吊钱了,据说去年的收成还不错,日子应该比以前好过多了,他也不是非常需要钱。依着我,你以朋友的身份前去拜访,该带什么礼物就带什么礼物,用不着太贵重。过于贵重的礼物,一来他未必肯收,二来对乡下人来说太奢侈。对了,他对他嫂子和侄子是没得说,你送礼物给他的嫂子和侄子,他肯定会收。” 就这样,方正纯给张彩凤和盼儿各备了一份价值不菲的礼物,又买了两坛子酒和一些熏鸡酱肉之类的吃食,雇了头毛驴驮着,来到刘家集。于三叔正在村口大树下乘凉,方正纯向他打听路,他便领着方正纯来到刘家。 刘家梁正在地里忙,张彩凤打开篱笆门。听完方正纯的自我介绍,张彩凤赶紧往院子里让:“你就是方大哥呀,快快请进。”她又对于三叔说:“三叔,你跟着陪陪客人吧,让大奎兄弟去喊一下家梁。” 大奎是于三叔的儿子,于三叔隔着院墙冲着自家院子大喊:“大奎,赶紧去地里找家梁,就说雍奴县卫家集来客人了,让他赶紧回来。跑着去啊。” 张彩凤请方正纯在堂屋落座,端上水来。于三叔把驴拴在枣树上,拎了桶水饮上,进屋陪客人聊天。 还没进院门,方正纯就在观察刘家。刘家只有三间土坯房,另外搭了一个没门的草棚子,里面有炉灶,看样子是厨房。院墙是篱笆墙,院门也是篱笆门,只在中间有一段不到一人高的土坯墙,把三间正房分隔在两个院子里。院子里除了几样农具、一群鸡、几只羊和一些柴草外,几乎什么东西都没有。堂屋里只有一张八仙桌和几个木凳,做工一般,木头都是白茬儿,没有刷漆。看上去比较新,应该是不久前才打制的。 丁掌柜说得不错,推想起来,当初刘家梁送银子的时候,刘家肯定是家徒四壁,一无所有。方正纯感到有些心酸,对张彩凤说:“大妹子,当初家梁兄弟去给我们送银子的时候,我见他穿戴的还算可以,实在没想到你们这么困难,不然的话说什么都得分给他几两银子。我早就想来上门表示感谢,因为刚开始做生意,哪儿哪儿都不摸门儿,实在抽不出功夫来。这次我是到涿郡寻找生意机会,才听丁掌柜说起你们家的情况。我心里这个难过呀,想送给你们十吊钱补贴家用,可丁掌柜说家梁兄弟绝对不会收钱,我就略备了几样薄礼。大妹子,你可一定得收下。” 张彩凤谦逊道:“方大哥,你千万别这么说,那些银子是方二哥用命换来的,是方二嫂和孩子们的救命钱,我们家再困难,也不能分一丝一毫。家梁跟我说了,方大哥一家人都是好人,待他像亲人一样,你能来家里做客,我们就很高兴了,还带什么礼物哇,你还是带回去给方二嫂吧,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比我可难多了。” 方正纯在心中感叹道:“好一个通情达理、能体谅人的女人,待人接物拿得起放得下,只可惜年纪轻轻的就守了寡,老天爷真是不长眼。”他真诚地说:“大妹子,你千万别客气,我跟家梁兄弟一见如故,拿你也没当外人,我这次来就当是走亲戚的。走亲戚也不能空着手吧,礼物你一定得收下。我弟妹一家你不用担心,这两年用那些银子当本钱做生意,他们的日子好着呢,连我都跟着沾光。”方正纯又扭头对于三叔说:“三叔,麻烦您搭把手,把驴背上的驮子卸下来。” 于三叔和方正纯一起把驮子卸下来,方正纯把酒和吃食放在草棚里,把礼物交给张彩凤。礼物都用纸包着,张彩凤不知道有多贵重,略一推辞就收下了。 方正纯问:“盼儿快三岁了吧,怎么没看见他?” 张彩凤说:“跟一群大孩子在外面玩儿呢,不到肚子饿的时候从来不回家。” “男孩子都这样。”方正纯笑道。 三个人重新落座,张彩凤关切地询问杨氏母子的情况,方正纯一一作答。 于三叔心里一直有件事想问,又不好意思打断张彩凤和方正纯的谈话,等二人刚一停顿,他马上插言问:“方掌柜,你刚才说家梁给你们送银子是怎么回事,家梁怎么会有银子?” 方正纯闻言一愣,不解地反问:“怎么,您不知道这件事?我看你们于刘两家走得挺近的,家梁兄弟没跟你们说过?” 于三叔摇摇头:“我们两家确实走得很近,除了姓不一样,跟一家人没什么不同,可我确实没听家梁说起过。” 方正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最后感叹道:“家梁兄弟在辽东一路逃亡,有好几回差点就没命了,可他一直没把那锭累累赘赘的银子丢掉,家里穷得叮当响,可他没有把银子留给自己用。我昨天才听丁掌柜说,要不是他借给家梁几百钱,家梁会要着饭去给我们送银子。三叔,您这么大岁数了,见过这么仁义的人吗?说心里话,家梁去我们家的时候,我就认定了这个兄弟。” 于三叔捂着胸脯叹息道:“家梁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这孩子从小就仁义,还特别聪明,在我们村念书念得最多,学问最好,老一辈的人没一个不夸的。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他做事这么仁义,好,这孩子给刘家村长脸,我也觉得脸上有光。” 正在这时,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儿走进屋,看见屋里有生人,马上停下脚步。 张彩凤说:“盼儿,到娘这儿来。” 盼儿怯生生地走到张彩凤跟着,张彩凤把他拉到方正纯面前,说:“盼儿,这是方大爷,叫大爷。” 盼儿抬起眼皮看了方正纯一眼,又垂下眼皮,小声叫道:“大爷。” 方正纯摸了摸盼儿圆乎乎的脑袋,赞道:“虎头虎脑,白白胖胖,真招人爱。盼儿,是不是饿了?” 盼儿没说话,看了张彩凤一眼,张彩凤把盼儿抱在怀里,安慰道:“今天有客人,饭晚一点才能吃,忍一下吧。” 方正纯起身把一包礼物打开,从里面拿出个点心盒,拿出一块点心,递给盼儿:“盼儿,大爷给你买好吃的了,来,拿着。” 盼儿的眼睛一亮,但没接,抬眼看了看张彩凤,随后两眼盯住点心就再也没离开过。 张彩凤说:“大爷给你你就接着吧,谢谢大爷。” 盼儿伸手接过点心,用脆生生的童音说:“谢谢大爷。” “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方正纯又摸了摸盼儿的脸蛋儿。 张彩凤放下盼儿,说:“出去吃吧,看看你二叔回来没有。” 第9回 因投契盼儿得佳妇 为抚孤家梁断宿情(2) 于大奎跑到地里,离着老远就冲刘家梁大喊:“家梁、家梁,你们家来客人了,我爹让你赶紧回去。” 刘家梁停下手里的活计,扛着锄头迎着于大奎走过来,问:“大奎哥,什么客人呀?” 于大奎摆摆手:“我也不知道,我没看见人。对了,听说是从什么雍什么县什么家集来的。” “是不是雍奴县卫家集?”刘家梁惊喜地问。 于大奎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雍奴县卫家集。” “肯定是方大哥来了。”刘家梁撒腿就往回跑,刚跑了几步又停下来,对跟在后对的于大奎说:“大奎哥,麻烦你看看河边有没有人打鱼,要是有就赊一条,不,赊两条,捡大个儿的,明天我再给他钱。” 一路小跑着回到家,刘家梁把锄头往篱笆墙上一靠,冲屋里大声问:“是方大哥来了吗?” 方正纯闻声走到门口,冲刘家梁笑道:“家梁兄弟,早就想来看你,一直没空,拖到现在,你不会怪我吧?” “哪里哪里,方大哥,你是贵客,大驾光临,寒舍篷壁生辉。”刘家梁先给方正纯作了一揖,又抓住方正纯的双手用力摇晃了几下。刘家梁又对于三叔说:“三叔,方大哥是贵客,你得帮我陪客。我让大奎哥去河边看看有没有打鱼的,赊两条,再杀两只鸡,你去叫一下三婶儿和小翠儿,让她们帮忙做几个菜,咱们一块儿吃。” 方正纯赶紧说:“兄弟,别那么麻烦,我带了熏鸡酱肉,切一下就能吃,整两个素菜就行了。酒我也带来了,咱们要好好喝一顿。” 于三叔馋酒,当即接受邀请,不过全家人都来刘家吃饭,他有点不好意思,说:“既然方掌柜带了不少东西,就用不着她们娘儿俩了,我跟你一起陪客人,让你嫂子做饭就行了。” “那可不行,今天还非得让三婶儿和小翠儿帮忙不可。”刘家梁解释说:“方大哥是贵客,头一回到我们家来,我们得隆重接待,对不对?” 于三叔点点头,不过他并不明白隆重接待跟请人帮忙有什么关系。要是做十个碟八个碗一大桌子席,张彩凤一个人忙不过来,找人帮忙是应该的,如今只是炒几个热菜,充其量再炖条鱼,张彩凤那么能干,这点事不在话下,完全用不着别人帮。 刘家梁接着说:“今天是个重要的场合,我不想让我嫂子动手做饭,所以要请三婶儿和小翠儿帮忙。三叔,咱们两家跟一家一样,别怪我对三婶儿不敬。”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于三叔这才明白,爽快地说:“没问题,我去叫她们。” 张彩凤觉得不合适:“家梁,方大哥到咱们家来,我不伺候不合适……” “不,没什么不合适的。”刘家梁打断张彩凤的话,讲自己的观点:“嫂子,尊重方大哥不在于亲手做饭,陪他说话是对他更大的尊重。” 张彩凤冲刘家梁紧使眼色:“那像什么话。刚才是因为你不在,我不能把方大哥晾在一边,这才陪他说几句话,现在你回来了,当然是你陪,那有女人陪客的?” 刘家梁笑笑说:“按照老规矩,女人是不能陪客,可咱们家的情况特殊,你是长嫂,长嫂如母,你陪客没有任何问题。孔圣人说男女授受不亲,可他还说嫂溺叔援权也。圣人的根本思想是仁者爱人,他制订男女之防是怕女人受到坏人的搔扰,是对女人的爱护,请你一起陪客是对你的尊重,符合圣人的思想。” 方正纯鼓掌称叹:“高论、高论,家梁兄弟不愧是读书人,话说得在理。” 刘家梁接着说:“嫂子,你不光要陪方大哥说话,还得跟我、三叔和大奎哥一起陪方大哥吃饭。” “哪有女人上饭桌陪客人的道理,那更不行了。”张彩凤坚决反对。 这种事确实太出格了,方正纯也不好表示赞同。刘家梁却说:“嫂子,按规矩女人确实不能上饭桌陪客人吃饭,当娘的也不能。那我就奇怪了,当儿子的一方面说孝敬母亲,正式场合却不让母亲露面,这是真孝吗?” “你说的只是一个方面。”张彩凤分辩道:“假如当娘的上了年纪,上饭桌也没什么,可我不行啊。” 刘家梁摆摆手:“我觉得没什么不行的,方大哥虽说是客人,但我跟他一见如故,没把他当成外人。” 见二人各说各的理,方正纯突然想出个主意:“大妹子、家梁兄弟,我突然有了个想法。盼儿那孩子虎头虎脑的,我一见就稀罕,你们看这样行不行,我二弟的闺女比盼儿大几个月,长得挺好看的,家梁兄弟见过,家梁兄弟也见过我弟妹,有其母必有其女,你们要是不嫌弃,咱们给他们订个娃娃亲怎么样?” 张彩凤跟刘家梁对视了一眼,张彩凤说:“家梁,你见过那孩子,你觉得合适就行。” 刘家梁点点头:“方大哥说得不错,那孩子确实挺聪明伶俐的。方二嫂人物出众,她生的闺女错不了,我觉得行。只是,方大哥,这件事你做得了主吗,是不是得先跟方二嫂商量一下?” “不用商量。”方正纯说:“我是孩子的大爷,我兄弟不在了,我当然可以做主。再说了,我弟妹对家梁兄弟的人品赞不绝口,把闺女许给家梁兄弟的侄子,她没个不愿意。” “那咱们就这么定了。”刘家梁问张彩凤:“嫂子,这回陪方大哥吃饭就没问题了吧,你可是方大哥的亲家母呀。” 方正纯风趣地说:“家梁兄弟,我是亲家大伯,你是亲家叔叔,这回咱们真是兄弟了,有件事你得帮我。我跟丁掌柜说好了,合伙做山货生意,他负责收货,我负责销货。山货的生意我从来没做过,不了解行情。丁掌柜这个人看上去不错,可在商言商,谁不想多挣点钱呢,我担心他给我的价钱偏高。到了山货上市的时候,你正好在他那里帮他记账,你帮我盯着点,别让他赚得太狠。” “方大哥,这件事交给我你就放心吧。”刘家梁拍着胸脯打保票。 方正纯笑着对张彩凤说:“亲家母,请里面坐吧。” “什么亲家母哇?”于三叔领着于三婶儿和于小翠走进来,听见了最后一句话。 刘家梁解释说:“三叔、三婶儿,刚才我们合计了一下, 给盼儿和方大哥的侄女儿订了娃娃亲,现在我们跟方大哥是亲家,是实打实的亲戚了。” “好事、好事,亲上加亲,值得庆贺,今天得多喝几杯。”于三叔鼓掌称贺。 于三婶儿开玩笑道:“家梁,你这当叔父的还没订亲,倒先给小侄子订了亲,你这个叔父当得真没得说。” 大家都笑起来,于小翠飞快地瞟了刘家梁一眼,脸上飞起两朵红云。 于大奎拎着两条鱼走进来,对刘家梁说:“今儿个运气还不错,我去的时候,打鱼的说今天没打着大鱼,我跟他说家里来了贵客,务必给打条大鱼。他连着下了几网,还真捞上来两条鲤鱼,算不上太大,也就斤把来重,还活蹦乱跳着呢,绝对新鲜。” 刘家梁遗憾地说:“新鲜倒是新鲜,就是稍微小了点。” “够了、够了。”方正纯说:“我带了两只熏鸡,还有几斤酱肉,足够吃的了,弄几个素菜就行。” 于三婶儿接过鱼,对于大奎说:“你去咱家园子里,把每样菜都弄点。” 张彩凤从屋里拿出半篮子鸡蛋交给于小翠:“你们看着炒,来一大盘子韭菜炒鸡蛋。” 于三婶儿是个做事麻利之人,她掌勺,于小翠打下手,于大奎负责择菜、烧火。于三婶儿把熏鸡和酱肉切好,放上蒜泥和酱油、醋,又凉拌了一盘黄瓜和一盘蒸茄子,两荤两素的冷盘就算齐了。于小翠把鲤鱼收拾干净,于三婶儿放上各种调料炖上,又炒了一大盘子鸡蛋和四个素菜,热菜有两荤四素,凑齐了十个菜,取十全十美之意。 刘家梁、张彩凤和于三叔陪方正纯在堂屋里吃,方正纯是客人,被邀请在上首落座,张彩凤和于三叔打横相陪,刘家梁坐在方正纯对面。于三婶儿、于大奎和于小翠在厨房里单开一桌,饭菜跟堂屋里的人完全一样。这顿饭算是相当丰盛了,刘于两家上一次吃肉还是征伐高句丽那一年过年的时候,而且只是有肉吃而已,像今天这样有鸡有鱼有肉、品种齐全而且数量这么多,对所有人来说都第一次。每个人都吃得非常开心,尽欢而散,于三叔喝得醉醺醺的,被于大奎和于小翠架回家去。方正纯在刘家梁屋里睡了一宿,第二天直接坐船返回卫家集。 刘家梁自己的亲事还没有着落,先给未满三岁的侄子订了门娃娃亲,于三婶儿觉得这件事非常可笑,于三叔刚醒过酒来,她就忍不住唠叨起来:“老头子,你说这个家梁到底是怎么想的,不张罗着给自己订亲,倒先给盼儿订了亲,真有意思。” 于三叔叹了口气说:“家栋是为了救家梁死的,家梁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对盼儿的事当然比对自己的事还上心。家梁是个好人,不怕找不到好媳妇。” 于三婶儿点点头:“要说家梁还真是个好人,又聪明又有学问又勤快,对街坊邻居也没得说。谁家的闺女要是嫁给他,肯定不会受委曲。” 于三叔问:“把咱家翠儿许给家梁怎么样?” “不行,我可不想招个傻女婿。”于三婶儿脱口而出。 第9回 因投契盼儿得佳妇 为抚孤家梁断宿情(3) “你这个老婆子怎么搞的,是不是老糊涂了?”于三叔不满地质问:“刚刚你还夸家梁这好那好,说谁家的闺女嫁给他受不了委曲,怎么刚眨了下眼就说他傻?” “他、他有好的地方是真的,可他傻也是真的。”于三婶儿说。 于三叔问:“你说说他哪点儿傻?” 于三婶儿说:“二十五两银子呀,那是多大一笔钱呀,能买多少东西呀,我这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他就白白地给了别人,这不是傻是什么?” “我告诉你那是什么,那叫诚实,懂不懂?”于三叔用训戒的口气说说:“二十五两银子确实是一大笔钱,可那钱是别人的,怎么能昧着良心贪没别人的钱呢?” 于三婶儿辩解道:“我也没说全贪了呀,那个时候多困难呀,家里什么都没有了,正是需要钱的时候。银子确实是别人的,可家梁大老远地从辽东带回来,留下四两五两不算过分吧?哪怕只留下一两二两呢,也能买不少粮食呢。他可倒好,不光一个大子儿不留,还赔着盘缠跑两三百里地给人家送去,这不是傻是什么?” “你个老娘们儿家家的懂什么?”于三叔教训道:“那叫仁义,谁像你似的,见利忘义。你想想,那锭银子是人家方家老二用命换来的,是留给孤儿寡母的救命钱,贪人家一个大子儿都是丧良心的事。” 于三婶儿自知有点理屈,但嘴上不肯服输:“要真是救命钱,当然不能贪人家的,可家梁又没去过方家,他怎么知道方家缺那点钱?也许方家趁钱呢。” “方家要是趁钱,方家老二还会在临死之前郑重其事地托家梁把银子捎回家吗?你这个老娘们儿,是不是缺心眼儿呀?”于三叔不满地说。 于三婶儿撇撇嘴:“就算我缺心眼儿吧,反正不能把翠儿嫁给他。仁义好,良心也好,可到了饿肚子的时候,仁义、良心都不能当饭吃。要是以前嘛,刘家的日子过得不错,我可以考虑把翠儿许给他,现在他们家什么都没有了,还得养着个寡妇嫂子和小侄子,翠儿要是嫁过去,肯定得吃苦。” “你不能只看眼前,得把眼光放长远。”于三叔说:“家梁有学问,有本事,农忙的时候在家里种地,收秋以后就去城里做工,一年能挣好几吊钱呢。彩凤也是个能干的人,当闺女的时候就是里里外外一把手,现在也差不了。盼儿虽然小,可一晃就长大了,过上十来年就能帮着干活儿了。我把话放在这儿,不信你看着,用不了几年,刘家的日子就能好起来,在咱们村数得着。” 于三婶儿又撇撇嘴,讥讽道:“还让我把眼光放长远呢,你的眼光也就是十来年,也就是刘家村,既不长也不远。再过二十年,盼儿得娶媳妇,又要盖房子又要置家具又要准备彩礼,还不都得家梁管呀,你以为负担轻呀?在刘家村数得着就算过上了好日子呀?刘家村现在有什么呀,家家户户都是穷光蛋,远的别说,就说彩凤的娘家张家村吧,随便找一户出来放在刘家村,就能数得着。几年以后刘家的日子能不能好起来我不知道,反正现在不好,我不能让翠儿受那个委曲,我想在河西给她找婆家。” 于三叔心里也明白,把小翠嫁给刘家梁,怎么也得吃几年苦,既然老婆不愿意,他也不好坚持。 给盼儿订娃娃亲的举动触发了张彩凤心中惦记已久的一件事,这天吃晚饭时,她对刘家梁说:“家梁,你今年都二十二岁了,该成亲了。前两年遭灾,顾不上这件事,现在该想想了。只是咱们家现在这么穷,连房子都没有,哪家的闺女愿意嫁到咱家来呀?你不是脱了一些土坯准备盖厢房吗,我看厢房不急着盖,在你那间房子外边接上两间,新房就算有了。小翠儿那姑娘我看不错,跟你年龄相当,你要是愿意,我先去探探三婶儿的口风,然后再托媒人。” 刘天梁摇摇头:“嫂子,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我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娶亲,我要照顾你和盼儿。” 张彩凤心头一热,眼睛有点发酸,嗔道:“净瞎说,好好的一个大小伙子,哪能不娶亲呀?你想照顾我和盼儿的心意我知道,娶亲也不妨碍你照顾我和盼儿呀。” 刘天梁说:“娶亲是没有妨碍,可是娶亲就会有孩子,有孩子就有可能妨碍。”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张彩凤不解地看着刘家梁。 刘家梁解释说:“虽然我没孩子,但是我觉得,父母对自己的孩子很难一碗水端得平平的,我父母对我和我哥就不一样,我觉得更惯着我一点。这种事本来很正常,如果都是亲生的,父母不觉得怎么样,孩子也不觉得怎么样。可假如有一个不是亲生的,问题就来了,对他不好一点他就会觉得,我不是亲生的,所以不待见我,要是对他好对亲生的差一点,他又会觉得那是拿他见外,亲生的那一个也会不满意。这个问题很难处理好,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只有一个孩子,不管是不是亲生的,都没什么可说的。没有比较就谈不上对他好还是对他不好,他就不会有过多的想法。” 张彩凤半晌没说话,仔细琢磨刘家梁的话,觉得这话非常有道理,她这个母亲都没想到那么多。张彩凤心中暗想:“到底是读过书的人,就是明白道理,一个连女人都没碰过的毛头小伙子,竟然把孩子的问题看得这么透。”她想出几条理由,说:“家梁,你想得确实挺有道理,不过再怎么说你只是盼儿的叔父,就算对他差一点,他也不会跟你的儿子攀比。再说了,我相信你对盼儿不会差。” “嫂子,这句话你说对了,叔父再好,跟爹也差得多。”刘家梁说:“为了我,盼儿失去了亲爹,我没办法把他的亲爹还给他,但我可以把亲爹的感觉给他,让他不觉得自己是个没爹的孩子。要是我有自己的孩子,无论我对盼儿多好,盼儿都只会把我当成叔父。如果我没有自己的孩子,盼儿虽然嘴上叫我叔父,但心里会把我当成爹。” “可是,你想没想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张彩凤又问。 刘家梁笑道:“怎么能叫无后呢,不是有盼儿吗?盼儿是我们老刘家的骨血,老刘家后继有人。” 张彩凤知道自己讲道理讲不过刘家梁,只好说出她本不愿意说出口的话:“家梁,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个寡妇,你又不成亲,咱们这样一家人,别人会怎么说?” “那好办呀。”刘家梁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趁着年轻改嫁,盼儿交给我抚养。盼儿已经大了,离开娘没有问题。” “嘿,你这个人真是的,本来是我劝你成亲的,你却反过来劝我改嫁,这算什么?”张彩凤用坚定的口气说:“盼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扔下他不管。” “理解,理解。”刘家梁故作嘻皮笑脸地说:“其实我也不想让盼儿变成没娘的孩子,所以我不再劝你,你也别再劝我,现在这个样子就挺好,至于别人怎么说,我们管不了,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我们行得正、做得端,身正不怕影子斜,别人说说也就觉得没意思了,以后就再也没人说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张彩凤知道,再跟刘家梁说什么都没用。 说是要在河西给于小翠找婆家,可是富裕人家找媳妇的时候也得看女方的家境,以于家现在的情况,想给于小翠找个富裕的婆家很不容易。相比于女儿的亲事,儿子于大奎的亲事更让于三叔和于三婶儿操心。 于大奎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左手落下了残疾。应该说这是一件不幸的事,可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又是一件幸运的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果于大奎没有残疾,那么他或者于三叔就会跟刘家栋、刘家梁一起被征召,基本上没有活下来的可能性。那个年代,有太多的人为了逃避兵役或徭役,故意自残,以至于官府发布命令,故意自残的人,该服的徭役还得服,把自己弄残废了也没用。如果残废得太厉害,实在没办法服徭役,就重重罚款,用罚款换取别人代为服役。 不用担心因为服兵役或徭役而丧命,这确实是件好事,可是到了该成亲的时候,麻烦就来了,谁家的女儿愿意嫁给一个残疾人呢?因为这个原因,于大奎都二十三了还没有订亲,于三叔和于三婶儿常常为此发愁。如今于家穷得叮当响,娶儿媳妇的事就变得更渺茫了。 这天于三婶儿突然想出个主意,对于三叔说:“老头子,我有办法给大奎找到媳妇了,咱们找个跟咱们家情况差不多的人家,来个换亲,把小翠嫁给那家的儿子,让大奎娶那家的女儿做媳妇,两家一块儿办喜事,连聘礼和彩礼都省了,你看是不是个好办法?” “什么好办法,根本就是个馊主意。”于三叔给等着被夸奖的于三婶儿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于三婶儿大为扫兴,不服气地说:“怎么就是馊主意,怎么就是馊主意,你给我说清楚。” 于三叔说:“咱们大奎有残疾,人家要是肯换,那家的儿子肯定也有问题。让小翠嫁给一个有问题的男人,多委曲闺女呀,我这个当爹的都不落忍,你这个当娘的竟然能忍心。你不光是出馊主意,根本就是没心没肺。” “就你有心有肺,就你知道心疼闺女,是不是?”于三婶儿气哼哼地说:“闺女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怀胎十月,喂奶一年,我在闺女身上付出的心血,比你多一千倍、一万倍,我比你心疼闺女多一千倍、一万倍。可是光心疼闺女有什么用,你不想给于家传宗接代?” 听了这话,于三叔哑口无言。于三婶儿更来劲了:“我承认我这个主意算不上有多高明,可是你还有更好的主意吗?别说更好的主意了,就连馊主意你都想不出来,你真不白姓于,整个儿一榆木脑袋。” 第9回 因投契盼儿得佳妇 为抚孤家梁断宿情(4) 听着于三婶儿的训斥和挖苦,于三叔一声不吭,于三婶儿顺了气,接着说:“你要是没有更好的主意,我就去托媒人,赶紧找到合适的人家,尽快成亲。我想早点抱上孙子,小翠儿也老大不小了,不能再耽误。” 于三叔还是不说话,于三婶儿只当他是默许。 于小翠碰巧听到了父母的对话,急得火烧火燎,匆匆跑到地里,找到刘家梁,把刘家梁叫到没人的地方,抛弃一切羞涩,开门见山地说:“家梁哥,我娘要给我找婆家了,这可怎么办呀?” 看着于小翠,刘家梁心潮澎湃、万分纠结,他强压住自己的感情,用尽可能平和的口气说:“你都二十岁了,早该找婆家了,这是好事呀。” “家梁哥,你是真傻还装傻?”于小翠急得眼泪差点流出来,直截了当地道出心事:“家梁哥,我喜欢你,我想嫁给你。我知道,你也喜欢我,我求求你,找媒人去我家提亲,好不好?” 刘家梁的心阵阵作痛,摇摇头说:“翠儿,我不傻,你的心事我明白,我也确实喜欢你,不过咱们没有缘分,我不能成亲,一辈子不成亲。” “这是为什么?”于小翠惊诧地问。 刘家梁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其实他早就想到可能有这么一天,需要给于小翠一个解释,他也早就想好了说辞,可当着于小翠的面,他突然觉得那些解释是那样苍白无力,那些话说给张彩凤听行,对于小翠来说完全没有说服力。 见刘家梁沉默不语,于小翠试探着问:“家梁哥,你是不是喜欢别人?” 刘家梁赶紧摇摇头:“不,没有,我没有喜欢别人。翠儿,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不过我说的话都是真的,我不能成亲。” “家梁哥,你是不是……那方面有问题?”问出这句话对于于小翠来说难度实在不小,可是她不能不问。 刘家梁摇了摇头,心中忽然一动,说:“就算是吧。”他现在豁出去了,只要能让于小翠放弃,说他什么他都认了。 于小翠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问:“家梁哥,要是我不在意呢?” 刘家梁心里一阵热浪翻腾,差点哭出来,赶紧转过身去,大吼道:“我在意!我求求你了好不好,别再缠着我了。好男人那么多,为什么非要缠着我?” 于小翠“呜呜”地哭起来:“家梁哥,我娘要让我换亲,给我哥换个媳妇,她给我找的男人肯定有问题,我不想嫁。我喜欢你,我宁可跟着你守一辈子活寡。” 刘家梁的心都碎了,他咬着牙叫道:“嫁给什么男人都比守一辈子活寡强,你快走,别烦我啦!” 于小翠哭着跑了,等她跑远之后,刘家梁蹲在地上放声痛哭…… 媒婆做事还真是干练,时间不长就给于家找到换亲的对象。对方家住涿郡良乡县西南部的山里,与张彩凤的娘家同县,但距离很远。对方家里有个二十七八岁的儿子,因为打仗瞎了一只眼、跛了一只脚,一直找不到媳妇。对方准备用来换亲的女儿二十四岁,是个寡妇。单从双方的人物论,于家显然吃亏,不过对方家境要比于家好得多。于三叔有点不愿意,觉得委曲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可是他们家现在穷得一贫如洗,如果对方不是因为人物差,不会愿意跟他们家做亲。在于三婶儿的坚持下,于三叔只好同意。 了解到男方的情况后,于小翠的心都要碎了,前去找张彩凤哭诉。一个刚满二十岁、长得还不错的黄花大闺女,要嫁给一个二十七八岁的跛脚独眼龙,实在是太可惜,张彩凤万分同情,可她又能帮什么忙呢,只能说些宽慰于小翠的话:“翠儿呀,我知道你心里委曲,我也替你委曲,可你爹你娘已经定下来了,这件事恐怕改变不了了。你就想开点吧,有点残疾不算什么,反而不会被抓夫,至少你不会成为寡妇。咱们村死了多少年轻人,你哥正是因为有残疾,这才活得好好的。这个年头,丈夫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可别像我一样。年纪大点未必是坏事,年纪大知道心疼人。我相信,你的委曲你公公婆婆心里清楚,他们知道委屈了你,会善待你的。当媳妇的不受公公婆婆的气,这也是难得的好事。” 于小翠央求道:“嫂子,我喜欢家梁哥,我想嫁给他,你帮我说说吧。只要能跟着家梁哥,什么样的日子我都能过。” 听了这话,张彩凤心中一动,暗想:“家梁要是能娶翠儿,倒是件好事,翠儿这孩子心眼儿好,将来家梁照顾我们母子,她肯定不会有怨言。”想到这里,张彩凤问:“翠儿,你喜欢家梁,家梁知道吗?” 于小翠点点头:“他知道,我跟他说过。” “哟,你们都沟通过啦!”张彩凤笑道:“那你还求我干什么?” 于小翠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憋了半天才说:“他说他不能娶我,他说……他说……他说他……那方面……有、有问题……”说到这里,于小翠羞臊不堪,用双手把脸捂住。 “啊?”张彩凤闻言吃了一惊,暗自琢磨:“他那方面真的有问题?他跟我说不娶亲,可不是这么说的呀?当然了,这种事他不会跟我明说,可是看上去好好的一个小伙子,怎么会有问题呢?他要是真有问题,以前怎么从来没听家里人说起过呢?不对,他从来没碰过女人,怎么就能肯定自己有问题呢,说不定他是用这种话骗小翠,想让小翠死心。对,十有八九是这么回事。” 想到这里,张彩凤说:“翠儿,他那方面有问题你还想嫁给他呀,那可得守一辈子活寡呀?” “嫂子,我不怕,只要能跟家梁哥在一起,守活寡我也愿意。”于小翠的态度非常真挚。 张彩凤劝道:“傻妹妹,你是不知道守活寡的滋味,所以才这么说,以后你肯定会后悔。” “我决不后悔。嫂子,我是不知道守活寡的滋味,可我知道,守活寡比不上守寡那么难,你能守寡,我就能守活寡。”看起来,于小翠真的不是一时冲动,她想得很多。 张彩凤又难过又感动,点点头说:“既然你想好了,我就帮你说一说,不过你别抱什么希望,家梁是个有主意的人,我很难说动他。还有一层,你爹娘要用你给你哥换媳妇,他们也不会同意你嫁给家梁。” 于小翠拉着张彩凤的手说:“嫂子,你好好劝劝家梁哥,只要他肯娶我,我爹娘那里我去想办法。” 刘家梁下地回来,张彩凤跟他谈起于小翠的事,劝道:“家梁,小翠对你感情很深,太难得了,你可不能辜负她。” 上次坚决拒绝掉于小翠之后,刘家梁痛哭一场,把自己的情绪宣泄了一番,从此心如止水,再也不起涟漪。他缓慢而又坚定地说:“嫂子,你不用再说了,我决定的事不会改的。” 张彩凤重重地叹了口气,没再说话。次日,她把跟刘家梁谈话的情况告诉了于小翠,于小翠彻底绝望了,哭了整整一天。 这年初冬,于大奎亲自把于小翠送到了山里,同时接回了寡妇。自此,刘家梁和于小翠之间的感情纠葛便画上了句号。 如愿以偿地娶到了儿媳妇,于三婶儿非常高兴,又开始为刘家梁张罗。虽然她认为刘家梁把银子送给别人是冒傻气的做法,不过她也认为刘家梁是个好人,刘家梁的父母都已经去逝,她觉得替刘家梁张罗成亲的事她责无旁贷。 于三婶儿先跟张彩凤说这件事,张彩凤苦笑道:“我早跟家梁说过这件事,可他打定了主意一辈子不结婚,说是怕有了自己的孩子就照顾不好盼儿。三婶儿,说心里话,家梁这样想我非常感激,可他要是真的一辈子不结婚,我怎么落忍呀?你是长辈,你说说他吧,兴许他能听你的话。” 嘴上是这么说,可张彩凤并没有抱多大希望,刘家梁表面上很随和,可内心非常有主见。 果然,于三婶儿跟刘家梁把话一说,刘家梁当即予以拒绝。于三婶儿苦口婆心地跟刘家梁讲道理,可讲来讲去,她能讲出来的道理并不比张彩凤讲得多,自然被刘家梁一一驳回,于三婶儿被说得哑口无言,又急又气,回到家里跟于三叔大大地抱怨了一番:“我就说家梁这孩子傻,还真没说错。以前他不这样呀,自打从辽东回来以后就变了,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我看八成是因为家栋的死受了刺激,变得魔魔症症的,可平时看着他也不怎么样,怎么一碰到大事就犯傻呢?” 于三叔对刘家梁的想法也感到非常震惊,不过他没有说刘家梁傻,想了一会儿,他点点头:“家梁的想法虽然有点古怪,不过这也正好说明他是个真诚的人。为了抚养自己的侄子,不让侄子受委曲,自己不结婚不生孩子,这样的事从古到今有几个人能做到,真是难能可贵。” “嘿,我说你个榆木脑袋,你倒是真能理解他呀。”于三婶儿没好气地说:“也难怪,他是根房梁,你是个榆木脑袋,你们都是木头,一路货色。” 于三叔没搭理于三婶儿,低头沉思了片刻,突然抬起头说:“我倒是有个办法,准能让家梁同意。” 于三叔把自己的办法一说,于三婶儿拍案叫绝。欲知于三叔想出了什么办法,且待下回分解。 第10回 思偷懒刘盼儿受罚 抱不平三叔侄挨揍(1) 听说刘家梁为了抚养盼儿,决定终身不娶,于三叔想出个办法:“盼儿这就满三周岁了,彩凤一点改嫁的意思都没有,依我看她是立志守节。彩凤不嫁是为了盼儿,家梁不娶也是为了盼儿,干脆咱们给他俩撮合撮合,让家梁娶了彩凤,两个人的问题不就都解决了吗?” “啪——”于三婶儿猛地拍了下桌子,把于三叔吓了一跳。“嘿,没想到你这个榆木脑袋也有开窍的时候,这可真是个两全齐美的办法,我这就去跟家梁说。”话还没说完,于三婶儿就踮儿踮儿地出了屋。 于三叔暗自得意,看着于三婶儿的背影心想:“你别总是自以为聪明,你那些都是小聪明,咱这个才叫大智慧。” 刘家梁正在逗盼儿玩儿,于三婶儿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说:“家梁,你不想成亲是担心将来有了孩子,盼儿觉得自己是个没爹的孩子,我想了个办法,保证盼儿不会有那些想法,你想不想听听?” 刘家梁早已打定了主意,对于三婶儿的想法根本不感兴趣,但不好直接说出来,就没说话。于三婶儿正在兴头儿上,不管刘家梁想不想听,紧接着说:“现在你是盼儿的叔父,盼儿会觉得自己是个没爹的孩子,你要是当了盼儿的爹,他就不会有那种感觉了,你说是不是?” 刘家梁马上就明白了于三婶儿的意思,内心一阵不快,沉下脸,琢磨着如何说才能既驳回于三婶儿的提议又不伤她的面子。 刘家梁没有马上说话,于三婶儿以为他没听明白自己的意思,解释道:“你嫂子到现在都没提过改嫁的话,这说明她没有改嫁的心,可她还这么年轻,你能忍心她守一辈子寡吗?要是劝她改嫁,盼儿又成了没娘的孩子,怪可怜的,你也不忍心。你把彩凤娶了,彩凤不用守寡,盼儿又有娘又有爹,你也不用打一辈子光棍儿。虽说彩凤比你大几岁,可老话说,女大三抱金砖,以彩凤的人品相貌,你娶她不吃亏,关键是你们原本就是一家人。” 勉强耐着性子听于三婶儿说完,刘家梁严肃地说:“三婶儿,我知道你是好心,我就不说什么了,这种话以后再也不要说,也不要对别的任何人说起。” “怎么,我说得不在理吗?”于三婶儿没想到刘家梁会是这样的反应,愠怒地问。 见于三婶儿生了气,刘家梁解释说:“我不是说你的话不在理,你只想了一方面的道理,是小道理,大道理你并没想到。” “你念过书,懂得多,你倒是说说你的大道理?”于三婶儿不服气地问,她不相信刘家梁能说出令人信服的道理。 刘家梁说:“我嫂子立志守节,抚养孤儿,为夫报仇,为国雪恨,高风亮节,堪称万世楷模,将来盼儿建功立业,出将入相,我嫂子少不得被皇上钦封诰命,被史家树碑立传,流芳青史。要是她另嫁他人,贞节便亏,将来的话就不好说了。于我也是一样,我立志不娶,抚养侄子,如同己出,报答兄长救命之恩,任谁听了都得叫声好。我当然不图这个虚名,可我也不想让人家说我是为了娶嫂为妻才抚养侄子。所以这种话你再也别说,你要是再说,三婶儿,可就别怪我不尊重你是长辈了。” 刘家梁这番话,好多词于三婶儿都不懂,不过刘家梁说的道理她倒是听懂了,没情没绪地说:“好好好,我再也不说了,这总行了吧?把好心当成驴肝肺,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可你就忍心让彩凤一辈子守寡?” “我可没要求我嫂子守节。”刘家梁说:“我哥生前留下过话,我嫂子要是想改嫁,听其自便,这话我已经告诉了我嫂子。她要是立志守节,我会非常感激,长嫂如母,我会把她当成母亲一样孝敬。她要是想改嫁,我不会阻拦,你可以去劝她改嫁,我不管,别再劝我了。” 于三婶儿无言以对,气鼓鼓地回到自己家,把刘家梁的话向于三叔学说了一遍。于三叔叹口气说:“家梁想得也不是没道理,由着他去吧,咱们别再多事了。” “可我不忍心看着彩凤守一辈子寡。”于三婶儿说:“要不我去劝劝彩凤?” “你可拉倒吧。”于三叔教训道:“咱们是刘家的近邻好友,哪有劝刘家的媳妇改嫁的道理?我觉得这件事用不着你操心,彩凤她娘不可能不劝彩凤。要是她娘都劝不了,你去劝也是白忙活。” 于三婶儿重重地叹了口气:“是这么回事,只好这样了。” 就这样,刘家梁、张彩凤和盼儿组成一个奇特的家庭,刘家梁是这个家庭的男主人,张彩凤是女主人,刘家梁把张彩凤既当嫂子又当母亲(确切地说是当姐姐),把盼儿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张彩凤把刘家梁既当小叔子又当弟弟,也视刘家梁为自己的主心骨。 关于二人的关系,村里也有人议论,可是天长日久下来,人们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刘家梁只在吃饭的时候去张彩凤院子里,其它时间都在自己的房子里,教盼儿识字也是把盼儿带到自己那边。张彩凤对刘家梁很关心,缝缝补补、洗洗涮涮,都是她伺候刘家梁,但这一切都没有超越嫂子关心小叔子的界限。张彩凤跟刘家梁在一起的时候,不管有没有外人在在场,二人的态度都是亲而不昵,亲切自然。久而久之,村里人习惯了这种关系,再也没人谈论这件事。 杨广曾经三次征伐高句丽,第一次就是刘家梁参与的那一次,大业八年去的。第二次是大业九年,刘家梁想去为哥哥报仇,只因为母亲刚刚去世、父亲病重,家里离不开他。那一次出征,因为杨玄感叛乱而匆匆终止,没能攻占高句丽一城一地。大业十年,杨广第三次征伐高句丽,刘家梁因为半年前刚刚遭受水灾,又没能参加。这一仗打得还算不错,高句丽王高元非常害怕,主动把叛逃的隋将斛斯政送回,请求和解。在这个时候,隋朝的政局已经严重动荡不安,在今天的山东省境内,农民暴动渐成燎原之势。迫于这种形势,杨广接受了高元的请和,下旨班师。打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征伐高句丽的行动,而且隋朝的政局越来越乱。刘家梁意识到,隋朝可能快完了,天下即将大乱,十几年甚至更长时间内,中国朝廷将不再会征伐高句丽,给刘家栋报仇的希望只能寄托在盼儿身上。于是,刘家梁把全部心血投入到对盼儿的培养上。 盼儿刚满三岁,刘家梁就开始教他识字。刘家梁读过四年私塾,他知道自己学问有限,又请不起有学问的先生,就利用在丁掌柜那里做工的机会向人求教,白天做工,晚上求学,充实自己,再教盼儿。 盼儿很聪明,对识字也感兴趣,这大大地激发了刘家梁的积极性,教盼儿读书识字不再只是一种责任,同时也是一种乐趣。 刘家梁有长远的打算,需要攒钱办大事,每年都有差不多四个月的时间在丁掌柜那里做工。他不在家的时候,张彩凤就督促盼儿临摹字帖,日日不辍,若干年下来,盼儿不但掌握了很多学问,更练出了一手好字。 大业十四年,盼儿长到六岁,刘家梁开始教他练武和游泳。刘家梁自己有切身的体会,他认为游泳是一项非常重要的技能,关键时刻可以保命。 人的脾气秉性有时候很有意思,盼儿不像刘家栋,反而像极了刘家梁。刘家栋喜欢练武,在读书识字方面兴趣一般,刘家梁对练武不感兴趣,特别喜欢读书。盼儿也是,刚刚三岁时刘家梁就教他识字,要求他每天至少认识五个新字,而且还要学会写,盼儿一点都不抵触。就算刘家梁去涿郡做工不在身边督促他,他也听张彩凤的话,把自己学过的字,在沙盘上反复练习。仅仅用了一年,盼儿就学会了一千多字,写出字来小有模样。三年下来,盼儿能认会写的字已经超过四千,刘家梁肚子里的货差不多全都教给了盼儿。 对于游泳,盼儿也感兴趣,学了一个夏天就会了,能够横渡十几丈宽池塘。可是每到练武的时候,盼儿就提不起情绪,蹲马步蹲不了半刻钟就喊累得不行,压腿压不了半刻钟就叫腿快断了。刘家良心里很急,可是回想一下自己小时候,还比不上盼儿,直到十来岁,才被刘家栋逼着练了几年武功,只学会了几招花拳绣腿,打起架来基本上不管用。想到这些,刘家梁就不忍心严格要求盼儿,可是不严格要求,盼儿学武就会一事无成,就没办法替父报仇,刘家梁的内心十分矛盾。 张彩凤看出了刘家梁的矛盾心理,这天吃饭时,她当着刘家梁的面对盼儿说:“盼儿,你还没出生你爹就死了,他是被高句丽人杀死的。让你练武是为了给你爹报仇,这是你爹临死前留下的话。娘知道你不 第10回 思偷懒刘盼儿受罚 抱不平三叔侄挨揍(2) 看着母亲严肃的表情,听着母亲严厉的话语,盼儿有点害怕,前头那一大段话他并没有听明白,但他记住了两点,再不好好练武,二叔就会打他、骂他,母亲也不给他吃饭。他低着头回答:“娘,我记住了。” 张彩凤又对刘家梁说:“家梁,你不用有什么顾忌,盼儿要是不听话,你该打就打、该骂就骂。棍棒之下出孝子,这都是为了他好,长大以后他会明白的。” 刘家梁迟疑道:“嫂子,人有一长必有一短,不能求全责备。盼儿长于文短于武,咱们这么要求他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张彩凤叹了口气说:“唉,人的命,天注定,老天爷给了他这样的命运,就是过分也没办法。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为了给你哥报仇,为了盼儿将来有出息,吃点苦也值得。” 从第二天起,每天吃晚饭前,张彩凤都要先问刘家梁:“盼儿今天练武用不用功?有没有偷懒?”要是刘家梁说“盼儿今天表现不错,没有偷懒”,张彩凤就让盼儿正常吃饭。要是刘家梁说“盼儿今天特别用功,练得特别卖力气”,张彩凤就给盼儿煮个鸡蛋吃。要是刘家梁说“盼儿今天表现不好”,张彩凤就勒令盼儿站在一边,等她和刘家梁吃完饭以后才让盼儿吃。 惩罚与奖励双管齐下,盼儿被调教得服服帖帖的,刘家梁让他练什么他就练什么,让他怎么练他就怎么练,基本上没受过惩罚。可盼儿毕竟还是个小孩子,他没有远大的志向和抱负,爱做什么不爱做什么完全看兴趣,他也没有坚韧的毅力,物质奖励的作用难以持久。只过了一个多月,鸡蛋的诱惑力就被练功的辛苦消磨。 压腿是盼儿最怵头的事,他天生筋比较硬,对于一般孩子来说没什么难度的动作,他做起来有点吃力,从先天素质来说,他并不适合练武。刘家梁明白这一点,可没办法,只能勉为其难。 这天,盼儿压腿时间不长,就把腿放下来,对刘家梁恳求道:“二叔,我的腿太疼了,让我歇会儿吧。” “不行,怎么能刚压这么一会儿就歇着?”刘家梁当即拒绝了盼儿的恳求,用不容商量的口气说:“像往常一样,压够半个时辰才能休息。” 盼儿使劲扭动着身体撒娇道:“我不嘛,我不想压腿,我不想练武,我想念书。” “书要念,武也要练,赶紧起来。”刘家梁厉声喝道。 盼儿耍起赖来:“我腿太疼了,不让歇我就不练了。” 刘家梁蹲在盼儿跟前,伸出巴掌,威胁道:“练不练,你要是不练我可要扇你屁股了。” 盼儿来了拧劲儿,一屁股坐在地上,用双手捂住屁股两边:“我不让扇,扇我也不练。” 刘家梁一把耨住盼儿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拎起来,在屁股上扇了一巴掌,喝道:“我让你拧,你以为捂着屁股我扇不着了?” 盼儿“哇哇”大哭起来,手刨脚蹬,奋力挣扎。刘家梁把他放在压腿的架子前,威胁道:“你现在好好地压,半个时辰后我让你休息,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多让你压一刻钟。” “就不压,就不压。”盼儿哭叫着。 刘家梁“啪啪”又在盼儿屁股上扇了两下,喝斥道:“现在好好压,压半个时辰加一刻钟,我让你休息,你要是还闹,我就把你绑在架子上,让你压一宿,天黑以后也不让你进屋,让狸猫子把你叼走。” 听到狸猫子,盼儿害了怕,不敢再挣扎,一边哭着一边压起腿来。刘家梁强忍住自己的眼泪,仍然用严厉的口气说:“今天你闹了这一场,我就让你多压一刻钟,以后你要是再敢闹,我就让你多压两刻钟,闹得越多,压得时间越长,听见了没有?” “呜呜——听……听……见了……”盼儿哭着回答。 吃饭的时候,盼儿向张彩凤告状:“娘,二叔他打我。” “为什么打你呀?”张彩凤问。 盼儿实话实说:“二叔让我压腿,我太疼了,想歇会儿,他不让。” “他不让你歇着就打你吗,是不是你不听话?”张彩凤又问。 盼儿支支吾吾地回答:“嗯……”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二叔打你还不算完,娘还要罚你。”张彩凤喝道:“给我站在一边,等娘吃完饭你再吃。” 盼儿不动,张彩凤瞪着眼喝斥:“给我站一边去。你要是不听话,这顿饭就不让你吃了。” 盼儿哭着站起来,张彩凤流着眼泪,往嘴里紧扒了几口饭就算是吃完了,然后对盼儿说:“娘吃完了,你来吃吧。以后要是再不听话,娘吃完了都不让你吃。” 接受过一次教训后,盼儿老实了一阵子,可他从心底里不愿意练武,高压政策能迫使他听话,无法让他积极主动地练功。刘家梁知道高压政策不能总用,一旦盼儿变皮,高压政策不再起作用,他就任何办法都没有了,因此在盼儿表现比较好的时候,他也尽量用夸奖加以鼓励,用放风筝、捉蟋蟀、掏麻雀等方式予以褒奖,以调动盼儿的主观能动性,化解盼儿的抗拒心理。 武德元年,涿郡太守罗艺举郡归顺李渊,李渊把涿郡改名幽州。武德三年五月,窦建德发兵进攻幽州,沿途的老百姓为避兵祸,纷纷逃离家乡。几年间,方正纯做生意小有积蓄,听到窦建德将要起兵的消息后,跟杨氏商量了一下,把店里的存货低价抛售,带着家中的细软,来到刘家村投奔刘家梁。 这几年,刘家的境况也略有好转,正房的两端各接出去一间正房和一间耳房,总共变成五间正房两间耳房。张彩凤院中的三间正房是准备给盼儿成亲用的,刘家梁院中两间正房,刘家梁自己住一间,另一间打算给私塾先生住。刘家梁知道自己学问有限,以盼儿的能力,如果有个好的老师,盼儿在学问上必有所成。以他的经济实力无法单独给盼儿请先生,他就琢磨着办个私塾,让本村和邻近村庄的孩子都来上学,分摊先生的束修。为此,他在自己的院子里盖了三间厢房,留作私塾的教室。物质方面的准备差不多就绪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先生,他只能勉为其难地继续教盼儿。张彩凤院里原来那两间草棚改成了三间厢房,其中一间是厨房,另外两间等盼儿成亲以后,给张彩凤住。 对于方正纯、杨氏两家人的到来,刘家梁和张彩凤非常高兴,赶紧张罗着给他们安排住处。杨氏母子三人住在张彩凤的厢房里,方正纯家人口多,刘家梁和一间正房和三间厢房全都住满了。 听了刘家梁的建议,方正纯和杨氏决定在刘家村定居下来。刘家梁把自己当年卖掉的那二十亩地赎回来,转给方正纯,又帮杨氏买了十亩。种谷子的节气已经过了,刘家梁找同村的人帮忙,把三十亩地都种上了黄豆。刘家梁还帮两家各买了一块宅基地,种完黄豆后就开始脱土坯,准备盖房。方正纯的长子方天伦已经十八岁,原本跟着父亲学做生意,这个时候只好扛起锄头当农民了。 对方家人的到来最感到高兴的是盼儿,方正绪的儿子方天戟比他大三岁,女儿方圆比他大一岁,方正纯的次子方天理比他大四岁,小女儿方菲比他小一岁,他一下子有了四个玩伴。 跟盼儿一样,方天戟也背负着替父报仇的重任,但他的兴趣跟盼儿正好相反,不喜欢读书,喜欢练武。在雍奴县的时候,方正纯就已经请人教方天戟练武,如今方天戟的武功已经达到初级水平。盼儿呢,一年多来一直在打基础,只是练马步、压腿、踢腿,连一招一式都没学。这是刘家梁有意安排的,因为盼儿的先天条件不太好,如果不把基础打扎实,学了招数和套路也没用。 方天戟和盼儿刚好互补,提起练武来,大人们就夸方天戟,让盼儿向方天戟学习,提起念书,大人们就夸盼儿,让方天戟向盼儿学习,这样一来对两个孩子都有鼓励和促进作用,方天戟读书的兴趣和盼儿练武的兴趣都有所提高。 刘家梁知道自己武功不怎么样,不足以教方天戟,教盼儿也勉强,就请本村武功水平最高的张大伯指点两个孩子。张大伯的拳脚功夫不错,使刀弄枪也还行,但刘家梁对他并不满意,因为他会的都是步下功夫。刘家梁希望盼儿和方天戟将来能够成为大将,大将不会马上功夫不行,盼儿和方天戟需要一位马上将军做教师。可是这样的教师到哪里去找呢,刘家村没有,附近的村镇里也没有。刘家梁在幽州城也打听过,除了现役的军官,民间没有这样的人才,刘家梁常常为此发愁。 武德四年秋后,盼儿满了九岁,方天戟将满十二岁,刘家梁想带着他们去幽州丁掌柜那里做工,他跟张彩凤和杨氏商议:“嫂子、方二嫂,过两天我就要去幽州城丁掌柜那里做工了,我想把盼儿和天戟带去,一来想让他们在城里住几个月,长长见识,二来想让他们在丁掌柜那里打打杂,磨练磨练,培养他们独立生活的能力,三来呢想让他们多见些人,学学察颜观色、待人接物,不知道你们舍不舍得。” 张彩凤马上说:“家梁,我早就说过,应该怎么样培养盼儿,由你全权做主,你怎么安排我都同意。不过盼儿是方二嫂未来的女婿,得听一下她的意见。” 第10回 思偷懒刘盼儿受罚 抱不平三叔侄挨揍(3) 杨氏笑道:“你这个现成的娘都没意见,我这个未来的岳母能说什么?家梁兄弟考虑得很长远,要想这两个孩子将来能成大事,是应该让他们从小就多见点世面,多受点磨练,带天戟和盼儿去幽州我也同意。不过,家梁兄弟一个人带着两个调皮捣蛋的孩子,怕是太费心了。再有,丁掌柜那里会不会太给人家添麻烦了?” 刘家梁安慰道:“方二嫂,这些事你就放心吧,去年我就跟丁掌柜说过这件事,丁掌柜答应了。两个孩子虽说年纪不大,力气并不小,擦桌子扫地、打水烧火,这些事都能干,还能帮着装卸小件货物。咱们又不要工钱,顶多是吃口饭,要是丁老板为难,饭钱从我工钱里扣也行,只要给两个孩子提供住的地方就行。” “既然你都安排妥当了,就照你说的办吧。”杨氏也同意了。 听说要去幽州城,方天戟和盼儿高兴得白天合不拢嘴,晚上睡不着觉,恨不得马上就走。方圆和方菲羡慕得不行,想跟着一起去,可只能想想而已。 终于等到了启程的时候,这天吃过早饭,刘家梁推起小车上路。小车上拴着三个人的行李卷儿,原本想让方天戟和盼儿坐车,可两个孩子过于兴奋,就像两只一直被关在笼中的小兔一样,乍一出笼,撒着欢儿地跑,还一个劲儿地催刘天梁走快些。一直跑了十几里路,都望见幽州城了,两个孩子跑累了,这才坐上车。 幽州城的生活并不像两个孩子想象的那样有趣,他们每天很早就得起床,给丁掌柜一家打洗脸水、倒尿罐,接着把做早饭所需的柴禾抱进厨房。在女佣做早饭的同时,二人把店铺里的柜台、货架擦抹干净,把地打扫干净,做好开门的准备,然后才能吃早饭。除了中午要帮忙烧火做饭完,白天没有固定的事情需要做,只在店铺进货的时候帮忙卸卸车,可他们也闲不住,刘家梁给他们规了读书和练武的时间,上午一个时辰、下午两个时辰。刘家梁没时间教二人,就让盼儿教方天戟念书、让方天戟教盼儿练武。傍晚店铺关门后,二人跟着一起整理货架,补充货物,然后帮忙做晚饭。吃完晚饭还不能休息,刘天梁要给他们讲半个时辰的新书。直到伺候丁掌柜一家洗漱完毕,这一天的事才算彻底结束,而此时两个孩子已经上眼皮跟下眼皮打架了。说话间来到幽州一个月了,两个孩子还没出过丁掌柜家的大门,这种生活远不如在刘家村有趣,二人都想回家。 这样的生活是刘家梁故意安排的,刘家梁的目的就是要把两个孩子爱玩的心思磨一磨,让他们知道生活并非他们想象的那种样子,同时也可以让他们更加珍惜玩的机会。一个月过后,刘家梁开始抽时间带两个孩子逛幽州城,还不时地给他们买些好吃的东西,两个孩子这才安心在幽州城住下来。 冬至节这天,丁掌柜歇业一天过节,刘家梁利用这次时间充足的机会,带着两个孩子去从来没去过的地方游玩。见两个孩子玩得特别高兴,刘家梁说:“自从来到幽州城后,你们两个的表现都不错,今天我要奖励你们。一会儿咱们下馆子吃饭,你们每人可以点一个自己喜欢的菜。” “刘二叔,你说的是真的吗?”方天戟又兴奋又有点不敢相信。 “当然是真的。”刘家梁问:“刘二叔什么时候骗过你呀?只要你好好念书,刘二叔以后还会奖励你。” “我想吃宫保鸡丁。”方家的生活水平比较高,方天戟在卫家集的时候下过馆子,知道一些菜名。 盼儿有点傻眼,他从来没下过馆子,吃鸡吃肉吃鱼都是自己家里做的,没有好听的名字,不知道该点什么菜。他拉了拉方天戟的袖子,央求道:“天戟哥,你帮我点一个吧。” 方天戟想了一下,说:“你点个滑溜里脊吧。” “滑溜里脊是什么?”盼儿问。 方天戟解释说:“滑溜里脊就是……就是肉啦,又香又嫩,又软又滑,非常好吃。” “好,我就点滑溜里脊。”盼儿高兴地说。 从这一刻开始,两个孩子的眼睛就不再留意别的东西了,东张西望,像四个小雷达,搜寻饭馆的幌子。 走到一条小街的街口,前面围着一群人,人群里传出女孩子的叫声,刘家梁快步走过去,方天戟和盼儿紧跟在后面。 挤进人群一看,只见五个街头混混正围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满脸淫笑,嘴里说着下流的话,还对姑娘动手动脚。姑娘大声喝斥混混们,试图摆脱他们的骚扰,可她被混混们围在中间,左冲右突都不得脱身。旁边有二十多个男男女女围观,众人都面带怒色,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去制止混混们。 围观者的沉默使得混混们更加肆无忌惮,似乎旁边根本没有人一样,言行更加放肆,一个混混竟然一把抱住姑娘,嘻皮笑脸地说:“小妞,让哥哥亲一下。”说着,把嘴伸向姑娘的脸。 “住手。”刘家梁被混混们的无耻行径激怒了,忍无可忍,大吼一声冲上前去,把抱住姑娘的混混推了个趔趄。 那个混混没有防备,差点摔了一跤,恼羞成怒,骂道:“哪儿来得臭小子,敢挡本大爷的横,你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本大爷是谁。给你二两棉花你去纺一纺(访一访),在这几条街上,谁敢惹本大爷。你小子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几个大老爷们儿,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一个小姑娘,你们太没有礼义廉耻了。”刘家梁斥责道。 “吆喝,跟本大爷讲礼义廉耻,这样的人还真不多见。”那个混混用嘲弄的口气说:“既然你跟我讲礼义廉耻,大爷就跟你讲讲礼义廉耻。兄弟们,一起上,用拳脚跟这个酸儒讲讲礼义廉耻。” 另外四个混混答应一声,把刘家梁围在核心,跃跃欲试地往上冲,刘家梁摆开架势准备迎战。四个混混一拥而上,拳脚相加,刘家梁那点武功根本招架不住,不过三招五式,就被混混们打倒在地。 看到刘家梁挨打,方天戟和盼儿急了,两个孩子不约而同地冲了上去。方天戟飞起一脚踹在一个混混的腿上,那个混混腿一弯摔倒在地。盼儿没方天戟那样的功夫,但他心眼儿好使,知道自己力气小,武功差,拉开架势打不过混混,就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一头顶在一个混混的腰上,把那个混混顶了个大马趴。 “哟喝,来帮手了嘿,这回真热闹。”带头的混混捋胳膊挽袖子加入战团。 这些混混都练过几招,水平都比刘家梁和方天戟高,而且经常打架,实战经验丰富,加之人多势众,立刻就占了绝对上风。两个混混按着刘家梁,两个混混按着方天戟,一个混混按着盼儿,拳脚相加,往三人头上身上不停地招呼。 那位姑娘冲混混们大喊:“别打啦,别打啦,再打就要出人命啦!”她的话根本就没用,混混们一点住手的意思都没有,姑娘又央求围观的人:“各位街坊邻居,叔叔大爷们,求你们帮帮手吧。” 一位上了年纪的人叹道:“唉,这几个人是这一带的恶霸,欺男霸女,蛮横贯了,谁敢惹他们呀。” 姑娘说:“大爷,你们怕他们不敢惹他们,他们会越来越蛮横。今天是欺负我,早晚有一天会欺负你们头上。” 老人摇摇头:“道理谁都懂,惹不起只能躲着。” 一个大汉分开人群走进来,姑娘看见了,高兴地叫道:“爹,这几个坏蛋欺负我,这位大叔和这两个小兄弟帮我,被他们打坏了……” 没等姑娘把话说完,大汉冲上前去,飞起一脚,把正在殴打盼儿的混混踢飞起来。那混混“嗷”地叫了一声,翻了下白眼,昏了过去。 另外四个混混见来了硬茬子,放开刘家梁和方天戟,一齐扑向大汉。大汉不慌不忙,迎着一个混混冲过去,拳头虚晃一招,趁那混混一愣神之际,单腿往上一弹,脚尖正踢在那混混的下巴下,那混混咬破了舌头,喷出一口鲜血,惨叫一声,仰面摔在地上。大汉收回踢出的腿,脚并没有挨地,顺势往后蹬去,在后面偷袭他的那个混混大叫一声,抱着小肚子坐在地上。另外两个混混一左一右扑到大汉近前,大汉的两只胳膊像闪电一样伸出,两只大手像铁钩一样卡住两个混混的脖子,把两个混混往中间一带,只听“咚”地一声,两个混混的头猛地撞在一起,两个混混当时就眼冒金星,昏了过去。 大汉只用了三招两式就把五个混混解决掉,围观的人大声叫好,拼命地鼓掌。 大汉把两个混混扔在地上,扶起盼儿、方天戟和刘家梁,关切地问:“你们不要紧吧?” 刘家梁三人被打得鼻青脸肿,不过都是皮外伤,并无大碍。刘家梁把盼儿和方天戟检查了一遍,见二人都没伤着筋骨,放了心,冲大汉一抱拳,无限佩服地说:“这位大哥好身手,可惜在下没好好练武功,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想替人出头,结果连累了两个孩子,实在羞愧难当。” “兄弟此言差矣。”大汉抱拳还礼,说:“兄弟虽然武功不济,可这份侠义心肠不输给任何一个英雄好汉,就连这两个孩子,也具有侠肝义胆,在下从心里佩服。” 第10回 思偷懒刘盼儿受罚 抱不平三叔侄挨揍(4) 领头的混混挣扎着站起来,想偷偷地溜走,大汉大吼一声:“给我爬过来。”领头的混混吓得浑身一哆嗦,乖乖地爬到大汉面前,“嘭嘭嘭”连磕三个响头,哀求道:“好汉爷爷,饶命呀,饶了小的这条狗命吧。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触犯了好汉爷爷,好汉爷爷大人大量,高抬贵手,饶小的这次,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大汉说:“你们当众调戏我的女儿,犯的是死罪,要不是在幽州城里,你们的脑袋早就没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我要把你们的胳膊腿全部打断。你们把这位义士和这两个孩子打成重伤,很可能留下了内伤,造成终生残疾,每人掏一百两银子赔给他们。” 几个混混一听这话,全都趴在地上磕头求饶。大汉不理不睬,等五个混混都把额头磕出了血才说:“既然你们苦苦哀求,我就给你们一次机会,允许你们用银子换胳膊腿。一只胳膊三十两,一条腿五十两。” 听说要那么多银子,几个混混哭诉道:“好汉爷爷,您就是把我们宰吧宰吧当猪卖了,也卖不了那么多银子呀,您开开恩吧。” 大汉冷笑道:“没银子好办,那我就踹断你们的胳膊腿。”说着,他拎起一个混混,在他腿上踹了一脚。只听“喀吧”一声,那混混惨叫着摔倒在地上,抱着腿又哭又喊。 另外四个混混全给吓傻了,一起大喊起来:“好汉爷爷,我们给银子,不过真的没那么多,我们愿意把家里所有的银子都送给您,您就饶了我们吧。” “那好,领着我到你们家里去,挨家挨户地搜,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归我。”大汉总算是让了一步,四个混混垂头丧气地爬起来。大汉指着被踹断腿的混混命令道:“你们把他架着,先去他家。”他又对刘家梁说:“兄弟,跟我一起去,不管收到多少银子,全部归你,拿去疗伤。” 刘家梁把大汉拉到一边,小声说:“差不多就算了吧,我们都是皮外伤,没大事。” “那可不行。”大汉说:“不光是让他们赔偿你们的损失,更重要的是惩罚他们,让他们刻骨铭心,记一辈子,再也不敢做坏事。” 一行人来到断腿混混家,大汉盯着几个混混翻箱倒柜,把所有银子、铜钱和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把银子交给刘家梁,铜钱自己留下,让混混们把值钱的东西装在刘家良的小车上。 收拾得差不多了,大汉对混混们说:“今天饶你们一回,你们给我记住,你们几个以后不许再凑在一起,要是让我看到你们两个人以上在一起活动,见一次打一次,一次比一次重。你们要是再敢欺负人,我一定会打断你们的胳膊腿,决不轻饶。” 说罢,他抓住混混的断腿,一抻一送,只听“喀吧”一声,关节复位。原来,那混混的腿并没有断,只是脱了臼。那混混大喜,伏地磕头感谢,大汉说:“你这条腿虽然没断,但也半残废了,以后注意不要用大力,用得劲大了就容易脱臼,那时候可就没人给你上环儿了。” 大汉押着剩下的四个混混在四个人家中扫荡了一番,刘家梁的口袋里揣了一百多两银子,大汉身上背了二十多吊铜钱,刘家梁的手推车装得满满当当。大汉找了家估衣铺,把搜来的衣服、被褥卖掉,给刘家梁三人每人买了一身七八成新的衣服,让他们把身上的脏衣服换下,又把搜来的其它值钱的东西送进当铺,换成银子。 这个时候就已经过午了,大汉对刘家梁说:“兄弟,咱们找个馆子好好喝顿酒,唠一唠,我得交你这个朋友。” 刘家梁非常钦佩大汉的功夫,也想跟他结交,便拱拱手说:“兄弟我也想高攀大哥这个朋友,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前面就有一家中等档次的饭馆,大汉说:“这两个孩子想必早就饿了,咱们就不再往远处走了,好不好就这一家吧。” “悉听尊便。”刘家梁说。 大汉要了一个单间,请刘家梁点菜,刘家梁说:“大哥点吧,我怎么都行。” 方天戟说:“我点宫保鸡丁。”盼儿紧接着说:“我点滑溜里脊。” 大汉忍不住笑起来:“呵呵,这两个孩子还挺在行。”他扭头对伙计说:“就点宫保鸡丁和滑溜里脊,再来一条糖醋鲤鱼、一盆萝卜炖羊肉、一盘苜蓿肉,再来一个素菜。先给我切二斤酱牛肉、一只糟鸭,上两坛酒。” 伙计下去安排菜,大汉和刘家梁这才互通姓名。 大汉名叫杨茂才,河间郡人氏,今年三十九岁,自幼习武,十八般兵器样样皆精,马上步下的功夫都很了得。他早年丧妻,膝下只有一女,名叫杨娟,今年十七岁,就是被混混调戏的那个姑娘。 后来杨茂才才告诉刘家梁,他本是窦建德手下的一名下级军官,窦建德被李世民打败,当了俘虏,后被砍了头,窦建德的部将被唐朝官府追捕缉拿,纷纷逃散,有人藏匿于民间,有人当了盗贼,有人投降唐朝,有人另推主帅继续反唐。杨茂才不想投降,更不想当盗贼,又觉得反抗唐朝没有前途,就带着女儿回原籍种地。官府缉拿得紧,他在老家待不下去,就变卖掉田产,四处流亡。流亡的日子不好过,整天提心吊胆,后来他心生一计,觉得灯下黑,便来到幽州。幽州是唐朝的地盘,窦建德的旧部不敢到这里躲藏,官府搜捕得不严,反倒比较容易藏身,这一点被杨茂才猜对了,于是他就在一条偏僻的胡同租了一个小院住下来。除了种地和练武,杨茂才没有别的本事,只能找些力气活儿干,挣几个辛苦钱。好在他以前有些积蓄,变卖田产又得了一笔银子,爷儿俩的日子过得还不错。每天杨茂才出去做工,杨娟负责做饭。这天杨娟出去买菜,刚好被几个混混撞上,要不是刘家梁挺身而出,很可能会出大事。 刘家梁也做了自我介绍,然后问:“杨大哥,你以什么生意为业呀?” 杨茂才自嘲道:“我哪会做什么生意呀,只不过凭着力气挣口饭吃而已。” “你这么好的功夫,为什么不投军效力呢?”刘家梁不解地问。 杨茂才摇摇头:“当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也不知道天下最终是谁的,搞不清楚为谁效力才有前途。等几年再说吧。” 刘家梁把银子掏出来,说:“杨大哥,这些银子你还是拿去吧,以你的本事,卖力气吃饭太屈才了。令嫒也快到出阁的年纪了,办嫁妆也需要银子。” “哈哈哈……”杨茂才爽朗地大笑几声,说:“刘兄弟,看你文质彬彬的,不是个练武之人,可不但有练武之人的侠肝义胆,也像练武之人一样视金钱为粪土,我喜欢。不过银子你还是拿着,我有些积蓄,不缺银子花。” 看杨茂才的神情不像是客气,刘家梁建议:“杨大哥,靠卖力气吃饭总不是个长久之计,在下有个建议,不知杨大哥愿不愿意听。” 杨茂才点点头:“刘兄弟请讲。” 刘家梁说:“在下是州城西南蓟县刘家村人,想邀请杨大哥去刘家村落户,买上几十亩地、盖一所房子,这才是立身之本。需要什么帮助,在下义不容辞,定当全力以赴相帮。” 杨茂才没有马上回答,凝神思考。刘家梁接着说:“在下提这个建议也有自己的考虑。这两个孩子,小的是我的亲侄子,大的是我侄子的大舅哥,他们二人的父亲都在大业八年征伐高句丽时被高句丽人杀死了,他们都身负着替父报仇的使命。我督促他们每天练武,可惜我们那里没有武功高强的教师,如果杨大哥能落户刘家村,这两个孩子,还有刘家村别的孩子,都能跟着杨大哥学武功,说不定将来能出几个将军呢。” 杨茂才有点动心,问杨娟:“丫头,你愿意去刘家村吗?” 杨娟点点头:“爹,幽州城虽然又大又繁华,可我不喜欢。有流氓恶棍欺负不说,那些街坊邻居眼睁睁地在一边看着,居然都没人说句话,这要是在咱们村里,怎么可能这样?我还是喜欢跟村里的乡亲们在一起,不管谁家遇到难事,都会有人帮忙。” “好,就这么着。”杨茂才下定了决心,对刘家梁说:“刘兄弟,那就要多麻烦你了。” 刘家梁大喜,拍着胸脯说:“杨大哥,所有的事都包在我身上。你们先住在我那里,我就孤身一人,有两间正房、三间厢房,足够你们住了,等明年开春以后,我再找人帮你们盖房子。买地的事也不成问题,我们村地多劳力少,买几十亩地没有任何问题,保管价钱公道。我现在在一间铺子里做工,晚上回去我就跟掌柜的请假,一请下假来我就陪你们去刘家村。你们回去以后收拾收拾,说不定明天就走。” 杨茂才也非常高兴,端起酒杯说:“刘兄弟,你这个人办事嘎嘣脆,对我的脾气,咱们连干三碗。” 这顿饭吃得人人尽兴,饭后刘家梁跟着杨茂才去认了门,然后返回丁掌柜的铺子。刘家梁问方天戟和盼儿:“今年挨了一顿打,很疼吧?” “没事,今天的饭真好吃,挨顿打也值得。”方天戟抢着说。 刘家梁忍不住笑起来,嗔道:“你呀,就知道吃。” 盼儿没笑,反而表情严肃,对刘家梁说:“二叔,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欲知盼儿明白了什么道理,且待下回分解。 第11回 刘家梁延师教后辈 于小翠冷面拒提亲(1) 挨了一顿打,盼儿说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刘家梁好奇地问:“你明白了什么道理?” 盼儿说:“武功差就会挨打。” 刘家梁正想通过这件事教导盼儿,提高盼儿对练武的热情,便顺着盼儿的话说:“你说得对,武功差就会挨打。在这个世界上,并非所有的人都讲道理,有些人就喜欢仗着自己比别人强壮、比别人武功高,蛮不讲理,随便欺负人,碰上这样的人怎么办呢,只有武功比他更高,才能把他制服。看杨大爷的武功多高呀,三下两下就把那几个坏蛋打趴下了,那几个坏蛋以后再也不敢欺负人了,那条街上的人以后再也不会受坏蛋的欺负了。武功高不光自己不受欺负,还能帮助别人。” “二叔,我知道了,以后我一定好好练武功。”盼儿认真地说。 刘家梁很高兴:“盼儿真是长大了,能够自己想明白道理了。今天咱们这顿打真是没白挨,认识了杨大爷,以后你们就跟着他学习武功,只要你们勤学苦练,将来也能像杨大爷那么厉害。” 方天戟比划着武功招数兴奋地说:“杨大爷真厉害,就这么一踢一踹、一抓一拽,四个坏蛋被趴下了两双。以后我要是能有这么高的武功,看见坏蛋我就使劲打,打、打、打,打到他们磕头求饶。” 刘家梁请了两天假,带着杨茂才父女来到刘家村。刘家梁把认识杨茂才的经过跟方正纯、张彩凤和杨氏介绍了一遍,然后说:“我邀请杨大哥到咱们村落户,教天戟和盼儿武功,这俩孩子将来准能成大器。先让杨大哥住在我的厢房里吧,大家都伸把手,帮杨大哥收拾收拾,送些日常用品给杨大哥。” 方正纯跟杨茂才互通年庚,方正纯比杨茂才大两岁,便以兄弟相称:“杨兄弟,你就安心地在刘家村住下吧,有我和刘兄弟帮衬着,什么都不用担心,缺什么尽管开口。其实我也不是刘家村人,为避战祸才来投奔刘兄弟,才刚一年多。刘兄弟和张大妹子给我们弟兄两家帮了不少忙,又是买地又是盖房子,我们已经完全安顿下来,我还开了个小铺子,卖些油盐酱醋、针头线脑,附近村子的人都到我这里来买,生意还不错。日常吃的用的我那里差不多全有,缺什么就到我铺子里去拿,千万别客气。” 杨茂才欣慰地说:“方大哥,我真是上辈子做了好事,净遇到好人。以后少不了麻烦你,我在这里先谢谢了。” 方正纯摆摆手:“杨兄弟,要说好人,刘兄弟才是大好人。”方正纯把刘家梁借盘缠还金的事讲了一遍,接着说:“像刘兄弟这样的好人太难找了,要不是那锭银子,我弟妹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呢,我们家也过不上现在这样的日子。前年窦建德的军队攻打幽州,我们那一带的人能跑的全跑了,我一想,我们能往哪里跑呢,一下子就想到了刘兄弟,就投奔刘兄弟来了。原本只是想躲一阵子,等局势稳定下来以后再回去,刘兄弟劝我定居下来,我觉得这边虽然比雍奴县显得偏僻一点,可是不打仗,不用提心吊胆,就买了几十亩地住了下来,现在感觉还不错。你也安心地住下来吧,肯定会喜欢上这里的。” 原来刘家梁还有这种义举,杨茂才更加佩服了,后来跟刘家梁义结金兰。 刘家梁只请了两天假,不能多待,歇了一宿就返回幽州。方天戟惦记着跟杨孝才学武功,不愿意再去幽州,刘家梁就把他和盼儿留在家里。 在方、刘两家的帮助下,杨茂才父女很快就安顿下来,生活步入正轨。在方正纯的主持下,方天戟和盼儿正式拜杨茂才为师。 冬天没什么事情可做,杨茂才想开个武馆,教授村里的孩子练武。方正纯到底是生意人,脑子活,为了让村里人了解杨茂才武功高强,建议杨茂才拿出几吊钱当彩头,在村里摆个擂台。杨茂才觉得这个主意非常好,当即向村里的人宣布,擂台连摆半个月,任何人都可以前来打擂。能走过十招的,彩头五十钱,能走过二十招的,彩头一百钱,能走过三十招的,彩头二百钱,能走过四十招的,彩头五百钱,能走过五十招的,彩头一吊钱,能走过一百招的,彩头五两银子,能打败擂主的,彩头二十两银子。 这个消息一发布,刘家村立刻热闹起来。刘家村历史上还没人摆过擂台,只是在农闲的时候,一些喜好武功的人会凑在一起比试高下,赢了也没彩头,不过得个名声而已。本村会武功的人凑在一起,议论纷纷,有人对彩头感兴趣,也有人对杨茂才不服气。 “哼,一个外乡人,初来乍到,就敢摆擂台,分明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这也太狂妄了吧,非得教训教训他。”一个武功还算不错的小伙子摩拳擦掌,看意思恨不得马上就要跟杨茂才比试比试。 另一个小伙子附和道:“说得就是,走过十招就有彩头,那意思就是说,咱们连十招都走不过,这口气太大了吧?” 一个中年人劝道:“我听说这个杨茂才是刘家梁请来的教师,想必是有两下子,不然他也不敢摆擂台。” 小伙子不屑一顾地说:“刘家梁又不会武功,他哪懂什么叫高什么叫低?到了开擂的那一天,我第一个上台,你谁都不许跟我争。” 杨茂才摆擂的消息传遍了附近村庄,到了开擂这天,刘家村村头空场上挤了一千多个想打擂或者纯粹是看热闹的人。刘家村的人全部出动,在总人数里只占到五分之一,另外五分之四来自附近村庄,最远的人跑了十几里路。乡下人难得有乐子,这场擂台,他们全当是赶集看戏。 看到人这么多,方正纯借了几辆小车,把铺子里的货物拉到村头兜售,擂台还没开始,他的买卖倒先开了张。 巳时初刻,打擂正式开始,那位不服气的小伙子果然第一个跳进圈内。在人们的呐喊助威中,小伙子主动发起进攻。双方你来我往,走了八个回合,小伙子又向杨茂才扑过去,抡拳直捣杨茂才的面门。杨茂才伸手抓住小伙子的用腕子,用力一拧,小伙子疼得大叫,顿时觉得半边身子动弹不得,只得认输。 刘家村有好几个人武功比小伙子高,见小伙子能走八九个回合,自我感觉走十个回合没问题,一个接一个上场打擂。结果令他们感到沮丧又疑惑,不管武功高低,上去的人都是走了八九个回合就被杨茂才制住。众人感到不解,一位老人似乎看明白了,对众人说:“这位杨壮士武功高不可测,人家是手下留着情呢,不想让你们输得太难堪。” 听了这句话,刘家村再也没人上台了。外村来的人不明所以,有人上场挑战,杨茂才不再给他们留面子,该怎么打就怎么打,结果上台之人有的只走了一两个回合,有的过了三四招就败下阵来,能坚持五六个回合的就算很高水平了,没有一个人接得住十招。 杨茂才的武功确实高深,可不服气的人大有人在,自己打不过杨茂才,就四处寻找高手,连幽州城里都有人前来挑战。半个月过去了,只有一个人勉强接了五十招,一个人接过了三十招,两个人接过了二十招,四个人接过了十招,杨茂才按照约定把彩头发给他们。 从此,杨茂才名声大噪,不光孩子到他的武馆学艺,就连一些二三十岁的人都拜他为师,杨茂才一下子就收了好几十个徒弟。第二年,杨茂才在村边买了一大片地,围了一个大院子作练功场,盖了一排房子,除了自己住外,还为远道而来的学艺者提供住宿。杨茂才开武馆不为赚钱,学费低廉,实在出不起钱的,送些粮食、蔬菜、鸡蛋也行,这样一来他父女二人不愁吃喝,就没再买地种田。有时候蔬菜和鸡蛋送得太多,自己吃不了,还送一些给张彩凤和杨氏。 转过年春天,杨正纯的妻子高氏找到张彩凤,说:“大妹子,我觉得杨兄弟的女儿杨娟挺不错的,长得好看,勤快、嘴甜,跟我们家天伦年龄相当,你能不能帮嫂子做个媒,给说合说合?” 张彩凤很高兴:“杨大哥跟家梁拜了盟兄弟,要是再跟你做了亲家,那可是亲上加亲了。好,我去跟杨大哥说,说成了可别忘记谢媒酒。” 高氏喜笑颜开地说:“你放心,我让天伦从幽州进一坛子最好的酒送给你,只要你不怕喝醉,可以抱着坛子灌。” 张彩凤把方家求亲的事跟杨茂才一说,杨茂才很是愿意。经过几个月的接触,杨茂才觉得方正纯这个人虽然有一点点商人的狡黠,但对人还挺真诚,高氏脾气随和,很容易相处。方天伦跟着方正纯做了几年生意,已经能独当一面,生意上的事基本上由他一个人打理,养家的能力绝对没问题。在人品上,小伙子长得周正,心眼儿很活泛,唯一令杨茂才不是十分满意的地方,就是太精明。不过杨茂才心里清楚,不能用练武之人的标准要求经商之人,如果方天伦的脾气像他这么豪爽,做生意恐怕赚不了钱。杨娟已经十八岁了,也该嫁人了,把杨娟的婚事一办,他就再也没有牵挂了。 杨茂才答应了婚事,这年秋天,方天伦把杨娟娶过门。 第11回 刘家梁延师教后辈 于小翠冷面拒提亲(2) 武德五年,盼儿长到十岁,师从杨茂才习武整整一年,已经有了一定的武功基础,刘家梁认为可以让他开始学习马上功夫了,就利用在幽州做工的机会,给盼儿、方天戟和杨茂才买马。前一年从混混手里得来的那一百多两银子,刘家梁一直没动,为的就是派这个用场。 刘家梁已经在幽州的马市上转了几次,没有找到特别中意的马,这天店里不太忙,他又到马市里转悠。正转着,就听有个颤巍巍的声音说:“先生,需不需要写家书?代写家书,给钱就行啊,照顾照顾生意吧。” 刘家梁扭头顺着声音看去,见墙角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挂着一条横布,上写“代写家书”四个字。桌子后面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只见他脸庞削瘦、十指如爪,衣衫单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那四个字笔法严谨、苍劲有力,引起了刘家梁的注意。刘家梁走到老人跟前,问:“老人家,这四个字是您写的吗?” 老人微微点点头。刘家梁说:“看这四个字,笔法苍劲,力透纸背,在下说句话您老可别不爱听,不太像您写的。” 老人叹口气说:“老朽流落至此,经年有余,食不裹腹,衣不蔽体,形销骨立,老迈衰微,再也没有当年的力道了,难怪客官不信。不过写家书还是绰绰有余,给两文钱就行,客官就写一封吧。” 刘家梁说:“老人家,我不需要写家书,这样,您把这个四字写一遍,只要能证明这四个字是您老写的,在下另有话说。” 老人盯着刘家梁看了几眼,感觉他不像是在戏弄人,就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从布包里拿出笔,在纸上写下“代写家书”四个字。由于寒冷饥饿,老人的手微微发颤,写出的字笔划边缘不齐,也没有那样的力度,不过看得出来,布上那四个字确实是老人写的。 刘家梁脱下身上的棉坎肩,给老人披上,说:“老人家,看您写字、听您说话,您应该是个有学问的人,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境地呢?” 听刘家梁这一问,老人悲从中来,两行老泪夺眶而出,沉默片刻才说:“不瞒客官,老朽名叫赵光文,洛阳人氏,出身于书香世家,自幼颇读诗书,祖上留下有十几顷良田,靠收地租,日子算不上富裕,却也无饥寒之虞,育儿教子,含饴弄孙,尽享天伦,其乐融融。不料恶贼王世充,占据洛阳,僭称皇帝,手下贪官恶吏,竟将老朽地产强行霸去,断我生理。塌天大祸,此犹未已,我那儿媳生得温婉淑娴,被王仁则看中,强行抢去,不知生死。我一家在洛阳无法立足,只能离开,可世充恶贼下令,禁止城中百姓外出,我一家只好偷潜出城,中途被世充逆兵发现,我儿引开逆兵,我祖孙三人才得已脱身。老朽带着十来岁的孙子孙女,一路东逃,历尽艰辛,辗转来至幽州,无以为生,只好为人捉刀,勉强度日。就连我那十二三岁的小孙女,也得代人浆洗,这样冷的天气,小手都快冻烂了,苦不堪言呀……”说到这里,赵光文忍不住失声痛哭。冻馁加上激动,赵光文眼前发黑,晃了两晃,一头栽倒在地。 刘家梁赶紧扶起赵光文,大声呼唤。有人围拢上来,刘家梁焦急地说:“这个老人又冷又饿,那位行行好,帮忙讨碗热水来。” 有人端来热水,刘家梁喂赵光文喝下去,赵光文悠悠醒来。刘家梁让别人照看赵光文,到旁边的馒头铺买了四个肉馒头回来,对赵光文说:“老人家,您一定是饿坏了,快把这几个馒头吃了吧。” 赵光文道过谢,接过馒头,慢慢吃起来。一看就是个礼数多的人,都饿成这个样子了,还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嚼的时候闭着嘴唇,不露牙齿。 吃完一个馒头,赵光文精神好多了,把另外三个馒头揣进怀里。刘家梁赶紧说:“老人家,这几个馒头都是给您的,您把它们全部吃掉,我另外给您的孙子孙女买。” “这、这怎么能行,太让您破费了,使不得、使不得。”赵光文连连推辞。 刘家梁说:“老人家,您别客气,我还有事求您。您先吃饱,带我到您住的地方,我有话跟您说。” 看刘家梁一脸的真挚,赵光文点点头,掏出馒头,全部吃光。刘家梁又买了几个馒头,让赵光文揣在怀里,收起他的桌椅,跟他一起前往他的住处。在路上,刘家梁向赵光文讨教了一些学问,赵光文一一做答,刘家梁暗道:“老爷子确实有学问,真我师也,给盼儿请先生的事算是有着落了。” 赵光文住在城外的土地庙里,刘家梁跟着赵光文走进土地庙,见殿中生着小小的一堆火,旁边放着一个木桶和一个木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儿正在洗衣服,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儿蹲在火边烤火。火苗太小,殿中觉不出暖意,只能使水不结冰而已,桶里还飘着几丝冰茬儿。 看见赵光文,小女孩儿放下洗服,甩了甩手,拉着小男孩儿迎上来,冲赵光文躬身施礼,道:“爷爷,您回来啦?” 赵光文点点头,回身对站在门外的刘家梁说:“刘先生,请进吧。” 两个孩子这才注意到门外有人,小女孩儿有点羞怯,冲刘家梁福了一福,没有说话,小男孩儿冲刘家梁躬身施礼道:“先生好,小子这厢有礼了。” “好有礼貌的孩子。”刘家梁赞叹一句,对赵光文说:“赵老先生,赶紧把馒头给孩子们吃吧。” 赵光文这才想起他怀里有馒头,掏出来递给小女孩儿,说:“今天遇到这位好心的刘先生,给你们买了几个馒头,赶紧吃吧。” 小女孩儿冲刘家梁施礼谢道:“多谢刘先生。”她把馒头捧在面前,对赵光文说:“爷爷,您先吃吧。” “这孩子真懂事。”刘家梁在心里赞叹。看着小女孩儿冻得通红发肿的小手,刘家梁心里非常难受。 赵光文说:“孩子,爷爷已经吃饱了,这是刘先生买给你们俩的。” 小女孩儿看着刘家梁,刘家梁点点头:“你爷爷确实已经吃过了,你们赶紧吃吧。”小女孩儿这才打开纸包,分了一半包子给小男孩儿。小男孩儿饿急了,接过包子就咬了一大口,用力嚼起来,小女孩儿嗔道:“孟雄,注意吃相。”小男孩儿闻言,赶紧把嘴捂住。 刘家梁安慰道:“没事、没事,你们都饿坏了,赶紧吃吧,我跟你爷爷有话说。” 刘家梁把赵光文拉到一边,说:“赵老先生,晚生是幽州蓟县刘家村人,您要是不嫌弃,晚生想请您到鄙村开馆授业,教导村里的孩子,使他们不至于两眼一抹黑。鄙乡虽是农村,倒还有读书的风气,您到了鄙村,不敢说能挣到钱,你们祖孙三人的衣食住行绝对有保障,这些都可以着落在晚生身上。令孙和令孙女年纪虽小,一看就知道是读书懂礼之人,赵老先生若是不嫌弃乡野之人粗鄙,将来他们娶妻嫁人之事,也由晚生负责。不知赵老先生意下如何?” 听了这话,赵光文愣住了,他不敢相信有这样的好事,狐疑地问:“刘先生,看得出您是位大好人,让我们祖孙三人吃一顿饱饭我们就非常感激了,顶多赏我们几十钱也就到头了,咱们素不相识,又非亲非故,您为什么要这么帮我们?” 刘家梁笑了,解释说:“赵老先生,晚生这样做是有求于老先生。晚生有个舍侄,聪明伶俐,性喜读书,今年刚满十周岁,晚生读的那点书已经全都教给了他。晚生觉得这孩子将来大有出息,想让他多读些诗书,怎奈乡野之间难觅高人,这件事成了晚生的一块心病。今日得遇老先生,实乃上天之赐、舍侄之幸,还望老先生俯允。” 赵光文点点头:“刘先生,士为知己者死,不要说你为老朽解除了后顾之忧,单是为了你对老朽的殷殷之情,老朽也义不容辞。” 刘家梁大喜,冲赵光文深施一礼,说:“晚生多谢赵老先生。这里不是住人之所,等孩子们吃饱,请随晚生寻一客栈暂且住下。晚生在城东一家店铺之中帮掌柜的记账,再有十来天就回家过年,那时候再请老先生随晚生一同回家。”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刘家梁得知赵光文的孙女叫赵淑雅,十三岁,孙子叫赵孟雄,十一岁。 两个孩子吃完了馒头,刘家梁说:“赵老先生,咱们走吧。” 赵淑雅听到了二人的谈话,知道马上要离开土地庙去住店,对赵光文说:“爷爷,现在还不能走,衣服还没洗完呢。” 赵光文对刘家梁说:“刘先生,我们接了洗衣服的活计,得做完才能走,要不您先行一步?” 刘家梁摇摇头:“不洗了、不洗了,把衣服还给人家,那份钱咱们不要了。赵老先生,您看孩子的手都冻成什么样了,看着就让人心疼。” 赵光文叹口气说:“唉,落魄到这一步,有什么办法呢。刘先生,钱可以不要,答应了人家的事不能不善始善终。您还有事,先去忙吧,我们洗完这些衣服自己去寻客栈。” 刘家梁想了想,点点头说:“那也好。咱们来的时候看到一家秦家老店,你们就住在那里吧,过几天我再来看你们。”他掏出一吊钱交给赵光文,嘱咐道:“快过年了,给孩子们买些好吃的东西,别怕花钱。” 第11回 刘家梁延师教后辈 于小翠冷面拒提亲(3) 离开土地庙,刘家梁回到马市,挑了三匹牙口年轻的马,先付了订金,约好十天后前来取马。第二天晚饭后,刘家梁来到秦家老店,见赵光文一家已经住进去,放下心来,拜托店家好好照顾老人孩子。 腊月二十二,刘家梁取回自己的马,来到秦家老店,接上赵光文祖孙三人,一起返回刘家村。 见刘家梁带回来老少三人,张彩凤惊讶地看着刘家梁,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刘家梁赶紧介绍说:“嫂子,这位是赵老先生,满腹诗书,我请回来给盼儿当先生。两个孩子是赵老先生的孙女、孙子。赵老先生,这就是晚生的嫂子,娘家姓张。” 张彩凤恍然大悟,冲赵光文福了一福,热情地说:“赵老先生,快快请进,外面太冷了,到里面坐吧。” 赵光文拱手道:“叨扰,叨扰。” 赵淑雅拉着赵孟雄走上前,给张彩凤施礼,说道:“晚辈拜见伯母。” “好懂事的孩子,快进屋。”两个孩子这么懂礼貌,张彩凤喜欢得不行。 刘家梁请赵光文头里走,张彩凤一手拉着赵淑雅,一手拉着赵孟雄,跟在后面,走进屋里。张彩凤拿来开水,让刘家梁陪赵光文,她去厨房安排午饭。 下午,高氏和杨氏听说刘家梁又带人回家,前来打听消息,张彩凤把来龙去脉讲给她们听。刘家梁安排赵光文祖孙三人住一间正房,厢房按照学堂的布局布置,高氏和杨氏一起帮着忙碌。两个人非常喜欢赵淑雅和赵孟雄,一人拉住一个,问长问短。 回到家里,高氏和杨氏就打开架了,争执不休,互不相让。刚吃过晚饭,二人就拉拉扯扯地来找张彩凤,让张彩凤评理。 看着二人急赤白脸的样子,张彩凤莫名其妙地问:“为什么事呀,你们妯娌俩闹成这样子?” “亲家母,你给评评理,世界上有这么不讲理的人吗?”杨氏拉着张彩凤的手说:“去年,刘兄弟带回来一个杨娟,给他们家做了儿媳妇。今年,刘兄弟带回来两个孩子,她想独吞,一个给她当儿媳妇,一个给她当姑爷。我说,淑雅那孩子跟我们家天戟同岁,应该给我做儿媳妇,孟雄给她做姑爷,一家一个,谁都不吃亏,可她死活不同意,这、这也太霸道了吧?” 张彩凤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笑道:“你们俩呀,还没怎么着呢自家先争上了。你们争来争去的有用吗,人家赵老先生是有学问的人,那两个孩子也知书达理,赵老先生愿不愿意还不知道呢。我看你们就算了吧,反正孩子们都还小,过几年再说也不迟。” “这话原本没错,不过我们还是先说定了为好,免得将来说不清。”高氏说。 张彩凤说:“方大嫂,我觉得两个孩子你们一家一个比较公平合理。” “诶,我也是这么说嘛。”杨氏得了理。 高氏并不认可:“大妹子,我说话你可别不爱听,你们是亲家,你当然向着她,你这话我可不信服。” 张彩凤无奈地摇摇头说:“方大嫂,我可是向理不向情,两个孩子一家分一个,我认为这样才合理,跟亲家没关系。” “就是嘛,难不成两个孩子都归你们家才叫合理?”杨氏紧敲边鼓。 “你们说的只是一方面的理,我也有我的理。”高氏说:“我们家有三个孩子的亲事没有着落,你们家只有一个孩子的亲事没有着落,把这两个孩子都给我,那咱们两家都剩下一个孩子,这样难道不公平合理吗?再说了,天理比天戟大一岁,哪有当哥的还没订亲,当兄弟的倒先订亲的道理?” 高氏这么一说,张彩凤有点迟疑了,摇摇头说:“你们各有各的理,我也断不清,这件事我不管了,你们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杨氏不死心,提出一个新的建议:“人是刘兄弟带回来的,咱们让刘兄弟给断断。” 高氏同意让刘家梁当裁判,张彩凤让盼儿把刘家梁叫过来。听罢高氏和杨氏的纠纷后,刘家梁笑道:“两位大嫂,你们都太心急了,依着我,你们不用争不用抢,将来淑雅喜欢哪一个就嫁给哪一个。要是现在定下来,万一将来淑雅喜欢另一个,那不就麻烦了吗?” “对,家梁考虑得周到。”张彩凤说:“虽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到底孩子自己愿意才更好。你们两家要是根本没什么关系倒也罢了,淑雅喜欢另一个也碍不着多大事,可天理和天戟是兄弟,要是闹成嫂子喜欢兄弟,或者弟妹喜欢哥哥,那成何体统?” 高氏和杨氏都不说话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过了半晌,高氏才说:“淑雅的事就听刘兄弟的,顺其自然,先把我家菲儿说给孟雄。” “我看先不要说。”刘家梁说:“反正又没人跟你抢孟雄,用不着那么着急。” 张彩凤也劝说:“对呀,方大嫂子,刚才你还说没有兄弟比哥先订亲的道理,现在怎么就急着给方菲订亲了?方华都十七了吧,我看应该先给她张罗。” 高氏顺竿就爬:“对对对,大妹子,你认识的人多,帮我们找一找。” 张彩凤点点头:“好吧,我帮你打听着。” 高、杨二人的争执触动了张彩凤的心事,她和刘家梁送二人出来,等二人走后,对刘家梁说:“家梁,盼儿已经长大了,懂事了,而且自打杨师傅来了以后,他练武的劲头比以前大多了,不用再严格约束他,你个人的事该解决了。” 刘家梁摇摇头说:“嫂子,小翠对我一往情深,我却辜负了她,让她嫁给了一个残疾人,这么多年一次娘家都没回过,她心里不定有多少怨恨呢。我已经做过一次对不起她的事,不能再做第二次。这一辈子,除了小翠,我谁都不娶。” “唉,傻兄弟,你怎么什么事都往自己头上揽呢?”张彩凤无奈地说:“三叔、三婶儿把小翠嫁给那个残疾人,为的是给大奎换媳妇,就算你答应娶小翠,三婶儿也不会同意。我曾听三叔在那里抱怨三婶儿,怪她当时嫌咱家穷,不肯把小翠嫁给你,结果现在咱们家的日子好过了,小翠婆家的日子却越来越难。这你该明白了吧,就算不是为了换亲,三婶儿也不会把小翠嫁给你。你不欠小翠什么,只能说你们没有缘分,你就别为这件事难为自己了。” 刘家梁说:“那只是一方面,我也喜欢小翠,我得对得起这份感情。” “你呀,真是个死心眼儿。”张彩凤无奈地摇摇头。 过了正月十五,赵光文的私塾开班,收了十几个孩子。束修虽然不多,祖孙三人的温饱问题总算是解决了。对于盼儿这个学生,赵光文非常满意,尽心尽力地教导,还总是给盼儿开小灶。盼儿没有辜负老师的悉心培养,学业日渐进步。 马匹买回来了,杨茂才开始教方天戟和盼儿马上的功夫。根据两个孩子的身高、体力和身体条件,杨茂才让方天戟使青龙偃月刀,让盼儿使丈八蛇矛,暗含着效仿关羽和张飞的意思。刘家梁出钱,请人打造了一把六十多斤重的大刀和一只五十多斤重的长矛。这么重的兵器两个孩子当然使不动,杨茂才用这两样兵器教授武艺,等孩子们长大以后再让他们使。刘家梁另外请来巧手木匠,仿照这两样兵器的样子,做了一把木刀和一只木枪。 在文武两个方面都给盼儿找到了好老师,刘家梁还不满足。他的目标是把盼儿培养成一个帅才,帅才必须懂得兵法。杨茂才武功很高,没什么文化,赵光文学问挺深,不懂兵法,刘家梁想再找一个兵法教师,一直都没找到。 这种情况刘家梁早就预料到了,数年前他就在为此做准备。他买了一本《孙子兵法》,没事就自己琢磨,想自己先学会,然后教给盼儿。自学兵法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第一步先要读懂字面的意思,这需要较深的学问,以刘家梁原来的水平,还做不到这一点。他一边自学学问,一边琢磨兵法上讲的是什么意思,直到遇见赵光文之前,还是没能完全读懂。认识赵光文以后,这一步总算是跨过去了,赵光文逐句逐段地把字面的意思讲给他听。 接下来,刘家梁又遇到另一个难题。他没有任何实际作战经验,虽然跟着大军出征过一次,从来没看到过如何排兵布阵,就连行军扎营这些最基本的事,他也只是看到过局部,不了解整体,更不知道为什么要如此扎营、为什么要用某种队形行军。《孙子兵法》是写给那些带兵打仗的将帅看的,不是科普读物,刘家梁根本看不懂。 刘家梁很自然地想到向杨茂才请教,杨茂才倒是有一些实战经验,了解一些排兵布阵的基本常识,不过他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如何排兵、如何布阵,上峰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从来不问也不想为什么。以他的经验,带领数百人冲锋陷阵他还能应付自如,把更多的人交给他他就玩不转了。 杨茂才那不多的经验让刘家梁受益匪浅,不管怎么说,来自第一线的经验。刘家梁听完杨茂才的讲述后,就自己对照兵书琢磨,有不通的地方,或者有感悟,就跟杨茂才沟通。在刘家梁的影响下,杨茂才也开始动脑子思考排兵布阵的事,二人互帮互学,刘家梁居然迈过了兵法殿堂的门槛。 第11回 刘家梁延师教后辈 于小翠冷面拒提亲(4) 有人打过一个比方,人类的知识如同一张无边无际的纸,没有穷尽,一个人的知识如同纸上画的一个圆。知识多的人圆比较大,知识少的人圆比较小。圆越大,圆的周长就越长,也就是说,看到的未知的知识就越多。所以人的知识越多,看到的自己不懂的知识也越多,越觉得自己无知。 刘家梁就是这样,未学兵法之前,他对自己自学兵法然后教授给盼儿还挺有信心,越学心就越虚,生怕自己理解得不对,把盼儿引入歧途。最好再能请到一位精通兵法的人教盼儿,但希望太渺茫,能请到杨茂才和赵光文纯属机缘巧合,哪就会那么巧,让他再碰上一位精通兵法又生活无着的人呢? 眼见着盼儿一天天长大,瞎猫碰死耗子似地等着撞大运绝对不行,刘家梁想出一个办法。他通过丁掌柜和他自己在幽州城结识的人,辗转介绍,到幽州总管府当了一名不要报酬的文书。在幽州总管府,刘家梁获得了跟中高级将领接触的机会,虚心向他们请教兵法,颇有收获。在幽州总管府整整待了两年,刘家梁返回刘家村,开始教授盼儿兵法。这一年是武德八年,盼儿十三岁。 也就在这一年,方正纯决定返回雍奴县。天下大局已经安定下来,雍奴县是方家的世居之地,那里还有他们的房产,而且卫家集紧挨永济渠,比刘家村繁华得多,生意更容易做。杨氏不打算返回雍奴县,因为她的儿子要继续学习文化和武艺,她的女儿要嫁到刘家。方正纯跟杨氏商议后,决定用杨氏在卫家集的房产置换方正纯在刘家村的房产和地产。方正纯把他的小铺子送给刘家梁经营,约定收入的一半给杨氏。转过年天暖以后,方正纯雇了一条船,带着全家老小返回卫家集。 杨娟跟着方家去了卫家集,杨茂才孤身一人没人照顾,张彩凤帮忙张罗,在邻村找了一个年近四十、无儿无女的寡妇,给杨茂才做了老伴儿。 杨茂才结婚再次勾起了张彩凤对刘家梁婚事的牵挂,可巧,这年夏天,良乡县南部发生了瘟疫,于小翠的公婆先后染上了瘟疫,于小翠把两个儿子送到娘家,自己留下来照顾病人。结果,公婆的病没好,她丈夫也染了病,三个人相继离世。于小翠孤苦无依,两个儿子还小,田里的事根本做不了,生活无着,只好回娘家居住。 张彩凤看到了希望,问刘家梁:“家梁,你不是说过非小翠不娶吗。现在小翠死了丈夫,一个人带着两个小孩子,没有生活来源。大奎家也不富裕,将来三叔、三婶儿一走,小翠还怎么住下去呀。你要是愿意,我跟小翠说说,你们结婚吧。虽说小翠带了两个孩子,不过……” “嫂子,你不用多说了。”刘家梁打断张彩凤的话,说:“我愿意娶小翠,我会把她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抚养,只要小翠愿意就行。” 本来还担心刘家梁嫌于小翠是托油瓶,没想到张家梁这么痛快,张彩凤大喜:“我去跟小翠说,她肯定愿意。” 张彩凤把于小翠叫到自己家做针线活儿,试探着问:“小翠儿,你总不能一个人带着俩孩子过下去吧,以后有什么打算?” 于小翠低着头只顾纳鞋底,一言不发。张彩凤劝道:“大虎还小,要想指望上他怎么也得等十来年以后,这十来年你不能总靠你哥吧,他的日子也不宽裕。我看,你还是另找个人嫁了吧。” 于小翠还是不说话,张彩凤知道她有点不好意思,干脆直接挑明:“你不是喜欢家梁吗,家梁也喜欢你,以前他不同意娶你是因为……” “嫂了,你别说了。”于小翠打断张彩凤的话,用坚定的口气说:“我就算想改嫁也不会嫁给他。” 原以为于小翠肯定愿意,万万没想到她会断然拒绝,张彩凤一下愣住了,过一阵子才问:“小翠儿,你怎么啦,你不是喜欢家梁吗?” “那是以前,现在我恨死他了。”于小翠咬着牙说。 “恨他,为什么?”张彩凤更不理解了。 “这不明摆着吗?”于小翠说:“当年他要是同意娶我,我就不会受这十一年的委曲,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当年我那么低三下四地求他,跟着他守活寡我都愿意,可他根本就不理我,他的心比石头还硬、比冰还冷……”说到这里,于小翠流下了眼泪。 张彩凤心里也酸酸的不得劲,叹口气说:“小翠儿,你的心情嫂子理解,你受的委曲、吃的苦嫂子能体会得到,不过你真的误解家梁了。那年你来求我,让我劝家梁,我就知道没用,因为在那之前家梁就跟我说过,为了盼儿,他不能结婚。” “他那是胡说,他结不结婚,跟盼儿有什么关系?”于小翠不屑一顾地反驳道。 “你听我跟你解释呀。”张彩凤说:“家梁想把盼儿培养成能文能武的人,将来给家栋报仇。要想成材,就得严格要求,该打就得打,该骂就得骂。结婚就会有自己的孩子,盼儿会觉得跟家梁的孩子不一样,这边叫叔父,那边叫爹,总归差着一层。家梁担心,如果盼儿不听话他打盼儿,盼儿会认为家梁对他不好,会心生怨恨,更加不好好学。家梁比我想得深远得多,事实已经证明他想的是对的,盼儿有时候也抱怨家梁对他要求太严,但从来没跟家梁不是他爹联系起来,抱怨完了就过去了,并不记恨家梁。家梁真的不是对你狠心,他一直没结婚,这还不能证明他是为了盼儿吗?” 于小翠摇摇头:“嫂子,你别向着他说话,他不结婚是因为他那方面不行,没脸让别人知道,拿盼儿当幌子。” 张彩凤无奈地笑笑,她不相信刘家梁真有问题,可这种事她没办法帮刘家梁解释,便换了个角度说:“就算当年家梁想娶你,你们俩也成不了。你爹你娘是为了给你哥换亲才把你嫁到那边,你要是嫁给家梁,你哥怎么办?妹子,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家梁心里一直有你,我把这件事跟他一提,还没等我说完他就同意了,还说会把你的孩子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子一样抚养。以前你们俩缘分未到,才有这段坎坷,如今缘分到了,你要是不抓住,会后悔一辈子的。” 于小翠固执地说:“嫂子,你别说了,说什么我都不会嫁给他。我现在是挺苦,可也不是过不去。我家里有房子有地,自己种不了可以让给别人种,随便收点租子就够我们娘儿仨吃的了。我也不是非要住在娘家,我是看爹娘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这些年我又一直没回来过,挺对不起两位老人的,这才回来住一阵子,我哥我嫂子要是不愿意我住在娘家,我马上带着孩子回去。挺上十来年,大虎、二虎长大成人,我就算熬到头儿了。那俩孩子虽说不太聪明,可有力气、肯干活儿,完全能把几十亩地种好,到那时候我的日子就会好起来。” 直接跟于小翠说说不通,张彩凤就去跟于三叔、于三婶儿说,让他们劝于小翠。于三叔和于三婶儿当然愿意让于小翠嫁给刘家梁,一起相劝,于大奎的媳妇怕于小翠赖在娘家不走,也跟着敲边鼓,可于小翠就是不同意。于三婶儿又急又气,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于小翠根本就无动于衷,说急了她就要带着孩子回去。 于三叔和于三婶儿彻底没了辙,只好再也不提及此事。于大奎的媳妇心里很不爽,整天打鸡骂狗,冷言相讥。于小翠不受她这个,把袖子一甩,以回家收秋为名,带着孩子走了。 所有这一切刘家梁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他知道自己给于小翠造成的伤害非常大,心中万分愧疚,总想着用什么办法对于小翠有所补偿。 忙完地里的活儿后,刘家梁对张彩凤和杨氏说:“方大哥把那间铺子交给我打理,生意虽说不错,可也没什么改观。我有个想法,咱们不能坐等着生意上门,得走出去。西边山里的村子离城远,买东西不方便,要是把货送到他们家门口,生意肯定好。另外我还有个想法,乡下人手头缺钱,咱们可以让他们用粮食、山货交换。乡下的粮食便宜,咱们用货物低价换回粮食,等我去幽州城进货的时候,顺便把粮食卖掉,等于又赚一次钱。两位嫂子,你们觉得这样行吗?” 杨氏说:“刘兄弟,我支持你的想法,只是这样一来你会很辛苦。” 刘家梁笑笑:“辛苦点没什么,咱们得多赚些钱。眼看着天戟就到了成亲的年龄了,接着就是盼儿,后面还有个孟雄,没钱可不行。” 刘家梁套了一挂马车,先去幽州城进了一车货,然后直接奔了于小翠的婆家。山里人只见过推车挑担的货郎,从来没见过刘家梁这样的阵仗,纷纷围上来,有的想买货,有的只是看热闹。听刘家梁说可以用粮食、山货等物品交换,村民们的购买热情一下子被调动起来,纷纷挑选自己所需的货物。 刘家梁向村民们打听:“我们村有个人嫁到了你们这里,叫于小翠,能告诉我她住哪儿吗?” 于小翠的两个儿子也来看热闹,认出了刘家梁,大虎高兴地问:“家梁舅,你怎么来了?” 刘家梁说:“我出来做生意,正好转到你们村,顺便看看你们。你们挺好的吧?” 大虎说:“挺好的,我这就回去告诉我娘。” 刘家梁担心于小翠知道是他,闭门不纳,赶紧拦阻道:“不用了,等我卖完货再去你们家。”他拿出一包点心,递给大虎:“这是我在幽州给你们买的点心,你们先吃着,等一会儿领我去你们家。” 刘家梁来这里的目的非常明显,欲知他的目的能不能达到,且待下回分解。 第12回 迟一纪情人终聚首 盼卅年郎舅共投军(1) 刘家梁担心,于小翠要是事先知道他来了,会把大门一插,不让他进家,那他就无计可施了,因此先把大虎、二虎稳住,封锁消息。等村民们都买完货后,刘家梁赶着马车,跟着大虎、二虎来到于小翠家门外。他把马拴在树上,给马饮上水、添上草料,拿着送给于小翠的礼物,走进院门。 于小翠正在做饭,大虎冲屋里喊:“娘,家梁舅来啦。” 于小翠没听清楚,头也不抬地问:“谁来了?” 刘家梁咳嗽一声说:“小翠儿,是我。” 于小翠抬眼一看,当时就愣在那里,片刻之后,起身跑进里屋。刘家梁赶紧对大虎说:“你娘有点不舒服,快去帮她烧火。” 虽然在感情上刘家梁一直把于小翠当成自己的女人,可她毕竟是别人家的媳妇,又是个寡妇,他不好跟进屋里,只能忍住满腹的话,站在院子里等着。 二虎跟进里屋,见于小翠趴在炕上痛哭不止,吓得够呛,问:“娘,你哪儿不舒服哇?” 于小翠哭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摆摆手。过了好一阵子,于小翠慢慢平静下来,见二虎嘴上粘着点心渣儿,问:“你吃什么了?” 二虎眉飞色舞地说:“点心,是家梁舅从幽州买来的,可好吃了。娘,我给你留着呢,你想不想吃?” 于小翠摇摇头:“该吃饭了,留着点心以后再吃吧。” 二虎说:“娘,家梁舅到咱们村里来卖货,拉了一大马车,买的人可多了,你要不要买?” 刘家梁不可能平白无故地跑好几十里地到偏僻的山里来卖货,于小翠心里明白,于家梁是冲着她来的。她知道刘家梁此来的目的,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忍不住又哭起来。 二虎紧张地问:“娘,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于小翠忍住哭泣,摆摆手说:“没事,娘没事。去看一下,他……你家梁舅在干什么?” 二虎出去看了一眼,回来说:“家梁舅站在院子里,什么都没干。” “哎呀,我把灶里的火忘了。”于小翠猛然想起刚才她正在做饭,吃了一惊。 二虎说:“没事,我哥在烧火。” 于小翠说:“去,搬个凳子给你家梁舅。” 二虎搬着凳子出去了,于小翠擦了把脸,慢慢走到堂屋,并不抬头看屋外,对大虎说:“你带着二虎出去转一会儿,过一会儿回来吃饭。” 看着大虎和二虎走出家门,刘家梁心里有点忐忑,他不知道于小翠把孩子打发走,是给他提供诉说衷肠的机会,还是不愿意让孩子看到他们吵架。沉默片刻,刘家梁开口道:“我……我来这一带卖货,顺便来看看你……你们母子,缺什么东西吗?” 于小翠没有马上回答,过了半晌才说:“我们什么都不缺,你卖你的货吧。大老远地来了,我管你一顿饭,吃完就赶紧走,免得街坊邻居说闲话。” “小翠,我、我……”刘家梁心潮起伏,事先想好的话全都忘到了脑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急得头上直冒汗,最后把牙一咬,说道:“小翠,其实我是专门来看你的。” 这句话说出来后,刘家梁顿时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不管于小翠爱不爱听、听了会不会生气,自顾自地说起来:“小翠,我知道你怨我、恨我,我让你吃了太多的苦,受了太多的委曲,我也恨我自己。以前我狠着心拒绝你,事出有因,我不想多说了,我只想说一句话,我心里一直有你,我想补偿你,只要你嫁给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再也不让你吃一丁点苦、受一丁点委曲,大虎和二虎,我会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要是……要是你实在不肯原谅我,我也希望你能把怨恨放下,让我照顾你们母子的生活,让自己的后半生过得快乐一些。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大虎、二虎考虑,你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孩子,日子肯定很难,将来他们娶亲都成问题。小翠,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请你相信我。” 说到怨,说到恨,于小翠确实有满满的一肚子,出嫁以来,这种怨恨一直伴随着她,不但没有被时间消磨,反而与日俱增。她怨恨父母,恨他们不该把自己嫁给这么个人,所以出嫁十一年,她一次娘家都没回过。她怨恨刘家梁,要是刘家梁肯娶她,她就有机会说服自己的父母。怨恨刘家梁,事出有因,可以理解,但这种怨恨十一年来有增无减,就有点没道理了。从道理上说,刘家梁没有义务娶她,就算刘家梁愿意娶她,她的父母也不会同意,这些道理她心里都清楚,可是她对刘家梁的怨恨就是消除不了。于小翠自己都没搞明白,她之所以一直怨恨刘家梁,是因为心里一直有刘家梁。张彩凤和她的父母劝她嫁给刘家梁时,她还没理清楚自己的感情,回到自己家里这段时间,她慢慢地想明白了一些。不过即使再有人来劝她嫁给刘家梁,她还是不会同意,因为她心里有口气顺不过来。她也曾经设想过娘家来人劝她,她也决心再次拒绝,可她万万没想到刘家梁会亲自上门。看见刘家梁的第一眼,她的心就活动了,再听刘家梁说了这一番肺腑之言,憋在胸口的那口气一下子就顺了过来,一下子就原谅了刘家梁,一下子就接受了刘家梁的请求。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说不出话来,趴在风箱上大哭起来。 刘家梁不知道自己哪句话伤了于小翠的心,顿时慌了神,走上前去想抚慰于小翠,又觉得动手动脚不合适,尴尬地站在那里,嘴里嗫嚅道:“小翠,我、我……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不该乱说,你、你别生气……” 于小翠突然站起身,挥起拳头在刘家梁胸膛上乱捣,边捣边哭诉:“你……你……为什么……不早点……说这些话……” 刘家梁一下子就明白了于小翠的心思,顿时大喜,伸出胳膊想把于小翠搂在怀里。就在这时,院门一响,大虎和二虎走进来,刘家梁赶紧把胳膊收回。 大虎不解地问:“娘,你为什么打家梁舅呀?” “啊?啊……这个……”刚才那一幕被孩子看到了,于小翠尴尬万分,支吾道:“娘没、没打家梁舅,他、他衣服上有点土,娘帮他掸掸。饭还没做熟,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娘,有糊味儿。”二虎叫起来。 “哎呀……”于小翠把灶下的柴禾抽出来,往锅里加了半瓢水。 吃完饭,于小翠把大虎、二虎轰出家门,跟刘家梁商量大事。刘家梁说:“小翠,你赶紧嫁给我吧,我不能再等了。” 于小翠红着脸说:“那怎么能行,我刚死了公婆和男人,还在孝期呢,怎么也得等三年以后才能嫁人。” “那可不行。”刘家梁连连摇着头说:“我已经等了十一年,不能再等了。” 刘家梁急不可耐的样子让于小翠心里很高兴,她故意瞪了刘家梁一眼,嗔道:“十一年都等了,再等三年就等不了了?你总不能让我带着孝进门吧,就算你不介意,街坊邻居会怎么说?男人刚死就改嫁,会被人家戳脊梁骨的。” “这你不用担心,我早就想好办法了。”刘家梁说:“你把这里的房子和地卖掉,搬回娘家住,守上一年孝,意思到了,咱们就结婚。这里的人不知道,咱们村的人不会管那些闲事,只要你嫂子同意就行。回去我就让我嫂子去说,你嫂子肯定能同意。” “闹了半天你早想好了,你怎么知道我会答应嫁给你?”于小翠娇羞地问。 刘家梁“恬不知耻”地说:“咱们之间的缘分是前世注定的,以前只是差着那么一点点,所以好事难成,现在缘分已经到了,肯定能成。这就叫好事多磨,磨难虽多,最终必成。” “看美得你,好象你是老天爷似的,连缘分你都知道。”于小翠嗔了一句,又有点为难地说:“别的都好办,卖房子卖地恐怕没那么容易。这个村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哪家出得起那么多钱呀,卖得太贱了我又不甘心。” “这事好办。”刘家梁胸有成竹地说:“没钱可以用粮食或山货来抵,一次付不起,可以分期支付。” “什么叫分期支付?”于小翠头一回听到这个词。 刘家梁解释说:“我给你打个比方你就明白了。比方说你要买个大件的东西,需要一吊钱,可你手上只有一百钱,一般情况下你就买不了。假如我知道,你只是现在没有一吊钱,可你每年卖粮食什么的能挣一百钱,那我就先收一百钱,把东西给你,以后每年收一百钱。连收十年,我的本钱就收回来了,可是我还得收你的利钱,再收三年,总共收一吊三百钱。这个意思就是什么呢,假如你借九百钱,凑足一吊钱给我,借的钱你是不是得付利息呢?对,我收利钱也是这么收。这样一来,你钱不够也可以买到需要的东西,我除了卖货赚钱外还能赚利息,对双方都有好处。那你要是没钱怎么办呢,那也没关系,可以用粮食和山货抵。我这次来卖货就是这样,可以用粮食或者山货抵。你们这里离城镇远,家里有个三斗五斗余粮或者一星半点的山货,不值当地去城镇里卖,就到我这里换货物,我出的价钱比来收山货的人出得高一点,人们愿意跟我换,我卖完货后,反正大车也空着,把这些粮食和山货拉到城里,就可以以比较高的价钱卖出去,等于我出了一趟门儿,做了两趟的买卖。” 第12回 迟一纪情人终聚首 盼卅年郎舅共投军(2) 于小翠用惊讶的目光看着刘家梁,衷心佩服地说:“家梁哥,你可真聪明,竟然能想出这么好的办法来。” 刘家梁“嘿嘿”一笑,说:“我这趟出来做买卖,原本是为了来见你而找的个借口,瞒着我嫂子和方二嫂的,为了让她们信服,才想出以货换货的办法,没想到歪打正着,生意比我预想的好。就拿这个村说吧,我都问过了,难得有个推车挑担的货郎来卖货,货物远远没我的齐全。我一年来个两三趟,走上十几个村子,这一车货就能卖光。以后我不一定走这么远,我想咱们西边山里的村子情况也差不多,我去那里就行。就算一个月出来一趟,销售量就能翻倍,利润还不止翻一倍,怎么也得两倍。” 说到这里,刘家梁热血沸腾,开始展望未来的生活:“小翠,等你过门以后,不,你一回到刘家村,店铺就由你来照看,我赶着马车出去做买卖,一年至少出去二十趟,多多地赚钱。” “不,我不让你老出去跑,你得在家里陪着我。”于小翠撒娇道。 “好好好,我陪着你。”刘家梁说:“等盼儿、孟雄、大虎、二虎都成了亲,花钱的地方就不多了,我就不再出去,整天陪着你,守着咱们的铺子。” “那也不一定吧。”于小翠红着脸说:“我还得给你生几个儿子呢,你有得累受呢。” “对对对,你看我这脑袋,把这么大的事都给忘了。”刘家梁拍着脑袋说:“以前我是把盼儿当成自己的儿子,现在把大虎、二虎当成自己的儿子,就忘了你还会给我生儿子。” 两个人有很多话要说,可现在不是时候,刘家梁站起身说:“我在你这里待得时间长了不合适,就先走了。你安排着卖房子和地吧,过一阵子我让你哥来接你。” 于小翠依依不舍地把刘家梁送出大门,看着他赶着大车走出村子,才回到家里。 刘家梁在山里转了几天,一大车货物全部卖光,收上来一大车粮食和山货,拉到幽州城卖掉,跟丁掌柜约定好,以后再收了山货卖给丁掌柜,然后又进了一车货物,回到刘家村。 要跟张彩凤谈于小翠的事了,刘家梁有点不好意思,低着头吃饭,一直没说话,等饭吃完才说:“嫂子,这次出去卖货,我顺便去看了看小翠。” “噢?”张彩凤闻言一愣,觉得有点奇怪,稍微一想就明白了,笑着问:“你到底是去卖货顺便看小翠呢,还是去看小翠顺便卖货?” 刘家梁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难为情地说:“嫂子,你就别开玩笑了。” “好好好,不开玩笑了,咱们言归正传。”张彩凤关切地问:“小翠答应了?” 张彩凤这么问,表明她已经猜到了一切,刘家梁便不再绕弯子,点点头说:“嗯,她答应了。” 张彩凤长长地出了口气,高兴地问:“你们是怎么商量的?” 刘家梁说:“我让她把那边的房子和地卖掉,搬回娘家住,等守孝满一年后,我们就成亲。嫂子,别的都没什么,就是守孝期的问题,你能不能去跟大奎嫂子商量商量,把三年改为一年?” 张彩凤直认不辞:“行,我去跟她说,已经耽误了十来年,不能让你们再等三年。” 洗完碗,张彩凤找到于大奎的媳妇,对她说:“弟妹,你想不想让小翠嫁给家梁?” “想呀,我当然想了,我还劝过她呢。”大奎媳妇毫不犹豫地回答,接着又故作委曲地抱怨道:“我好心好意劝她,完全是为她着想,可她把好心当成驴肝肺,以为我是怕她吃娘家的饭,嫂子,你说我冤不冤?” 张彩凤笑着劝解道:“她年轻,又刚遭了那么大的难,心情不好,说话难免有点不中听。我看她也不是针对你,我跟她关系这么好,我劝她的时候她也没给我好脸色看。当时我就想,她现在心情不好,一时想不开,过一段时间就会明白的。果不其然,前几天家梁到你们村去了一趟,亲自向小翠求亲,小翠同意了。” “真的呀!”大奎媳妇又惊又喜,难以理解地说:“当初你劝我劝老人劝,谁的话她都不听,这才过了几天,怎么就来了个大掉头儿,这变得也太快了吧?” 张彩凤摇摇头:“不是变得快,是小翠要面子,咱们谁说都不行,得家梁亲口说。当时我没转过这个弯儿来,也以为她真的不愿意,还是家梁心细,想到了这一点,自己去说,这不,全成了。” “唉,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还那么大的架子。”大奎媳妇撇着嘴说:“得亏家梁兄弟心细,要是换了别人,想不到这一点,或者不肯放下身段,她不就得守寡吗,终不成自己反过来找上门吧?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张彩凤微笑一下,切入正题:“反正都过去了,咱们就不再提了。弟妹,现在遇到个问题,家梁不是管着那个铺子吗,为了多做些生意,他想赶着车出去做,这一回去你们村,只几天的功夫就卖了一大车货,差不多顶铺子一个月的销量。可他要是出去做生意,铺子就没人看了,他就想早点把小翠娶进门,让小翠帮他看铺子。按说小翠得守孝三年,三年服满以后才能改嫁,家梁等不了那么长时间,想改成一年。你们家现在就剩你一个人,家梁觉得应该听听你的意见,你同意这件事才好办。我是这么想,礼节上该有的当然得有,不过也得看具体的情况。小翠早点过门,咱们两家就早点成为真正的亲戚,遇到什么事就能更好地相互帮助,尽一年的礼节、得两年的实惠,两方面都能照顾到。弟妹,你看呢?” 张彩凤的意思大奎媳妇听得很明白,其实不用张彩凤说她也清楚,小翠要是嫁给刘家梁,刘家梁铺子里的东西她拿个一星半点,刘家梁肯定不会要钱,她家条件不好,刘家梁不会坐视不管,当初她积极鼓动于小翠嫁给刘家梁,图的就是这个。听张彩凤说完,大奎媳妇马上说:“嫂子,你说得有道理。按说呢,我作为我爹娘的女儿、我哥哥的妹妹,应该替他们维护礼节,三年孝服不能少,可话又说回来,死人的面子要照顾,活人的里子更得照顾,是不是?小翠拖着两个孩子,日子肯定很难,我心里也不落忍。这话要是说起来,小翠还不一定相信,嫂子,你得相信我,就算我不为小翠考虑,也得为我那两个侄子考虑,是不是?” 张彩凤连连点头:“我信、我信,小翠也会相信。” 大奎媳妇接着说:“服孝期改成一年甚至半年我都没意见,只是我娘家那边的亲戚和街坊邻居,我怕他们在背后嚼舌头。” “我理解,我理解。”张彩凤说:“服孝期改成半年那可不成,礼节可以简化,但也不能简化得过分,一年还是需要的。这样吧,满一年以后他们才能结婚,在这之前,把小翠接回来,让她带着孩子住在方大哥那院里,帮着看铺子,这样既能照顾礼节,又能帮家梁解决问题,一举两得。再有,让小翠把你娘家的房子和地卖掉,对亲戚和街坊邻居说,小翠以后就长住在娘家。这么大老远的,小翠改嫁的事你娘家的亲戚和街坊邻居不会知道,咱们村的人更不会管闲事,不用担心你娘家丢面子。” “行,嫂子,你考虑得很周到,我看这样行。”只要能沾光,大奎媳妇怎么着都成。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过了些日子,于大奎两口子赶着马车去接于小翠,大奎媳妇亲自跟亲戚解释,说要接于小翠回娘家住。人家的姑奶奶都发话了,别人自然没什么可说的,于小翠把能带走的东西都装上马车,带不走的粗重家什送给亲戚,房子和地已经找到了买家,按照刘家梁说的办法,以粮食和山货充抵,分若干年支付。 刘家梁要结婚,原来那两间房子就不够住了,干脆送给赵光文。方正纯原来的房子一直空着,刘家梁用分期付款的方式,把房子和方正纯那二十亩地买了下来,刘家原来的十亩地全部算在张彩凤名下。店铺交给于小翠看管,刘家梁专门跑外面的生意,从西北到西南,几十里范围内的村庄他几乎都去。为了方便村里人购货,他说好每个地方每年去四趟,前后差不了几天,这样人家就知道他大概什么时候去,能等他就尽量等他。除了最冷的那一个月和最热的那一个月,他每半个月出去转一圈。刘家梁还在张彩凤的娘家开了个分店,他负责出本钱、负责进货,张彩凤的两个弟弟负责销售,利润对半分成。这样一来,河西的生意也开展起来。 这样做生意比以前辛苦多了,可是利润比以前增加了好几倍。杨氏觉得,现在生意这么赚钱,完全是因为刘家梁付出了数倍的辛苦,她还分利润的一半显然不合理,主动把自己的分成比例降到两成半。即使如此,她分到的钱也比从前多一倍以上。 贞观元年秋天,于小翠服满一年,去掉孝服,换上吉服,嫁给了刘家梁。因为是二婚,小翠不主张大办,没有吹打,不搞请客随礼,只是简单的一顶花轿把她从于家接出来,在新家放了一挂鞭炮、拜了天地,结婚仪式便告结束。最后,刘、于、方、杨四家人和刘于两家的至亲好友,一起吃了顿比较丰盛的饭。刘家梁和于小翠这对有情人,在历经了十二年的磨难之后,总算是结成眷属。 第12回 迟一纪情人终聚首 盼卅年郎舅共投军(3) 这几年喜事连连,贞观元年是刘家梁和于小翠结婚,此前一年是杨茂才娶老伴,贞观二年是方天戟与赵淑雅结婚,贞观四年是盼儿与方圆结婚,贞观五年是赵孟雄与方菲结婚。 因为方正纯一家离开了刘家村,高氏没办法再跟杨氏争赵淑雅,杨氏如愿以偿地得到了这个儿媳妇,她积极向赵光文提亲,把方菲许给了赵孟雄,算是给高氏一些心理安慰。盼儿已经长大成人,再叫他的小名不合适,众人都改叫他的大号刘明。 大虎、二虎都称刘家梁为爹,跟着刘家梁改姓刘。于小翠于贞观三年生了个女儿,刘家梁当年给刘家栋的女儿起的那个名字用在了自己女儿的身上,叫刘芳。三年后,于小翠又生了个儿子,随着刘明的名字,取名叫做刘亮。 方天戟和刘明都已成家立业,家事算是解决了,可报仇的事还没有一点着落。纵观天下形势,刘家梁认为,李世民通过玄武门之变当上皇帝,首要之务是巩固自己的政权,暂时顾不上对外用兵。在大唐周边,对大唐威胁最大的是突厥,将来对外用兵,第一个目标很可能是突厥,高句丽一时半会儿还排不上。方天戟和刘明能不能有机会替父报仇很难说,搞不好得再下一代人才能等到机会,于是他们又面临一个新的任务——创造和培养接班人,说白了就是多生孩子。 方天戟和刘明努力,赵淑雅和方圆也给力,以平均三年一个的速度连续生孩子,最终赵淑雅生了五子三女,方圆生了三子四女。杨氏可乐坏了,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加在一起十五个,可谓成群结队,繁荣茂盛。 时光荏苒,方天戟和刘明都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还不见朝廷有发兵攻打高句丽的迹象,二人未免感到失望。在他们二十多岁到三十岁的这段时间里,大唐一直没有停止对外用兵,先是消灭了东突厥,又灭掉高昌等小国,杨茂才曾劝二人投军效力,凭借自己的武功和才能,博取功名,封妻荫子,遭到刘家梁的强烈反对。刘家梁认为,方天戟和刘明的首要任务是替父报仇,建功立业应该在替父报仇的过程中实现。打仗会死人,单纯为了功名而去打仗,万一有个好歹,就会耽误替父报仇。杨氏和张彩凤固然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建功立业,可她们都只有一个儿子,如果不是为了报仇,她们谁都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投军。于是方天戟和刘明常常饮酒感叹,一身的本领没有施展的机会,怕是要埋没于田园之中。他们能做的,就是培养自己的儿子,把实现建功立业梦想的希望寄托在下一代人身上。 身处乡野,自然不知道朝廷之事,其实唐太宗李世民并没有忘记高句丽,只是一时顾不上解决它。在贞观十四年灭掉高昌,打通西域之路后,李世民派遣职方郎中陈大德出使高句丽,察探高句丽的山川形势和风土人情。每到一座城邑,陈大德都用绫罗绸缎贿赂地方官,骗他们说:“我特别喜欢游山玩水,你们这里有山川形胜之地,我想游玩一番。”地方官得了好处非常高兴,带着陈大德四处游览,陈大德趁机侦察地形,了解当地的风俗。 在高句丽境内,陈大德常常碰上中国人,都是在大业八年随同宇文述、于仲文进攻平壤城的,兵败后没能逃回中国,羁留在高句丽。高句丽女多男少,有的高句丽人把女儿嫁给他们,他们便定居下来。听说陈大德是大唐朝廷派来的使者,那些中国人自报原籍,向陈大德打听亲戚乡里的存亡安危,陈大德当然不知道,便安慰他们说,他们的亲戚都很好。那些中国人奔走相告,越来越多的中国人跟在陈大德后面相送,望之而哭者,遍于郊野。 返回长安后,陈大德向李世民禀报:“听说高昌国灭亡,高句丽王非常害怕,对臣异常恭敬殷勤。”李世民说:“高句丽本是汉时四郡之地,朕派遣数万士卒进攻辽东,高句丽王必派全国之兵援救,朕另外派遣舟师,从东莱出发,走海路直趋平壤,水陆夹攻,取之不难。不过山东各州县所受的战争创伤尚未平复,朕不想在此时给百姓增加负担。”虽然没有发兵,但此时李世民已经动了消灭高句丽的念头。 贞观十六年,高句丽的东部大人泉盖苏文弑杀高句丽王高建武,并屠戮一百多名朝中大臣,立高建武的侄子高藏为王,自己担任莫离支,相当于中国的吏部尚书兼兵部尚书,总揽国政,把高藏架空。消息传到长安,亳州刺史裴庄上书,建议趁高句丽政局不稳之机发兵攻之,李世民说:“乘别国丧乱之机攻取之,非是义举,而且山东凋弊,我不忍心劳动百姓。”前面一句话是冠冕堂皇之词,后面一句话才是实情,李世民是因为经济实力尚不足以支持征伐高句丽的行动而不愿动手。 高句丽、新罗、百济同为大唐属国,其国王接受大唐朝廷策封的郡王封号,但三国之间素来不合,为了争夺领土互相攻伐,大唐朝廷派出使臣,命令他们罢兵,三国才和平相处。泉盖苏文控制高句丽朝政后,飞扬跋扈、气焰熏天、目空一切,悍然联合百济,猛攻新罗。泉盖苏文长得身材高大、面目凶恶,看人的眼神如虎狼一般,左右之人都不敢仰视他。他身上总佩戴着五把利刃,上下马的时候总是让贵人或武将趴在地上让他当凳子踩。 贞观十七年,在泉盖苏文主持下,高句丽与百济联合进攻新罗,新罗王金真平遣使向大唐求救。李世民派遣司农丞相里玄奖为特使,带着他的亲笔信前往高句丽,谕令高句丽罢兵。 贞观十八年正月,相里玄奖到达平壤城。此时泉盖苏文正亲自领兵进攻新罗,已经攻破了两座城池,高句丽王高藏派人把泉盖苏文召回。相里玄奖出示李世民的书信,命令泉盖苏文停止对新罗的进攻。泉盖苏文诡称:“以前大隋入寇高句丽,新罗趁机侵占我们五百里国土,如果新罗不归还侵占的土地,我们不能罢兵。”相里玄奖驳斥道:“以前的事追究起来说得清楚吗?如果翻历史旧账,辽东本是中国的郡县,高句丽是不是应该把辽东还给中国?你们侵占辽东那么大的地方中国尚且不说话,新罗占了你们区区五百里你们就非要夺回来吗?”泉盖苏文被驳得无话可说,但坚持不肯罢兵。 相里玄奖返回长安,把泉盖苏文的嚣张态度禀报给李世民,李世民大怒,说:“泉盖苏文弑杀其君,屠戮朝臣,残害黎民百姓,现在又抗拒朕的诏命,侵暴邻国,不征讨他不行了。” 谏议大夫褚遂良上本谏阻,李世民沉吟不语。李世勣奏道:“以前薛延陀入寇,陛下欲发兵穷讨,因为魏征谏阻而作罢,至使薛延陀到今为患。假如当初按照陛下的决策行事,北部边境早就安定了。” 这正是李世民想听的话,他马上说:“没错,这确实是魏征的失职,朕早就后悔了,只是没说出来,朕是担心说这话会让朝臣不敢再进谏。” 于是,李世民下定了征讨高句丽的决心,派遣将作大监阎立德等人到洪州、饶州和江州造四百艘运粮船,又派营州都督张俭等人率领幽州都督府和营州都督府的军队,以及契丹、奚、靺鞨军队对辽东进行试探性进攻,侦察高句丽的虚实。任命太常卿韦挺为馈运使、民部侍郎崔仁师为馈运副使,负责陆路军粮的运输,河北道各州都受韦挺节度。命太仆卿萧锐负责海路军粮的运输,从河南道各州调集军粮。 八月,泉盖苏文派遣使者到长安,向大唐朝廷贡献白银,以表求和之意。李世民对高句丽使者说:“你们这些人都是高建武的臣下,都有高建武赐封的官爵,泉盖苏文弑杀你们的国君,你们不能替国君报仇,反而为泉盖苏文来当说客,欺骗大国,真是罪大恶极。”李世民下旨,把高句丽正副使者关进大理寺监狱,把使者的随从人员赶出长安。 听到朝廷募兵征讨高句丽的消息,刘家梁大喜,摆下一顿盛宴,把刘、方、杨、赵四家人全部请到一起,对大家说:“刘明和天戟,为了替父报仇,习文练武已近三十年,总算盼到了朝廷征伐高句丽的日子。他们二人马上就要前去投军,实现企盼多年的愿望,我在这里设宴为他们壮行。来,咱们一起敬他们一杯酒。” 饮罢,刘家梁接着说:“他们就要离开家了,有什么需要嘱咐他们的,大家都说说吧。” 杨氏说:“当年家梁兄弟传来天戟父亲的遗言,让天戟替他报仇,从那时候起这就成了我的心愿。如今这个心愿有希望达成了,我很高兴,可是我也很担心。打仗是拼命的事,刀枪无眼,天戟、刘明,你们可要多加小心,不要过于冒尖。” 张彩凤接着说:“三十多年前,好些人劝我改嫁,都被我拒绝,我想的就是把刘明培养成人,为他爹报仇,不管日子有多艰难我都认了。他二叔十余年未娶,耗尽心血培养他,为的也是报仇。今天有了这个机会,我受的苦和他二叔花的心血就没白费。在战场上固然要注意安全,可常言道,死生由命,富贵在天,躲在后面未必能活命,冲在前面未必会死,一切都需要你们相机行事。来,刘明,为娘敬你一杯。” 第12回 迟一纪情人终聚首 盼卅年郎舅共投军(4) 张彩凤的一席话充满了豪气,杨茂才忍不住拍案大叫:“张家妹子说得好,男子汉大丈夫,生要生的顶天立地,死要死得轰轰烈烈,替父报仇是尽孝,为国雪耻是尽忠,只要做一个忠孝双全之人,死又算得了什么?我是老了,打不动仗了,要是早十年,我会跟两个孩子一起上战场。天戟、刘明,来,师傅敬你们一杯,祝你们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大仇得报,建功立业,给你们的母亲和妻子挣个诰命夫人。” 方天戟安慰杨氏道:“娘,您别替我们担心,我的武功高强,妹夫的脑瓜好使,我们俩互相照顾,不会有事的。再说了,您现在已经有三个孙子、三个孙女、两个外孙子、三个外孙女,淑雅又怀上了,方、刘两家已经枝繁叶茂,就算我们出事也没关系,咱们后继有人了。” “那我也不许你乱说。”杨氏嗔道:“打起仗来你还是得多留心,刘明机灵,凡事你听他的,不许莽撞犯浑,听见了吗?” “诶,娘,我记住了,您老放心吧。”方天戟答应道。 刘明倒上一杯酒,对张彩凤说:“娘,您含辛茹苦将儿养大,儿替父报仇,为国尽忠,就不能在您跟着尽孝,儿敬您一杯酒,请您原谅。” 张彩凤含着眼泪把酒喝光,刘明又倒上一杯酒,对刘家梁说:“二叔,这么多年,您就像我的亲爹一样,为我操碎了心,吃尽了苦。侄儿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此番投军,不报父仇誓不回还。我敬您一杯。” 刘家梁端起酒杯说:“二叔无能,把你爹的尸骨扔在了鸭绿水东岸,三十多年过去了,想寻回来已无可能,你必须让高句丽人以十倍、百倍的代价偿还。” 刘明点点头:“二叔放心,侄儿记住了。”他倒上第三杯酒,说:“天地君亲师,我能有今天,离不开老师的培养,这一杯酒我先敬赵老先生。”说完,他把酒洒在地上。 赵光文两年前去世了,赵孟雄接掌了私塾。由于赵光文学识渊博,附近村庄都有人送孩子来刘家村读书,还有路途更远的,因来往不便,只能住在刘家村。刘家梁又盖了些房子,供路远的学生住,不收他们的住宿费,只要求他们的家长免费帮赵家种地。现在,仅靠教书的收入,赵孟雄一家的日子也能过得不错。结婚时,方正纯送了十亩地,作为方菲的嫁妆,那十亩地都是由学生家长免费代为耕种。 刘明又倒了第四杯酒,对杨茂才说:“师傅,这杯酒我敬您。您在我身上花了很大力气,可惜我太笨,武功学得不好,让您老失望了。” 遇见杨茂才之后,刘明学习武功的主动性大为增加,不过限于先天条件,他的水平明显低于方天戟,因此感到羞愧。 杨茂才端起酒杯说:“话不能这么说,常言道,兵在精而不在多,将在谋而不在勇,你虽然武功不及天戟,但谋略胜过他,依我看,天戟是大将之材,你则是帅才,你们两个要是合作得好,必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刘大虎对于小翠说:“娘,我想跟两位哥哥一起去。我当不了什么将军,给他们牵马坠镫也行。” 于小翠把眼一瞪,训斥道:“你跟着起什么哄?你们都走了,你大娘、你杨大娘,谁来管她们,那么多地谁来种?” 刘家梁接口道:“大虎,你娘说得对,现在家里还离不开你们,等你两位哥哥当上将军,你再去投奔他们,跟着他们混个前程。” 宴罢,各人回各家,张彩凤和杨氏自然少不了对儿子一番嘱咐,小夫妻们自然少不了一番倾诉衷肠,不必多表。 以前那三匹马都已经老了,刘家梁又买了两匹年轻力壮的,送给刘明和方天戟。刘明扛着丈八蛇矛,方天戟扛着青龙偃月刀,告别家人,离开刘家村。刘、方、赵、杨四家人送到村口,刘家梁让他们留步,一个人送刘明和方天戟出村。 远离村口之后,刘家梁对刘明说:“有件事必须告诉你。当年你爹掩护我逃命,我跑到河边时回头望了一下,见高句丽士兵把你爹的头颅和四肢砍下来,挑在刀上,又跳又叫。你爹死得太惨了,这件事我没告诉你娘,怕她受不了,你一定记住这笔血海深仇,此仇不报,你就不是我刘家的后代。” 刘明含着眼泪说:“二叔,您放心,我跟高句丽人誓不两立,不亲手杀死一百个高句丽人,决不回家。” 刘家梁点点头:“好,我相信你。我就送到这里,你们走吧。” 刘明和方天戟向刘家梁告辞,又冲村口的人挥挥手,飞身上马,向幽州城驰去。 幽州都督府的募兵处设在城外的一片空场上,刘明和方天戟一路打听,来到募兵处,见前面排了有将近一百号人,还有人在往这边走。二人耐住性子排队,好不容易轮到他们,负责登记的文书例行公事似地问:“姓什么叫什么,多大岁数,哪里人氏,为什么当兵?” 方天戟抢着说:“在下姓方名天戟,方天画戟的方天戟,三十五岁,原籍幽州雍奴县卫家集,现居幽州蓟县刘家村,当兵是为了替父报仇。” 文书登记完后,又问刘明。刘明回答:“在下姓刘名明,卯金刀刘,知书明理的明,三十二岁,幽州蓟县刘家村人,当兵也是为了替父报仇。” 文书打量了方天戟和刘明一眼,饶有兴趣地问:“你们都住在刘家村,又都是为了替父报仇,肯定有什么关系吧?” 刘明说:“长官说得对,他是我的大舅哥,我们二人的父亲同于大业八年战死在高句丽,三十多年了,我们习文练武,就是要替父报仇,今天终于让我们等到了这个机会。” 文书将信将疑地说:“看你们二人的兵器,武功高低看不出来,力气肯定是不小,听你的意思,你们还习过文,那就是文武双全了?” “文武双全不敢说,念过几年书。”刘明有心要显示一下自己的本领,主动要求:“长官若是不信,在下可以帮长官登记信息。” “好哇好哇,人太多了,我手都写累了。”文书站起身,说:“你坐这儿吧,先把你自己的信息登记上。” 刘明把丈八蛇矛交给方天戟,坐在桌前,把自己的信息填好。刘明的书法深得赵光文的真传,一手蝇头小楷写得极为漂亮,文书看罢“啧啧”称叹:“嗯,看来真不是自夸,就这笔字,没有二十年的功夫写不出来。” 文书在那里唠唠叨叨,引起了负责募兵的校尉的注意,他走过来,看见刘明坐在那里负责登记,对文书说:“你可真会偷懒,让投军的人帮你写,你落个清闲自在。” 文书笑道:“你可冤枉我了,你不是在挑勇士吗,我帮你找了两个文武双全的,你不感谢我,反倒挖苦我,真不够朋友。” “文武双全?”校尉上下打量刘明几眼,问文书:“你说的可是他?” 文书点点头,又指了指方天戟,说:“还有他。” 刘明说:“在下写几笔字还凑合,说到武功,比我这位哥哥就差远了。我们不敢说文武又全,我文他武还差不多。” 校尉对方天戟说:“看你的个子不小,应该有把子力气,耍两下给我看看。” 方天戟把丈把蛇矛还给刘明,手提青龙偃月刀,纵身上马,策马绕着场地跑了一圈,人和马都热了热身,然后把大刀舞动起来,立劈华山、横扫千军、摩云盖顶、枯树盘根、量天切草、护马分鬃,前三后四、左五右六、上护其身、下护其马,七十二路地煞刀法一招招使将出来,舞成一座刀山,刀光耀目,风声震耳,不见人影,不见马身。募兵的人和投军的人都忘记了自己事,驻足观看,方天戟舞到酣处,场上喝彩声响成一片,校尉也不由地暗挑大指。 七十二路地煞刀法使罢,方天戟回马来到校尉面前,飞身下马,抱拳施礼道:“在下学艺不精,让长官见笑了。” 校尉要过方天戟的大刀,掂了掂,喜道:“不错、不错,这么重的刀能舞得虎虎生风,真是员猛将。上战场以后好好表现,以后大有前途。” “多谢长官夸奖。”方天戟再施一礼,垂手肃立。 校尉又对刘明说:“我看你那杆枪的份量也不轻,耍一耍如何?” 刘明说:“我哥哥的刀六十多斤,在下的矛只有五十多斤,在下的武功比我哥哥也差着一截,既然长官要看,在下就献丑了。” 刘明的武功确实比方天戟差一截,他就想别的办法显示自己。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刘明朝自己的马猛跑几步,离马还有一丈来远的时候,他把长矛往地上一撑,身体腾空而起,稳稳地落在马背。这一手立时就博得了个满堂彩。 刘明也驱马绕场跑了一圈,然后展示他的六十四路八卦枪法。黑虎掏心、老猿望月、双龙入海、丹凤朝阳、月内穿梭、日中扬彩,前遮后拦、左钩右掠、直刺斜挑、横击竖打,八卦枪法一招招演示出来。枪法使完,刘明下得马来,面不改色,气不长出,对校尉拱手道:“让长官见笑了。” 刘明的枪法虽不如方天戟的刀法那么严谨凶狠,也称得上出类拔萃,能跟他匹敌的人并不多见。校尉心中暗想:“这个刘明确实称得上文武双全,是个帅才,肯定大有前途,说不定将来能当上正三品大将军。这个方天戟是员虎将,当个正四品中郎将应该不成问题,搞个从三品将军也有可能。我得好好巴结这两个人,他们中间只要有一个人发达起来,我就有靠山了,我这个正六品的校尉说不定就能当上正五品的郎将。” 想到这里,校尉对刘明和方天戟说:“我叫宋有福,奉大帅之兵在新兵里挑选勇士。我看你们两个武功不错,给你们个百夫长,让你们每人管一百个新兵,怎么样?” 方天戟摇摇头说:“谢谢长官的厚爱,在下不想当百夫长。” 送上门来的官都不要,宋有福感到不解。欲知方天戟为什么不想当百夫长,且待下回分解。 第13回 英雄三士相争结义 水陆四军初战告捷(1) 宋有福想巴结刘明和方天戟,提出让他们当百夫长,方天戟却拒绝了。宋有福不解地问:“你这个人可真奇怪,给官都不要,难道你来投军只想当一个小兵?” 方天戟解释说:“在下并非不想当官,只是不想跟我兄弟分开。离家之前,在下的师傅说过,我兄弟是帅才,我只是个将才,我师傅让我们二人互相帮衬、密切合作,共成大事。让我兄弟做百夫长就行了,我愿意协助他。” “难得、难得,你们真是好兄弟。”宋有福称赞道。他刚要同意方天戟的请求,刘明说:“天戟哥,你这又何必呢,宋长官是一片好心,咱们不能不识抬举。你不想跟小弟分开,这好办,请宋长官把咱们分在同一位长官手下就可以了。” 宋有福点点头:“对对对,这话说得有理,你那么好的武功,当个小兵屈材了。我跟你们说,将来能不能当上大将军,不光看有没有本领,更重要的是有没有机会。天下有本领的人多了去了,可大将军才有几个?我是爱惜你们的本领,想给你们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别看百夫长不是正式的官职,管的都是新兵,可你们想想,募兵一万,只有一百个百夫长,大部分都是由老兵担任,新兵担任的百夫长不过十之一二。你们当了百夫长,在这一万新兵里头就排在前十几名,你们脱颖而出的机会比别的新兵就多了几百倍。这么一说你们该明白了吧,我可都是为你们好。” 刘明连作三个揖,道:“长官的厚爱,我兄弟铭记在心,以后但有驱使,我二人惟命是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就对啦。”宋有福满意地说:“将来你们兄弟要是发达了,可别忘记老哥我。” 刘明马上说:“不能、不能,我们兄弟将来要是能挣个一官半职,决不忘宋长官的栽培之恩。”他用胳膊肘碰了方天戟一下,方天戟紧接着说:“是是是,决不忘记宋长官的大恩。” 从这天起,刘明和方天戟各管着一百个新兵,方天戟什么都听刘明的,因此这两百个新兵实际上都听刘明的调遣。刘明把两百个新兵召集在一起训话:“弟兄们,咱们这些人一起投军,又分在一起,在一个锅里搅马勺,这就是缘分,兄弟缘分,大家都要把彼此当成兄弟。我大概了解了一下,大家前来投军,目的无非有三种:第一种是为了报仇,我和我哥哥就是这样,我们的父亲在大业八年战死在高句丽,其他兄弟也有亲人死在高句丽,这次投军出征辽东,就是为亲人报仇;第二种是为了当兵吃粮,咱们这里头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第三种是为了建功立业,挣个功名。无论是什么目的,有一条是一样的,那就是得活下来。只有活着才能报仇,只有活着才能吃粮,只有活着才能得功名。打仗不可避免地会死人,往前冲可能被敌人杀死,畏缩不前可能被长官杀死,要想活下来,就得提高我们的本领。本领越高,活下来的可能性越大,这个道理我想大家都明白。本领分两种,一种是个人的本领,就是武功,另一种是团队的本领,包括阵法、协作等等。从今天起,咱们这些人要抓紧一切时间训练,要比别人多吃苦、多流汗。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咱们这两个百人队统一训练,武功由我哥哥负责,阵法由我负责,只要大家按照我的话做,我保证在所有的新兵里,我们这两个队伤亡会最小、立功会最多。有句话我要说在前头,如果有人吃不了苦,那就给我走人,我不想他因为本领不济而死在高句丽。” 刘明说到做到,对两百名新兵进行严格训练,每天的训练时间比其他新兵多一个时辰,而且训练强度也比其他新兵大。每天吃完晚饭躺在炕上,新兵们累得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有人实在受不了,刘明就走宋有福的后门,请他帮忙调换成能吃苦的人。有付出就有收获,训练了两个多月后,这两百名新兵的作战能力基本上达到了老兵的水平。 十一月二十四日,李世民下诏,任命两位行军大总管、十六位总管,率兵十万,分海、陆两路征讨高句丽。以刑部尚书、郧国公张亮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常何和左难当为副大总管,冉仁德、刘英行、张文干、庞孝泰、程名振、丘孝忠、张金树为总管,率领江、淮、岭、硖等地的四万士兵,以及在长安、洛阳招募的三千勇士,分乘五百艘战舰,从莱州也就是隋时的东莱郡出发,走海路进攻平壤。以太子詹事、左卫率李世勣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江夏王李道宗为副大总管,张士贵、张俭、执失思力、契苾何力、阿史那弥射、姜德本、曲智盛、吴黑闼、张君乂为总管,率领马步军六万以及兰州、河州的降胡进攻辽东。 十一月三十日,陆路各军汇集于幽州,做进攻辽东的最后准备。李世民派行军总管姜德本和少府少监丘行淹监督工匠在安萝山伐木制造云梯和冲车,民间有很多人主动奉献攻城器械。为了避免过于劳民,李世民下诏说:“高句丽的泉盖苏文弑杀君主、残虑百姓,是可忍孰不可忍。如今朕欲巡幸幽州蓟州,问罪辽东碣石,所过之处,不得过于劳民费财。”为了鼓舞士气,振奋民心,李世民在诏书中说:“以前隋炀帝残暴其下,高丽王仁爱其民,用有叛乱之心的军队进攻稳定团结的民众,所以不能成功。如今情况不同了,我们有五条必胜的理由:一曰以大击小,二曰以顺讨逆,三曰以治乘乱,四曰以逸敌劳,五曰以悦当怨。有这五条理由,何愁战胜不了高句丽?” 腊月二十三是祭灶节,民间又叫过小年,家家户户恭送灶王爷上天言好事(呵呵,每次提到这个节日,作者就觉得好笑。一家一个灶王爷,全国不知道有几千万个,玉皇大帝接待得过来吗?),军中放假一天。刘明和方天戟投军已经四月有余,这是第一天放假,二人决定到城里转一转,中午下馆子吃顿饭。 虽说刘家集离幽州城不远,可二人自从小时候跟刘家梁来过一次幽州城后,就再也没有来过,杨茂才请客吃的那顿饭他们记忆犹新,决定还要点一个宫保鸡丁、一个滑溜里脊。军营扎在城东,他们想顺便去看望一下丁掌柜,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个故人。 刚走到丁掌柜的铺子外,就听旁边一间裁缝铺里传出吵闹声。这间裁缝铺的主人是丁掌柜的远房亲戚,姓张,租的丁掌柜的房子。随着吵闹声,一个身穿士兵服装的大汉从裁缝铺走出来,手里拎着一个包袱,张裁缝紧紧拉着大汉的衣服,嘴里絮絮叨叨。 刘明赶紧走过去,问:“张裁缝,这是怎么回事?” 张裁缝看了刘明一眼,没认出来,也是,当年刘明还不满十岁,现在已经三十二岁了,怎么能认得出来呢。张裁缝不认识刘明,但既然对方叫出了“张裁缝”,说明对方认识自己,张裁缝感觉找到了帮手,对刘明诉说起来:“这位老总,你来给评评理,这个人在我这里订做了一袭战袍,却没有钱付账,只给了两成订金就想拿走。两成订金连布料钱都不够。” 刘明拦住大汉,问:“这位兄弟,张裁缝所言是否属实。” 那大汉看了刘明一眼,道:“半真半假,我给了两成订金是真,我不付余款是假。我不是不付余款,我的钱被小偷偷去了,我没钱付他。我跟他讲等下月开了饷再付他,哪怕多付两成也行,可他就是不肯。这位兄弟,你给评评理,一袭战袍不过两百文钱,至于这么纠缠不清吗?” 刘明又问张裁缝:“张裁缝,他说的是实话吗?” 张裁缝说:“他是说他的钱被小偷偷走了,等下个月开饷后再付,可谁知道是真是假?就算他所言是真,他把战袍拿走了,万一不再还钱,我到哪里去找他呀?”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大汉说:“我乃绛州龙门县人氏,姓薛名礼字仁贵,隶属张士贵将军麾下。你只要去张士贵将军的军营里打听,肯定能找到我。” “那也不行,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张裁缝还是不干。 刘明点点头,对大汉说:“这位兄弟,张裁缝所言有理,你看这样行不行,战袍你先别拿走,等你开了饷再来一次,一手交钱,一手拿货。” “那可不行。”大汉一口回绝:“大军说不定哪天就开拔,万一到时候我没时间来取怎么办,那可是要耽误大事的。” 听了这话,张裁缝也不干了:“那我更不能让你拿走了,你付的订金连买布都不够,万一你没时间来取,我不就赔了吗?我是小本生意,赔不起,你至少得再付两成。” “不过百十文钱的事,你至于这么啰唣吗?”大汉焦躁起来。 大汉的态度让刘明感到不快,他忍住气继续讲道理:“这位兄弟,我不是怀疑你故意不给钱,刚才你也说了,大军说不定哪一天就开拔,你有可能没时间再来裁缝铺,你现在把战袍拿走了,万一没时间来还钱,那怎么办?” 大汉不耐烦地说:“走的时候没法还,等回来以后再还不行吗?等我打完这一仗,功成名就,还在乎这百十文钱吗?到时候我还你十倍总行了吧?” 第13回 英雄三士相争结义 水陆四军初战告捷(2) 张裁缝连连摆手道:“十文欠不如一文现,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呀,万一你……算了,不吉利的话我不说了,我就是个做小本生意的,不指望赚五倍十倍,该多少钱就多少钱。你这件战袍花样太多,特别费功夫,这样吧,我让一让,不收你两百文了,你给一百二十文就拿走,我就当白干了。”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麻烦?”大汉吼叫起来:“我要是有钱,还能短你这几十文吗?我早跟你说过了,我的钱被小偷偷去了,身上一文不名,怎么给你钱?” 张裁缝也急了,说话有点不好听:“你开口被小偷偷,闭口被小偷偷,谁知道你不是来蒙事的?” 一听这话,大叹恼了,抡起巴掌就往张裁缝脸上扇去。 方天戟一直在旁边听着,对大汉很是不满。张裁缝虽算不上他的什么人,毕竟认识,至少是本乡本土的人,而大汉操着外地口音,本乡人当然向着本乡人,况且这件事确实是大汉无理。见大汉要打人,方天戟伸手抓住大汉的手腕子。大汉一巴掌没扇下去,扭头见自己的手腕子被人抓,便用力往回拽,方天戟用力抓住不放,二人较起力来。大汉与方天戟是旗逢对手,力气不相上下,大汉收不回手,方天戟也制不服大汉,不过大汉想打人打不了,这个跟头就算裁了。 大汉恼羞成怒,用左手抽出腰刀,看样子要拼命,方天戟也不示弱,放开大汉的手,抽出自己的短刀,摆开架式准备迎战。 刘明把脸一沉,对大汉喝道:“你这个人好不讲道理,做战袍不给钱还想打人,现在怎么着,想动兵器吗?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慷慨悲歌的古燕国,是张飞张翼德的家乡,岂容你这个外乡人在此撒野?” 大汉毫不示弱,冷笑一声道:“张翼德又怎么样,还不得管咱们关老爷叫二哥?” “噢,原来你是从河东来的。”刘明讥讽道:“亏你还好意思跟关老爷攀乡亲,关老爷一生最讲的是个义字,你哪里有一点义气?我现在才知道关老爷为什么是红脸,他是因为数百年后有你这样的同乡而羞红了脸?” 见有两个当兵的替自己打抱不平,张裁缝来了劲,挑衅似地说:“关老爷又怎么样,还不是得管我们刘皇叔叫大哥?” 大汉被驳得哑口无言,狠狠地运了两口气,说:“别整那些没用的,当兵打仗靠的可不是嘴,有胆量就跟我过几招,你们要是打赢了我,我听凭你们处置,你们要是打不过我,就让我把战袍拿走,如何?”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就按你说的办。”刘明当即应承下来。 大汉看了一眼刘明腰间挂的长剑,眼珠转了两转,说:“这是你们的地盘,你们人多势众,怎么个打法由你们说了算,你们可以用车轮战术,也可以一起上。” 大汉见刘明的长剑明显比普通的剑要憨,知道刘明有两下子,担心两个人一起上他对付不了,故意用这种方法激将。 刘明冷笑道:“你不用故意说这种话,咱们只是比试武艺,又不是打仗拼命,当然得讲究一个公平。就我这个哥哥跟你比,是输是赢一局决定。” 大汉跟刘明各自挥刀战在一起,你来我往、你守我攻,互不相让,说话间战了三十个回合,不分胜负。刘明暗自叹息:“此人功夫真是不错,可惜人品有亏,不然的话算的上是个英雄。” 双方打到五十个回合,大汉渐落下风,攻得少,守得多,又战了二三十个回合,大汉完全处于守势,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突然,大汉虚晃一招,跳出圈外,对方天戟说:“且慢,我有话说。” 方天戟收住招势,嘲讽道:“怎么样,知道自己不行了吧,你还有什么话说?” 大汉说:“刚才我确实落在了下风,不过不是因为我武功不如你,是因为我的兵器不趁手。咱俩把刀换一换,你绝对打不过我。” 大汉使的腰刀是口普通腰刀,不过几斤重,方天戟的短刀是特别打制的,按现在的尺寸说,长三尺、最窄的部分宽三寸,足足有三十斤重。 “哼哼,炒不出鸡蛋来怨勺子,拉不出屎来怨茅厕。”方天戟冷笑道:“既然你武功那么高,为什么不打造一把趁手的兵器?” 大汉有苦难言,他是因为穷,没钱打造趁手的兵器,只好将就着买了一把普通的腰刀,钢口还不是太好,在刚才的比武中已经被方天戟的刀砍出几个豁口。“我太穷了,我打造不起趁手的兵器。”这种话怎么能说得出口呢,大汉只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吞,强词夺理道:“你别管那么多,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敢不敢交换兵器?” 刘明在一旁说:“练功之人,兵器如同自己的臂膀,怎可轻易与人交换?这样吧,我这把剑借你使使。” 大汉接过刘明的剑,打量两眼,掂了一掂,见这把剑比普通剑又长又宽又厚,按现在的尺寸说有三尺长、两寸宽,重达十八斤。大汉点点头:“凑合吧,要是有两把就更好了。” 方天戟跟大汉二番战在一起,大汉的表现果然与前番不一样了,跟方天戟接连打了一百个回合,一点都没落在下风,双方可谓旗鼓相当。 刘明暗想:“看来这个大汉所言非虚,如果他有趁手的兵器,天戟还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想到这里,刘明大喝一声:“停手。” 方天戟和大汉正在酣斗,听刘明一喊,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各自收招,跳出圈外。 刘明冲大汉拱拱手,说:“这位兄弟,你的武功确实了得,算得上一条汉子,奈何为了百十文钱而无理取闹,难道你不怕污了自己的名头?” 大汉脸一红,沉默片刻,叹口气说:“这位兄弟,你应该听说过,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句话说的就是在下。在下家境贫寒,白手投军,只带得一把破刀。攒了几个月的军饷,想做一件战袍,谁想到军饷又被小贼偷去了。那件战袍对于在下来说非常紧要,出于无奈,这才厚着脸皮做出这等行径,让两位兄弟见笑了。两位兄弟的武艺也很了得,英雄惜英雄,想必不会因为在下贫困潦倒而耻笑在下。” “哪里、哪里。”刘明说:“圣人也曾受困于陈蔡,淮阴也曾乞食于漂母,英雄落难之事,自古及今屡见不鲜,不丢人。这样,战袍你拿走,钱我替你付。敢问兄弟仙乡何处,尊姓大名?” 大汉说:“在下姓薛名礼字仁贵,绛州龙门县人氏。多谢兄弟高义,薛礼感佩在心,请问这位兄弟尊姓大名,是哪里人氏?” 刚才大汉已经对张裁缝自报过姓名和籍贯,刘明担心那是说谎,所以在主动提出帮大汉出钱后,又问了一遍。这一次跟上一次说法相同,刘明相信大汉说的是真话,便自我介绍道:“在下名叫刘明,幽州蓟县人氏。” 方天戟主动自我介绍:“在下名叫方天戟,原籍幽州雍奴县,现与刘明兄弟同村,我们还是亲戚。” “久仰,久仰。”薛仁贵冲刘明和方天戟拱拱手。 刘明掏出一串铜钱,数出一百六十文,交给张裁缝,说:“这是战袍的钱,我替那位兄弟付了。” 张裁缝作揖谢道:“多谢老总,多谢了,请老总进鄙店坐一坐,喝碗水。” 方天戟笑着问:“张裁缝,您不认识我们啦?” 张裁缝愣了一下,来回打量了刘明和方天戟几眼,摇摇头说:“请恕小老儿眼拙,认不出两位老总。” 刘明说:“二十年前在丁掌柜这里记账的刘先生您还记得吗?我就是盼儿,他是方天戟。” “啊?”张裁缝大吃一惊,又端详了二人好一会儿,摇头叹息道:“一晃二十年了,你们要是不说,真是一点都认不出来,现在看起来,倒是有一点当年的影子。怎么,你们都投军了?” “是呀。”刘明说:“我们投军已经四个月了,今天放假,进城来转转,顺道看看您和丁掌柜。丁掌柜可好哇?” “好、好,一家人都挺好。”张裁缝建议:“要不咱们去他店里坐吧,他那边地方大。” 刘明对薛仁贵说:“薛兄,跟我们进去坐会儿吧,中午咱们一起吃个饭,畅谈畅谈。” “我……”薛仁贵有点迟疑。 刘明笑道:“放心,在下请客。” 薛仁贵不好意思地笑了:“那就叨扰了。” 跟丁掌柜闲聊了一会儿,刘明、方天戟和薛仁贵找了一家饭馆,要了个单间。刘明请薛仁贵点菜,薛仁贵不会点,很是难为情,掩饰道:“在下想尝尝幽州风味,在下不懂,你们点什么就吃什么。” 刘明对伙计说:“一个宫保鸡丁、一个滑溜里脊、一条糖醋鲤鱼、一盆萝卜炖羊肉、一盘苜蓿肉,再来一个素菜。先给我们切两斤酱牛肉、两斤狗肉、一只糟鸭,上三坛酒。”这些菜基本上都是当年杨茂才点过的,只是多了一个狗肉。 喝着酒,三个人互相介绍自己的身世。别看薛仁贵穷得丁当响,他可是出身于官宦世家,薛氏家族在河东是个望族。薛仁贵的曾祖父名叫薛荣,在北魏做过新野郡和武关郡的太守和都督,封爵至澄城县公。他的祖父名叫薛衍,在北周官至御伯中大夫。他的父亲薛轨,在隋朝时做襄城郡赞治。当然了,他的曾祖父、祖父、父亲这三代人,官职一代不如一代,家境一直在走下坡路。薛仁贵很小的时候,薛轨就死了,薛家从此破落。薛仁贵成了穷人家的孩子,小时候吃过不少苦,长大以后靠种田为生。他不是块种田的料,总喜欢舞刀弄枪,结果搞得家境贫寒,母亲病困而亡,不久前才勉强娶了个媳妇,到现在整整三十岁,连个孩子都没有。家里实在穷得不行了,正赶上朝廷募兵征讨高句丽,他才在妻子柳氏的催促下投军效力。 听完薛仁贵的叙述,刘明不解地问:“薛兄,当今皇上登基以来,屡屡对外用兵,北平突厥,西灭高昌,你武功这么高,如果早些投军,说不定现在已经当上将军了,何至于如此穷困?” 第13回 英雄三士相争结义 水陆四军初战告捷(3) 薛仁贵惭愧地低下头,难为情地说:“我这个人胸无大志,不思上进,只要有口饭吃,就在那里胡混。我的箭法好,天上射大雁,地下射狡兔,得个野味儿我就心满意足了,从来没想过凭这些本事挣功名。这回要不是我老婆逼着我投军,我还在那里混呢。” 刘明又问:“薛兄,你在张士贵麾下混得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呢?”薛仁贵叹息道:“不过就是个小兵呗。说是凭本事挣功名,哪就那么容易呀,功名不是光靠本事就能挣来的,还得有机会,有运气。” 刘明说:“我们两个因为有点本事,刚一来就受到长官的重视,让我们当了百夫人,每个人管着一百个新兵。我们天天训练这些新兵,现在这两百新兵已经比老兵都厉害了,将来上了战场,绝对是一支劲旅。薛兄,既然你在张士贵那里不得志,不如转到我们这边来吧,你的本事不比我们差,我去跟长官说说,说不定能帮你搞个百夫长当当。就算当不上百夫长,咱们兄弟在一起,也能互相帮扶,你说是不是?” 薛仁贵的眼睛里闪出一道光,随即又黯淡下去,摇摇头说:“刘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哪有脸跟你们混在一起呀?还是算了吧,我还是跟那些凡夫俗子为伍吧,跟他们在一起,我不觉得难堪。” “薛兄,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刘明说:“你是一只雄鹰,怎么能总跟一群草鸡混在一起,在草丛里刨食?大丈夫建功立业,不能没有趁手的兵器和战马,你放心,你的兵器和战马都包在我的身上。吃完饭咱们就去,先找家铁匠铺订制兵器,再到马市上转一转,给你买匹马。” 薛仁贵心中大喜,嘴上却说:“打造兵器、买战马,至少得三十两银子,怎么好意思让你们破费呀?” “银子算什么,兄弟义气才重要呢。”方天戟说:“薛兄,跟你一交手我就感觉出来了,你的武功比我高,遇到你我很高兴,你就别客气了。以后咱们三个人就绑在一起,互相帮助,不管谁先有了出头之日,都互相提携一把。” 薛仁贵站起身,给刘明和方天戟作了一揖,说:“两位仁兄,如果你们不嫌弃,我薛仁贵愿与二位结为异姓兄弟。” “好,这个提议好。”方天戟鼓掌响应。 刘明也愿意,当即请伙计摆排香案,三个人对天盟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叙过年庚,方天戟三十五岁,是大哥,刘明三十二岁,是二哥,薛仁贵三十岁,是三弟。 酒足饭饱,三人找了一家铁匠铺打制兵器。薛仁贵那把腰刀已经没法用了,就照着方天戟的短刀订了一把一模一样的。刘明说:“马上将军不能没有长兵器,三弟,你习惯用什么?” 薛仁贵说:“十八般兵器我都没问题,既然大哥叫方天戟,我就用方天画戟吧。” 方天戟点点头:“好,我用的是青龙偃月刀,老二用的是丈八蛇矛,我们一个学关云长,一个学张翼德。老三用方天画戟,学的是吕奉先。老三,吕奉先的武功比关云长和张翼德都厉害,等你的方天画戟打造好以后,咱俩得好好比试比试,看你是不是真的比我厉害。” “没问题,我不会让大哥失望的。”薛仁贵问:“大哥、二哥,你们的刀和矛有多重?” 刘明说:“大哥的刀六十多斤,我的矛五十多斤。” “那好,我的方天画戟要七十斤,得超过你们。”薛仁贵非要争个第一。 给铁匠画好图样,向铁匠交待清楚具体要求,刘明对方天戟说:“大哥,你先陪老三去马市看马,我去找丁掌柜借点银子。” 薛仁贵愣了一下,刚要说什么,刘明止住他:“三弟,你什么都不用说,我不是没银子,是没想到投军后需要那么多钱,没带在身上。我二叔跟丁掌柜有生意上的来往,我找丁掌柜借银子,留个借条,让他找我二叔要就行。” 刘明向丁掌柜借了三十两银子,赶到马市,方天戟和薛仁贵已经挑到了中意的马,当时付了银子,双方一起出城,各自回营。 在张士贵营中,薛仁贵只是一个新兵,没人重视他,是去是留无所谓,他的转营申请当即获得了批准,数日后转到幽州都督府辖下。 刘明和方天戟回营之后,马上找到宋有福,大谈薛仁贵的勇猛,请求宋有福帮薛仁贵谋个职位。对于宋有福来说,多帮一个人就多一条路,何乐而不为呢,自然尽力上下活动。可惜薛仁贵来得太晚了,百夫长的位置都已经有了人选,经过一番努力,只搞到了一个伙夫头儿的位置,管着十几个老弱残兵,负责给全营做饭。 薛仁贵对这个职务很不满意,懒得管理那些人,整天跟刘明和方天戟混在一起。订制的兵器取回来后,薛仁贵跟方天戟比试了一场,短刀对短刀,方天戟只能支持一百多个回合,薛仁贵略高一筹,方天画戟对青龙偃月刀,方天戟能支持两百个回合以上,基本上算是旗鼓相当,弓箭对弓箭,薛仁贵的优势非常明显,方天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遇上比自己水平高的人,方天戟非常高兴,每天向薛仁贵请教武功,尤其是箭术。 刘明并不认为那些伙夫不值得管理,他把伙夫们也组织起来参加训练。为了让伙夫们有更多的训练时间,他让他和方天戟的部下轮流帮厨。伙夫们大都是老兵,懂得训练场上多流汗,上了战场少流血的道理,训练起来还挺认真。等将来上了战场,这些伙夫能不能因为刘明训练他们而沾光暂时还不知道,刘明、方天戟和薛仁贵倒是先沾了伙夫们的光,每次有好吃的总会给他们三人留一份。 贞观十九年,公元六四五年,三月初一,刘明、方天戟、薛仁贵兄弟三人,随大军从幽州出发,开始了征讨高句丽的行动。新兵经过几个月的训练之后,都分配到各营,与老兵混编,从新兵中挑选出来的百夫长都变成普通士兵。唯独刘明和方天戟特殊,长官发现他们训练的两百名新兵战斗力一点都不比老兵弱,甚至更强一些,而且精神振奋、士气高昂,就把这两个百人队保留下来,仍由刘明和方天戟指挥。刘明和方天戟继续担任着百夫长的职务,但不算正式军官,所拿军饷跟普通士兵一样。薛仁贵的身份也没变,还是当他的伙头军长,军饷也跟普通士兵一样。 对于这次行动的性质,李世民定位为“欲为中国报子弟之仇,高丽雪君父之耻”。所谓子弟之仇,是指大业八年的征讨行动导致二十多万中国子弟战死或羁留在高句丽,此仇一直未报。所谓君父之耻,指的是泉盖苏文弑杀高句丽王高建武的事。“报子弟之仇”至少还有一半是真心话,“雪君父之耻”则完全是说给高句丽人听的,目的是离间高句丽军民和泉盖苏文的关系,其实李世民一点都不关心泉盖苏文弑主的事,也没必要替高建武主持公道。贞观十六年泉盖苏文弑杀高建武、拥立高建武的侄子高藏为王时,李世民还下诏封高藏为上柱国、辽东郡王、高丽王。 四月初,辽东道行军大总管李世勣指挥的大唐陆军陆续渡过辽水,兵分三路向高句丽发起进攻。 按照李世勣的作战方略,第一阶段的作战目标是拿下辽水东岸的盖牟、辽东、白岩、安市、建安诸城,彻底打通辽西与辽东的交通,保障后方运输线的安全,为第二阶段作战打好基础。 李世勣亲自指挥北路大军,他派出一支偏师在怀远镇佯动,做出要从怀远镇东渡辽水,直接进攻辽东城的样子,主力却秘密向北行军,从通定镇渡过辽水,进至原玄菟郡境内。唐朝大军的突然出现,令高句丽军队大骇,各城城主紧闭城门,加强防守,不敢出城逆战。李世勣军如入无人之境,行动迅速,突然包围了玄菟城,发起猛攻。 玄菟城是高句丽位于辽东的一座比较重要的城池,驻有一万高句丽军队,李世勣手下有四万人,他派两万人在城西发动主攻,派一万人在城北进行助攻,派五千人在城东佯攻,另派五千人埋伏在城南。 头一回上战场,刘明、方天戟、薛仁贵三人又紧张又兴奋,或为了报仇,或为了立功,他们都希望能跟高句丽军队好好地拼杀一场,发挥自己的武功,把高句丽士兵杀个人仰马翻,可令他们失望的是,他们被派在城东负责佯攻。 宋有福对三人说:“佯攻就是假装进攻,冲得要猛、喊得要响,鼓要使劲擂,旗要使劲摇,但是不能离城墙太近,不能玩儿真的。” 薛仁贵抱怨道:“不玩真的有什么意思,摇旗呐喊的事是个人就能干。” “你懂什么?”宋有福教训道:“你们是第一次上战场,不知道打仗是怎么回事,得好好学着点。这跟你们在校军场上比武完全是两码事,如果不会打仗,就算你武功再高,一支箭飞过来也会完蛋,你的武功根本就没机会施展。” 刘明说:“宋长官教训得对,我们一定好好学。” 宋有福点点头:“诶,这就对了。这才是第一仗,以后仗还多着呢,你们不用担心没有立功的机会。” 第13回 英雄三士相争结义 水陆四军初战告捷(4) 薛仁贵立功心切,到底不肯只是摇旗呐喊,他悄悄地对刘明和方天戟说:“大哥、二哥,虽说咱们是佯攻,可佯攻它也是打仗。打仗就得杀敌,要是打了半天仗,一个敌人都没杀死,咱还有什么脸说咱们会武功呀,是不是?我有个想法,既然上头不让咱们真进攻,咱们就让你们俩手下那二百人用盾牌护住身体,逼近城池摇旗呐喊,咱们躲在后头往城上射箭,好歹也能射死几个高句丽兵,你们看怎么样?” 方天戟非常赞同:“三弟这个主意不错,投军之前咱们说过,每个人至少杀一百个高句丽人才算替父报仇,得抓点紧,要是高句丽人不禁打,三下两下就投降,咱们可就凑不够数了。” 刘明点点头:“三弟这个主意可以,我再补充一点,让三弟手下的人一块儿上,每个人抱着一口锅,用饭勺边敲边喊,气一下高句丽人。打仗需要心平气和、保持冷静,冷静才会清醒,清醒才能做出正确的决策。高句丽人一生气,说不定就会头脑发昏,出个臭招,咱们就有机会了。” 说干就干,三个人把自己的手下一字排来,伙头军在中间,每人一口大锅,用绳子吊在脖子上,一只手在下面托着,另一只手拿着长把勺子。两边是刘明和方天戟的两百新兵,每人拿着一面大盾牌和一把短刀。两百多人排着整齐的队形,喊着号子往城下走。别看他们不是新兵就是老弱,个个都训练有素,步子走得很齐,队形一点都不乱,就像一根木棍一样。 看着他们,高句丽士兵感到很奇怪,议论纷纷:“哥哥,这些大唐士兵干什么来了,怎么还有人抱着锅呀,难道他们没饭吃了,来向咱们讨饭?” “兄弟,你说得不对,你还是年轻,见识不多,所以看不明白。我告诉你吧,他们的盾牌不够用,所以用锅代替。” “咳,我还以为大唐军队多厉害,这两天吓得我放屁都不敢出声,闹了半天连兵器都不够。哥哥,咱们放箭吧。” “好,放箭。” 高句丽士兵冲着下边使劲放箭,刘明兄弟三人的手下用盾牌或者锅护住身体,对高句丽士兵射来的箭不理不睬,刘明没喊停止,他们就一直喊着号子往前走。距离差不多了,城墙上的高句丽士兵进入了弓箭射程,刘明下令停止前进,开始表演。 左边一百名新兵一起用刀背拍打盾牌,“咣咣咣,咣咣咣”,嘴里念念有词:“远看前面一群鸡……” 右边一百名新兵接着用刀背拍打盾牌,“咣咣咣,咣咣咣”,嘴里也念念有词:“近看原来不是鸡……” 十几名伙头军一起用勺子敲打铁锅,“当当当,当当当”,敲完后问:“不是草鸡是什么……” 两百名新兵一起用刀背拍打盾牌,“咣咣咣,咣咣咣”,回答道:“原来都是高句丽……” “当当当,当当当”,十几名伙头军接着问:“如何处置高句丽……” “咣咣咣,咣咣咣”,两百名新兵齐声回答:“抽他的筋,扒他的皮,把他的骨头剁成泥……” 这些词儿都是刘明编的,通俗易懂,教了两遍士兵们就全记住了,喊得还挺齐,充分证明刘明的兵训练有素。 在战场上玩这个,太引人注目了,宋有福走过来问刘明:“刘明,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哇?” 刘明笑着说:“我们在唱一出好戏,宋长官,您等着瞧好吧。” 高句丽士兵也被这场表演吸引了,有的人停止放箭,扒着垛口探头往外看。守城太枯燥了,好不容易有一次看节目的机会,他们舍不得放过。听不懂中国话的人只是看个热闹,有些人听得懂中国话,听了大唐士兵的喊话,气得肚皮直鼓。 刘明、方天戟、薛仁贵躲在队伍后面,看到高句丽士兵往城下探头探脑,毫不提防,便弯弓搭箭,毫不客气地向高句丽士兵发出死亡邀请。薛仁贵的箭法极为高强,几乎是箭无虚发,被他盯上的高句丽士兵非死即伤。方天戟和刘明的箭法差得多,方天戟发两三箭才能射中一箭,刘明得发三四箭才能射中一箭。为了避免过早地引起高句丽士兵的注意,刘明站在队伍正中,薛仁贵和方天戟站在队伍两头,左边一箭、右边一箭、中间一箭,尽量让高句丽士兵的伤亡分散开。等高句丽士兵反应过来时,已经有十几个人中箭。这下子高句丽士兵再也不敢看节目了,冲着表演的人猛烈放箭,薛仁贵三人猛烈地还击。 刘明的人都用盾牌或者铁锅护着头和身体,高句丽士兵只能射他们的腿,目标太小,很难命中,就算射中也只能伤人,不能要命。高句丽士兵就不一样了,他们露着上身,一旦中箭,不是死就是重伤。双方对射了近一个时辰,高句丽士兵伤亡过百,刘明的手下只伤了七个人。 宋有福高兴坏了,连声道:“好戏、好戏,真好看!”他把这件事报告给上司,上司赏了一些酒肉给薛仁贵兄弟三人和他们的部下。 玄菟城的城主可郁闷坏了,他看得出来城东的唐军是佯攻,原本没太在意,可是一天下来,东城守军的伤亡比西城守军的伤亡还大,更大于北城守军的伤亡。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他很明白,照这个速度伤亡下去,他无法承受。援军肯定没指望,要活命只能靠自己,在坚守了两天之后,他半夜打开南城门,溜之乎也。 城南的大唐军队已经等了两天,见高句丽军队进入埋伏圈,突然从大路两边杀出,呐喊着冲向高句丽军队。高句丽军队遭到突然袭击,顿时大乱,无心抵抗,四散奔逃。占了天上没有月亮的便宜,大部分高句丽士兵保住了性命,唐军斩首一千余级。 挟初战告捷之威,李世勣挥师围攻横山城。横山城只有五千守军,更是不堪一击,横山城城主稍加抵抗便打出白旗,献城投降。李世勣歇兵两日,督师向第一个主要攻击目标——高句丽位于辽水东岸防线最北端的盖牟城进军。 唐军在怀远镇的佯动,不光掩护了李世勣的行动,也掩护了李道宗的行动。辽东道行军副大总管、江夏王李道宗,指挥中路大军,偷渡辽水,挥兵疾进,攻其不备,接连轻取磨米城和麦谷城,兵锋直逼新城。新城道是中国军队进攻高句丽的最重要的通道之一,新城位于这条路的起始点,是辽东重镇之一。李道宗的任务是与李世勣合击盖牟城,而新城位于盖牟城东北,距离只有一百多里。为了防止新城高句丽守军增援盖牟城,在进攻盖牟城之前,李道宗要迷惑一下驻守新城的高句丽军队。他挑选了数千名身材高大、精神焕发的年轻士兵,穿上崭新的盔甲、打着崭新的旗号、携带整齐的装备,组成一支仪仗队似的队伍,绕着新城武装大游行。新城内驻有数万高句丽官兵,他们看到大唐军队如此威武雄壮,谁也不敢出城攻击这支只有几千人的队伍,只能忍气吞声,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耀武扬威。 见高句丽军队如此胆怯,李道宗得寸进尺,派折冲都尉曹三良率领十几名骑兵,挥刀抡枪,呐喊着向城门发起进攻。城上的高句丽士兵吓得惊慌失措,拼命地向下射箭,阻止曹三良的进攻,没有一个人敢出城迎战。看着高句丽士兵的狼狈相,曹三良仰天大笑,指着高句丽士兵百般挖苦。高句丽士兵假装听不懂,谁也不答话。 震慑高句丽军队的目的已经达到,李道宗带领部下缓缓而退,离开新城,向盖牟城进军。他一走,新城的高句丽军队谢天谢地谢神灵,如释重负,根本不敢追击。 为了牵制高句丽军队对盖牟城的增援,营州都督张俭奉命率领营州都督府兵及契丹、奚、靺鞨等胡兵,在辽水下游强渡辽水,直取建安城。 驻守建安城的高句丽军队发现唐军渡辽,立刻出城布阵,企图趁张俭军尚未完全渡河,来个半渡而击。 看到高句丽军队出城迎战,张俭顿时感到压力山大。他的部下还没有全部渡过辽水,如果高句丽军队布好阵势,从高处向河边压过来,后果不堪设想,先期过河的部队不是被杀死,就是被挤进河里淹死。面对如此危局,张俭当机立断,让副将督促后续部队加紧渡河,他本人亲自指挥先期渡到河东的胡兵,主动向人数占据绝对优势的高句丽军队发起攻击。 胡兵都是骑兵,像风一样冲到高句丽军队面前。高句丽军队实在没想到张俭会主动进攻,还没来得及列好阵形,被张俭挥兵杀入,阵形大乱,只能凭借着人数优势,与张俭军展开混战。 营州都督府的府兵陆续渡过辽水,加入战团,高句丽军渐渐支撑不住,边打边撤。趁此机会,张俭率领数百精骑,猛烈冲击高句丽军队的指挥官,将其指挥系统打乱,高句丽军队开始溃败,张俭手下的各位将领挥军猛追,一直追到建安城下。 这一仗杀死高句丽士兵数千人,成为此次征讨高句丽行动中战果最大的三仗之一。 四月,平壤道行军大总管张亮率领四万水军从东莱渡海,袭击高句丽的卑沙城。卑沙城建在山顶之上,四面都是悬崖峭壁,只有西面坡度稍缓,可以进兵。行军总管、洺州刺史、右骁卫将军程名振认为卑沙城只能智取,不能强攻,于五月初二日夜,趁着天上没有月亮,率领一支数百人的精兵偷袭卑沙城。 程名振军摸到卑沙城西门外,城上的守军还茫然无知,程名振军出其不意地发起突然攻击,副总管王文度亲冒矢石,带着敢死队冲锋。守军仓促应战,兵力不足,士气不振,难以抵抗程名振军的猛烈攻击,逐渐不支,退到城里,王文度带领敢死队冲上城墙,占领城楼,打开城门。程名振挥军冲进城门,杀散反扑的高句丽军队,接应张亮的大军入城。眼见着大势已去,卑沙城城主带领残兵败将弃城而逃,卑沙城落入唐军手中。 这一仗,唐军俘获高句丽男女八千口,粮草、物资一批。张亮派遣总管丘孝忠率领一部人马,乘船进入鸭绿水,向高句丽军队耀武扬威,以达到震慑敌人、牵制增援的目的。 欲知接下来的战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14回 破盖牟二兄立战功 求丰利三弟寻机会(1) 李世勣、李道宗两军扫除各自进军路线上的障碍后,会师于盖牟城下。 盖牟城乃是高句丽辽水防线北端的第一座重镇,如同大部分高句丽城池一样,建在山顶之上,城墙沿着山脊夯土而成。该城地形西高东低,像个大簸箕,南面山脚下有一条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高句丽在盖牟城驻扎有两万人,泉盖苏文感觉不保险,特意从加尸城精挑细选了七百名壮士组成一支突击队,派往盖牟城,在城破之时用来对登城的大唐军队实施反突击。 察看完地形之后,李世勣召集众将商讨攻城方略。总管张士贵进言:“盖牟城西高东低,南面带河,东、南两个方向都不便进攻,末将建议以西面为主攻方向,遣一军于北面佯攻。” 李道宗赞同此议:“张将军所言甚是,应该以西面为主攻方向,用冲车、炮车毁其城堞,打开缺口,组织敢死队,从缺口杀上城去,这样可以用较小的代价攻占此城。” 李世勣点点头:“就依二位所言,本大总管负责进攻城西北角,王爷负责进攻城西南角,张总管率本部兵马于城北佯攻。另外,命营州都督张俭率所部于辽东城与安市城之间活动,牵制辽东与安市的高句丽军队,使其不敢增援盖牟城。主攻部队准备冲车、炮车,选择健勇士卒,组成若干支百人规模的敢死队,于十五日之前做好攻城准备。十五日卯时初刻造饭,辰时初刻发起进攻。” 组建敢死队的命令下达之后,刘明和方天戟都想参加。刘明说:“咱们的手下训练有素,可以成建制地组成敢死队,这比从各军挑选人员临时组建的敢死队协同作战能力更强。” “对,咱们去找宋长官,申请组建两支敢死队。”方天戟马上响应,他又对薛仁贵说:“三弟,你的手下不中用,你就参加二弟那一队吧,他武功差一点,你帮着他点。” “我不参加敢死队。”薛仁贵摆摆手说:“咱们的武功只有在野战的时候才能充分发挥,攻城这种事危险大、收益小,敢死队更是如此,干这种事不划算。” “老三,你不愧是河东人,真会算计。”方天戟不满地说:“你光算计划不划算了,有没有算计一下咱们结拜的时候说过什么?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这话说出来不能当放屁吧?我跟你二哥上去拼命,你在后面当缩头乌龟,这叫什么兄弟?” 薛仁贵赶紧解释:“大哥,你别这么说,我没说要当缩头乌龟。我劝你们也别参加敢死队,咱们等待野战的机会,到那时候再大显身手。” “要是一直没有野战的机会,咱们就一直等下去吗,杀父之仇何时才能报?”方天戟沉着脸问。 薛仁贵说:“大哥,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没有什么杀父之仇。我投军为的是挣功名,我要是死了,我老婆孩子怎么办?我离家的时候,我老婆已经怀孕了,我可不想让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没爹。如果你和二哥非要参加敢死队,兄弟我不会看着不管,我可以给你们提供掩护。你们冲锋的时候,我在后面专盯高句丽的弓箭手,谁敢冲你们射箭,我就要他的命。” 方天戟还要说什么,刘明止住他:“大哥,三弟说得有道理。他的情况跟我们不一样,打仗对他来说跟做买卖一样,要计算本利,不能赔本。他还没有儿子,不能死。他说的办法也不错,咱们冲锋的时候,城上肯定会矢石交坠,三弟在后面盯着点,比跟咱们一起冲锋更能帮助咱们。” 薛仁贵找到了台阶,就坡下驴:“二哥不愧是帅才,知人善任这一条大哥就比不了,我在后头确实能起更大的作用。” 方天戟承认刘明的话有道理,但对于薛仁贵斤斤计较的风格十分不以为然,瞪了薛仁贵一眼。薛仁贵嘻皮笑脸地说:“大哥,你放心,有我在,高句丽人决伤不到你和二哥。以后你们每次攻城,我都提供掩护,保你们多立功,早升官。” 正说着,宋有福走进来,三人赶紧起身施礼。刘明道:“宋长官,我们正要去找您,我和方天戟想把我们的百人队整建制编成敢死队。” 宋有福“哈哈”一笑,说:“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上峰很欣赏你们,着令你们这两个百人队整建制编成敢死队。” “太好啦,这回终于有机会砍高句丽人的脑袋了。”方天戟用力挥了下拳头。 宋有福鼓励道:“上次在玄菟城你们表现不错,不过那次你们搞得太滑稽了,不像是打仗,让人哭笑不得,上峰不好给你们授官。这回你们规规矩矩地打仗,再立下战功,肯定能封官。” 刘明说:“宋长官放心,这回我们肯定用规矩的打法。” 宋有福又对薛仁贵说:“你手下那些伙头军没法用,我另给你挑选一百个人,你也带一个敢死队。” 薛仁贵赶紧说:“多谢宋长官厚爱,不过在下没这个福气,昨天不知道吃什么吃坏了肚子,拉稀跑肚不止,两腿发软,没办法冲锋。不过我可以给我两位哥哥打掩护,用弓箭掩护他们登城。” 宋有福遗憾地摇摇头:“真不巧,我还说你们三兄弟一起上阵,定能一举登城呢,看来只好算了,就按你说的办吧。他们两个在前面冲锋,你在后面掩护,记住,别再让你手下的伙头军敲锅了。” 宋有福走后,方天戟拍了薛仁贵一下,嗔道:“你说瞎话真是张嘴就来,一点嗑巴都不打,以前我怎么没发现呢?” 薛仁贵笑道:“我这是早就想好的,我就知道上峰会让我参加敢死队。” 四月十五日,进攻盖牟城的战斗正式打响。高句丽守军早就严阵以待,在城头上准备了大量的滚木擂石,只待大唐军队攻到城下便迎头痛击。然而大唐军队并没有向城墙发起攻击,而是树起百十架炮车,发射巨石轰击城墙。几十斤、上百斤重的石块带着风声飞向城头和城内,砸中城堞城堞倒,砸中房顶房顶塌,哪怕落在空地上翻滚,也能把院墙撞倒一段,或者在墙壁上撞出一个大洞,要是砸在人身上,结果可想而知。 说实话,炮车打人的命中率很低,一百发里未必有一发正砸在人身上,可是它的杀伤效果太可怕,给高句丽士兵造成的恐惧千倍万倍于弓箭。看着漫天飞来的石块,城头上的高句丽士兵吓得魂飞魄散,争相往城下跑。当官的急了,挥舞着刀剑逼迫士兵回到城上。面对明晃晃的刀剑,士兵不敢抗命,只好返回,都趴在城堞的后面,沿着墙根趴了一串。 大唐军队只用远攻,不搞近战,高句丽守军只能收到飞来的石头,看不见大唐士兵,在城头上准备的大量滚木擂石派不上用场,碰巧被飞石砸中,激飞起来,反倒会砸伤自己人,这令盖牟城城主非常郁闷烦恼。照这种打法,他只能被动挨打,坐等着城墙被砸塌、大唐军队攻进城来。他当然不肯坐以待毙,命令城里的工匠打造炮车,用炮车跟大唐军队对轰。 对方的打击已经降临到头上了才想起来做炮车,岂不是有点晚了,再加上城里缺少工匠,打造炮车的进度太慢。等造好十几架炮车时,大唐军队的进攻已经持续了七天,西城墙已经被打得伤痕累累。 盖牟城守军开始用炮车还击,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一来是因为炮车数量太少,只有唐军的几分之一,起不到压制唐军火力的作用,二来是因为唐军的炮车架在开阔地上,除非直接命中,不然没有任何杀伤效果。 双方对轰了三天,唐军没受到什么打击,盖牟城的城墙开始吃不住劲了,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严重坍塌。大唐军队的敢死队做好出击准备,只要城墙出现缺口,马上就可以发起进攻。 刘明和方天戟要争破城第一功,他们把两支敢死队隐蔽在离城墙一箭地之外,紧盯着城墙。攻城时长兵器比短兵器更有优势,敢死队员们配备的武器是圆盾和长枪,刘明和方天戟除了带着自己的短刀和长剑外,也带着青龙偃月刀和丈八蛇矛。 经过十天的打击,盖牟城的城堞几乎被完全打平,高句丽守军用麻袋装上泥土,堆在城墙边缘,用以遮身,防卫能力大大下降。大唐军队抓住时机,从第十一天开始,采用冲车撞击城墙。冲车破坏的是城墙的根部,对城墙的破坏力比炮车大得多,但由于需要由士兵推着冲到城下,极易遭到弓箭和滚木擂石的打击,因此前一阶段没有采用。如今高句丽守军已经被炮车打成了惊弓之鸟,李世勣决定派冲车上阵,对盖牟城城墙予以决定性一击。 唐军士兵数十人推着一辆冲车,一手执盾护住自身,一手推车向前猛冲,城上的高句丽士兵勉强打起精神,弓箭、滚木、擂石乱纷纷打向墄下,负责掩护冲车的唐军弓箭手用强弓硬弩压制高句丽士兵。 冲车撞向城墙,发出震耳的声音,城墙被撞得微微颤抖。忽然,“轰隆”一声巨响,一段城墙坍塌下来,腾起冲天的尘埃。推冲车的唐军士兵早有思想准备,冲车撞上城墙后,见土块纷纷坠落,发一声喊,扔下冲车,回头猛跑。他们退得太及时了,若是慢一点,就会有人被埋在土里。 第14回 破盖牟二兄立战功 求丰利三弟寻机会(2) 城上的高句丽士兵可倒了大霉,他们来不及躲避,随着坍塌的城墙坠落下来,有的完全被掩埋,有的被埋住半截身子,有的被麻包压住腿动弹不得,呼救之声不绝于耳。 负责瞭望的士兵向刘明报告:“城墙被撞开了。” 刘明已经听到了城墙坍塌的声音,站起身向城墙望去,见城墙被撞开一丈多宽的口子,心中大喜,把丈八蛇矛往前一指,大声叫道:“弟兄们,跟我冲。”话音未落,当先冲了出去。 方天戟紧跟在刘明身后,挥舞着青龙偃月刀,边冲边叫:“杀高句丽人,冲啊——” “冲啊——杀呀——”两百健儿纷纷从隐蔽处跳起来,呐喊着冲向城墙。 高句丽军队早已做好了修补城墙的准备,城墙一塌,很快就有人扛着木头前来堵塞缺口。唐军弓箭手集中火力向那些人放箭,阻止他们封闭缺口,缺口两侧的高句丽弓箭手则集中火力压制唐军弓箭手,双方射出的箭来来往往,密如飞蝗,在空中相撞的事不时发生。负责修补城墙的人顶着箭雨拼死往上冲,前面的人中箭倒下,后面的人就把他们推下去,用他们堵塞缺口,有的人还没有死,活生生地被当作了垫脚石。 刘明和方天戟并肩冲到城下,两百勇士紧紧跟随,薛仁贵停在半箭地远的地方,不停地放箭,清除离缺口最近的高句丽弓箭手。高句丽军队在城头上堆了大量的麻包,这些麻包滚落下来,大大方便了刘明和方天戟登城,他们踩着麻包、高句丽士兵的尸体或者还没咽气的高句丽士兵的身体冲上城墙。负责修补城墙的高句丽士兵已经在缺口处架起了一些木头,还没来得及钉成牢固的栅栏,刘明用丈八蛇矛向里面猛刺,每刺一下都在一个高句丽士兵的身体上戳一个透明的窟窿。高句丽士兵被杀得心惊胆颤,扔下木头,狼狈逃窜。方天戟扔掉盾牌,双手抡刀,“喀喀喀”一顿乱砍,砍开一条通道,跟刘明一起杀上城头。 缺口两侧的高句丽士兵挥刀舞枪冲上来,试图把刘明和方天戟压下去,刘明和方天戟一左一右迎上去,丈八蛇矛如同蛟龙飞舞,青龙偃月刀好似大鹏搏击,杀得高句丽士兵血如雨飞、尸横遍地。高句丽士兵百十号人抵不住一个人,被逼得步步后退,留下一片死尸。刘明和方天戟的两百勇士冲上了城头,高句丽士兵彻底丧失了抵抗意志,转过身撒腿猛跑。刘明带人向南,方天戟带人向北,分别追了下去。 正在追击逃散的高句丽士兵,刘明猛然看到前面有数百名衣着略异的高句丽士兵迎面杀过来,预感到来者不善,当即命令部下停止追击,摆开长枪阵,严阵以待,并派人通知方天戟前来增援。 来的正是泉盖苏文从加尸城派来的那七百精兵,他们作为机动部队驻扎在城主的帅府,直接听命于城主。城主得到报告,说西城墙北段被撞塌,立刻派这些人前来封堵缺口。考虑到封锁缺口时双方会密集混战,使用短刀比较灵活方便,他们每人配备了一口腰刀。 这七百人中,领队的是一位校尉,名叫崔万胜,是高句丽的一员虎将,他带人冲上来,见唐军士兵已经摆开阵势,速度丝毫没减,直冲唐兵杀过来。他欺负唐军人少,想用凶猛的冲击震慑大唐士兵,一举把大唐士兵击溃,出乎意料的是,面对数倍于己的对手,大唐士兵岿然不动,他的部下却因为冲得太猛来不及止步,有十几个人伤亡在唐军的长枪之下。 崔万胜错打了主意,城墙狭窄,人多也施展不开,刘明把自己的一百名部下排成三排,每排三十人,另外十人留在后面做预备队,前面一旦有人伤亡,后面的人立刻逐排替补上去。三排人站在一起,三排长枪指向前面,构成一道枪林,高句丽士兵用的是短刀,根本无法靠近大唐士兵。崔万胜急了,命令部下用盾牌磕打长枪,强行往前冲。刘明的部下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三排长枪分刺上中下三路,高句丽士兵应接不暇,强行冲击的结果,又有几十个人被刺伤甚至刺死。 眼看着无法冲破唐军的阵势,崔万胜心急如焚,如果不能马上封锁缺口,唐军大队人马就会冲进城里,盖牟城就会落入唐军之手。急中生智,崔万胜想出一个主意,大声叫道:“唐军的将官听着,男子汉大丈夫,打仗讲究轰轰烈烈、干脆利索,这样磨磨唧唧实在没有意思。本将有个主意,咱们将官对将官,大战一百合,输了的一方退出战场,怎么样,敢不敢接受挑战?” 刘明心里很清楚,他现在这个阵势高句丽军队一时三刻冲不过去,时间对他有利,只要守住缺口,大部队就会杀进城里,对方这么说显然是激将法,目的很明显。打仗以取胜为目的,他本可以不理会对方的要求,但那样一来,显得他不敢跟对方单打独斗,他丢不起这个脸,大唐军队也丢不起这个脸,于是他慨然应道:“大唐将士无所不敢,你说怎么打就怎么打。让你的人后退一百步,腾开场子,我与你大战三百合。” 听刘明让他退兵一百步,崔万胜有点犹豫,退一百步容易,万一大唐士兵趁机往前逼,再回到这个地方就不容易了。见崔万胜沉吟不语,刘明冷笑道:“哼哼,怎么,不敢啦?看起来你并不敢跟我单打独斗,只是想诱我出去,你的人一拥而上,擒拿于我,逼我让路。”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崔万胜红着脸叫道:“我可以让我的人后退一百步,不,后退五十步,但是你的人不许趁机往前走。” 刘明挖苦道:“也就你们高句丽人会动这种歪主意,我们大唐人言而有信,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放心吧,我的人不会趁机往前走。” 崔万胜放了心,命令自己的部下后退五十步,让开场子。刘明把丈八蛇矛交给士兵,手持长剑走到崔万胜面前。崔万胜拿着腰刀,做好迎战的准备,刘明并不急着跟他打,先问:“你这么牛逼哄哄地要跟我单打独斗,看起来你对自己的武功挺有信心,那就先报个名上来,爷爷剑下不死无名之鬼。” 崔万胜自命不凡地说:“俺叫崔万胜,乃是高句丽加尸城人氏,出身于名门望族,世代为官,辈辈习武,俺是高句丽数得着的勇士,受莫离支泉大人之命,前来协守盖牟城。动手吧……”刚说到这里,他觉得不对劲,对方还没有通名报姓,这样开打不公平,赶紧改口:“先别动手,你也报个名上来。” 刘明说:“我叫刘明,是大唐幽州人氏,出身低微,世代放羊,辈辈杀猪,只会几招杀猪剑法,武功比我强的人,满山遍野都是。这几天生意不好做,买肉的人少,没猪可杀,手有点发痒,故而前来攻打盖牟城。你要是识相,赶紧回你的加尸城,如若不听良言相劝,我让你变成加尸。” 从来没听过有人用自我贬低的方式介绍自己,崔万胜觉得刘明像个傻瓜,忍不住大笑起来。刚笑了几声,他觉得不太对劲,刘明话里话外好像在讥讽他,他的笑声戛然而止,沉着脸说:“别说那些没用的,动手吧。” 二人各挥刀剑战在一起,各自都暗吃一惊。刘明心想:“这小子真的是个练家子,武功不低,并不在我以下,我得小心应对。”崔万胜暗暗纳罕:“哇,大唐可真了不得,一个放羊杀猪的人,武功居然这么高,我未必能赢得了他。我的天,杀猪的就这么厉害,要是来个杀牛的,我命休矣。” 两个人各加小心,守多攻少,先让自己立于不败之敌,再找机会攻击对方。你来我往,说话间三十个回合过去了,二人势均力敌。崔万胜不敢耽搁时间,明知道拿不下刘明,硬着头皮发起进攻。刘明不着急,稳住阵脚,以守为主,见招拆招,不时反攻一下,干扰崔万胜的进攻节奏。五十个回合过去了,二人不分高下。 方天戟已经带人增援上来,见刘明跟一员高句丽将官纠缠不清,心中焦躁,在后面大喊:“兄弟,别跟这儿磨蹭了,让我把他解决掉,咱们赶紧去元帅府捉拿贼帅。” 刘明收招跳出圈外,骗崔万胜说:“我哥哥看你武功不错,想跟你过几招,你敢不敢?” 被刘明一捧一激,崔万胜没法不同意,他问:“你哥哥叫什么,是干什么的?” 刘明说:“我哥哥叫方天戟,跟我住同一个村,他家世代以杀狗为生,是卖狗肉的。” 崔万胜暗自琢磨:“狗比猪小,那个人的武功应该比这个人低。”于是他说:“可以让他换你,不过我有两个条件:第一、你们二人不能同时上;第二、我要是打败他,你们都得退出战场。” 刘明点点头:“一言为定。” 刘明退到后面,方天戟冲上前,也不搭话,挥短刀狠狠地劈向崔万胜。崔万胜举刀相迎,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上了当,暗自后悔:“我真笨,光想到狗比猪小,没想到狗比猪厉害,杀狗的人肯定比杀猪的人武功高。这可怎么办,我肯定打不过这个人,要坏菜。” 心里发虚,手上乏力,崔万胜连正常水平都发挥不出来了,还没打到二十个回合,就被方天戟杀得手忙脚乱,步步后退。黄豆大的汗珠从崔万胜脑门上顺着脸往下淌,不全是因为热,至少有一半是因为害怕。 第14回 破盖牟二兄立战功 求丰利三弟寻机会(3) 方天戟得理不让人,攻势愈加猛烈,一记立劈华山,搂头便剁,崔万胜双手托刀相迎。两把刀撞在一起,火星乱冒,崔万胜只觉得双臂发麻。方天戟把腕子一翻,紧接着一招秋风扫落叶,崔万胜单手持刀相格,一下没把握住,腰刀脱手,飞到城墙下面。 手里没了兵器,崔万胜当时就傻在那里,直到方天戟把大刀架在他脖子上,他才想起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投降,我投降。” 方天戟喝道:“光你一个人投降还不行,让你的手下全部放下武器,只要有一个人不肯投降,我就砍下你的脑袋当球踢。” “都投降,都投降。”崔万胜回头命令部下:“全都把刀扔了,跟我一起投降。” 就这样,泉盖苏文精心挑选出来的七百精兵,连一个大唐士兵都没伤到,就全部做了俘虏。 刘明留下一百人看押俘虏,他和方天戟带着另外一百人,押着崔万胜,前往帅府捉拿盖牟城城主。此时唐军主力已经开始进城,盖牟城守军乱作一团,有的人四散奔逃,有人的垂死挣扎,刘明和方天戟一路斩杀那些敢于抵抗的高句丽士兵,冲进帅府。 他们来晚了,帅府已经空无一人,盖牟城城主得到报告,崔万胜的七百精兵被一百名大唐士兵挡住去路,寸步难进,他马上意识到大势已去,顾不上携带家眷,立刻带着亲信幕僚,在卫队的保护下,打开东门逃之夭夭。帅府里的人见主帅逃走,轰然作鸟兽散,住在后宅里的城主家眷还茫然无知。 没能擒住城主,刘明和方天戟感到非常遗憾,带兵冲进后宅,把城主一家老小全部上绑。 经过十一天的攻打,大唐军队以极小的代价攻克了盖牟城,俘获男女两万多人,缴获粮食十多万石。刘明和方天戟因最先攻上城墙、占领帅府并俘获了城主家眷,被封为仁勇校尉,他们的部下也各有升赏。 唐代官级分为三十级,一品到三品分正和从,总共六级,四品到九品既分正、从,又分上、下,总共二十四级,仁勇校尉的品秩为正九品上,从最下面数是第四级。 弟兄三人坐在一起饮酒畅谈,方天戟遗憾地对薛仁贵说:“三弟,我让你参加敢死队你非不参加,现在后悔了吧?你要是参加,肯定跟我们一样,也能当上仁勇校尉。你杀的高句丽人比我们杀得还多,可你现在还是个小兵。” 薛仁贵笑笑,毫不介意地说:“仁勇校尉不过是个九品小官,有没有都无所谓。” “九品小官是不算什么,可它是进一步晋升的基础。”刘明说:“你来投军不就为的是升官发财吗,要是能当仁勇校尉,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还管着十几个伙头军,立功晋升的机会会更多。” 薛仁贵不以为然:“二哥,你此言差矣。当官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是从最低级的官开始,像爬楼梯一样,一级一级地往上爬,另一种是平地青云,从白丁一下子当上四五品甚至三品大员。我可没耐心像你们这样爬楼梯,我要……二哥,那句话怎么来着,什么要鸣不鸣的?” 刘明笑了:“你呀,想读书又不肯用功,弄成个半吊子,一知半解。那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回得记住,不能再忘了。” “对对对,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薛仁贵没理会刘明的劝导,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说:“我先把话放在这里,不信咱们走着瞧,只要我得到一个机会,即便不能平地青云,也能顶你们爬好几步的。你们每爬一步都得冒一次险,而我只用冒一次险,利润不比你们低,本钱则比你们小得多,这买卖绝对比你们的要划算。我跟你们说,升官跟做生意是一个道理,得用脑子,不能只知道拼蛮力。” 方天戟不屑一顾地说:“三弟,我看你就是吹牛,你一个穷种地的,连县官都没见过,懂什么升官之道?” “大哥,你可别这么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薛仁贵煞有介事地说:“懂不懂升官之道跟见没见过县官没关系,只要肯动脑子,把功夫下够,就能想明白。当然了,得是智力正常的人,傻子把脑袋想破了也想不出来。” “你真的在升官方面动脑子、下功夫了?”方天戟问。 “那当然。”薛仁贵说:“以前我整天混日子,每天早上一睁眼,想的就是早饭怎么办,当然顾不上想升官之道,投军以后就不一样了。从投军到咱们认识之前,这段时间你们在干什么,在训练新兵,我在干什么呢,我在琢磨升官之道,没事我就琢磨。你们能把新兵训练得比老兵还厉害,那是你们的本事,我也是有本事的人,我这一下功夫,就把升官之道琢磨出来了。” 听薛仁贵说得有鼻子有眼,刘明半信半疑,问:“那你说说,你琢磨出来的升官之道是什么?” 薛仁贵说:“要想升得快,必须引起大官的注意。比方说今天这一仗,你们两个最先登城,破城的头功归你们这肯定没问题。但是对于大总管来说,他没看到你们如何英勇,他看到的只是文书上的一行字:‘方天戟、刘明率先登城。’看到这行字他没什么感觉。假如当时他在现场,亲眼看见你们往城上冲,那感觉就不一样了,我敢说,你们肯定不会只得个九品官,至少搞个正八品,七品也说不定。” 刘明点点头:“这话有几分道理,看来你在这方面还真是动了脑筋,颇有心得。” “有心得管什么用?”方天戟说:“能不能被大总管看见,也由不得咱们呀,只能撞大运。” 薛仁贵笑笑,没再说什么,弟兄三人聊起别的事情。 崔万胜被方天戟打得心服口服,没事就缠着方天戟请教武功。他对方天戟的身世也感兴趣,好奇地问:“方长官,您真是杀狗的?” 方天戟笑笑说:“我从来没杀过狗,那是我兄弟逗你玩呢。” “那您是不是武功世家出身?”崔万胜满怀期待地问。被一个杀狗出身的人打败他觉得非常丢人,要是被一个武功世家出身的人打败,面子上还好看一点。 方天戟摇摇头:“那就更不是了,我们家就是从我才开始习武,严格地讲,我在当兵之前是个种地的。” “啊?”崔万胜彻底傻了眼。被种地的人打败还不如被杀狗的人打败呢,杀狗的人至少是玩刀子的,而种地的人顶多玩玩锄头、铁锹。 半晌无语之后,崔万胜又问:“方长官,刘长官说,在大唐,比他武功好的人满山遍野都是,这话是真的吗?小人怎么觉得那不太可能呢?” “不能算真,也不能算假。”方天戟说:“说这话不算真,是因为那样的人确实没有多到满山遍野都是,说这话不算假,是因为荒山野岭、市井乡村,到处都有武功高强的人。比如说我三弟吧,在投军之前他也是个种地的,家里头穷得丁当响,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快三十了才娶上老婆。你能想得到吧,就这么一个穷困潦倒的庄稼汉,武功比我还厉害。一杆方天画戟舞动起来,有万夫不当之勇,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一般。” “哇,真的呀?”崔万胜听得直咋舌。过了一会儿,他试探着问:“方长官,您能不能指点一下小人的武功?” “那可不行。”方天戟一口回绝:“你现在是俘虏,不会跟我们作对,可万一哪天被放回去,你很可能又会跟我们打仗,我凭什么教你武功呀?” “不会的,小人绝对不再跟大唐打仗,小人向箕子神发誓,我那个什么……对了,一言既出,四匹马都追不上,这是刘长官说的。”崔万胜信誓旦旦地保证。 方天戟忍不住乐起来:“呵呵,你学东西学得倒是挺快,只可惜学错了。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就相信你一回。不过我也不怕你说话不算数,大唐军队里武功高的人多的是,你要是再跟大唐军队打仗,定斩不饶。” 方天戟给崔万胜指点了几招,崔万胜感觉受益匪浅,又提出一个请求:“方长官,小人能不能做您的徒弟,您当小人的师傅。” “那就不必了。”方天戟说:“说不定哪天就放你回家了,你在我身边待不了多长时间,我教不了你多少武功,犯不着搞个师徒名分。” 崔万胜马上说:“不,小人先不回家,小人要等学好武功以后再回家。” “你不想回家就不回家呀?”方天戟摇摇头:“你说了可不算,大唐的军营又不是客栈,你想住多长时间就住多长时间,我们可没那么多军粮养你们这些俘虏。” “小人可以参加大唐军队,帮大唐军队打仗,小人不白吃饭。”崔万胜学武之心还挺诚。 “这倒是个办法。”方天戟心中暗想:“崔万胜手下的七百人个个都是精壮汉子,让他们帮我们打高句丽人,我们的人可以少伤亡一些。” 想到这里,方天戟说:“你要是诚心参加大唐军队,我就去跟长官说一说。” 崔万胜忙说:“诚心,小人绝对诚心。” 方天戟把这件事上报给长官,以为肯定没问题,因为让降兵跟着一起打仗早有先例。他想着一旦上峰批准,就把崔万胜的人编到他和刘明麾下,将来打仗的时候让他们冲锋陷阵。 第14回 破盖牟二兄立战功 求丰利三弟寻机会(4) 方天戟满怀希望地等着上峰的批复,万万没想到被驳了回来。原来,崔万胜请求加入大唐军队的事不知道怎么让李世民听说了,当他得知崔万胜等人来自加尸城时,为了显示他的仁慈,对崔万胜等人说:“你们的家眷都在加尸城,你们要是参加大唐军队,泉盖苏文肯定会杀掉你们的老婆孩子。得到一个人的力量,却毁灭一个家庭,这么残忍的事朕不忍心做。”李世民不但不接受崔万胜的请求,反而发给他们路费,放他们回家。崔万胜没办法,只好跟方天戟告别,返回加尸城。 对于李世民的仁慈,崔万胜的部下自然非常感激,方天戟却感到非常遗憾,偷偷地跟刘明说:“泉盖苏文要是杀掉那些人的老婆孩子,那些人就会死心塌地地为咱们卖命,有什么不好的?泉盖苏文可以杀掉那些人的老婆孩子,但他不可能杀光那些人的所有亲戚朋友,残杀无辜之人只能激起更多人的仇恨,让更多的高句丽人对泉盖苏文不满,这对于大唐来说是好事。说到残忍,再残忍能比屠城更残忍吗?” 刘明告诫道:“大哥,你说的都对,可是这种话只能想,可不敢说出来。以后咱们记住一条就行了,尽量不要抓俘虏,能杀就杀。” 五月二日,李世勣率领大唐军队进至辽东城下。辽东城里有四万守军,李世勣手下只有六万人,这种兵力对比不足以强行攻城。李世勣与众将商议后决定,还是采用攻打盖牟城的办法,先用炮车和冲车破坏城墙,再出动敢死队抢占缺口,大部队后续跟进。 辽东城东边紧临大梁水,大梁水从南向北流过辽东城,在城北折而向西。辽东城北面地势低平,西南有安市城,东南有白岩城,李世勣决定以南面为主攻方向、西面为辅攻方向、北面为佯攻方向,敞开东面,给辽东城守军留一条向白岩城撤退的通道。兵力部署如下:李世勣亲率四万人攻城南,李道宗率一万五千人攻城西,总管张君乂率五千人攻城北,总管张俭率本部人马于安市城下活动,牵制安市城守军。 五月五日,大唐军队架起一百多架炮车向辽东城发射巨石,攻城战正式开始。 刘明和方天戟的两百人马仍被整建制编为敢死队,薛仁贵则再次找借口拒绝参加。方天戟揶揄道:“三弟,这一回你还给我们打掩护吧,等大哥再立一功,升官加职,一定提携于你。” 薛仁贵笑道:“大哥,你别得意得太早,这一仗下来,还不定谁提携谁呢。” “哟,你躲在后面放箭,还能立大功?”方天戟用嘲弄的口气问。 薛仁贵摇摇头:“躲在后头放箭当然立不了大功,我估计十有八九这一仗有野战的机会,到那个时候我就可以大显身手了。” “你是说高句丽军队敢出城迎战?”方天戟感到难以置信。 刘明接口道:“辽东城里的高句丽军队未必敢出城,但其它城池的高句丽军队十有八九会前来增援,我估计三弟说的是这个意思。” 薛仁贵一挑大拇指,赞道:“二哥真是帅材,跟我想到一块儿了。辽东城乃是辽左第一重镇,我军志在必得,高句丽志在必守,我估计他们不会不派援兵来。” “那好哇,那样就遂了你的心愿。”方天戟说:“大哥祝你平地青云,一步登天。” “多谢大哥的吉言。”薛仁贵似乎已经站在了云端上,牛皮哄哄地说:“到时候兄弟我忘不了两位哥哥,一定提携于你们。” 果然不出薛仁贵所料,大唐军队刚刚进至辽东城下,高句丽军队就向辽东城派出了援军。大唐军队只用了十一天就攻克了地形险要的盖牟城,高句丽北部耨萨高延寿大惊。辽东城坐落在平原之上,除了东边大梁水可以阻挡大唐军队的进攻外,其它三个方向没有有利地形可资利用,虽然城内守军兵力充足,但高延寿对守住辽东城并无把握,于是派出三万五千步兵和五千骑兵前来增援辽东城。 高句丽援军的领军大将名叫高惠真,此人颇有些智谋,在侦明大唐军队的兵力部署之后,他没有攻击离他最近的李世勣军,而是从东面的山里秘密行军至城北,准备渡过大梁水,攻击张君乂部。 张君乂手下只有五千兵马,而大梁水对岸有四万高句丽军队,辽东城里也有四万高句丽军队,腹背受敌且众寡悬殊,张君乂当时就吓毛了,赶紧派人向李道宗报告,请求退至城东。李道宗手下的将官也都认为此时不宜跟高句丽军队开战,应该深沟高垒,结营自固,等待李世民率领的后续部队到达。李道宗不同意这样做,他对众将说:“高句丽军队仗着人多势众,必然有麻痹轻敌的思想,而且他们远道而来,士卒疲惫,而我军则是以逸待劳。有了这两条,只要我军不畏强敌,奋勇出击,必然能击败高句丽援军,震慑辽东城守军。你们想等着皇上带兵前来增援,这种想法更加要不得。我们是先头部队,我们的使命是把敌兵打败,把道路扫平,迎接皇上的鸾驾,怎么能把敌兵留给皇上呢?” 众将心知李道宗说得有道理,可是大敌当前,光靠道理不能退敌,打仗讲的是实力,别说以城北的五千人迎战高句丽援军,就算把城东的两万人全部调过去,也未必能挡得住高句丽军队的前后夹击。众将心里没底,谁都不说话,大帐里一片沉寂。 果毅都尉马文举忍不住了,大声说:“高句丽军队人多又怎么样,不跟强劲的对手交战,怎么能显示得出壮士的英勇?王爷,小将愿意打第一阵,带领一哨人马前去攻击高句丽援军。” 果毅都尉只是一个从五品下的小官,在帅帐里只能站在最后一排,随便拉一位出来官秩就比他高,哪有他说话的份儿,他的上司、总管张士贵喝斥道:“你是什么身份,竟敢在帅帐之中大放狂言,还不给我退下。” “且慢,我看这位小将有股豪气,这正是我军所缺少的。”李道宗止住张士贵,问马文举:“小将,你叫什么名字?” 马文举躬身施礼,回答道:“回禀王爷,小将名叫马文举。” 李道宗说:“马文举,本王命你在张士贵将军麾下挑选五十名精壮骁勇的骑兵,由你率领,冲击敌阵,如果得胜,重重有赏。”他又对张士贵说:“张士贵将军,你要为马文举提供一切方便,马文举得胜,你也有功。” 马文举和张士贵双双领命。 李道宗对张君乂说:“张君乂将军,我会从城东向辽东城发起进攻,牵制城里的高句丽军队,你留下一千人监视辽东城,率领四千人,趁高句丽援军尚未全部渡过大梁水,迎头痛击,必须将其一举击溃。我助你一员勇将,让马文举打头阵,他一得手,你立刻带兵出击。” 张君乂无奈,只得领命,心中暗自抱怨:“一个果毅都尉、五十名骑兵,这也叫帮助我?我五千人都不行,他五十人能顶得了什么事?等着瞧吧,等那五十个人全部陷于敌阵,看王爷还有何话说。” 李道宗派人把自己的部署报告给李世勣,李世勣完全同意,并回复李道宗,他会同时在城南发动进攻,确保辽东城守军不敢出城接应援军。 听说高句丽援军去了城北,薛仁贵仰天长叹:“唉,人算不如天算,我算准了高句丽会派援军,却没想到他们去了城北,跟我南辕北辙,风马牛不相及,立功的机会泡汤了。看来我薛仁贵的时运还没有通。” 刘明安慰道:“三弟,你不必垂头丧气,这次不行还有下次,总能等到机会。是金子总会发光,你要沉住气。” “二哥,我怎么能沉得住气呢?”薛仁贵沮丧地说:“是金子总会发光,这话不假,可问题在于我不是金子。金子埋一万年还是金子,我埋没一百年就不再是薛仁贵了,早就变成了一堆白骨,还能发什么光?别说一百年了,就算二十年我也等不了。” 方天戟说:“我就说你那种想法不靠谱,非要挑什么机会,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到合适的机会呢?还是像我跟你二哥这样,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上爬,打一仗爬一个台阶,没有任何悬念,总有一天能爬到上面。” 薛仁贵叹口气,没再说什么,他并不同意方天戟的话,还是想走捷径。 马文举带领五十名骁勇善战的骑兵,跟随张君乂来到城北。张君乂调集了四千人马,在大梁水南岸摆开阵势。此时高句丽援兵刚刚渡过一半,渡到南岸的两万人马正在结阵。马文举挥舞大刀,高声呐喊着冲向敌阵,五十名勇士紧随其后。刀光闪闪,人头滚滚,马文举和五十名勇士在敌阵之中横冲直撞,所向披靡,如入无人之境。 看到这番情景,张君乂内心稍安,指挥四千人马向高句丽军队冲杀过去。冲到高句丽军队阵前,看着密密麻麻的高句丽士兵,张君乂就像被戳破的气球,慢慢瘪了下去,刚才被马文举鼓起的那一点斗志烟消云散,跟高句丽军队交手不一会儿,就带头后退。主将败走,当兵的没了主心骨,回头跟着跑,高句丽军队趁机展开追击,唐军溃败下来。 张君乂走后,李道宗不放心,带着自己的卫队来到城北观战,见张君乂败下来,他立刻命人收拢散兵,结阵固守。站在高处瞭望敌阵,李道宗发现,高句丽军阵中仍有一小股大唐士兵在四处冲杀,搅得高句丽军队阵形散乱,知道那肯定是马文举,便对自己的卫队长说:“马文举到现在还在高句丽大阵中冲杀,高句丽军队拿他没办法。连五十骑都搞不定,高句丽军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命令你带队冲进敌阵,跟马文举配合,左右冲杀,我率大军随后便至。” 卫队长率领几十名卫士杀进敌阵,跟马文举部相互呼应,如同两条蛟龙,在高句丽军阵中搅起阵阵浪涛。李道宗正要率队出击,忽见城东杀出一支人马,不由地大吃一惊。 欲知城东来的是什么人,李道宗如何抵敌,且待下回分解。 第15回 借南风举火破辽东 求显宦处心行怪计(1) 李勣下令对辽东城发起进攻,但他没有把握能够全部吸引住辽东城里的高句丽军队,毕竟城里有四万人,抵抗五万多人的进攻绰绰有余,很有可能派一部兵力出城接应援军。最令李勣不放心的是城东,因为那边没有大唐的军队,假如辽东城城主派数千人马缒城而出,杀向张君乂背后,则张君乂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为了以防万一,他让总管契苾何力带领三千人马,前往城东警戒。契苾何力在城东没有看到高句丽军队,却得到报告说,张君乂部被高句丽援军击败,便引兵前来救援。 李道宗也担心辽东城守军从城东出城,忽听探马来报,城东有一支人马杀出,不由地大惊失色。第二探马旋即来报,城东那支人马打的是唐军的旗号,李道宗顿时大喜,挥兵向高句丽援军杀去。 高句丽援军也发现了契苾何力部,匆忙之间搞不清大唐军队来了多少援兵,心慌意乱,斗志尽失,纷纷逃窜。李道宗部和契苾何力部奋勇追杀,斩首一千多级,把高句丽援军赶回大梁水北岸。高惠真满怀豪情而来,却迎头挨了一记闷棍,灰心丧气,带着残兵败将返回国内城。 五月初十,李世民率领后续部队渡过辽水,下令把浮桥撤掉,向将士们表达破釜沉舟、有进无退的决心。李世民把御营扎在辽东城西南二十里的马首山上,听李勣和李道宗汇报前一阶段的战况,对李道宗亲冒危险,击败高句丽援军一事慰劳有加,对马文举的英勇大加称赞,超拜马文举为中郎将。中郎将的品秩至少是从四品下,马文举一下子就升了四级。张君乂因临阵怯敌,被推出帐外斩首。 李世民驾临前线,极大地鼓舞了大唐将士的斗志,李勣发誓要尽快拿下辽东城。在继续用炮车攻击城墙的同时,他让夔国公刘弘基指挥士卒填平辽东城外的堑壕。辽东城周围原本没有堑壕,自从大业八年隋军猛攻辽东城后,高句丽人发现,没有堑壕的保护,进攻方的冲车可以不受阻拦地冲到城下,严重威胁城墙的安全,于是开挖了堑壕。可是这些堑壕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李世民亲自动手,唐军官兵争相负土填壕。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玄菟城下伙头军敲锅助兴的启发,鄂国公尉迟恭指挥军乐队,吹吹打打,给填壕的官兵消乏解闷。这一招还挺管用,大唐士兵听着鼓乐干活儿,不觉得疲倦,很快就垫平了百十条通道,冲车得以上阵。 为了抵御唐军的炮车攻击,辽东城守军在城墙上、特别是城门楼周围,堆积了大量的木头,飞石打在木头上,冲击力被缓冲,对城门楼和城墙造成的破坏大大减轻。辽东城的城墙远比盖牟城的城墙要坚固,加之守军采取了防护措施,炮车和冲车对城墙的毁坏效果远不如预期的那么好。面对这种情况,李勣绞尽脑汁,苦思良策,却一个好办法都想不出来。看起来,除了持续不断地加以打击,逐渐增大城墙的毁坏程度外,别无它途。 刘明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九品官,可他一直关心着整个战局。见对城墙的攻击进展不大,他仔细观察高句丽军队的行为,思考破解对方防御的办法。刘明暗想:“高句丽人堆积木头抵挡飞石,这一招确实管用,不过他们忽略了一点,木头最怕火了,如果能用炮车把火球打到城墙上,引燃木头,大军就可以趁乱登城。问题是炮车的命中率太低,如果不能迅速把木头引燃,反而会提醒高句丽军队,让他们做好防火灭火的准备。火箭的命中率高,可火箭的火苗太小,得大量弓箭手同时放火箭才能起到作用,而且火箭的射程太近,大量弓箭手靠近城墙,极易惊动高句丽士兵,必然遭到高句丽弓箭手的杀伤。还有一个问题,火攻虽好,火势需要借助风力才能蔓延,如果没有风,或者风太小,火势的蔓延速度会很慢,高句丽军队有可能来得及灭火,火攻就无法起到预期的作用。” 放火的办法总还有得可想,风却不是人力所能控制,刘明暗自祈祷:“老天爷,快刮风吧,南风最好,西风也行。” 此时正值夏季,刮西风的可能性不太大,刮南风的可能性倒是有。也不知道是不是祈祷起了作用,数日后,老天爷果然刮起来南风来。刘明大喜,立刻把自己的火攻之计报告给上峰。刘明的计策概括起来主要有四点:一、借风放火,让火势向城中蔓延,扰乱高句丽军心;二、组织敢死队强行登城,杀散城楼守军,火焚城楼;三、利用黑夜掩护行动,尽可能做到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四、时间紧迫,来不及打造云梯,可先用冲竿把少量人度上城头,杀散守军后,垂下绳梯,敢死队攀绳梯而上,守取城门,放大军入城。 刘明的这个建议很快就得到李勣的批准,大军立刻进行准备,半夜攻城。冲竿、绳梯和放火之物都很容易准备,关键的问题是南风不要停,也不要转向。 老天爷还真给劲,风没有转向,也没有停,天黑以后反而越刮越大,南墄墙上的高句丽士兵眼睛被刮得睁不开,纷纷找地方避风。 这可真是天赐良机,刘明和方天戟各带领十个人,扛着两根冲竿,悄悄向城门楼摸过去。所谓冲竿,就是一根长长的竹竿或木竿,高过城墙,一群人抓住下端,把冲竿几乎抵在城墙上,前端一个人抱住冲竿,双脚踩着城墙,后面的人使劲往前推,前面的人借着推力往城上走,就可以走上城头。这个办法很简单,但效率很低,一次只能送上去一个人,只有在对方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才能使用。对方如果有防备,上去的人基本上没有活下来的可能性。 如果用几十根冲竿同时往城上送人,一下子送上去几十人,当然比较保险,可那样一来,动静会非常大,肯定会惊动城上的高句丽士兵。刘明把这次行动定性为偷袭,所以他只用了两根冲竿,他的设想是他和方天戟先上去,掩护后面的人把绳梯带上城。薛仁贵照例提供掩护,李勣在军中挑选了几十名箭术高强的弓箭手交给他指挥。 两根冲竿走在前面,两支敢死队的其他人和弓箭手拉开百步的距离跟在后面。来到城下,刘明支起耳朵倾听城上的动静。除了“呼呼”的风声,听不到其它声音,刘明冲方天戟比划个手势,二人掏出白手巾包在头上,抱住冲竿,开始爬城。白手巾是标志,城下的弓箭手看到白头巾,就知道那是自己人。 刘明只是在兵书上看到过用冲竿爬城的办法,并没有实践过,此前心里还有点惴惴不安,爬了几步以后他发现,用冲竿爬城确实挺费力气,但没他想象得那么费力,而且越往上走越省力。 方天戟和刘明先后爬到城墙顶部,跳上城墙,守城的高句丽士兵听到动静,立时就炸了锅。“唐军登城啦——唐军登城啦——”他们大呼小叫着冲过来,企图以众欺寡,把方天戟和刘明杀死。冲到方天戟和刘明跟前的高句丽士兵马上就意识到他们犯了今生最大的错误,而且意识到他们再也没有机会改正这个错误,方天戟的短刀和刘明的长剑舞动开来,百十个高句丽士兵根本就没办法靠近他们,略一靠前就会遭受血光之灾。 刘明和方天戟肩并肩,背对城墙而立,把长剑和短刀舞得风雨不透,掩护敢死队员登城。高句丽士兵围成半圆,想往前冲又不敢,跟二人对峙着。他们没有看到云梯,以为唐军不是大规模登城,刘明和方天戟只是上城来搞破坏的,没有急于进攻。就在这时候,有两名敢死队员爬上城墙,把两架绳梯绑在城堞上。高句丽士兵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好,鼓噪着往前冲。第一次冲击以失败告终,第二次冲击当然也是失败,又扔下十几具尸体。 一名哨官反应过来,大声叫道:“往后退,都往后退,开弓放箭,射死他们。” 刘明听不懂哨官在喊什么,看见高句丽士兵纷纷往后退,猜到他们是想放箭,冲方天戟大吼一声:“保护绳梯,当心弓箭。”话音未落,飞身向那名哨官冲过去。几个高句丽士兵上前阻拦,刘明左劈右砍,把他们砍翻在地,冲到那名哨官跟前。哨官正招呼士兵们放箭,突然发现刘明已经冲到他跟前,吓得大叫一声,扭头就跑。说时迟,那时快,刘明一个箭步赶上,长剑往前一送,把哨官捅了个透心凉。距离太近了,手拿弓箭的高句丽士兵无法放箭,扭头往远处跑,试图拉开距离,刘明跟在他们后头紧紧追赶,边追边杀,高句丽士兵始终找不到放箭的机会。 刘明追赶着一群高句丽士兵沿着城墙跑下去,方天戟不甘寂寞,对敢死队员吩咐一声“保护绳梯”,然后向另一边的高句丽士兵杀过去,追得他们沿着城墙狂奔。 这一天是五月十七,月光很亮,薛仁贵在城下看得清清楚楚,两个头裹白巾的人各自追着一群高句丽士兵在城墙上奔跑,当即把弓箭手分为两组,让他们冲裹白巾的人前面两三丈远的地方放箭,不管那里有没有高句丽士兵。 第15回 借南风举火破辽东 求显宦处心行怪计(2) 薛仁贵这种打法叫做拦阻性射击,被刘明和方天戟撵着跑的高句丽士兵,跑得快的纷纷撞在箭上,跑得慢的一个个被刀剑砍死,只有很少几个人侥幸逃得了性命。 敢死队员们攀着绳梯爬上城头,前面的人在城楼两侧放出警戒,后面的人点燃火把,给城楼放起火来。看到城楼火起,刘明和方天戟返回城楼,各自指挥一队敢死队员,沿着马道杀下城墙。 驻扎在城门附近的高句丽士兵被惊动了,来不及穿好衣服、整好队,成群结伙地向城门杀过来,企图夺回城门楼。刘明和方天戟冲下马道,杀散城门附近的高句丽士兵,留下十名敢死队员去开城门,带着其他人迎着高句丽大部队杀过去。 双方在街道上战成一团,刘明和方天戟冲杀在最前面,尽情地用高句丽士兵的脖子试刀试剑,敢死队员们排成几排跟在二人后面,斩杀二人漏过来的高句丽士兵。高句丽士兵人多,但街道狭窄,兵力施展不开,只能采用添油战术,前面的人被杀后,后面的人马上补充上去。他们知道夺不回城门就意味着丢失整座城池,都拼了命,虽然被杀得血肉横飞,仍然死战不退,站在后面的人在长官的催迫下拼死地往前冲。 方天戟还是头一回碰上这种情况,一刀砍掉一个高句丽士兵的脑袋,高兴地对刘明大喊:“兄弟,这一仗杀得过瘾,杀一百个高句丽人的指标这回能完城了,杀父之仇总算是可以报了。” 刘明一剑刺穿一个高句丽士兵的胸膛,回应说:“以前杀过的不算,这一仗杀够一百人才行。” 方天戟当即应允:“好嘞,就听你的,今天杀够一百人。” 城门大开,唐军主力杀进城里,按照预定计划分头行动,有的沿着城墙向东西两侧冲杀,有的顺着胡同向城内渗透,喊杀声逐渐向整座城池散播开来。城楼的大火被风卷着,延烧到了城里,火势越来越大,一路烧向城北。 南城楼一起火,城西的李道宗部跟着发起进攻,在冲进城中的唐军配合下,攻上城墙,打开西城门,杀进城里。城北的唐军也发起进攻,攻上了城墙。 整座辽东城到处都有喊杀声,高句丽军队仗着兵力雄厚,跟唐军打起了巷战,顽强抵抗。但他们是仓促应战,没有统一指挥,完全是在各自为战,陷入被大唐军队分割围歼的境地。 看到满城火起,听着杀声满城,试图夺回南门的高句丽军队放弃了努力,开始步步后退。方天戟和刘明越战越勇,不肯放高句丽士兵逃命,紧紧跟在他们后面追杀。在他们的激励下,两百名敢死队员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对高句丽士兵痛下杀手。 事先,刘明已经告诉过敢死队员们,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接受高句丽士兵投降,那就是对方还有相当强的实力,逼得对方做困兽之斗会给自己造成较大伤亡。现在,高句丽士兵并没有大规模投降,显然不符合这种情况,因此不管对方有没有受伤,也不管对方有没有放下武器,只要看到有人在动,就上去给一刀,留下的只有满大街的死尸。 兵败如山倒,这话一点都不假,刚才还在拼命进攻的高句丽士兵,一旦开始退却,很快就演变成了溃退,跑在前面的人根本不管后面人的死活,撒开脚丫子,只顾自己逃命,把后面的同伴留给大唐士兵。 杀着杀着,刘明突然发现没人可杀了,不由地后悔起来,对方天戟说:“坏了,光顾着杀了,没留个活口,也不知道帅府在什么地方。” 方天戟也是一愣,懊悔地说:“可不是嘛,光图杀得痛快了,耽误了大事,那现在怎么办?” 刘明略一思考,当即做出决定:“南北西三面都有咱们的人,辽东城城主只能往东边跑,咱们沿着最宽的街道一直往东杀,说不定能截住城主。” 方天戟完全同意,二人冲到十字街口,往右一拐,奔正东杀过去。 辽东城城主李明季想出在城楼上堆木头对付飞石的办法,效果非常好,为此感到沾沾自喜。他自信,辽东城兵多粮足,城墙坚固,他又想出了这样的妙策,顶住大唐军队的进攻绝对没有问题。现在是五月,只要能坚持三四个月,天气一冷,大唐军队就会撤退,那样他就能重现大业八年辽东城抗击大隋军队进攻的辉煌。他在心中暗想:“严格说起来,我比当年的韩在熙更厉害,他有三次被大隋军队打得坚持不住,采用诈之计争喘息时间,才最终坚持下来。虽说是兵不厌诈,可用这种办法坚持下来,总不如硬碰硬坚持下来显得更光彩。我将在辽东城抗击侵略的历史上书写下光辉的一页,我将名垂青史,成为高句丽的民族英雄,千百年后,高句丽的后人们还会记得我的名字。” 李明季踌躇满志,白天检查各处城墙的受损情况,督促守城士兵不得懈怠,晚上就饮酒作乐,喝完酒就躺在床上做美梦。虽然他天天对部下强调不能放松警惕,可他的行为却表明,他并不认为辽东城有危险,他手下的将官看得出来他的心思,就学着他的样子,口头上说提高警惕,实际上高枕无忧。这种意识最终影响到士兵,所以把守南城墙的士兵因为风大吹得睁不开眼睛,就擅离职守,让刘明和方天戟轻易登上了城墙。 这种麻痹大意的思想还产生另外一个后果,有些将领喝醉酒,出事时叫不醒,勉强叫醒了也神智不清,有些将领晚上出去找女人,不睡在自己该睡的地方,出事时找不到人。唐兵攻进城后,多支部队的士兵找不到军官,无法组织有效的抵抗,大唐军队得以快速穿插,把高句丽军队分割包围。 这天晚上李明季很幸运,没有喝醉酒,听到城中大乱马上就醒过来,匆匆穿上衣服。军兵来报,大唐军队攻进城中,他赶紧下达几道命令,让各位将领组织抵抗,跟大唐军队展开巷战,把大唐军队赶出城去。这些命令有一部分传达了下去,接到命令的将领拼死抵抗,有一部分则因为找不到将领而没能传达下去。有的地方因为无法组织有效的抵抗而没能挡住大唐军队的穿插,使得那些组织起来抵抗唐军的人陷入被分割围歼的险境。 下达完命令后过了一阵子,李明季感到不对劲,战局并不像他预期的那样,喊杀声不但没有远去,反而逐渐逼近大帅府。终于,他意识到辽东城保不住了,逃命要紧,便带领还能联系上的部队向城东逃去。 刘明和方天戟赶到城东时,李明季已经出城,他的后卫部队为了迟滞刘明和方天戟的追击,步步为营,顽强阻击,刘明、方天戟和两百勇士发扬痛打落水狗的精神,穷追猛打,追出城外十里才收兵。 在回城的路上,刘明问方天戟:“天戟哥,这一仗杀了多少高句丽人?” 方天戟摇摇头:“光顾着杀了,哪还记得住杀了多少人。怎么样,你完成指标了吗?” “我也没顾上数。”刘明说:“凭感觉,完成指标应该没问题。” “下一步你准备再定什么指标?”方天戟问。 刘明说:“家仇已报,剩下的就是报国恨了。只有灭掉高句丽,才算是报了国恨。” “好,那咱们就继续攻城略地,直到最终拿下平壤城,活捉高藏和泉盖苏文。”方天戟跟刘明击掌定约。 城里的激战一直持续到天亮才逐渐结束,大唐军队全歼了负隅顽抗的高句丽士兵,占领了整座辽东城。 检点战果,这一仗杀死高句丽士兵一万余人,俘虏高句丽士兵一万余人,俘获男女四万人,缴获粮食五十万石。李明季带领不到两万人,从东城门逃出,奔白岩城而去。 得到辽东城被攻占的消息,李世民非常高兴,以辽东城置辽州,以盖牟城置盖州,任命官员负责管理。 刘明先是献火攻之计,后又带领敢死队率先登城,功劳最大,连升六级,晋升为翊麾校尉,品秩为从七品上。方天戟带领敢死队率先登城,功劳很大,连升四级,晋升为宣节校尉,品秩为正八品上。薛仁贵指挥弓箭手掩护登城行动,亦有功劳,但在敢死队登城之后没有随之登城,只获得口头嘉奖和物质奖励,没能升官,还是小兵一个。 这一仗刘明和方天戟的部下伤亡比较大,战死三人,重伤六人,轻伤十一人。刘明把战死者的遗体火化,把骨灰装在陶罐里妥善保存,准备将来带回幽州,还给你们的家人。受伤的人得到了统一安置,刘明和方天戟亲自把他们送去养伤。 部队休整,兄弟三人坐在一起闲聊。方天戟问薛仁贵:“这一次立功的机会你又错过了,你打算等到什么时候?” 薛仁贵心里有点没底,可嘴还挺硬:“急什么,以后的机会多着呢。咱们才打下两座重要城池,最终要打到平壤城,你们数数,还得打多少仗?” “你是打定主意不参加敢死队了,是不是?”方天戟不满地问。 “那当然了。”薛仁贵毫不犹豫地说:“我肯定不会参加敢死队,不是因为我怕死,我是不能轻易冒生命危险。” “知道、知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只做一本万利的生意,没有机会你宁可等。”刘明说。 方天戟摇摇头:“净想美事,我看你完全是一厢情愿。” 薛仁贵故作胸有成竹状:“我肯定能找到机会,不信咱们走着瞧。” 第15回 借南风举火破辽东 求显宦处心行怪计(3) 李明季带领残兵败将逃到白岩城,白岩城城主孙代音将其接进城中,安排好他的起居,然后询问辽东城失守的缘由。 谈起辽东城惨败,李明季心有余悸,万分不解地说:“我辽东城防守得滴水不漏,不知道唐军用什么办法进的城,满城放起火来,把我的部下搞得军心大乱,他们趁机杀进城中。我们经过一番苦战,实在抵挡不住,只好放弃城池,保存实力。” 跟李明季分手后,孙代音跟心腹谋士和将领商议:“李明季有四万大军,都守不住辽东城,才守了十二天就被大唐军队攻破,损失过半,咱们白岩城只有五千人,如何才能守住城池呢?” 一位谋士从孙代音的话音里听出他的畏惧,附和道:“想守住白岩城非常难,李明季虽然带来了一万多人,可他们都是残兵败将,惊弓之鸟,根本不顶用。只靠咱们的五千人,顶多能守两天。” “那可怎么办呢?”孙代音看着众人问。他想投降,可又不想自己提出来,故意问别人。 有人说:“无非就是三条路,一是战,战之不胜则死,二是走,主动弃城,保存实力,三是降。战肯定不能胜,是死路一条。主动弃城,会被上头追究责任,弄不好也会砍头。那就只剩下投降一条路。” “分析得对。”孙代音点点头,对众人说:“如果大家没有不同意见,我就派人去向唐军请降。” 众人当然没有意见,于是孙代音瞒着李明季,悄悄派人前往辽东城。 继辽东城之后,大唐军队的下一个攻击目标是安市城,白岩城因为城小,又不在进军的必经之路上,没有被列为进攻目标。孙代音自己吓唬自己,主动前来请降,李勣顺水推舟,派人前去接收白岩城。没想到,孙代音变了卦,不肯献城,李勣派去的人白跑了一趟。 孙代音不是自己想投降的吗,怎么又变了卦呢?原来,李明季觉得自己丢失了辽东城,罪莫大焉,肯定会受到严厉惩处,为了减轻罪责,他想跟孙代音一起守住白岩城。睡了一觉之后,李明季缓过精神头来,对孙代音说:“白岩城虽小,但背靠高山,面临河水,地形十分险要,易守难攻。唐军虽人数众多,兵力无法展开,你有五千精兵,我有近两万人,只要咱们坚定信心,齐心协力,定能守住城池。等援兵一到,内外夹击,击退唐军不成问题。” 孙代音被这番话说动了心,他暗想:“大唐军队能不能攻占整个辽东尚未可知,我要是投降大唐,万一大唐军队撤回辽西,我也得跟着去辽西,留下来高句丽人饶不了我。我可不想去辽西,我在白岩城经营数年,不想轻易离开。李明季说得不是没的道理,白岩城易守难攻,有李明季跟我一起守城,很可能守得住。那我就先不投降,跟大唐军队交交手,实在顶不住时再投降不迟。” 李勣本没打算进攻白岩城,可是孙代音的出尔反尔令他很生气,决定移师白岩城。李世民也很生气,传下旨意:“攻战白岩城后,城里的百姓和财物全部赏给将士。”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大唐将士精神振奋,摩拳擦掌,决心一举攻克白岩城。 五月二十八日,李勣所部六万人,以及李世民带来的部队,全部开到白岩城下,重兵围城。二十九日,李世民所部从西北方向发起进攻,李勣所部从西南方向发起进攻。跟随李世民的右卫大将军李思摩,身先士卒,带头攻城,被箭身中,李世民亲自为他吸去伤口的血迹,涂上金疮药。听说这件事后,将士们大受鼓舞,攻城更加猛烈。 乌骨城城主得知白岩城被围,派出一万多人前来增援,契苾何力主动请缨前去打援,让薛仁贵又一次失去了野战的机会。凭着一股血勇之气,契苾何力只带了八百劲骑前去阻击乌骨城的援军。没想到对方也有能人,校尉高突勃是一员猛将,见契苾何力勇不可当,在万军之中纵横驰突如入无人之境,当即挥槊上前,拦住契苾何力。二人大战百余合,契苾何力一个没留神,被高突勃一槊刺中腰部。契苾何力受伤后反倒更加勇猛,继续与高突勃缠斗不休,毕竟人少势弱,八百部下连同他本人被高句丽军队困住,不得脱身。 薛仁贵要是能抓住这个机会,救出契苾何力,杀退乌骨城援兵,必是大功一件,只可惜他像以往一样,正在给攻城的刘明和方天戟提供火力掩护,距离太远,根本不知道契苾何力被困之事。倒是跟在李世民身边的尚辇奉御薛万备发现契苾何力处境艰难,单人独骑前去营救,杀进乌骨城援军阵中,把契苾何力救出重围。 没能打退高句丽援军,自己反倒挨了一槊,这口气契苾何力咽不下去,他要了几尺白布,把腰缠了几圈,裹住伤口,返身又杀入乌骨城援军阵中。见契苾何力二次杀回,他的八百名部下勇气大增,乌骨城援军则受到震撼,渐渐不支,往乌骨城退去。契苾何力挥兵追击,追出去数十里,斩首千余级,见前面云头大起,遮天蔽日,大雨即将来临,这才收兵返回白岩城。 援兵被击退,大唐军队攻城更猛,孙代音撑不住了,在唐军攻城两天后,趁夜派心腹之人缒出城去,向李世民请降。 李世民怒责使者:“前番孙代音请降,旋即反悔,似这等反复无常的小人,朕不接受他的投降。朕已下诏,打破白岩城,把白岩城里的人口和财物全部赏赐给将士。你回去告诉孙代音,让他们把妻子儿女看好,等着给大唐将士当奴隶吧。” “万岁息怒,外臣有下情回禀。”使者叩头道:“启禀万岁,孙代音反悔,并非其本意,实在是有所顾忌。辽东城城主李明季带着近两万人驻扎在白岩城里,他不肯投降,孙代音手下只有五千兵马,控制不住李明季,迫不得已,这才与大唐天兵开战。如今孙代音诚心归降,愿意打开城门,放天兵入城。” 李世民点点头:“既然如此,朕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如果他真是诚心归降,朕不但保证阖城官兵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还会对孙代音和他的部下委以重任。”担心孙代音有诈,李世民不想贸然让唐军入城,便对使者说:“你带一些大唐军队的旗帜回去,明日午前把旗帜插在城头,让士兵大声鼓噪,说大唐军队已经攻上城头,那些不想投降的人必然丧失抵抗意志。你告诉孙代音,朕将在河边设一受降大帐,让他在控制住局势后,带领阖城官员到大帐来投降。” 使者领命而去。李勣听说李世民接受了孙代音的请降,心中不悦,面见李世民说:“日前陛下有旨,攻破白岩城后,城里的人口和财物全部赏给将士,这两天将士们之所以冒着矢石,不顾生死,争先攻城,图的就是赏赐。如今陛下接受其投降,将士们再也得不到城中的人口和财物,这不是失信于将士吗,会让将士们寒心的。” 李世民说:“将军所言甚是,朕已经考虑到这一点了。虽然朕有言在先,但是既然孙代音真心投降,再为了虏其妻孥而杀其丁壮,朕于心不忍。你告诉将士们,朕既怜惜城中百姓,也不会失信于将士。对于攻城有功的将士,朕将从国库里拿出财物加以奖赏,就当是朕赎下了这座城。” 转过天来,唐军继续攻城,孙代音派人把唐军的旗帜插在城楼上,命士兵大喊:“唐军进城啦——唐军进城啦——” 李明季得到报告,吓得打开东门,带着自己的部下逃向乌骨城。于是,孙代音率所部向大唐军队投降。 这一仗,获白岩城男女一万多人。对于跟着白岩城驻军投降的辽东城和乌骨城的高句丽士兵,李世民发给他们粮食,把他们释放。高突勃刺伤契苾何力后,带着一部分人冲进了白岩城,随着孙代音投降唐军。李世民查出高突勃是刺伤契苾何力的人,为了给契苾何力报仇,派人把高突勃绑缚,交给契苾何力,让契苾何力手刃之以泄忿。契苾何力说:“我们两个交战是各为其主,他冒死刺臣,说明他是忠勇之士。我们二人互不相识,没有私怨。”于是,李世民释放了高突勃。 李世民以白岩城置岩州,任命孙代音为岩州刺史。 大唐军队离开白岩城,移兵攻打安市城,六月二十日抵达安市城下。 已经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仗,薛仁贵寸功未建、半官未得,如今又要攻城,何时才能有野战的机会,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感到非常郁闷,常常借酒浇愁。上峰赏赐的酒喝完后,他就用赏赐的财物换酒喝。三兄弟一起喝酒的时候,方天戟总是笑话他异想天开,薛仁贵听着心里更烦,就改为一个人喝闷酒,喝到晕晕乎乎的时候就一个人骑着马去营外散心。 这天吃过晚饭,薛仁贵又一个人出营闲逛,观看安市城一带的风景,借以排遣愁绪。夕阳西下,把东边的层峦迭嶂染成了明亮的金黄色,西面的天空布满红橙黄各色的云霞。如果不是大战在即,漫步在安市城外,看着这美丽的风景,一定会感到赏心悦目。然而在薛仁贵的眼里,山是灰色的,天是灰色的,晚霞也是灰色的,不是因为即将打仗,是因为他的心是灰色的。 “难道我非得跟爬山一样一步一步往上爬?难道我真的没有机会一步登上云端?”薛仁贵仰天长叹。 薛仁贵感叹自己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再也无心观赏风景,低着头骑在马上,信马由缰,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突然,前面传来喊杀声,薛仁贵抬头望去,只见一大群高句丽士兵围成一团,喊杀声就是从人群里传出来的。不用说,肯定是大唐将士被高句丽士兵围了,薛仁贵顿时大喜:“被围的很可能是位将军,我要是把他救出来,必然会得到重用。” 想到这里,薛仁贵精神大振,抽出短刀,大吼一声:“东夷小儿,休要猖狂,绛州薛仁贵在此,你们纳命来吧!”声音未落,他猛抽战马,如同离弦的利箭,冲向高句丽士兵。 第15回 借南风举火破辽东 求显宦处心行怪计(4) 听到薛仁贵的喊声,几个高句丽士兵冲上来拦阻,薛仁贵完全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冲到他们跟前,突然一勒马缰,战马前蹄抬起,把正面的那个高句丽士兵踢翻在地。在战马前蹄落地的同时,薛仁贵顺势把短刀往前一送,正戳在挡在他右侧的那个高句丽士兵的前胸上,那人惨叫一声,定格在那里。没等那人倒地,薛仁贵收回短刀,腾身跳起,在马背上转了一百八十度,同时把短刀向后一挥,挡在他左侧的那个高句丽士兵只觉得脖子一凉,眼看着身体离自己而去,没头的脖子上喷出一股血箭。薛仁贵反身坐好,看见被战马踢翻的那个高句丽士兵正吃力地往起爬,便一抖缰绳,催马前进。战马一脚踩在那人的肚子上,把那人的肠子肚子踩了个稀烂。 另外几个高句丽士兵被薛仁贵的勇猛吓坏了,扭头就往回跑,带队的高句丽将领见十来个人都挡不住薛仁贵,便拍马迎上来。 “小南蛮,你是何人,敢杀本将的部下,快报上名……”这位将领有点啰嗦,开打之前要先问对方的姓名,薛仁贵无心跟他废话,催马上去,一刀把他捅了个透心凉,后面的话卡在嗓子眼里没说出来。薛仁贵捅死高句丽将领,挥刀把他的脑袋砍下来,高高举起,发威似地大喊:“杀!杀!杀!” 薛仁贵的嗓门太大了,一声声喊杀如同一声声霹雳,吓得其他高句丽士兵浑身发抖,纷纷后退。薛仁贵二目喷火,怒视着高句丽士兵们,把短刀左右挥舞了两下,大叫道:“呔,还不快滚,难道等着爷爷砍你们的脑袋吗?” 高句丽士兵们这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发一声喊,哄然作鸟兽散。 除了薛仁贵外,现场只剩下三个大唐官兵,那个当官的催马过来,冲薛仁贵抱拳施礼:“壮士,多谢搭救之恩,请问壮士高姓大名,是哪位将军麾下的?” 薛仁贵拱手还礼,回答说:“在下姓薛名礼字仁贵,河东绛州龙门县人氏,乃是幽州大都督府辖下的一名普通士兵。” “以壮士的勇猛和身手,当一名普通士兵太屈材了。”那人道:“在下是营州都督张俭张大人手下的郎将,姓刘名君昂,承蒙壮士相救,大恩不言谢,回去后定然向张将军举荐壮士。” 一听这话,薛仁贵立时泄了气。营州都督府的一名郎将,顶多是个正五品,救他算不上什么大功,还比不上刘明和方天戟的破城之功。再说,刘君昂是营州都督府的人,只能举荐他在营州都督府为官,薛仁贵可不愿意窝在这么偏远的地方,于是薛仁贵故作大度地说:“将军不必如此客气,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请问将军,为何会在此与高句丽军队交战呀?” 刘君昂说:“我奉张将军之命,带领一队人马前来查看地形,没想到中了高句丽人的埋伏。敌兵十倍于我,我虽力战,终是寡不敌众,壮士若是晚来少时,我等必全部葬身于此。” 二人又聊了几句,便拱手告辞,各自回营。薛仁贵把敌将的脑袋拴在马鞍上,心中暗想:“今天碰巧打这一仗,斩敌将一名,说不定我从此就时来运转。”这么想着,薛仁贵的心情晴朗起来。 安市城乃是高句丽辽水防线上仅次于辽东城的第二大城,辽东城已失,如果安市城再失,则此防线上就只剩下建安城一座孤城,必不能守,辽水防线将全线崩溃,大唐军队将自由来往于辽水两岸。为了保住安市城,高句丽北部耨萨高延寿,与大将高惠真一起,率领高句丽、靺鞨联军十五万人,前来增援安市城守军。 高延寿帐下有位老成持重的对卢,向高延寿进言:“当今大唐天子乃是当年赫赫有名的秦王,他领兵征战,消灭群雄,打下大唐半壁江山,又翦除戎狄,北灭突厥,西灭高昌,实在是旷古奇才。如今他亲率中国大军前来,连克多城,锋芒正锐,不可力敌。为今之计,不如据险扎营,顿兵不战,拖延时日,另遣奇兵断其粮道。等他们粮食吃光之时,求战不得,欲归无路,我军再大举出击,必可一战而胜。” 高延寿仗着自己兵力雄厚,没有把大唐军队放在心上,拒不采纳老对卢的建议,带领部众直抵安市城外,离城四十里下寨。 听说高延寿亲自带兵来救安市城,李世民胸有成竹地对众将说:“高延寿此来,有上中下三策:在安市城附近,占据险要山地,筑垒为营,与安市城成犄角之势,以安市城中的粮食为食,纵靺鞨兵抢掠我们的牛马,则我军必陷入两难之境,攻之短时间内难以攻克,回师则为泥潦所阻,这是上策;接应安市城守军,趁夜弃城而逃,这是中策;不自量力,前来向我挑战,这是下策。朕把话放在这里,你们等着看吧,高延寿必出下策,朕已经看到他兵败被擒的样子了。” 高延寿离城四十里下寨,李世民不大满意,他想让高延寿再走近些,便派左卫大将军阿史那社尔率领一千名突厥骑兵前去诱敌。阿史那社尔挥兵进攻,高延寿摆阵相迎,略一交战,阿史那社尔回兵便走。高延寿以为唐军怯懦,率兵追击,进到安市城东南八里的地方,凭借山势摆下大阵,准备与大唐军队对决。 高延寿果然上了当,李世民召集众将,商议破敌之策。李勣和李道宗还没开口,长孙无忌先拍上了马屁:“启奏陛下,臣听说,临敌将战之时,必先观察士卒的神情。臣刚刚在各个军营里转了一圈,发现各营士卒听说高句丽援军到来,个个拔刀结旆、摩拳擦掌、喜形于色,这样的军队无往而不胜。陛下在未冠之时就亲自带兵东征西讨,所有出奇制胜的计谋,都出自陛下,众将不过尊令执行而已。今日这一仗该如何打,还得请陛下指点。” 李世民被这一通马屁拍得很舒服,笑道:“你们过谦了,既然如此,朕就谋划谋划。” 李世民带领众将登高观察地形,哪里可以伏兵,哪里可以出入,一一画在地图上。看完地形,又观察高延寿的摆兵布阵。 高句丽军队和靺鞨军队合在一起结阵,军营长达四十里,李道宗对李世民说:“高延寿带领全国的兵力来救援安市城,平壤城的守备必然非常薄弱,臣愿意带五千精兵,突袭平壤城,覆其根本,则高延寿数十万之众可不战而降。” 李世民被长孙无忌拍了一通马屁,一方面很舒服,另一方面也被将了一军,如果李道宗成功,高延寿不战而降,怎么显示他的本领呢。为了自己的面子,李世民没接受李道宗的请求。 李世民派人传话给高延寿:“朕此次兴兵前来,是因为泉盖苏文弑杀君主,屠戮朝臣,罪大恶极,朕只问他一人之罪。与高句丽军队开战,非是朕的本意,盖因大军进入高句丽境内,粮草供应上不,只好略取数城。等你主重修藩国之礼,朕将把这些城池还给你国。” 高延寿相信了李世民的话,放松了戒备。见高延寿中计,李世民立刻排兵布阵,命李勣、张士贵带领一万五千骑兵和步兵于西岭布阵,命长孙无忌、牛进达带领一万一千精兵为奇兵,埋伏于山北峡谷之中,李世民自己亲率四千骑兵,带着鼓角,不张旗帜,登上北山。诸军约定,听到鼓角之声,一起杀出。为了显示自己胸有成竹,李世民命人在御营旁边支起一座受降大帐,等着高延寿前来投降。 听说高句丽派来大批援军,薛仁贵顿时兴奋起来,得意洋洋地对方天戟说:“大哥,我没说错吧,参加野战的机会终于被我等到了。这回高句丽派来十五万援兵,我军必然全部出动,再也不会漏掉我了。” 薛仁贵说得有道理,方天戟无话可说。刘明接口道:“三弟,好不容易等来了机会,你要好好表现,实现你平步青云的梦想。” “放心吧二哥,我早有准备。”说着话,薛仁贵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件纯白色战袍,自鸣得意地说:“大哥、二哥,这是我自己设计的战袍,你们看看漂不漂亮。” 方天戟皱着眉头说:“三弟,白色战袍漂亮是漂亮,可太容易脏,穿一回就得洗,你不嫌麻烦呀?” “只要有一次穿它的机会就行了,基本上用不着穿第二次。”说着话,薛仁贵把战袍披在身上,转了一圈,展示给方天戟和刘明看。 方天戟更不理解了:“三弟,你这是战袍吗,怎么上面有这么零碎?这两根带子像孔雀尾巴似的,吓,这还有两面三角旗,好像两个翅膀,哟,还有个燕子尾巴。” 刘明似乎看出点门道,问:“三弟,你这件战袍弄成纯白色的,又加了这么多零件儿,是不是为了引人注目?” “二哥说得没错,我的目的就是为了吸引人的眼球,这可是我特意订做的,花了二百文钱呢。”说到这里,薛仁贵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只付了四十文。” 方天戟想了起来:“噢,闹了半天,你在幽州跟人家打架,为的就是这件战袍呀?” 刘明点点头:“还别说,三弟的想法有道理。所有的人都穿深色的战袍,只有他一个人一身白,肯定非常惹人注目,大总管和总管们看了肯定印象深刻。对了,皇上也在,说不定会被皇上注意到,还真能平步青云。” 方天戟不满意了:“我说老三,既然你想出了这个主意,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早知道这样,我们也做一件这样的战袍。”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薛仁贵连声道歉,解释说:“跟你们结拜之后,我光顾着切磋武艺了,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是我不对。” 刘明安慰道:“没关系,各人有各人的命运。前面几仗你都在帮我们的忙,这一回我和大哥好好帮你一次,你只管在前面冲杀,我跟大哥带人在后面掩护你。” 三人计议已定,只等着开战日的到来。 欲知薛仁贵的奇装异服能不能帮助他平步青云,且待下回分解。 第16回 薛仁贵受赏思淫欲 李世民发昏丧战机(1) 六月二十二日,李勣、张士贵指挥一万五千人马在西岭上布阵,高延寿看见了,以为大唐军队只出动了这一万五千人,便想趁机将其消灭,立刻派出大军布阵迎敌。李世民在山上遥望高句丽军队的后方,发现尘头大起,知道是长孙无忌部发起了进攻,就下令擂响战鼓,吹响号角,挥舞旗帜,发出总攻的命令。李勣部从正面猛攻高句丽军阵,长孙无忌和牛进达则率兵冲出狭谷,直插高句丽军阵的背后,李世民也命令四千骑兵居高临下发起冲击。三路人马同时杀向高句丽军阵,杀声震天,鼓声动地,刀枪耀目,旌旗蔽日,三万大唐士兵的气势完全盖过了十五万高句丽、靺鞨联军。 前面、侧面、后面都出现了大唐军队,急切之间搞不清楚来了多少人马,高延寿吓得手忙脚乱,赶紧下令分兵抵御。敌人已经冲杀过来,此时才分兵列阵哪还来得及,这一分兵反倒把原来的阵形搞乱了,高句丽军队陷入混乱之中。 说起来也奇怪,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飘来几片乌云,又不下雨,只是电闪雷鸣,似乎专门是来给大唐军队助威的。想起辽东城就是因为突然南风大作而让大唐军队有机可乘,甚是迷信的高延寿大惧,以为老天爷要灭他,六神无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军兵像一群受惊的兔子一样东跑西窜、大唐军队像下山的猛虎一样从四面八方围上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勣命令五千骑兵在前面冲阵,一万步兵手持长枪紧随其后,杀入高句丽军阵之中。薛仁贵好不容易得到这个表现自己的机会,当然不肯错过,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只见他舞动着方天画戟,边冲边喊,一身纯白色的战袍,加上战袍后面那些飘飘荡荡的零碎儿,分外抢眼,灰色的石头、绿色的植被、身穿深色战袍的千军万马,都成了薛仁贵一人的陪衬。 天上有雷电助威,薛仁贵先用弓箭射杀了几个高句丽士兵,然后催马冲进高句丽士兵群中,方天画戟左边一挥,砍死一个,打倒一排,右边一挥,打倒一排,砍死一个,往前一挺,刺死一个,捅翻一串,犹如一只猛虎冲入兔群,势不可当。刘明和方天戟一左一右紧跟在薛仁贵后面,丈八蛇矛、青龙偃月刀舞动如飞,把那些侥幸从薛仁贵手下逃过一劫的高句丽士兵一个个送入鬼门关。两百名勇士排开燕翅阵形,跟在刘明和方天戟后面,砍杀被三人吓得失魂落魄、拼命奔逃的高句丽士兵。 远远看去,这一小队人马就像鲨鱼的背鳍划过海面一样,海水向两边分开,又像一把利剑,划过撑开的丝帛。他们在高句丽军阵中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把高句丽军阵搅得一塌糊涂。大批唐军随后杀到,高句丽军队步步后退,最终酿成溃败。 高延寿吓得呆若木鸡,说不出话来,也动弹不得,像一尊木雕一样。高惠真有过一次逃跑的经历,经验比高延寿丰富得多,当即代替高延寿传令,各军分散突围。 十五万人在三万人的攻击之下分散突围,这话听起来十分滑稽,可高惠真就是下达了这样的命令,于是高句丽军兵和靺鞨军兵各部互不相顾,各自逃命。 打雷打闪不算怪,雷停电消才叫怪,高句丽军队溃散之后,云也没了,雷也停了,电也不闪了,天空又变得一片晴朗。各路唐军尾随在高句丽军队后面,一直追杀到午时才收兵,总共杀死两万多人。高延寿和高惠真带着三万六千八百人逃到高山之上,据险扎营,固守待援,其它高句丽军队和靺鞨军队全部逃散。大唐军队伤亡很小,左武卫将军王君愕战死,是这一仗的最大损失。 李世民站在山顶之上观察着战场的形势,注意到了薛仁贵,问身边的人:“那个穿白衣的先锋是谁?”卫士飞马奔下山去,追上薛仁贵,大声问:“白衣将军,皇上问你是谁。” 听说皇上派人来问,薛仁贵内心狂喜,勉强把几乎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的心咽回肚里,牛皮哄哄地说:“俺姓薛名礼字仁贵,乃是河东绛州龙口县人士,是北朝名将薛安都的六世孙,俺的曾祖父薛荣在北魏官至新野太守、武关都督,封澄城县公……” 薛仁贵还在那里啰哩吧嗦地介绍自己的身世,卫士已经打马回转。卫士只想知道他的姓名和籍贯,对其它事不感兴趣,也记不住那么多东西。 薛仁贵略感扫兴,不过皇上专门派人来问,说明皇上很欣赏他,他马上就要平步青云了。既然皇上在看着他,当然更得好好地表现一把了,薛仁贵拍马舞戟,向着高延寿逃跑的方向追下去。 卫士回报李世民,李世民下旨:“战斗结束之后,召薛仁贵前来见朕。” 皇上要召见小兵薛仁贵,这可是件大事,薛仁贵还没来得及回营,宋有福就满世界找他,把这个消息提前通知他。听到这个消息,薛仁贵心花怒放,却故意绷着脸,假装矜持。 大家都替薛仁贵高兴,刘明叮嘱道:“三弟,见了皇上一定要注意礼节,尽量低着头,千万不能直眉瞪眼地盯着皇上看。” 方天戟开玩笑说:“三弟,你就穿着这一身去吧,非常漂亮,皇上肯定喜欢。” 宋有福忙说:“那可不行,见皇上要穿得规规矩矩的,穿成这个样子那是对皇上大不敬。新的军装和铠甲都给你准备好了,你把脸好好洗洗,换上新衣裳,再去见皇上。”说到这里,宋有福谄媚地笑了笑,接着说:“薛兄弟,我早看出你不是一般人,前几次你找借口不参加敢死队,我都睁只眼闭只眼,我就知道你有自己的考虑。这回你的机会来了,将来老哥我还需要你提携一二。” “宋长官,您说笑了。”薛仁贵说:“您现在已经是正六品了,这次仗打完,升五品没问题。我一个小兵,皇上再赏识我,顶多也就给我个六七品的官,我怎么能提携得了您呢?” “话可不能这么说。”宋有福表情认真地说:“就算你这一回只得个六七品的官,可你给皇上留下印象了,说不定哪天皇上想起你来,或者你再立一功让皇上知道,就会再给你升官,四品五品没问题,说不定还能搞个三品的将军、大将军当当呢。” 薛仁贵拱拱手说:“宋长官,借您的吉言。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薛某绝对忘不了您。” “那我就先谢谢了。”宋有福的脸笑成了一朵花。 薛仁贵又对方天戟和刘明说:“大哥、二哥,今天能杀得这么痛快,全靠你们和众家兄弟在后面帮衬,见到皇上以后,我一定向皇上禀明。咱们兄弟三人有福同享。” “那是必须的。”方天戟说:“咱们可是盟过誓的,见了皇上以后,你可别忘记替大哥、二哥说话。” “放心吧,忘不了。”薛仁贵伸出右手,方天戟和刘明也伸出右手,三只手握在一起,三个人齐声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打扮齐整之后,薛仁贵来到御帐,接受召见。李世民询问他的身世,得知他是士族子弟,点着头说:“怪不得你那么英勇,原来是名门之后。”李世民又询问了薛仁贵的武功,薛仁贵据实奏禀。李世民十分赞赏,当即下诏,赐给薛仁贵马二匹,绢四十匹,高句丽奴隶男女各五名,授游击将军、云泉府果毅都尉,令北门长上。游击将军和果毅都尉的品秩都是从五品下,一下子就蹦了十七级,比刘明还高出七级,比方天戟高出九级,虽说算不上一步登天,至少称得上一步跳到了山顶上。 从御帐出来,薛仁贵突然想起来,在李世民面前他太紧张了,一直低着头,李世民问一句他就答一句,多余的话一句都不敢说,举荐方天戟和刘明的事被他忘到了九霄云外。 “坏了,说好的要替两位兄长表功的,我一紧张给忘得死死的,这让我如何交待呀?”薛仁贵暗自琢磨着。 回到营地,刘明和方天戟早就准备好了酒菜,要为薛仁贵庆贺。薛仁贵一进营帐,方天戟马上迎上前,关切地问:“三弟,皇上给你个什么官儿呀?” 薛仁贵说:“游击将军、云泉府果毅都尉、北门长上。” “那是几品呀?”方天戟不太清楚。 刘明解释道:“游击将军和果毅都尉都是从五品下,比我们两个可高多了。三弟,果然让你说中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真的是平步青云,可喜可贺,二哥我佩服你。” 薛仁贵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的官职有多高,听刘明这么说才明白了,不过他还有一点疑问:“二哥,北门长上是个什么官儿,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方天戟也没听说过这个官职,看着刘明,等他回答。刘明说:“北门长上不算是官儿,是一些骑射功夫非常好的人,专门挑出来陪皇上打猎的。这个位置的重要性不在于品秩,而在于陪皇伴驾。” “呀,这是不是意味着,将来三弟要跟在皇上身边?”方天戟问刘明。 “当然了。”刘明说:“三弟以后就是皇上身边的人了,升官的机会多着呢。” “那咱们兄弟三人岂不是要分开吗?”方天戟感到非常遗憾。 薛仁贵安慰道:“大哥,分开也是暂时的,一有机会我就把你们调到长安去,咱们兄弟还能在一起。” 第16回 薛仁贵受赏思淫欲 李世民发昏丧战机(2) 三人坐下来喝酒聊天,方天戟问:“三弟,皇上都跟你说什么了?” 薛仁贵说:“就是问了问我的身世和武功,接着就是封官、赏赐,别的就没了。” “你有没有跟皇上说大哥、二哥的事?”方天戟紧接着问。 “当然说了。”薛仁贵早编好了瞎话,说得跟真的似的:“听我说你们二人武功也很高,皇上很高兴,让人了解你们的战果,论功行赏。” 薛仁贵这个瞎话编得可以说天衣无缝,在今天的战斗中,方天戟和刘明率部冲杀在前,肯定也能立功,就算李世民不说话也会升职,他说李世民下职论功行赏,二人一旦升职,就会以为那是他在李世民面前美言的结果。 方天戟相信了薛仁贵的话,又问了有关皇上的其它事情,薛仁贵知道的少,不知道的多,因为他当时只顾低着头紧张了,好多事都没注意到。薛仁贵不能承认自己在皇上面前非常紧张,那样太没面子了,不知道的那些事他就瞎编一气,反正方天戟和刘明也不知道,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到底是心中有愧,薛仁贵想补偿一下刘明和方天戟,说:“大哥、二哥,皇上赏赐了我五个男奴隶和五个女奴隶。虽然高句丽女人长得不漂亮,但她们的皮肤都挺白细的,我准备挑一个做妾,你们每个人也挑一个吧。” “我可不要。”方天戟当即拒绝,并且对薛仁贵表示不满:“老三,你花花肠子还真不少,刚当上官就要纳妾,你可别忘了,你老婆还在破瓦寒窑里等着你呢。” “这是两码事。”薛仁贵不以为然地说:“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很正常,纳妾不等于忘妻。咱们在外打仗,身边有个女人照顾总归要方便一些,女佣和妾的区别只是睡不睡觉。” 刘明摆摆手:“我也不要,你要是非想给,我要个男的,将来帮我种地。” “你都当官了,还种什么地呀?”薛仁贵说:“等仗打完了,你肯定在幽州都督府做事,得把老婆孩子接到幽州吧,没地可种,给你当个仆人还差不多。” “我是没地种,可我二叔有地呀?”刘明说:“我和大哥离开家后,我二叔家自己的地、我家的地、大哥家的地,都是二叔家的那两个弟弟种着,他们哪忙得过来呀。” “没错,这话说得对。”方天戟点点头:“三弟,我也要个男的,一块送给二叔。” 薛仁贵点点头:“好吧,既然你们这么说,我就送男的给你们。这样,我送你们每人两个男的,我挑两个女的做妾,剩一个男的给我牵马坠蹬、三个女的给我做饭、洗衣、伺候梳洗。” 方天戟用手指头指点着薛仁贵,不知道说什么好,刘明也笑着直摇头。 在这一仗中,刘明和方天戟由于带队冲锋在前,对打乱高句丽军队的阵形起到了重大的作用,且毙敌甚多,战功卓著,每人晋升两级。刘明升为正七品上的致果校尉,方天戟升为从七品上的翊麾校尉。跟薛仁贵的从五品下比起来,二人还差很多,不过已经到了县官的水平。刘明的品秩相当于中等县的县令,方天戟的品秩相当于中下县的县令,二人很满意,以为得益于薛仁贵在皇上面前的举荐,设酒向薛仁贵表示感谢。薛仁贵表面上不动声色,嘴里还说些谦逊之辞,到底心中有愧,暗叫“侥幸”。 高延寿和高惠真扎营在山上,企图寻机撤回国内城,李世民下令把他们盘踞的山头团团围住,并且让长孙无忌带兵把后撤道路上的桥梁全部拆毁。高延寿和高惠真打又打不过,走又走不脱,商议一番之后,决定投降。 六月二十三日,高延寿和高惠真带领其身边的全人马,总计三万六千八百人下山投降。高延寿、高惠真二人前往御营,进入营门后,跪在地上爬行,一直爬到李世民的受降大帐中,趴在地上磕头求饶。李世民训斥二人:“你们这些东夷小丑,只能在海外荒僻之地蹦跶几下,跟中国天兵决战,有败无胜。从今以后,你们还敢跟朕打仗吗?”高延寿和高惠真趴在地上,无言以对。 李世民下旨,把跟随高延寿的三千三百名靺鞨人全部坑杀,挑选了三千五百名高句丽各级官长,授给军职,迁到内地,剩下的三万士兵全部释放。被释放的士兵都高举双手,跪在地上磕响头表示感谢,欢呼万岁的声音几十里地外都能听见。稍后,李世民任命高延寿为鸿胪卿,高惠真为司农卿。 这一仗,缴获五万匹马、五万头牛、一万领铁甲,还有其它兵器甲杖不计其数。高句丽全国上下为之震动,后黄城、银山城的高句丽守军和平民弃城而逃,方圆数百里内变得杳无人烟。 李世民对他亲自指挥的这一仗感到非常得意,把他扎营的那座山命名为驻跸山,派人送捷报给在定州的太子李治,还给高士廉等人写信,得意洋洋地问:“朕当大将当成这个样子,怎么样?”为了让人们永远记住他有多么牛逼,李世民命将作监画《破阵图》,命中书侍郎许敬宗撰写歌功颂德的文章,刻在石碑上。 高延寿、高惠真的十五万大军被大唐军队击败,泉盖苏文大惧。他自己手下已经派不出多少兵马了,归附高句丽的靺鞨白山部因为李世民坑杀了他们帮助高句丽打仗的三千三百人而不敢再派兵助战,泉盖苏文思来想去,想到了薛延陀。 薛延陀本是铁勒诸部之一,臣服于东突厥。李世民欲灭东突厥,遣使与薛延陀联络,夹击并最终消灭了东突厥,薛延陀趁机占领了原属于东突厥的大部分地方,成为大唐北方的一个大国。李世民对薛延陀的崛起保持着警惕,他把投降大唐的东突厥各部落安置在大唐与薛延陀之间,使之成为一个缓冲带。薛延陀试图占领原属东突厥的全部土地,李世民此举引起了薛延陀的不满,双方开始产生嫌隙,不时还升级为战争。 在东征讨伐高句丽前,恰逢薛延陀真珠可汗遣使入贡,李世民对使者说:“回去告诉你们可汗,朕和太子将东征高句丽,你们要想攻打大唐,可趁此机会。”听了这话,真珠可汗惶恐不安,再次派使者觐见李世民,表示愿意与大唐和好,请求发兵共同征讨高句丽。李世民说:“朕的军队已经足够了,用不着你们那点兵马。” 泉盖苏文想到了薛延陀,就请靺鞨人前去游说真珠可汗,许以厚利,让他发兵进攻大唐,牵制大唐的东征部队。真珠可汗害怕大唐,拒绝了靺鞨使者,泉盖苏文的企图落了空。 接下来要取安市城了,在这个问题上,李世民犯了个大糊涂。安市城城主杨万春是一员极善守城的勇将,他训练出来的士卒也擅长守城,而且安市城城防险固。数年前,泉盖苏文弑杀高句丽王高建武,改立高建武的侄子高藏为国王,自己统摄朝政,杨万春不服,泉盖苏文发兵攻打安市城,损兵折将却不能攻克,只好把安市城送给杨万春。这个情况李世民很清楚,如果他脑筋清醒的话,应该充分利用杨万春与泉盖苏文之间的矛盾。 出征之前,李世民就声称此战的目的是为“高丽雪君父之耻”,以此来笼络那些不服泉盖苏文的高句丽人,分化瓦解高句丽人的抵抗,在刚刚结束的驻跸山之战中,李世民派人对高延寿说:“我以尔国强臣弑其主,故来问罪,至于交战,非吾本心。”以此来麻痹高延寿,如今面对一位反对泉盖苏文的高句丽将领,李世民反倒不再拿泉盖苏文弑君说事,不争取杨万春投降,而是打定了攻城的主意,实在是糊涂得紧。 李世民是不是因为连续获胜而轻敌了呢?应该说不是,他向李勣介绍了安市城和杨万春的情况之后,提出自己的战役方针:“建安城兵弱且粮少,如果绕过安市城,出其不意对建安城发起攻击,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攻克。你可以先攻建安,占领建安,则安市就被我们吞在了肚子里,这就是兵法上所说的‘城有所不攻’。” 倒是李勣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对李世民说:“建安在南面,安市在北面,我军的粮草都在辽东城,如果绕过安市去攻建安,万一杨万春断我粮道,那可怎么办呢?不如先攻安市,一旦攻克安市,大军擂鼓摇旗而至建安城下,建安可不攻而克。” 李勣乃大唐的一位名将,此时却犯了一个低级的错误。他手下原有六万人,加上张俭手下的营州兵和胡兵,约有七万,李世民又带来了数万,总共不少于十万。攻一个小小的建安,有五万兵足矣,剩下的五万兵威逼安市,保护粮道,绰绰有余,用得着担心杨万春断其粮道吗? 不但没有必要担心杨万春断其粮道,而且应该主动吸引杨万春出城攻打运粮部队,把安市城的守军诱出城外加以消灭,大大降低进攻安市城的难度。这么简单的问题,李勣没想到,李世民也没想到,李世民只是担心攻不下安市城,于是对李勣说:“朕用你为大将,不能不能采纳你的策略,希望你别耽误朕的事。”这句话表明,李世民并不赞同李勣的策略,对攻下安市城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出于“用人不疑”的原则,听从李勣按自己的主张行事。 第16回 薛仁贵受赏思淫欲 李世民发昏丧战机(3) 作者在此放个马后炮,对攻取安市城提出上中下三策: 上策为政治手段,继续以为“高丽雪君父之耻”为名,对杨万春说,大唐军队进攻高句丽,为的是消灭泉盖苏文,废除高藏,立高建武的嫡派子孙为高句丽王,然后大唐军队会退出高句丽,不占一城一地。用这种办法,很有可能争取杨万春归顺,甚至可以以杨万春为进攻平壤城的先锋,再不济也可以让杨万春保持中立,等拿下平壤城、平定高句丽全境之后再解决安市城。 假如杨万春不听劝告,坚持与大唐为敌,便采用中策,以主力部队绕过安市城前去围困建安城,围点打援。这里的援兵包括杨万春部,应该想办法诱使他出城,截击大唐军队的运粮队,在野战中将其消灭。比如在安市城东面的山里暗伏一支军队,用老弱士卒扮作运粮队,在粮车之中暗伏精锐甲士。一旦杨万春派兵出城,则甲士突出,切断其回城之路,伏兵继起,将其夹击消灭。如果其它地方的高句丽军队前来救援建安城,则像消灭高延寿那样将其消灭,降低进攻其它城池的难度。 从这回征讨高句丽的历次战斗看,大唐军队完全忘记了“攻城为下”的原则,一直热衷于攻城,一次“围点打援”的战术都没有使用过。虽然在辽东城、白岩城和安市城都击败了高句丽援军,但那不是围点打援,而是以攻克城池为目标。敌人的援兵到来,不得不分兵应对,事前既没有侦察援军动向、在援军必经之路上设伏,事后也没有派出足够多的兵力打击援军。在抵御援救辽东城和白岩城的高句丽军队的战斗中,杀敌数量不多,加在一起不过两千多人,要是采用“围点打援”的战术,战果会大得多。 下策就不必说了,就是李勣采用的策略,结果以后便知。 七月五日,李世民把御营移至安市城东面的山上,进攻安市城的战斗正式打响。安市城东面的地势比较高,大唐军队以东面为主攻方向,李勣负责东北,李道宗负责东南。进攻的思路基本上还是先用炮车、冲车毁坏城墙,再寻机派敢死队强行登城。略有不同的是,李道宗命人在安市城东南角积土为山,试图居高临下,直接用弓箭攻击城墙上的守军。 大唐军队连战连捷,将士们士气高涨,对安市城猛攻不止。高句丽守军以逸待劳,主将守城有方,士卒精神饱满,沉着应对大唐军队的进攻。正所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材,旗鼓相当,难分高下,这一仗打成胶着状态。 高句丽守军望见李世民的天子旌旗和宝盖,在城头上鼓噪辱骂,李世民非常生气。为了讨好李世民,李勣请求,攻克安市城以后,把城里的男子全部活埋。这话也不知道怎么被安市城里的人听到了,为了保命,连百姓都参加到守城的行动中,安市城城防更加坚固,大唐军队久攻不下。 高延寿和高惠真主动向李世民请战:“奴才既然已经归顺了天邦大国,不敢不贡献忠心,希望天子早日攻克平壤,完成大功,奴才也能跟老婆孩子相见。安市城里的人为了保命全家,人自为战,短时间内难以攻克,顿兵于此实非上策。日前奴才率领高句丽十余万军队前来救援安市城,看见天子的旗帜就全线崩溃,高句丽全国上下已经吓破了胆。乌骨城城主老迈无能,无法坚守,只要天兵兵临城下,旦夕之间即可攻克,沿途剩下的那些小城,必然望风而逃。我军收拾各城的粮草物资,摇旗呐喊,鼓噪而进,平壤城肯定守不住。” 众将都认为这是一条妙策,李道宗说:“张亮的四万多人囤兵在卑沙城,接到召唤后两天就能赶到。趁高句丽人人心惶惶之时,合力攻克乌骨城,渡过鸭绿水,直取平壤,大事可一举而成。”李勣在安市城受到挫折,脑筋活泛了点,完全支持李道宗的主张。 李世民打仗一向喜欢灵活机动,出奇制胜,不愿意硬碰硬。当年打天下时,许多著名的胜仗采用的都是骑兵快速出击、长途奔袭、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战术。这次征讨高句丽,水陆两军只派出十几万人,很显然他没有准备按部就班,一座城接一座城地强攻。占领白岩城后,他想避实就虚,绕过安市城,先打建安城,也是这种思路。高延寿和高惠真的建议,正与李世民一贯的作战思路相符,正中李世民下怀。 李世民刚要接受这个建议,那位擅长拍马屁的长孙无忌又站出来说话了:“天子御驾亲征,跟诸将打仗不一样,不能冒风险、图侥幸。如今建安城和新城的高句丽军队,加在一起近十万,如果移兵去打乌骨城,他们就会抄我们的后路。不如先打破安市城,再攻取建安,然后长驱直进,这才是万全之策。” 大概是因为没几年活头了,李世民的脑子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竟然接受了长孙无忌的建议。他想先打建安再打安市,那时候他是清醒的,仅仅因为李勣是带兵主将,为了表示“用人不疑”,就糊里糊涂地听从了李勣的意见。放弃政治手段,一味地采取军事行动,那个极大的糊涂,如今他赞同高延寿的建议,脑子又清醒了一点。可是在李道宗主张突袭乌骨、直取平壤,众将全都支持此议的情况下,只因长孙无忌一个文官提出反对意见,李世民就放弃自己一贯的用兵思路,也不再管什么“用人不疑”的原则,否决了李道宗的意见,听了长孙无忌的话,实在是糊涂加发昏。 长孙无忌是李世民的大舅子,李道宗是李世民的堂弟和副大总管,看来跟大舅子相比,堂弟加副大总管还是差着一截。于是乎,一条妙计、一个消灭高句丽的大好机会,就这样轻易地断送在大舅子的手里。 所有的妙计和巧计都被否决了,大唐军队只好继续采用最笨的办法,对安市城进行强攻。结果不言而喻,一连进攻多日,仍然毫无进展。 后来,李世民回到长安,问李靖:“吾以天下之众困于小夷,何也?”李靖说:“李道宗知道是什么原因。”李世民又问李道宗,李道宗把当时所说过的乘虚破乌骨、取平壤的话又说了一遍,李世民怅然说道:“当时太匆忙,朕记不起来了。” 我的天,这么重要的话,才过了几个月就记不起来了,要说李世民当时没有发昏,傻子才信。 由于对城墙的攻击总不见进展,李勣有点沉不住气,在继续用炮车和冲车破坏城墙的同时,开始派兵架云梯强行攻城。刘明和方天戟的部下原本作为敢死队,准备在城墙坍塌时再出动,现在则被当成了攻城的尖刀,调到第一线参战。这种攻坚战比攻城墙缺口的战斗危险得多,刘明和方天戟没说什么,上峰让怎么打就怎么打,薛仁贵却不然,这么危险的事他更不想参加。现在薛仁贵受到皇上赏识,谁敢让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呀,不用找借口,薛仁贵只稍稍流露出不想参战的意思,上峰就把他留在后面。这回好,连给刘明和方天戟打掩护的事薛仁贵都不干了。 这天在攻城之时,刘明听到城内鸡啼猪叫,乱成一片,感觉非常奇怪,暗想:“仗打得这么激烈,高句丽人怎么还有闲心跟鸡猪逗闷子,这里面必定有问题。”攻城结束后,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推测高句丽人到底想干什么。 开晚饭了,考虑到敢死队攻城辛苦,上峰特意赏了一些肉给他们。刘明和方天戟一向与士兵们同甘共苦,吃在一处,住在一起,这一回照例把上面赏赐的肉平均分给所有的人,他二人并不多占一丝一毫。 说是赏了个肉菜,每个人碗里不过两三块儿肉而已,像薛仁贵那样能吃的人,一口就吃光了。不管怎么说,有肉就比没肉强,哪怕只是点油星,也聊胜于无,士兵们都很高兴。看着菜里的肉,刘明猛然醒悟过来:“鸡啼猪叫,是高句丽人在杀鸡宰猪。这个时候大规模杀鸡宰猪,必定是犒赏将士,高句丽军队很可能想趁夜出城,劫我营寨。”顾不上吃饭,刘明赶紧把这一情况和他的猜测报告给长官。 对于刘明的猜测,各级长官都不以为然,他们认为,高句丽守军连日守城辛苦,城主杀鸡宰猪犒赏士卒,借以鼓舞士气,既自然又正常,根本不能说明是想偷营劫寨。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全军戒备,士卒会休息不好,势必影响来日的攻城行动。于是上峰回复刘明:“不必大惊小怪,好好休息,明日加紧攻城。” 见上峰对自己的提醒不理不睬,刘明非常着急,对方天戟说:“天戟哥,上峰麻痹大意,毫不防备,万一出现问题,我军必遭损失,士气也会受到影响。更严重的是,高句丽军队一击成功,以后还会冒险尝试,我军不得不夜夜提防,人马得不到很好的休息,会极大地影响攻城的力度。咱们必须防备万一,只要高句丽军队敢于出城,就给予迎头痛击,让他们再也不敢有这样的想法。咱们每队分出一半的人枕戈待旦,其他人照常休息,但衣不解甲,一旦高句丽人出城,就给予迎头痛击。假如高句丽人不出城,至少有一半人精力充沛,对明天的进攻不会有大的影响。” 方天戟一向对刘明言听计从,毫不犹豫地表示:“行,就照你说的办。晚上的事我负责,你好好休息,明天的进攻以你为主。” “不。”刘明说:“咱们俩都不能睡觉,咱们无法确定高句丽军队偷袭哪个营寨,又无权派出巡逻兵监视敌人,只能等高句丽军队发动袭击以后再行动,这就要求咱们必须动作神速,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咱们手下大都是步卒,不太能指望得上他们,真正顶事的,只有咱们两个。不管高句丽人来几百几千人,咱们俩都要顶住头一阵,咱们的弟兄随后赶到,为大部队集结争取时间。” 第16回 薛仁贵受赏思淫欲 李世民发昏丧战机(4) 刘明和方天戟手下各有二十名骑兵,刘明下令,四十匹马都饮好水、喂足料,备好马鞍,四十名骑兵顶盔擐甲,把兵器都挂在马鞍上,两人一组,背靠背闭目养神,不许睡着,随时准备出击。他另外挑选了五十名精干的士兵,身穿铠甲,手抱兵器,同样两人一组,背靠背闭目养神。 刘明和方天戟坐都坐不住,二人披挂整齐,牵着战马在军营门口来回踱步,密切关注着安市城方向的动静。 在军营门口站岗的哨兵对二人的行为感到不解,问:“两位长官,大半夜的,你们不睡觉,在这里遛达什么?” 刘明说:“我担心高句丽军队今天晚上会来偷营劫寨,特地在此等候,随时准备出击。” “偷营劫寨,高句丽军队能有这个胆子?”哨兵感到不可思议。 刘明笑笑说:“不管他们敢不敢,我们都要有所防备,这叫有备无患。我跟你们说,一旦出事,我们立即出击,你们赶紧去通知我的部下。” 果然不出刘明所料,见大唐军队只是一味地猛攻,杨万春心里有了底,他不甘心一直被动挨打,决定主动出击,偷袭大唐军队的营寨。这天他挑选了五百名勇士,杀鸡宰猪,让他们饱餐一顿,等到半夜时分,让他们悄悄地缒城而出。杨万春相信,大唐军队攻城多日,必然已经疲惫不堪,而且麻痹大意,他这一击必能成功。 出发之前,杨万春对带队行动的校尉交待:“这次行动的目的不是杀伤大唐士兵,而是打击大唐军队的士气,让他们从此有所顾忌,不能全力攻城。行动中要以放火为主,以杀人为辅,尽可能把动静搞大。不要恋战,一旦得手,立刻撤退,我会亲自带人在城门口接应。” 既然是要打击大唐军队的士气,当然要打击关键部位,杨万春选择的目标是大唐军队的主力——李勣部。校尉带着五百名兵卒,缒到城外,嘴里咬着小木棍,静悄悄地摸向唐军大营。 接近唐营了,尖兵来报,唐营看上去一切正常。校尉大喜,低声对兵卒们说:“弟兄们,准备好引火之物,跟我冲进唐营,四处放火,大声鼓噪,唐军士兵逃散不用追,有敢于抵抗者格杀勿论。” 来到唐军大营前,高句丽士兵发一声喊,一窝蜂似地冲进军营中,点燃火把,向帐篷投掷。顿时,军营里火光冲天,喊声震地,唐军士兵毫无防备,遭此突然袭击,不知道敌军来了多少人,一时间大乱,纷纷四散奔逃。 刘明和方天戟在自己的军营中等候多时,忽听远处传来呐喊声,火光随后腾起,立刻飞身上马,向营外冲去。来到营门口,刘明对把守营门的士兵喊:“快去通知我的部下,按原计划行动。”说着,二人不等士兵跟上来,连连加鞭,催马向遭到攻击的军营冲去。 高句丽士兵正在那里杀人放火,发泄着多日以来被围攻的忿闷,忽见两人两骑飞奔而来,大喊奇怪。满营的唐军士兵都在四散逃命,没有一个人敢于抵抗,这两个人是怎么搞的,难道他们以为凭他们两个人就能挡住五百精兵? 正纳罕间,对方一人大叫道:“高句丽小儿,休得猖狂,少要得意,你方爷爷来啦,快把你们的狗命拿来。” 校尉闻言大怒,回叫道:“我不管你什么方爷爷圆爷爷,我要把你打成扁爷爷。”他把刀一挥,冲手下喊:“把他们围起来,给我剁成肉酱。” 数百高句丽士兵围拢上来,正中方天戟下怀,他最担心的是高句丽士兵四散逃命,那样的话他和刘明两个人没办法追杀。方天戟率先冲进高句丽士兵群中,舞动开青龙偃月刀,立劈把人一分为二,横削令人身首分离,上挑划破肚腹,直刺洞穿胸膛。刘明紧跟着也杀进来,丈八蛇矛前冲穿一串,横扫打一片,如同蛟龙戏水,翻起滚滚波涛,高句丽虾兵蟹将随波逐流,难以自持。刘明边杀边喊:“刘爷爷在此,高句丽小儿们,留下你们的性命再走。” 刘明和方天戟手下的士兵接到通知,四十名骑兵立刻勒紧马肚带,上马前去追赶刘明和方天戟,五十名早已做好准备的步兵随后跟进,剩下的那九十名士兵也不肯闲着,抄起家伙杀出军营。 高句丽士兵正被方天戟和刘明杀得万分苦恼,忽听远处传来杂沓的马蹄声,知道唐军的援兵到了,斗志顿失。校尉大喊道:“方爷爷不好打,刘爷爷很要命,弟兄们,快跟我跑哇。”话音未落,他带头往回逃。 方天戟和刘明纵马追赶,专杀跑得最快的人,校尉被追得苦恼至极,又下一道命令:“五个人一组,往不同的方向跑。” 这一招非常好使,黑夜之中看不清衣着,不知道哪一股有当官的,哪一股全是士兵,方天戟和刘明只能随机追赶,校尉得以脱身。 四十名骑兵跟上来,四处追杀高句丽士兵,一直追到安市城下。只听一声炮响,杨万春带领大部队出城接应,刘明下令停止追击,返回营地。 这一仗,高句丽士兵被杀死好几十人,大唐士兵死亡不多,只是损失了很多帐篷,有不少人被火烧伤。 杨万春守城确实很有一套,但还算不上是位有勇有谋的将领。首先,偷营劫寨不懂得保密,杀鸡宰猪的声音暴露了他的企图。虽说唐军将士中只有刘明注意到了这个信息,假如没有刘明,他的行动就会大获成功,但身为大将,自己做事要天衣无缝,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对手的疏忽上;其次,既然要打击唐军的士兵,就应该多派些人马,或者多路并举,加大对唐军的打击力度,只出动几百人,就算成功,作用也有限;第三,一次行动遭受挫折,以后就再也不敢出城了,如果他有智谋,应该在第二天继续偷营动寨,而且还打李勣部。唐军绝对想不到,刚刚遭到失败后,高句丽军队还敢重复上次的行动。 由于预计到高句丽军队的行动,并及时出击,避免了更大的损失,刘明被晋升了两级,方天戟被晋升了一级,刘明升为从六品上的振威校尉,方天戟升为正七品下的致果副尉。 遭此挫败,安市城守军再也不敢出城。李世民把御营移至安市南的平地上,逼近安市城设营,在营外不掘堑壕、不立壁垒,只派出斥候巡哨。他想用这种办法诱使安市城守军出战,可杨万春抱定一个主意,不管唐军怎么做,坚决不出城。说好听点这是谨慎,说难听点是胆怯,但不管怎么样,李世民的目的没有达到。大唐士兵意识到了这一点,从此在城外行动时放心大胆,甚至一个人单独行动、在野外露宿,就像在中国境内一样。 大概是因为疲惫的缘故,各路唐军都出现了疏忽。李勣部差点让高句丽军队劫营成功,所幸未造成严重后果,李道宗部的疏忽就没那么幸运了,直接导致李世民下旨班师。 李道宗督兵在安市城东南角堆筑土山,威逼城墙,杨万春也率众加高城墙,用强弓硬弩阻止唐兵堆山,双方一边动土工一边交战,每天都要厮杀六七个回合。李道宗又用炮车和冲车攻击城堞,在城墙上打开缺口,高句丽守军随时用木栅堵塞缺口,双方互不相让,谁也讨不到便宜。李道宗亲临第一线进行指挥,不小心扭了脚,李世民亲自为其诊治。 唐军士兵夜以继日,筑山不止,花了整整六十天时间,耗费了整整五十万个工,筑起一座大土山,山顶高出城墙,离城墙数丈之远,唐军士兵站在山顶之上,居高临下,向城里射箭,守城的高句丽士兵苦不堪言,只能顶着盾牌守城。 果毅都尉傅伏爱奉命带兵屯驻土山,连日辛苦,傅伏爱渐生怠惰之心,这天晚上,他私离防地,回到军营睡觉。真是无巧不成书,就在这天半夜,土山崩颓,把城墙压塌了一个巨大的缺口。高句丽守军来不及堵塞缺口,此时正是攻城的绝佳机会,可是将领不在,屯驻土山的大唐士兵群龙无首,不敢擅自行动。这下子可要了命了,高句丽守军抓住机会,组织了数百人从缺口中冲出,杀退屯驻土山的大唐士兵,占据土山,在上面开挖堑壕,屯兵防守。这可倒好,大唐军队辛辛苦苦驻起的土山,反倒变成高句丽军队的守城堡垒。 李世民大怒,当众砍了傅伏爱的脑袋,以警告那些打仗不用心力的将领,并命令李道宗所部对土山发起猛烈进攻,务必夺回。杨万春深知土山的重要性,命令部下拼死防守,不断从城里往土山上增派兵力。双方激烈争夺了三天,唐军最终也没能夺回土山,只得作罢。 李道宗深知罪责严重,光着脚丫子前去向李世民请罪。李世民非常生气,可以说有点恼羞成怒,恨不得砍了李道宗的脑袋以泄忿,但李道宗是他的堂弟,二人是同一个曾祖父,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佛面也得看已故的曾祖父的面,李世民只得强压下怒火,搬出两位古人,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你确实犯下了死罪,不过朕以为,与其学汉武帝杀掉王恢,不如学秦穆公留用孟明视,另外念你在攻破盖牟、辽东两城的战斗中立下过战功,朕将你特赦,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李道宗保住了性命,暗称“侥幸”,叩头谢恩,回营继续组织进攻。 不光大唐军队碰上倒霉的事,高句丽军队也是倒霉不断。欲知高句丽军队遇上了什么倒霉事,且待下回分解。 第17回 攻城不克班师生悔 虑战有得献策瘦敌(1) 高延寿失败后,泉盖苏文担心安市城失守,派了一个名叫高竹离的间谍前往唐营侦察。这天,唐军的候骑在山里发现一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披发跣足,跟叫花子差不多的人。那人一见候骑,转身就跑,候骑追上去将其捉住,喝问:“你是干什么的?” 那人摇头摆手,表示听不懂候骑的话。候骑改用高句丽话又问了一遍,那人哆哆嗦嗦地回答:“我、我、我是要、要饭的。” “你是要饭的?”候骑不相信,又问:“既是要饭的,看到我们为什么要跑?” “我、我害怕。”那人确实显得很害怕。 候骑没有上当,质问道:“这里在打仗,数十里之内都没有人家,你怎么会到这里来要饭,分明是个奸细。” “我、我不是奸、奸细,我真的是要、要饭的。”那人还在强辩。候骑不由分说,将他倒剪双臂绑起来,押到御营。 听说抓到了高句丽的奸细,李世民亲自审问。那人一口咬定自己是要饭的,在山里走迷了路,误闯战场。李世民冷笑一声,质问道:“叫花子不在有人居住的城池里面要饭,跑到荒无人烟的山里干什么?你肯定是个奸细,快说,你叫什么名字,谁派你来的?” “没、没人派我来,我、我真的是要、要饭的。”那个人嘴还挺硬。 “噢,你真的是要饭的,好,朕相信你。既然是要饭的,那你对朕就没用了。”等翻译翻完这句话后,李世民大喝一声:“来人,把这个叫花子推出去砍了。” 那人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连声哀求:“万岁饶命,万岁饶命,小人只是叫花子,杀了小人对大唐没有半点好处,放了小人对大唐没有半点坏处,求万岁饶了小的吧。” “呵呵呵……”李世民冷笑了几声,说:“一个叫花子,居然听得懂中国话,那绝对不是个普通的叫花子。我告诉你,承认真实身份还有可能活,不承认就只有死路一条。” 那人无意中暴露出自己听得懂中国话,顿时傻了眼,又听说承认真实身份还有可能活,只好实话实说:“启禀万岁,小的确实是奸细,名叫高竹离,受莫离支泉大人的派遣,前来侦探唐军的虚实。小的说的全都是实话,求万岁开恩,饶小的一命。” 李世民问了几个关于泉盖苏文的问题,高竹离地位太低,好多情况他都不了解,所知道的只是一些普通信息,没什么油水可榨。 最后,李世民问:“你怎么这么瘦哇?” 高竹离哭丧着脸回答:“回万岁的话,小的从山间小道而来,到处都看不见人,已经有好几天没吃饭了。” 李世民笑道:“当奸细当到你这个份上,也真够可怜的。来人,拿点食物给他。”李世民又说:“你已经进过朕的御营了,能看到的东西已经看到了,赶紧回去复命吧。你替朕捎句话给泉盖苏文,他还想知道我军的什么情报,可以直接派人来见朕,朕亲口告诉他,用不着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翻荒山、走小路,风吹雨淋,受苦挨饿。哎哟,你光着脚怎么能走到平壤呢,来人,再给他一双鞋。” 受了几天的辛苦,又挨了一番奚落,高竹离感到窝囊又悲哀,谢过恩后,回平壤去见泉盖苏文。听了高竹离的诉说,泉盖苏文也感到很沮丧,打消了继续向唐营派遣奸细的念头。 刑部尚书、郧国公、平壤道行军大总管张亮,隋末跟从李密,是李勣的部下,后跟李勣一起归附大唐,算是大唐的开国功臣之一。张亮生性胆怯,归附大唐后,被提升为郑州刺史,正赶上王世充攻打郑州,张亮不敢前去赴任,逃进共城山以求保命,被降为检校定州别驾。后来李勣讨伐刘黑闼,命张亮驻守相州,刘黑闼派兵来攻,张亮弃城而逃。除了胆小这个缺点之外,张亮算是个有能力的人,所以累迁至刑部尚书,封郧国公。 此次征讨高句丽,张亮谏阻,李世民没有接受,张亮便主动请行,李世民任命他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率领水军从莱州出发,渡海进攻高句丽。李世民真是糊涂,这么个胆怯之人,又不同意征讨高句丽,为什么要用他呢,就算用也不应该把一路大军的最高指挥权交给他,甚至连总管都不应该让他当,给他个高级幕僚足矣。 果然,出师之后,张亮显示出他一贯的胆怯作风。李勣率领六万军队在辽东攻城略地,接连获胜,张亮率领四万多人,只用偷袭的办法攻克了卑沙城,就再也没有任何作为。按照既定的作战方略,他应该率领大军入鸭绿水,进攻泊灼、大行、辱夷等城,然后直趋平壤,可他只派总管丘孝忠带领一部人马,在鸭绿水耀武扬威了一番,就再也没有任何行动,主力在卑沙城睡了两个多月的大觉。 张亮不敢孤军前去进攻平壤城,为了避免被追究顿兵不前的罪责,当他得知李勣久攻安市城不下时,借口助战,率军赶赴安市城,意图与李勣军合兵一处,这样他觉得比较安全。 既然胆小,你就该谨慎点吧,他不,他还挺大意。在途经建安城时,他想当然地认为建安城守军在被张俭打败之后,已经成为惊弓之鸟,不敢出城,便在建安城附近扎营休息,而且没等把壁垒建好,就把大量士卒派出去砍柴、打水、放马。 偏赶上建安城城主是个傻大胆,当初张俭把他打败之后,因为要配合李勣进攻盖牟城,就没有进攻建安城,这让建安城城主产生了错觉,他以为唐兵是因为胆怯而不敢攻城。看到张亮到来,这家伙不顾双方人数众寡悬殊,悍然带兵出城挑战。他的运气太好了,碰上了张亮这么个傻蛋,当他发现唐军的营垒没建好、大量士兵四散樵牧、营中完全没有设防时,不由地大喜,立刻下令猛攻唐营。 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遭到突然攻击,唐军大骇,营中骚动,将领们赶紧跑进帅帐向张亮请示如何行动。 滑稽的一幕出现了,这一幕大概称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空前绝后,绝无仅有。听说高句丽军队前来进攻,张亮完全吓傻了,坐在胡床之上,全身肌肉僵硬得跟木头一样,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他想逃跑,腿不听使唤,连站都站不起来;他想用被子把头蒙住,胳膊不听使唤,够不着被子;他想钻到胡床底下,全身都不听使唤,下不了胡床;他想招呼士兵抬着他跑,嘴、舌头和喉咙不听使唤,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他想冲亲兵使眼色,眼皮和眼珠不听使唤,直愣愣地看着前方,眼皮一眨都不能眨。简单说吧,他完全变成了一座石雕。 张亮手下的将领看见张亮一动不动,以为他是临危不惧、沉着镇定,情绪也稳定下来,不待张亮发令,就去组织士兵抵抗。总管张金树亲自擂鼓,督兵反击,把高句丽军队击退。 一个傻大胆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情况下,被一个胆小如鼠的人打败了,真是天下奇闻,建安城城主要是知道他败给的是这样的人,非气得吐血不行。 李世民得知这件事后,对张亮非常不满,但因为张亮并没有失败,一时不便处置他。撤军时走到并州,李世民终于忍耐不住,治了张亮的罪。第二年,有人告发张亮谋反,李世民一道圣旨下去,砍了张亮的脑袋。 辽东冷得早,到秋末的时候水就开始结冰了,野草枯萎,战马不得食,而且粮食也将吃光。李勣部的进攻一直未有明显进展,李道宗部没有时间再筑一座土山,攻克安市城已经没有可能性,李世民被迫于九月十八日下诏班师。 大唐军队先把辽州和盖州的老百姓渡过辽水,将来迁移到内地,然后在安市城下耀兵,以震慑城中的高句丽军队,使其不敢追击。其实这完全是多此一举,杨万春早已抱定一个宗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任唐军随意折腾,他就是不出城。 见唐军陆续撤走,杨万春登上城头,向李世民告辞:“陛下,请慢走,末将在此恭送圣驾。” 李世民表现很大度,对杨万春说:“杨将军,你固守孤城近三月,忠勇可嘉,朕很欣赏你,特赐缣百匹,以示褒奖。” 李世民让人把一百匹绢帛放在城下,启驾前往辽东城,命李勣和李道宗带领骑兵步兵四万殿后。九月二十日,李世民到达辽东城,二十一日渡过辽水。 唐军离开后过了好几天,杨万春才派人出城,取回绢帛,探明唐军已经全部渡过辽水,这才彻底放了心。 归程并非坦途,辽泽泥泞不堪,车马无法通行,李世民命令长孙无忌指挥万名军卒,割草填道,遇到水深的地方便把大车沉下去当作桥梁。 十月初一,李世民到达蒲沟。诸军渡渤错水,赶上一场暴风雪,衣服被水打湿的士卒多有被冻死的,李世民命令在路旁每隔一段距离燃起一堆篝火,让士卒取暖。 十月十一日,李世民到达营州,下旨把从辽东带回来的阵亡士卒的骸骨集中在柳城东南安葬,命有司设太牢,李世民亲自做祭文加以祭祀。读祭文的时候,李世民声泪俱下,哀痛至极,战死者的父母听说后,纷纷表示:“吾儿死而天子哭之,死何所恨!” 第17回 攻城不克班师生悔 虑战有得献策瘦敌(2) 此次征伐高句丽,攻克玄菟、横山、盖牟、磨米、辽东、白岩、卑沙、麦谷、银山、后黄十座城池,把辽州、盖州、岩州的百姓迁入中国,总数达七万人。新城、辽东城、驻跸山三大战,斩首四万多级,加上其它战斗杀死的高句丽士兵、迁入中国的三千五百名各级高句丽军官和活埋的三千三百名靺鞨士兵,总共消灭敌人五万左右。唐军士兵战死者近两千人,战马死了十分之七八。 此战唐军士伤亡之小,令很多人表示怀疑,但也有人说完全有可能。作者本人的看法是,这个数字有故意缩小之嫌。中国写史书的人都是文学家,在他们眼里,史书可以当作小说来写,自己的好恶排在第一位,至于所写的内容是不是完全符合实际,只能排在第二位。杨广是个公认的昏君,所以对大业八年征讨高句丽一战的战损就可以随意夸大,说三十万五千人只回来两千七百人。可是这位文学家的不严谨作风自己暴露无遗,在另一个地方,他又说“唯卫文升一军独全”。九军共三十万五千人,一军独全是多少人?按照同样的作风,李世民是个公认的明君,所以对他的战损就得刻意少写。可他又说:“战马死者十七八。”李勣率领的军队和李世民率领的军队加在一起不下十万,战马至少有一两万匹。一万多匹战马死亡,人却只死了不到两千人,我不禁感到疑惑,那么多战马是怎么死的? 中国古代写史书的都是儒生,他们这种随意写史的作风,至少可以上溯到他们的亚圣孟子。《尚书》卷十一《周书·武成》记载武王伐纣的牧野之战,说:“罔有敌于我师,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血流漂杵。”周人写的书本身就有夸耀武王战绩、贬低商军战斗力的嫌疑,而孟子却说:“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仁人无敌于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孟子拍了下脑袋,认为以至仁伐至不仁当如秋风扫落叶一样,不可能发生激战,于是在后世的史书中,牧野之战只打了半天就完事了。亚圣都这样随意,门下弟子当然上行下效,所以中国的史书是怎么回事,你懂的。孟子的那句话倒是说对了:“尽信书,则不如无书。”看中国的史书,不能用眼睛,要用脑子。 文学家写史书,搞得俺这个搞文学的人不得不考据历史来写演义小说,可笑、可叹又无奈。 唐太宗一伐高句丽的行动,在战术上取得了胜利,但在战略上遭到了失败。战术上的胜利无庸置疑,大唐军队夺占十座城池,消灭五万人,内迁七万人口,缴获大量牛马和物资,重创了高句丽的经济和军事实力,而自己的人员伤亡很少(两千固然有低估,但总归比高句丽军队的死亡人数少得多,在几分之一以下),战马死亡约一万匹。之所以说在战略上遭到了失败,是因为李世民的战略目标没有达成,没能彻底灭亡高句丽。造成战略失败的原因,将帅失策固然是其一,但主要原因是李世民在制订这个战略目标时过于盲目乐观。他以为,泉盖苏文弑君专权,残暴肆虐,必然非常不得人心,大唐军队以为“高丽雪君父之耻”的名义出征,天兵所到之处,高句丽百姓会箪食壶浆以迎王食,高句丽军队会临阵倒戈,至少无心抵抗,一触即溃。基于这种认识,他才只派出十几万军队征讨高句丽,而且几乎没有帮军队运送给养的民夫。这与大业八年隋炀帝征讨高句丽时民夫两倍于士卒的情景形成鲜明的对比。幸亏大唐军队很快就攻占了盖牟城和辽东城,缴获了大量粮食,否则恐怕连一个月都坚持不了就会因粮尽而不得不退兵。 事后,李世民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策,对发动这次战争深感后悔,叹息道:“魏征若在,不使我有是行也!”魏征死后,李世民给他立了碑,后来魏征推荐的几个人先后出了事,特别是侯君集参与太子承乾谋逆案,李世民认为魏征结党营私,把那块碑推倒,至此又派人前往魏征的墓前,祀以少牢,把推倒的碑重新立起来,并把魏征的妻子和儿子召至行在,加以慰问、赏赐。 在班师的途中,李世民让薛仁贵跟在他身边,对薛仁贵说:“朕以前那些旧将都已经老了,朕想找一些骁勇善战的人,把征战之事交给他们,没见到过比你更骁勇善战的人。朕非常看好你,得到辽东朕没感到高兴,得到你这位猛将是令朕高兴的事。” 这个时候,薛仁贵在李世民面前已经不那么紧张了,听李世民这么说,赶紧对奏:“微臣只不过是个粗莽之人,难当圣上的夸奖。微臣有两个结义的兄弟,大哥名叫方天戟,二哥名叫刘明,他们都是猛将,方天戟的武功跟微臣在伯仲之间,刘明不光武功高强,更有智谋。借南风焚辽东城的计策就是他提出来的,闻鸡鸣猪叫而知高句丽军队偷营劫寨的也是他。他们二人的父亲都在大业八年战死在高句丽,他们自幼习文练武,为的是替父报仇,他们都给自己定了报仇指标。” “噢,他们定的什么指标?”李世民好奇地问。 薛仁贵答道:“战前,他们定下的指标是每人杀一百个高句丽士兵,这个指标早就完成了,他们每人至少已经杀了两三百个。后来他们定了新的指标,彻底灭掉高句丽才算报仇。” “好样的,有志气。”李世民称赞道。 薛仁贵趁机进言:“陛下,如果把他们二人调到陛下身边,他们都会成为栋梁之材。” 李世民笑笑说:“成为栋梁之材不一定非要在朕的身边。他们二人投军是为了替父报仇,不消灭高句丽誓不罢休,这一点非常难能可贵。朕以后还要征讨高句丽,要把高句丽彻底灭亡。幽州是陆路出兵的基地,朕就把他们二人留在幽州都督府,便于他们参加征讨行动,让他们多积累实战经验,早日成为大将之材。为了鼓励他们,朕要擢拔他们。” 李世民传旨,给刘明和方天戟各晋升两级,刘明升至正六品上的昭武校尉,方天戟升至从六品下的振威副尉。返回长安后不久,李世民给薛仁贵晋升三级,任命他为右领军郎将,品秩是正五品上,仍比刘明高四级。 被各军俘虏的高句丽男女,有一万四千人先期被送到幽州,准备用来奖赏军士。李世民可怜他们父子夫妇离散,命令有关部门对他们进行估价,用国帑替他们赎身。这些高句丽人万分感激,欢呼雀跃,三日不息。十一月初七,李世民的车驾到达幽州,这些高句丽人全部赶到幽州城东迎接,伏地跪拜,山呼万岁,载歌载舞,搞得尘头大起,放眼望去,如云似雾。 薛仁贵将随同圣驾前往长安,刘明和方天戟要回家省亲,兄弟三人在幽州城最高档的饭馆里喝了一顿酒,算是告别。薛仁贵送了四名奴隶给刘明和方天戟,为了让这些奴隶安心劳动,刘明在迁到幽州的高句丽人中找了四个女人给他们当老婆,然后带着他们回到刘家村。那一万多高句丽人虽然被赎了身,不再是奴隶,可他们全都生计无着,为了活命拼命找事情做。幽州城一下子哪容得下这么多人,由于竞争激烈,高句丽人开的工钱非常低。在高句丽,女人的地位非常低,工钱也比男人低,女孩子给人家当丫鬟,连工钱都不要,有饭吃就行,娶这四个女人一分钱都没花。 刘明和方天戟还另外招了几个高句丽家庭,前往刘家村当他们的长工。他们准备把母亲和妻子儿女接到幽州城,家里的房子正好给这些人居住,地由他们耕种。刘家梁虽然有两个成年的儿子,但他的年纪大了,家里的生意需要刘大虎和刘二虎照顾,刘明还想让刘家梁和于小翠搬到幽州城居住,他们的地也得有人帮忙种。杨茂才已经六十多岁,靠教授武功挣钱的日子不会太长,他的儿子年纪还小,刘明准备给他买十亩地作为养老田,让高句丽人代种。刘明有心在幽州大都督府给赵孟雄谋个差事,赵孟雄那十亩地不能再让学生家长代种,也得送给他一家高句丽人。 兄弟二人离家一年多,如今安然归来,不但父仇得报,还都当了官,比县太爷的官还大,刘、方两家的亲戚朋友高兴,刘家村全村人都跟着高兴,感到脸上有光,纷纷前来庆贺。刘明和方天戟把从幽州城买来的礼物分送给自己的家人、朋友和乡亲们,又办酒席招待亲朋近邻,接连热闹了好几天。 蓟县县令听说刘明和方天戟荣归故里,带着阖署官吏前来拜见。看到刘、方两家住的都是土坯房,县令非要由县衙出钱,翻盖成砖瓦房,刘明再三说明将把家人接进幽州城、此处的房子留给奴隶和长工居住,县令这才做罢,非要送五十两银子。刘明和方天戟推辞不掉,只好收下。 接受街坊邻居的祝贺、接待各方面的宾客,忙碌了好几天,刘、方、杨四家人才有机会坐在一起,欢饮畅谈。 四家人济济一堂,一派人丁兴旺的样子。张彩凤家,刘明和方圆生了二子三女,刘家梁家,除于小翠与前夫所生的两个儿子外,又生了一子一女,杨氏家,方天戟和赵淑雅生了四子三女,最小的儿子是方天戟离开幽州前出生的,还不满周岁。杨茂才也不含糊,跟后老伴儿生了个儿子,如今已经十七岁了,跟刘家梁的女儿订了亲。 第17回 攻城不克班师生悔 虑战有得献策瘦敌(3) 看着孙男弟女一大群,杨氏开心地对张彩凤说:“亲家母,你看咱们这一大家子人,多好哇,当年在卫家集的时候,我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今天。这可多亏了家梁兄弟,要不是他前去送金,咱们也结识不了,我也不会得到刘明这个好女婿和淑雅这个好儿媳,也不会有一大群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要不是家梁兄弟请来赵老先生和杨师傅,天戟也没有今天。说起来,咱们这么多人能坐在这里,全亏了家梁兄弟,我提议,咱们一起敬他一杯。” 众人齐声响应,纷纷举杯,这个敬兄弟,那个敬二叔、敬爹,小辈们也以茶代酒,敬二爷爷。刘家梁高兴得合不拢嘴,一口把酒喝干,说:“刘明和天戟能够替父报仇,又挣得前程,我这些年的付出总算是有了结果,我感到非常欣慰。不管以前我吃了多少苦、操了多少心,都值了。刘明、天戟,你们没辜负二叔的期望,争气,给二叔挣了脸,二叔敬你们一杯。” 刘明端着酒杯站起来,说:“二叔,我们可不敢当。侄儿我能有今天,除了母亲的生养之恩外,全靠二叔的养育和教导,侄儿得先敬您老一杯。” “对,我跟妹夫一起敬二叔一杯。”方天戟也端着酒杯站起来。 “不不不,”刘家梁摆摆手说:“你们投军之前敬我,我二话没说就喝了,今天不一样,今天是给你们接风庆功,你们是主角,必须先敬你们。” 刘明说:“二叔,您听我说。就算我们是主角,也不能忘本,对不对?饮水思源,我岳母说得对,我和天戟哥能有今天的成就,主要是因为您的栽培,庆祝我们的成就,怎么能越过您呢,更不敢先让您敬我们。” “刘明说得有道理。”张彩凤对刘家梁说:“兄弟,花开得再鲜艳不能忘记树,树长得再茂盛不能忘记根,确实应该先敬你,你就别推辞了。” 张彩凤发了话,刘家梁不便违拗,只好说:“那也行,这杯酒二叔喝。不过说到根本,你们的娘才是根本,她们要是不生下你们,我培养谁去呀,所以这杯酒得同时敬你们的娘。” “二叔说得对,娘、岳母,我和天戟哥敬你们和二叔。”刘明端着酒杯冲张彩凤和杨氏示意,张彩凤和杨氏欣然端起酒杯,五个人一起把酒喝光。 刘明又说:“师傅也是根本,我和天戟哥先敬赵老先生一杯,再敬杨师傅一杯。” 刘家梁、张彩凤和杨氏陪着,先把一杯酒倒在地上,祭奠赵光文,又倒上一杯酒敬杨茂才。接下来,所有的人一起,敬刘明和方天戟。 相互敬酒已毕,刘明说:“娘、岳母、二叔、师傅,我和天戟哥已经商量过了,把你们搬到幽州城里,让我们方便尽孝。我们得到的赏赐还不足以在幽州城里头买房子,不过没关系,咱们赁宅而居,我们有俸禄,慢慢攒,攒够了再买。” 杨茂才摆摆手:“你们的孝心师傅领了,不过我可不想去幽州城里,当年我们为什么离开幽州城、落户在刘家村,你们应该还记得吧。我在这里住着多舒服呀,有这么大的一个院子,我们老两口种点花草、蔬菜,养些鸡和羊,每天都能吃上新鲜蔬菜和粮食,每天都可以去河边遛达遛达,比在城里舒心多了。我有那么多徒弟,走到哪儿都有人管我叫师傅、给我行礼,我心里别提多美了。到了城里,我谁都不认识,谁都不认识我,多没劲呀,我可不想去。” “我也不去。”刘家梁跟着说:“城里确实有城里的好处,繁华、热闹,可我们老啦,喜欢清静。你师傅说得对,住在村里人熟地熟,每天都可以找人唠唠嗑儿、喝口酒,心情好,不像在城里那么闷得慌。另外每天种种菜、养养鸡,活动活动筋骨,对身体大有好处。我已经跟大虎、二虎说过了,他们以前想跟你们出去做事,我觉得他们不适合。大虎呆头呆脑的,不会跟人打交道,不过他种地是把好手,他种的地就是比别人种得好,我想把咱们几家的地交给他总管。二虎脑子好使,会看人眼色,会说话,现在外出买货主要是他去,将来我把买卖全部交给他。刘亮岁数还小,还看不出他擅长什么,等以后再说吧。你们的娘倒是应该搬进城里,媳妇孩子肯定得跟着你们,剩下俩老太太不是回事,她们也舍不得孙子孙女。” 刘明道:“师傅的想法我理解,既然他不愿意进城,就算了吧。我觉得可以再买些地,或者开些荒地,劳力不够我可以再找些高句丽人来。二叔,我是这么想,您和二婶儿住进城里,可以在城里开个铺子,把村里的铺子交给二虎兄弟,二虎兄弟需要的货由您进,二虎兄弟收了山货由您卖,这样可以多赚些钱。” 刘家梁笑了:“赚多少钱算够哇,天下的钱不能让一家人都赚去吧?我觉得现在这样子就挺好的,这些年跟丁掌柜合作,一直挺愉快的,这份儿人情不能丢。要是自己在城里开铺子,跟丁掌柜的就没生意可做了,岂不生分了。” “二叔考虑的也是。”刘明点点头:“既然如此,我就不再说什么了。娘、岳母,我跟天戟哥商量好了,回到幽州城我们就找房子,两家尽量近一些,方便你们老姐儿俩走动。等过完年,天气暖和以后,咱们就搬家。” 张彩凤和杨氏既期待住进城里,又有点舍不得离开刘家村。幽州城热闹繁华,对她们有很大的吸引力,可在刘家村住了大半辈子了,正像刘家梁说的,人熟地熟,找人聊天唠嗑儿非常方便,进城以后人生地不熟,新鲜劲儿过去后可能就比较闷。心里是有矛盾,但她们没有别的选择,她们总得跟儿孙住在一起。 关于给赵孟雄在大都督府找事情做的想法,方天戟已经跟赵淑雅说过,赵淑雅完全赞同。在刘家村办私塾,虽说吃穿不愁,可毕竟是小地方,没有大出息。在大都督府谋份差事当然要好得多,就算谋不到差事,去幽州城里办私塾也比在刘家村强得多。 假期很快就结束了,刘明和方天戟告别家人,返回幽州城。刘明学问好,被分配在大都督府长史手下,给长史当助手,参与管理大都督府的各种事务,并负责起草文书。长史对刘明的才能非常欣赏,刘明趁机把赵孟雄推荐给长史。在试用了一段时间后,长史对赵孟雄的文采非常推崇,把大都督府的一切文案工作交给赵孟雄总管。方天戟的武功好,受委派负责大都督府兵马的训练,结识了一批中下级军官,指点他们的武功。有六个人跟方天戟脾气相投,结为好朋友,其中有两个高句丽人。唐代府兵的编制是三百人一团,以校尉为首长,五十人一队,有队正,方天戟挑选了一百多个勇猛善战的士兵,与原先那些跟随他和刘明的士兵一起,凑成一个团,由他的六个好朋友担任队正。 当年跟刘家梁学习《孙子兵法》,刘明把一部书背得滚瓜烂熟,但由于缺乏实践经验,不少地方他并不十分理解,更多的地方他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这次随军东征,他特别留意将军们如何行军扎营,如何排兵布阵,如何野战攻坚,一旦有机会,还向将军们请教为什么要这样做而不是那样做。功夫不负有心人,此战之后,刘明对《孙子兵法》的理解大为加深。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满足,在幽州大都督府做事期间,跟将军们接触的机会比以前多多了,他更是抓住每一个机会向将军们讨教。 在学习兵法的同时,刘明也在思考消灭高句丽的战略战术问题。《孙子兵法》中最基本的制胜原则是知己知彼,刘明首先从“知彼”做起。幽州大都督府中有一些被授予官职的原高句丽军官,幽州城里更是有很多高句丽百姓,一有功夫,刘明就跟他们聊天,通过聊天,了解高句丽的山川地理、政情民心、军力战术、风土人情等,尽可能多地了解高句丽的各种信息。《孙子兵法》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刘明就从这四个方面入手,思考灭亡高句丽的战略战术。 “伐谋”和“伐交”体现的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思想,具体到消灭高句丽这件事上,大唐的战略目标是把高句丽政权彻底灭亡,把高句丽之地变成大唐的郡县,以泉盖苏文的性格,在没有遭受到致命打击之前,他不会接受这种结果,即使大唐朝廷封他一个高官,他也不会愿意,于是乎,不存在完全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可能性,那么这里的“伐谋”和“伐交”就要围绕着“战”而进行。 李世民声称“欲为中国报子弟之仇,高丽雪君父之耻”,实际上就是一种“伐谋”,对内激励大唐军民的斗志,对外分化瓦解高句丽的军心民心,只可惜后一个目的没有达到。刘明了解到,泉盖苏文虽然蛮横残暴,但他在高句丽担任大对卢多年,培养了一大批亲信,正是因为有这些亲信,他才敢公然屠戮朝臣、闯宫弑君。在政变及随后的清洗中,掌握实权而又反对他的人全部被他除去,掌握高句丽大权的全都是他的亲信,中下级官员要么为了升官发财而充当他的走狗,要么为了自保而对他俯首听命。即使有人对他心怀不满,也是敢怒不敢言,更不敢反抗,也没有能力反抗。所以,在这个时候以消灭泉盖苏文、恢复高句丽王室正统的名义号召高句丽人响应大唐军队的进攻,基本上起不到作用。 在政治和军事方面“伐谋”暂时不具备条件,那么是不是可以在经济方面“伐谋”呢?军事是政治的延续,而经济是军事的基础,如果能够通过谋略削弱高句丽的经济,高句丽的军事能力就会下降,再用军事的手段消灭高句丽时就会容易一些。 打仗有两个最基本的条件,一个是人,一个是粮。没人自然无法打仗,有人无粮仗也没法打,而这两个方面都是高句丽的短板。 第17回 攻城不克班师生悔 虑战有得献策瘦敌(4) 唐制,男人二十岁当兵,六十岁退役,实际上四十多岁以后就不太能打仗了,只能干些后勤杂务等保障性工作。这就意味着,真正适合当兵打仗的人,只能占到总人口数的百分之二十左右。当时大唐的总人口为四千多万,高句丽一个小国,撑破天也就是三百万,就算把所有适合打仗的人全部征召入伍,也只有六十万。大唐那么大,置折冲府六百三十四个,以统天下之兵,有兵一千二百人的为上府,一千人的为中府,八百人的为下府,笼统算下来,全国的军队只有六十多万。由此可见,高句丽能有六十万军队真的是顶破天了。 假如这六十万人全部当了兵,种地的劳动力就会严重不足。那时候的生产力水平非常低,至少二十个人才能养一个兵,所以高句丽的常备军队大约在十五万人左右,其他人只能在战时临时征召入伍。 就按照六十万军队计算,高句丽的大小城池有一百多座,平均下来每座城池不过有三四千人马。驻扎兵马数在一万以上的只有那些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或者政治地位非常高的城池,满打满算也不到二十个,普通城池有五六千人就不少了,比较小的城池只有一两千。一座城池驻兵达到四五万以上的情况,只有在面临强敌进攻时才会发生,都是临时增兵。 李世民一征高句丽,消灭高句丽军队四万多人,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高句丽损失了百分之七左右的兵源。李世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跟随高延寿投降的那三万高句丽士兵释放,应该把他们跟掳掠的人口一起押回中国,那将又是一个对高句丽军事力量的沉重打击。 人的作用不光是直接参与打仗,还有参与生产。种粮、织布、制造各种兵器甲仗都离不开人,人口少,能够供养的军队就少,所以在古代战争中消耗对方实力的途径不光是杀伤、俘虏士兵,还有掳掠平民。李世民把七万高句丽平民迁徒到大唐,目的就是打击高句丽的生产力。 如果只是跟对方打一仗,相争时间不过几年,重点掳掠对象应该是青壮年男人,这一点不言而喻。如果短时期内无法把对方彻底打垮,双方有可能相争达几十年以上,则重点掳掠对象应该是有生育能力的女人,这一点也不必解释。古代人口少,人口就非常重要。要想对人口的重要性有个直观的感觉并不难,每到春节,因为大部分外地人都返乡过年,北京市里几乎见不到什么车,人也非常少,冷冷清清。多说着,离开北京的人有三分之二,至少还剩下三分之一,剩下三分之一就已经显得如此冷清了,假如只剩下三十分之一,大家可以想想,那将是一种什么情景?唐朝最繁盛时期中国的人口,就是现在的三十分之一。 毫不夸张地说,人口是古代重要的战略资源,而具有生育能力的女人则是最重要的战略资源。胡俗,父死子娶其妾,不是因为胡人淫乱,而是因为游牧民族人口太少,他们没有本钱浪费女人的生育能力。胡人还有一个习惯,喜欢掳掠汉人的男孩子,养为己子,比如《射雕英雄传》里的郭靖、杨康,那也是因为他们人口太少。 鉴于人口如此重要,刘明认为,进攻高句丽,未必以攻城略地为目的。高句丽人擅长守城,必短于野战,那就避其长,攻其短,派军队在其城外活动。高句丽军队若敢出城接战,就在野战中消灭之,如果他们闭门不出,就掳掠其城外的人口。老百姓总不可能全部住进城里,军队掳掠老百姓是无本万利的买卖。 在人口之外,打仗的另一个重要基础就是粮食。军队可以住在城里,老百姓可以住在城里,庄稼总不能种在城里吧。等到庄稼即将成熟的时节,派兵攻入高句丽,收割其粮食以资军用,来不及收割的就一把火烧掉,让高句丽人缺粮,这样可以极大地减少高句丽的军粮储备。刘明亲眼看到过辽东的地形,山多平原少,从高句丽人那里了解到,盖牟、辽东、安市往东去,全都是山地,适合种植粮食的地方主要集中在辽水东岸一带以及北面的扶余川,非常便于大唐军队进击。位于鸭绿水以南的高句丽国土平地更少,而且总面积不到辽东的一半,其粮食总产量只有辽东地区的几分之一。这就意味着,只要破坏辽水东岸和扶余川的粮食生产,对高句丽的农业就是致命的打击。 掳其人口、焚其庄稼,刘明称这两个办法为“瘦敌之策”。用这两个办法打击高句丽,收效较大,代价极小,只需折腾几年,高句丽会因此而变得贫穷、凋敝、弱小,到那时再对其发动总攻,可一战而平之。 围绕着“战”这个前提而伐交,刘明也想出一些办法。与高句丽交好的势力有位于朝鲜半岛西南部的百济和位于高句丽东北的靺鞨白山部,而大唐可以联合的力量则有位于辽水以西的奚、契丹、霫,位于高句丽北面的靺鞨粟末部,以及位于高句丽与百济之间的新罗。 伐交无非就是设法削弱敌方的联盟,加强和扩大自己的联盟。对于靺鞨白山部,大唐鞭长莫及,军事和政治的影响力都达不到,可以支持靺鞨粟末部进攻白山部,令其无暇援助高句丽,甚至逼其叛变高句丽。对于百济,大唐完全有能力施加政治和军事的影响,可以勒令百济停止对新罗的侵扰,如其不从,则派大军浮海而东,与新罗夹击之。百济的实力比高句丽小得多,一战灭之的可能性很大。 奚、契丹、霫都是游牧民族,他们最擅长烧杀抢掠,抢掠高句丽人口、焚烧高句丽庄稼的事可以以他们为主进行,大唐坐享高句丽穷困凋敝的成果。 要想彻底灭亡高句丽,“伐兵”必不可少,在经历过征讨高句丽的行动之后,刘明深切地感受到,大唐所面临的不利因素太多。打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在这次征讨行动,大唐在这三个方面都不占优势。 先说天时。辽东的天气暖得晚、冷得早,适宜开兵打仗的时间只有六七个月,如果大唐军队不能在六七个月内平定整个辽东地区,则只有两种选择:第一种选择是撤回辽西,这一次就是这样。撤兵的结果是前功尽弃,高句丽人卷土重来,此前攻克的城池重回敌手。此次征讨在辽水以东设置了辽、盖、岩三州,撤兵时,李世民当时就把辽、盖二州的人口迁徒到大唐,等于把两座城池还给了高句丽。第二年闰三月,又废置了岩州,双方的态势完全恢复到战争以前的状态;第二种选择是派兵守卫攻战的城池,待来年天暖后继续进攻。用这种步步推进的办法当然可以逐渐扩大战果,最终灭亡高句丽,但是大唐面临着两个困难。第一个困难是留兵镇守需要大量的粮食,而从幽州运粮到辽东,耗费巨大,难以承受。此外还有一个更大的困难,大唐的北面和西面都有一些不那么真心臣服的游牧部落,总是伺机侵扰大唐边境。冬天正是他们战马肥壮、闲来无事的时候,如果大量唐军滞留辽东,那些部落就会趁虚而入。正是因为有这些困难,不管是隋炀帝、唐太宗还是唐高宗,每到入冬之前,就不得不把进攻辽东的部队撤回。 再说地利。辽东距离幽州一千多里,运输线太长,后勤保障相当困难,而高句丽人则是在本土作战,占尽地利优势。 最后说人和。李世民征讨高句丽时,大唐百姓还是非常支持的,可以说占据了人和。可高句丽在人和方面并不输给大唐,泉盖苏文牢牢地掌控着高句丽的军政大权,内部没有明显的分歧。对于高句丽老百姓来说,大唐军队是侵略者,当然会支持自己的军队保家卫国。李世民多次对高句丽降兵和百姓施以恩惠,就是想尽可能化解高句丽人对大唐的敌视心理。施以巨大的恩惠,能取得多大效果很难说,而只要稍稍残忍一点,就会激起强烈的反抗。安市城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李勣一句“坑杀城里所有男子”,招致了安市城军民的拼死反抗,导致最终攻城失败。 天时和地利方面处于绝对劣势,人和方面又不占优势,这一仗打输应该在意料之中。 经过深思熟虑,刘明认为,大唐在天时和地利方面的劣势靠人力无法改变,只能用军事上强大的相对优势加以抵消。为了增大对高句丽的相对优势,一方面要加强自己的实力,另一方面要削弱对方的实力,这又归结到“瘦敌之策”。 在人和方面,大唐也要争取相对优势。朝廷要爱惜民力,发动决定性战役前先进行宣传鼓动,尽最大可能争取老百姓的支持,保持和提高大唐的人和。另外,可派间谍潜入平壤城,或者收买高句丽人为大唐做事,窥探高句丽上层官员对泉盖苏文的不满情绪,挑动他们与泉盖苏文之间的矛盾,在高句丽上层制造不和,甚至可以派刺客刺杀泉盖苏文。 在“攻城”方面,刘明没有什么新鲜想法。攻城是个战术问题,大唐军队在这方面已经很成熟。以“瘦敌之策”为中心,刘明写了一篇《平夷策论》,从伐谋、伐交、伐兵三个方面,全面阐述了灭亡高句丽的战略思想,献给幽州大都督崔知温。 欲知崔知温有没有接受刘明的建议,且待下回分解。 第18回 献公主苏文施诡计 劫使团贼寇抢佳人(1) 《平夷策论》献上之后,迟迟未见大都督召见,刘明心想:“朝廷大概暂时不想再次对高句丽用兵,看来灭亡高句丽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实现的。也罢,我一方面继续研习兵法,另一方面教育子侄,我这一辈要是赶不上灭亡高句丽,就让我的儿子继续东征,不灭高句丽誓不罢休。” 刘明和方天戟的家人以及赵孟雄全家都已搬进幽州城,刘家和方家离得很近,住在相邻的两条胡同里,赵孟雄家离得也不算远,只隔着两三条胡同。刘、方两家的男孩子保持着父辈的传统,三岁开始习文,六岁开始练武,十二岁开始学习兵法。刘明的长子刘之孝十四岁,次子刘之义刚满三岁,方天戟的长子方惟勇将满十四岁,次子方惟健十二岁,三子方惟智六岁,这五个孩子都到了习文的年龄,有四个到了练武的年龄、三个到了学习兵法的年龄。教孩子们学文的事自然由赵孟雄负责,武功以前是由杨茂才教授,现在则由方天戟教授,刘明负责教授兵法。既习文又习武的孩子,文武交替,一天去赵孟雄处上学,一天跟着方天戟去校场练武。学习兵法的人每天晚上跟刘明学半个时辰。考虑到将来要跟高句丽军队打仗,刘明还要求孩子们学习高句丽话,由高句丽仆人教授,只要有时间,他也跟着学。 刘、方两家的孩子不像他们的父亲那样偏科,刘明的孩子比刘明更具有练武功的天赋,而方天戟的孩子则比方天戟更喜欢念书,不过相比之下,刘明的孩子在念书方面还是比方天戟的孩子能力强一些,而方天戟的孩子在练武方面比刘明的孩子略胜一筹。 大唐军队撤出辽东后,高句丽莫离支泉盖苏文自认为是他打败了大唐军队,得意非凡,对内更加飞扬跋扈,对大唐朝廷也更加骄横傲慢。贞观二十年闰三月,李世民下旨,罢置辽州都督府和岩州,大唐放弃在辽水以东的最后一座城池,大唐与高句丽之间重新以辽水为界。 泉盖苏文得意洋洋,在率群臣礼节性参拜高句丽王时,恬不知耻地说:“殿下,在臣的统筹和指挥下,我大高句丽国的军队,彻底打败了唐军,收复了全部失土,辽水以东再也没有唐军的一兵一卒。” 高句丽王高藏欠身赞颂道:“泉公,你打败唐朝军队,智勇盖世,自古及今,仅乙支文德一人可比,居功甚伟,孤要重重地奖赏。你的官职已经不能再高了,孤不知道该怎么奖赏你,你觉得该怎么奖赏,只管说出来,孤一概照准。” “哈哈哈……”乙支文德因为打败了大隋军队,被高句丽人视为民族英雄、高句丽智勇第一的将领,高藏把他与乙支文德想提并论,泉盖苏文听着非常受用,醺醺然以为自己就是乙支文德了。对于高藏的奖赏,他根本没看在眼里,论官职,他总揽高句丽的军政大权,是高句丽实际上的最高统治者,高藏那个国王只是名义上的,一点实权都没有。论财物,高句丽国库里的财物随他支取,高藏需要什么也得向他要。所以说,高藏什么东西都给不了泉盖苏文,泉盖苏文当然对奖赏不感举趣。不过高藏提到了奖赏,泉盖苏文就借机表现一下自己的大公无私:“殿下,奖赏就不必了,虽然打败了唐军,可我国也损失了很多财物,现在国库并不充盈。另外,我国有许多将士战死,需要抚恤他们的家人,把那些财物赏给阵亡将士的家人吧。” 高藏本来就是那么一说,既然泉盖苏文要表现大方,他就顺水推舟:“泉公高风亮节,令孤钦佩,就按泉公的意思办吧。” 泉盖苏文接着说:“殿下,唐军虽然被打败了,但大唐地大人多,实力雄厚,这次失败不足以伤其筋、动其骨,以后他们还会再来进攻。当然,只要有臣在,唐军来多少人都不呆能取胜,但是打仗会耽误我们及时播种和收割,造成饥荒。去年打了半年,辽东有不少地没来得及播种,还有很多庄稼没来得及收割,现在已经开始缺粮,要是今年再打半年,饥荒就会非常严重。为了避免唐军接连来犯,必须想办法缓和跟大唐的关系,臣想送两个美女给大唐天子。有了美女陪伴,大唐天子就会纵情于声色,没有心思再打仗。” 高藏说:“泉公,你想送美女给大唐天子,孤完全同意,不过孤担心这个办法是否有效。当今的大唐天子是位聪明睿智的皇帝,恐怕不会中咱们的美人计。其实大唐天子之所以要进攻我国,根本原因是我们不听他的告诫,屡屡攻打新罗。只要咱们停止对新罗的侵扰,再上一道表章,说几句好听的话,大唐天子就不会再兴兵犯我边境了。” “那可不行。”泉盖苏文一口就否决了高藏的意见:“殿下,开疆拓土,扩大我高句丽的地盘、增强我高句丽的实力,这是我国的百年大计、千年大计,岂能因为大唐不高兴就放弃呢?我们打不打新罗,跟大唐有什么关系,大唐天子横插一杠子,完全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们不但要继续攻打新罗,还要伺机进攻辽西,就算夺取不了大唐的土地,也要抢掠一些财物,以弥补唐军给我们造成的损失。这是原则问题,我们绝对不能让步,我们只能在非原则问题上做些小小的让步,比如送给大唐天子几个美女,或者给大唐天子上一道表章,口头上表示顺从。” 高藏不敢反驳泉盖苏文,只能先顺着他的话说,然后再提出自己的担忧:“泉公说得非常有道理,孤完全赞同,不过孤有点担心送美女这个办法到底能不能起到作用。泉公应该记得,十几年前,新罗为了请大唐天子派兵支援,就送了两个美女给大唐天子,大唐天子没有要,给退了回来。” “我当然记得。”泉盖苏文说:“是我带兵把那两个美女抢了过来,我自己没舍得要,送给了荣留王,可荣留王不但不感我的恩,反而要杀我,真是忘恩负义。” “是呀,是呀。”高藏说:“大唐天子不收新罗送的美女,很可能也不收咱们送的美女。” “那倒不一定。”泉盖苏文分析道:“那个时候大唐天子刚刚登基不久,想江山社稷想得比较多,对女色不太感兴趣,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当了快二十年的皇帝,天下安定,四海升平,他喜欢享受了。另外还有一点,中国人都好面子,新罗送美女是有求于他,他要是收下,别人会说他是因为贪图女色才帮助新罗的,不像一个天邦大国的君主。现在是他被我们打败了,他很没面子,这个时候我们送美女给他,可以帮他遮丑,他不但会收,而且还要大肆宣扬。我都能想像出来他会怎么对别人讲,他会说:‘高句丽被朕打怕了,贡献美女以求和。’咱们就给他这个面子,不就是两个女人吗,高句丽美女多的是,少两个无所谓,只要能换来大唐天子对咱们攻打新罗睁只眼闭只眼,换来唐军不再进攻,争取到休养生息的时间,就非常划算了。” 高藏点点头:“泉公所言极是,孤完全赞同,就按泉公的意思办吧。泉公有了美女的人选了吗?” “有了。”泉盖苏文说:“殿下刚才提到新罗送给大唐天子的那两个美女,臣选定的就是她们的女儿,两个人都是十四岁,臣派人看过了,说是生得国色天香。这么漂亮的美女按说应该献给殿下,可她们是殿下的堂妹,不能让她们陪王伴驾。臣本想把她们收在身边,可是国事为重,臣只好忍痛割爱了。” 这件事两个堂妹愿不愿意、泉盖苏文痛不痛,高藏都不关心,关心也没用,就算他不愿意也没用,他只能表示支持。于是泉盖苏文把两个小美女盛妆打扮一番,派人送往长安。 高藏的两个堂妹,都还未满十四岁,大一点的叫高春爱,小一点的叫高英爱。她们的母亲都是新罗人,具有新罗美女的典型特征——头发漆黑发亮,光滑润泽,能够照见人影。新罗人把这样的美女称做鬒发美女。高春爱和高英爱都具有鬒发美女的特点,另外各有特色,高春爱的脸盘和眉眼比较像大唐美女,鸭蛋脸、大眼睛、高鼻梁、樱桃小嘴,高英爱的皮肤极为洁白、细腻、温润,摸上去手感非常光滑,如同极品和田羊脂玉。皮肤好是高句丽女人和百济女人的特点,高句丽人和百济人的祖先来自中国的吴地,继承了吴地女人皮肤白嫩的特点。高句丽人和百济人把这种美女称做玉肤美女。 说到这两个小美女,就不得不说说她们的母亲。贞观五年,因为一直遭受高句丽和百济的侵扰,新罗真平王金白净让世子金伊贤在全国范围内挑选了两位美女,一位名叫韩永贞,一位名叫崔淑子,并让金伊贤亲自送到长安,献给李世民。 头一回见到新罗美女,李世民有心收下,偏偏魏征出来谏阻:“陛下,高句丽、新罗和百济都是我大唐的属国,我大唐有义务维护他们之间的和平。今高句丽和百济屡屡侵扰新罗,陛下正应下旨切责,令其痛改前非,与新罗和平相处。如果收下新罗美女,人们就会认为,陛下给高句丽下旨不是出于公义,是因为贪恋美色,这会影响陛下的光辉形象,请陛下明鉴。” 第18回 献公主苏文施诡计 劫使团贼寇抢佳人(2) 当时李世民当皇上时间还不长,非常注意树立自己的明君形象,以弥补在玄武门之变中杀戮兄弟、逼父让位所造成的负面影响,听了魏征的话,只好咽了几口唾沫,对新罗使者说:“朕闻声色之娱,不如好德。且山川阻远,怀土可知。近日林邑献白鹦鹉,尚解思乡,诉请还国。鸟犹如此,况人情乎!朕愍其远来,必思亲戚,宜付使者,听遣还家。” 在新罗贡献美女前十来天,林邑国,就是现在的越南北部,向李世民贡献了几只通身洁白、头顶十根鲜红羽毛的鹦鹉。鹦鹉会说人话不足为奇,会说中国话也不奇怪,既然林邑王想把鹦鹉献给大唐皇帝,自然要找会说中国话的人训练那几只鹦鹉。令人感到惊讶而又奇怪的是,那几只鹦鹉居然对李世民说,长安太冷了,它们住不习惯,非常思念家乡,所以李世民才有上面那一番话。 史书上就是这么说的,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是不信。林邑使者贡献白鹦鹉是在五月初二,新罗使者贡献美女是在五月十二,白鹦鹉对李世民说话应该是在这之间,就算白鹦鹉跟人一样聪明,知道想家,可那时候正是夏天,白鹦鹉怎么可能会感觉冷?中国的文学家呀,就是这么富有想像力。 不管白鹦鹉想家是不是真的,李世民让新罗使者把美女带回去应该不假。在途经高句丽时,泉盖苏文带兵袭击了新罗使团,抢走了两位美女。那时候泉盖苏文的官职还不太高,为了讨好国王,他把两位美女献给了高建武。后来他青云直上,一直做到西部大人、大对卢(相当于宰相),跟献美女大有关系。 高建武把两位美女纳为嫔妾,第二年,也就是贞观六年,两位美女各自生了一个女儿,韩永贞生得早一点,女儿起名高春爱,崔淑子生的女儿起名高英爱。 泉盖苏文弑杀高建武的时候,高春爱和高英爱刚十来岁,已经显示出美女的潜质。泉盖苏文生性好色,想着将来把两个小美女收在自己身边,就没有难为韩永贞和崔淑子以及她们的子女,在平壤城里给她们安排了房子,派人按日给他们供应生活用品。泉盖苏文原打算等高春爱和高英爱长到十五六岁的时候把她们纳为姬妾,如今要对大唐天子使用美人计,在民间寻找美女一来太花费时间,可能来不及,二来民间女子身份太低,大唐天子未必看得上。高春爱和高英爱既是美女又是公主,容貌和身份都没得说,是最理想的人选,泉盖苏文思来想去,只好忍痛割爱。 刘之孝、方惟勇、方惟健已经练武数年,武功小有所成,方天戟的六个朋友都非常喜欢这三个孩子。这天,看着三个孩子练功,四队队正王天民感叹道:“这三个孩子真是不错,可惜我的闺女还小,不然的话我非得从他们里头挑个女婿。” 一队队正周兴遗憾地说:“我的孩子倒是年龄相仿,只可惜是男孩儿。” 三队队正郑仁宏是高句丽人,接过话茬儿说:“我觉得还是娶我们高句丽女孩儿为妻比较好。” “你可拉倒吧。”二队队正吴浩不以为然地说:“你们高句丽女孩儿长得一点都不好看,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皮肤比较白净。” 六队队正陈良作也是高句丽人,不服气地反驳道:“话不能那么说,我们高句丽女孩儿也有长得漂亮的,你们大唐女孩儿也有长得不好看的。不光不好看,皮肤也不好,还比不上我们高句丽女孩儿呢。” “长相只是一方面,还得看性格。”郑仁宏强调说:“我们高句丽女孩儿的性格绝对好,对丈夫言听计从,而且特别吃苦耐劳,家里家外一把手,哪像你们大唐女孩儿,又霸道又娇气。娶个高句丽妻子,就等着享福吧。” 五队队正冯宽性格宽厚,见双方要争执起来,出面和稀泥:“嘿、嘿,你们别争了,我来说句公道话。要论长相,大唐女孩儿和高句丽女孩儿各有千秋。大唐女孩儿里也能挑出不好看的,高句丽女孩儿里也能挑出好看的,能不能娶高句丽女孩儿不在于长相,在于身份。高句丽女孩儿都是被俘虏来的,就算不是奴隶,也是普通的老百姓,家里穷得丁当响,怎么配嫁给大哥、二哥的孩子呢?” “这话说得有道理。”王天民点点头:“还得是老五,总说公道话。” 这六个人都称方天戟为大哥,称刘明为二哥,他们互称老大到老六。方天戟把他们按照年龄顺序,从大到小,分到一队到六队,所以冯宽是老五。 郑仁宏跟着说:“是,老五说话还比较中听。” “中听什么呀。”陈良作不满地叫道:“老三,你被老五骗了。他说‘大唐女孩儿里也能挑出不好看的,高句丽女孩儿里也能挑出好看的’,意思就是说,大唐女孩儿好看的特别多,得挑挑捡捡才能找到不好看的,高句丽女孩儿不好看的特别多,得仔细挑才能挑出好看的。” “好你个老五哇,这是在给我们下套哇。”郑仁宏抓住冯宽的胳膊斥责道:“都说你宽厚,我看你是外表宽厚,内心狡诈,比他们几个更可恶。” “你说谁可恶呀?”郑仁宏的话犯了众怒,周兴、吴浩和王天民一拥而上,拧胳膊的拧胳膊,揪脖领了的揪脖领子,郑仁宏被按住,动弹不得。 寡不敌众,陈良作赶紧相劝:“算了、算了,他说中国话说得不好,意思表达不准确,他只是说老五,没说你们三个。” 三人放开郑仁宏,郑仁宏还有点不服气,撇撇嘴说:“我告诉你们,我刚刚听到消息,高句丽王和泉盖苏文派使团去长安,向皇上贡献两位美女。你们说高句丽女孩儿长得不漂亮,不漂亮能献给皇上吗?” “你就吹吧。”吴浩表示不相信:“高句丽王向皇上贡献美女,你怎么会知道?” 郑仁宏认真地说:“我可不是吹,是真的。我有个熟人在馆驿里做事,是他告诉我的。” “那也说明不了什么。”王天民说:“献不献是一回事,收不收是另一回事。你们觉得是美女,不一定就是美女,皇上收下才表示真是美女,皇上要是不收,说明皇上看不上。后宫佳丽三千,皇上什么美女没见过呀,你们说的美女放到皇宫里,恐怕连普通宫女都比不上。” “那咱们就打个赌,皇上要是收了你们输,皇上不收我们输,敢不敢赌?”陈良作公然叫阵。 吴浩当即应战:“有什么不敢的,赌就赌。你说,咱们赌什么?” 郑仁宏说:“输的一方在幽州最好的饭馆儿里面请客。” 陈良作紧接着补充道:“每个人请一次,我们两个人请两次,你们四个人请四次。” 周兴摆摆手:“你们太小家子气了,请客算得了什么,赌大的。” “怎么个大法?”郑仁宏问。 周兴想了一下,说:“这样,要是我们输了,我们帮你俩娶老婆,彩礼和租房子的钱都由我们出。要是你们输了,你们把那两个美女搞过来,送给大哥、二哥。” 郑仁宏和陈良作以投降者的身份来到大唐,老婆孩子都留在了高句丽,身无分文,级别低、军饷少,娶不起老婆,一直单身。周兴等人军饷也不多,但方天戟跟他提过,适当的时候出钱帮郑仁宏和陈良作讨老婆,所以即使输了,周兴等人也不用掏多少钱,随个份子就行了,这便是周兴的狡猾之处。 郑仁宏和陈良作并不知道方天戟有意出钱给他们娶老婆,觉得这件事对于周兴四人来说算是个大赌,对他们来说则不用花一文钱。不过把两位美女搞过来太难了,不是钱多钱少的事,那是违犯军纪,弄不好要掉脑袋的。二人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们可以出三个月的军饷,这种事不能干。” 吴浩挖苦道:“怎么样,没底气了吧,我就知道你们不敢动真格的。” 郑仁宏连连摇着头说:“不是没底气,是这件事太大,我宁可给你们四个人每人娶个老婆,也不能答应干这种事。” “没错,这是天大的事。”陈良作也说:“就算皇上不接受那两位美女,那也是高句丽王送来的,咱们要是劫了,会影响两国之间的关系,上头非砍了我们的脑袋不可。” “没你们想的那么严重,或者说一点事都没有。”周兴解释说:“高句丽王这个时候向皇上贡献美女,目的很明显,是想讨好皇上,让皇上不再征讨高句丽。皇上要是不接受美女,就说明皇上不想跟高句丽讲和,还要继续派兵征讨,高句丽就是大唐的敌国,大唐官府能因为你们抢了敌国两个女人就治你们的罪吗?大唐官府根本就不会管。” “万一官府管呢?”郑仁宏并不完全相信周兴的判断。 周兴说:“管也没事,我给你们支一招儿。”他把郑仁宏和陈良作拉到近前,在他们耳边嘀咕了一会儿,然后说:“这件事只需你们牵头去做,花多少钱由我们四个出。” 郑仁宏和陈良作互相看看,点点头,郑仁宏对周兴说:“好,那就这么定了,我让我熟人盯着高句丽使团。” 高句丽向李世民贡献美女的事传到方天戟耳朵里,方天戟有点沉不住气,找到刘明,忧心忡忡地说:“皇上要是接受了高句丽的美女,再征高句丽的事恐怕就遥遥无期了。” 刘明也想到了这一点,可他又能怎么样呢,只能安慰方天戟:“稍安勿躁,看看结果再说,皇上未必会接受。” 第18回 献公主苏文施诡计 劫使团贼寇抢佳人(3) 高句丽使者来到长安,向李世民启奏:“高句丽王高藏、莫离支泉盖苏文奏上大唐皇帝陛下,前因误会,致使两国兵戎相见,生民涂炭,两国违和,臣等心甚不安,特选高句丽绝世美女两名,奉献大唐皇帝陛下,以示修好之意。” 李世民冷笑一声,说:“什么误会。泉盖苏文弑杀君主,屠戮朝臣,擅政专权,欺凌良善,且屡侵邻国,违逆朕躬,态度骄倨,言辞诡诞,其罪在不赦。尔与朕传语泉盖苏文,只要做到三点,修藩国之礼,罢侵扰新罗之兵,忠君爱民,则朕秉上天之仁,不咎既往,无需贡献白金红颜。倘若不思悔改,朕不久将再次会猎于辽东,渡鸭绿水,直趋平壤。所献美女,不予收纳,下去吧。” 高句丽使者碰了一鼻子灰,只好怏怏地带着美女离开长安。 这天,郑仁宏找到周兴,说:“老大,让你猜对了,皇上没有收下美女,高句丽使团又把美女带回来了。” 周兴大喜:“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郑仁宏说:“我那位熟人亲眼看见两位美女从车上下来。” “太好啦,我让你联系的人你都联系好了吗?”周兴又问。 郑仁宏点点头:“联系了五百多人,只要一声招呼就能聚集起来。老大,你答应给的钱一定得给呀。” “放心吧,没问题。”周兴拍着胸脯保证,他又嘱咐道:“你再打听清楚,高句丽使团哪一天离开,你和老六带上几个兄弟,还有你联系好的那些人,提前到城外埋伏,使团一到,你们就按计划下手。” 高句丽使团在幽州城休息了两天,启程一直奔往东而行,走了一天多,进入潞县境内。看看天色将晚,使者命令加快速度,到前面镇店里过夜。通过一片丘陵时,突然从树林里冲出数百喽兵,呐喊着冲上来,把使团围住。 看这些喽兵,一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用布包着脸,包脸的布看上去脏兮兮的。除了几个人拿着正经的兵器外,其他人手里拿的都是铁锹、镐头、木叉等农具,还有很多人拿的是木棍。 看到这番情景,使团知道是遇上山贼了,赶紧站成一圈,把使者和美女护在中间。 只听为首的山贼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叫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处过,留下买路财。牙嘣半个说不字,一刀一个管杀不管埋。” 使团只有几十个人,除了匕首之外没有任何兵器,现找木棍也来不及,根本没办法跟山贼对抗,使者只好说:“各位好汉,我们不是大唐人,是从高句丽来的使团,要是劫了我们,大唐官府不会放过你们。这样吧,你们放我们过去,我们也不对大唐官府讲,就当没发生过这件事,好不好?” 为首的山贼用高句丽话问:“你们真是高句丽的使团?” 原来山贼是高句丽人,使者如同他乡遇故知,大喜,也用高句丽话说:“是的、是的,我们真的是高句丽使团。” “是不是泉盖苏文派你们来的?”为首的山贼又问。 使者回答:“是,是泉大人派我们来的。” “哇呀呀……”为首的山贼突然暴叫起来,喝道:“如果你们不是高句丽使团,我只要些买路钱就会放你们过去,既然你们是高句丽使团,还是泉盖苏文派来的,那就没得商量了,既要钱也要命。”他冲喽罗们一挥手,大叫一声:“弟兄们,给我冲,一个活的都不留。” “且慢。”使者伸开双臂叫道:“好汉,要杀我们也得让我们死个明白。咱们都是高句丽人,离家万里,咱们就是乡亲,好汉总得念些乡亲之谊吧?就算不念乡亲之谊,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什么非要杀我们?” “好,那我就让你死个明白。”为首的山贼说:“我们原本住在辽东,泉盖苏文为了增强自己的势力,屡屡攻打新罗,不听大唐皇帝的告诫,还对大唐皇帝骄横无理,惹得大唐皇帝御驾东征,把我们这些人抓到幽州。虽然大唐皇帝开恩,为我们赎了身,我们不用做奴隶,可是我们没有土地,又不会说中国话,没办法活命,只好落草为寇,冒着被官兵剿杀的危险,做些拦路抢劫的买卖,每天挨饿受冻不说,搞不好哪天脑袋就得搬家。这一切都是泉盖苏文害的,我们想找他报仇找不到,你们是他的人,当然要拿你们出气。我们免不了一死,先拉你们做垫背的。”说罢,他舞了两下手中的刀,要往前冲。 “且慢,且慢。”使者大叫起来:“好汉,先不急着动手,我有几句话说。好汉们的处境我非常同情,好汉们恨泉大……不,泉盖苏文,这种心情我也理解,可是我们这些人只是在泉盖苏文手下当差的,只是替他跑跑腿、办办事,他攻打新罗跟我们没关系,他对大唐皇帝不敬更跟我们没关系,好汉不应该把对泉盖苏文的愤怒发泄在我们身上。” 为首的山贼想了一下,点点头说:“你说得有些道理,怨有头、债有主,泉盖苏文做的孽找你们算账不合适。那好,我就饶你们一命,把你们的金银珠宝留下当买路钱,放你们回去。” 使者松了口气,道:“好汉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多谢、多谢。不过,我们没有金银珠宝。” “不可能。”为首的山贼说:“你们是使团,肯定是向大唐皇帝进贡的,大唐皇帝肯定赏赐不少珠宝。我可警告你,主动把金银珠宝交出来,还可以留你们的性命,要是藏着不交,那就把你们全部杀死,那些金银珠宝还是归我们。到底怎么做,你想清楚。” 使者用极其诚恳的口气说:“好汉,我们确实没有金银珠宝。我们这次出使大唐,是向大唐皇帝贡献美女的,大唐皇帝很生泉大人的气,没把美女收下,自然也不会赏赐任何财宝。我们只有随身携带的少量财物,路上住店、吃饭都需要,求好汉给我们留下吧。” “好你个泉盖苏文,真真气杀我也。”为首的山贼又发起怒来,咆哮道:“他把我们搞得妻离子散,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他却把美女送给别人。这口气我咽不下去,你们把美女留下,财物留下一半。” 高春爱和高英爱坐在车里,听说遇上了山贼,早就吓得抖作一团,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从对方那里寻求安慰。如今听山贼说要把她们留下,二人顿时吓得花容变色,身体像筛糠似地剧烈颤抖起来。 “那可不行呀。”使者恳求道:“好汉容禀,那两个美女是国王殿下的堂妹,大唐皇帝不收,我必须把她们带回去复命,要是带不回去,泉大人非砍我的脑袋不可。” “那我就不管了。”为首的山贼说:“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把美女和一半财物留下,你们走;第二,把你们杀死,我带着美女和所有的财物走。我数五个数,你要是不选,我就替你选。一、二、三、四……” “我选,我选。”使者实在没办法,只好选第一种。 为首的山贼把手一挥,众喽兵一拥而上,把使团成员身上值钱的财物全部抢走。使者大声抗议:“好汉,你不是说给我们留一半的财物吗,为什么全都拿走?” 为首的山贼“嘿嘿”一笑,说:“不那么说你能乖乖地束手就擒吗?” 使者又急又气,但又不敢发火,只能央求:“好汉,留不留一半没关系,我们回去还要走一千多里路,总得留些钱给我们住店、吃饭吧?” “你放心,饿不死你们。”为首的山贼说:“拉美女的那两辆车我带走,再带走一半马匹,其它车马都给你留下,卖车杀马,够你们回到辽东的。” 使者还要说什么,为首的山贼警告道:“看在你非常配合的分上,我劝你一句,这一路上不止我们这一伙人,你们最好赶紧走,在天黑之前赶到村镇里。要是再遇上一伙,剩下的车马都不会给你们留,弄不好连你们的衣服都会扒光。” 收缴完了使团的财物,为首的山贼打声呼哨,众喽兵簇拥着拉美女的两辆车钻进山里。 看着山贼消失在山里,使者如丧考妣,苶呆呆地发愣。一个人提醒道:“大人,咱们还是赶紧走吧,在天黑之前赶到村镇里过夜。” 使者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说:“对对对,咱们赶紧走,走快些。” 高春爱和高英爱坐在马车里,感觉非常颠簸,显然走的不是正经大道,这说明山贼正带着她们往山里钻。落到山贼手里结果会是什么样子,她们不敢想,想也没用,两个还不满十四岁的女孩子,她们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 走了将近一个时辰,马车停下了,外面有人说话:“两位美女,你们不用害怕,给我们大王做押寨夫人也不错,现在虽然穷一些,以后会好起来的。外面的条件不好,你们就住在车上吧,一会儿就给你们送水送饭。据说你们国王的堂妹,你们自我介绍一下吧,你们叫什么,多大了,你们的父母是谁。” 高春爱和高英爱哆哆嗦嗦地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为首的山贼是郑仁宏假扮的,几个拿兵器的喽兵是陈良作和他手下的士兵,剩下的人都是从幽州城外雇来的高句丽人。 得知高春爱和高英爱还未满十四岁,郑仁宏心里一沉,小声对陈良作说:“坏了,没想到两位美女这么小,给大哥、二哥不合适。你连夜返回幽州,把这事告诉老大,让他想办法。” 第18回 献公主苏文施诡计 劫使团贼寇抢佳人(4) 听说李世民没有收高句丽献来的美女,方天戟非常高兴,这意味着朝廷还会征讨高句丽。就在这个时候,郑仁宏和陈良作前来请假,说他们有事要告假三天,方天戟没有多想就答应了。 刚过了一天,周兴就把方天戟拉到没人的地方,神秘地问:“大哥,你知道老三和老六为什么请假吗?” 周兴的表情引起了方天戟的警惕,他紧盯着周兴问:“你什么意思,他们不会是去干违法乱纪的事了吧?不对,他们在幽州又没什么熟人,一下子请三天假干什么?老大,你肯定知道什么,赶紧说。” 周兴说:“大哥,我跟你说过,皇上没有收高句丽贡献的美女,使团带着美女回高句丽,刚刚离开幽州。老三和老六是去劫使团去了,他们想把那两位美女抢过来,送给你和二哥。” “胡闹。”方天戟怒吼道:“他们胆子也太大了,这可是捅破天的事,他们也敢干?老大,你肯定事先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不拦着,为什么不早报告?” 周兴笑道:“这是老三和老六对大哥、二哥的一片好心,我为什么要拦着?大哥,你不必担心,抢的是高句丽人,大唐官府不会管的。你就等着吧,等着他们把美女送来。” “胡闹。”方天戟说:“我老婆孩子一大群,要什么美女?” “大哥,我得纠正你一下。”周兴说:“你有孩子一大群,老婆只有一个,再纳个妾正好。” 方天戟训斥道:“胡说,谁要纳妾呀,要纳你纳,别把我扯进来。” 周兴一点都不在意,照样慢条斯理地说:“我倒是想纳,一来钱少养不起,二来也当不起那样的美女,只有你和二哥才配。” “去去去,你们惹的事你们自己解决,我不管,别把我扯进来。”说完,方天戟把袖子一甩,扬长而去。 周兴并不着急,他坚信,只要方天戟和刘明看到高句丽美女,肯定会动心。 说是不管,方天戟放心不下,直接去找刘明商量此事。刘明闻听也大吃一惊,赶紧派人把周兴叫来,详加询问,周兴这才把打赌的事说了出来。 这些人简直太胆大妄为了,刘明非常生气,不过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刘明要去制止郑仁宏和陈良作,即使来不及制止,也要赶在高句丽使团报官之前把这件事平息。去处理这件事身边总得带几个人,带士兵目标太大,刘明就把家里的事交给方天戟顶着,只带自己的一个卫兵,还有刘之孝、方惟勇、方惟健三个孩子。五个人离开幽州城,一路打马飞奔,前往周兴所说的埋伏地点。离开幽州城走了没多远,刘明迎面碰上了陈良作。 刘明先向陈良作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估计高句丽使团已经报了官,忍不住把陈良作臭骂了一顿。他派卫兵前往潞县去打探高句丽使团的消息,带着三个孩子跟陈良作去找郑仁宏。 高句丽使团来到潞县县城,向衙门报案。乍一听说高句丽使团在潞县境内被强盗所劫,县令非常紧张,当听说李世民没有接受美女后,县令放松下来,不再拿高句丽使团当回事,敷衍道:“贵使,在本县境内出了这么大事,本县一定严查。不过本县从来没听说过境内有强盗,本县也从来没发生过强盗拦路抢劫的事,贵使所说的那股高句丽强盗,有可能是从别处流窜过来的,做案之后很有可能已经逃之夭夭,此案不是三日五日、十天半月能破的,说不定需要三五个月甚至更长时间。贵使,你看你们是住在本县等消息呢,还是先返回高句丽?如果你们想等消息,本县可以给你们介绍县城里最好的客栈,住得时间长可以优惠。” 县令知道,高句丽使团被抢得几乎分文未剩,不可能一直等着,只要他们一离开,这件事就会不了了之。县令又不傻,谁没事吃饱了撑的,去管高句丽人抢高句丽人的事。 果然,使者犹豫了一会儿,说:“我们得回去向国王复命,不能在此久等,就烦请大人抓紧时间破案,被抢去的那些财物就算了,重要的是两位公主。麻烦大人派人把两位公主送到辽东,我家国王必有重谢。” 县令打着哈哈把使者打发走,回到后衙去给老婆打洗脚水,这件事根本就没立案。 刘明跟着陈良作找到郑仁宏藏身的地方。郑仁宏正在遣散雇来的高句丽人,为了避免引人注目,得三三两两地离开,刚刚走了大约三分之一。这次抢来的财物足够支付高句丽人的工钱了,郑仁宏并不吝啬,把所有财物都分给雇来的人,那些高句丽人非常高兴。 见刘明到来,郑仁宏把情况简单地汇报了一下,然后说:“二哥,事情有点出乎我们的预料,那两位美女还不满十四岁,比两位大公子还小几个月,把她们送给你和大哥有点……有点不合适。不过没关系,我后来想了想,两位大公子都还没有订亲,正好一人一个。两位美长得真的非常漂亮,而且都是公主,配咱们大公子没有问题。” 刘明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嗔怪道:“你想得倒挺周到,可你有没有想过,高句丽使团肯定会报官,万一官府前来追查,这件事怎么收场?还娶媳妇呢,想得美。”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能等消息,刘明派陈作良去潞县县城接应卫兵。卫兵回来报告,高句丽使者找过县令,但县令没有立案,捕快班头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件事,县令只是告诉他,境内可能有贼寇,让他派人访察,高句丽使团已经离开潞县县城。 看来官府不想插手这件事,刘明总算是松了口气。现在的问题是,高句丽使团已经走了,不可能也不能送两位美女去追他们,那这两位美女怎么处理呢?想来想去,刘明觉得郑仁宏的提议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刘明偷偷打量过两位美女,给他当儿媳妇和侄媳妇非常好,他相信方圆、方天戟和赵淑雅也愿意。可是如何让两位美女真心愿意嫁给刘之孝和方惟勇呢?刘明决定演场戏,他把自己的计划对郑仁宏和陈良作交待一番,二人依计前去布置。 被抢之后,山贼头子一直没来找她们的麻烦,高春爱和高英爱暗自感到奇怪。按说山贼头子不来找她们她们应该高兴,可一想到早晚总有那么一天,她们又高兴不起来。山贼们对待她们还不错,只是不让她们离开马车太远,按时送水,按时送饭,她们下车解手,山贼们离得远远的,没人偷看。转念一想,她们明白了,这些人本来都是普通农民,并不是坏人,只是被生活所逼,不得不靠抢劫为生。他们抢女人,无非是想找个老婆而已,并没有什么坏心眼儿。想到这些,她们稍稍安心了一点,可是嫁给一个农民,还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落草为寇的农民,她们实在不甘心。 这天,二人听见两个山贼对话: “咱们两位大王也真是的,美女都抢回来两天了,还不入洞房,也不知道磨蹭什么。” “你当然不懂了,这两位美女是公主,怎么能过于草率呢?两位大王说了,他们得进城洗个澡,弄身干净的衣服,像模像样地跟公主成亲。别着急,我估摸着该回来了。” “又不是我成亲,我着什么急?不过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这就叫像模像样呀?既然是入洞房,总得有洞房吧,哪怕是间破庙呢,总也算是房子,现在什么都没有。”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荒山野岭的,哪来的庙哇,只能在山洞里将就了。山洞虽然憋闷一些,好在不会漏雨。” “憋闷倒是小事,就怕山洞里有蛇。还有,下雨的时候野兽为了避雨,有可能躲进山洞,万一进来一只老虎、熊,或者进来几只狼,那可就要命了。” “你说的不是大问题,下雨的时候咱们不能出去抢劫,山洞里有人,狼虫虎豹都不怕,就怕咱们全体出动出抢劫,山洞里只剩下两位押寨夫人,那时候要是进来一只狼,可就完蛋了。” “其实这都不算什么,我觉得最要命的还是没饭吃。这一回咱们抢了不少财物,能吃上几天饱饭,以后可没这么好的事了,恐怕还得像以前一样挨饿。” “谁说不是呀,一个饿,一个冷,比狼虫虎豹还可怕。现在已经立秋了,山里冷得早,两位美女带的衣服不算多,再过一个月就要冷得受不了了。” “……” 听着两个山贼的对话,高春爱和高英爱感到一阵阵悲哀、一阵阵绝望。 就在这时,一个山贼说:“看见了吧,是大王回来啦,这回咱们不用再看守美女了,只要一入洞房,让她们跑她们也不会跑。” 稍过片刻,车外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高春爱和高英爱听得出来,是劫高句丽使团的时候那个山贼头子的声音。只听那声音说道:“两位美女,你们等急了吧,我和我兄弟进城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今天晚上咱们就成亲入洞房。只是山洞只有一个,我们哥俩只好入一个洞房了,到时候你们就假装听不见别人的动静吧,等以后再找到山洞,我们兄弟俩马上分开住。” 两对新人要在一个山洞里入洞房,高春爱和高英爱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一个喽兵来报:“报告大王,山下来了三个人。” “来的是什么人,是不是来抓咱们的?”山贼头子问。 听说山下来了人,高春爱和高英爱心中升起了一线希望。欲知来的是什么人,且待下回分解。 第19回 演戏驱贼双得佳妇 瘦敌惩逆再遣天兵(1) 高春爱和高英爱坐在车里,听到山下来了人,心里非常高兴,互相小声嘀咕:“来人发现这里有山贼,就会前去报告官府,官府就会派兵来剿,那时候咱们就有救了。” 就听山贼头子问:“来的是什么人,是不是来抓咱们的?” 喽兵说:“看他们身背弓箭,手里拿着刀枪,不是普通的人。可是只来了三个人,不像来抓咱们的,有可能是打猎的。” “不管是不是抓咱们的,都得把他们拿下,要是让他们发现咱们的山寨,回去报告官府,咱们就要大难临头了。”山贼头子吩咐:“你们把美人给我看好,我和二大王带兵去擒拿那几个人。” 山贼头子走了,过了一阵子,隐约听到山下传来喊杀声,喊杀声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就再也听不见了,高春爱和高英爱心想:“看来仗已经打完了,也不知道是哪一边胜了。山贼有好几百人,那边只有三个人,肯定是山贼胜了,但愿那三个人没死,能跑回去向官府报案。” 正想着,就听远处有喽兵喊:“快跑吧,大王被打败啦,兄弟们都被打散啦,那三位小将正杀过来,再不跑就跑不掉啦。”声音越来越近,显然那个喽兵正在往这边跑。 看守马车的喽兵问:“怎么回事,五六百人怎么可能被三个人打败?” 那个喽兵已经跑到近前,气喘吁吁地说:“别提啦,那三个小将武艺高强,大大王连两招都没使完就被打倒在地,二大王一招都没使出来就被打趴下了。看得出来,那三个小将不想伤人,不然大大王和二大王早就没命了。弟兄们一拥而上,想以众欺寡,却被那三个小将一通乱打,打得头破血流,实在支撑不住,只好四散逃命。那三个小将已经杀奔山寨来了,你们别愣着了,快跑吧。” “那、那、两位美女怎么办?”看守马车的喽兵问。 “还管什么美女呀,快逃命吧。我不管你了,我先走了。”那个喽兵说完就匆匆逃去。 看守马车的两个喽兵互相说:“咱们把拉车的马卸下来,骑着马跑吧。” 刚说到这里,远处传来马蹄声,有人用中国话大喊:“呔,把马留下,放你们逃命,如若不然,定取你们的狗命。” 两个喽兵说:“哎呀,来不及了,快跑吧。”一阵脚步声逐渐远去。 不用说,山贼全被打跑了,她们暂时安全了,高春爱和高英爱大大地松了口气。可是流落在异国他乡、被扔在荒山野岭,今后怎么办呀,少不得要求助于打跑山贼的人。二人打开车帘,看到三人三骑正走过来,一人骑枣红马,身穿红袍,一人骑乌锥马,身穿蓝袍,后面一人骑黄骠马,身穿绿袍。 那三人看到车上有人,飞身下马,牵着马走过来,高春爱和高英爱也从车上下来,恭立迎候。 穿红袍的人是刘之孝,他走上前,抱拳施礼,问:“两位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高春爱福了一福,答道:“奴家是被山贼抢上山来的,多谢公子搭救,奴家这厢有礼了。”说着又福了一福,高英爱也施礼致谢。 高句丽上层人士从小就学中国话,高春爱和高英爱都会说,只是说得不太地道。刘之孝问:“听口音,小姐不是幽州人,怎么会被抢到这里来?敢问小姐仙乡何处?” 这一问勾起了高春爱的伤心事,她鼻子一酸,眼圈一红,两串眼泪顺着粉腮流下来,哽咽道:“奴家名叫高春爱,她是我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名叫高英爱,我们的父亲是高句丽国的前任国王。高句丽权臣泉盖苏文惹怒了大唐皇帝,怕大唐皇帝再次发兵攻打高句丽,把我们姐妹二人献给大唐皇帝。大唐皇帝不肯收留我们,我们只好返回高句丽,走到这里,被山贼拦路打劫,抢走了使团的全部财物,把我们姐妹二人抢到山上。要不是三位公子及时出手相救,我们姐妹二人就会被山贼强迫做押寨夫人。” “原来两位小姐是高句丽国的公主。公主不必难过,山贼已经被我们打跑,你们安全了。”刘之孝介绍道:“在下名叫刘之孝,他们两个是我的表弟,穿蓝袍的叫方惟勇,穿绿袍的叫方惟健。我们的父亲都在幽州大都督府做官,我们出来打猎,从山上下来一伙山贼要拿我们,被我们打跑,没想到救下了两位公主,可见我们之间有缘分。想必两位公主没有地方可去,如果愿意,可先随我们返回幽州,我会请我父亲派人把你们送回高句丽。” 高春爱心中暗喜,赶紧施了一礼,说:“奴家流落异国,举目无亲,人地生疏,若蒙公子收留,感激不尽。只是……” 高春爱欲言又止,刘之孝说:“公主有什么为难之事但说不妨,只要在下能帮上忙,万死不辞。” 迟疑了片刻,高春爱说:“奴家不想回高句丽。高句丽的大权都掌握在泉盖苏文手中,此人极为残忍,奴家的父王就是被他杀死的,他亲手杀死奴家的父王,砍成数段扔在沟里,奴家的异母兄弟全部被他杀死。只因奴家和英爱妹妹生得美貌,他心怀不良,才留下了奴家的哥哥和英爱妹妹的弟弟。这次他把奴家姐妹二人献给大唐皇帝,实在是迫不得已,他曾色迷迷地看着奴家,说要不是为了高句丽不被唐军侵犯,再过两年,他就会把奴家姐妹收在身边。如果奴家姐妹回到高句丽,肯定逃不出泉盖苏文的魔爪。泉盖苏文一来是奴家姐妹的杀父仇人,二来已经四十多岁,奴家怎么能屈身侍奉于他?奴家想留在大唐,只是我们在大唐一个亲人都没有,不回高句丽可怎么办呢?” 听了这番话,刘之孝和方惟勇大喜。虽然他们才十四岁,对女孩子已经有了兴趣,一看见高春爱和高英爱就喜欢上了她们。来之前已经说好,高春爱归刘之孝,高英爱归方惟勇,两个人各显身手讨各乍美人欢心,不许挖别人的墙角。他们最担心的是二女想回高句丽,那样一来他们就只能在送二女去辽东的路上献殷勤,能不能成功很难说。如今二女不想回高句丽,在大唐又没有其他认识的人,那就只能住在他们家里,这个媳妇基本上百分之百地已经到手了。 方惟勇恨不得马上就说:“没关系,你们可以住在我们家,吃穿用度都不用担心。”不过他忍住没有说出口,因为事先已经约定,由刘之孝搭话。 刘之孝鬼点子多,见二女无处可去,故作踌躇状:“哎呀,这件事还真是麻烦。你们不想回高句丽,这事好办,可以留在大唐。你们没地方投奔,这也不是什么问题,可以住在我们家里,当我们的姐妹。我们两家兄弟姐妹一大群,不差你们两个的吃穿。只是,你们贵为公主,将来给你们找什么样的婆家才能不委屈你们呢?在幽州城里恐怕只有都督、长史、司马这三家的公子勉强配得上你们,可他们家没有年龄合适的男孩子。别的都好说,只是这件事难办。” 刘之孝主动提到婚事,高春爱脸一红,迟疑片刻,问:“请问刘公子年庚几何?” “噢,我今年十四岁,是正月的生日,我这位表弟比我小几个月,下个月就满十四岁了。”介绍完后,刘之孝假装糊涂,问:“公主问这个干什么?” 高春爱用高句丽话小声跟高英爱说了几句,高英爱点点头。高春爱转身对刘之孝说:“刘公子,奴家下个月满十四岁,英爱妹妹十一月满十四岁,如果刘公子和方公子不嫌弃,我姐妹二人愿意把终身委托给二位公子,不知二位公子意下如何?” 刘之孝以退为进,为的就是让高春爱和高英爱主动以身相许,可他没想到对方如此痛快,不由地心花怒放。其实这不奇怪,一来高句丽女人在婚姻之事上不像中国女人那么羞涩,二来高春爱和高英爱已经走投无路,根本顾不得羞涩。刘之孝强忍住欣喜,故作谦逊地说:“不妥、不妥,两位公主身份高贵,又貌美如花,我兄弟不过出身于武将之家,虽然有些微末的武功,也读了十余年诗书,略通文章,可在两位公主面前还是自惭形秽,不敢承公主俯就。况且婚姻之事,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等怎能擅作主张?这样吧,两位公主随我们回家,作为我们的妹妹,先安顿下来。我们年纪尚小,婚姻之事可从长计议。” 听着刘之孝这一套说辞,方惟勇心中暗乐:“表哥呀表哥,你可真能装呀。” 刘之孝这番话表面上是谦逊,实际上是自夸。三个人打跑了好几百山贼,高春爱和高英爱认定他们武功非常高,而刘之孝却说“有些微末的武功”。以此类推,刘之孝说“略通文章”,那就表示他们文采好得不行,而且才十四岁就读了十余年的诗书,说明这个家庭不是普通的将军之家,还是书香门第,至少在父辈就是文武双全,子一辈更差不了。小小年纪就已经文武双全了,成年之后肯定大有作为,前程远大,这样的人打着灯笼也难找,不嫁给他们嫁给谁?再看这两个小伙子的相貌,虽然谈不上貌比潘安,却也英俊潇洒,眉目间透着几分英气、几分儒雅、几分风流,一个名义上的公主,能嫁给这样的人算是烧高香了。高春爱和高英爱被刘之孝忽悠得分不清东西南北,认定了非刘之孝和方惟勇不嫁。 第19回 演戏驱贼双得佳妇 瘦敌惩逆再遣天兵(2) 高春爱深施一礼,道:“妾身但凭公子做主。”高春爱不再自称“奴家”,而是改为“妾身”,表明她已经认为自己是刘之孝的人了。 刘之孝冲方惟勇和方惟健招手道:“两位表弟,快来见过两位公主。” 方惟勇先走到高春爱面前,抱拳拱手道:“小弟方惟勇见过嫂子。”方惟勇是个直性子,不想像刘之孝那样假模假式,直截了当地称高春爱为嫂子。 高春爱脸一红,还礼道:“表弟不必多礼。” 方惟健也对高春爱以嫂相称,刘之孝听着并不反对,给高春爱一个感觉,他已经接受了这桩婚姻。 方惟勇又走到高英爱面前,施礼道:“娘子,请上车,咱们一起回幽州。” 被方惟勇直接以娘子相称,高英爱又羞又喜,比起刘之孝的推三阻四,高英爱更喜欢方惟勇的干脆利索。她含羞带娇地还了一礼,说:“妾身以后全指望官人了。” 方惟健走上前说:“嫂子,上车吧,我来给你赶车。” 方惟勇推了方惟健一把:“去,你负责牵马。” 方惟健吐了下舌头,带着刘之孝和方惟勇的马走在前面,刘之孝和方惟勇各自赶车,拉着自己的未婚妻打道回幽州。 刘明已经先返回幽州,把给刘之孝和方惟勇招亲的事向两家人做了通报。对方是高句丽献给大唐皇帝的美女,容貌自然无可挑剔,公主的身份虽已是过去,但落架的凤凰也是凤凰,没落的公主还是公主,身份也没问题,张彩凤、杨氏和方天戟都非常愿意。方圆和赵淑雅却有些担心,方圆有点担心二女养成了公主脾气,不好相处,赵淑雅担心二女是献给皇上的人,虽然皇上没收,普通人家收下来是不是也有问题。 刘明说:“两位公主的脾气我觉得不用太担心,一来高句丽女人一向对男人百依百顺,公主也不例外,二来她们十来岁的时候父王就被泉盖苏文杀了,这几年寄人篱下,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哪还敢把自己当成公主,三来她们此次落难,是被之孝和惟勇搭救的,在大唐无亲无故,哪里还能摆得起公主的架子,四来她们年纪还小,等到十八岁再成亲,用四年的时间加以调教,就算有公主脾气也能搬过来。嫂子说的这个问题倒是应该注意,虽说不一定有大碍,但还是小心为妙。两个孩子进门后,家里人,无论主仆,谁都不许提公主二字,更不许提献给皇上的美人的话,特别要嘱咐那些高句丽丫鬟仆佣,知情的外人那里我会提醒他们。两个孩子那里也得叮嘱,等她们到后,麻烦嫂子跟她们说一下。” 这么一说,方圆和赵淑雅完全放了心,派女佣杀鸡割肉,买鱼买菜,准备宴席,迎接新媳妇的到来。 刘之孝等人在离幽州城约百里的一个大镇店上住了一宿,让高春爱和高英爱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从里到外都换上干净衣服。第二天,方惟健说回去报信,打马先走,刘之孝和方惟勇赶着马车随后进城。 方圆和赵淑雅决定在一起在刘家接待新媳妇,刘、方两家孩子多,聚在一起闹得慌,就把孩子们聚集在方家,托方菲照管,只留下方天戟的长女方文聪和刘明的长女刘思德,陪伴弟媳、嫂子,免得二女放不开。 方惟健报信回来,迎上刘之孝和方惟勇,对方惟勇说:“哥,长辈们都在姑姑家,你们先去那里,吃过饭后再回咱们家。” 刘之孝和方惟勇赶着马车来到刘家,把车马交给方惟健处理,各自带着自己的未婚妻走进家门。刘、方两家的人早已经在等候,方文聪和刘思德双双迎出来,刘明和方惟勇给双方做了介绍。 方文聪拉着高英爱的手,亲热地说:“弟妹,欢迎你到我们方家,你从几千里外的高句丽来,能进我们方家的门,这说明咱们有缘。以后不要见外,方家就是你的家,咱们是好姐妹。” 刘思德只有十二岁,还有点放不开,上下打量着高春爱,无限羡慕地说:“嫂子,你长得真漂亮,我看着都喜欢得不行。” 方文聪和刘思德以弟妹和嫂子称呼他们,说明两家的老人已经认可了这两桩婚姻,高春爱和高英爱彻底放了心,各自说些感谢收留、请多关照的话。 方文聪说:“老人们都在客厅呢,进去拜见奶奶和爹娘吧。” 张彩凤、杨氏和刘明夫妇、方天戟夫妇早就急于看到新媳妇,只是碍于长辈不能出门迎接晚辈的礼节,坐在客厅里等,方文聪和刘思德各自拉着高英爱和高春爱走进客厅,杨氏和张彩凤赶紧站起身迎上前。饶是已经听说两个女孩子长得特别漂亮,见到本人时,她们还是感到惊讶。两个孩子这么招人疼爱,命运却这样不幸,杨氏和张彩凤不由地伤心起来,高英爱和高春爱刚施完礼,她们就一人搂住一个,“心肝儿”、“宝贝”地叫起来,边叫边流泪。 高春爱和高英爱长生在王室,最缺的就是亲情,从记事起,她们就只记得母亲疼爱她们,父亲很少理会她们,兄弟姐妹之间关系很淡漠,她们更没见过自己的爷爷奶奶,刚进门的时候,方文聪和刘思德的言谈举止中流露出对她们真切的喜欢,她们就已经感到很温暖,如今被祖母辈的老人抱在怀里疼爱,更加令她们激动,二人情不自禁地流出眼泪。从这一刻起,她们在感情上跟这一家人融合在一起。 两位老人抱着孙子媳妇不肯松手,方圆和赵淑雅只好在一边等着。 方圆心想:“都说她们长得漂亮,岂止是漂亮,简直就是天仙。这么招人疼爱的人,就算有点公主脾气也应该。” 赵淑雅心里在想:“皇上没收她们,落在我家,真是万幸。我得再好好地嘱咐一遍家里的人,谁要是说出去,坏了我的好事,我撕烂他的嘴。” 刘明和方天戟在一旁紧劝,张彩凤和杨氏的情绪才逐渐平复下来,高春爱给杨氏施礼,高英爱给张彩凤施礼,然后又拜见自己的公婆,给姑姑姑父、舅舅舅妈施礼。高春爱和高英爱二人态度恭谨,礼节周到,不但没有丝毫公主的架子,以中国人的观点看,反而显得过于谦卑,方圆和赵雅淑完全放了心,更加喜欢这两个女孩子。稍微叙谈了几句,张彩凤拉着高春爱、杨氏拉着高英爱,方文聪和刘思德陪着,进内室更衣、梳洗,略事休息,等着开宴。 宴会需要的各种材料早已备齐,杨氏特意把自己家的厨师和几个丫鬟、女佣带过来帮忙,方圆一声吩咐,厨房里立刻忙碌起来。时间不长,菜肴齐备,两家人齐聚客厅,各坐一张八仙桌。 两位老太太自然在上座,刘明夫妇和方天戟夫妇打横相陪。两位老太太非要拉着孙媳妇坐在上座,高春爱和高英爱受宠若惊,死活不肯。在高句丽,别说上座了,连末座女人都不能坐,家里的男人吃完后女人才能吃,让她们跟家人同座同吃她们就已经觉得很受抬举了,怎么敢坐在未来公婆之上呢? 高春爱和高英爱坚持坐在下座,刘家人和方家人当然不肯,这顿饭是为了欢迎她们,没有让她们坐在下座的道理。这事就点麻烦了,假如两个女孩子已经正式出嫁,她们就可以跟自己的丈夫并肩而坐,坐在公婆对面,可现在她们还没出嫁,跟未婚夫坐在一起不合礼仪。如果让她们跟小姑子并排而坐,刘之孝和方惟勇就得坐在下座,高春爱和高英爱也会感觉不自在。最后还是赵淑雅解决了这个问题,她让方天戟和方惟勇坐在上垂首,她和高英爱坐在下垂首,方文聪坐在末座。刘家也这样安排,众人这才坐定。 菜肴一道道端上来,这个季节正是蔬菜丰富的时候,蔬菜品种多样,加上鲜鱼活鸡,猪羊牛鸭,样样俱备,筵席相当丰盛。高春爱和高英爱虽然是公主,可印象中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吃过如此丰富的饭菜,那还是在高建武被杀之前。这也难怪,高句丽山多地少,物产贫乏,国王也没实力大肆铺张。高春爱和高英爱二人的母亲只是姬妾,月例钱有定数,高建武宠爱她们,可以给她们更多的感情,但给不了更多的钱财。平时她们过的日子很普通,顿顿能见荤腥就不错了,不可能七碟八碗,鱼肉俱全。只有在过年的时候,高建武大排宴筵,她们才能吃上一顿丰盛的饭菜。高建武被杀后,泉盖苏文虽然很照顾她们的生活,但仅限于衣食无忧而已,隔三岔五才能吃上一顿肉,还数量有限,无法吃得尽兴。 刘、方两家人用如此丰盛的筵席迎接她们,表明这两家人非常重视她们,这令高春爱和高英爱在受宠若惊之外,还感激万分,暗自发誓,要做一个好媳妇,孝敬长辈、服侍丈夫、爱护弟妹。日后,她们发现,刘、方两家的生活水平不低于她们真正当公主的时候的生活水平,非常庆幸自己能够来到大唐、能够嫁到这样的人家。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明说:“之孝和春爱、惟勇和英爱,这两对孩子的亲事今天就算定下来,等他们都满十八岁以后,给他们一起举办婚礼。姐妹俩嫁给兄弟俩,这是件大好事,只是有一件事有点小麻烦。” 第19回 演戏驱贼双得佳妇 瘦敌惩逆再遣天兵(3) 听刘明说有一件有点小麻烦,众人都惊讶地看着刘明,不解其意。刘明故意沉吟片刻,吊一吊众人的胃口,然后才说:“以后春爱和英爱生了孩子,管另一个是姨呢还是叫婶子大娘呢?” 众人都笑起来,高春爱和高英爱搞不清那么复杂的关系,有点没理解,刘思德和方文聪给她们解释一番,她们羞红着脸低头不语。 宴席结束后,众人又聊了一会儿天,方家人返回自己家。在路上,刘明和方天戟就向高春爱和高英爱介绍自己的家庭,高春爱和高英爱都知道自己将有好几个弟弟妹妹。对此她们都很高兴,尤其是高英爱,她从小就没有玩伴,七八岁的时候才有了一个弟弟,感觉很孤独。方、刘两家跟她年龄相仿、能够玩到一起的孩子加起来有四五个,将来肯定很热闹。不过真看到方、刘两家的一大群孩子时,高英爱还是感到很吃惊,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孩子在一起。后来,高春爱和高英爱跟方、刘两家的孩子相处的非常融洽,方、刘两家的孩子称她们为姐姐或妹妹,而不是弟妹或嫂子,时间一长,她们几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真把自己当成了方、刘两家的孩子而不是媳妇。 第二天,刘明和方天戟又宴请了周兴等四人,感谢他们给自己找到好儿媳,但也警告他们,这种捅篓子的事以后不许再干,否则严惩不贷。周兴答应得很痛快,赌咒发誓,决不再犯,心里却说:“这样的好事哪就还能遇得上呀,当然不会再干了。万一真的再有机会,干与不干到时候看情况再说吧。” 高句丽使团被抢光了财物,没钱住店,没钱吃饭,处境非常尴尬。住的问题倒还好办,原本因为从辽东到幽州这一段路上人烟稀少,晚上经常找不到借宿的地方,使团带着帐篷,现在天气还不冷,住帐篷不成问题。吃却是个大问题,使团在幽州城倒是补充了一些给养,全都被山贼抢走了,只能另外花钱买。钱从哪里来呢,他们只好把用不着的车辆和郑仁宏没要的粗笨之物变卖,凑了十几两银子、十几吊钱。 离开潞县,一路之上悲悲切切、凄凄惶惶,尤其是使者,丢失美女他得负主要责任。他知道,泉盖苏文对这两位美女有意思,很可能想把两位美女收在自己身边,美女被山贼掳走,泉盖苏文能饶得了他吗?怀着这种担忧,使者越往前走心里越是惴惴不安,走到平州,他趁人不备,牵了匹马,带着那十几两银子,悄悄离开使团,逃之夭夭。 使者留下两封书信,一封给副使,一封给泉盖苏文,两封书信的中心意思一样,说他对于美女被掳走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把美女找回来对不起高句丽王、对不起泉盖苏文,他要留在大唐,督促大唐官府尽快破案。在给副使的信中,他对于自己不辞而别、带走全部银两表示深深的歉意,说这是迫不得已,等找回美女、返回高句丽后,他将倾其家产,对使团的每一个人予以补偿。在给泉盖苏文的信中,他请求泉盖苏文不要为难他的家人。 没了银两,使团的日子就更难过了,花光钱之后,只能杀马为食。历尽辛苦,他们总算是走到了辽东,在辽东城补充了马匹,返回平壤城,向泉盖苏文报告。为了开脱自己的罪责,使团的人自然把所有责任都推在使者身上,甚至还添油加醋,无中生有,说他们本想拼死保护美女,是使者贪生怕死,强令他们放弃抵抗,才令山贼得逞。 不管美女是怎么丢的,丢了美女就不行,泉盖苏文气急败坏,不问青红皂白,当即下令,把使者全家关进大牢、把使者的家产封存,如果一年内使者带不回美女,就杀其全家、把财产充公。 听说自己的女儿没有被大唐皇帝接纳,却被山贼掳走,高春爱的母亲韩永贞立刻意识到大祸即将临头。韩永贞颇有心计,当初泉盖苏文弑杀高建武、杀光高建武的儿子,唯独留下她和崔淑子的儿子不杀,还照顾她们的生活,她就知道泉盖苏文必有所图。刚开始,她以为泉盖苏文贪图的是她和崔淑子的美貌,可过了好长时间,泉盖苏文并没有骚扰她。她感到奇怪,泉盖苏文绝对不会无故发此善心,想了好长时间,她突然明白过来,泉盖苏文看中的是高春爱和高英爱。想明白这一点后,韩永贞心情很矛盾。一方面,泉盖苏文把高春爱纳为姬妾,她和她儿子的安全和生活就有了保障,可另一方面,高春爱当时只有十岁,而泉盖苏文已年近四十,比她还大十岁,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老头了,她实际于心不忍。可是于心不忍又能怎么样呢,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只能任人宰割。忽然有一天,泉盖苏文要把她的女儿贡献给大唐皇帝,韩永贞松了口气。虽然大唐皇帝岁数也不小了,可嫁给大国的天子,总比嫁给泉盖苏文要强得多。高春爱很可能得到大唐皇帝的宠爱,泉盖苏文不敢得罪大唐皇帝,也就不敢对他们母子不利。 如今形势突变,女儿被山贼掳走,她和儿子对于泉盖苏文来说再没什么利用价值,泉盖苏文很有可能对他们母子、至少会对她的儿子下手。韩永贞当即决定,逃离平壤城,隐居山野,教子成人,平平静静地当个老百姓。她把细软打了一个小包袱,雇了一辆马车,趁人不备,带着儿子逃离平壤城。为了躲避泉盖苏文的追杀,她每走一段路就另外雇一辆车,变换一次行进方向,有时候还步行十几里路,让泉盖苏文派来的人难以寻觅她的踪迹。经过一番颠沛流离,母子二人逃到韩永贞位于新罗的老家。 离开家已经十好几年了,韩永贞从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变成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妇,模样已经改变了很多,但美丽依然,一说起来,家乡的老人们都还记得她。韩永贞的父母已经去世,她在哥哥的帮助下安顿下来。当年因为韩永贞被王室选中,王室给了韩永贞家一大笔钱,韩永贞家从此成为村里最富裕的人家,至今依然。感念韩永贞的好处,她的哥哥对她很好,她想让儿子练武,她哥哥就帮着请来师傅。 失去了美女,又没能避免大唐的再次进攻,泉盖苏文一时很是懊恼,心烦意乱,没顾上处理韩永贞和崔淑子。过了一段时间,他才想起这件事,心想:“既然美女已经没了,她们的兄弟留着就没用了。”泉盖苏文派人去杀韩永贞的儿子,得知韩永贞母子早已不知去向,不由地大吃一惊。他亲自带人去崔淑子家杀崔淑子的儿子,看到崔淑子以后忽然又改变了主意。 崔淑子三十出头,虽上了几岁年纪,却风韵依旧,与十几岁的少女比起来,别有一番成熟的美。泉盖苏文暗想:“当年我只关注她的女儿了,倒是忽略了她,其实她也很不错呀。既然搞不到她女儿了,就收了她吧。” 于是,泉盖苏文把崔淑子纳为姬妾。崔淑子的儿子才六七岁,离不开娘,可让他跟着进泉府算怎么回事呢?泉盖苏文不想让崔淑子不高兴,就不能把崔淑子的儿子当成下人,当成主人他又不愿意,于是找了一个代养家庭,允许崔淑子过一段时间去看一看。 有高建武的儿子活在世上,泉盖苏文总归是不放心,于是暗中派人下毒,毒死子崔淑子的儿子,把责任推到代养家庭身上,把代养家庭一家人全部杀掉,对崔淑子说是为了替她出气。崔淑子对于儿子暴亡的原因有所怀疑,可没有任何证据,只得忍气吞声,苟活于人世。 泉盖苏文还派出大量爪牙,四处搜捕韩永贞母子,找了整整一年也没找到,只得做罢。 泉盖苏文一贯喜欢玩弄两面三刀的小伎俩,一方面向李世民贡献美女,上表请求修好,另一方面却继续侵扰新罗,甚至窥视辽西。李世民派使者前往平壤城,告诫泉盖苏文,命他停止对新罗的战争,泉盖苏文不但不听,还对大唐使者态度傲慢、礼节粗疏。李世民大怒,下旨停止接受高句丽的朝贡,断绝两国的外交关系,准备再次征讨高句丽。 第一次征讨高句丽没能成功,再次征讨应该采用什么样的战略战术,李世民召集有关官员进行廷议。 崔知温把刘明上报的《平夷策论》献上,奏称:“启禀陛下,这篇《平夷策论》是臣手下的一名校尉在参加过上次征讨后写的,因为朝廷一直没再提征讨高句丽的事,臣就没有献上。这篇策论的中心思想是瘦敌,每年都对高句丽发动小规模进攻,掳其人口,使其稼穑失时,饥荒渐重。待其实力大损,内部失和之时,再出动大军,必可一战而平之。臣以为此议甚是,特将其献与陛下,以付廷议。” 李世民让内侍把《平夷策论》读了一遍,众朝臣听着纷纷点头,李世民也在心中暗自赞赏。内侍读完后,李世民问:“众位爱卿,你们对这篇《平夷策论》所提的策略有何看法?” 李勣出班奏道:“启禀陛下,臣以为《平夷策论》所言甚是。高句丽人 第19回 演戏驱贼双得佳妇 瘦敌惩逆再遣天兵(4) 其他人也赞同瘦敌之策,李世民大喜:“众位爱卿所言正合朕意,从现在起,朕调整对高句丽的进攻策略,不再发动大规模进攻,改为每年一次,分别从陆路和海路南北夹击辽东,以掳获人口、破坏稼穑为目标。传朕旨意,任命左武卫大将军牛进达为青丘道行军大总管,李海岸为副大总管,率兵一万,乘楼船从莱州渡海,进攻辽东南部,任命太子詹事、英国公李勣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孙贰朗、郑仁泰为副大总管,率兵三千,并营州都督府所管辖兵马,从新城进攻辽东北部。两路人马尽速准备,择日出发。” 李勣和牛进达领旨,李世民问崔知温:“崔爱卿,写《平夷策论》的人叫什么名字,是什么官?” “回禀陛下,此人名叫刘明,是昭武校尉。”崔知温回奏。 “刘明,刘明……”李世民沉吟了一会儿,若有所悟:“噢,朕想起来了,前年从辽东班师的途中,薛仁贵曾向朕提出,他有两个结义的兄长,武艺都很高强,其中一人还颇有智谋,好像就是叫刘明。” 崔知温奏道:“陛下真是博闻强志,刘明正是薛仁贵的结义兄长,排行第二,排行第一的名叫方天戟,也是刘明的大舅哥。方天戟的武功仅亚于薛仁贵,刘明的武功稍弱,但学识渊博、熟习兵法、颇有智谋,可谓文武双全。” 李世民点点头:“从这篇《平夷策论》的行文和笔法就能看出来,刘明确实是个饱学之士,是个难得的人才。朕又想起来,薛仁贵说,刘明的父亲和方天戟的父亲在大业八年征讨高句丽时被高句丽军队杀死,刘明和方天戟从小发誓替父报仇,习文练武,刻苦勤奋。前年征讨高句丽,他们先定下每人杀一百高句丽士兵的复仇目标,二人都超额完成。后来,他们又把目标定为彻底消灭高句丽,朕非常欣赏他们这种精神,要给他们这种机会,所有征讨高句丽的行动都让他们参加。崔爱卿,晋升刘明为游骑将军,命他和方天戟一起,随李大总管再征辽东。” 刘明的官职突然升了两级,刘、方两家人都很高兴,而刘明和方天戟则因为又有机会征讨高句丽而感到兴奋。两家人再次凑在一起吃饭,一是庆祝刘明升官,二是给刘明、方天戟、刘之孝和方惟勇饯行。刘之孝和方惟勇还没有从军,本无需跟着去,但刘明和方天戟认为,让他们经历一下实际战争对他们大有好处,不一定参战,看看别人怎么打仗就行。张彩凤和杨氏都担心有危险,刘明再三解释,这一次打仗不会攻坚,野战的机会也不会很多,主要是袭扰战,以干扰高句丽人种地为目的,不会有什么危险,张彩凤和杨氏才勉强同意。 李勣带着一千骑兵和两千步兵来到幽州,崔知温把刘明、方天戟和方天戟的一团骑兵配属给李勣。李世民只说让刘明和方天戟随军出征,并没有让幽州大都督府出兵,李勣不明白崔知温为何如此主动,问:“崔大人,皇上并没有让你出兵,你的府兵我不便调动吧?” 崔知温笑道:“李大人,皇上让刘明和方天戟参战,将不能没兵,自然应该让他们的部下跟着一起参战。不是下官夸口,这一团骑兵是刘明和方天戟亲手挑选出来的精兵,又加以严格训练,战斗力不同凡响,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都非常厉害,大人不妨把他们作为先锋的先锋使用。” “噢,是这样吗,能不能让他们演示一下,让本总管看看?”李勣好奇地问。 崔知温马上说:“当然可以。有两种演示方法,一种是整团人马全部出动,跟李大人带来的一千骑兵对抗,由于人太多,必须到城外开阔的地方,另一种是随便挑出一队,李大人派三百骑兵跟他们对抗,这在校军场就可以了。如何演示,请李大人示下。” 李勣说:“当然要看他们全团的整体实力。” “好,那下官这就安排,”崔知温起身告辞,前去安排演习事宜。 一切准备就绪,崔知温带着刘明、方天戟和方天戟团,李勣带着一千骑兵,来到城西山脚下空旷无人之处扎下营盘。 第一个科目是演示进攻,李勣带来的一千骑兵两百人一排排成五排,构成方阵,等待着方天戟团发起进攻。 看罢李勣部的阵势,刘明对方天戟和六名队正说:“对方的阵势很严密,死拼硬打,即使能将对方击败,我方必定也伤亡惨重,我们必须用计破之。这样,我带一二三队打击对方的右翼,方大哥带四五六队冲向对方的左翼,假装攻其左翼,但只是用弓箭压制对方,实际上从对方背后绕到右翼,跟我前后夹击,先把对方的右翼击溃。对方发现上当后,必然调动左翼的兵力,围攻我或者方大哥,受到围攻的人将其左翼拖住,另一部人马猛攻其指挥官,将其指挥系统打垮,然后趁其混乱之机,以队为单位,用冲击队形对其进行穿插分割,将其阵势彻底打乱,分割成若干块,最后六个队集中起来,以优势兵力逐一加以围歼。” 方天戟点点头:“好,就听你的,一队、二队、三队跟刘长官去,四队、五队、六队跟我来。” 为了振奋军心,加强气势,刘明命令擂动战鼓,吹起号角。由于是演习,带来的战鼓和号角都不多,气势不算很大,但方天戟团平时训练就有战鼓和号角相伴,听到鼓号声,不光士兵精神振奋起来,就连战马也打响鼻、刨蹄子,跃跃欲试。李勣本不相信方天戟的三百人能打败自己的一千人,看到这种情景,心中不免有点担忧起来。 刘明下令:“放炮。” “咚——”一声炮响,方天戟团兵分两路向李勣部冲杀过去,刘明和方天戟冲在两队人马的最前面。李勣部也不含糊,阵势纹丝不动,稳如磐石,严阵以待。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方天戟团的士兵纷纷摘弓搭箭,向李勣部射去。李勣部早已做好了用弓箭迟滞对方冲击速度的准备,在对方进入弓箭射程之后,纷纷放箭阻击。 这次演习是实战演习,用的都是真刀真箭,只不过箭去镞、刀不出鞘,方天戟的大刀、刘明的长矛也都用棉花包住。李勣和崔知温定下演习规则,中箭或中刀的人自动下马,退出战场,对方下马后不得再行攻击。这样的演习能否说明实际水平,完全在于参与演习的人是否遵守演习规则,为了保证公平,双方除各派出监督人员外,李勣和崔知温还发下严令,这次演习不重胜败,只看是否遵守规则,遵守规则的人会得到重赏,违犯规则的人会受到严惩。 李勣部一千人排的是个方阵,正面宽度只有二百人,而且阵形紧密。之所以排成这种阵形,是因为李勣听崔知温说方天戟部冲击力非常强,而这种阵形的优点就是抗冲击能力强。有优点自然就有缺点,这种阵形的缺点是正面宽度太窄,兵力不能有效展开。加之方天戟团攻击的是阵形的两端,两端大约各有五十人能对方天戟团造成威胁,这样一来,在弓箭对射中,李勣部反倒处于一比三的劣势。 临时改变阵形根本来不及,李勣部的指挥官邢长生也不在意这一点,因为骑兵在高速冲击中,顶多放两箭,就会冲到近前,开始短兵相接,方天戟团在弓箭上占据的优势只能保持很短的时间。一旦短兵相接,方天戟团在人数上的劣势就会暴露出来。 结果有点出乎邢长生的意料,方天戟团确实每人只放了两箭,但对方的箭法很高,每人仅放了两箭,竟给他造成了百人以上的伤亡,站在第一排两端的人几乎被射光了,而他的人完全被对方的弓箭压制,发出去的箭数量很少,只给对方造成了不到十人的伤亡。双方第一个回合,伤亡比超过十比一。右翼总算是跟对方短兵相接了,情况也不像他预想的那样,对方人数虽少,拼杀却非常凶狠,尤其是相互之间配合非常默契,此攻彼守,此守彼攻,互相保护,共同对敌,在占据人数优势的情况下,他的人竟然有点吃不住劲,阵形虽不至于被打乱,压力山大则是每一个人的感受。阵势两端同时遭到攻击,无法调一端的人支援另一端,他只能命令阵形中部的人以添油战术往两端加强。 结果再一次出乎邢长生的意料,他接到左翼的报告,攻击左翼的敌人并没有短兵相接,而是从阵旁掠过,高速向阵形背后攻击。邢长生当时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图,对方是想绕到背后,或者攻击指挥系统,或者夹击右翼。他也不含糊,当即命令左翼人马出击,夹击攻击右翼的敌人,同时命令中部的人马停止增援右翼,做好迎敌的准备。 双方都面临着成功与失败的可能。如果邢长生部的左翼先赶到右翼,与右翼一起夹击刘明部,刘明部就可能被打乱,方天戟部将不得不救援刘明部,攻击对方指挥系统的行动就无法进行,双方会陷入混战之中。方天戟团虽然战斗力强悍,可对方占据着三倍的人员优势,方天戟团即使不被打败,也会处境艰难、伤亡惨重。如果方天戟部先赶到右翼,就可以与刘明部夹击并击溃邢长生部的右翼,刘明部反身迎击邢长生部的左翼人马,方天戟腾出手来攻击邢长生部的指挥系统,刘明的意图就可以实现。 欲知这场演习哪一方获胜,且待下回分解。 第20回 以少胜多赢得赞赏 巧计渡辽初露锋芒(1) 演习双方为了取得胜利展开争分夺秒的比赛,到底方天戟部是早就计划好的,而且一保持着高速冲击,邢长生部在发现方天戟部行为异常后,把情况上报邢长生,邢长生下达作战命令,左翼人马接到命令才开始行动,耽误的时间比较长,方天戟部抢先绕到了右翼背后。 邢长生部的右翼本来就处于苦撑的状态,突然遭到来自背后的强大攻击,略作抵抗就被击溃。刘明马上指挥部下反身迎击邢长生部左翼的人马,方天戟则带人向邢长生杀去。 刘明让三个队正分别指挥自己的人马,背靠背组成三角阵形,迎击邢长生部的进攻,尽可能多地吸引对方的兵力,减轻方天戟部的压力。方天戟也让三个队正分别指挥自己的人马,组成三个楔形队形,从左、中、右三个方向杀向邢长生。邢长生部仗着人多,一面拼命围攻刘明部,一面拼命阻击方天戟部。 李勣站在高坡之上关注着演习的进展,见只过了一刻钟,方天戟团就跟他的人马打成了平手,不由地暗自心惊。不过在他看来,方天戟团的招数也就这些了,战局已经稳定下来,接下来的战斗全靠力拼,方天戟团再也玩不出什么花样,他的人即使不能取胜,也不至于落败,这场演习的结果应该是平局。 双方处于胶着状态对方天戟团不利,刘明要改变这种局面,他单人独骑从邢长生部的包围圈中杀出,找到方天戟,大喊一声:“大哥,跟我直取对方的指挥官。” 方天戟正在拼杀,听到喊声,一刀把一个邢长生部的士兵拍下马,拨马向刘明靠拢。刘明杀开一条道路,跟方天戟会合。弟兄二人并肩作战,看准了邢长生的大旗杀过去。负责保护邢长生的人正分成三路,分别阻击方天戟团一、二、三队的攻击,方天戟和刘明从对方两路人马的结合部杀了进去。一来他们太过勇猛,邢长生部的士兵招架不住,二来他们只有两个人,目标小,等邢长生发现他们杀过来时,他们已经冲到近前。 调兵增援已经来不及,邢长生只能把身边所有的人集中起来,前去拦截方天戟和刘明。眼看着对方的指挥官已经成了光杆司令,方天戟精神大振,大吼一声:“兄弟,我拖住他们,你去斩将夺旗。” 方天戟把青龙偃月刀舞成一个巨大的刀球,刀球带着风声在人群中滚动。虽然刀头上包着棉花,可那么重的刀,就算是拍在身上,也能把人拍个骨断筋折,邢长生部的士兵没人敢上前阻挡,只是把方天戟团团围住。 利用这个机会,刘明抖动丈八蛇矛,把几个士兵打下马,杀开一个空子,向邢长生杀过去。邢长生几乎成了光杆司令,身边只有两个亲兵和一个掌旗手。见刘明杀过来,他只得带着两个亲兵上前迎战。刘明注目打量邢长生,见他使一杆马槊,知道是员猛将,不可力敌,眼珠儿一转,有了主意。 刘明拍马直奔邢长生冲过去,邢长生拍马迎上来,举槊就刺,刘明用丈八蛇矛拨开邢长生的槊,双方擦身而过。刘明并没有兜马回来,他一枪把跟在邢长生后面的一个卫兵挑下马,双腿用力一夹马肚子,直奔掌旗手。掌旗手见状吓坏了,本能地想逃跑,可怀里抱着大旗哪跑得动呀,万般无奈,他只好把大旗扔掉。刘明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他无心追赶掌旗手,大声呼喊:“敌将已死,敌将已死……”听到刘明的喊声,看到敌将的大旗已倒,方天戟团的士兵跟着一起大喊:“敌将已死,敌将已死……” 邢长生从刘明身边冲过去,勒住马,兜马回来,准备跟刘明再战一合,却发现刘明正冲向掌旗手。掌旗手吓得扔掉大旗、刘明大声呼喊、方天戟团的士兵跟着大声呼喊,知道刘明这是要瓦解他的军心,气得肚皮直鼓,他也大声喊:“我还活着,我还活着……” 离他近的手下看得见他,跟着一起喊:“将军还活着,将军还活着……”离着远一点的士兵看不见邢长生,听到两种矛盾的说法,不知道该相信谁的。看不见将军的大旗,很多士兵心里发虚,斗志下降。方天戟团的人自然相信对方的大将已死,越战越勇,李勣的部下渐渐不敌。 话说邢长生,他喊了一阵子“我还活着”,气哼哼地杀向刘明,恨不得一槊把刘明挑下马去,以报夺旗之恨。他这一通乱喊,引起了方天戟的注意,方天戟见他使一杆马槊,担心刘明敌不住他,催马过来,二话不说,抡刀就来了一记横扫千军。邢长生正要催马去刺刘明,忽听背后风声响起,本能地往马鞍桥上一趴,稍微慢了一点点,头盔上的红缨被大刀削掉。邢长生回头一看,吓得倒抽一口冷气,在心里骂道:“狗日的,你小子可够黑的,真砍呀。得亏我躲得快,稍微慢点,我的脑袋就被砸成烂西瓜了。”邢长生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抡槊还了方天戟一招,趁方天戟躲避之时,回过马来,与方天戟战在一起。怀着对方天戟的愤恨,邢长生招招都直取方天戟的要害部位。 方天戟缠住了邢长生,刘明趁机调动部队,按照原计划对邢长生部进行分割穿插,把邢长生部的队形完全打乱,然后集中优势兵力,一块一块地予以围歼。 再说邢长生,他恨不得一槊把方天戟刺死,使出吃奶的力气跟方天戟拼杀。无奈他的武功原本就比方天戟差一等,看到部下被对方围剿,心里发虚,正常的水平也不能充分出来,勉强支撑了二十个回合,拨马就跑。 李勣在山坡上看着,心里暗自称赞:“邢长生也是员虎将,可在方天戟面前只走了二十来招就招架不住了,这个方天戟确实武艺高强。刘明更厉害,他对人马的调度使用极其得当,刚刚半个时辰,三百人就彻底打败了一千人。” 为了不让邢长生败得太难看,李勣对崔知温说:“崔大人,胜负已分,鸣金收兵吧。” 一阵铜锣响起,刘明和方天戟收拢部下,排着整齐的队伍来向李勣和崔知温复命。 李勣高兴地对刘明和方天戟说:“怪不得薛仁贵在皇上面前极力夸赞你们,果然是两员猛将,尤其是刘明,智能双全,实乃大将之材。我任命你们为此次征辽的正副先锋官,你们这个团命名为征辽先锋团,我还要给你们制作特别的团旗。” 邢长生狼狈不堪地来到山坡上,听到李勣对刘明和方天戟的赞扬,不服气地说:“启禀大总管,说好了要演习攻和守,这才演习了一场,我部还不能算输。” 李勣笑笑说:“好哇,今天先到此,各部回营休息,明天上午你来进攻。” 负责监督演习的监督官前来报告演习结果,刘明部伤亡二十九人,邢长生部伤亡三百八十七人,刘明部大获全胜。 一千人惨败给三百人,邢长生感觉很没面子,回营之后,不服气地对李勣说:“大人,今天这一仗不能算,刘明和方天戟真杀真砍,根本不是在演习,末将太吃亏。” 李勣说:“事先本大总管已经说过,这次演习是为了考较你们的真功夫,要当作实战来对待,你是不是没听明白呀?” “不是,末将不是这个意思。”听李勣的话头不对,邢长生赶紧解释:“末将的意思是,虽然是以实战的状态对待这场演习,可总不能真的下死手吧。方天戟那个狗日的,在末将背后一刀就砍了过来,末将要是躲得稍微慢一点点,脑袋就被他打碎了,实战演习它也是演习,不能要对方的命吧?” 李勣问:“你的手下有多少人受了重伤?” “这……好像没有。”邢长生回答。 “这就对了嘛。”李勣说:“方天戟要真是像你说的那样下死手,你的手下怎么可能没人受重伤?” “这……”邢长生一时无语。 李勣告诫道:“输了就是输了,技不如人没什么丢脸的,知耻而后勇,以后好好练兵,赶上人家就是了。输了还不认输,找这理由找那理由,那样才丢脸。实话告诉你,要不是我看到你不行了,及时鸣金收兵,你会全军覆没。” 邢长生刚想说:“你怎么能向着外人说话。”转念一想,没说出来,因为他并不是李勣的内人。 唐初实行的是府兵制,军队平时归全国六百三十四个折冲府管辖,战时根据需要命将发兵,军队才归将领统帅。邢长生乃是一个折冲府的折冲都尉,此次征辽临时归李勣调度,所以李勣不偏向他。邢长生满肚子的气得不到发泄,对方天戟怀恨在心,连带地对刘明和方天戟团的所有人都看不顺眼。 气哼哼地回到营帐,邢长生把手下的几个校尉叫到一起,对他们说:“今天这一仗输得太惨了,我脸上无光,你们脸上也没光。明天那一仗必须给我打好,要是再输,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他们分成六队,你们正好有六个人,我给你们每人一百人,分别对付他们的每一个队。不管他们摆什么样的阵形,你们都要把各自的对手给我缠住,让他们的六个队无法相互支援。我带领剩下的四百人,猛攻他们最薄弱的环节把他们一口一口地吃掉。” 第20回 以少胜多赢得赞赏 巧计渡辽初露锋芒(2) 一夜无话,第二天上午巳时,双方进行第二场演习,邢长生部进攻,刘明部防守。演习规则基本上跟前一天一样,只是有一条新规定——双方都不许使用弓箭。这场演习目的是检验刘明部的结阵防守能力,这就限制了他们不能机动,假如允许邢长生部使用弓箭,邢长生有可能不跟刘明部短兵接战,而是拉开距离,利用人数优势,用弓箭对付刘明部。刘明部只有三百人,所结阵形面前很小,若是被动地让一千弓箭手打击,即使有盾牌也撑不了多长时间。 刘明部布了一个罕见的六角阵形,六队士兵排成六个倒梯形,最外面一排十四个人,往里数每排依次减少一人,五十个人正好排成四排,相邻两排的人交错排列,六队的结合部留有仅能供一人一马通行的通道。六个队正站在本队最后一排的后面,负责指挥本队,刘明和方天戟站在阵中心,负责指挥全局。与前一天稍有不同,今天刘明部多了两个人,他们是刘之孝和方惟勇,二人站在自己父亲身后,跃跃欲试地准备参战。 看到刘明部摆出一个奇怪的阵形,邢长生并没有太在意,因为他本来就是要让手下的六个校尉每人对付一队,如今正好每人对付一面。邢长生一声令下,六名校尉带领六百军兵冲上去,把刘明部围在中间,同时攻打。双方的兵力为二比一,但因为阵形的展开面太小,人多也使不上劲,刘明部每边有十四个人,邢长生部在每边只能展开十五六个,其他人只能等在后面,前面的人伤亡后后面的人再往上替补。六边形的阵势没有薄弱环节,邢长生部只能借助自己在人数上的优势,慢慢消耗刘明部的兵力。由于刘明部的单兵作战能力超过邢长生部,而且相互之间配合得非常默契,在交手人数几乎一比一的情况下,刘明部占有绝对优势,消耗刘明兵力的企图难以得逞。 数学定理表明,一个平面图形面积一定时,周长最小的是圆形,正六边形和正八边形都是接近圆形而又比较简单的几何图形。刘明不一定知道这个定理,但他知道这个原理,他有六队人,就摆了个正六边形阵势,如果他有八队人,他会摆一个正八边形阵势。这两种阵势是在兵力远远少于对方时防守能力最强的阵势。 邢长生在远处观看着双方交战的结果,希望能找出刘明部的薄弱环节,然后带领剩下的四百人发起猛烈的进攻,可是看了好一阵子,只看见他的人不断地退出场外,而刘明部很少有人退出,双方的伤亡比超过十比一。这样耗下去的结果肯定又是他输,邢长生沉不住气了,派出六队人马,每队五十人,进攻刘明部两队之间的结合部。邢长生知道,两队结合部那条通道每次只能容一人一骑通过,冲进通道的人必然遭到来自两侧的攻击,几乎不可能冲进阵中,他想的是不惜代价,连续往里冲,扰乱对方的阵形,令对方在混乱中露出破绽。 邢长生部的六队人马加入战团,每队人马排成一路纵队,依次往阵里冲。正如邢长生预料的那样,冲进通道的人立刻遭到刘明部的杀伤,所取得的最好成绩就是马屁股全部进入阵中,没有一匹马能把头探进阵里。跟邢长生的预料不同的是,连续冲击无法实现,因为按照规则,一个人被杀伤之后必须退出战场,那条通道太窄,被杀伤的人想掉转马头都很困难,在他退出来之前,后面的人根本无法往里冲,等他退出来之后,刘明部早已恢复阵形,严阵以待,邢长生想出来的这个办法只是让士兵白白送死。 是不是规则限制了邢长生部的行动呢?不是。假如是实战,冲进通道的人被杀死后,他的战马同样会挡住通道,后面的人同样无法连续冲击,而且还有更严重的问题,无主的战马可以清理走,死尸肯定会落在通道的地上,几具死尸堆积在一起,更加妨碍后面人的行动。 眼看着几十名部下因为往通道里硬冲而被杀伤,却看不出任何动摇对方阵形的迹象,邢长生无奈地下令停止这种愚蠢的尝试。 双方交战了一个多时辰,邢长生部已经伤亡了两百多人,而刘明部只伤亡了十几个人,六角阵形稳固如初。 眼看着快要到午时了,邢长生决定孤注一掷,他命令进攻正面的那一路人马向两厢让开,他亲自带领两百人向阵形高速冲击。邢长生暗想:“就凭我这一杆槊,高速冲过去,对方要是不让路,只能被捅掉一串,我可以一举打开一个缺口。至于被我捅中的士兵是死是活,那我就不管了,方天戟在背后偷袭我的时候,也没管我的死活,这叫一报还一报。” 刘明在阵中心一直关注着战场的全局,见战局正如自己预料的那样发展,彻底放了心,把主要注意力放在对方的指挥官身上。看到邢长生带人冲过来,他对方天戟说:“大哥,该你出马了,擒贼先擒王。” 方天戟说:“没问题,交给我了,擒住他之后咱们收兵吃午饭。”说罢,拍马冲出阵形,大刀左右挥舞,驱散挡路的邢长生的手下,迎着邢长生杀了过去。 刘明又对刘之孝和方惟勇说:“你们去吧,保护方伯伯的安全。” 刘之孝和方惟勇早就等急了,不等刘明的话音落地,二人就一前一后冲出阵形,紧跟在方天戟后面。 看到方天戟迎上来,邢长生有点发怵,下意识地放慢了速度。略一沉吟,他把槊挥了两挥,大声命令:“把来人包围,用车轮战术累垮他。” 邢长生手下的士兵分成两路向方天戟两侧包抄上来,方天戟毫不在意,拍马直取邢长生。邢长生挥槊跟方天戟正面战在一起,他的士兵从背后和两侧向方天戟进攻。 还没等包围圈合拢,刘之孝和方惟勇双双杀到。刘之孝大叫道:“休要仗着人多逞凶,你家小将军来也,尔等拿命来吧。”方惟勇跟着高喊:“休要伤我爹爹,方家小爷在此。”两员小将跟他们的父亲一样,刘之孝用枪,方惟勇用刀,在士兵群中纵横驰突,令邢长生围攻方天戟的企图无法得逞。 刘之孝和方惟勇参战是刘明特意安排的,刘明知道,只要他用六角阵形固守,邢长生部不可能占到便宜,但这种阵形缺乏反攻的力度,只能跟对方打消耗战,刘明不喜欢这种打法,他想等时机成熟时发动反攻,尽快结束战斗。花费兵力最小、效果又最好的反攻方法就是攻击对方的指挥官,他早就打定主意,只要邢长生进入战场,就派方天戟前去擒拿之。方天戟的武功高过邢长生,但邢长生吃过一次亏,今天他不会跟方天戟单打独斗,肯定会让众多士兵跟方天戟缠斗,消耗方天戟的体力。在这种情况下,方天戟能不能在比较短的时间内拿下邢长生,刘明心里没有把握,所以让刘之孝和方惟勇助方天戟一臂之力。另外,刘明也想让李勣亲眼看看刘之孝和方惟勇的武功,同意让两个孩子跟着去辽东。 有刘之孝和方惟勇保驾,方天戟没有后顾之忧,专心对付邢长生,一刀紧似一刀,一刀快似一刀,刀刀不离邢长生左右。邢长生挥舞着马槊左拦右驾,招架的时候多,进攻的时候少。 双方打了将近三十个回合,邢长生瞅准机会向方天戟刺来,方天戟没有用力去磕邢长生的槊,而是轻轻把槊往旁边一拨,把刀身贴住槊杆,顺着槊杆往前推去。邢长生的双臂呈刺出的姿势,想把方天戟的刀拨开却使不上劲,眼见着刀头刺过来,只好把身体用力后仰,脊背贴在马背上。好悬,方天戟的大刀贴着他的护心镜刺过。在这种姿势下更加使不出劲来,邢长生完全失去了自卫能力,方天戟一招得势,毫不留情,大刀左右一摆,打在邢长生双手上。邢长生大叫一声,双手撒槊,两手空空地躺在马背上。方天戟提马上前,伸手抓住邢长生的袢甲绦,大吼一声“过来吧”,用力把邢长生从马背上揪起来,横担在自己的马鞍前。 邢长生仰面朝天躺着还不肯老实,双臂挥舞,试图抓方天戟的脸,方天戟气道:“你怎么使这种娘们儿招数?”他一生气,把刀柄压在邢长生的脖子上。方天戟的大刀有好几十斤重,虽然没有让邢长生的脖子支承全部重量,邢长生也受不了,连咳几声,双手抓住刀杆,使劲往上托。 方天戟大叫一声:“孩子们,回阵。”刘之孝在前面开路,方惟勇在后面断后,三个人带着邢长生回到阵中。 指挥官被人家生擒了,这仗还怎么打,邢长生的部下军心动摇。刘明抓住这个机会发起反攻,他和刘之孝一路、方天戟和方惟勇一路,从两条相邻的通道杀出阵外,对一路邢长生的人马展开左右夹击。这路人马很快就被杀散,带动其它五路人马也步步后退。刘明把丈八蛇矛在空中连连挥舞,这是全线反攻的信号,六个队正立刻向自己的部下发出反击的命令。 “杀呀——”刘明部的士兵呐喊起来,他们从最后一排开始,依次从通道中冲出,向本队正面之敌背后抱抄过去。邢长生部军心大乱,阵形也跟着大乱,在刘部明的猛烈围攻下,迅速溃退。 胜负已成定局,李勣下令鸣金收兵。 第20回 以少胜多赢得赞赏 巧计渡辽初露锋芒(3) 刘明和方天戟前来向李勣复命,李勣高兴地说:“你们打得很不错,称得上是骁勇善战之师。那两员小将是什么人呀?” 刘明介绍说:“他们一个是犬子,名叫刘之孝,另一个是方校尉的令郎,名叫方惟勇。末将等想让他们随军前往辽东,体验一下实战,积累经验,以便将来更好地为朝廷效力。” “好好好。”李勣称赞道:“父子两代都想着为朝廷效力,真可谓满门忠良。”他问刘之孝和方惟勇:“两位小将,你们几岁了?” 刘之孝上前施礼,答道:“回大总管的话,小子刚满十五岁。”方惟勇说:“小子再有半年满十五岁。” 李勣点头道:“你们年纪不大,武功倒不错,真是将门虎子。”他又对刘明说:“有报国之心非常好,但他们还太小,不宜上阵厮杀,就让他们在先锋团当传令兵吧,按照普通士兵发给他们军饷。” 刘明说:“是,末将遵令。” 刘明和方天戟带人走后,邢长生垂头丧气地前来交令。李勣问:“这一阵你又输了,还有什么话说?” 邢长生不服气地说:“他们犯规,比昨天多出两个人来。要不是那两个人,我肯定能用车轮战术擒住方天戟,打败刘明。” 李勣把脸一沉,喝道:“对方只是多出两个孩子,这也能成为你失败的借口?这种话你都能说得出来,真是恬不知耻。回去好好想一想,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是,末将遵命。”邢长生本就憋着一肚子气,又被李勣斥责了一番通,更加火大。因为是他被生擒导致了最终的失败,他没办法把责任往校尉身上推,这股火发泄不出去,对方天戟和刘明更加痛恨。 军队离开幽州到达营州,营州都督张俭把两千骑兵、五千步兵,以及奚骑兵和契丹骑兵各一千人,交由李勣指挥,征辽大军达到一万两千三百人。 进攻辽东面临的第一个问题是如何顺利渡过辽水,李勣召集众将商议。有人建议从辽东城附近强渡,理由是从那里去新城路比较近,有人建议从通定镇偷渡,理由是不会遭到高句丽军队的阻击,还有人建议采取上一次的策略,派一部兵力在辽东城附近佯渡,吸引高句丽军队的注意力,主力从通定镇渡辽。 刘明有自己的看法,他说:“大总管、各位将军,末将以为,主力应该在辽东城附近渡辽,一是因为进军新城路途近,二是考虑到任务完成班师时,会携带大量高句丽人口和物资,在那里事先准备好浮桥非常必要……” 邢长生打断刘明的话,不屑一顾地说:“这些话不用你说大总管和各位将军也知道,现在的问题是在辽东城附近强渡会遭到高句丽军队的阻击,你要是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就闭上嘴别说话。” 刘明知道邢长生因为演习失败而心有不服,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微微一笑,说:“邢将军不必着急,请听在下把话说完。在下说在辽东城附近渡辽,并没说要强渡。辽东城的高句丽军队会阻止我军渡辽,这自不必说,所以我军应该派一支骑兵部队,从通定镇偷渡,沿辽水而下,接应主力渡辽。两年前我军进攻辽东,用的是在辽东城附近佯渡、主力在通定镇偷渡的办法,此役我军主力在辽东城附近打造浮桥,高句丽人很可能会以为我军故技重施,会加强对通定镇方向的警戒,所以我军的接应部队不能过早出动,要等到浮桥打造完成后再行动。高句丽人在通定镇方向迟迟见不到我军,就会以为我军全军在辽东城附近强渡,放松对通定镇方向的警戒,我接应部队就趁此机会快速插至通定镇,渡过辽水,在高句丽人反应过来之前,进至主力渡河地点附近。此时,我军主力做出强渡辽水的姿态,吸引高句丽军队到河边阻击,接应部队突然从高句丽军队侧后杀出,高句丽军队必然大乱,我军主力趁机渡过辽水,夹击高句丽军队。如此一来,我军一可以顺利渡过辽水,二可以在野战中消灭一部分高句丽军队,三可以震慑辽东城内的高句丽守军,令其不敢抄我军后路,待我军班师时不敢出城骚扰。” 刘明讲完后,许多将领都表示赞同。李勣当即拍板:“就按刘将军说的办法行动,现在本帅分派任务。刘明,命你担任接应部队总指挥,率本部人马和奚、契丹骑兵于通定镇渡过辽水,接应主力渡河。” “末将遵令。”刘明躬身回答。 李勣又对契丹和奚首领说:“达稽、苏支,你二人率本部人马听从刘明将军的调度,不得违令。刘明将军官职虽然不高,但大有智谋,你二人不可小觑于他。倘若不从其命,本帅定然严惩。” 达稽和苏支领命。李勣对副大总管孙贰朗说:“孙将军,命你指挥三千大唐骑兵,为主力渡辽的先头部队,与接应部队共同夹击高句丽军队。” 最后,李勣命副大总管郑仁泰负责督造两座浮桥,并在大军渡过辽水后,带领一千人把浮桥撤回辽水西岸看守,等待接应大军班师。 部署已毕,大军放炮出征,直抵辽水西岸,安营扎寨,打造浮桥。 原辽东城城主李明季,带领部下逃出白岩城,到乌骨城暂避。李世民拔辽东城户口返回大唐后,他又回到辽东城。走进辽东城,李明季不禁悲从中来,几乎怆然涕下。辽东城变成一座空城,除了麻雀和老鼠以外,没有别的生命。帅府里值点钱又搬得动的东西全都不见了,连他的硬木家具都被大唐军队搬走,他只好让人搞一来套普通家具对付着用。 也不是一件好事都没有,手下报告,粮库里有五万石粮食,对于李明季来说,这可是个意外之喜。原来,大唐军队缴获的粮食太多,撤兵时有五万石粮食没法带走,就留在了辽东城。五万石粮食,六百万斤,足够五万军队吃三个月的,也不知道李世民是怎么想的,带不走的粮食一把火烧掉就是了,为什么要留给高句丽军队呢? 有了粮食就好办,李明季在辽东城安顿下来,缺什么东西逐步添置,日子重新过起来。只是有一点,辽东城的老百姓都被迁往大唐,短时间内没法补充人口,城里显得冷冷清清,城外的农田没人种,全部变成荒地。 这天,斥候来报,大唐军队抵达辽水西岸,李明季闻听就是一皱眉。他心想:“我手下只有两万军队,城里又没有老百姓,很难抵御唐军攻城。唉,我刚刚把大帅府整治得有点模样了,难道又得放弃?不行,我要凭借辽水天险,阻止唐军渡辽,御敌于国门之外。” 李明季点齐一万兵马,亲自带着来到辽水东岸扎营,把辽东城交给副将把守。斥候来报,对岸的大唐军队有一万多人,李明季马上就警觉起来。两年前他已经上过一次当,一支唐军也是在这里打造浮桥,似乎要从这里渡辽,主力却去了通定镇,他马上派出信使,通知辽水上游各城城主,严密监视唐军的动静,防止唐军偷渡辽水。 信使返回后报告,辽水上游并未发现唐军的踪影,李明季不相信,派出探子潜过辽水打探,除了在对岸打造浮桥的唐军,确实没有发现其它唐军部队,李明季这才放了心。对方只有一万多人,他有一万人,完全有把握阻止大唐军队渡辽。 郑仁泰督促军兵打造好两座浮桥,做好渡河准备,派出军兵到对岸侦察地形,故意让高句丽军队发现。李明季意识到大唐军队即将渡辽,命令部下逼近水边扎营,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辽水对岸。 这天晚上,刘明带领两千三百名骑兵,在夜色的掩护下,离开大军,向通定镇疾驰。经过一夜的急行军,接应部队在天亮前赶到通定镇附近,在密林中隐蔽休息。等到夜幕降临,接应部队悄悄渡过辽水,折而向南,又急行了一夜,到达离大军预定渡辽地点约四十里的地方,照样在密林里隐蔽休息。 奉刘明的命令,周兴带着两名军兵来到辽水边,扯起一面红旗,冲对岸摇动。李勣已经派人在西岸等着接头,西岸也有人晃动红旗,周兴放了心,收起红旗,回去向刘明报告。 大唐军队造好了浮桥,又侦察了辽水东岸的地形,却没有渡河,反倒安静下来,没有任何动作,这令李明季百思不得其解。想来想去,他只想出一种可能性——大唐军队担心渡辽时遭到他的阻击,不敢贸然强渡,正在另打主意。李明季信心十足地想:“不管你们打什么主意,我有一定之规,加强防范,不给你们任何偷渡的机会,看你们怎么办。”他再次派出信使,通知辽水上游各城城主,大唐军队在辽东城附近渡辽受阻,有可能另择渡辽地点,让各城城主加强防范。 按照预定方案,这天天刚黑,李勣就下达了渡辽命令。两组士兵划着船,牵引着浮桥慢慢向对岸靠近,没有受到任何干扰,就靠上了对岸,把浮桥固定好。就在这时,高句丽军的巡逻队发现了浮桥,立刻发出警报。刹时间,高句丽军队紧急集合,两千骑兵在前、八千步兵在后,杀向河边。副大总管孙贰朗早已经准备好,带着三千骑兵先于高句丽军队到达辽水东岸,建立起桥头堡阵地。 第20回 以少胜多赢得赞赏 巧计渡辽初露锋芒(4) 孙贰朗刚刚布好阵式,高句丽骑兵就杀过来,双方展开激战。唐军步兵陆续渡过辽水,向高句丽骑兵发起反击,高句丽步兵紧跟着赶到,加强攻击的力量,双方以攻对攻,在辽水东岸狭小地带展开激战。 天色向晚后,刘明派出探子潜伏到高句丽军营附近,监视高句丽军营的动静,高句丽军队刚一集结,就被刘明的探子发现,探子飞马前去向刘明报告。经过一整天的休息,两千三百人马完全恢复了体力,早已做好进攻的准备,精神抖擞,意气风发,只待一声令下,就杀向高句丽军营。 刘明把丈八蛇矛左右一挥,大声说:“勇士们,高句丽人就在前面,在我看来,那不是军队,只是一群羊,对待高句丽羊,我们应该怎么办?” 先锋团的士卒们齐声高呼:“杀!杀!杀!” 契丹兵和奚兵听了,跟着一起喊:“杀!杀!杀!” “好,现在我就带你们去杀高句丽羊,吃羊肉,喝羊血。”刘明下令:“先锋团在前,契丹兵在中间,奚兵殿后,给我杀——” “杀呀——”先锋团的士卒们呐喊着冲出去。 “杀呀——杀呀——”契丹兵和奚兵也呐喊着冲出去。 方天戟冲在最前面,刘明跟在先锋团后面,杀向高句丽军营。四十里路半个多时辰就杀到了,按照预定方案,方天戟带领先锋团直扑高句丽军营,赶杀留守军营的高句丽士兵,在军营里放火,刘明指挥契丹兵和奚兵,向正在跟唐军主力混战的高句丽军队的侧背猛冲。一时间,杀声震地,火光冲天,辽水东岸闹得如同翻天覆地一样。 李明季几乎把所有士兵全都派出去阻击大唐军队,军营里只剩下数百人,先锋团突然杀进军营,吓得他魂飞魄散,没有任何犹豫,带着卫队撒腿就跑。这一招对他来说是轻车熟路,他已经运用到出神入化的境地,顺利地逃离战场,返回辽东城。 方天戟放了几把火,达到了震慑高句丽军队主力的目的,就不再放火,把军营里的高句丽残兵清除干净,冲向辽水岸边,截杀逃散的高句丽士兵。 高句丽军主力正在跟唐军主力激战,突然遭到来自侧后的攻击,又看到军营起火,军心顿时大乱。渡过辽水的大唐军队士气大振,全力攻杀,契丹和奚两支兵马更是肆意蹂躏高句丽步兵,高句丽军队很快就开始溃败。唐、契丹、奚三军展开追击,追杀二十里,因天色太黑,收兵回到高句丽的军营。 天明后检点战果,此役杀死高句丽士兵近两千人,缴获战马五百多匹,高句丽军营里的各种物资,除了少量被烧毁的外,全部成了大唐军队的战利品。为了鼓励契丹兵和奚兵,李勣把缴获的财物平分给两军,大唐军队只留下粮食和契丹兵、奚兵用不着的器械甲仗。 李明季逃回辽东城,收拢残兵败将,紧闭城门,用土石把城门堵死,在城墙上大量准备滚木擂石,防备唐军攻城。 李勣歇兵两天,按照原计划向新城进发。一路之上,满目荒芜,既不见人烟,又不见禾苗,很显然,这一带还没有从前年的战争创伤中恢复过来。李勣原本就没打算进攻坚城,如今见辽东城没有油水可图,更是毫无兴趣,带兵从辽东城下通过,前往新城。见大唐军队没有攻城的意思,李明季这才松了口气。 新城是新城道的起点,也是新城道上最大的城池,驻扎有三万高句丽军队。新城城主名叫周明光,就是贞观十九年被李道宗吓得不敢出城的那位。那一战之后,周明光遭到同僚的鄙视和讥讽,也受到泉盖苏文的训斥,只因为他是泉盖苏文的亲信,才没有被撤职查办。这次大唐军队又来进攻,而且置辽东城于不顾,直奔新城,显然就是冲着他来的,周明光心里直发怵,暗自埋怨大唐军队:“你们打谁不好哇,干嘛非要跟我过不去?辽东城只有不到两万军队,城里又没有百姓,很容易打的,你们为什么不打?打盖牟城也行啊,盖牟城兵更少,也没有百姓。” 埋怨也没用,大唐军队既然来了,总得应对,周明光召集众将商议对策。他先说:“诸位将军,大唐军队又来犯境,击败辽东城的李明季,直奔我新城而来。来者不善,大家说说,我们该如何应战?” 大将高达尚出班说:“大帅,据探马所报,大唐军队只有一万余人,我新城守军比其多两倍还不止,无须担心。末将愿意请令,率一万人马出城迎战,必破唐兵于城下,使其不敢正视新城。唐兵如果极早撤回还则罢了,如若不然,末将率兵追杀,让唐军一兵一卒都回不到辽西。” 高达尚是泉盖苏文特意派来协助周明光守城的,泉盖苏文不忍心罢免周明光的城主之职,可也知道他不是打仗的料,便派高达尚当他的助手。 高达尚是员猛将,体形高大,按现在的尺寸说在一米九以上,身强力壮,手使一把五十多斤重的长把劈山大斧,有万夫不当之勇。本身有两下子,又深受泉盖苏文的器重,高达尚不可一世,目中无人,对周明光十分看不起,只是因为周明光也是泉盖苏文的亲信,他才不得不给周明光几分面子。 周明光本事不怎么样,但心计很深,他知道高达尚从心里看不起自己,内心很是恼怒,脸上却一点都不显露出来,反应对高达尚非常客气。见高达尚主动请战,他顺水推舟,道:“高将军英雄盖世,天下无双,既然主动要求出战,本帅断无不允之礼,一切就依高将军之议。本帅只想叮嘱一句,大唐军队万余人就敢深入辽东,定然来者不善,高将军还是多加小心为是,千万不要轻敌。” 最后这句话,明是好意,实怀歹心。周明光深知高达尚心高气傲,这种话等于是在拱他的火,他不但不会因此而多加小心,反而会更骄傲。周明光的想法是,高达尚出战,胜了固然好,败了也不错。高达尚要是失败,可以掩饰他两年前的那次胆怯,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那不是胆怯,那是谨慎。大唐军队太厉害,高达尚出战尚且失败,我手下没有那样的猛将,出战必败,搞不好连新城都会丢失。我谨守城池,不但保住了新城,还让大唐军队无法沿新城道进攻,等于同时保住了南苏、木底、苍岩等城。” 出于这种考虑,周明光三分希望高达尚胜,倒有七分希望他败。 高达尚乃一介武夫,性格粗莽,哪知道周明光这些弯弯绕,心里对周明光的叮嘱不以为然,不好明说,只得口头答应:“末将谨记大帅的叮嘱。大帅,末将取胜之后,大帅可指挥阖城兵马杀出,与末将一起追杀唐军,直到辽水边。” 好家伙,到底谁是新城城主呀,高达尚不光自己决定怎么打,竟然还指挥起周明光来。周明光忍住心中的恼怒,皮笑肉不笑地说:“好说,愿高将军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一举击败大唐军队。” 大唐军队进至离新城三十里处,探马来报,新城高句丽军队一万人,背城列阵,已经做好迎战的准备。李勣命令扎下大营,召集众将商议对策。 经过渡辽这一仗后,刘明在军中的名声大起,虽然他的职务只是个从五品上的游骑将军,但已经没人小看他,就连邢长生,心中对刘明有怨恨是一方面,他也不得不承认刘明确实有能耐。 刘明知道自己职位低,所以等众将基本上都发表过意见后才说:“我军此次征伐辽东,目的不是攻城略地,而是瘦敌,这就决定了我军不可能进攻辽东城、新城这样的大型城池。只能进攻南苏、木底、苍岩这样的小城。进攻苍岩、木底,必由新城经过,新城高句丽守军有三万之众,几乎三倍于我军,城池又没有经历过战火破坏,倘若新城之敌倚仗自己兵多城坚,袭击我军后路,将对我军造成很大的麻烦。为了解除后顾之忧,我军必须先对新城敌军进行一次震慑性打击,彻底打掉其胆量,使其不敢再打我军的主意。新城城主周明光两年前就是城主,他是个胆怯懦弱之人,上一回被江夏王吓得不敢出城,这一回却早早派兵出城迎战,必是来了好战的帮手,带兵出城迎战的很可能就是这位帮手。为了达到震慑敌军的目的,我军要用不超过三分之一的兵力击败出城的高句丽军队,让他们明白一个道理,他们的一万人打不过我们的三分之一,他们的三万人自然打不过我们全军。另外,我们要争取把周明光的助手斩于阵前,至少杀他个落花流水,把他的气焰彻底打掉,把他打成惊弓之鸟,让新城的其他将领再也不敢言战。末将请命,带领先锋团和契丹、奚两军,前去城下挑战,杀败新城高句丽军队,打开东进的道路。” 李勣完全认可刘明的意见,问:“你准备用什么战术,能以两千多人打败对方的一万人?” 刘明回答:“具体战术需视战场上的具体情况而定,末将的基本思路是,设法引诱对方出击,令其阵形出现破绽,然后集中精锐力量进行突击,打开缺口,趁其骚乱不安之时,擒贼擒王,直捣其主将。” 李勣点点头:“好,本帅允你所请,就由你带兵打第一阵。不过你的兵力少一些,邢长生,你带领本部人马跟刘将军一起行动。” 李勣本想让邢长生听从刘明的指挥,可邢长生的品秩比刘明高三级,那样安排邢长生肯定不舒服,所以就换了一种说法,实际上还是让邢长生听从刘明的指挥。邢长生听得出来,李勣是让他听刘明的调度,心中非常不高兴,但不敢不答应。 欲知刘明能不能打败高达尚,且待下回分解。 第21回 邢长生抗命遭贬黜 李世勣休兵运物资(1) 刘明知道邢长生心里有怨恨,本不想带着他,可李勣已经下了命令,邢长生也答应了,他要是不接受显得太小心眼儿了。转念一想,带着邢长生也没什么,就算他不肯出力,站脚助威也行,顶多当他是稻草人就是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刘明率部进抵新城城下,与高句丽军队距离数箭之地停下,对方天戟、达稽、苏支和邢长生说:“各位将军,高句丽军队人数三倍于我,又已经结好阵势,强行攻阵我军伤亡必大,我们不能用这种蛮力。我想先派一小股人马前去挑战,吸引高句丽军队前来进攻,彼一动起来,阵形势必松散,那时候我军再发起突击,可一举破之。方天戟听令。” “末将在。”方天戟立正回答。在正式场合,不能论哥哥弟弟,方天戟也得自称“末将”。 刘明说:“命你带领先锋团向敌人发动佯攻,冲到敌人阵前,略一交手就回撤。只要敌人不出击,你就反复进攻。待我军全军出击后,你率部直取敌人的主将。” “得令。”方天戟接令站在一旁。 “达稽、苏支、邢长生听令。”刘明说:“达稽率所部在左,苏支率所部在右,邢长生率所部居中,听到号炮声同时出击,向敌人猛攻。” 部署既定,方天戟带领先锋团向高句丽军队发起冲击,接近到弓箭射程以内后开始向高句丽军队放箭。高句丽军队前排士兵用盾牌防住对方射来的箭,后排的弓箭手向先锋团放箭反击。雕翎箭飞蝗般射来,方天戟勒住战马,带兵退回。 高句丽军队并没有追击,方天戟带人发起第二次冲击,结果如同第一次一样。如是者三番,高句丽军队还是站在原地不动。 邢长生阴阳怪气地说:“刘将军,你的计谋虽好,奈何高句丽人不上当,我们有劲儿使不上,这便如何是好呢?” 刘明冷笑一声,说:“邢将军,稍安勿躁,战场形势本来就是变化无常,一计不成不算什么,本将还有二计。”他把刘之孝叫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刘之孝点点头,拍马向先锋团冲过去。 邢长生不知道刘明的第二计是什么,心里很不以为然,等着看笑话。 方天戟正准备组织第四次冲击,刘之孝拍马过来,说:“舅,我爹让您改变打法,单人独骑向高句丽军的主将挑战,二人对决,将其斩于马下。对方要是不肯应战,就采用激将法,什么话难听说什么,勿必把他激出来。我爹还让先锋团随时做好出击准备,若是对方武艺高强,您就发信号,先锋团一起出动,助您一臂之力。” 方天戟点点头,对六名队正说:“你们站在这里给我观敌料阵,我要是打不过对方,会向南败走,你们就一起出动,但不要管我,看到你们出战,对方也会出战,你们给我猛冲猛杀,将敌人杀散,给大军创造进攻机会。” “大哥,那你怎么办?”周兴问。 “不用担心我,我自有办法。”方天戟说:“如果我向北败走,那就不是真败,你们就不要动,等我把敌将斩首之后再发动进攻。” 方天戟手提青龙偃月刀,单人独骑走到高句丽阵前,大声叫道:“不要放箭,让你们的主将出来答话。” 高达尚从阵后走出来,大声问:“唐将,你唤本将出来有何话讲?” 方天戟说:“东夷小丑,我带人三次冲你的阵,你不敢短兵相接,只是一味地放箭避战,可见你心虚胆怯。两军这样耗下去实在没有意思,本将军约你单人对决,你要是条好汉,就赶紧应战,你要是个孬种,就回去继续放箭。” “哇呀呀……”高达尚气得暴叫起来:“小南蛮子,说话太过放肆,本将乃是高句丽有名的大将,怎会怕你这无名之辈。好好好,俺就陪你走上几个回合,看你可能接下本将十招。” 没想到对方这么容易就上钩了,事先准备好的一大套难听的话都没用上,方天戟略觉遗憾,为了想这些难听的话,他还费了一番脑筋呢。不过方天戟也感到高兴,这说明对方是个莽夫,必要的时候可以用计谋对付他。 方天戟冷笑道:“说这种大话,也不怕被风闪了舌头。你敢接受挑战,说明你还有几分胆量,就是不知道你的本领有没有你的胆子大。本将刀下不死无名之鬼,快快报上你的名来。” 高达尚牛皮哄哄地说:“俺乃是高句丽有名的猛将,在莫离支泉大人麾下效力,受泉大人委派,前来驻守新城,是新城第一大将,姓高,名达尚。” 方天戟摇摇头说:“你这个名字起得可不好。” “怎么不好?”高达尚问。 方天戟摇头晃脑地说:“达尚、达尚,遇到本将就会搭上你的性命,你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吗?” “哇呀呀……”高达尚气得又叫起来,怒吼道:“休要逞口舌之利,快快放马过来。且慢,本将斧下也不死无名之鬼,快把你的名字报上来。” 方天戟说:“本将乃是大唐英国公李勣元帅手下副先锋,姓方名天戟,人送绰号诛夷大将,专杀高句丽猛将。”为了增加气势,方天戟临时给自己起了个外号。 高达尚把嘴一撇,道:“本将军乃是新城第一大将,你才是个副先锋,跟俺不对等。你回去,让你们正先锋来。” “你这个东夷小鬼,好不知利害。”方天戟教训道:“本将军这个副先锋,乃是大唐天朝的副先锋,比你们新城的城主都高好几级,更别提你这个小小的将军了。想见我们先锋,先赢了我这把刀再说。” “好,我就先劈了你,再劈你们正先锋。”说着话,高达尚挥舞劈山斧冲过来。 方天戟挺青龙偃月刀迎上去,双方你劈我挡,我砍你拦,战在一起。一交上手,二人各自心惊。方天戟心想:“这家伙果然有把子力气,武功也不错,是个对手,这么打下去一时半会儿难分胜负,得想个计策赢他。”高达尚心想:“哇,大唐果然是天朝大邦,一个副先锋就如此了得,正先锋肯定比我厉害。幸亏没有直接跟正先锋交手,不然我肯定落败。我打败这个副先锋,然后就再也不出来单打独斗,正先锋拿我也没办法。” 二人各怀心思,各逞英豪,杀得难解难分,说话间杀了三十个回合,二人不分高下。再往下打,方天戟藏起两分本领,故意示弱,进攻越来越少,渐渐落在下风。方天戟一示弱,高达尚精神大振,觉得已经稳操胜券,一斧紧似一斧,一斧快似一斧,逼得方天戟手忙脚乱。方天戟大叫一声:“夷人厉害,本将军不敌,暂且回营,来日再与你一较高下。”说着,一带马缰往北边败下去。高达尚大喝一声:“小南蛮子,哪里走,吃本将军一斧。”举着斧子在后面猛追。 看着方天戟逐渐落在下风,六个队正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方天戟败走,郑仁宏惊叫道:“不好,大哥败了,咱们赶紧冲吧。” “等一下。”周兴制止道:“大哥说过,往南败才是真败,往北败是假败。刚才那是装出来的,你们看着吧,大哥要用他的绝招了。”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大大松了口气,“咕咚”,把心放回肚子里。 方天戟把大刀拖在左边,刀头冲后,上身前俯,做出一副急于逃命的样子,马的速度却不快,屏气凝神,倾听着身后的动静。 高达尚紧追方天戟,越追越近,追到马头对马尾,双手把劈山大斧高高举起,大吼一声:“拿命来!” 话音未落,方天戟把青龙偃月刀从左往前抡了半圈,刀头转到右边,继续向后砍去。此时高大尚正挺直着身体,双臂上抬,高举大斧,正想往下落,忽见大刀劈来,躲不能躲,挡不能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刀头向自己劈过来,本能地大喊一声“不好”。“好”字还没出口,方天戟的大刀已经砍在高达尚腰上,把高达尚拦腰砍成两截,“好”字出口时,上半身已经往地上落去。 高达尚的上半身连同劈山大斧坠落在地上,战马驮着他的下半身继续奔跑,情状十分诡异。高句丽的将领和士兵们看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他们的第一大将就这样被人杀了,死得还这么惨。 周兴等人深知方天戟有“拖刀记”的绝招,意识到方天戟是诈败时,就知道高达尚命不久矣,早就下达了准备出击的命令。高达尚的上半身刚一落地,周兴就大喊着进攻,率先冲了出去。 先锋团三百勇士组成突击队形,像一支飞箭一样射向高句丽军阵,刘明也不怠慢,当即下令:“全军按原计划出击。” 契丹兵和奚兵马上执行命令,向高句丽军阵的两端冲去,邢长生却没有任何反应。刘明冷眼盯着邢长生,说:“邢将军,你不出动我照样可以打败高句丽军队。说实话,我本来就没想带你玩儿,看在大帅的面子上我分你些功劳,你不想要正好,回去自己向大帅解释吧。” 邢长生望了望高句丽军阵,高句丽军队已经开始动摇,高达尚的死对他们的震动太大了,见大唐军队冲杀过来,没人有信心能抵挡得住。背城列阵有很多好处,但也有可坏处,那就是容易逃脱。如果离城很远,高句丽士兵知道步兵跑不过骑兵,会拼死抵抗,如今就在城根下,只要跑过吊桥就能摆脱追击,排在军阵后面的人率先往城里跑。 第21回 邢长生抗命遭贬黜 李世勣休兵运物资(2) 逃跑的风气从阵后迅速向阵前传播,契丹兵和奚兵冲到阵前时,高句丽军队已经全线崩溃,只有先锋团遇到了一些微弱的抵抗。 两年前,李道宗在新城外耀武扬威,派十几骑直逼城门,把守城的高句丽士兵吓得不轻,周明光感觉这样不安全,就学着辽东城的样子,在城外挖了一道堑壕,正对着城门安了吊桥。挖堑壕的目的自然是防止对方直逼城下,如今反倒断了自己人的后路。一万人都挤吊桥,哪能挤得过来呀,吊桥上的人挤成一团,靠外的人纷纷被挤下堑壕。更多的高句丽士兵连吊桥都接近不了,干脆直接往堑壕里跳。好在堑壕不算太深,不至于摔断腿,高句丽士兵跳下堑壕后顺着堑壕逃跑。 周明光一直在城头观战,高达尚让他做好出城追击的准备,他并没有理会,而是在城墙上密布弓箭手,以免高达尚败退进城时,大唐军队跟着闯进来。他还真做对了,见大唐军队追过来,周明光立刻下令开弓放箭。先锋团和契丹兵、奚兵追杀到堑壕边上,遭到城头弓箭手的射击,只好退了回去,跳下堑壕的高句丽士兵这才得以保住性命,不然的话,一通箭雨下去,他们都得填到堑壕里。 这一仗,高句丽士兵因为逃得果断及时,被杀的人不多,倒是有很多人受了伤,受伤的主要原因是跳进堑壕后,被后跳下来的人连砸带踩。 高句丽士兵已经全部逃回城,刘明下令收兵,回营向李勣交令。 刚半天就打败了新城之敌,李勣非常高兴,命令书记官记录各部的战绩,论攻行赏。方天戟献上高达尚的首级和劈山斧,无可争辩地荣立首功;先锋团献上敌兵首级两百七十八,契丹兵献上敌兵首级两百六十五,奚兵献上敌兵首级两百四十九,邢长生献上敌兵首级——零,邢长生部只捡了些高句丽士兵扔下的旌旗和甲仗。 邢长生部怎么连一个高句丽士兵都没杀死呢?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当然是他们出击太晚,第二个原因是他们的攻击方向跟先锋团一样,跟在先锋团后面,当然无漏可捡。 见邢长生空手而回,李勣猛地一拍帅案,大声命令:“来人,把邢长生推出帐外斩首。” 两名士兵上来,拖着邢长生就往外走,邢长生大喊:“大帅饶命,大帅饶命,末将有下情回禀。” “等一下。”李勣止住士兵,问邢长生:“别人都有斩获,唯独你空手而回,必定是因为你不服从刘明将军的指挥,行动迟缓所致。贻误军机,其罪当斩,你还有何话说?” “大帅容禀。”邢长生跪在地上狡辩道:“末将没有斩获,不是因为末将行动迟缓,是因为刘明故意整末将。” “刘明故意整你?你倒是说说,刘明是如何故意整你的?”李勣问。 邢长生说:“刘明让契丹兵和奚兵攻击高句丽军阵的两端,让先锋团和末将攻击高句丽军阵的中间,把先锋团放在末将前面。等末将带人冲上去时,被先锋团挡住路,根本就无法接近高句丽士兵,所以才没有斩获。” “胡说八道。”李勣斥责道:“先锋团只有三百人,能把你一千人的道路挡得严严实实?刘明把你放在先锋团后面,显然是担心先锋团无法冲动敌人的战阵,让你继续冲击。你发起冲击时,敌人的阵形已经开始混乱,你完全可以追击先锋团两侧的敌人。就算你跟在先锋团屁股后面,如果你动作迅速,也不至于一个敌兵都杀不死。本帅身经百战,难道还能被你的花言巧语所蒙骗。不必废话了,推出去斩首。” “大帅且慢。”刘明出班奏道:“大帅,邢将军对末将有些怨气,又因为末将的品秩比他低,受末将调遣心里不舒服,这些都可以理解。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邢将军乃是一员不可多得的猛将,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与其杀掉他,不如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李勣“哼”了一声,说:“邢长生,若不是刘将军替你求情,本帅非取你的项上人头不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你不是觉得品秩高于刘将军、不服他管吗,本帅就把你降为游击将军,检校折冲都尉之职,在刘将军麾下听用。如果你改过自新,听从刘将军命令,奋勇杀敌,本帅不咎既往,可以考虑将你官复原职,如果你一意孤行,本帅定斩不饶。下去吧。” 邢长生捡回一条性命,谢过恩后,屁滚尿流地退出中军大帐。 刘明禀道:“启禀大帅,现在已经搞清楚,这次带兵出战的高句丽将领,是泉盖苏文专门派至新城协助周明光守城的,名叫高达尚,着实是一员猛将。如今高达尚被斩,周明光必然被吓破了胆,不敢再打我军的主意,震慑新城高句丽守军的目的已经达到,末将以为,我军应趁南苏城守军尚未得到新城守军失利的消息,驱兵疾进,突然出现在南苏城下,趁敌人尚未准备充足,攻克南苏城,作为我军的前进基地。末将不才,愿意引原班人马去取南苏城。” 大唐军队此次出征的目的是烧杀抢掠,带了很多车辆和驮马,给养带得不多,原则上是取敌人之粮以为己用。如今地里的谷子刚长出一尺高,喂马喂牛没问题,人吃饭的问题只有打下城池才能解决,因此从营州出发之前就定了下攻克南苏城的计划。兵贵神速,李勣当即同意了刘明的请求。 担心新城之敌给南苏城之敌送信,刘明顾不上歇兵,吃过午饭就带队回到新城下,围着新城转了半圈,在新城东边扎营,表面上是耀兵,实际上是为了切断新城和南苏城之间的联系。 刘明在新城通往南苏城的各条大路小路上安排潜伏哨,截拿新城去往南苏城的高句丽军民人等,并派出探子前去打探南苏城高句丽守军的动静,主力就在新城外休整。 周明光见一股大唐军队绕到城东扎营,唐军主力位于城西,以为大唐军队要东西夹攻新城,一面派人前去盖牟城求救,一面加紧做守城的准备。他现在有点悔,他是希望高达尚打败仗,那是为了杀杀高达尚的傲气,顺便给他自己的胆怯找个借口,他可不想让高达尚死,毕竟高达尚是员猛将,可以帮他守城。他也实在没想到高达尚会被杀死,如此一员猛将竟然被大唐将领一刀砍为两截,这大唐将领也太厉害了吧,周明光几乎被吓破了胆。 探子来报,南苏城守军并没有异动,戒备不严,允许百姓出入城,只是对出入城人员进行盘查。刘明暗喜,等天黑后拔营起寨,连夜行军至南苏城外。南苏城只有五千高句丽军队,以三千三百人强行攻城,攻下来没问题,但也不太容易,刘明决定采用智取的办法。 刘明对方天戟、达稽、苏支和邢长生说:“强攻伤亡太大,我不喜欢,我想用智取的办法。达稽酋长、苏支酋长,你们带领本部兵马埋伏在离城十里的山沟里,派人在高处密切关注着我动向,只要看见红旗招展,就立刻杀出。我带领先锋团和邢将军所部前去城下诱敌,等高句丽军队出城后,我们设法跟其缠斗,这个时候我会晃动红旗,让契丹兵和奚兵杀出。高句丽军队看到这两支军队,必然往城里撤,先锋团和邢将军所部紧随其后,令其来不及关闭城门,一举突入城中。先锋团攻击敌人的帅府,邢将军留一部人马守卫城门,其他人马兵分两路,沿城墙向两侧进攻,占领各座城门。契丹兵和奚兵随后入城,清剿城内残余的高句丽士兵。” 部署完毕后,各路人马分头行动。契丹兵埋伏在山谷北侧,奚兵埋伏在山谷南侧,刘明带着先锋团和邢长生部,原地休息,天亮后逼近南苏城。 刘明是在夜间到达南苏城外的,南苏城内的高句丽守军完全不知情,突然发现一支大唐军队来到城外,吓得守城士兵赶紧把城门关闭,城主孙纯敦紧急调动兵力加强城防。 大唐军队只是在离城数里的地方转来转去,似乎并没有攻城的意思,孙纯敦松了口气。他不解地问手下:“这股大唐军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还没听到新城遭到攻击的消息,大唐军队就到了南苏城呢?” 手下回答:“这大概是一支大唐游骑,从小路上绕过来的,他们人数不多,没什么可怕的。” 孙纯敦想了想,点点头说:“没错,肯定是这么回事。新城还没有发现大唐军队,那就说明这支游骑是支孤军,没有后援。大唐军队太小看我军了,一千多人就敢深入到我国腹地,这还了得。传我命令,派一千骑兵、两千步兵出城迎敌,我亲自带队,定要把这股唐军吃掉。” 一声炮响,南苏城西门大开,一千名高句丽骑兵冲出城门,在城外列成防御阵形,紧接着,两千高句丽步兵排着队走到城外,在骑兵两侧布成两个方阵。 等高句丽军队布阵完毕,刘明对邢长生和方天戟说:“邢将军,一会儿你率所部跟高句丽骑兵交手,拼杀一刻钟后,假装不支,缓缓后退,吸引高句丽军队进攻。高句丽步兵必然从两面包抄邢将军,等他们阵形一散,方将军立刻率先锋团出击,向高句丽步兵发动进攻。我会同时命令契丹兵和奚兵出击,一旦高句丽军队撤退,你们两军要紧紧缠住各自的对手,使其无法脱身,紧随其后杀进城中,按照预先制订的计划行动。” 第21回 邢长生抗命遭贬黜 李世勣休兵运物资(3) 邢长生会不会心甘情愿地服从命令,刘明无法确定,所以他让邢长生部率先出战,令邢长生无法偷奸耍滑。交待完毕后,刘明催马走到高句丽军阵前,大声叫道:“请不要放箭,我有话跟你们的主将说,请他上前搭话。” 孙纯敦从步兵和骑兵之间走到阵前,对刘明说:“我是南苏城城主孙纯敦,你是何人,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刘明回答:“本将军是大唐英国公、辽东道行军大总管李勣大人帐下的先锋官,我叫刘明。本将军带兵到此,是为了给大军探路,原本没想与你开战。既然你带兵出城,咱们不妨比赛一场,看看是你高句丽军队厉害,还是我大唐军队厉害,你有没有胆量跟我比?” “比赛?”孙纯敦从来没见过两军对垒之时搞比赛的情况,一时有点犹豫。 刘明紧接着说:“你要是不敢比赛我可就走了。道路我已经探明,南苏城外的地形我也已经看清,回去报告我家大人,带重兵前来攻城。我告诉你吧,新城已经被我们攻破,高达尚被我们斩杀在阵前,周明光率全城士卒投降,我军的大兵很快就会赶到。我给你指出上中下三策,不知你是否愿意听?” 听说新城已被攻破,孙纯敦将信将疑。新城守军有三万之众,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被攻破了吧?可是,要是新城没被攻破,对方怎么能说出高达尚的名字来呢?打听到城主的名字不稀奇,高达尚只是一名将军,对方不提别的将军单提高达尚,这又是为什么呢?还有,如果新城没有被攻破,这一千多唐军哪来的这么大胆子,在南苏城下遛遛达达? 孙纯敦满腹狐疑,心神不定,暗想:“如果新城真的已经被攻破,南苏城肯定守不住,我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投降唐军,要么趁唐军主力还没到,弃城而走。先不着急,那人说有上中下三策,我不妨听听。” 孙纯敦客客气气地问:“刘将军说有上中下三策,请讲,本将军洗耳恭听。” 刘明说:“上策是你主动投降,其功非小,李大人必有奖赏。你愿意留在南苏城,不失仍为城主,如果你愿意前往大唐,大唐皇帝必给你加官进爵;中策是你我比赛一场,其实我早已料到比赛的结果,肯定是我赢你输,我跟你比赛,只是想让你知道自己实力太差,无法与大唐军队抗衡,打消固守城池的想法,选择投降。此时投降,仍然可以保留一定的官职,但肯定比不战而降所得的官职要低;下策是你不与我比赛,盲目相信自己能够守住城池。等我大军一到,四面攻城,小小的南苏城必定化为齑粉。到时候你再想投降就晚了,就算李大人接受你的投降,你也只能保条命而已,当官决无可能。” 听了刘明的话,孙纯敦犹豫不决。固守城池,抵抗大唐军队的进攻,他肯定是不敢,可让他不战而降,他也不甘心。别的不说,眼前的唐军只有一千多人,他大动干戈地摆出了三千人马,原本是来打仗的,结果听完对方的一番话就缴械投降,这脸可往哪儿搁呀?权衡了半天,他决定选择跟刘明比赛。他并不同意刘明的说法,输掉比赛之后就得投降唐军,他完全可以放弃南苏城,退往木底城。比赛一下没有坏处,如果比赛赢了,则在大唐军队主力围城之前弃城而逃,他可以功过相抵,如果比赛输了,他也是战之不利才放弃的南苏城,对上面也好交待。 考虑良久,孙纯敦下定了决心:“刘将军,本将决定选择你说的中策,请问你想怎么比赛?” 刘明心中暗喜,说:“不管怎么比赛,最重要的前提是公平。我出一千骑兵,你也出一千骑兵,相互厮杀,其他人都不许插手,哪一方被打败,哪一方就算输,你觉得怎么样?” 孙纯敦在心中暗笑:“大唐人太狡猾了,你看着我人多,怕吃亏,故意搞出个比赛的名义,实际上不就是打仗吗?你这么搞说明你心虚,打不过我三千人,好,我就答应你,口头上说其他人不插手,到适当的时候我的步兵从两面包抄,定能一举将你击败。你可以说我破坏比赛规则,也可以说我不守信用,随你怎么说,我只看重结果,打胜仗才是硬道理。哈哈哈,大唐人,你以为你自己很狡猾,其实我们高句丽人更狡猾,你就等着吃亏吧。” 打定了主意,孙纯敦自以为得计,对刘明说:“刘将军,本将接受你的挑战,就让骑兵跟你比赛。” “太好了,孙将军果然是条汉子。”先捧了一下孙纯敦,刘明接着说:“为了保证其他人不插手,与比赛无关的人都要退到一箭地之外。请你的骑兵往前走一箭地,与步兵拉开距离,我们有一千三百人,一千人参加比赛,另外三百人退到一箭地之外。” 孙纯敦原本想保持现在这个阵形和位置不动,让唐军前来进攻,这样他的步兵包抄唐军时比较近便,这个企图被刘明的要求破灭了。刘明的要求很合理,他不能拒绝,否则就等于告诉刘明他要耍赖,没办法,他只好命令骑兵往前走一箭地。刘明提出这一要求,并非担心高句丽步兵用弓箭袭击他的人,双方的骑兵混战在一起的时候,很难说射中谁,他这么要求,是想让高句丽军队,特别是高句丽步兵,离城尽量远一些,这样他们逃回墄需要比较长的时间,随着他们进城的把握也就更大一些。 简短捷说,双方参加比赛的部队两阵对圆,不参加比赛的部队站在一箭地之外。邢长生一声令下,一千唐军骑兵呐喊着向高句丽骑兵冲去。高句丽骑兵的指挥官已经被告知步兵会参战,他不想离步兵太远,可是对方发起冲击,如果他的人原地站立,阵形就容易被冲动,所以他也只能下令出击。双方的两千骑兵就像两股潮水,迎面相撞,激起巨大的浪花。那浪花不是用眼睛看见的,是用耳朵听到的,双方混战在一起,喊杀声惊天动地。 按照预定计划,双方厮杀了大约一刻钟,邢长生部做出不支状,缓缓后退。看到唐军后退,孙纯敦命令步兵发起攻击。步兵离骑兵挺老远,而且唐军骑兵还在后退,要是结阵而行,步兵永远追不上骑兵。孙纯敦现在已经完全不在意保持步兵阵形了,他相信,只要步兵发起攻击,唐军就会立即溃败,步兵都不一定有参战的机会,全靠他的一千骑兵追歼逃敌,所以步兵无需保持阵形。 孙纯敦向步兵下达了快速进攻的命令,原本排成防御阵形的高句丽步兵,收起弓箭,扔掉大盾,手持刀枪和圆盾,向邢长生部两侧包抄上来。 看到高句丽步兵的阵形已经完全乱掉,刘明心中大喜,命令刘之孝和方惟勇用力摇晃红旗,通知契丹兵和奚兵出击。看看高句丽步兵快要赶上邢长生部了,刘明对方天戟下达了出击命令。 刘之孝请求道:“爹,让我也参战吧,我不能来一趟辽东,一个高句丽人都没杀,回去以后怎么跟别人说呀。” “姑父,我也要参战。”方惟勇也不肯只看热闹。 刘明说:“你们可以参战,但是要靠着外侧。你们缺少跟骑兵打仗的训练,尽量离高句丽骑兵远一点,他们的步兵就够你们杀了。” “好嘞。”刘之孝答应一声,拍马向战场冲去,方惟勇紧紧跟在他后面。 三百名精锐骑兵杀向一千名高句丽步兵,顿时搅起了一阵狂澜。这种局面孙纯敦已经预料到了,他不守规则,唐军当然也不会守规则,那三百名骑兵参战是肯定的事,只是他没想到,那三百名骑兵如此厉害,一下子就遏制了一千名步兵的进攻势头。孙纯敦没有十分在意,因为他还有一千名步兵,那一千步兵冲上去之后,那一千名唐军骑兵就会被击溃,那三百名唐军骑兵再勇锰,也逃脱不了被击溃的命运。 “报告将军,远处来了两股骑兵。”士兵的喊声惊醒了孙纯敦的胜利美梦,他抬头往西北方向看去,两支骑兵部队正高速向战场冲来,粗略看上去总共有两千人。 孙纯敦跺着脚大喊:“还是大唐人比我狡猾,他早就布好了伏兵,设好了圈套让我钻,他定的规则他根本就没想遵守。快撤,以最快的速度撤回城里,凭城固守。” 下达完撤退命令,孙纯敦一马当先往城里跑。主将一跑,当兵的自然跟着跑,可是双方混战在一起,想摆脱唐军可没那么容易。跟唐军没有密切接触的高句丽士兵根本就没想唐军会不会尾随进城的问题,他们只顾着赶紧跑进城,免得被唐军追上。跟唐军厮杀在一起的高句丽士兵倒是想到了这个问题,不过他们最担心的不是唐军尾随进城,而是城里的人为了阻止唐军进城而关闭城门,把他们扔给唐军,所以他们跑得更快。 高句丽骑兵撤得比较快,邢长生部紧随其后进了城,按照刘明的安排,一部人马杀散守城的高句丽士兵,把守城门,其他人兵分两路,沿城墙向两翼发展。先锋团紧跟在高句丽步兵后面冲进城里,方天戟不知道南苏城的帅府在什么地方,哪里高句丽士兵多他就往哪里冲杀。 第21回 邢长生抗命遭贬黜 李世勣休兵运物资(4) 南苏城里还有两千高句丽步兵,如果事先有所准备,加以妥善组织,完全有可能阻挡住进城的唐军,至少可以减缓唐军的进攻速度,可孙纯敦出城前有必胜的信心,让留下的两千人分守四个城门和帅府,每个地方只有几百人。撤退得非常匆忙,孙纯敦根本来不及派人去调动这些兵力,这些士兵被唐军各个击破,甚至还没等唐军杀到就先自溃退,没起到任何作用。好在孙纯敦行事果决,刚刚跑回帅府就听说唐军已经杀进城里,他当机立断,命令部下从东城门出城,去投木底城。 方天戟一路追杀,来到东城门,孙纯敦已经出城,把守东城的门高句丽士兵跟他一起逃走,方天戟没再追赶,留下两队人马守住城门,防止城里的士卒百姓外逃,带着另外四队人马在城里搜拿潜藏的高句丽士兵。 刘明随契丹兵和奚兵杀进城,城里的高句丽士兵已经基本停止抵抗,刘明下令封刀,不得杀戮停止抵抗的高句丽士兵,更不得杀戮高句丽百姓。方天戟与刘明会合,进驻帅府,封存府库,出榜安民,派人前去向李勣报告,请李勣进驻南苏城。唐军、契丹兵和奚兵展开全城大搜捕,抓捕藏匿在百姓家里的高句丽士兵,搜捕结束后,邢长生部、契丹兵和奚兵押着俘虏,开到城外驻扎,刘明和先锋团暂住在帅府,负责维持城里的秩序。 只花了半天时间,付出极轻微的代价,就拿下了南苏城,所有的人都非常高兴。邢长生部承担了最繁重的诱敌任务,而且率先攻入城中,刘明给他们记首功。有了这一功劳,邢长生复职有望,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偷着乐。跟着刘明打了两仗,都轻松取胜,邢长生手下的几名校尉对刘明佩服得五体投地,当着邢长生的面不敢表示出来,背地里都对刘明称赞不已,祈祷邢长生不要再跟刘明闹别扭,大家同心同德,在刘明的带领下多打胜仗多立功。 最感到高兴的是刘之孝和方惟勇,这一次他们终于得偿所愿,亲自参加了实战,取得了战果,刘之孝杀了四个高句丽士兵,方惟勇杀了五个。刘明怕他们产生骄傲情绪,故意不给他们记功,并且还说,他们是沾了先锋团的光,若不是先锋团勇猛冲杀,杀得高句丽步兵难以招架,顾不上抵抗他们,他们取得不了这样的战果。刘之孝和方惟勇并没有因为刘明泼冷水而感到受了委屈,他们还不是正式的士兵,记不记功对他们来说无所谓,手里的兵器开了荤,这才是他们最看重的。 李勣带领大部队进驻南苏城,刘明把帅府让出来,带着先锋团住到城外。李勣聚将升帐,论功行赏。开战以来,刘明指挥三次战斗,都获得全胜,功劳最大,官升两级,升为正五品上的定远将军。李勣本想给刘明升三级,可那样刘明的品秩就会升到从四品下,而李勣无权任命四品以上的官,只能多给刘明一些奖赏作为补偿。方天戟每次都率领先锋团冲杀在前,功劳次之,官升两级,升为正六品下的昭武副尉。邢长生在进攻南苏城的战斗中荣立首功,恢复折冲都尉原职,仍然归刘明调遣。其他人也各有升赏。刘之孝和方惟勇参战的事刘明并没有上报,后来李勣从别人那里了解到,给刘之孝和方惟勇每人赏了五匹绢。 这一仗,杀死高句丽士兵一千余人,俘虏近两千人,缴获战马四百多匹、粮食近十万石、军械物资一批,俘获城中男女五千余口。 下一个进攻目标是木底城,李勣没有急于行动,而是把部队分为两部,轮流把南苏城的俘虏、人口和大军用不着的粮食、物资运到辽西,交营州都督张俭暂管。 南苏城虽说不大,要运走的东西并不少,别的不说,光粮食就有一千余万斤。大军到秋天就会撤回辽西,留下一百五十万斤粮食足够用了,剩下的要是不运回辽西,就得白白烧掉。为了尽可能多运些粮食物资回去,李勣把所有战马都交给运输队,其中保留一千骑兵作为护卫,剩下的战马都用来驮粮食。来的时候就带了一批牛马车辆,在南苏城又缴获了一些,全都用于运输。人也不能空着手,士兵和俘虏每人背五十斤粮食。李勣告诉高句丽百姓,他们将被迁徒到大唐,在迁徒途中,军队不会向他们供应口粮,南苏城粮库里的粮食随他们取,取多少都归自己。这样一来,老百姓取粮的热情非常高,都尽可能多带粮食,每天都敞开肚皮吃饭,就连他们养的鸡和猪也沾了光,享受跟人一样的伙食标准。拉车的马、骡、驴也一样,完全以粮食为饲料,只有牛比较郁闷,它们的胃结构特殊,只吃粮食会胀气,必须吃一部分纤维类的食物。不过它们也用不着像以前一样吃草,沿途的禾苗都是它们的食物,口感比草好得多。 副大总管孙贰朗带领第一支运输队出发,其中有大唐士兵六千人。这支运输队除了运送物资外,还要押解五千多百姓,任务相当艰巨,李勣特命刘明带领先锋团随队行动。 在经过新城时,孙贰朗故意招招摇摇,表现出一副完全不把新城守军放在眼里的架势。周明光得到报告,亲自来到城头瞭望,看到运输队中有很多男女老少,这才知道南苏城已经被大唐军队攻克。南苏城是离新城最近的城池,南苏城失陷,周明光感到孤立无助,愈发地不敢出城招惹大唐军队,生怕引火烧身。 辽东城的情况不一样,李明季不是胆小怕事之人,他手下有近两万人,很可能出城攻击运输队。刘明早就预料到这种可能性,出发前,让两千名大唐士兵换上高句丽军队的铠甲,假扮俘虏兵。大队前进到离辽东城数十里的地方,找了一片山城隐蔽起来,刘明带领先锋团和三千名大唐骑兵渡过大梁水,来到辽东城下,从城北走到城西,沿途耀武扬威。 刘明的三千骑兵里有两千名穿的是高句丽军队的铠甲,辽东城守军上了当,以为那两千人是投降大唐的高句丽士兵。李明季感到非常纳闷,暗自琢磨:“这股唐军的首领也太大胆了吧,一千多人就敢会同两千降兵到辽东城下挑战,难道他就不怕我军出击,降兵临阵倒戈?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呢?这支军队会不会是个诱饵,为的是引我出城?应该不会,大唐军队要是想跟我打仗,来的时候就打了,不会现在才来。再说了,他们总共才一万余人,就算把我引诱出城,对我进行夹击,我城里的部队也可以出战,对其进行反包围。” 出于慎重,李明季不想出战,可是对方送来一块肥肉在他眼前晃悠,他只要一张嘴就能咬到,不吃又觉得可惜。想来想去,他决定先探明情况再出战。他派出探子,一直哨探到大梁水南岸,没看见大唐军队的影子,终于放了心。就算大唐军队在大梁河北岸有伏兵,他也不用担心,城西一打响,投降唐军的高句丽士兵肯定会反水,用不了两个时辰就能把那一千多唐军士兵全歼,大唐军队的伏兵想增援也来不及。如果大唐军队真的要渡大梁水前来增援,他还可以派兵去城北,趁大唐援军渡到一半时发起攻击,进一步扩大战果。 思谋已毕,刘明季开始部署兵力,他派出三千骑兵从西门进攻唐军,另派三千骑兵、七千步兵集结于北城,随时准备出北门,迎击大唐的援军。 三千高句丽骑兵从城中冲出来,气势汹汹地杀向刘明部,刘明下令放箭,射住阵脚,两军相距一箭地对峙。高句丽将领得到李明季的锦囊妙计,开战之前让几个嗓门大的士兵齐声高喊:“高句丽士兵兄弟们,你们迫不得已,投降大唐,李将军理解你们,不会怪罪你们,只要你们反正,李将军会收留你们。兄弟们,难道你们真的愿意投降大唐,抛弃自己的妻儿老小,跟着唐军去大唐吗?回来吧,跟我们一起消灭这股唐军,你们都会立功受赏。” 这段话翻来覆去不停地喊,逐渐起了作用,“降兵”开始骚动起来。唐军的统兵将领似乎意识到了危险,大声喝斥“降兵”,试图让他们安静下来。然而他的喝斥起不到任何作用,“降兵”们骚动得越来越厉害,不知谁用高句丽话喊了一嗓子:“弟兄们,咱们不去大唐,咱们要回家!” “回家,回家,回家……”“降兵”高喊着“回家”,脱离唐军的队伍,向高句丽骑兵的两侧跑去。 唐军士兵试图阻止“降兵”逃跑,可是人太少,根本阻止不住。唐军将领意识到处境不妙,下令向西撤退。高句丽将领见状大喜,立刻下令进攻,三千高句丽骑兵大呼小叫着追上去。 李明季站在西城门楼上关注着两军阵上的情况,见“降兵”反水,他的人向唐军冲杀过去,得意洋洋地想:“李勣呀李勣,我不管你是不是在耍阴谋诡计,我都赢定了,你的伏兵现在开始渡河已经来不及了。你们大唐有句话,骄兵必败,这话说得太对了。两年前你趁着刮风攻占了我的辽东城,不久前你耍诡计赢了一阵,你就以为你有多么了不起了,竟然拿降兵当诱饵来引我上钩。如今我既吃了你的饵,还要咬碎你的钩,看你怎么办。” 刘明成功地让李明季上了当,但他能不能让运输队安然通过辽东城呢,且待下回分解。 第22回 青丘道焚田捉丁口 木底城放火诱敌兵(1) 李明季正在那里自鸣得意,眼前的情景让他突然之间目瞪口呆,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揉了揉,睁得溜圆,再往城外看,还是那副情景。只见那些反水的降兵跑到他的部队的侧翼后,突然对他的部队发起了攻击,而正在撤退的大唐士兵也反身杀了回来,他的手下猝不及防,被杀得人仰马翻。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自己人打自己人?”李明季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别人。他不傻,马上就反应过来,那些降兵全是大唐士兵假扮的,他因为贪吃鱼饵而上了钩。 “快,鸣金收兵。”李明季下达了撤退命令。“当、当、当、当……”城头上响起急促的铜锣声。 不鸣金还好,遭到围攻的高句丽骑兵虽然损失惨重,一时半会儿还不至于溃败,毕竟他们有三千人,跟大唐士兵差不多,李明季这一鸣金,锣声还特别急促,高句丽骑兵以为城里出了事,李明季鸣金是让他们回去增援,顿时军心大乱。 这些人也是傻了点,这不明摆着吗,城里有一万多人,他们这三千人回去能顶什么事呢?当然也是因为匆忙之间来不及思考,城里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遭到强大攻击呢,李明季鸣金当然只能是让他们撤退。不过也不能完全怪他们傻,因为遇到这种情况,通常之下不是鸣金收兵,而是派兵增援。李明季也想增援来着,可是他把一万步骑兵放在了城北,剩下的骑兵就不多了,急切之间来不及集结,派步兵增援又太慢,所以才让外面的人往回撤。 不管什么原因吧,也不必追究李明季处置是否失当,反正结果就是高句丽骑兵开始败退,大唐骑兵奋勇追杀,杀得高句丽骑兵尸横遍野。眼见着城外的部队呈溃败之势,李明季急了,赶紧下令出城增援。此时才下令增援纯粹是多此一举,还没等城里的军队集结起来,高句丽骑兵已经退到城下,大唐骑兵已经停止追击,开始打扫战场,收拢高句丽骑兵遗弃的战马。这一仗,杀死杀伤四百多名高句丽士兵,缴获四百多匹战马。 大唐骑兵没有难为那些受伤的高句丽士兵,让他们自己回城,大唐骑兵带着缴获的战马扬长而去,渡过大梁水,在西岸安营下寨。刘明派出两个传令兵,一个前去通知孙贰朗启程,一个前去通知郑仁泰准备好浮桥,接应运输队,另外派出一小队人马,在辽东城以西游弋,吸引辽东城守军的注意力。 李明季吃了个哑巴亏,郁闷得不行,真想派大军出城,跟大唐骑兵大战一场,报此一箭之仇。可是他已经找到了惊弓之鸟的感觉,担心再次上大唐军队的当,谁知道大唐军队会不会使用连环计呢?李明季又想报仇又不停地提醒自己慎重,他派出探子去打探大唐骑兵的情况,发现大唐骑兵在大梁水西岸扎营,在东岸派有游骑,知道无法采用突袭的办法,只好暂时忍耐,等待机会。他等了一天,孙贰朗趁机带着运输队从大梁水北岸通过辽东城,在郑仁泰的接应下,安然渡过辽水,向张俭移交了人口和物资。辽东城守军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到了城西,根本没有发现运输队。 孙贰朗完成交接,带着三千士兵跟刘明会合,大摇大摆地从辽东城下通过,渡过大梁水东去。李明季正在考虑对刘明部实施报复,忽见大唐军队的人数增加了一倍,还有大量的车马,以为大唐正在向辽东增兵。这是个新情况,情况不明,他没敢乱动,眼睁睁地看着大唐军队扬长而去。 因为刘明带了三千多人牵制辽东城守军,有两千匹马驮的粮食没能运过辽水,留在了辽东城东北的山里,正好供回去时人吃马喂。孙贰朗取够了回程所需的粮食,多出来的继续留在那里。他觉得在途中设几个给养暂存点这个办法挺好,省得路上的口粮要带来带去。打仗期间,这一带很少有人,就算不留人看守,那些粮食也不会被人拿走。 运输队第二次通过辽东城时,被辽东城的探马发现,不过李明季并没有派兵攻击运输队。他认为,大唐军队既然往回运送物资,必然会提防他偷袭,明里或暗里派部队保护,他要是派人渡过大梁水前去攻击运输队,很可能反遭大唐军队的攻击。万一真是那样,他派去的军队有可能因为大梁水阻断归路而损失惨重。李明季还有一个想法,那些物资反正已经落在大唐军队手里,如果不让大唐军队运回去,大唐军队就会将其焚毁,对高句丽一点好处都没有,不阻止大唐军队运送物资,大唐军队就会因为忙于运输而无暇进攻别的城池,这对高句丽大有好处。 刘明护送运输队走了三次,见辽东城的高句丽军队并不出城拦截,就不再护送。 另一路进攻辽东的大唐军队,在左武卫大将军、青丘道行军大总管牛进达和副大总管李海岸的带领下,从莱州渡海,到达位于辽东半岛东面的石城附近,趁夜登陆,一举攻克石城,缴获大量给养和一些人口,全部装到船上。此时已到秋天,辽东南部的庄稼基本成熟,李海岸带领一万人走陆路,一路向西开进,边走边捣乱。地里的庄稼,除了满足人吃马喂之外,一律放火烧掉。牛进达带领一千多人,开着楼船,沿着海岸,与李海岸部齐头并进。 高句丽人从来没见过这么打仗的,不来攻城,专门搞破坏。刚开始他们还不是很在意,没过几天就坐不住了,站在城头极目远望,除了南边的海是蔚蓝色,北边的山是青黛色,剩下的地方全是灰黑色。庄稼全被烧光了,明年可吃什么呀,各城的高句丽守军被迫出城进攻大唐军队,试图阻止他们继续放火。辽东南部沿海一带的城池都是小城,每座城的驻兵不过几千,凭城固守还有几分胜算,出城野战简直就是飞蛾投火。高句丽人还真是采用了飞蛾投火的战术,明知不敌,不停地向大唐军队挑衅,一日数战。 对于高句丽人的小打小闹,李海岸完全不放在心上,高句丽人一露头,就派出骑兵分队予以迎头痛击,大部队我行我素,该吃吃,该烧烧,一路上游山玩水捎带着发泄每个人心底都有的破坏欲。 不光高句丽人没见过这么打仗的,就连大唐士兵也是头一回这么打仗,觉得非常新奇有趣。这样打仗也有不好的一方面,就是缴获太少。士兵之所以愿意打仗,图的就是打胜仗能缴获财物和奴隶,只要不死,打一仗就能发一笔财。现在这种打法,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也发不了财。地里有的是庄稼,可背上几十斤粮食又能值几个钱呢,还不够受累的呢。 似乎非常体谅大唐士兵心中的遗憾,高句丽人主动前来送礼。军队频繁出动并不能阻止大唐军队烧庄稼,那就只有跟大唐军队抢庄稼,抢在大唐军队放火之前,把庄稼收割下来,带回城里。于是乎,高句丽人不分士兵百姓,不分男女,只要是能收割庄稼的,就全部出城,争分夺秒,能收多少算多少。 这回好了,李海岸改变策略,把骑兵组成几支数百人的机动小队,等高句丽人出城后,快速穿插,截断其回城之路,步兵大队跟进,将高句丽人一围,不管士兵百姓,不管男女,全部抓起来带走。高句丽人收割下来的那些庄稼也归了大唐军队,省得大唐士兵自己动手了。高句丽人不是喜欢收割庄稼吧,以后所有收割庄稼、做饭、喂马的事全部交给俘获的高句丽奴隶。 赔了庄稼又丢人,高句丽人苦恼得不行,下决心跟大唐军队决死一战。他们从附近各城抽调兵力,集中于积利城,等着大唐军队到来。 大唐军队很快就把火放到积利城下,高句丽军队出动一万多人,摆开阵势,挡住唐军的去路。唐军士兵一看就不高兴了,心说:“我们这一路之上有的吃有的玩还可以抓人,这是多美的差事呀,你们凭什么拦着?你们不让我们痛快,我们就不让你们痛快,哥哥兄弟,杀吧。” 高句丽军队人数虽然略多于大唐军队,可他们都是刚刚从各个城池调来的,临时拼凑在一起,指挥不畅通、配合不默契,战斗力比不上大唐军队。 从高句丽军队摆兵布阵的方式上,李海岸看出他们各自为政的内情,因为除正中有一个四千人的大阵外,两翼都是一两千人的小阵。李海岸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这一带的高句丽城池,没有一座驻兵万人以上的,眼前这一万多高句丽军队,必然来处不同的城池。李海岸决定,猛攻高句丽军队的薄弱环节,一举将其阵形冲垮。 李海岸把全部兵力一分为二,分别攻击高句丽军队两翼的两个小阵之间的结合部。怀着一股怒气,凭着一股锐气,大唐军队的前锋直冲敌阵。高句丽军队抵敌不住,两翼均被冲开一个缺口,大唐军队继续猛攻,高句丽军队的两翼很快就溃不成军。两翼溃败,中间的大阵不能独存,高句丽指挥官只好命令部队边打边撤,先撤进积利城再做道理。大唐军队以“痛打落水狗”的精神,穷追猛打,一直追到积利城下,斩首两千余级,俘虏一千多人。 高句丽军队逃进积利城,城门紧闭,加强防守,李海岸完全不理会他们,带着手下继续向西放火,一直烧到海边。牛进达已经带着船队在这里等候,唐军士兵把俘虏押上船,升起船帆,回大唐去也。 第22回 青丘道焚田捉丁口 木底城放火诱敌兵(2) 接连运了两个来月,南苏城里的物资和粮食才全部运到辽西,这个时候地里的庄稼也快成熟了,收割木底城的时机已经成熟。 刘明照例请求打前锋,前去进攻木底城,李勣问:“刘将军,现在木底城里有高句丽守军一万人,你准备如何攻打木底城、需要多少军队?” 刘明回答:“回元帅的话,敌我兵力相仿,强攻既难成功,伤亡也大,末将的想法依然是诱敌军出城野战,在野战中消耗其兵力,并争取趁其退兵之机尾随进城。南苏城城主白纯敦和他的残兵败将现在木底城中,他吃过一次亏,再诱他上当难度会非常大,末将想出两个办法。第一个办法,我们放火焚烧木底城周围的庄稼,并做出没有防备的姿态,木底城守军为了保住庄稼,有可能出城。我军在南苏城顿兵两个月没有攻打木底城,由于我们封锁消息,木底城守军不知道我们已经把给养运回辽西,必然对我军顿兵不前感到疑惑,焚烧庄稼可以解除他们的疑惑,还可以给他们一种感觉,我军打算在南苏城过冬。因为如果不是准备在南苏城过冬,我军不可能为了焚烧庄稼而等两个月。如果此计不成,我们就用第二个办法,越过木底城,做出攻打苍岩城的姿态。苍岩城守军只有五千人,我军强攻必能克之。在木底城守军看来,我军要在此过冬,如果南苏城和苍岩城都被我军占领,木底城就被我军夹在中间,孤立无援,我军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木底城守军就会时时处于神经紧张状态。木底城守军肯定不想落这么一个结果,肯定会增援苍岩城。木底城守军出城后,可能有两种结果。其一,我军将其击败,随之入城,攻克木底城,这是最好的结果。其二,我军将其击败,但没能随之入城。如果焚烧庄稼时守军出战,出现了第二种结果,没关系,我们还可以假装进攻苍岩城。如果是假装进攻苍岩城时守军出战,出现了第二种结果,则我军必须趁守军惊慌失失措之时,立刻对木底城发动强攻。所以,此前我军必须做好强攻木底城的准备,至少要打造足够多的云梯。末将想带领先锋团和邢将军所部,以及两千步兵,作为第一梯队,负责焚烧庄稼,诱敌出城,抢占城门。另外遣将,带领四千骑兵,作为第二梯队,待末将拿下城门之后,前往支援。” 李勣同意了刘明的方案,拨给他两千步兵。 刘明这次没有带契丹兵和奚兵,一来是因为焚烧庄稼的事步兵干就行,让骑兵干这种事,会让木底城守军觉得大唐军队是想突袭城门,因而不敢出城,另外,刘明不想让契丹兵和奚兵以很小的代价立功,因为这些胡人立的功越多,分给他们的战利品就得越多,否则他们心中不服,会对大唐离心离德。只有在打硬仗的时候,刘明才愿意充分利用胡人。 在部队行动之前,刘明先带了几个人秘密前往木底城附近察看地形。南苏城、木底城和苍岩城均座落于一条大致东西向,略偏西北——东南的巨大山谷内,相互之间距离三四十里。木底城位于南苏水南北流向到东西流向的转弯处,是辽东山区少见的建于平地上的城池之一,有南、北、西三座城门。城东紧邻南苏水,西南临山,西面和北面是山谷平地,平地再往北是南苏水,从南苏城到苍岩城的道路位于南苏水北岸。木底城的西南方向是两条大致南北走向的平行山谷,东边的山谷正对南城门,西边的山谷通向城西。山谷西边,南苏水迂曲穿行于山谷间。 看罢地形,刘明心中有了数,他决定以木底城西门为突破口,事先把先锋团隐蔽在西边那条山谷的深处。因为这条山谷不是很长,藏兵太多容易被高句丽人发现,只能把邢长生部隐蔽在更西边的南苏水的河谷里。第二梯队的四千骑兵,可以隐蔽在南苏城北面的山里,战斗打响后,再从山里冲出来,渡过南苏水,进攻木底镇。 刘明把自己的作战方案向李勣做了汇报,李勣批准了这一作战方案,让孙贰朗负责指挥第二梯队。刘明与孙贰朗约定,一声炮响先锋团和邢长生部出击,两声炮响第二梯队出击。 这天夜里,先锋队和邢长生部带上足够吃一天的干粮离开南苏城,不走东南方向的大道,直接向南,到达南苏水河谷。先锋团先渡过南苏水,与邢长生部沿两岸向上游行进。两部都派出尖兵,把河两岸的高句丽百姓全部捆绑起来,以防有人向木底城报信。到达木底城附近后,邢长生部停止前进,隐蔽在山上的树林里,先锋团向东翻越一道山岭,隐蔽在谷底的密林里。邢长生和方天戟都向前派出暗哨,发现高句丽人当即射死,以免部队被发现。 天刚亮,两千名步兵起床吃饭,在刘明的带领下离开南苏城,中午时分来到木底城附近,在南苏水北岸埋锅造饭。 木底城原有驻军五千人,南苏城城主孙纯敦带着两千名残兵投奔了木底城,北部耨萨又调了三千人马增援木底城,这样木底城总共有一万军队。木底城城主名叫孙林钦,是孙纯敦的堂兄,大唐军队占领了南苏城,距木底城不到四十里,他感到非常紧张,多次派探子前往南苏城打探大唐军队的动静,大部分探子都被大唐军队的暗哨捕获,有一两个探子侥幸逃回,也没发现大唐军队往辽西运送物资,因为运输队都是在半夜启程。 十天半个月过去了,大唐军队还待在南苏城,既不进攻,也不撤退,孙林钦和孙纯敦感到莫名其妙。总关着城门不行呀,城里的百姓得出城侍弄庄稼,于是孙林钦在通往南苏城的大路上设下了预警哨,然后像往常一样打开城门,任由城里的百姓出入。与平时不同的是,为了防止大唐的奸细混进城里,对进城的人要逐一盘问。 随着时间的流逝,士兵的警惕性越来越差,对入城人员的盘查逐渐放松,到后来都懒得问了,只有在看到不顺眼的人时才盘问几句。 这天,预警哨突然跑回来报告,两千名大唐士兵正往木底城而来,孙林钦赶紧派兵出城,通知在田里干活儿的老百姓返回城里,然后把城门紧闭,士兵登上城墙,准备迎击大唐军队的进攻。 刘明让士兵们吃饱喝足,渡过南苏水,来到木底城北城门下,冲城上高喊:“城上的士兵听着,本将军是大唐英国公李勣元帅麾下先锋官刘明,叫你们城主出来,本先锋有话对他讲。” 不用叫,孙林钦和孙纯敦一直在城墙上监视着大唐军队,连中午饭都是在城上吃的。听到刘明喊,孙纯敦对孙林钦说:“哥,攻占我南苏城的就是这个人。这小子坏透了,他提出跟我比赛,还制定了规则,可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遵守规则,结果我吃了亏。” 孙林钦不解地问:“大唐人最讲信义,既然他违反规则,你何不质问他几句,看他如何回答?” 孙纯敦脸一红,不好意思地说:“他确实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遵守规则,可……是我先破坏的规则,我没办法质问他。反正质问也没用,你小心点就是了,这小子不知道又要冒什么坏水,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不要答应,免得上当受骗。” 孙林钦点点头,从城垛口探出头,说:“本将是木底城城主,名叫孙林钦。刘将军,久闻大名,不知你对本将有何话讲?” 刘明说:“我知道你城里有一万兵马,我才带了两千人过来,你就紧闭城门不敢迎战,你可比南苏城的城主差远了,跟你这样的对手打仗实在没劲。这样吧,既然你不敢打仗,咱们就不打仗,来一次比赛怎么样?” “又来了,又来了。”孙纯敦在一旁说:“他跟我也是这么说,结果我上了他的当,你千万别让他说。” “诶,用不着害怕。”孙林钦不以为然地说:“同不同意比赛在我,让他说说怕什么?不让他说,显得我害怕他,先折了我军的锐气。” 孙林钦对刘明说:“刘将军,不知道你想怎么比赛呀?” 刘明指指自己身后,说:“今天我带来了两千步兵,你也带两千步兵出城,咱们排好阵形,大战一场,如果我输了,我就把南苏城送给你,如果你输了,你就把木底城送给我,这样很公平吧?” 没等孙林钦答话,孙纯敦先抢着说:“千万别答应他,他肯定有诡计。” 孙林钦沉吟道:“他能玩什么诡计呀?我不相信他输了会把南苏城送给我,我输了也不会把木底城送给他,不过比赛一下也无妨呀,他要是输了,我就派骑兵出城追击他,我军要是输了,我再派更多的人出去,在我的城下,他区区两千人能占什么便宜?” “两千人是你看得见的,他后面肯定藏着更多的人。”孙纯敦说:“跟我他就是这样,只派了一千三百人到城下挑战,背后却藏着两千人,我不知底细,上了他的当,以为带三千人出城稳操胜券,结果却一败涂地。” 孙林钦说:“你的情况不一样,你只有五千人,大唐军队有一万多人,他的人数可以超过你。现在我有一万人,南苏城不能一兵一卒都不留吧,大唐军队顶多能出动一万人,他在后面有伏兵也没什么可怕的。” 第22回 青丘道焚田捉丁口 木底城放火诱敌兵(3) 孙纯敦劝道:“哥,大唐人非常狡猾,这个刘明更加狡猾,你能想到的问题他肯定也能想到,既然他提出比赛的要求,肯定早就想好办法了,你没时间考虑,万一中了他的圈套,则悔之晚矣。咱们为什么要出城迎战呢,让他们来攻城好了。现在已经是秋天了,顶多再过一个多月,天气一冷,他们就不得不撤兵,到那时,木底城安然无恙,南苏城也回到咱们手中。咱们有一万人,凭城固守,坚持两三个月都没问题,又轻松又稳妥,何必去冒那个险呢?” 孙林钦被这番话说动了心,扭头对刘明说:“刘将军,你就别跟我逗了,你身边确实只有两千步兵,但你身后的山里至少还藏着两千骑兵。你这一招已经在南苏城用过一次了,在我这里不好用,你就别枉废心机了。” “哟,你怎么知道我在南苏城用过这一招?”刘明笑着问。 孙纯敦从城垛口探出头来,洋洋自得地问:“刘将军,还认得本将吗?你用诡计欺骗了本将,夺了本将的南苏城,还想再用诡计夺木底城吗?” “哈哈哈……原来是我的手下败将呀。”刘明大笑几声,问:“孙……啊,纯敦将军,你怎么不跑远一些呀,你以为跑到木底城就安全了吗?我告诉你,我没来的时候你还可以在这里躲一躲,我一来你就躲不下去了。木底城肯定是我的,你还是早点离开吧。苍岩城你也别去,那也是我的,你尽量躲远一些,最好去国内城。” 孙纯敦满脸通红,绷着脸、咬着牙、皱着眉说:“刘将军,不要以为你打了一次胜仗就能成为常胜将军,再说了,那一仗你是用诡计取胜的,算不上真本事。” “就是,你制定了比赛规则,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遵守。”孙林钦在一旁帮腔道。 刘明笑道:“那一回我确实在后面埋伏了兵马,但我不是不想遵守规则,只是为了防止孙纯敦不遵守规则。如果孙纯敦的步兵不动,我埋伏的兵马就不会动,你可以问问孙纯敦,是他先犯规的,还是我先犯规的?” 孙林钦被问得张口结舌,顾左右而言它:“算了,过去的事咱们就不提了,本将料定你背后又埋伏了骑兵,所以本将不会跟你比赛。不是本将怕你,本将是不愿意跟不遵守规则的人比赛。” “哈哈哈……”刘明笑着连连摇头,说:“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害怕就是害怕,不要找借口。实话告诉你,”刘明往北边一指,接着说:“我确实在那边埋伏了千军万马,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不是我想犯规,是为了防止你犯规。就算我想犯规,你有什么可怕的?你有一万人,我顶多也就出动一万人,双方势均力敌,我不会以众欺寡。我要是先犯规的话,我的人从山里一出来你在城头就能看到,你也可以出动更多的人。我的人需要渡过南苏水才能到达战场,而你的人只要一出城门就可以到达战场。我的人是背水而战,兵家大忌,你的人是背城而战,进可以攻、退可以守。你占尽了地利,却不敢跟我比赛,还声称自己不是害怕,岂不让人笑掉大牙。哈哈哈……” 孙林钦的脸变得通红,说不出话来,孙纯敦接过话说:“刘将军,你说再多也没用,反正我们不会跟你比赛。我哥真的不是害怕,不比赛是一种策略。现在已经到秋天了,顶多再过一个多月你们就得撤回大唐,南苏城你们带不走,还是我们的,我们为什么要跟你打仗呢?你要是非想打仗,那就来攻木底城,你们有一万人,我们也有一万人,我相信你心里清楚,冬天到来之前你们攻不下来。所以呀,我劝你一句,别废劲了,早点回大唐吧。” “噢,原来你们二人是兄弟呀,怪不得一样胆小、一样愚蠢。”刘明先挖苦一句,然后才说正题:“原来你们是等着我们撤兵,那我要是告诉你,我们不打算撤兵,准备在南苏城过冬,你们怎么想?” “不可能,从大隋到现在,中国的军队还没有在辽东过过冬天。”孙林钦把脑袋摇得像拨郎鼓,表示严重不相信。 刘明笑了:“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凡事都会有第一次,以前没做过的事,以后就不能做吗?几百年前没有高句丽,现在不是有了吗?我告诉你,为什么以前中国军队不在辽东过冬,那是因为中国军队不能大量滞留在辽东。中国的北面和西面都是游牧民族,每到冬天,他们把马养肥后,就会骚扰中国的边境,如果把军队大量滞留在辽东,就没办法抵御那些游牧民族。这一次不一样,我们只来了一万人,中国军队不差这些人,所以我们没必要回去。对了,我告诉你们一件事,我发现,你们高句丽的米比我们大唐的米好吃多了。” 说到这里,刘明故意停顿了一下。听刘明称赞高句丽的米好吃,孙林钦和孙纯敦都流露出自豪的神情,可是马上他们就把脸沉下来。只听刘明说:“我还要感谢孙纯敦将军,留给了我们那么多高句丽米,足够我们一万人吃三年的,别的不说,就为了这么好吃的米,我们也不能回去呀,至少得住满三年。噢,还不止,这三年里又会打下不少新米,新米更好吃。” 孙林钦绷着脸说:“你们住五年也没用,别想打下我的木底城。” 刘明点点头:“你说得没错,用一万人攻一万人,确实很难打下来,就算能打下来,我们也会伤亡很多人,这样的事我们不会做。不过你只想到了其一,没想到其二,要是我们越过木底城,去打苍岩城,你觉得能不能打下来呢?要是我们把苍岩城打下来,用南苏城和苍岩城把你的木底城这么一夹,这就非常像我们大唐的一种美食——烧饼夹肉,把烧饼片成两层,在中间夹上炖猪肉,一口咬下去,满嘴流油,那个香啊……”说到这里,刘明故意“叭嗒叭嗒”嘴,露出一脸向往的神情。 孙林钦和孙纯敦全都傻了眼,他们知道,万一大唐军队真的不撤走,而且真的去攻苍岩城,木底城真的会成为大唐军队嘴里的美食。沉默了半晌,孙纯敦安慰孙林钦道:“哥,你别担心,唐军要是真去进攻苍岩城,咱们就发兵攻击他们的后背,苍岩城兵马虽少,也有五千,有了咱们的支援,唐军没那么容易攻下苍岩城。” 孙林钦似乎吃了颗定心丸,对刘明说:“刘将军,如果你们去进攻苍岩城,我就……” 孙纯敦一把捂住孙林钦的嘴,埋怨道:“哥,你干吗呀,不能告诉他们。让他们去进攻苍岩城吧,咱们偷袭他们背后,杀一杀他们的锐气。” 孙林钦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咳,我光顾着跟他斗嘴了,差点泄露机密。”他改口对刘明说:“刘将军,我刚才是想说,如果你们去进攻苍岩城,尽管去,我不怕南苏城和苍岩城夹击。我这里兵精粮足,守个三年五年完全没问题,而且我还会有援兵。” 刘明点点头:“这么说你是打定主意不肯派兵出城了?” “没错,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派兵出城。”孙林钦的态度非常坚定。 刘明接口道:“那好,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管我在城外做什么,你都不能派兵出城,说话不算数是小狗。” “什么呀这是,怎么连小孩子赌咒发誓的话都出来了?”孙林钦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地摇摇头。 刘明回身对士兵说:“弟兄们,按照原计划行动。听我口令,向右——转,齐步——走。” 士兵们转过身,迈着整齐的步伐向西边走去。孙纯敦得意地对孙林钦说:“怎么样,不搭理他他就没辙,只能收兵。” 孙林钦笑道:“收兵就收兵呗,用得着走那么整齐吗,这算是向咱们示威呢,还是请咱们检阅?” 听了这话,孙纯敦大笑起来。 大唐军队走到南苏水旁停下来,开始生火。孙纯敦和孙林钦一直盯着大唐军队,见他们没有回到南苏水北岸,相互看了看,同时在心里想:“他们生火干什么,不是刚吃过饭吗?”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答案,唐军士兵每人点起一个火把,排成一排,在庄稼地里放起火来。此时是秋天,正刮西风,山谷又拢风,风力比平地上大得多,火势迅速向东边蔓延过来。 孙纯敦吓得尖叫起来:“不好,他们在放火烧庄稼!” 孙林钦捶胸顿足地叫道:“坏啦坏啦,还是上刘明的当了,他根本就没打算比赛,他是故意拿话堵我们,不让我们出城。说什么北边山里有埋伏,纯粹是吓唬我们。不行,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我的庄稼烧光,我得派人出去阻止他。” “且慢。”孙纯敦阻拦道:“哥,你要冷静,说不定是这是刘明的诡计,故意用这种办法刺激我们,引诱我们出城。” “就算是这样,又能怎么样?”孙林钦说:“我派骑兵出去驱赶他们,很快就能把他们赶走。就算他们有伏兵,不等他们的伏兵渡过南苏水,我的骑兵就能撤回城里。” 孙纯敦提醒道:“刘明诡计多端,这要真是他的诱敌之计,他肯定早想好了对策,咱们一定要小心。” “那、这……”孙林钦犹豫起来。 孙纯敦劝道:“哥,稍安勿躁,先看一看,看看他还有什么花样。” 第22回 青丘道焚田捉丁口 木底城放火诱敌兵(4) 唐军士兵不光放火,还冲着城头指指点点、说说笑笑,好像是在嘲笑孙林钦愚蠢。其实离得那么远,根本看不清唐军士兵的表情,孙林钦心里有鬼,看谁都像在嘲笑他,就连他自己的士兵窃窃私语一下,他都觉得是在说他,唐军士兵的样子让他憋了一肚子气。 田里的火一直烧到河边才停下来,河湾地的北半部变成一片黑乎乎的焦土,草灰随风飘摇,谷茬冒着袅袅的余烟。再看唐军士兵,他们排成一队往南走,显然是要接着在河湾地的南半部,也就是木底城的西部继续放火。 “命令骑兵紧急集合,全体出动,把大唐士兵给我赶走——”孙林钦实在忍受不了了,声嘶力竭地下达了出击的命令。 孙纯敦赶紧劝阻:“哥,不能出去呀,当心上当。”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孙林钦用力把手一摆,说:“我要是坐视不理,唐军士兵会更加肆无忌惮,河北边的庄稼会被他们全部烧光。” 见阻止不住孙林钦,孙纯敦提议:“哥,派兵出去也行,另调五百弓弩手到西城门上,一旦有大唐骑兵靠近,立刻开弓放箭,并且让军兵做好准备,随时关闭城门。” 孙林钦采纳了这个建议,吩咐军兵严加戒备。 木底城里有两千骑兵,其中一千是原本就是孙林钦的部下,有大约五百是孙纯敦从南苏城带来的,另有五百是临时加强给孙林钦的。以两千骑兵驱赶两千步兵,孙林钦感觉力量有点不足,可他只有这些家底,也只能这样了。 骑兵集结完毕,打开城门,却出不了城。原来,唐军士兵已经放了火,火势蔓延到城下,连山脚下的树木都遭了殃。热浪、浓烟和草木灰被风卷着扑向木底城,笼罩了城墙,顺着城门洞往城里灌,城上的人眼睛都睁不开,城门刚打开一半,开门的士卒就被熏得受不了,又把城门关上。 等了一会儿,热浪和浓烟基本散去,高句丽骑兵这才开门出城,向站在远处指手划脚的唐军士兵冲去。终于把木底城守军引诱出来了,刘明大喜,命令士兵结成方阵,与高句丽骑兵对峙。在袅袅余烟之中,高句丽骑兵踩着故乡的热土,腾云驾雾般地冲向唐军士兵,当头迎来一阵雕翎箭的洗礼,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个人中箭掉下马,亲吻着脚下的热土,激动得“哇哇”大叫。不是激动的,是被烫的。高句丽骑兵这才意识到,这一仗与往常不同,一旦掉下马,滋味不好受,一个个都变得谨慎起来,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唐军士兵射过来的箭。 时机成熟,刘明下令:“放一声炮。” “咚——”一声炮响,孙纯敦吓得一哆嗦,本能地叫道:“不好,刘明在发信号,准备关闭城门。” 孙林钦没有孙纯敦那么害怕,不过听见炮声也很紧张,睁大眼睛向北边观望,寻找唐军伏兵的踪迹。看了一会儿,什么都没看见,他对孙纯敦说:“你太神经过敏了吧,哪里有伏兵呀?” 孙纯敦也感到纳闷,刘明大大地狡猾,不会就是来烧庄稼的,如果只是来煤庄稼,也没必要放炮哇。他正不知道如何回答,一个士兵大叫起来:“唐军骑兵,唐军骑兵来啦!” 孙林钦和孙纯敦手搭凉棚往远处看,什么都没看见。“南边,唐军骑兵在南边。”那个士兵又叫起来。 此时孙林钦和孙纯敦正站在西城门楼上,赶紧扭头往南看,只见三百唐军骑兵从山谷里冲出来,直取西城门。孙林钦赶紧命令:“弓弩手准备,唐军骑兵一接近,立刻开弓放箭。赶紧鸣金,让骑兵回城,消灭唐军骑兵。” 下达完命令,孙林钦得意地对孙纯敦说:“刘明确实挺狡猾,竟然把伏兵藏在南面,令我没有想到。不过他只派来三百骑兵,能起什么作用,别说抢城门了,能不能活下去都成问题。看着吧,咱们的骑兵一回来,准能把他们围歼。” 孙纯敦没说话,心想:“恐怕没那样的好事,刘明能白白送三百人给你吃吗?” 听到锣声,高句丽骑兵掉转马头,发现了正冲他们杀过来的先锋团,立刻整队迎着先锋团冲过去。就在这时,邢长生部冲出来,绕过步兵方阵,杀向高句丽骑兵背后。听到后面传来喊杀声,高句丽骑兵大惊,赶紧分出一半,迎战邢长生部,另一半杀向先锋团,试图杀回城中。 “放两声炮。”刘明再次下达命令。 “咚、咚——”又是两声炮响,孙纯敦吓得险些坐在地上,孙林钦也吓得变了脸色。看到邢长生部杀出,孙林钦已经意识,刚才他想得太美了,刘明既然早有准备,怎么可能只埋伏三百人马呢。一声炮响冲出来一千多,现在两声炮响,会不会再冲出来两千多呢?如果是这样,对方的骑兵总共就有四千,是他的两倍,而对方还有两千步兵,他的骑兵处境就太危险了。 “紧急集合五千步兵,出城接应骑兵。”孙林钦下达了命令。 孙纯敦赶紧阻止:“哥,不行啊,步兵行动太慢,万一被唐军缠住,唐军就会跟着一起进城,木底城就完了。南苏城就是这么失守的,你千万不要重蹈覆辙呀。” “那、那、那怎么办?总不能不管骑兵了吧?”孙林钦一时没了主意。 孙纯敦说:“赶紧鸣锣,催他们速速回城,至于回不回得来,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 “鸣锣,鸣锣,使劲给我敲。”孙林钦急得真跺脚。 孙纯敦又建议:“赶紧传令,让守门的士兵做好准备,随时关闭城门。” “当、当、当……”司锣的士兵使出吃奶的力气敲锣,结果“哗啷”一下子,把锣敲成了三瓣。 高句丽骑兵听见铜锣响得像雨点一样急,再也没有心思跟邢长生部纠缠,一千人在前面开道,一千人负责断后,急匆匆地向城里撤退。 先锋团没有直取城门,是怕被城上的箭杀伤,他们要跟着高句丽骑兵一起进城。高句丽骑兵急于回撤,先锋团并不十分阻拦,眼他们混战在一起,边杀边走。邢长生部也一样,紧紧咬着高句丽骑兵,使其无法拉开距离。 双方骑兵混在一起撤到城下,孙纯敦急了,大叫起来:“关闭城门,马上关闭城门。” “不能关闭城门,骑兵还没回来。”孙林钦也叫起来。 孙纯敦急得直跺脚:“哥,你没看见吗,双方混在一起,咱们的骑兵要是进了城,唐军的骑兵也会进城。” “那、那……我总不能把骑兵关在城外吧?”孙林钦用力搓着手,双手搓得通红,几乎滴出血来。 “你是要骑兵,还是要木底城?”孙纯敦大声说:“唐军要是进了城,木底城就完啦,骑兵也会跟着完蛋。赶紧把城门关上,起码能保住木底城。可以让骑兵设法突围,前往苍岩城。” 虽然急得六神无主,最后一点理智告诉孙林钦,孙纯敦说得对,他无奈地下令:“命令关闭城门。” 孙纯敦大声对士兵说:“还愣着干什么,命令立刻关闭城门,立刻,马上。” 孙林钦让士兵趴在城头冲下面的骑兵大喊:“撤往苍岩城——撤往苍岩城——” 听到喊声,高句丽骑兵先是发愣,等他们看到城门正在关闭时,不由地发起怒来,纷纷大骂: “混账王八蛋,孙林钦为了自保,把我们关在城外,这不是让我们死吗?” “让我们撤往苍岩城,说得好听,木底城我们进不去,苍岩城我们就进得去吗?” 也有人说:“算了吧,事已至此,骂又管什么用,赶紧往苍岩城撤吧,但愿大唐军队不会穷追不舍。” 万般无奈之下,高句丽骑兵只得边打边往北去,准备渡过南苏水,向东撤退。 令高句丽骑兵绝望的一幕出现了,从北面的山里,冲出来大群的唐军骑兵,不下四千人,一出山谷,立刻向两边展开,排列在南苏水对岸。 城上的高句丽士兵也看到了北面的唐军骑兵,赶紧报告给孙林钦。孙林钦扭头往北一看,什么都没说,一屁股坐在地上。孙纯敦也傻了,呆若木鸡,嘴里喃喃地嘟囔着:“完啦,骑兵完啦,骑兵全完啦……” 眼看着四千唐军骑兵渡过南苏水围拢上来,高句丽骑兵的指挥官意识到逃跑根本不可能,抵抗完全没有意义,识趣地下令投降。 这一仗,虽然没能攻下木底城,但全歼了木底城的骑兵,也算是一场大胜。高句丽骑兵变成了步兵,被唐军骑兵押解到南苏城,唐军步兵骑着他们的战马,在南苏水北岸继续放火。 看着山谷里腾起的滚滚浓烟,木底城里的高句丽百姓哭声震天,孙林钦又气又痛,连吐几口血,卧床不起。 大唐军队放火放上了瘾,把木底城周围的庄稼全部焚毁还不罢休,一路向东烧去,烧到苍岩城下。从木底城到苍岩城的道路一直沿着南苏水蜿蜒而行,这一段山谷以及苍岩城东面、南面的山谷,是新城道上土地最肥沃、农业最发达的地区,大唐士兵一点都不懂得“粒粒皆辛苦”的道理,除了留足人吃马喂所需的粮食外,其它庄稼全部付之一炬,连一个谷穗都没给剩下。苍岩城里的高句丽士兵见大唐军队肆无忌惮地跑到苍岩城来放火,以为木底城已被大唐军队攻克,吓得紧闭城门,龟缩不出,看着大片的庄稼化为灰烬,只能对天哀鸣。 光烧庄稼并不是大唐军队的目的,还是要想办法攻下木底城。一计未成,再施二计,大唐军队要假装进攻苍岩城,引诱木底城守军出战。欲知孙林钦会不会上当、唐军能不能攻克木底城,且待下回分解。 第23回 遭陷害先锋临险境 保头颅大将叛唐营(1) 在焚烧庄稼的几天里,大唐军队造好了四十架云梯,做好了实施第二计的准备。大唐军队的骑兵加上契丹兵、奚兵,原本有五千三百骑兵,几仗打下来,缴获了三千匹战马,现在有八千多骑兵。这天,八千名骑兵带着这些云梯大摇大摆地从木底城北边走过,前往苍岩城,在离苍岩城二十里处扎营,并切断木底城与苍岩城之间的联系。另外有两千名步兵,由刘明带领,跟在骑兵之后通过木底城,在木底城东北的山头上扎营。看样子,大唐骑兵是要去进攻苍岩城,那两千步兵负责阻击木底城对苍岩城的增援。 天刚黑,六千名大唐骑兵悄悄离开军营,其中五千人从北面山里往回绕,四千人埋伏在木底城北面,一千人返回南苏城,邢长生部则从南面山里绕到木底城西。同一天晚上,先锋团也潜伏到木底城南。木底城北、西、南这三支部队,仍是一打木底城时的那三支,埋伏地点跟上次完全一样。这是刘明的主意,刘明认为,木底城的高句丽将领即使怀疑唐军有埋伏,也想不到他们还埋伏在原来的地方。一般人都不会把同样的计策连续用两次,正因为如此,才能出乎高句丽人的意料。 看到大唐军队的行动,孙林钦和孙纯敦相信了刘明说过的两句话:一、大唐军队知道攻不下木底城,会去攻苍岩城;二、大唐军队准备留在辽东过冬,他们进攻苍岩城,是为了孤立木底城。 孙林钦忧心忡忡地说:“唐军做好了长期驻扎的准备,很可能是想沿新城道进攻国内城,木底城他们势在必得。眼前这支唐军不足以攻克木底城,明年很有可能增兵。苍岩城一失,木底城被夹在中间,孤立无援,很难保得住,所以我们必须增援苍岩城。关于如何增援苍岩城,兄弟,你有什么想法?” 孙纯敦回答:“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如果我们派兵跟苍岩城守军夹击攻城的唐军,我方的兵力并不占有特别大的优势,不容易成功。我想了一个釜底抽薪之计,趁南苏城兵力空虚,咱们去进攻南苏城。大唐军队有八千人去攻打苍岩城,两千人负责部署在东北,咱们派出五千人,悄悄地出西城门,沿着南苏水绕到南苏城南面,突然发起攻击,定能一举破城。进攻苍岩城的唐军得知南苏城丢失,必然军心焕散,无心继续攻城,到那时咱们与其谈判,双方休兵,礼送他们返回大唐,他们肯定能同意。” 孙林钦思考了一会儿,说:“你这个主意确实是个好主意,不过有点冒险。南苏城虽然只有一千多唐军,但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在短时间内攻克。你别忘了,唐军有八千骑兵,进攻苍岩城的唐军一旦得到南苏城被攻击的消息,用不了半天的时间就能赶回去。还有一种可能,不是可能,我几乎可以肯定,他们同时把木底城封锁,这样我们进攻南苏城的部队无法返回木底城,很可能会被唐军骑兵击溃。木底城里只剩下三千人,唐军回手再来攻木底城,木底城肯定守不住。” 孙林钦说得有道理,孙纯敦的计策完全建立在南苏城唐军没有准备、高句丽军队可以偷袭成功的基础上。万一唐军警惕性很高,偷袭变成强攻,谁也没有把握在一天半天之内攻克南苏城。双方一旦僵持起来,高句丽军队不但拿不下南苏城,反而会鸡飞蛋打,攻城部队被唐军援兵击溃,木底城也落入唐军之手。孙纯敦半晌不语,最后问孙林钦:“哥,那你有什么办法?” 孙林钦也想出一条计策:“咱们不打南苏城,打东北山上那股唐军。今天半夜,咱们派五千人,从南门出去,渡过南苏水,绕到唐军的东面,从东往西发动进攻。唐军的注意力肯定是在西面,我军出其不意,攻其背后,定能一举成功。只要消灭掉这股唐军,进攻苍岩城的唐军就会撤退,至少得分兵护卫后背,苍岩城的压力可以大大减轻,能够坚持比较长的时间。进攻苍岩城的唐军所需的粮食需要从南苏城调拨,我们只需派兵袭扰其运粮队,他们就没办法长期待在苍岩城下。” 这条计策听上去更有把握,孙纯敦点点头:“哥,就按你这个计策行事,我亲自带队前去进攻唐寨。” 刘明在木底城东面、东北、西南三处的山上都安排了瞭望哨,密切监视木底城守军的动向,不管他们从哪个城门出城,甚至从城东缒城而出,都逃不过瞭望哨的眼睛。刘明预料到木底城守军有可能趁南苏城空虚发动偷袭,他更希望如此,因为偷袭南苏城的兵力至少需要四千,木底城里顶多还剩下四千。只要把偷袭南苏城的高句丽军队全歼,木底城守军一来兵少,而来已是惊弓之鸟,攻城很容易,甚至有可能逼其投降。反之,如果高句丽军队去攻击他的营寨,双方一旦开战,高句丽军队很快就可以撤回城里,先锋团和邢长生部能不能按照预期占领并控制城门,还存在未知数。就算占领并控制了城门,大军顺利地杀入城里,八千高句丽军队跟大唐军队展开巷战,一时半会儿也很难解决战斗。 高句丽军队偷袭南苏城,不可能走大路,唯一的可能是走南苏水河谷,刘明让方天戟在木底城西南方向的山上安排瞭望哨,如果发现高句丽军队出西门向西去,就通知邢长生部,让开道路,放高句丽军队过去,然后切断其归路。这一招没有用上,城东的瞭望哨发现高句丽军队东渡南苏水,立刻向刘明报告。 孙纯敦带着五千人,悄悄从南门出去,向东渡过南苏水。这一段河道位于山谷间,水面比较窄,但水深流急,高句丽士兵泅渡过河,全身都湿透,上得岸来,被秋天的夜风一吹,全身的肌肉都运动起来。天上只有一钩新月,五千人摸着黑在山沟里行进,没有一个人说话,只能听到走路的声音和……牙齿相击的声音。 听说高句丽军队从南边来,刘明估计他们不是从南面发动进攻就是从东面发动进攻,便在营地里虚设篝火,只在营门口放了两个哨兵,把人马都带到东面的山头上,等着从高句丽军队的侧面或背后对其实施打击。 高句丽军队悄悄绕到刘明营地的东面,见营门口只有两个哨兵,孙纯敦暗自得意:“唐军果然没注意这个方向,只有两个哨兵站岗,连支巡逻队也看不见,合该我大功告成。”他传下命令,不许呐喊,不许举火,悄悄地冲进营寨,打唐军一个措手不及。 刘明站在山头上,看着高句丽军队向营地摸去,传令放炮、举火,向高句丽军队发起进攻。一声炮响,两千士兵迅速点起火把,每人举着两个,呐喊着从山上冲下来。刘明这一招叫打草惊蛇,目的是把高句丽军队吓回城里。高句丽军队来了五千人,他只有两千人,双方要是在这里厮杀起来,他会损失很大。 高句丽军队刚走到半山腰,忽听背后炮响,回头看时,对面山头上火光点点,越来越多,竟有数千之众,接着,又听呐喊声大起,那些火光像山洪一样向山下倾泻而来。 孙纯敦的第一反应是上了当,大唐军队不止派了两千人在这里扎营,还在旁边的山头上埋伏了数千人,他现在腹背受敌。没顾上想为什么营地里没有动静,孙纯敦当即下令:“立刻沿大路撤退,由北城门回城。”大路比较好走,跑得快,北边的河水比较浅,可以淌过去,孙纯敦做出这样的选择非常合理,不过这恰恰是刘明希望的选择。 刚才那一声炮既是举火进攻的信号,又是给先锋团和邢长生部的通知,让他们开始行动。看到高句丽军队开始撤退,刘明又命令放了两声炮,通知埋伏在北面山里的四千骑兵出动。 高句丽军队顺着大路撒开脚丫子猛跑,刘明带着人撩开腿猛追。高句丽军队刚刚游了一回泳,挨了一回冻,又遛了一回腿,而唐军士兵则是以逸待劳,双方的体力自然有差别。高句丽军队跑到南苏水边,刘明部已经追上,为了争取过河的时间,孙纯敦留下两千人打阻击,带着三千人渡水逃命。 先锋团听到炮声,从山谷中杀中。方天戟侧耳细听,东北方向有喊杀声,这说明高句丽军队是想从北门进城,就带人从城西绕到城北。此时孙纯敦还没有过河,方天戟让先锋团静静地等待。孙纯敦带领三千人逃过来,方天戟把大刀一挥,三百勇士从侧面杀入高句丽军中。 遭此突然打击,高句丽军队很快就呈溃败之势,各级军官都无心组织抵抗,只顾着逃命,孙纯敦想再留下一千人打阻击,命令根本就传达不下去,说直白一点,他在那里大呼小叫,根本就没人搭茬儿,他的卫队只顾簇拥着他往城里逃,没有一个人帮他去传令。 孙纯敦和他的卫队有马骑,跑得当然比士兵快,跑到城下叫城。孙纯敦已经跟孙林钦约后,去的时候走南城门,回来的时候走北城门,北城门的守兵听说是孙纯敦回来了,赶紧打开城门。 第23回 遭陷害先锋临险境 保头颅大将叛唐营(2) 方天戟看到前面有一小股人骑着马狂奔,知道那肯定是高句丽军队的指挥官,他并没有去追赶,而是带着一队人远远跟在后面,等孙纯敦叫开城门,他才突然加速,冲到城门下。 进城之后,孙纯敦本想马上关闭城门,防止唐军跟进城,可又一想,他带出去的五千人马都在外面,关闭城门就等于把他们送给了大唐军队,城里只剩下三千人马,木底城也守不住。是冒着被大唐军队跟进城的危险等步兵回城呢,还是为了苟延残喘而关闭城门呢,孙纯敦犹豫不决。 没容孙纯敦犹豫多长时间,方天戟带着一队人冲进城门,把城门附近的高句丽士兵消灭。看到唐军骑兵进了城,孙纯敦先是一惊,但他很快发现,来得的并不多,只有几十个,就命令自己的卫队发动反攻,同时派人去通知孙林钦,让他组织军队支援北城门。 跟在溃退的高句丽步兵后面,先锋团全部杀进城里,同时也陷入苦战的境地。三千高句丽步兵被先锋团杀死杀伤数百,还有两千多退进城里,孙林钦又派了一千人前来增援,先锋团面对的是十倍以上的敌人。方天戟指挥先锋团排成六角阵形,顽强地跟高句丽军队拼杀,等待邢长生部跟上来。 听到炮声,邢长生带人从西边杀出来,先锋团向高句丽军队发起冲击时,他看见了,心中一动,命令部下停止前进。 一位名叫田力清的校尉问邢长生:“长官,为什么停下来?” 邢长生眼珠转了转,说:“咱们的任务是等先锋团占领城门后再冲上去,控制住城门,如果出动过早,惊动了城上的高句丽人,他们不敢开城门,那不就坏事了吗?等着吧,等先锋团进了城咱们再上。” 等啊等,先锋团都已经进城了,邢长生还不下令冲击。田力清忍不住了,催促道:“长官,赶紧冲吧,再不冲就来不及了。先锋团人少,万一高句丽人把城门关闭就坏事了。” “你担什么心?”邢长生阴阳怪气地说:“先锋团战斗力超强,你们都是亲身领教过的,高句丽人哪打得过他们?” 听了这话,邢长生的部下都明白,邢长生还在为演习输给先锋团而耿耿于怀,一时不好再说什么。 又等了一会儿,田力清实在憋不住,再次催促道:“长官,再不冲可就真的没机会了,先万不要因小失大。” 另外几位校尉也一起催促,邢长生这才说:“东北方向有喊杀声,我不冲是担心腹背受敌。既然你们都想冲,那就冲吧。” 邢长生迟迟不冲,目的就是让高句丽军队把先锋团关在城里加以消灭,等他冲到城下时,高句丽军队已经把城门关闭,他得意地狞笑了一声。 邢长生这种因私废公、公报私仇的行径令田力清非常不满,他沉着脸问:“长官,咱们的任务是接应先锋团,控制城门,如今高句丽人已经把城门关闭,咱们如何向刘将军交待?” “有什么可交待的?”邢长生梗着脖子说:“刘明计划不周,两路人马衔接得不好,被高句丽人抢先关闭了城门,为什么要让我交待?他又没看见咱们停留,想找咱们的荐儿也找不到。” 话是这么说,邢长生心里也有点发虚。方天戟要是死在城里,刘明肯定不会善罢干休,他要是上报李勣,彻查此事,停滞不前的事恐怕瞒不过去。为了掩人耳目,堵住刘明的嘴,邢长生做出一副慷慨激昂的嘴脸,大声对部下说:“弟兄们,先锋团被高句丽人困在了城里,咱们要救他们,给我强行攻城。” 邢长生手下的人这个气呀,纷纷在心里骂邢长生:“你这个卑鄙小人,为了报私怨故意让先锋团陷入城中,现在为了开脱自己的罪名,又让我们强行攻城,真他妈不是东西。” 气归气,骂归骂,长官的命令还得执行,邢长生的部下对城门发起进攻。邢长生部是突击部队,没有带云梯,怎么攻城呀,只能站在城下往城上射箭。 刘明部被两千高句丽士兵挡在南苏水北岸,一时过不了河,不知道城下的情况。孙贰朗带领埋伏在北面山里的四千骑兵冲过来,打阻击的高句丽士兵瞬间崩溃,除了被杀的全部投降,刘明这才来到城下。 听说城门已关,先锋团被困在城里,刘明当时就急眼了,顾不上了解是什么原因导致这种结局,马上派人向孙贰朗汇报情况,请孙贰朗派人把存放在营地里的云梯运到城下,同时命令他的两千步兵向城头射箭,吸引守军的兵力,减轻先锋团的压力。 那四十架云梯并没有运到苍岩城,让木底城的守军看过之后,就放在了刘明的营地里。云梯取来了,刘明给了邢长生部十架,自己的两千步兵十架,又给了孙贰朗带来的唐军骑兵十架,让他们分别进攻北城门和北城门两侧的城墙。刘明把达稽和苏支叫在一起,对他们说:“这次攻城的战利品不统一分配,不管是财物还是人口,谁抢了算谁的。你们跟我打了几仗,咱们配合得非常好,我把你们当成朋友,给你们个发财的好机会。我带领主力在城北吸引高句丽军队的注意,你们两位各带五架云梯,绕道城西,从西边攻城。” 听了刘明的话,达稽和苏支眼睛冒出光来。达稽难以置信地问:“刘将军,你说这话算数,真的谁抢了归谁?” “那当然,我怎么能骗你们呢?”刘明说:“我知道你们胡人心直,骗谁也不能骗你们。再说我也不敢骗你们呀,我要是骗你们,你们能饶了我吗?” 苏支大喜:“好,刘将军,我们相信你,马上去西边攻城。” 刘明又说:“你们一定要快,我这里可有五千人在攻城,他们要是先攻进去,城里的财物和人口就没你们的份儿了。对了,我还要提醒你们一句,不要攻城南,给高句丽军队留条逃生之路,他们就不会拼命抵抗。” 为了尽快把先锋团救出来,刘明要充分调动契丹兵和奚兵的积极性,可要是跟他们说攻城是为了救人,他们的积极性肯定不高,而且将来还会欠他们人情,只要让他们破城之后可以任意抢掠,无需调动,他们的积极性就会比天还高,只是城里的高句丽百姓要遭殃。为了救先锋团,刘明顾不上别的了。达稽和苏支走后,刘明又找到孙贰朗,把许诺达稽和苏支的条件向孙贰朗做了汇报。为了救出先锋团,孙贰朗同意这么做。 孙纯敦把先锋团围困在北城门内,他打算逼迫先锋团投降,或者将先锋团俘获,以此要挟大唐军队,让他们停止攻城,所以他一直没下令放箭。令他头疼的是,先锋团的人怎么劝都不肯投降,他们结成六角阵形,数倍于他们的高句丽士兵对他们展开围攻,根本攻不进去。大唐军队开始架云梯攻城,孙纯敦再也没耐心也没资本跟先锋团继续周旋,命令城上的士兵开弓放箭,他要把先锋团全部消灭,清除城内的干扰,专心抵抗来自城外的进攻。 在抵御高句丽军队围攻的同时,方天戟一直在思考对策。看到城门关闭,他就意识到先锋团的处境将会十分艰难,不过他并没有害怕,他相信刘明会想办法并且一定能想出办法救援先锋团。他不怕高句丽军队的围攻,就算全城的高句丽军队都来围攻先锋团,他也不怕,六角阵形具有强大的防御能力,高句丽军队人数再多也使不上劲。他最担心的是高句丽军队放箭,六角阵形面积太小,不用瞄准,只需往阵中放箭,伤到人的概率就非常大。另外他也担心拖得时间太长,士兵们会因为过于疲劳而战斗力下降。为了解决后面这个问题,他让前排的士兵打一会儿就退到后面,四排人轮流参战。抵御对方的弓箭没有什么好办法,他密切关注着高句丽军队的动向,一旦发现对方有开弓放箭的迹象,就转守为攻,跟高句丽军队混战在一起。混战的打法伤亡肯定会比较大,但可以避免被对方的弓箭所伤,算是没办法的办法。 见高句丽军队开始后撤,方天戟大声叫道:“敌人要放箭了,以队为单位发起进攻,哪里人多往哪里攻,跟敌人搅在一起。” 方天戟冲出六角阵,一马当先向城里杀去,六位队正指挥自己的部下,排成两队跟在方天戟后面,沿着街道追杀高句丽士兵。 孙纯敦一下子傻了眼,赶紧派人对先锋团实施围追堵截。为了降低被弓箭射中的概率,每遇到一条比较宽的街道,方天戟就往两边各分一队人马,六队人马分散在城里的各处,横冲直撞,把木底城搅得一团糟。 孙纯敦带出去了五千人,只带回来两千多,加上城里的三千,总共才五千多人,先锋团六队人马在城里乱窜,每队人马都吸引了好几百高句丽士兵,总共有不下两千高句丽士兵在跟先锋团玩捉迷藏,帅府里总得留几百人,这样一来守城的人只有三千。就这三千人也不能安心守城,毕竟城里有好几百大唐骑兵在活动,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给他们来一下子。更要命的是,城里的指挥系统受到先锋团的极大干扰,孙纯敦坐镇北城门,孙林钦坐镇帅府,各处的情况向他们汇报、他们的命令向各处传达,常常因为通信兵被先锋团杀死或阻挡,而导致情况报不上来、命令传不下去。 第23回 遭陷害先锋临险境 保头颅大将叛唐营(3) 刘明要是知道城里已经乱作一团,可能就不给契丹兵和奚兵开出优厚的条件了。高句丽军队的主要防守方向在北边,其次是西面,再次是南面,东面也放了少量兵力。契丹兵和奚兵从西面发起猛攻,西城守军伤亡惨重,又不能及时得到增援,天快亮的时候被契丹兵率先攻上城墙。奚兵跟着也上了城,左右夹击把守西城门楼的高句丽军队,将其击溃,打开城门,大队契丹兵和奚兵冲进城里,又杀又抢。 西城被攻破的消息倒是传得很快,因为每一个从西城逃下来的士兵都在喊,每一个听到喊声的士兵都在跟着喊,高句丽军队的抵抗意志迅速瓦解。孙纯敦带着一伙士兵跑到帅府,拉着孙林钦从南门逃出木底城。 到天色大亮时,城里的战斗全部结束,有三千多高句丽士兵逃出城去,数百人被杀,一千多人投降。 这一仗,大唐军队的损失比较大,强行攻城导致数百名士兵伤亡,先锋团苦战半宿,有三十多人战死,六十多人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庆幸的是,方天戟和六名队正都没有受伤,各队的建制都保持完整,还保持着比较强的战斗力。北城门一开,刘明、刘之孝和方惟勇率先冲进城里,找到方天戟,并得知他安危无恙,这才放下心。 契丹兵、奚兵、唐兵,在城里展开了抢掠比赛,为了避免发生冲突,刘明找到达稽和苏支,跟他们议定,城里的财物和人口三家平分,这样,抢掠比赛才停下来,大部分老百姓躲过了一劫。 相比于攻取南苏城,攻取木底城付出的代价大得多,不过跟唐军以往的攻城战相比,伤亡并没有大多少,况且是在兵力一比一的情况下进行的攻坚战,李勣接到报告后很高兴,对各部人马论功行赏。邢长生部因为没有及时接管城门,而使得一场突袭战变成了攻坚战,有贻误军机之嫌,考虑到可能有客观原因,而且他们攻城非常卖力,功过相抵,不追究责任,也不予奖赏。方天戟孤军在城中坚持,打乱了高句丽军队的部署,对破城起到了重大的作用,官升一级,晋升为正六品上的昭武校尉。先锋团的其他人各有升赏,战死的人从优抚恤。 刘明对邢长生部没能及时接管城门的原因有所怀疑,但当时的情况他没看见,也找不到邢长生故意顿兵不前的证据,又考虑到方天戟安然无恙,不想跟邢长生掰扯这件事情,就把突袭没能成功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辞谢了李勣对他的奖赏。 刘明拒绝奖赏的消息传出来,邢长生手下的几个校尉不干了。田力清把几个校尉叫到一起,愤愤不平地说:“这次突袭战没能成功,刘将军认为是自己计划不周,拒绝元帅给他升职,咱们都知道真正原因是什么。姓邢的心胸狭隘、鼠肚鸡肠,因为在幽州演习败给了先锋团,就对刘将军和方将军记恨在心,先是在新城消极避战,如今又做出陷友军于敌手的卑劣行径。诸位,我不知道你们怎么看刘将军,反正我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你们想想,这次行动从一开始渡辽水、战新城、拔南苏,到两战木底城,我大唐军队每一回都大获全胜,而且代价轻微,这全都是因为刘将军计谋高超。我等跟在刘将军麾下作战,轻轻松松地就能立功受赏,以前我们有过这样的经历吗?要不是姓邢的捣乱,在新城我们就能立一功,二打木底城我们还能立一大功。姓邢的为报私怨,不但耽误了我们两次立功的机会,还让我们白白搭进去那么多兄弟的性命,跟着这样的长官有什么意思?” “对对对,老田说得对,姓邢的就是个卑鄙小人,跟着这样的人太憋屈了。”几个校尉纷纷附和。 田力清接着说:“我准备向元帅揭发姓邢的,还刘将军一个公道,也为我们那些枉死的兄弟出口气。你们要是有良心、有胆气,就跟我一起,联名检举姓邢的。” “好,我们联名检举。”几个校尉全都同意。 接到检举,李勣勃然大怒,立刻擂鼓聚将,当场命人把邢长生拿下,喝问道:“邢长生,你可知罪?” 邢长生大惊,克制住心中的不安,假装不解:“元帅,末将不知何罪之有。” “大胆的奴才,还敢抵赖。”李勣怒火万丈,问:“我问你,攻打木底城那晚,你顿兵不进,故意让高句丽军队把先锋团困在城里,你敢说没有这回事吗?” 李勣问出这样的话,说明事情已经败露,邢长生不敢再狡辩,老老实实地回答:“回元帅的话,确有此事,末将知罪。末将出于对方天戟的不满,想借高句丽人之手教训他一下,做出此等糊涂之事,事后末将痛悔万分,率领部下奋力攻城,想把方天戟救出来。末将知罪了,望大帅宽恕。” 此言一出,众将哗然,这种行为怎么能宽恕呢,必是死罪无疑。李勣说:“既然你认罪了,本帅就给你来个痛快的。来人,把邢长生推出去斩首,把他的脑袋挂在辕门之上,晓谕三军,视军国大事为儿戏者,一律同罪。” 军兵上前拉邢长生,邢长生自知难逃一死,索性也不求饶,被军兵押出大帐。 刘明出班奏道:“元帅,邢长生被斩首是罪有应得,但末将有几句话想禀明元帅,请元帅暂缓行刑。” 李勣对一名士兵说:“去传本帅之令,暂且不要行刑。” 士兵下去了,刘明说:“元帅,我军不日即将班师,末将替邢长生求个情,将他暂且羁押,等回到大唐以后再杀,让他的家人可以为他收尸。”说完,刘明冲李勣使了个眼色。 李勣不解刘明之意,问:“邢长生屡次违抗你的命令,还想借高句丽人之手杀你的兄弟,你为什么还要替他求情?” 刘明回答:“元帅,邢长生犯的是死罪,不管他对付的是不是末将的兄弟,都必须正法,末将不会求元帅饶他性命。不过邢长生有妻子儿女,他们无辜,应该给他们一个替夫替父收尸的机会。” 李勣点点头:“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本帅就格外开恩。来人,押着邢长生到各营游行,就说他罪当立斩,本帅准了刘将军的求情,把他的命暂留几天,回到大唐以后再斩首。”他又对刘明说:“刘将军,事情已经清楚了,突袭木底城失败,责任不在你,你就不要再拒绝奖赏了。” 刘明奏道:“元帅,突袭计划失败虽然并非因为末将筹划不当,但以邢长生部为接应部队是末将用人不当。邢长生在新城的时候就有消极避战的表现,后因在攻取南苏城和一打木底城时表现尚佳,末将以为他已经释去私怨,没想到他是在寻找报复机会。这是末将失职,末将不但不应该得到奖赏,还应该受到处分。” “刘将军,你对自己要求太苛刻了。不升职就不升职吧,处分的话也不必提。”李勣说:“众将都下去吧,刘将军,你留一下,本帅有几句话对你说。” 这天晚上,刘明来到关押邢长生的帐篷里。见到刘明,邢长生赶紧站起身,恭身施礼道:“刘将军,在下心胸狭隘,做出对不起刘将军的事,刘将军宽宏大量,替在下求情,在下万分感激。” “不必。”刘明摆摆手说:“我之所以替你求情,不是因为宽宏大量,是因为我需要你帮我办件事。” 邢长生马上说:“请刘将军吩咐,不管什么事,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在下万死不辞。” “没那么严重。”刘明走到帐篷口,通过门帘缝看了看外面的士兵,走回邢长生面前,小声说:“这件事需要保密,你俯耳过来。” 刘明在邢长生耳边嘀咕了一会儿,邢长生点点头:“刘将军,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办好,以报答你的大恩。” 攻克木底城,缴获了大量物资和十五万石粮食,还有一千多俘虏、六千多老百姓。预定的作战目标已经全部达成,该班师回大唐了,这么多粮食没有带走,李勣决定烧掉。在点火之前,他给老百姓五天的时间,让老百姓随意取粮,五天后启程返回大唐。 就在大军启程前的这天后半夜,邢长生不知怎么把手铐和脚镣给打开了,把看押他的士兵打晕,捡起士兵的短刀,偷了匹马,溜出军营,一溜烟地逃往苍岩城。 逃到苍岩城下,天色还未亮,邢长生冲着城头大喊:“城上的士兵听着,我乃唐将邢长生,因犯了罪要被斩首,特来投降,助你们打败大唐军队,请打开城门放我进去。” 听说有唐将来降,守城军兵不敢怠慢,赶紧向城主钱武炫报告。钱武炫从被窝里爬出来,来到东城门,向下观瞧。此时天光已经微微放亮,能够看到一人一马的影子,远处是否有人看不清,钱武炫沉吟了一会儿,对邢长生说:“如果你真的是来投降,就转到西门去,我开西门放你进城。” 邢长生知道这是怕他后面跟着大唐军队,只好打马绕到西城。钱武炫让士兵在城头仔细观察远方,看有没有大唐军队,他转到西门,对早已等候在那里的邢长生说:“现在是两军交战的非常时期,不能随便开城。这样吧,我让军兵放一个吊篮下去,你坐在吊篮里上来,不许带兵器。” 邢长生没办法,只好把刀挂在马鞍上,走到城根,跨进吊篮里。 吊篮慢慢升到城头,钱武炫看到邢长生果然没带携带兵器,就让军兵把他拉上城墙。把守东城门的士兵跑来报告,没有发现异常情况,钱武炫终于放了心,派人出城,把邢长生的马拉进城里。 钱武炫把邢长生带进帅府,派人去请孙林钦和孙纯敦。这二人逃出木底城,带领三千多士卒投奔到苍岩城,钱武炫是又惊又喜。惊的是木底城失守,大唐军队接下来就要进攻苍岩城,喜得是守城的士兵多出三千多人,力量大增。虽然孙林钦和孙纯敦屡战屡败,他们毕竟有过跟大唐军队作战的经验,钱武炫很是尊重他们,所以派人请他们一起来询问投降的唐军将领。 第23回 遭陷害先锋临险境 保头颅大将叛唐营(4) 孙林钦和孙纯敦来到帅府,钱武炫把情况简单地介绍了一下,然后说:“这个人到底是真降还是诈降,我吃不准,你们二位帮我盘问盘问。” 孙纯敦走到邢长生面前,盯着邢长生看了好一阵子,突然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邢长生回答:“我叫邢长生,是大唐云水折冲府折冲都尉,品秩是从四品下,此次出征指挥一千名骑兵。” 邢长生刚说完,孙纯敦就紧接着问:“你为什么要前来投降?” 邢长生叹口气说:“唉,我一时糊涂,犯了死罪,李总管要砍我的脑袋,我为了活命逃了出来,无处投奔,只好来苍岩城。” 孙纯敦狞笑一声,说:“既然都要砍你脑袋了,你还能有机会逃出来?我看,你是来诈降。” 邢长生冷笑道:“哼哼,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你们肯定是被大唐军队打怕了,所以才疑神疑鬼。” 孙纯敦的脸“腾”地红起来,恼怒地叫道:“是你的话不合情理,我才怀疑你,跟怕不怕没关系。”说到这里,他觉得有点不合适,这话表明他承认了害怕唐军,赶紧补充了一句:“虽然我们败了两次,可我们并不害怕唐军。” 邢长生点点头:“不怕最好,你们要是害怕大唐军队,我就没指望了,说不定还会被你们抓起来献给大唐军队,以换取大唐军队不来进攻苍岩城。” “胡说。”钱武炫叫道:“只要你是真心投降,我们就会收留并且保护你,不会把你交给大唐军队。” “那就多谢了。”邢长生说:“你们收留我就够了,我不需要你们保护,反过来,我还可以帮你们打败大唐军队的进攻。” “先别扯那么远,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你能逃得出来。”孙纯敦问。 邢长生说:“也难怪你起疑心,这事怪我没说清楚。是这样,李总管本来要把我立刻斩首,已经把我绑赴刑场了,一位叫刘明的将军替我求情,说不要让我死在异国他乡,等回到大唐后再杀我,让我的家人可以为我收尸。于是李总管就派人把我看押起来,我这才找了个机会,打晕了看押我的士兵,抢了兵器和马匹,逃到苍岩城。” “你身犯何罪?”孙林钦问。 邢长生摇头叹息道:“这事确实是怪我,砍我的脑袋也应该,我现在老后悔了,可事情已经出了,没办法挽回。李总管要是当时就把我的脑袋砍掉,我死而无怨,可他既然没杀我,我就得想办法逃命。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 “好啦、好啦,别说废话了,赶紧说正题。”孙纯敦不耐烦地催促道。 “说来话长,这话得从头说起,三位将军请耐心听我说。”邢长生问:“能不能给碗水喝,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一口水都没喝过,早已口干舌燥,喉咙里冒烟。” 钱武炫让人端来一碗水,邢长生一口气喝光,擦把嘴,这才说:“这次出征之前,大军在幽州集结。幽州大都督府下面有一支三百人的精锐部队,号称攻守皆能,天下无敌。我不服气,就想跟他们比试比试。我带着一千骑兵跟他们三百骑兵比赛攻守,你们猜怎么着,那些人还真他妈的厉害,攻守我都输了。男子汉大丈夫,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丢脸的,可令我不舒服的是,那些人赢我不光是靠本事,还有诡计和不义,我输得不服。我向李大总管抗议,李大总管根本不理我,还袒护那些人,说我就是没本事,你们说,我能服气吗?” “等一下。”孙纯敦问:“你说的那三百人,是不是在进攻南苏城和木底城的时候打头阵的那些人?”孙纯敦想了起来,几次跟他交手的大唐军队,都有一支三百人的队伍。 邢长生点点头:“打南苏城的时候,就是他们冲击你们步兵方阵。打木底城的时候,埋伏在南边的山里,切断你们骑兵的退路、跟你们搅在一起冲进城中的,也是他们。” 孙林钦倒吸了口冷气,下意识地说:“呀,那些人真的是很厉害。” “他们确实挺厉害,可我也不差呀?”邢长生不服气地说:“在南苏城外跟你们的骑兵对战的,就是我的部下。打木底城的时候,从西边冲出来攻击你们骑兵的,也是我。那三百人处处打头阵,我这一千人一直跟他们在一起打头阵,没有我们,他们打不了胜仗。” 孙纯敦又问:“你接着说,你为什么会犯死罪?” 邢长生说:“是这么回事,我不是输得不服气吗,就恨上了那些人,特别是领头的那两个,一个叫刘明,一个叫方天戟。” 孙林钦点点头:“我知道刘明,确实是个不好对付的人。不过,你恨他们也不至于被杀头吧?” “当然不是因为恨他们就被杀头。”邢长生接着说:“那天晚上进攻木底城,按照刘明的部署,方天戟带着先锋团,啊,就是那三百人,打头阵,跟你们的人混在一起冲进城里,控制城门,我随后跟进,接管城门,接应大军进城。我看到方天戟带着人进了城,突然想起他的可恨之处,就把兵停住,没有马上跟进,这样你们才有机会把城门关闭。” “噢,原来如此。”孙纯敦连连点着头说:“我还奇怪呢,以刘明的狡诈多端,他怎么会让我有时候关闭城门呢,原来是你暗中相助,不,你是暗中陷害友军。” 邢长生满脸尴尬,支吾了两声,没说话。 钱武炫鄙夷地说:“就算比试不公平,你输得不服,心里有气,也不应该这样陷害友军吧?你要是我的部下,我早就把你的脑袋砍掉了,还等着回大唐,让人给你收尸,美得你。” “是是是,我已经知道错了。”邢长生说:“当时脑袋一热,也没多想,就那样做了,事后我也很后悔,不该那么小气,李大总管杀我我也没话说。不过,如果仅仅是因为比试输了,我绝对不会那么做,是因为方天戟对我下死手,我才报复他的。” “方天戟怎么对你下死手了?”孙林钦问。 邢长生愤愤不平地说:“当时说好了是比试,为了避免误伤,双方都用棉花把兵器包起来。方天戟的兵器是一把六十多斤重的大砍刀,他跟我对阵的时候,没头没脑地向我猛砍,刀刀不离我的脑袋,把我的盔缨都打掉了。三位将军,你们想想,那么重的大刀,要是砍在脑袋上,虽然用棉花包着,是不是也得脑浆迸裂?你们给评评理,比试的时候能下这种死手吗?所以我输得不服,我要是跟他动真格的,不敢说一定能赢他,肯定不会落败。我之所以那么对他,是为了报砍掉盔缨之仇。” 钱武炫、孙林钦和孙纯敦都不认可邢长生的理由,本来嘛,别说只是在比试过程中砍掉了盔缨,就算方天戟真想要邢长生的命,邢长生也应该找方天戟个人报仇,而不是破坏整个作战计划。 孙纯敦说:“你跟方天戟之间的恩恩怨怨我们不感兴趣,我问你,刚才你说有人替你求情,李大总管才暂时不杀你,什么人跟你关系这么好,又在李大总管面前这么有面子?” “是刘明。”邢长生说。 “什么?”孙纯敦惊讶地问:“你陷害方天戟,刘明还会为你求情,他会这么大度?” “什么大度呀,他是想让我帮他的忙。”邢长生说:“我的云水折冲府隶属于左武卫,我在左武卫上层有关系,刘明不愿意总在幽州待着,他想去长安,他给我求情,是想让我帮他介绍关系,给他在左武卫弄个官职。” 孙纯敦点点头:“你来投降我们,有什么打算?” 邢长生长叹一声,说:“唉,要不是走投无路,我不会来投降你们,我这个人是有些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可我对大唐却是忠心耿耿,我不想背叛大唐。当然了,我知道,大唐军队很快就会前来进攻苍岩城,在这个时候我要是不帮你们的忙,你们不会收留我,所以我肯定会为你们效力。不过我要把话说在前头,大唐军队的底细,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们,但我原则上不直接跟大唐军队交战。说实话,因为我一时糊涂,让你们关上了木底城的城门,导致我们只能强行攻城,折损了很多士兵,其中有不少是我亲自训练出来的。为了这件事,我手下的几位兄弟都对我恨之入骨,跟我反目成仇,我不能一错再错,亲手杀大唐士兵。只有一种情况例外,要是方天戟领兵前来,我会出去迎战,我会跟他单打独斗。我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邢某人的武功不比方天戟差。” 为了让高句丽人觉得他有用,邢长生没有说大唐军队即将班师,反而说大唐军队很快就会前来进攻,因为他知道,刘明能够猜到他逃到了苍岩城,肯定会带人来抓他,正好可以证明他说的是实话。 刚说到这里,军兵来报:“启禀将军,城外来了一支唐军小部队,大约有一百人,领头的自称叫方天戟,点名要找唐军叛将邢长生。” 邢长生“噌”地蹦起来,叫道:“来得好,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各位将军,请允许我出城跟方天戟决一死战。” 欲知邢长生跟方天戟交手的结果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24回 方天戟鏖战邢长生 邢长生谋杀方天戟(1) 方天戟怎么这么快就带着人追到苍岩城了呢,难道邢长生留下了痕迹。不是,天亮后,有人发现邢长生逃跑,李勣派出多路人马到处搜索。刘明猜测邢长生有可能投奔了苍岩城,就让方天戟带领一百人直奔苍岩城追来,果然没白跑路。 听说方天戟带人来抓他,邢长生主动请求出战。钱武炫看看孙林钦和孙纯敦,意思是征求他们的意见,让不让邢长生出城。孙林钦和孙纯敦还没表示意见,钱武炫手下的一员大将先开了口:“将军,你别听这个降将危言耸听,末将不信那个什么方天戟有多大的本领。这个降将吹嘘方天戟的本领,不过是为了抬高他自己。末将愿意出城迎战方天戟,试试方天戟的功夫。方天戟若是真有本事,咱们还可以留下这名降将,方天戟若是个草包,这名降将肯定也是草包,赏他一刀算了,留着还得管他饭吃。” 听了这话,邢长生火往上撞,怎奈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强压住怒火,对那位将领说:“这位将军,看得出来,你也是一员猛将。不管在下好言相劝一句,不要轻敌,那个方天戟确实不好对付……” “哈哈哈哈……”没等邢长生说完,那位将领大笑起来,狂言道:“唐军打胜仗不过是仗着人多而已,单论武功,恐怕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俺。你们的大将契苾何力怎么样,也是俺的手下败将。”原来,这位高句丽将领就是在白岩城下刺了契苾何力一槊的那个高突勃。契苾何力释放了他,他回到乌骨城继续担任将领,木底城被攻破后,北部耨萨点名把他调到苍岩城,协助守城。 契苾何力官职高、名声响,可他的武功到底怎么样,邢长生并不清楚。将在谋而不在勇,在大唐,当大将的人武功不一定高,比如李勣,他就没什么武功。这话跟这些尚未开化的夷人说不明白,邢长生想了想,说:“我不知道这位将军的武功有多高,新城有一位叫高达尚的将军,他的武功确实不低,只可惜,被方天戟一刀斩为了两段……” “什么,你说什么?”高突勃一个箭步跳到邢长生面前,抓住邢长生的衣领,死死地瞪着邢长生的眼睛,厉声道:“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这人太没礼貌了,邢长生忍无可忍,伸手抓住高突勃的腕子,用力拧,试图让他松手。高突勃不但不松手,反而伸左手抓住邢长生的右手,邢长生不甘示弱,伸左手抓住高突勃的左手,二人较起力来。正所谓旗逢对手,将遇良材,二人力气相当,难分高下,邢长生无法让高突勃松手,高突勃想拉扯邢长生的衣服却也动不了。 邢长生的武功有多高没人知道,但钱武炫看得出来,邢长生的力气跟高突勃不相上下,很可能真的是一位猛将,赶紧出头劝解:“二位将军不要争执,把手松开,都把手松开。” 二人把手松开,高突勃退回自己原来的位置,跟邢长生怒目相向。 钱武炫介绍说:“邢将军,这位将军叫高突勃,乃是我苍岩城第一猛将。” “哼,苍岩城第一猛将算个鸟,新城第一猛将都死在方天戟的刀下。”邢长生不屑一顾地说。 “你……”高突勃瞪着邢长生,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我怎么地?”邢长生撇着嘴歪着脑袋,斜眼看着高突勃。他已经打定主意,为了得到钱武炫的重视,他不能在高突勃面前示弱。 钱武炫打圆场道:“邢将军,请你不要责怪高将军粗鲁,高达尚将军乃是高突勃将军本家的哥哥,所以高突勃将军才会失态。”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邢长生的火气消了一些,故作大度地说:“原来是这样,可以理解,我就全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高突勃冲钱武炫一抱拳,说:“将军,末将要给哥哥报仇,请允许末将出城去杀方天戟。” 邢长生冷笑道:“我劝你还是算了吧,你要是去报仇,你儿子还得找方天戟报仇。” “你什么意思?”高突勃瞪着邢长生问。 邢长生耸耸肩:“不告诉你,自己琢磨去吧。” 高突勃才没心思琢磨这个呢,再次向钱武炫请求:“将军,请准允末将带一百士卒出城迎战方天戟。” 钱武炫知道高突勃报仇心切,不答应他他会私出城,反而更麻烦,只得点点头:“好,本将同意。高将军,你多加小心。” 邢长生对高突勃不感冒,不想把方天戟的绝招告诉高突勃,他倒希望方天戟把高突勃砍成两段,那样显得方天戟武功非常高,也就显得他的武功非常高,而且没有了高突勃,苍岩城就只剩下他一员猛将,钱武炫会更加倚重他。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让钱武炫相信他是真投降,他只好违心地提醒高突勃:“高将军,方天戟有一计绝招,叫拖刀计。他会假装失败,拖刀逃走,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追击,一旦追到他近前,他便回身一刀,非常厉害,高达尚就是这么死的。” 虽是好心提醒,可这话说得非常刺激高突勃,高突勃哼了两声,假装没听见。邢长生才不管他听见没听见呢,只要钱武炫、孙林钦和孙纯敦听见就行了。高突勃没听见更好,最好让方天戟用拖刀计一刀把他砍成两段,那样既能取得钱武炫的信任,又能消除一个竞争对手。 高突勃带领一百名士兵冲出城门,离方天戟一箭地站定,大声问:“唐将,你是不是叫方天戟,你来干什么?” 方天戟说:“没错,我就是方天戟,我这次来不是跟你们打仗来的,我要抓大唐的叛徒邢长生,他是不是逃到苍岩城了?” “没错,他是逃到了苍岩城,现在就在帅府。”高突勃是个直性子,实话实说:“不过用不着你费事,等咱们之间的事了结之后,我把邢长生的脑袋砍下来,派人送到唐营。” “那不行。”方天戟说:“邢长生设计害我,又叛国投敌,我必须亲手杀他,才能消除我心头之恨。” 高突勃冷笑道:“哼哼,碰上了我,你就没有机会亲手杀他了。不过我向你保证,我一定替你亲手杀掉他。” 方天戟把眼一瞪,骂道:“你这个夷将好不讲道理,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今天不是来跟你们打仗的,我要抓邢长生。你想跟我打仗我奉陪,只是得换个时间。等把我邢长生的脑袋砍下来以后,随时都可以跟你走上三百合。” “今天你非得跟我打仗不行。”高突勃晃了晃手中槊,说:“不跟我打仗你就见不到邢长生,跟我打仗你也见不到邢长生,因为你会被我刺死。” 方天戟火了:“你这个狗日的,怎么听不懂人话,跟我这里歪缠什么?” “我要报仇。”高突勃说:“高达尚是我哥哥,死在你的刀下,你别不承认。” “噢,原来高达尚是你的哥哥,怪不得你跟我胡搅蛮缠呢,理解了。”方天戟问:“你叫什么?” 高突勃梗着脖子回答:“我叫高突勃,是乌骨城和苍岩城第一猛将……” “打住,打住。”方天戟不耐烦说:“你们真不愧是哥儿俩,名字一样,连说话都一样,都是这一套。” “我们的名字不一样。”高突勃纠正道:“我叫高突勃,我哥哥叫高达尚。” 方天戟笑道:“我的意思是,你们的名字都一样不吉利。” “怎么不吉利?”高突勃愣住了。 方天戟解释说:“你哥哥叫达尚,碰见我就搭上了性命。你叫突勃,碰上我就会变成秃脖。什么叫秃脖呀,就是脖子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说清楚点就是你的脑袋会被我砍掉。” “哇呀呀……”高突勃气得大叫起来:“小南蛮,休要逞口舌之利,快来与俺大战三百合。” 方天戟摇头叹息道:“看看看,真的是哥儿俩,连叫声都一样,就是不知道你们的武功是否一样。” 高突勃挺槊向方天戟冲过来,方天戟挥刀迎上去,二人厮杀在一起。过了几招之后,方天戟心里有了底,高突勃的武功委实不弱,不过跟高达尚比起来还稍逊一筹,拿下他不成问题。只是高突勃怀着复仇的怒火,一上来就是拼命的打法,想短时间内拿下他有点难。 方天戟边打边琢磨:“我是来抓邢长生的,那家伙武功也不弱,要是跟这个秃脖子纠缠得太久,气力上就会吃亏,未必能拿得下邢长生。算了,不跟他缠斗,还是用我的绝招赢他。” 想到这里,方天戟开始卖破绽,让高突勃感觉他逐渐占了上风,与此同时,方天戟还用话激他的火儿,什么“见了我就搭上性命”、“秃脖子没脑袋”,什么话气人他说什么,高突勃气得头发几乎把头盔顶了起来,发疯似地舞动马槊,恨不得一槊把方天戟刺个对穿,一槊把方天戟的脑袋打烂。 火候差不多了,见高突勃的槊向自己的肚子刺过来,方天戟把身体一扭,故意动作慢了一点,让槊刃贴着肚皮划了过去。袢甲丝绦被槊刃划断,方天戟大喊一声“不好”,拨马便走。 高突勃脑子里闪了一下:“他会不会是想用拖刀计。”高突勃虽然看不起邢长生,但他不敢看不起方天戟,他已经感觉出来,方天戟是个强硬的对手,所以方天戟一败,他就想到了邢长生的提醒。不过这个想法只闪了一下就被他否定了,他没有感觉出来方天戟是在假装打不过他,他确信方天戟不是他的对手。如果听邢长生的话,就只能放方天戟逃命,大仇还如何得报?再说了,回城以后别人要是问他:“唐将明明败了,你为什么不追?”他没办法回答。于是,高突勃催马向方天戟追去。 第24回 方天戟鏖战邢长生 邢长生谋杀方天戟(2) 方天戟还是那个姿势,大刀放在身体左侧,刀头冲后,身体前俯,做出匆匆逃命的样子。高突勃越追越近,单手持槊,随时准备刺向方天戟。 都叫拖刀计,不同人有不同的使法,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情况下也有不同的使法。高达尚用的是劈山大斧,总长度短于方天戟的青龙偃月刀,方天戟可以放心大胆让他接近自己,不用回头看,仅凭马蹄声判断双方的距离,等他进入青龙偃月刀的攻击范围内时,回手一刀,具有极强的隐蔽性和突然性,一般人都极难防备。高突勃则不一样,他用的是马槊,比青龙偃月刀长得多,高突勃会在进入青龙偃月刀的攻击范围之前,先向方天戟发动攻击。在两匹战马狂奔的时候,要想通过马槊刺出时发出的声音,精确判断马槊所刺的位置,只有金庸笔下那种可以凭借左脚踩右脚、右脚踩左脚而平地升空的神人才能做到。方天戟武功是高,但他还是凡人,他只能边跑边回头看。 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实意图,方天戟故意惊惶失措地大叫:“哎呀不好,秃脖子的马比我的马快,我摆脱不了他。”等高突勃追近一些后,他又叫道:“哎呀不好,秃脖子的槊比我的刀长,他刺得着我,我砍不着他。”不用他提醒,高突勃很清楚自己兵器的优势,这种优势也是他放心大胆地追击方天戟的主要因素。高突勃追到近前了,开始做刺槊的准备动作,方天戟大叫一声:“哎呀,我命休矣。” 高突勃得意非凡,叫了一声“去死吧”,马槊猛地向方天戟后背刺过去。方天戟看得真切,往马鞍上一趴,马槊贴着他的脊背刺过去,同时他把马缰一勒。方天戟的马突然减速,高突勃的马仍在奔跑,双方的距离突然缩短,高突勃进入青龙偃月刀的攻击范围。事物都是一分为二的,长兵器有优势,必然也有劣势,在近距离上,使起来非常笨拙,还不如烧火棍好使。高突勃一槊刺空,想把槊撤回来就比较费劲了,还没等把槊收回,方天戟的青龙偃月刀已经横劈过来。高突勃感到不妙,大叫一声,把上身往前趴,试图躲过大刀,结果慢了一拍,刀头正砍在他的脑袋上,从上嘴唇到后脖梗,大半个脑袋被砍飞起来,只剩下下巴还连在脖子上。还好,不算是完全的秃脖,只能算半秃。 高突勃刺槊、方天戟还刀,二人的动作发生在眨眼之间。钱武炫、孙林钦、孙纯敦三人在城楼上观敌瞭阵,以为高突勃定能把方天戟刺死,谁知只是眨了一下眼睛,看到的却是高突勃翻身落马。三人吃惊地张着大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邢长生在一旁幸灾乐祸地说:“狂妄之人最后都是这种下场,我好心提醒他不要追,他偏不听,自以为是,这下好了,他哥哥不觉得孤单了,他儿子有仇可报了。” 失去一员大将,钱武炫心如刀绞,痛断肝肠,听了邢长生的话,勃然大怒:“邢长生,高将军惨死在方天戟手下,你不说同情他,反而冷言冷语,你太可恶了。” 邢长生把嘴一撇,反问道:“将军,是事前提醒他留神方天戟的绝招是真对他好呢,还是等他死后哭天抹泪是真他好?我好心提醒他,他不听呀,怨得了谁?使杆马槊就以为自己天下第一了,这种狂妄自大的莽夫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值得同情的。他这种人早晚都是个死,不是今天死就是明天死,多活一两天有什么意思?” 钱武炫还要发火,孙纯敦拦住他,劝道:“武将军,邢将军的话虽然不中听,但确实有道理。这件事确实不能怪邢将军,邢将军已经好心提醒过高将军,是高将军太过轻敌,以致失手。邢将军对方天戟的武功非常了解,肯定能对付方天戟,就让他出战吧。”他问邢长生:“邢将军,你出战方天戟,没问题吧?” 邢长生说:“本来我就想去,可高突勃非要跟我争。我去没问题,问题是我现在没有趁手的兵器,拿什么对付方天戟?” 邢长生来的时候只带了一口短刀,那显然不是马上将军的主兵器。孙纯敦问:“邢将军,你用什么兵器?” “马槊,跟高突勃用的马槊一样。”邢长生说:“我本想借他的槊去战方天戟,这下可好,他人死了,槊也丢了,我想迎战方天戟也不能。” 孙纯敦想了想,说:“没关系,我派人把槊捡回来。” 斩了高突勃,方天戟回到城下,冲城上大喊:“城上的人听着,我再说一遍,我这次来只是为了把邢长生抓回去明正典型,不想跟你们打仗。要是还有人想送死,只管下来,爷爷我管杀不管埋。要是没人敢下来,就让邢长生出来。” 孙纯敦说:“方将军,好武艺,本将佩服。我们可以让邢长生出去,不过请先让我们把高将军的遗体和马匹兵器拿回来,好不好?” 方天戟说:“尸体和兵器你们可以拿回去,那匹马不错,本将军留下。” “好说、好说,你可以把马留下。”孙纯敦想要的只是兵器,对马和尸体都不在意,只是拿来当幌子。 邢长生拿到了趁手的兵器,出城来见方天戟。方天戟破口大骂:“邢长生,你这个狗日的,前者你违抗军令,陷害于我,其罪当诛。我兄弟可怜你的父母妻儿,在元帅面前替你求情,让你多活几日,让你的家人可以为你收尸,你小子不知恩图报,反而越狱逃跑,让我兄弟在元帅面前无法交待。你为了活命,跑也就跑了,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投降高句丽。现在你的罪就不是砍头那么简单了,你罪该千刀万剐。我给你指一条光明大道,趁你现在还没有做出危害大唐之事,下马投降,跟我回去见元帅,元帅会法外开恩,免去你的千刀万剐之罪,把你斩首,你还可以落一具整尸。如若不然,我的武功你知道,我会把你剁成肉酱。” 邢长生在马上拱拱手,说:“方将军,木底城之事,确实是在下做得过分,在下已经知错了,在此向方将军赔罪。元帅要砍我的脑袋,是我罪有应得,我没什么可说的,刘将军替我求情,我也万分感激。可是,蝼蚁尚且贪生,我不能坐等着脑袋被人砍掉,只能逃出来。我不是没有良心的人,看押我的那位士兵兄弟,我没有伤他的性命,不过我打晕了他,请方将军回去代我向他道歉。对于给刘明将军带来的麻烦,我深表歉意,请转告刘明将军,他的恩德我永世不忘,以后必将报答。我投靠高句丽,实在是出于无奈,身在辽东,不能留在唐营,不投高句丽我还能去哪里,请方将军谅解。也请方将军转告元帅,我邢某人投靠高句丽,但不背叛大唐,我一不会跟大唐军队交战,二不会帮着高句丽军队打大唐军队,我只在高句丽军队这里做些训练士兵的事。等我挣到一些钱后,我就会离开高句丽军队,买上几亩地,当个农夫,度此残生。请转告元帅,不要难为我的家人,他们与这件事无关。在下有句话对方将军讲,那次在幽州比试不公平,在下输得不服,今天要跟方将军好好比试比试。这一回咱们来真的,如果在下死在方将军刀下,怨在下武艺不精,在下死而无憾。如果在下侥幸赢了方将军,在下也不会留情,方将军在九泉之下不要怪在下。身后的那些兄弟,你们听好了,我跟方将军交手,纯属个人恩怨,我不是跟大唐军队做对。” 在邢长生出城时,孙纯敦派了一个精通中国话的士兵跟出来,站在邢长生身后不远处。孙纯敦要听邢长生说些什么,以判断邢长生是真降还是诈降。 方天戟把手一摆,不耐烦地说:“姓邢的,叛变就是叛变,少在我面前花言巧语地为自己辩解。实话告诉你,元帅已经下了命令,不抓住你誓不罢休,就算你逃到国内城,也得把你抓回来。你一家老小都在大唐,你叛国投敌,是诛连九族的大罪,没人能保证不杀他们。就算官府不杀他们,他们的街坊邻居听说你叛国投敌后,用唾沫就能淹死他们。你要想保住你家人的性命,就乖乖地跟我回去,别等我动手。一旦我动了手,你可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邢长生被这话激怒了,把脸一沉,说:“姓方的,我好言解释,你就是不肯听,我走到这一步,你逃脱不了责任,要不是在幽州你用卑鄙的手段赢了我,我也不会做出后来那些事。既然说好话你不听,我也顾不了别的了,你放马过来吧,咱们大战三百合。” 二人不再说话,各挥兵器,拼杀在一起。但见刀如猛虎,槊似蛟龙,刀如猛虎,冲下山岗挟风啸;槊似蛟龙,钻出云海带雷鸣。这一个立劈华岳,豺狼虎豹争逃命,那一个直捣龙宫,虾蟹龟鳖俱丧魂。这一番拼杀,只杀得沙尘大起、草木飞扬,风云变色,日月无光。一直杀到天将正午,二人足足杀了三百个回合,旗鼓相当,难分轩轾,两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两个人的坐骑也全身湿透,四腿发抖。 钱武炫、孙林钦、孙纯敦三人在城头看着二人拼杀,直惊得目瞪口呆,大有白活了半辈子、今日方知什么叫武功的感觉。 第24回 方天戟鏖战邢长生 邢长生谋杀方天戟(3) 实在打不动了,邢长生勒住战马,对方天戟说:“今天早上我没吃早饭,气力不加,不然你肯定不是我的对手。” 方天戟针锋相对:“今天我先跟秃脖子战了一场,我的马累了,不然肯定早就把你斩于马下了。” 邢长生提议:“既然双方都累了,又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不如暂且打到这里,明天辰时接着再战。” “可以。”方天戟说:“明天辰时我肯定来,不把你抓回去,我天天来跟你大战。” “我会奉陪到底。”邢长生也不甘示弱。 邢长生回到城门时,钱武炫、孙林钦和孙纯敦已经在城门口相迎,脸上堆满了笑容,一眨眼就能掉下来。孙纯敦派去偷听邢长生与方天戟对话的士兵已经回报,孙纯敦对邢长生说的话进行了一番分析之后,认为邢长生说的都是真的,他确实是因为走投无路才来投奔苍岩城。虽然邢长生自称不会跟大唐军队打仗,可他的命运跟苍岩城的命运绑在一起,苍岩城若是被攻破,他没有好下场,孙纯敦相信,大唐军队前来攻打苍岩城时,邢长生会全力以赴,跟高句丽军队一起守城。能得到这么一员猛将,孙纯敦对守住苍岩城的信心大增,拉着钱武炫和孙林钦一起出城迎接邢长生。 钱武炫原来还有一点担心邢长生和方天戟是在配合演戏给他们看,等看到邢长生的衣服全都湿透,战马身上也湿淋淋的,显然邢长生是用了全力,最后一点疑虑完全打消,笑吟吟地迎上来,说:“邢将军,高手,确实是高手,本将今日大开眼界。如果邢将军愿意留在苍岩城,我把原来给高突勃的待遇转给邢将军。” 邢长生心里高兴,嘴上客套道:“多谢将军厚爱,在下不敢有过高的奢求,途穷来投,有一席安身之地足矣。” 孙林钦衷心佩服邢长生的武功,夸赞道:“邢将军与方天戟的一番大战,真可谓惊天地、泣鬼神,精彩,太精彩了。” 邢长生叹口气说:“唉,只可惜,我半夜逃出唐营,没吃早饭,气力跟不上,不然有可能战胜方天戟。不过,方天戟先跟高突勃战了一阵,也损耗了一些气力,也没占多大便宜。看起来,我们两个旗鼓相当,要想战胜他很不容易,需要设计擒他。” 孙纯敦问:“邢将军有何妙计能擒住方天戟?” 邢长生摇摇头:“暂时还没想出来,不过我已经约他明日辰时继续交战,他说不抓住我会天天来。这就好,只要他来就行,我们可以慢慢想办法。” 钱武炫说:“好啦、好啦,这些事一会儿再说,先请邢将军回帅府,洗个澡,好好吃顿饭。”他吩咐士兵:“快去帅府,让人准备洗澡水和干净衣服,同时准备一桌丰盛的酒席。” 这回邢长生真是美透了,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浑身通泰,换上干净衣服,三位城主陪着他大吃大喝。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孙纯敦要给他娶个高句丽妻子。 这件事有点出乎邢长生的意料,他愣了一下,推辞道:“孙将军的好意在下心领了,现在大敌当前,大唐军队随时都可能前来攻城,哪有时间娶妻呢?等打退了大唐军队的进攻再娶不迟。” “不不不。”孙纯敦摇着手说:“娶妻跟打仗并不矛盾。邢将军初到我们高句丽来,生活上会有不方便的地方,找个女人照顾非常必要。可以这样,先不举办婚礼,找个女人来照顾邢将军的生活。等把唐军赶走之后,如果邢将军对这个女人满意,就正式举行婚礼,娶她为妻,如果邢将军不满意,那就让她当妾或者佣人,我们另外给邢将军找更好的女人。” “这个主意好。”钱武炫接过话说:“我们高句丽什么都缺,就是女人富余,邢将军就在苍岩城住下来,以后娶十个八个都没问题,我派人在全城给邢将军寻找漂亮女人。” 这可真是件美事,邢长生顺水推舟道:“恭敬不如从命,就依各位将军吧,在下先谢过了。” 方天戟把邢长生投降苍岩城的消息报告给李勣,李勣大怒,立刻擂鼓聚将。他先责备刘明道:“都是因为你,心慈手软,非要给邢长生求情,结果让他找到了逃跑的机会,以后本帅再杀人,你不许求情。” 刘明垂手道:“是,这一切都是末将的错,末将一定要把邢长生抓回来,明正典刑。” “抓邢长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也不是先锋团的事,是全军的事。”李勣对众将说:“如果只是一个邢长生,跑不跑其实无关大局,麻烦的是他投降了高句丽人。邢长生身为高级将领,对我大唐军队的组织结构和战略战术非常了解,他要是帮高句丽军队对付我们,一个人能顶一千甚至一万军队。自古以来就有这种事,投降番邦的中国人,给中国造成巨大的危害。我临时决定,暂缓班师,进攻苍岩城,务必抓住或杀死邢长生。如有必要,我军就在此过冬,请皇上明年增派援兵,继续进攻高句丽的城池,直到彻底解决邢长生的问题。高句丽人不是想借助邢长生来对付我们吗,我就要让高句丽人知道,他们收留邢长生的后果很严重,不交出邢长生,我们会一直进攻下去。就算我们不能直接抓住邢长生,也得逼高句丽人把他交给我们。为了集中兵力和精力进攻苍岩城,需要先把木底城的俘虏和老百姓送到辽西,顺便运一些物资和粮食回去。派六千骑兵和两千步兵组成运输队,由孙副总管带领,刘明负责护卫,明天就启程。方天戟,你带领先锋团,每天去苍岩城向邢长生挑战,稳住苍岩城守军,等我们的大部队返回之后,就开始攻城。” 不表运输队向辽西押解人口、运送物资,单说方天戟和先锋团,每天吃完早饭就到苍岩城下挑战,跟邢长生大战到中午,才返回木底城,一连十来天,天天如此。 方天戟每天打半天仗,还得来回奔波七八十里,很是辛苦,邢长生比他滋润多了。每天早上,方天戟来到城下叫阵,他才从自己家里出来,带人出城打仗,仗一打完他就回家休息。没错,是回家。远古时代上有房子下有猪就是家,现在来说上有房子下有女人就是家。钱武炫给他找了一座独门小院,房子就有了,而且还不错,孙纯敦为了笼络他提议给他娶个高句丽女人,他也不见外,一下子要了两个。有房子有女人,这不就是真真正正的家了吗。一回到家里,两个女人早就把饭做好了,伺候他吃完饭,然后又给他捏腿捶背,照顾得细致入微,比中国女人勤快多了。晚上,两个女人轮流陪他睡觉,这时候他又发现高句丽女人的另一大优点——不嫉妒。不管他让哪个女人陪他,另一个女人都毫无怨言,第二天见了他仍旧是面带微笑,仍旧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现在,邢长生已经不再想留在大唐的老婆孩子了,他也不担心娶十个八个高句丽女人家里会变得哈蟆吵坑。邢长生.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乐不思蜀。 每天晚饭,邢长生都跟钱武炫、孙林钦、孙纯敦一起吃,有酒有肉,很是享受。唯一让邢长生感到遗憾的是,高句丽粮食紧张,官府严格限制酿酒,只有相当级别的官员才能喝得上。由于酒的产量低,只供给官员都不够,只好兑上一些水,酒味太淡。 这天,四个人在一起喝酒吹牛,孙纯敦说:“邢将军,看来你跟方天戟还真是对手,总这么打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呢?我想了个办法,咱们事先在城外埋伏一支兵马,等你们打到精疲力尽的时候,伏兵突然杀出来,定能一举把方天戟和他的手下全部消灭。” 邢长生沉吟了片刻,问孙纯敦:“孙将军,你觉得消灭方天戟和他那百十号人,对于打退大唐军队有多大意义?” 孙纯敦被问得愣了一下,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想了想才说:“能够打击大唐军队的士气,作用还是有的。” 邢长生摇摇头说:“孙将军,你可能不太了解中国人,中国人最讲究道理,你做事情占在理上,别人就服气,你要是不占理,就会遭到别人的反对。就拿我来说吧,因为在幽州城跟方天戟比试时我觉得不公平,心里就一直憋着一口气,以至于后来做出那些事。现在理智地想一下,我根本不应该因为那么点小事而做后来那些事,我实在太傻了,真的是因小失大,可当时我就一门心思地非要出那口气不可。现在,方天戟每天来找我比武,来回跑七八十里路,平心而论,对他不太公平,假如我们再动用伏兵,那是不是就更不公平了?就算我们消灭了方天戟和他的人,大唐士兵会怎么想,他们会恨死我们,不杀死我们决不肯罢休。方天戟虽然是位猛将,可在攻城战中他的勇猛发挥不了多大作用。他手下那百十号人确实能征善战,可大唐军队有一万多人。消灭方天戟和他的手下,对于大唐军队的实力造不成多大的损伤,反而会激起唐军上下的报复心理,苍岩城危矣。所以说,我们不能用这样的办法。” 钱武炫点点头:“邢将军说得有理,咱们不能因小失大。” “可是,方天戟对我们的威胁太大了,咱们的士兵提起方天戟来,都感到畏惧,不这样做如何才能拿下方天戟呢?”孙林钦问。 第24回 方天戟鏖战邢长生 邢长生谋杀方天戟(4) 邢长生说:“这些天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方天戟不能力擒,就只能用计灭他,但是不能让大唐军队知道我用了计。我有一个想法,还不太成熟,本来不想这么早说,既然今天谈到这个问题,我就抛砖引玉,向三位将军汇报一下。我的基本想法是,事先咱们挖一个陷阱,我跟方天戟比武,打着打着我假装败退,吸引方天戟追我。我从陷阱旁边跑过去,方天戟不明道路,掉到陷阱里,我就可以把他杀掉。只要不让方天戟手下的人看到他掉在陷阱里,他们就不知道我们使用了计策,只能认为方天戟是中了我的绝招被杀的。这里面存在两个问题:第一,如何才能保证方天戟掉进陷阱,而不会凑巧沿着我走的路走,绕过陷阱;第二,如何才能让方天戟的手下看不到方天戟掉进陷阱。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这两个问题,没想出好办法来。”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如何才能解决这两个问题呢?”孙纯敦沉吟道:“要让方天戟绕不过去,得找一个道路狭窄的地方,比如山沟里。要让方天戟的手下看不见,可以把方天戟引进山。对了,咱们就找一处山沟,在山沟的拐弯处挖陷阱,这样你绕过去的时候他看不见,等他拐过弯来就会沿着沟底走,肯定掉进陷阱。” 钱武炫和孙林钦都同意这个办法,邢长生却摇摇头:“这个办法确实能解决那两个问题,可是孙将军,你忽略了另外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我要是打不过方天戟,合理的做法是往哪里跑?” “当然是往城里跑了。”钱武炫不假思索地说。 “对,是往城里跑。”邢长生说:“我打不过方天戟,不往城里跑反倒往山里跑,这太不合理了,方天戟不会上当的。你们不要以为他武艺高强,就把他当成一介莽夫,不,他也有学问,他可是跟刘明一起念书学兵法的,只不过他在念书这方面比不上刘明,可我也敢说,他比我一点都不差。我要是能想到这件事不合理,他肯定也能想到,他不会上当的。” “是这么回事。”孙纯敦点着头说:“如此一来,就只能在进城的路上挖陷阱,可是城门前面地形开阔,怎么才能保证他不绕过去呢,又怎么才能不让他的手下看到呢?” 得,还是那两个问题,刚才这些话全白说。不过也不全白说,孙林钦又提出一个新问题:“往城里跑还有另外一个问题,方天戟他敢追吗?” 钱武炫点点头:“是呀,他不可能敢追进城里,连城根下也不敢。” 似乎是受到了启发,邢长生猛地一拍大腿,叫道:“有啦!” 另外三个人一起盯着他,邢长生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说:“不、不,我还没想到解决所有问题的办法,但我想到了吸引方天戟往城里追的办法。” “什么办法?”另外三个人同时问。 邢长生说:“自从渡过辽水以后,一直是刘明带队充当先锋。刘明这个人打仗喜欢用巧计,不喜欢硬碰硬。打南苏城的时候,他本来有三千三百人,可是他藏起来两千人,只让我的一千人和方天戟的三百人到城下,吸引孙将军派出来三千人。他让我们跟孙将军的人纠缠在一起,埋伏的那两千人突然杀出,孙将军不知虚实,自然就下令撤退,于是我们就跟着孙将军的人一起进了城,夺取了城门。在木底城也是这样,他放火烧庄稼,刺激你们出战,方天戟的人和我的人事先埋伏在那里,突然杀出,还是想跟你们的人混在一起进城,只是因为你们把城门关了,我们才没进去。后来他还是这一招,假装攻打苍岩城,逼着你们出援,然后跟着你们一起进城。” 孙林钦和孙纯敦听得连连点头:“没错,是这样,确实是这样。” 邢长生接着说:“刘明的招数千变万化,只是引诱你们出城的招数在变,夺取城门的招数从来没变过。我相信,他来打苍岩城,还会用这一招。好,咱们就给他来个将计就计,主动出城,吸引他们来抢城门。但是有一点,咱们的人在城门外列阵,只放方天戟一个人到城门前,不管方天戟带多少人来,都把他们挡住。等我拿下方天戟以后,再提着他的人头到阵前,他带来的那些人看见方天戟被杀,军心肯定浮动,这时候城里再派出援军,唐军肯定会溃败。来这么一下子,我不敢说能让大唐军队知难而退,至少可以大大挫折他们的士气。” “妙,实在是妙。”孙纯敦满脸兴奋地说:“这样还能解决刚才说的那第二个问题。放方天戟一个人来追,把他带来的人挡在外面,就没人能看见方天戟掉进陷阱。至于怎么样才能让方天戟绕不过去,我们可以另外想办法。” 钱武炫的脑袋也开了窍,提议说:“咱们可以这样,挖两个陷阱,中间留一条斜着的通道,做上标记。邢将军跑到这里时,从路的这一侧沿着通道跑到路的那一侧,方天戟不明就里,他肯定想不到邢将军这么跑是为了避开陷阱,通常来说他会直着追。就算他也从路的这一侧跑到那一侧,哪就会那么巧,正好跑在通道上?” “好好好,经过两位将军一补充,这件事就十拿九稳了。”邢长生非常高兴。 孙林钦也很高兴:“好,咱们就做好准备,等着大唐军队前来进攻。” 运输队从辽西返回,郑仁泰听说要攻打苍岩城,让守卫浮桥的那一千步兵跟运输队一同来到木底城,他另外向张俭要了一千人。休整了几天,李勣在南苏城留下一千步兵,由孙贰朗镇守,在木底城留下一千步兵和一千骑兵,由他亲自镇守,剩下的近九千人全部交由刘明指挥,前去攻打苍岩城。 刘明做了两手准备,一是突袭城门,二是强行攻城,四十架云梯全部带到苍岩城下。前一天夜里,刘明在苍岩城南北两面的山里各埋伏了一千步兵,在苍岩城东面、西南和西北,各埋伏了一千两百五十名骑兵,先锋团的二百来人分散埋伏在离苍岩城较近的树林里。 天亮后,刘明、方天戟带领三千骑兵来到苍岩城西,距城约两里摆开阵势,刘明派人往城头上射了一封信。信是写给苍岩城城主的,刘明在信中说:我军兵临苍岩城下,只是为了索回叛将邢长生,只要把邢长生交出,我军即刻撤兵。如若拒不将邢长生交出,或者悄悄放其逃跑,我军将报复性攻城,让苍岩城守军付出惨重代价。 钱武炫看完后,把信交给孙林钦、孙纯敦和邢长生传阅。邢长生依次看了钱武炫、孙林钦和孙纯敦三人一遍,表情严肃地说:“三位将军,如果你们害怕唐军攻城,现在就把我绑起来送给唐军,我邢某人不怪你们。这十几天来,承蒙三位将军以贵宾相待,每天有酒有肉,还给我找了两个女人,我邢长生非常感激。大恩大德,今世无法相报,只能等来世了。” 钱武炫犹豫不决,没说话,孙纯敦开言道:“邢将军,你这是说的哪里话?你是我们自己人,我们怎么可能把你交给唐军?刘明为人狡诈,他的话不可信,就算我们把你交给他,他也未必会遵守诺言撤兵。就算今天撤兵,也难保明天他不再来。一旦把你交出去,我们就少了一条臂膀,唐军会更加肆无忌惮。” 这些话明着是对邢长生说的,实际上却是说给钱武炫听。从钱武炫的表情上,孙纯敦看出他内心的犹豫,担心他顶不住唐军的压力,做出傻事,所以才说了这番话。 孙纯敦的话起了作用,钱武炫当即表示:“孙将军说得对,邢将军,你不要担心,我们都把你当成自己人,苍岩城就是你的家。别的话咱们不说了,说说如何应对唐军的进攻吧。” 邢长生总算是松了口气,故意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唐军总共只有一万一千人,南苏城和木底城总得派兵守卫,他们最多能派出九千人前来进攻苍岩城。苍岩城内有八千余人,抵抗九千人的进攻完全不成问题。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紧闭城门,婴城固守,待唐军力竭气衰,自然会撤兵。不过消极防守过于被动,我军得时时防、处处防,而唐军想攻就攻,想歇就歇,想攻哪里就攻哪里,时间一长,恐怕唐军还没有疲惫,我军就先已疲惫了。刘明此人诡计多端,他绝对不会采用通常的强攻手段,而我们又不知道他会耍什么诡计,万一一个疏忽,被刘明钻了空子,苍岩城就可能不保。所以,我的意见是,先出城跟唐军打一仗,根据这一仗的结果,再考虑下一步采取什么行动。” 孙纯敦说:“孙将军,你的话很有道理,不过我军出战,会正中刘明的下怀,这恐怕……” “哈哈哈哈……”邢长生笑道:“孙将军,以前吃刘明的亏,是因为对他的战术不了解。我对他那一套了然于胸,他那一套就没什么可怕的了。不但不可怕,我还要将计就计,诱杀方天戟,打击唐军的士气,前些天咱们不是说过了吗?” “对对对,说过。”钱武炫问:“邢将军,现在唐军来了,你说这一仗咱们怎么打?” 邢长生信心十足地说:“我有一计,准能让唐军退兵,甚至可以让他们再也不敢打苍岩城的主意。” 欲知邢长生有什么主意,且待下回分解。 第25回 抓机会巧计取苍岩 悔罪行诚心当马弁(1) 为了抵御大唐军队的进攻,邢长生向钱武炫献计:“刘明明面上只带来了三千人,但我敢肯定,他在附近埋伏着更多的人马,咱们假装不知道,派四千步兵出西门迎战,另外在南、北、东三个方向,各派一千步兵严密守卫,一千骑兵作为预备队留在军营,做好战斗准备,随时准备投入战斗。出西门的四千步兵,全部配备长枪和强弓硬弩,分左右列成两个方阵,中间留开一条通道。刘明见我军出城,必然自以为得计,使出他那老一套,尽起伏兵,攻击我们的步兵方阵,试图将我军击溃,趁乱尾随进城。我们当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我会先发制人,主动向方天戟挑战,假装不敌,诱其坠入陷阱。我步兵方阵用强弓硬弩抵御唐军骑兵的进攻,唐军即使出动六千人,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冲动我军,而这时,我已经把方天戟的脑袋割下了。唐军看见方天戟的脑袋,必然撤退。唐军不撤退也没关系,冲不动我步兵方阵,唐军必然投入所有的兵力,此时唐军的部署我们一览无余,可以出动骑兵,从南门或北门出城,绕到唐军背后,攻击其指挥系统,还可以视情况出动步兵,对围攻我步兵方阵的唐军实施夹攻。如此一来,唐军必败,我军必胜。” “好,这个办法好。”钱武炫大喜。 邢长生接着说:“刘明诡计多端,我们还得提防他耍别的花样。大家可以想想他有可能耍什么花样,我想到了两个,一个是趁西面激战之计,偷袭东城门,我在南、北、东三面各部署一千人,防的就是他这一招。还有一种可能性,刘明有可能趁我步兵方阵被围攻、无暇顾及西城门的机会,派一支小部队,比如先锋团,突袭西城门。要是真这样,把守西城门的士兵要立即关闭城门,同时调骑兵增援。待骑兵赶到后,再打开城门,对先锋团展开反击。经过木底城之战后,先锋团只剩下不到二百人,我一千骑兵完全可以将其击败。” “想得周到。”孙林钦高兴地说:“刘明虽然狡猾,可我们已经完全掌握了他的行事风格和套路,他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孙纯敦摆下手说:“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方天戟侥幸躲过了陷阱。” 邢长生笑道:“孙将军真是细心。没错,这种可能性虽然极小,但并非不存在,我们必须采取应对措施,才能保证万无一失。这件事其实非常简单,只需一百士卒即可解决问题。五十名弓箭手站在城楼上,发现方天戟绕过陷阱,立刻开弓放箭,方天戟再厉害,也难躲过五十名弓箭手的齐射。就算他命大,弓箭手没能射死他,我们另部署五十名长枪手,排在城门洞里,阻挡方天戟。我再返身杀回,跟长枪手一起,肯定能把他逼出城门洞。这个时候,城上的弓箭手再往下放箭,就算方天戟是神仙,也难逃活命。” 钱武炫鼓掌大笑:“哈哈哈,好办法,好办法,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就按邢将军的部署行动。” 孙纯敦也放了心,说:“钱将军,你给刘明写封信,就说邢将军有话对他说,很快就会出城,他要是有能耐,可以来抓邢将军。” “有必要这么麻烦吗,何不让邢将军直接带兵出城?”钱武炫问。 孙纯敦解释说:“我最担心的是,我军出城后还没列好阵势,唐军骑兵就发起冲锋,这么说是为了骗刘明,让他等着邢将军出城后再动手。当然了,邢将军肯定是等我军列好阵势以后才出城。” “孙将军的顾虑并非多余。”邢长生说:“刘明这个人根本不按正常套路出招,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是得提防这一手。除了骗他之外,我们的步兵要分批出城。第一批一千人分成两队出城,向左右展开,排成一排横队,张弓搭箭,防止唐军骑兵冲锋。第二批一千人同样出城列队,用弓箭掩护第一批人前进,接着是第三批、第四批。四千人全部出城后,前进到预定地点,后面三排人先列阵,列完之后第一排人再往后退,完成阵形。这样一来,在我军列阵的过程中,唐军骑兵根本就没有冲锋的机会。” 邢长生的意见获得钱武炫、孙纯敦和孙林钦的一致赞同,钱武炫当即命令部队,按照邢长生的方案进行部署。 邢长生得意洋洋地问:“三位将军,想不想亲眼看着我把方天戟的脑袋砍下来。” “当然想。”孙林钦立刻说。 孙纯敦建议:“咱们一起到城楼上去,见证邢将军大败唐军的历史性的时刻。” 四千名高句丽步兵分批出西城门,按照邢长生的部署排列成两个方阵,两个方阵之间距离约有五十步。邢长生提着槊催马从两阵之间走到前面,对方天戟说:“本将昨天着了点凉,头有些发晕,四肢有些无力,你要是条汉子,今天就先回去,待本将把病治好后,派人去通知你,咱们再接着比试。” “呸,纯粹是胡说八道。”方天戟嘲讽道:“你肯定是这一阵子被本将杀得心虚气短了,故意找这种借口来逃避比试。你不用拿话激我,我不会上你的当,就算你真的有病,我也不会放过你,你也看见了,今天与往日不同,我们来了这么多人,对你是志在必得,岂能因你一句话就收兵?我给你出个主意,你要是怯战,就逃回城里,我们开始攻城,破城之后再拿你,你还可以多活一会儿。” “呀呀呸,方天戟,不许你侮辱本将。”邢长生勃然大怒,咬着牙说:“既然你如此说,本将就豁出去了,不再说什么病不病的话,跟你大战三百合,本将就是病着,也未必就会输给你。” “好,那你就放马过来吧。”说着,方天戟拍马冲向邢长生。 邢长生先说一套着凉的瞎话,是为随后的败走做铺垫。两个人大战了十几天都没分出胜负,今天突然败退,不铺垫一下方天戟不会相信。 二人战在一起,杀了有百余个回合,邢长生装作气力不支,虚晃一招,趁方天戟躲避之机,拍马就往城里跑。方天戟带过马来,见邢长生败退,不肯放过他,催马急追。 眼见着方天戟向两个高句丽步兵方阵的中间追去,刘明担心高句丽步兵向方天戟放箭,立刻命令三千骑兵分成两路,向高句丽步兵方阵发起进攻。高句丽步兵并没有放箭,而是按照预定方案,等方天戟冲过方阵后,最后排的人迅速填充了两个方阵中间的通道,变成一个长方阵形,挡住唐军骑兵的视线。此时唐军骑兵已经冲到近前,高句丽步兵乱箭齐发,迫使唐军骑兵停止冲锋。 再说邢长生,他边跑边回头看,见方天戟追上来,心中狂喜,跑到陷阱前,把马头往右轻轻一带,本来在路的左侧奔路的马斜着跑到了路的右侧,沿着两个陷阱之间的通道冲过陷阱。冲过陷阱之后,邢长生把马带住,掉转马头,冲方天戟大喊:“姓方的,不要逼人太甚,本将并不是怕你,实在是有病在身,你先回去吧,咱们改日再战。” 方天戟哪肯听这一套,照追不误,催马来到陷阱前。也许是上天在暗中保佑,也许是方天戟对邢长生从路左侧跑到路右侧产生了怀疑,他鬼使神差地也从路的左侧跑到了路的右侧,刚巧通过了陷阱,没掉下去。 “怎、怎么会这样?”邢长生脑子里闪过这个问题。虽然事先已经考虑到方天戟有可能误打误撞地安全通过陷阱,并采取了应对措施,可当这种极小概率事件真的发生时,邢长生还是感到惊讶,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往城里跑。愣了一下,再加上还要掉转马头,可就耽误时间了,等他的马把速度加起来时,方天戟几乎追了个马头对马尾。 邢长生吓得大叫起来:“放箭,快放箭!”一边叫,一边用马槊在身后胡乱划拉。 马槊比大刀长,方天戟够不着邢长生,却有可能被邢长生的槊砍中,所以也不敢过于逼近,两匹马一前一后往城门跑去。 在城头观战的钱武炫、孙林钦和孙纯敦也惊呆了,听到邢长生大喊“放箭”才反应过来。钱武炫命令放箭,孙纯敦赶紧阻止:“不能放箭,他们离得太近了,别误作了邢将军。” 这话提醒得对,两匹马相距不到二尺,两个人相距不到一丈,又在高速奔跑,一箭射过去,真得难说射中谁。 “这、这、这……这可怎么办?”钱武炫傻了眼,手足无措。 孙纯敦还冷静一些,安慰道:“没关系,邢将军已经考虑到这个问题了,他和城门洞里的长枪手肯定能把方天戟逼出城门。” “对对对,我想起来啦。”钱武炫命令弓箭手:“你们都趴到垛口上,瞄准下面,方天戟一出来就把他射死。” 五十名弓箭手趴在垛口上,探出上身,张弓搭箭,时刻准备着放箭。 大唐骑兵在遭到高句丽步兵弓箭的阻击后,没有继续冲锋,而是向两侧展开,对高句丽方阵形成弧形包围,与高句丽士兵对射弓箭。唐军是骑兵,目标大,对射弓箭当然吃亏,不过他们距离高句丽士兵约一箭地,高句丽士兵射过来的箭已是强弩之末,伤不到人和马。 第25回 抓机会巧计取苍岩 悔罪行诚心当马弁(2) 刘明一直站在高处观察着战场上的形势,看到方天戟冲进城门,立刻命令放一声炮。炮声响过,西南方向的山里冲出一支小部队,大约有两百人,正是先锋团,由六位队正率领,径直向高句丽方阵与城墙之间的缝隙插过去,意图非常明显,是要夺取城门。 钱武炫、孙林钦和孙纯敦看到了先锋团,不过他们没有太在意,这一招早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先锋团距离尚远,邢长生和把守城门的士兵完全来得及把方天戟逐出城门,并把城门暂时关闭。 城门洞里传来方天戟和邢长生的喊杀声、兵器的撞击声和高句丽士兵的惨叫声,却不见方天戟退出城门。孙纯敦感到纳闷,跑到城墙内侧,扒着女墙探头往下看。下面一个人都看不见,同样听到方天戟和邢长生的喊杀声、兵器的撞击声和高句丽士兵的惨叫声。钱武炫和孙林钦也感到莫名其妙,一会儿跑到内侧往下看,一会儿又跑到外侧往下看,一会儿又互相看看,大眼瞪小眼,闹不清城门洞里发生了什么状况。 “他们出来啦!”孙纯敦突然叫起来。钱武炫和孙林钦赶紧跑过来往下看,只见方天戟和邢长生都已经下了马,扔掉了长兵器,各使一把短刀,杀作一团。方天戟的短刀又长又沉,邢长生的短刀就是普通的短刀,邢长生显然落了下风,边战边沿着马道往城墙上退。 “邢将军,出什么事啦?”孙纯敦大声问。 邢长生气喘吁吁地回答:“方天戟……暗藏……毒辣的招数,下面的弟兄……全死光了,快、快放箭……射死他……” 邢长生没说方天戟用的是什么毒辣的招数,孙纯敦想象不出来,只是本能在感觉到不妙。他也想把方天戟射死,可方天戟和邢长生距离太近,而且相对位置在不断变化,无法保证不误伤邢长生,不敢放箭。孙纯敦大声对士兵们说:“所有的人,放下弓箭,拿起刀枪,截杀方天戟。”他又对钱武炫和孙林钦说:“咱们一起上,合力斩杀方天戟。” 五十名士兵在前,三名将领在后,向方天戟杀过来。方天戟毫不畏惧,士气更旺,力量更足,把一口三十斤重的大刀舞成一座刀山。邢长生已经被杀的心虚力怯,见高句丽士兵接应上来,便步步后退,躲到高句丽士兵后面。这下子高句丽士兵陷入了悲惨世界,血光飞溅,哀声乱起,被方天戟杀得死伤累累。 不到一顿饭的时间,五十名士兵被杀死杀伤了三十多个,剩下的十几个吓得直往后退。钱武炫、孙林钦和孙纯敦一起挥刀冲上来,把方天戟围住,方天戟根本不在意,力战三将,威势不减。 十几名高句丽士兵退到后面,刚想喘口气,不料一场横祸降临到他们头上,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背后中刀。听到士兵们的惨叫,钱武炫、孙林钦和孙纯敦偷眼看去,惊讶地发现,邢长生正在对剩下的士兵痛下杀手。还没等他们从震惊中摆脱出来,那十几个士兵已经全部倒在血泊中,而邢长生则挥刀冲过来,不是杀方天戟,而是奔他们来的。 “这、这、这是怎、怎么回事?邢、邢、邢将军你、你……”钱武炫结结巴巴地问。 邢长生微微一笑,道出答案:“三位,你们上当啦,我是诈降,所有这一切,都是刘明将军设计好的,苍岩城已经姓唐啦。没想到吧,我早就跟你们说过,刘明将军的招数千变万化,夺取城门的招数从来没变过,你们听,夺取城门的人来了。” 城外传来马蹄声,从时间上判断,应该是那支小部队赶到了,孙纯敦这才想起来,刚刚光顾着让士兵阻击方天戟,竟然忘记派几个士兵从另一侧的马道下城,去把城门关闭。不过关上城门也没用,只是方天戟和邢长生稍稍增加一点麻烦。孙纯敦终于知道城门洞里发生了什么事,肯定是方天戟和邢长生一人堵住一头,痛宰那五十名士兵。 孙纯敦不甘心地问邢长生:“如此说来,让高突勃出战、你跟方天戟比武、挖陷阱、把苍岩城里的军队部署到这里那里,都是你跟刘明串通好的,方天戟没掉进陷阱、你跟方天戟离那么近以至于弓箭手不敢放箭,等等这些,都是你有意安排的,是不是?” “大致不错,除了高突勃的事,那是他自己找死。”邢长生说:“我每天跟方将军打那么长时间,可以沟通很多信息。苍岩城里有多少人马、你们有什么想法,我都告诉了方将军。刘将军的作战方案,方将军也告诉了我,我再安排你们配合。” 居然上了这么个大当,钱武炫气得浑身直哆嗦,指着邢长生说:“邢长生,你这个人太不讲义气了吧?你到了我苍岩城,我把你当成贵宾一样招待,你吃着我的肉、喝着我的酒、睡着我的女人,啊不,睡着我高句丽的女人,却出卖我,你太卑劣了吧?” “别生气,别生气。”邢长生嘻皮笑脸地说:“兵不厌诈,这跟卑不卑劣、讲不讲义气没关系。你要是觉得亏了,没关系,等到了大唐,我请你吃肉、请你喝酒,我把那两个女人还给你,这样咱们就扯平了。” “算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孙林钦垂头丧气地说:“咱们三个肯定打不过他们两个,还是投降吧。” 钱武炫吐了几口恶气,无奈地说:“也只好如此了。不打了,我下令全城投降。” “等一下。”方天戟开了口:“你们三个投降我接受,我保证你们三个的生命安全,但是你们不能命令全城投降,我们不接受。” “这、这是为什么?”钱武炫没法理解。 方天戟解释说:“我们大唐人非常讲道理。你要是带领全城军民投降,我们就不能缴获城里的财物和人口。为了缴获城里的财物和人口,不能让你带着全城军民投降。反正你们的军队已经分散在各处,又失去了统一指挥,我们很容易逼迫他们投降,用不着你们下令。” “这……”钱武炫一时无话可说,觉得大唐人确实讲道理,可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先锋团占领城门,在城墙上树起唐军旗帜,刘明见了,立刻下令:“放连珠炮。” “咚、咚、咚……”连珠炮响起,如同一连串的惊雷,在山谷里回响,震得苍岩城微微颤抖。炮声刚落,杀声四起,埋伏在苍岩城周边的五路人马纷纷杀出,高声呐喊着冲向苍岩城。苍岩城南、北、东三个方向的伏兵径直冲向三座城门,西南、西北两路人马则向高句丽步兵方阵的背后插过去。 刘明驱马来到高句丽步兵方阵前,大声说:“高句丽官兵们,你们听着,这一仗你们已经输了,我军已经占领西城门,你们的三位城主,钱武炫、孙林钦和孙纯敦,已经成了我们的俘虏。继续抵抗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我命令你们放下武器,我会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如果有人负隅顽抗,我将把他碎尸万段。” 高句丽官兵们回头往城上看,果然见城楼上插满了唐军旗帜,有三个人并排站在垛口后面,有人用刀比着他们的脖子。那三个人的面貌看不清,从穿戴上看,应该就是三位城主。这是怎么搞的,不是说要杀方天戟吗,怎么一转眼反倒被人家夺了城门、擒了城主呢,高句丽官兵们莫名其妙,互相看着,大眼瞪小眼。 唐军官兵们一起大喊:“放下武器,放下武器……” 没了主将,丢了城池,被五千唐军包围,高句丽军队还能有别的选择吗?没有,他们只能乖乖投降。 苍岩城守军一半的兵力就这样被解决了,双方无一伤亡,真正叫兵不血刃,高句丽军队输得稀里糊涂,大唐军队赢得也稀里糊涂,感觉刘明不是一个将军,而是一个魔术师。 高句丽步兵放下武器,按照命令空着手往西走,等待下一步指令。刘明传令,留下一千五百人看押俘虏,另外三千五百人跟他进城。 城里还有高句丽军队的三千步兵和一千骑兵。三千步兵分别守在南、北、东三面城墙上,看到大唐军队冲杀过来,进入临战状态准备迎战。不过大唐军队并没有发起进攻,而是停在离城墙一箭地之外,似乎在等待什么。高句丽军队闹不清他们为什么不攻城、他们在等待什么,只能端着弓弩时刻提防着。那一千骑兵是预备队,在军营里待命,随时准备出击,因为一直没有接到出击的命令,就一直在军营里等着。 进城之后,刘明让一千五百名骑兵兵分三路,分别冲向南、北、东三座城门,每一路人马带着一位城主的头盔。三路人马冲到城门下,把城主的头盔展示给高句丽将领,命令他们放下武器投降。城池已破,城门外又有大唐军队,打不能打,跑也不能跑,只有投降一条路。把守城墙的三千高句丽军队全部缴械。 刘明亲自带领两千骑兵包围了高句丽骑兵军营,让士兵冲里面喊话,催促高句丽骑兵投降。高句丽骑兵将领闻报说军营被唐军骑兵包围,不由地大吃一惊,亲自跑到军营门口观瞧,果然所有的通路都已经被大唐军队封锁,周围的房顶上也站满了张弓搭箭的唐军士兵。 第25回 抓机会巧计取苍岩 悔罪行诚心当马弁(3) 骑兵将领惊讶地问刘明:“你、你们是怎、怎么进城的?” “当然是骑着马进城的。”刘明笑道:“你们城主已经成了俘虏,所有的步兵都已经投降,现在就剩下你这一支孤军。我命令你立刻投降,你要是敢抗命,我就下令进攻,把你们全部杀死。” 大唐军队能派两千人马来包围军营,说明他们确实已经解决了守城的步兵,刘明的话应该不是诳他,骑兵将领别无出路,只好投降。 就这样,刘明采用诈降计,不伤一兵一卒,夺取了苍岩城。刘明派出通信兵前去向李勣报捷,在城外建立战俘营关押俘虏,命人清点府库,收缴公共财物。 刘明住进帅府,让人把三位城主押过来,向他们打听:“去年泉盖苏文向大唐皇帝贡献了两名美女,这件事你们知道吗?” 孙纯敦说:“我听说过这件事,大唐皇帝好像并没有接受那两位美女。” “我也听说过。”钱武炫补充说:“那两位美女是我们前国王的女儿,大唐皇帝没有接受她们,可她们并没有返回高句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高句丽的前公主、贡献给大唐皇帝的美女,居然被山贼抢走了,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泉盖苏文封锁消息,只有很少人知道。 刘明又问:“你们知道有关那两位美女的母亲和兄弟的情况吗?” 钱武炫露出一脸神秘的表情,说:“提起那两位美女的母亲,也就是两位前王妃,真是有点奇怪。那位姓韩的王妃,带着他的儿子逃跑了,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泉大人派人到处找也没找到。那位姓崔的王妃,泉大人把她收在自己身边,在那之后不久,她的儿子就生急病死掉了。这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泉大人要收那位姓崔的王妃,为什么不早点收,要等好几年呢?那位姓韩的王妃之所以逃跑,十有八九是因为她不愿意跟着泉大人。其实那又何必呢,她年纪轻轻的,一个人过日子很孤单,生活没有着落,跟着泉大人多好哇,至少吃喝不用发愁。” 了解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情况,刘明没再多说什么。 攻打苍岩城,唐军官兵赢得稀里糊涂,很多人向刘明打听是怎么回事,刘明这才说了实话。邢长生心胸狭隘,因私废公,罪该处斩,刘明爱惜他的一身武功,觉得就这样杀死他,对他来说是一大损失,对大唐来说也是一个损失,忽然灵机一动,想出一个诈降取苍岩的计策。他把这条计策跟李勣一说,李勣很是支持,他又去跟邢长生谈。对于邢长生来说,前去苍岩城诈降无非有两种结果,一是被高句丽人识破后丧命,二是诈降成功,免去死罪,最坏就是死。他反正是要死的人了,死在高句丽人手里怎么着都比被正法强,至少算是战死,所以邢长生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下来,于是有了逃命、投降、跟方天戟大战等一系列事情。最后,邢长生跟方天戟一起,杀光西城门的高句丽士兵,生擒三位城主。 这件事是高级机密,除了李勣、孙贰朗、刘明、方天戟和邢长生五个人外,其他人都不知道实情,都以为邢长生是真叛变。 听刘明把经过讲了一遍,众将忍不住交口称赞,达稽和苏之更是对刘明佩服得五体投地。达稽咧着大嘴说:“刘将军,跟着你打仗就是痛快。以后再打仗,不管打谁,只要是你带队,我达稽一定参加。” “我也一定参加。”苏之说:“奶奶的,这么个打法真过瘾,不伤一兵一卒就能抢这么多人口财物,这可是无本万利的买卖,我不嫌多。” 刘明在苍岩城住了三天,清点并收缴了官府及官兵私人的全部财物,押着俘虏和全城百姓,前往木底城。木底城里还有很多粮食,无法全部运回大唐,没必要取苍岩城的粮食,只需带上够一天人吃马喂的量。粮食当然不能留给高句丽人,刘明决定烧掉,他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契丹兵和奚兵。焚掠是胡人最喜欢做的事情,他们不光烧掉了粮食,还把城里所有能点着的东西全部点着,把苍岩城烧城一片瓦砾堆。在随后的日子里,苍岩城的老鼠和麻雀都闹起了饥荒。 大队人马来到木底城,李勣论功行赏。这一仗的主要攻劳无疑是刘明的,不伤一兵一卒而得苍岩城,完全是因为他的计策高妙,李勣给了他大量赏赐。第二功臣非邢长生莫属,李勣将其死罪免去,给了他一个正八品上的宣节校尉,那两名高句丽女人也赏给了他。方天戟连续十几天跟邢长生大战,虽是演戏,却也是真打,劳苦功高,李勣也给了他不少赏赐。其他人都是跑龙套的,谈不上起了多大作用,但也是戏里不可缺少的,各有赏赐。 大队人马尽最大能力多带粮食,离开木底城,班师回大唐,焚城的任务照旧交给胡兵。大唐军队离开后,苍岩、木底、南苏三城全部变成废墟。 渡过辽水,各路人马各归本处,刘明和方天戟带着先锋团返回幽州。李勣回到长安后,向李世民汇报了征辽的经过,极口夸赞刘明的才能。李世民大喜,授刘明明威将军,品秩为从四品下,并任命其为幽州大都督府司马。幽州都督府乃是大都督府,设都督一人,从二品,长史一人,从三品,司马二人,从四品下,也就是说,刘明现在进入幽州最高领导阶层。 刘明、方天戟和先锋团屡立战功,为幽州大都督府争得了巨大的荣誉,崔知温非常高兴,划拨一处官府所有的宅院给刘明,给方天戟和先锋团的每个人都有不少赏赐。在刘明的建议下,对战死的士兵按照最高标准给予抚恤,对因伤致残的士兵除抚恤外,还尽量给他们安排差事做,让他们有稳定的经济来源。此外,刘明和方天戟把征辽期间所得的财物全部拿出来,分给战死者的家人和因伤致残的士兵。 这一做法不但赢得了战死者家属和因伤致残士兵的由衷感激,赢得了先锋团所有人的感激,也赢得了其他士兵的赞誉。先锋团招募新兵的消息一发出,士兵们踊跃报名,方天戟精挑细选,补足先锋团三百人的名额。 刘明和方天戟立功升职令家人非常高兴,更令人高兴的是刘之孝和方惟勇参战受赏。五匹绢对于二人的家庭来说算不上多贵重,可那是一种标志,标志着刘、方两家的第三代已经成长起来,即将成为新的栋梁。刘之孝和方惟勇自己也非常兴奋,特意把得到的赏赐献给自己的祖母。大孙子立功受赏,当奶奶的最高兴,杨氏和张彩凤提议,举行一次盛大酒席,庆贺刘之孝和方惟勇杀敌立功。这个提议得到了全体家人的赞同,于是在刘家忙完乔迁新居的事情后,刘明包下一间酒楼,刘、方两家和赵孟雄全家齐聚一堂欢宴。事先,刘明特意派人把刘家梁夫妇、杨茂才夫妇接到幽州城,一起参加宴会。 刘明和方天戟先向长辈们敬过酒,刘明随后说:“此次征辽,之孝和惟勇年少从军,初战告捷,荣立战功,得蒙奖赏,表明我刘、方两家后继有人,实在是可喜可贺之事,咱们一起举杯,向两个孩子道喜。” 饮罢杯中酒,刘之孝说:“此次随军征辽,我和惟勇表弟只不过打了小小的一仗,微末之功,不足挂齿,各位长辈专门为我们庆功,我们深感汗颜。庆功不敢当,我们把这次庆功当成长辈们对我们的鼓励和鞭策。我们能取得这点小小的功劳,全赖长辈们的培养和教诲。赵太爷爷和赵伯伯教我们习文,师祖教我们练武,二爷爷教我们学兵法,奶奶和母亲无微不至地照顾我们的生活。如果没有各位长辈的悉心培养和照顾,我和惟勇跟刘家村的其他孩子没什么不同,所以我们非常感激各位长辈的养育和教导之恩,我们敬各位长辈一杯。” “说得好。饮水思源,不忘根本,不愧是刘家和方家的好孩子。”刘之孝立功,刘家梁比谁都高兴,率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对于刘之孝和方惟勇杀敌立功,最感到羡慕的是方惟健,他因为小两岁没能随军出征,一直就牢骚满腹,如今两位哥哥都立了功,在羡慕之余,更增加了没能参战的遗憾。他不满地说:“爹、姑父,我想跟着去你们非不让,不然的话我也能立功。下一回再打仗,你们非得带上我,不带我去我就哭。” “哈哈哈……”所有的人都大笑起来。方天戟嗔道说:“你看看你,动不动就哭,完全还是个小孩子,怎么能让你去打仗呢?” 刘明说:“到了十五岁才能去打仗,你就耐心等着吧。” 刘明的次子刘之义才四岁多,奶声奶气地说:“我也要练武,等十五岁的时候像哥哥一样杀敌立功。” 方天戟的三子方惟智刚练了一年多的基本功,牛皮哄哄地说:“小义,我教你练武。练武先得打好基本功,我先教你扎马步。”说着,他从椅子上跳下来,扎了个马步,对刘之义说:“看,这就是扎马步。” 两个孩子的天真又引起一阵欢笑。 杨茂才还不知道此次征辽的具体情况,好奇地向刘明打听,刘明把每一仗他的设想和实施的结果都讲了一遍,杨茂才和刘家梁边听边点头,对刘明的智谋深感欣赏和欣慰。 第25回 抓机会巧计取苍岩 悔罪行诚心当马弁(4) 谈到智取苍岩城,刘明略感遗憾地说:“邢长生这个人武功着实不错,是个人才,可惜心胸不够宽广,不然的话我倒很想结交于他。我一再替他求情、给他机会,希望他能够认识到自己的缺点,努力改正。” 刘家梁说:“一个人,才能固然重要,品德更重要,所谓德才兼备,德终是放在才前面。有才无德之人,用好了可以发挥其才,用不好反倒会坏事,还不如有德无才之人。” 杨茂才问了几个关于邢长生的问题,然后说:“邢长生这个人肯定是心胸狭隘,不过倒也不能一棒子打死,说他就是无德。无德也分不同程度,满肚子坏水、笑里藏刀的人才是最可恶的人,如果只是心胸狭隘,为了报复才害人,那还不算坏到底。” 刘明点点头:“我同意师傅的看法,我也觉得邢长生这个人并非不可救药,所以才不想让他死,希望他能运用自己的本事,为朝廷做事。” 话题又转到房子上,刘明说:“二叔、师傅,我搬了家,原来的房子还没到期,我想继续租着,平时派个家人看着,有亲戚朋友来的时候就住在那里。你们要是愿意到城里来住,就住在那里,你们老哥儿俩住在一起挺不错的,我派几个高句丽使女伺候你们。” 刘家梁有点动心,对杨茂才说:“杨大哥,刘明的提议我觉得可以考虑,咱们也不一定一直住在城里,到了冬天,乡下没什么事了,咱们就住到城里来。城里总归比乡下要暖和,买什么东西也方便。咱们老哥儿俩没事就弄上两个小菜,烫上一壶酒,喝喝小酒聊聊天,天气好的时候就出去转转,其实也不错。” 杨茂才点点头:“是呀,上了年纪身体就是不行,感觉到冬天冷了。行,就听你的。” 刘明大喜:“那太好了,干脆你们就别回刘家村了,我派人回去打个招呼。” 从此,刘家梁和杨茂才两对夫妇形成定例,每年大雪节气住到幽州城,住上三个月,第二年惊蜇返回刘家村。张彩凤和杨氏老姊妹俩经常跟他们在一起坐坐,互相说说村里的事、城里的事,生活增添了几分情趣。 这天,刘明正在衙门里办公,手下人前来报告:“刘大人,外面有个人找您,说是您的故人,从云水折冲府来。” “云水折冲府?”刘明想了一下,突然想起来:“应该是田力清,要不是他带头揭发邢长生公报私仇,就没有后来的智取苍岩城。”想到这里,刘明赶紧对手下人说:“快,请来人去客厅,上茶,我马上就过去。” 刘明来到客厅,却发现来人是邢长生,不禁微微一愣。邢长生赶紧站起来,趋步向前,给刘明深施一礼,问候道:“刘将军,别来无恙?” “还好。”刘明还礼,问:“老邢,你远在云水府,怎么有空到幽州来啦?”邢长生虽然品秩低微,毕竟也是当过折冲都尉的人,刘明对他很客气,所以称他为“老邢”,也包含把他当成熟人的意思。 听到这个称呼,邢长生很高兴,赔着笑脸道:“小人是专程来找刘将军,有事相求。” “噢?”刘明点点头,说:“请坐,有什么事我能帮你的,说吧。” 邢长生忙说:“在将军面前,小人怎敢坐,还是站着说吧。” 刘明摆摆手:“诶,老邢,咱们是熟人,你虽然被降了官职,但我看重你的武艺,并不把你当成下官看待,你就不要谦逊了,坐下说吧。” “唉。”邢长生叹了口气,说:“多谢刘将军厚爱,小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等邢长生坐定,刘明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邢长生的脸突然红起来,扭捏半晌才说:“不瞒刘将军,小的在云水府待不下去了,想在将军手下谋碗饭吃,只要将军肯收留小的,小的情愿为将军牵马坠镫。” “怎么回事?”刘明诧异地问:“你本是云水府的都尉,就算被免了官,你原来的那些老部下总会看在往日交情的分上,照顾你一二吧,怎么会待不下去呢?” “咳,别提那些老部下了,提起来小的就伤心气闷。”邢长生满脸悲戚,憋了很久的满腹苦水忍不住在刘明面前宣泄出来:“在木底城我一时糊涂,犯下大错,连累部下失去一次立功受赏的机会不算,还折损了很多兄弟的性命,云水府上上下下都恨我,有的当面挖苦讽刺,有的背地里谩骂诅咒,我就像只过街老鼠。这还不算,我家里也闹得不可开交,老爹老娘骂我,亲戚朋友怨我,尤其是我老婆,总讽刺我,说我打了一次仗,把官打没了,倒弄回来两个女人,本事可真不小。唉,我里外不是人,哪还能在云水府待得下去呀。我想另投他处,想来想去,也就将军您这里还算熟识,虽然小人做过对不起将军的事,但小人知道,将军您是个宽宏大量之人,既然能为小人开脱死罪,定然也能给小人一个安身立命的机会。” 邢长生沦落到这一步,真是又可气又可怜,刘明摇摇头叹息道:“这样的处境确实很难堪,不过我不明白,你只须把那两个高句丽女人送走,家里的事应该就可以摆平了吧?你丢了官,老婆肯定不高兴,不过再怎么说你们是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她不至于因为丢官的事一直跟你闹下去吧?是不是你贪恋女色,舍不得那两个高句丽女人?” 邢长生苦笑道:“刘将军,事情要是那么简单就好办了。说心里话,小人确实喜欢那两个高句丽女人,她们对小人百依百顺,极尽温柔体贴,比我那老婆强多了,不过小人不会因为这个就非要把她们留在身边。小人不能把她们赶走,是因为她们都怀了小人的孩子。” “哎哟,这倒是件难办的事。”刘明同情地说:“怀了你的骨血就成了你家的人,不能赶走人家。再说了,那两个女人挺无辜的,就算没怀你的孩子,你也不能把人家赶走了事。” “大人呀,您这句话算是说到我心里去了。”邢长生似乎找到了知音,发自肺腑地说:“虽然这两个女人跟我的时候我并没有给她们名分,可她们对我那是真心实意地好,就算知道我是诈降之后,对我都没有半句怨言,毫不犹豫地就跟着我来了大唐,还说为奴为婢都行。将军,我姓邢的混蛋,不是东西,心胸狭隘,算不上男子汉大丈夫,可我也是个爷们儿,不能做对不起女人的事。” 刘明点点头:“这话说得对,男人就应该有担当,既然人家跟了你,你就得把人家照顾好。那你有什么打算呢?你想到幽州来,家里的事怎么办?” “我现在也没什么好办法。”邢长生说:“我要是留在家里,跟她们说句话,甚至看她们一眼,我老婆就吃醋,可我总不能对人家不理不睬吧。我躲出来就没这些事了,我老婆那个人醋性是大一些,不过倒也不是浑不讲理的人,只要我不在家,她没醋可吃,就不会那么闹了。那两个高句丽女人特别顺从,不管我老婆怎么闹,她们都低眉顺目,一声不吭,我想时间一长,我老婆会被她们感动。等我老婆的气消了,再跟她谈那两个女人的事,应该就好谈一些了。” 要不要留下邢长生呢,刘明一时拿不定主意。假如邢长生真的对以前的行为悔过,能把心胸狭隘的毛病改掉,至少控制在不影响大事的范围内,收下他还是有好处的,将来打仗就多了一员猛将。可都说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万一什么时候他又发作起来,说不定就会坏大事。 见刘明沉吟不语,邢长生诚恳地说:“刘将军,我知道您担心什么,您放心,心胸狭隘这个毛病,我一定改,请您相信我。我以前的路走得太顺,没遇到过任何坎坷就当上了折冲都尉,养成了目中无人、心高气傲的毛病。这一回我差点掉了脑袋,这个教训对我来说太深刻了,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另外,您两次在元帅面前替我求情,对我有救命之恩,小人我再不是东西,也懂得知恩图报,就算我不能把毛病完全改掉,也不会对将军您恩将仇报。” 刘明点点头:“老邢啊,我也跟你说句心里话。对你的武艺,我真的非常欣赏,我希望你能利用你的武艺,为朝廷效力,至于你对我个人怎么样,我并不十分在意。但你在木底城来的那一下子真的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把我吓坏了。我知道你对输掉幽州比武感到不服,但在我想来,你顶多给我、方天戟和先锋团暗地里下绊子,顶多想置我们于死地,我万万没想到你会用那种方式置我们于死地。你知道吧,方天戟死事小,先锋团三百条人命事大,有多大的仇才能下这种狠手呢?这还是小事,再怎么说这还算是私事,破坏掉整个作战计划事情更大。要不是先锋团战斗力超强,把城里的高句丽守军打得心神不宁,咱们没那么容易攻进木底城。就这样我们都伤亡了好几百人,要是没有先锋团,得伤亡多少人,你心里很清楚。再延伸一点,假如因为没能攻克木底城,而导致这次征辽行动失败,那问题就更严重了。想到这些,我真的很后怕,我不敢收留你,不是因为我恨你,是我不敢用你。” “刘将军,您说的这些,小的现在都明白了。”邢长生恳切地说:“以前的事已经发生了,小的再说什么都没有用,小的只希望刘将军再给小的一次机会,让小的用实际行动证明小的已经真心改过。如果您实在不相信,小的当您的马弁,给您牵马坠镫。一个马弁,就算想害您也没有机会,是不是?” 看邢长生的表情,一派真诚,刘明心想:“这句话说得倒对,他现在级别很低,翻不起大浪来,我只用他的武艺,不让他带兵,应该能够控制住他的危害。不过我还是先试探他一下。” 欲知刘明如何试探邢长生,最终有没有把邢长生留下来,且待下回分解。 第26回 驱战舰进击鸭绿水 将胡兵征讨扶余川(1) 刘明有心收留邢长生,最后试探道:“既然你把话都说到这个分上了,我又确实爱惜你的才能,当然不会不收留你。你现在是宣节校尉吧,大都督府正好有个参军事的空缺,品秩比你低一级,你要是愿意先干着,我都都督推荐你,你要是嫌品秩低,我再另外寻找合适的职位。” “不用了刘将军。”邢长生说:“不用寻找职位,参军事我也不做,我就给您当马弁。” “那怎么能行?”刘明连连摆手:“不管怎么说,你是当过折冲都尉的人,又有正八品上的品秩,给我当马弁,那怎么能行?” “没什么不行的,刘将军,就这样吧。”邢长生态度诚恳地说:“跟在您身边,我能学到不少东西,对我以后的发展大有好处。” 邢长生的表现让刘明满意,刘明顺水推舟道:“哎呀,老邢,既然你这么说,我要是不答应你,倒显得我是怕你偷我的本事了。好,那就先这样,委屈你两年,等再有仗打,我会给你立功的机会。凭你的本事,只要你好好干,立功升职不成问题,早晚有一天做回你的折冲都尉。” 邢长生大喜,起身给刘明深施一礼,谢道:“多谢将军成全,小人一定鞍前马后,尽心服侍将军。” “我说老邢,你这个称呼可得改改。”刘明说:“咱们曾经是同僚,你一口一个‘小人’,我听着很别扭,换个称呼。” 邢长生想了想,说:“那小人就自称‘在下’吧。” 刘明提醒道:“你跟在我身边,少不了跟先锋团的人打交道。你们之间有些过节,我会提醒先锋团的人,让他们不要再计较以前的事,不过让他们一下子就把过去的事完全忘掉不太现实,他们都是粗人,说话做事难免会把情绪带出来,一般的事你多忍耐,别跟他们争执,要是有人闹得太出格,你告诉我,我去申斥他们。大家在一起共事,凡事以和为贵,我相信日子久了,他们会尽释前嫌。” 邢长生点点头:“将军,您放心,不管他们如何对待在下,在下都不会跟他们发生冲突。是在下对不起他们,让先锋团伤亡了不少弟兄,他们让在下偿命都不为过,骂几句甚至打几下,都算不了什么。方将军那里,在下还想讨教武艺呢。以前在下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以为自己的武功最高,真正一比试才发现,方将军的武功比在下高得多,要不是方将军相让,别说打半天,在下能招架两百个回合就不错了。” “这话说得好。”刘明接着说:“常言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说方将军的武功,那一年我们偶然遇上了薛仁贵,那家伙武功更高,跟方将军比武,要不是因为他的兵器不趁手,方将军就败在他手下了。所以说,永远不要看不起别人。就算别人的武功比不上你,可也保不齐有几手绝活儿是你不会的。切磋武艺是件好事,你可以向方将军讨教,我相信,方将军在跟你切磋的过程中也会有收获。” 邢长生成了刘明的马弁,先锋团的人对此事反应不一,很多人不希望刘明收留邢长生,看见邢长生就烦,但也有人认为,邢长生以曾经的从四品下折冲都尉、现在的正八品上宣节校尉,像个大头兵一样,给刘明当马弁,这对邢长生来说是一种身份上的贬低,看着解气。不过在一件事上先锋团的人都是一致的,那就是非常讨厌邢长生。先锋团的新兵本来跟邢长生没有任何恩怨,听老兵说过邢长生的恶行后,也讨厌他。毕竟邢长生是个官,一般的士兵对他还不敢怎么样,顶多是怒目而视,在那场战斗中负过伤的士兵更恨邢长生,见面时免不了嘲讽几句。六名队正就毫不客气了,他们想打邢长生一顿,可刘明吩咐过,不许他们做得太过分,而且他们六个人一起上也没有把握打得过邢长生,所以不敢动手,便大动其嘴,经常找邢长生的茬儿,或者吹毛求疵,指责他这个马弁当得不好,或者借题发挥、指鸡骂狗,骂邢长生是不仁不义的卑鄙小人。 刘明派人暗中观察邢长生,先锋团的人向邢长生挑衅的事他基本都知道,但他不出面干涉,一是为了给邢长生一个自己化解矛盾的机会,二是考验邢长生受不受得了委屈。有时候他也会问一下邢长生:“这些天先锋团的人有没有找你的茬儿?”邢长生总是笑笑说:“没什么,不过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而已,小事一桩,不值一提。”邢长生这种表现令刘明满意,刘明真心希望他从此变得心胸开阔起来。 遭到大唐军队的袭扰,高句丽损失严重,泉盖苏文有点吃不住劲了。他有点看明白了,大唐这是在拿高句丽当猴儿耍,平时慢慢耍,等把猴耍得晕晕乎乎、让跑也跑不动的时候,就该下刀子了。对于这种战术,泉盖苏文毫无对策,只好又一次使出两面三刀的伎俩,假装归顺大唐。 贞观七年十二月,泉盖苏文派高句丽王高藏的儿子、莫离支高任武为特使,向大唐皇帝谢罪。泉盖苏文心里是怎么想的,李世民门儿清,李世民心想:“你跟我玩儿两面三刀,好哇,我也跟你玩儿三刀两面,看谁把谁玩儿死。”李世民表面上接受了高句丽的谢罪,高任武刚刚离开长安,他就点将前去征讨高句丽。 贞观二十二年正月二十五日,李世民下诏,任命右武卫大将军薛万彻为青丘道行军大总管,右卫将军裴行方为副大总管,带领三万人马,乘楼船战舰,从莱州出发,泛海以击高句丽。 四月十四日,唐军先锋、乌胡镇将古神感率领五千人马先期在易山登陆。高句丽军队发现大唐军队登陆,紧急调集了两千骑兵、三千步兵前来阻击。古神感依山列阵,摆出一副防守的架势,实则准备戟。高句丽军队也在那里列阵,准备发起进攻,还没来得及把阵列好,古神感突然挥兵猛攻。大唐军队斗志正旺,又是居高临下,攻势如潮,而高句丽军队则是仓促应战,心虚力怯,双方刚一短兵相接,高句丽军队就大败而逃。大唐军队紧紧追赶,追出十里方才收兵。这一仗,杀死高句丽士兵八百多人。 这一仗虽然大挫高句丽军队的锐气,但对其实力并没造成重创,古神感判断,高句丽军队肯定不会甘心失败,就此龟缩城池,他们必然想趁大唐军队立足未稳,发动更大规模的进攻,试图把大唐军队赶回大海。 古神感对部将说:“高句丽军队认为我军经历了海上的颠簸,刚刚登陆,尚未来得及休息,已经疲惫之师,加之打了一个胜仗,因胜而骄,警惕性会大大下降,必然趁夜晚来袭击我军。高句丽人喜欢依山建城,为的是易守难攻,他们会习惯性地认为,我军会依山扎营。确实,如果我军在海岸边扎营,地形对我不利,容易遭到高句丽军队的攻击。那么我军把军营扎在山上,保护战船的兵力就会非常薄弱,战船极容易遭到攻击。我判断,高句丽军队必然把战船当作袭击目标,意图焚我战船,断我归路,乱我军心,迫我投降。各位将军,大家辛苦一下,今天夜时在高句丽军队的必经之处设下埋伏,高句丽军队不来则罢,只要敢来,就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这天是农历四月十四,月亮马上就要圆了,高高挂在天上,把大地照得一片光明。古神感把军队一分为二,埋伏在海岸边的灌木丛中,静待高句丽军队前来钻圈。 果然不出古神感所料,子夜过后,高句丽军队万余人前来偷袭古神感的战船。借着天上的月光和海面的反光,高句丽军队指挥观仔细观察停泊在岸边的唐军战船和岸上的守卫,发现只有不多的唐军士兵在那里巡逻,非常得意,自以为做到了出其不意,命令士兵向海边冲击。 古神感站在山头上,看着高句丽军队冲向海边,命令放炮出兵。一声炮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响亮,传得特别远,唐军的两路伏兵从灌木丛中杀出,对高句丽军队的后队实施夹击。高句丽军队猝不及防,顿时大乱,拼命地往回逃,大唐军队尾随追杀,杀死一千多人,才收兵回营。经此一役,高句丽军队再也不敢在老虎头上挠痒痒,老老实实地躲在城池里,任由大唐军队在岸上自由行动。 六月,薛万彻率领唐军水师主力进至鸭绿江口。鸭绿水北岸有大行、泊灼二城,是高句丽在鸭绿水下游最重要的两座城池,大业八年袭击撤过鸭绿水的大隋军队的高句丽军队,就是这两座城的守军,此次出征的战役目标是攻克并焚毁这两座城。薛万彻自领大军停泊于鸭绿水入海口,从南面吸引大行城守军的注意力,暗中派古神感率其所部,绕到大行城北面,趁夜发动突袭。 大行城城主完全被薛万彻给迷惑住了,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薛万彻身上。他自知,大唐军队一旦登陆,必将对大行城展开猛烈攻击,他未必能守得住,于是把大半兵力部署在岸边,意图在大唐军队登陆主动发起进攻,在鸭绿水畔击败唐军。为了确保能击败大唐军队,他把另外的兵力也集结起来,准备随时增援岸边的部队。 古神感率部昼伏夜行,来到大行城北面。借着下弦月的光亮,可以看到城墙上几乎没人把守,过好一阵子才会有一支巡逻队走过。见大行城的戒备如此松弛,古神感心中暗喜,把手一挥,早就做好准备的两支突击队城门两侧摸过去。 每支突击队有五十人,他们潜行到城根下,等巡逻过去之后,把飞抓扔上城头,攀绳而上。五十个人都登上城头后,向古神感发出登城成功的信号。两支突击队都成功地登上城墙,古神感放了一声炮,率领主力冲向城门。两支突击队听到炮声,同时向城门楼杀去。城门楼上只驻扎着几十名高句丽士兵,大部分都在睡觉,突击队没遇到有效的抵抗,就把高句丽士兵消灭。一支突击队放火烧城楼,另一支突击队打开城门,接应主力进城。 第26回 驱战舰进击鸭绿水 将胡兵征讨扶余川(2) 古神感把部队分成几路,分别沿着城墙和街道往纵深穿插。把守东西两座城门的高句丽士兵很快被消灭,唐军士兵把东西两座城楼也放火点着。 城里还有数千高句丽军队,他们的任务是时刻准备增援岸边的部队,万万没想到大唐军队会从背后攻进城中。看到北城楼着起冲天大火,城主搞不清楚有多少大唐军队杀进城里,无心也无胆抵抗,带着部队从南城门逃出,会合岸边的部队后,投安地城而去。 古神感轻取大行城,驱使城里的百姓把大行城里的军粮运到岸边,等舰队主力到来后装船。水师就是有这个好处,船的载重量非常大,大行城里的军粮和各种物资全部装上战船,一粒军粮都没剩下。为了装这些物资和粮食,舰队在大行城旁驻扎了两个月。 城里的老百姓是要带回大唐的,可现在还没到班师的时候,带着老百姓太麻烦,薛万彻没有动老百姓的一草一木,让老百姓以为他们是安全的,只是把城郭、官府和军营全部焚毁,这样短时间内高句丽军队无法进驻此城。 下一个目标是泊灼城,薛万彻指挥舟师乘胜进入鸭绿水,逆流而上,进抵泊灼城南四十里处登陆,扎下大营。附近村镇城邑的高句丽人大怖,人心浮动,纷纷弃家而走,遁入深山。 泊灼城城主所夫孙不自量力,率领一万多步骑兵上门挑衅,试图把大唐军队赶回船上。薛万彻得到军报后微微哂笑,擂鼓聚将,排兵布阵,准备接收所夫孙主动送上门来的礼物。 薛万彻命令:“裴行方,命你带领八千步兵,于大营北面布下方阵,正面迎击高句丽军队。罗文合,命你带领四千步兵,在裴将军方阵的右前方布一方阵,与裴将军的方阵成犄角之势。古神感,命你带领本部人马,埋伏地大营西北方向的密林里,待高句丽军队发起进攻后,从其侧后杀出,将其阵形冲乱。本大将军自将中军,趁高句丽军队出现混乱之机,全线出击,将其击溃。待高句丽军队溃乱后各部同时展开追击,一直追到泊灼城下,把泊灼城包围。” 分派已毕,各路人马分头行动。副大总管、右卫将军裴行方率八千步兵与大营以北摆下主阵,折冲都尉罗文合率四千步兵于主阵的东北方向摆下辅阵,古神感带领五千人埋伏在主阵西北方向的密林里,薛万彻留下五千步拴守卫大营和战船,亲自带领三千骑兵和五千步兵,埋伏在军营中,准备向高句丽军队发起决定性的冲击。 所夫孙带兵进抵到唐军大营附近,见大唐军队已经摆好阵势,便命令骑兵佯攻辅阵,牵制辅阵的唐军,他亲率步卒向裴行方的主阵发起冲击。双方刚一接战,古神感率伏兵从所夫孙侧后杀出来,喊杀声在山谷中回荡,震人心魄。所夫孙的部下顿时惊慌失措,薛万彻趁机挥兵杀出。 三千骑兵冲出军营,绕过裴行方的大阵,向高句丽军队的右翼猛冲。高句丽步兵右后方遭到古神感的威胁,右前方又遭到薛万彻的冲击,顿时阵形大乱。薛万彻一马当先,挥舞开马槊连剌带砍,如入无人之境,杀得高句丽士兵哭爹喊娘,四散奔逃。三千骑兵一起掩杀,高句丽军队迅速溃败。各路唐军奋勇出击,像赶鸭子一样驱赶着高句丽士兵向泊灼城奔去。 所夫孙骑在马上大呼小叫,试图收拢队伍,组织抵抗,结果队伍没收扰住,他本人反倒吸引了薛万彻的眼球。看到有个高句丽将领在那里咋咋呼呼,一万高句丽人中就显得他比别人忙,薛万彻催马舞槊向他冲过去。看到薛万彻冲过来,所夫孙这才有点着忙,赶紧把嘴闭上,猛拍马屁股,拼命逃窜。可惜已经晚了,薛万彻一阵猛冲,追到所夫孙身后,举起马槊用力刺过去,正中所夫孙后背。马槊刺透了护背甲,从前胸穿出,又刺破了护心镜,所夫孙大叫一声,喷血而亡。薛万彻两膀一较力,把所夫孙挑在空中,“哇哇”大叫,吓得胆小的高句丽士兵腿肚子转筋,膝盖发软,被唐军士兵追上,不是砍掉脑袋就是卸掉膀子。 大唐军队一直追到泊灼城下,斩首两千余级,剩下的高句丽残兵败将逃进泊灼城,紧闭城门,再也不敢出城交战。大唐军队趁势把泊灼城包围。 泊灼城建在一座三面环水的山上,安平水从西面流过来,在山脚下转向北,绕山半圈,于山的东部南流进入鸭绿水。由于河水阻挡,东、西、北三个方向都无法展开兵力,只能从南面发起进攻。薛万彻把人马分成四组,轮番攻城,每组攻三个时辰,昼夜不停。 高句丽北部耨萨派遣乌骨城城主高文,率乌骨城、安地城和大行城兵马总共三万一千人,前来救援泊灼城,其中乌骨城出兵一万五千,安地城出兵六千,大行城的一万人马逃到了安地城,如今全部被派来增援泊灼城。两军对阵,高文以乌骨城的人马列为一阵,以安地城和大行城的人马另外列为一阵。 古神感发现高句丽军阵中有大行城的旗号,向薛万彻建议:“大行城遭我军突袭被攻克,驻守大行城的高句丽军队已为我军夺魄,倘若以强兵击之,必一触即溃,进而带动安地城和乌骨城高句丽军队溃败。” “说得有道理。”薛万彻完全同意古神感的意见,当即部署兵力:“裴行方,命你带领八千人佯攻乌骨城的方阵,牵制其行动。古神感,本帅另外给你六千人马,会同你本部五千人马,冲击大行城高句丽军队。罗文合,命你带领三千步兵监视泊灼城高句丽守军的动静,防止其出城夹击我军。本帅亲自带领三千骑兵,捉拿高句丽主将。立刻行动。” 大唐军队在泊灼城下有两万五千人,留了三千人监视泊灼城守军,另外两万两千人分三路,迎击三万高句丽援军。布阵完毕,薛万彻下达了攻击命令,古神感一马当先,率领一万一千步兵杀向大行城的高句丽军队。 大行城的一万人马和安地城的六千人马结为一阵,由于分属两个指挥官指挥,两军结合得并不严密,明显能看出来是两股人马。不过毕竟人数上占有优势,只要他们坚守不同,古神感的一万一千人想冲动他们并不是很容易。古神感想了个办法,他让士兵边冲边喊:“火烧大行城的古大将军来啦——古大将军杀人来啦——快跑吧,跑得慢了就没命啦——” 正所谓败军之将不可言勇,这一招非常有效,听说冲过来的是攻占大行城的那支唐军部队,从大行城里逃出来的高句丽士兵不由地内心发虚,头皮发炸,两军交手时间不长,高句丽士兵就开始后退。大行城的高句丽军队后退,导致整个方阵严重扭曲变形,行不成行,列不成列,防御能力大减。来自安地城的高句丽军队只有六千人,那边一万人都顶不住,六千人就更不可能顶得住了,于是跟着往后退。轻而易举地就打乱了高句丽军队的阵形,唐军士兵精神大振,冲镣得更加勇猛,呐喊得更加响亮,高句丽军队的后退逐渐变成溃逃。 这边的方阵已经彻底完蛋,来自乌骨城的高句丽军队军心大受影响,裴行方抓住时机,变佯攻为强攻,薛万彻也带领三千骑兵冲杀过来。来自乌骨城的高句丽军队挡不住唐军的猛攻,步步后退,最终也变成溃逃。 大唐军队穷追不舍,漫山遍野地捉拿俘虏。一直追杀到天色将暗,大唐军队方才收兵。这一仗,斩杀高句丽士兵五千余人,抓获俘虏一万余人,援军带来的军械物资全部成为大唐军队的战利品。大唐军队押着俘虏返回泊灼城下,绕城巡游一圈,向城里的高句丽守军示威。第二天,大唐军队继续攻城,泊灼城守军已经被吓破了胆,勉强支撑了一天,入夜后悄悄打开北门,淌过安平水,向乌骨城逃去。 负责监视北城门的大唐士兵发现守军逃跑,赶紧向薛万彻报告。城北没有大唐军队的大部队,现从城南派部队追击已经来不及,薛万彻只好放弃追击,派兵进驻已经没有高句丽一兵一卒的泊灼城。 高句丽军队撤得静悄悄,大唐军队进得静悄悄,除了引起满城的犬吠外,泊灼城里的高句丽百姓在睡梦中毫无察觉。天亮后,高句丽百姓打开家门,看到满都是唐军士兵,这才知道泊灼城已经落入唐军之手,他们已经变成唐军的战利品。 薛万彻派人通知守卫战舰的部队,把所有的船都开到泊灼城的山脚下,驱使俘虏和青壮年百姓,把城里的财物和粮食全部装船。虽然从城门到河边距离很近,而且都是下坡路,怎奈物资和粮食太多,足足搬了一个月才全部搬完。装完物资后,高句丽俘虏和老百姓全部被押上船,唐军士兵满城放火,把泊灼城彻底焚毁。 战役目标已经全部达成,薛万彻下令班师。舰队路过大行城,在城边靠岸,经过侦察,得知大行城中没有高句丽军队,薛万彻派兵把大行城的老百姓全部押到船上,把大行城付之一炬,捎带手给大行城附近的农田也放了一把火。 大行城的高句丽人这才明白,前一段时间大唐军队没动他们,不是想放过他们,而是顾不上他们,暂时把他们寄存在大行城而已。为什么不趁大唐军队不在的时候逃离大行城呀,他们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第26回 驱战舰进击鸭绿水 将胡兵征讨扶余川(3) 考虑到军队行动必然会干扰到老百姓正常的生产和生活,这一年对辽东的陆路征讨行动开始得比较晚,直到五月份,李世民才下诏,任命营州都督张俭为扶余道行军大总管、幽州大都督府司马刘明为副大总管,率领营州都督府府兵和胡兵,进攻高句丽的扶余川。 扶余川指的是扶余城周围的一片广阔的平原地区,扶余城位于今天的四平市西面,是原扶余国的都城。扶余川位于松嫩平原的南部,南接辽河平原,其周边是高句丽的主要产粮区之一,粮食产量在整个高句丽粮食产量的三成以上。辽东平原的粮食生产刚刚开始恢复,产量还很低,新城道沿线的粮食生产尚未恢复,如果能把扶余川的庄稼大部焚毁,则这一年高句丽的粮食产量顶多能达到正常年景的四成到五成,高句丽必将发生全国性的大饥荒。 接到出征的命令,刘明、方天戟和先锋团立刻整理行装,准备前往营州。人少准备工作简单,只用了两天,三百余人就启程离开幽州。一路无话,一行人到达营州,刘明和方天戟先去营州都督府报道。张俭亲自接见了二人,简单聊了几句,派人给刘明和先锋团安排住处。 刚刚洗漱完毕,就有人前来求见,原来是契丹酋长达稽和奚酋长苏支,二人还带来一个刘明不认识的人。刚一见面,达稽和苏支就跟刘明热烈地拥抱,还用力拍打刘明的背,好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 拥抱之后,达稽咧着大嘴笑着说:“刘将军,听说这回皇上任命你为逼大总管,把我高兴坏了,我这回带来两千骑兵,完全听你指挥。” 苏支略显担心地问:“刘将军,你这回是副大总管,先锋由谁来当呀?这回我也带来了两千人,要是让别人当先锋,我还有点不放心呢。” 刘明笑道:“我跟张大帅说过了,让方天戟将军担任先锋,我随先锋团一起行动。” “那我就放心了。”苏支高兴地咧着嘴笑起来。 达稽把刘明不认识的那个人拉过来,对刘明说:“刘将军,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霫酋长,叫明佗,这回他也带了一千骑兵来参加行动。” 明佗给刘明施了一礼,说:“刘将军,我听达稽介绍了去年你们打仗的情况,达稽说你智谋极高,连战连胜,以很小的代价掳获了很多财物和人口,我看着有点眼馋,今年我也来参加,听从你的调遣。” “欢迎、欢迎,兵不嫌多,越多越好,有财大家一起发。”刘明让道:“请坐,三位酋长都请坐。来人,上茶。” 宾主落座,达稽介绍说:“去年收兵以后,明佗听说我发了财,专程跑到我那里打听情况,我把刘将军带着我们打胜仗的过程讲给他听,把他眼馋坏了,直后悔没有参加,非让我赌咒发誓,再有行动的时候叫上他。这不,我一接到张大帅的信,就派人去通知他,他马上就带了一千人来。” 明佗积极主动地参加这次行动,确实是看到达稽以很少的代价抢得了很多财富,眼红心热,抱着捞一票的心态来的,而达稽和苏支比前一年多带了一千人来,也是出于同样的心理,想大捞一票。 胡兵参战的目的是为了掳掠财物和人口,只要有足够多的收入,他们不怕打硬仗。大唐打仗的目的是为削弱高句丽的实力,如果不牺牲大唐士兵的生命就能达到目的,当然最好不过。财物和人口反正都是高句丽的,借花献佛,何乐不为?刘明暗想:“这一回有五千胡兵可以用,真是太好了,这样一来,除了先锋团之外,不需要再派其它大唐军队打前锋。先锋团只负责特殊任务,破阵攻城的事可以全部交给胡兵。” 想到这里,刘明故作大度地说:“想发财好办,回头我跟张大帅说说,让你们三位都跟我打前锋,除了先锋团以外,先头部队不再安排别的大唐军队,尽量把立功的机会让给你们。缴获的财物和人口,给营州兵分一份儿意思意思,剩下的你们三位和先锋团按照功劳大小分配。” 听了这话,三位酋长都非常高兴。达稽说:“刘将军,你尽管放心,营州兵、张大帅和你,咱们都会够意思。” 苏支跟着说:“尤其是你刘将军,咱们得大大地意思意思。有了你刘将军的智谋,咱们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能少死不少人、少费不少力,给你分一大份儿那是应该的。” 四个人聊了一会儿闲话,达稽、苏支和明佗说晚上设酒宴给刘明接风,刘明说:“今天晚上是张大帅设宴,宴请所有五品以上的将军,你们没接到邀请吗?” “咳,我把这茬儿给忘了。”达稽用力拍了下脑袋,说:“张大帅派人给我送请柬的时候,正赶上我听说你到了营州,急忙赶过来见你,张大帅设宴的事没往心里去。” 苏支说:“那咱们就改在明天晚上。” 刘明点点头:“好,只要张大帅没有别的安排,明天晚上我一定前往。” 休息了一晚,刘明感觉体力基本恢复,前往都督府跟张俭商议军机。刘明说:“这次胡兵来了五千人,是一支非常值得利用的力量。末将想以他们和先锋团为先头部队,攻城破阵的事都交给他们做,营州都督府的兵主要起往回运输物资和站脚助威的作用。胡人图的是财物和人口,多分给他们一些战利品他们就会拼命冲杀,我们能少死一个人就少死一个人。” 张俭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们的目的是削弱高句丽的实力,掳掠财物和人口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并不是非要把财物和人口据为己有。如果能用高句丽的财物和人口换取胡人帮我们打仗,那可是无本万利的事,何乐而不为呢?这一回营州都督府出动三千骑兵、六千步兵、三千辆大车,以运输物资为主要任务。你在前面指挥打仗,如果有需要,随时可以调动营州都督府的军队。” “多谢大帅信任。”刘明说:“元帅可以大张旗鼓地集结人马和车辆,做出数日后才能出发的样子,迷惑高句丽的探子,末将带领先头部队,于明天晚上出发,进入契丹境内,直奔扶余城,趁高句丽人来不及反应,渡过辽水,兵临城下。” 张俭笑了:“早就听说你打仗喜欢出其不意,果然如此。好,今天晚上我把先头部队所需的给养配发下去,以免被高句丽的探子察觉,等你们渡过辽水后,我马上带领后续部队出发。” 在夜色的掩护下,先头部队离开营州,一直向东北方向进发,一晚上走了一百多里,彻底摆脱了高句丽探子的耳目。昼伏夜行,接连走了五个夜晚,先头部队走了七百余里,到达辽水附近。在辽水西岸休整了两个白天、一个夜晚,人和马都恢复了体力,天黑后,先头部队渡过辽水,疾驰近二百里,天亮时抵达扶余城下。 扶余城耨萨高斯达突然接到报告,说城外发现大唐军队,距城不过十里,吓得一下子蹦起来,结结巴巴地说:“这、这、这是怎么、搞、搞的,怎么没、没有任、任何预警,大、大唐军队就、就到了城下?” 副帅问报信的士兵:“大唐军队来了多少人?” “大约五千。”士兵报告。 “呼——”高斯达长长地出了口气,刚才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咕咚”掉回肚子里,自言自语道:“五千呀,那没关系,我手底下有三万人,不怕大唐军队进攻。” 刚刚惊谔中摆脱出来,高斯达就变得骄狂起来,传令道:“派两万人马出城列阵,给大唐军队点厉害尝尝,让他们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不要再打我扶余城的主意。” 两万名高句丽士兵开出扶余城西门,背城列阵,刘明对达稽、苏支和明佗说:“趁高句丽军队还没列好阵势,你们兵分三路发起冲击,达稽在左,苏支在右,明佗冲击中间。你们要尽量多地斩杀高句丽兵,力争把高句丽军队击溃,让他们来不及回城。但是要注意一点,不要进城。” “刘将军,你不是最喜欢用夺城门的战术吗?”达稽建议:“我们三人把高句丽军队冲垮,让方将军带着先锋团夺取城门,咱们可以一举拿下扶余城。” “现在还不到攻取扶余城的时候。”刘明说:“这一仗的目的是打掉他们勇气,让他们不敢抄我军的后路。” 苏支不解地问:“刘将军,要是能拿下扶余城,为什么不拿呢,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刘明解释说:“扶余城是扶余川最大的一座城池,如果我们一下子就把扶余城攻克,剩下的那些小城就会望风请降。他们一投降,我们就不能再抢他们的财物和人口,我们不就亏了吗?先把扶余城放一放,等我们收拾几座小城后,回过手来再动扶余城。” 明佗不以为然地说:“管他投降不投降,投降了照样也可以抢财物和人口。” “绝对不行。”刘明非常严肃地说:“要是你们自己来打高句丽,你们怎么做我不管,这一次是以大唐的名义来的,就得按照大唐的规矩办。我们大唐人最讲道义,对于投降者不抓不打不抢,你们给我记住,要是有人违反,我的军纪可不容情。” “投降的事以后再说吧,先把这些高句丽人收拾一通再说。”达稽把手一挥,带着契丹兵向高句丽军队左翼冲杀过去。苏支也不怠慢,领着奚兵冲向高句丽军队右翼。 第26回 驱战舰进击鸭绿水 将胡兵征讨扶余川(4) 刘明对明佗说:“你是第一次跟我打仗,我得特别嘱咐你一下,咱们虽然是四支军队,但现在是一个整体,必须遵守统一的将令,不能各行其是。你该出击了。” “俺知道了。”明佗答应一声,带着自己的士兵向高句丽军队正中杀过去。 高句丽军队正在那里忙忙乱乱地摆阵形,忽见三支骑兵高速冲过来,顿时军心浮动,有的人就想跑,军官们拼命约束队伍,试图把军心稳定下来,可是作用不大,士兵的骚动越来越厉害。当契丹兵和奚兵杀到阵前时,高句丽士兵的神经彻底崩溃,再也不听军官的号令,扭头就往回跑。 霫兵出发得晚一点,等他们杀到高句丽阵前时,高句丽士兵已经溃退。明佗是第一次跟高句丽军队作战,见高句丽军队如此不济,杀心大起,像一条野狼冲进羊群一样,在高句丽士兵群中横冲直撞,东砍西杀。明佗确实是一员猛将,武功也不错,杀得高句丽士兵魂飞魄散,没命地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明佗在高句丽士兵人群中杀开一条血路,霫兵们跟在后面冲杀,只见高句丽士兵人群的后面逐渐消失,就像被阳光曝晒下的残雪一样。 正杀得起劲,明佗猛一抬头,发现自己已经杀到了城门下。他脑袋一热,把刘明的命令完全忘在脑后,把大刀一挥,冲着士兵们高喊:“儿郎们,杀进城去,抢财物抢女人,谁抢了归谁。” 这句话就像一针兴奋剂,本来就已经杀红了眼的霫兵兴奋度爆表,达到发狂的程度,狂呼乱叫着冲进城去。 左右两翼的高句丽士兵因为来不及回程,就绕着城往南北两个方向逃窜,契丹兵和奚兵分别追杀下去,扶余城西面完全停止了厮杀,只剩下少量散乱的高句丽士兵。 眼见着霫兵冲进了城里,刘明大惊,顿足道:“这个明佗是怎么搞的,我再三强调要遵守军令,他怎么还往城里冲。情况可能不大妙,这些胡人一进城,有可能忙着抢掠,高句丽军队要是组织反攻,他们会吃大亏。”他对方天戟说:“方将军,你带领先锋团杀过去,一定要控制住城门,我调契丹兵和奚兵前来增援。” 方天戟答应一声,带着先锋团冲向扶余城。刘明又对刘之孝和方惟勇说:“你们分别去追达稽和苏支,告诉他们情况有变,让他们停止追击,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西门,攻取扶余城。” 方之孝和方惟勇去了,刘明看看直搓手心的邢长生,问:“老邢,是不是有点憋不住了。” 邢长生笑了,掩饰道:“啊,没事,我在这里保护将军。” “我不用保护。”刘明说:“我交给你个任务,你进城去看一下,如果霫兵遭到高句丽军队的围攻,你设法把明佗救出来,跟他一起组织霫兵防守,坚决顶住高句丽军队的进攻,跟先锋团一起守住城门。” “是。”邢长生答应一声,拍马疾驰而去。 霫兵冲进城中,见高句丽士兵纷纷逃窜,以为高句丽军队会弃城而逃,再也无心追击,分散到大街小巷,挨门挨户地砸门,破门而入,抢掠财物和女人。 城里还有一万高句丽军队呢,而且高斯达坐阵城里,听说出城的部队被击溃,他赶紧把城里的士兵集结起来,原本是想开东门逃跑的,可到了十字大街往西一看,并没有发现大唐的军队。他大惑不解,暗想:“看来大唐军队并没有进城,那我干嘛还要跑哇,我现在去西门,守住城门,大唐军队只有五千人,想攻破城池没那么容易。” 高斯达带着士兵往西门冲过去,正好看见霫兵正在西城抢掠,立刻挥兵杀过去。霫兵完全没有组织,忽见高句丽大军杀来,顿时乱作一团,再也顾不上抢来的财物和女人,边抵抗边往城外撤。明佗心里这个后悔呀,暗自埋怨自己:“我想发财真是想疯了,也不说先看看城里还有没有高句丽军队,就让士卒分散开来。这下坏菜了,大败亏输是肯定的,搞不好我的命都得交待在这里。” 为了活命,明佗舞开大刀拼命砍杀,掩护霫兵逐渐集结。还不错,霫兵们的个人素质远远超过高句丽士兵,在度过初期的混乱后情绪稳定下来,逐渐向明佗靠拢。明佗身边聚集起五百多人,边杀边往城门撤。 高斯达手下有一万人,岂能甘心让明佗退到城外,他一面命令士兵加强攻势,一面派人绕到明佗后面,关闭城门,断绝明佗的退路。 杀着杀着,明佗听到背后传来高句丽士兵的喊杀声,回头一看,心变得拔凉拔凉的。身后出现大批高句丽士兵,他已经被重重包围,想逃出城去势比登天。既然逃不出去了,那就拼命吧,明佗大喊道:“儿郎们,这些高句丽人不让咱们抢他们的女人,那咱们就杀他们的男人,跟高句丽人拼啦!” “拼啦!”霫兵们大喊着向高句丽士兵发起反冲击。毕竟双方的力量对比太过悬殊,霫兵们再勇猛,也挡不住高句丽军队的攻势。在刚开始那一股子劲头过去之后,他们的斗志开始迅速下降,只是因为没有逃路他们才拼命抵抗,不然的话早就溃散了。 高斯达也看出来霫兵是在做困兽之斗,他也想给霫兵留一条逃生之路,免得他们拼命,可他又担心大唐的后续部队占领城门,不得不先把城门控制住。见霫兵的斗志渐衰,他让士兵们大喊:“投降免死,投降免死。” 这话作用非常大,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大部分霫兵都产生了投降的念头。明佗誓死不降,他也高声大喊,对霫兵又是鼓励又是威胁,想尽一切办法让霫兵们跟他一起做最后的拼杀。就在这危急时刻,西门方向传来一阵喊杀声,攻击霫兵背后的高句丽军队显得很慌乱,明佗大喜,也不管真假,大声叫道:“儿郎们,坚持住,刘将军派人来支援咱们啦!把这些高句丽兔崽子给我灭了,接着抢他们的财物和女人。” 霫兵一下子又来了劲头,向高句丽士兵发起反击,把形势稳定下来。 先锋团冲到城门外时,高句丽士兵已经抢先占领了城门。眼看着城门正在缓缓关闭,方天戟急了,用刀杆猛地打了一下马屁股,战马“唏溜溜”一声长嘶,四蹄腾空,飞一样地蹿进了城门。方天戟看都没看,青龙偃月刀端平了往左一砍,正在关右边那扇城门的几个高句丽士兵全都变成无头尸体,紧接着又往右砍了一刀,正在关左边那扇城门的几个高句丽士兵全都被砍成两截。城门洞里的其他高句丽士兵被这一幕吓坏了,腿肚子转到了前面,想跑却迈不开腿。方天戟一翻腕子,刀头斜向下往前一推,好几个高句丽士兵被削断了腿,腿肚子这才转回后面。砍完三刀,方天戟已经冲出了城门洞,城门洞里剩下的高句丽士兵更不敢跑了,此时往城里跑就等于往方天戟的大刀上撞。不跑也活不了,先锋团冲进城门,还没等他们举手投降,就把他们全部消灭干净。 方天戟把青龙偃月刀抡圆,在城门楼下舞了一通,数百高句丽士兵被杀散,先锋团呐喊着全部冲进城门。方天戟命两队人马冲上城楼,防止高句丽军队沿着城墙进攻城楼,两队人马守住城门洞,防止高句丽军队反扑,另外两队人马沿着大街往前进攻。方天戟看到前面很多人杀成一团,知道霫兵被困在那里,于是派出一部分人马前去增援。 邢长生冲进城里,看见城里杀得正凶,受到了刺激,血往上涌,脸变得通红,眼睛几乎冒出火来,从丹田里提出一口气,大叫一声:“邢大爷来啦,高句丽小儿们,拿命来吧!”话音未落,他就超越了先锋团的士兵,冲进高句丽士兵群中,把马槊抡开,左一扫扫倒一片,右一扫又扫倒一片。马槊的刃很长,就像一把长剑,安在一丈多长的槊杆上,抡开后其威力可想而知。邢长生根本就不像是在杀人,更像是在割麦子,左一割倒一片,右一割倒一片,从街道的这一边到那一边,可着街道的宽度,几乎全都在马槊的攻击范围内,高句丽士兵很难躲过马槊的砍杀。有人脑瓜儿活泛、动作敏捷,见马槊砍来,赶紧趴在地上。他们倒是躲过了马槊,但随后就被先锋团的士兵杀死。 邢长生和先锋团的士兵一起,把霫兵背后的高句丽士兵或者杀死或者赶跑,解除了霫兵的后顾之忧。邢长生冲到明佗身边,问:“明佗酋长,刘将军派我来救你,你没事吧。” 解除了后顾之忧的明佗士气大振,一边跟高句丽士兵拼杀,一边回答:“多亏你们来得快,不然我真就悬了。都怪我,没听刘将军的话,擅自冲进城里,回去我得向刘将军请罪。” “这些话以后再说,先杀高句丽人。”说着,邢长生把马槊刺出去,三个高句丽士兵被洞穿了胸膛,变成了糖葫芦。 明佗大吃一惊,忍不住叫道:“我靠,刘将军的马弁都这么厉害,我还有什么脸当酋长呀,杀——”话音未落,他一记立劈华山,把一个高句丽士兵竖着劈成了两半。 跟霫兵们混在一起杀得不过瘾,邢长生再次冲到高句丽士兵群中,开始收割麦子。 在邢长生、明佗、霫兵和先锋团的屠戮下,高句丽士兵力不能支,步步后退,高斯达见势头不对,带着人向东逃去。 欲知高斯达能不能逃得性命,且待下回分解。 第27回 煽情讲理征服胡众 围点打援击溃夷兵(1) 高斯达顶不住霫兵和先锋团的攻击,命令部下向东撤退,从东门出城。真是无巧不成书,契丹兵和奚兵接到刘明的回城命令,刚刚绕到西城,就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高斯达出了东城门,避免被截杀的命运。先锋团的两队人马追了一会儿就收兵回城,明佗吃了大亏,不肯罢休,带人继续追,邢长生一来想过瘾,二来刘明让他保护明佗,跟着一起追击,追出二十里才返回。 刘明进入帅府,派人救护伤员、封存府库、封锁城门。明佗自知有罪,回城后不敢直接来见刘明,先找到达稽和苏支,求他们帮忙说情,达稽和苏支陪着明佗一起来到帅府。 见三个人一起走进来,刘明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用力拍桌子,叫道:“来人,把明佗给我拿下。” 四名亲兵走上前,把明佗按在地上,打掉他的头盔。 刘明问:“明佗,你可知罪?” 明佗低着头说:“末将知罪。” “哼。”刘明怒道:“开战之前,本将军再三说明不要攻占扶余城,你竟然违抗本将的军令,擅自带兵入城,打乱了本将军的全盘计划,罪不可恕。你要是大唐将领,我马上就会把你推出去斩首,念你身份特殊,我留你一条性命。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来人,给我打一百军棍。” 刘明沉吟了一下,说:“既然达稽酋长求情,本将军就法外开恩,改为五十军棍。” 苏支也要说什么,刘明把手一摆,说:“苏支酋长,你不用多说,军纪严明是战斗力的保障,明佗犯的是死罪,我只打他五十军棍,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不能再减。来人,行刑。” 亲兵把明佗按在地上,“噼噼啪啪”打了五十军棍,明佗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打完后,刘明问明佗:“本将军打你,你可服气?” 明佗说:“服气、服气。” 刘明点点头:“那好,你下去养伤吧,尽快把伤养好,戴罪立功。”他又吩咐军兵:“去告诉军医,用最好的金疮药,给明佗酋长疗伤。” 达稽说:“没问题,我不怕高句丽攻城。刘将军,扶余城里的财物和人口怎么分配?” 苏支两眼盯着刘明,显然他也很关心这个问题。 刘明反问:“你们有什么想法?” 苏支抢着说:“明佗违反军纪,打乱了刘将军的全盘计划,只打他五十军棍已经够便宜他的了,战利品不应该再分给他。达稽酋长和我对于击败城外的高句丽起了决定性作用,先锋团守住了城门,才使得我们顺利攻下城池,我建议把战利品平分成三份,咱们一家一份。” 刘明沉吟不语,达稽忙说:“这样不大合适,我建议分成十份,三家各分三份,另外一份给刘将军和张大帅。” “对对对,是我疏忽了,应该给刘将军和张大帅。”苏支紧跟着说。 其实达稽和苏支早已经商量过了,争取三分之一,不行就十分之三,苏支先提出三分之一的建议,达稽见刘明不说话,以为刘明嫌少,就抛出十分之三的建议。 刘明并不是嫌少,他是在考虑另外一个问题,听了达稽的建议,他点点头说:“我同意分成十份的方案,不过我不要。从那一份里拿出三分之二给张大帅,剩下的三分之一,抚恤明佗手下死伤的士兵。明佗违犯军纪,罪在他一人,不能让那些死伤的士兵白死。” 达稽和苏支对视一眼,说:“刘将军,你真是大仁大义、仗义疏财,不过你一点都不要,我们心里过意不去。这样吧,咱们先把该给明佗手下的抚恤拿出来,然后再分十份,刘将军还是要收一些。” 苏支对这个方案表示支持,刘明觉得也行。先从总数里头拿出约百分之四,每一方都少分不了多少,分配方案就这样确定下来。 这一仗霫兵损失很大,死了近百人,另有两百余人受了伤,刘明派出军医给伤者疗伤,还特意让人把重伤不治的战马杀掉,把肉全部分给霫兵,优先供给伤兵,保证每个伤兵每顿饭有半斤肉。 从伤兵营出来,刘明又来到霫兵的兵营。这一仗伤亡惨重,又没抢到任何财物,霫兵们一个个心情沮丧,情绪低落。刘明安抚道:“这一仗你们伤亡确实比较大,不过应该这么看,你们一千人跟一万高句丽对战,杀死好几百高句丽士兵,付出这样的代价其实并不算大。这说明你们的战斗力很强,我希望你们能够振作起来,在以后的作战中狠狠地杀高句丽兵,为你们死伤的弟兄报仇。我很欣赏你们的战斗力,只要你们不怕死,以后我会把你们当作尖兵用,跟我的先锋团并肩作战,把荣立首功的机会优先安排给你们。” 一个小目突然发问:“刘将军,我们最先攻入城里,跟一万高句丽拼杀,伤亡惨重,要不是我们,扶余城根本就拿不下来,为什么我们不但无功反而有过,为什么还要打我们酋长五十军棍?” 此言一出,霫兵们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看得出来,他们很不服气。刘强挥挥手,让霫兵们安静下来,问:“你们知不知道开战之前我给明佗的命令是什么?” 没人回答,刘明自己说:“开战之前,我再三强调,现在还不是拿下扶余城的最佳时机,任何人都不许进城。明佗违抗军令,在没有友军支援的情况下,带着你们区区一千人,贸然闯进城里,被高句丽重兵围困,导致你们死伤了近三百兄弟,你们说,明佗该不该打?我打明佗不是因为他违抗我的将令,如果追究这个责任,那就不是打五十军棍的问题了,那是要杀头的。我打他,是因为他让近三百个兄弟死伤,我打他五十军棍已经算很便宜了,死了多少个兄弟,就应该打他多少军棍。” 刘明不说打明佗是因为他违抗军令,而是从他造成部下伤亡的角度说,霫兵们无话可说。这些霫兵心里清楚,明佗违抗将领,带着他们深入险地,让他们死伤了很多人,他们对明佗也有怨气,只是由于胡汉有别,他们把所有的怨气都发在刘明身上。刘明因势利导,把他们的怨气引回到明佗身上,他们无话可说了,也觉得明佗该打,刘明打明佗等于帮他们出气。这样一来,霫兵们对刘明的不满情绪大为缓解。 那个小目还是有点不服气,又说:“我们酋长违抗军令,该打,可是我们毕竟为攻占扶余城立了大功,凭什么不给我们记功?” 刘明严肃地说:“我刚才说过,现在还不到拿下扶余城的最佳时机,因为明佗的鲁莽行为,导致我不得不占领扶余城,在你们看来是个胜利,在我看来是个失败,因为它打乱了我的全盘部署,导致我们以后的仗变得难打,导致我们以后会有更多的人伤亡,导致我们以后缴获的财物和人口会少很多。退一步讲,单就拿下扶余城这件事来说,你们也算不上首功。如果不是我及时派出先锋团增援你们,你们不但拿不下扶余城,反而会被高句丽困在城里,全军覆没。这一点你们心里很清楚,要是先锋团晚到一刻钟,你们恐怕就支持不住了。有一点你们还不知道,先锋团冲到城下时,高句丽士兵正在半闭城门,要不是方将军在城门关闭前的那一刹那冲进城里,杀散城门洞里的高句丽士兵,先锋团也救不了你们的命。” 说到这里,刘明顿了一下,扫视霫兵们一眼,接着说:“你们可能还有人不服气,以为要是没有你们,先锋团占领不了城门,你们想错了。实话告诉你们,我要是想今天拿下扶余城,会直接把先锋团派出去,先锋团的任务就是占领城门,接应大军进城,那样的话你们也不会伤亡这么多人。达稽酋长和苏支酋长曾经跟我一起打过仗,他们深知我的作战风格,在开战之前就向我提议派先锋团占领城门,不信你们问他们。” 第27回 煽情讲理征服胡众 围点打援击溃夷兵(2) “没错。”达稽说:“去年我们跟着刘将军打新城,拔南苏、木底、苍岩,都是轻松获胜,都是先锋团首先占领城门,大军随后进城。尤其是打苍岩城那一仗,我们未伤一兵一卒就占领了苍岩城,凭的全是刘将军的巧计。我跟你们说,跟着刘将军打仗,伤亡少少,掳获多多,前提是严格按照刘将军的命令做。” 契丹和霫是两个不同的民族,不过在霫人看来,契丹人也是弱势民族,生活方式和风俗习惯跟他们更接近,契丹人的话比汉人的话更可信,听了达稽的话之后,霫兵们不再说什么。 苏支不高兴了,冲着霫兵们骂道:“你们这些混账王八蛋,忘恩负义的东西,明佗违抗军令,让你们陷入重围,差点全军覆没,刘将军派先锋团救了你们的命,你们不但不感恩戴德,反而把怨气冲着刘将军,你们还有良心吗?” 霫兵们自知理亏,那个头目带头跪在地上,向刘明赔不是,七百霫兵跟着跪了一大片。 刘明说:“弟兄们请起,不用这样,身为先头部队的主将,派兵救援你们是我应该做的。你们要明白一点,我是先头部队的主将,先头部队是由契丹人、奚人、霫人和汉人四支部队组成的,我是所有的人共同的长官,不单单是汉人的长官。在我眼里,你们都是我的部下,不管是契丹人、奚人、霫人还是汉人,我都会同样对待,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平。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我对汉人的要求更高。明佗犯的这件事,要是发生在汉人将领身上,我定斩不饶,谁求情都没用。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一个将领任性胡为,一下子就伤亡我三百个弟兄。” 刘明口口声声把霫兵们称为“弟兄”,气已经顺过来的霫兵们大为感动。胡人性情粗犷耿直,不大懂道理,你跟他讲因为所以他们不大容易接受,但他们重感情,你把他们当兄弟,他们也会把你当成兄弟。七百霫兵“呼啦啦”又跪倒一片,乱哄哄地向刘明致谢。 刘明让他们起来,接着说:“打仗最讲的是赏罚分明,虽然你们这一次作战非常勇敢,杀了好几百高句丽士兵,自己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但是由于明佗违抗军令,你们有过无功,这一仗缴获的财物和人口,不能分给你们,这也是达稽酋长和苏支酋长的意思。不过我会拿出一部分财物,抚恤战死和受伤的兄弟。你们不要因为这一次没有缴获而感到沮丧,以后的机会还多着呢,扶余川里有四十多座城池,虽然都是小城,可加在一起就不是个小数目,比扶余城多得多。我很欣赏你们的作战能力,如果愿意,我把你们编为突击队,跟先锋团一起,打硬仗、立大功、得大利。更大的话我不敢说,我能保证一点,只要你们服从我的将令,英勇作战,最后你们每个人得到的财物和人口,总价值不会低于五十两银子。” “哗——”霫兵们一下兴奋起来,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适才那种沮丧的神情一扫而光。 对于这个结果,刘明非常满意,他最后又添了一把火:“这一仗你们最辛苦,我给你们特别的优待,在这一仗中伤重不治的战马,大部分都分配给你们。我们要在扶余城休整一段时间,你们给我吃饱喝足,攒足力气,休整结束后跟着我去攻城略地,为掳获五十两银子而杀、杀、杀。” “杀、杀、杀……”霫兵们被鼓舞得沸腾,挥舞着拳头狂呼起来。 在这一仗中死伤的战马主要是霫兵的,刘明把大部分伤重不治的战马分给他们,实际上是分了一部分给先锋团和契丹、奚两军。战斗结束后,霫兵都在忙着抢救伤兵,打扫战场的事交给了契丹兵和奚兵,那些死马和重伤马自然成了契丹兵和奚兵的战利品,刘明跟达稽和苏支讲了一番道理,把大部分死马和重伤马要了回来,给先锋团留了几匹,剩下的全部还给霫兵。霫兵也真够倒霉的,自己的马分给了别人一部分,还得感谢刘明照顾他们。 高斯达把扶余城失守的经过对罗通城城主杨太极讲了一遍,最后心有余悸地说:“那些霫兵战斗力非常强,在分散状态下遭到我的突然袭击,居然还能组织起顽强的抵抗。这还不算最厉害的,最厉害的是那些大唐士兵,他们一百个人的战斗力能顶上好几百霫兵,尤其是那位使用马槊的唐军士兵,把槊抡开了,杀人如同割粟,太可怕了。” 看着高斯达那副德行,杨太极满心都是鄙夷,他暗想:“自己笨蛋就直接承认,别把对手说得神乎其神,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两万人对五千人,刚打了一下就溃败了,这不是你笨蛋是什么?难道对方是天兵天将呀?什么杀人如割粟,我看你是被吓傻了。唐军士兵能那么厉害吗?那么厉害的人能是个普通士兵吗?对方只有几百人突进城里,你有一万人,竟然弃城而逃,说你是笨蛋真是抬举你了,你就是个无能、胆怯的大笨蛋。要不是凭家族关系,你怎么可能当上耨萨?” 高斯达确实没什么本事,他出身于王室家族,因为这个关系当上了扶余城的耨萨,是整个扶余川的最高军政长官,杨太极对他很不服气。 听高斯达讲完后,杨太极假意安慰道:“高大帅,你到了我的罗通城,就算彻底安全了。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唐军别想伤你一根毫毛。”说这话的时候,杨太极心里在想:“没错,我不会让唐军伤你一根毫毛,一旦有机会,我会让唐军砍你的脑袋。” 高斯达点点头:“杨将军,唐军说不定很快就会前来进攻罗通城,你要加强防守,我带来的那些人也归你指挥。” 杨太极牛皮哄哄地说:“唐军不来则已,只要他们敢来,我不能保证杀他们个片甲不存,他们不是有五千人吗,至少让他们留下四千具尸体,让他们从此再也不敢正视我的罗通城。” 听杨太极如此狂妄,高斯达心里非常不爽,暗想:“姓杨的,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三万人被唐军五千人打败,你用两万七千人把唐军至少杀掉四千,你这不是拐着弯说你远远比我强吗?怎么,你是不是对我当耨萨不服气呀,你是不是想证明你才配当这个耨萨?” 杨太极不知道高斯达暗怀鬼胎,对高斯达的话信以为真,一方面部署兵力加强城防,另一方面派出探子打探大唐的动向。 刘明一直在扶余城休整,等待张俭,等了十三天,张俭带着后续部队到达扶余城。刘明把扶余城移交给张俭,张俭开始组织物资运输。直接运回营州路途太远,张俭在辽水西岸契丹境内建立了一个临时物资存放地,分批把物资运到那里,派一千士兵在那里看守。张俭还派人通知营州都督府长史,命他组织军民人力,利用一切运输工具,把分给唐军的物资从临时存放地运回营州。 出其不意,先打强者,产生这个想法容易,实施这个想法可就难了。高句丽在扶余城遭到惨败,肯定会变得十分小心谨慎,不轻易出城,以五千人马,如何才能攻下有两万七千人防守的城池呢? 第27回 煽情讲理征服胡众 围点打援击溃夷兵(3)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个原则什么时候都适用。高句丽军队的特长在于守城,刘明的部下都是骑兵,擅长野战,胡兵更是如此。要想战胜强敌,必须想办法把敌人诱出坚城,在野战中加以消灭。如何才能让已经吃过出城大亏的高句丽军队再次出城呢,刘明想出一计——攻其必救。 扶余川里有四十多座城池,大部分都是小城,扶余城、罗通城、高俭城这三座驻军万人以上的大城是整个城池网络的主干骨架,十来座驻军五千人的中等城池构成二级骨架,支撑着三十多座驻军一两千人的小城。扶余城一破,扶余川的城池网络等于被切成了南北两半,相互之间难以增援。南部网络以罗通城为中心,以五座中等城池为支点,支撑着十几座小城,只要打掉一个支点,南部网络就会瘫痪一片。要是五个支点全部被打掉,罗通城就变成一座孤城,那十几座小城自保都难,根本帮不上罗通城的忙。支点城池如此重要,当大唐军队进攻支点城池时,罗通城的守军必然前来救援。 在五座支点城池中,刘明选择积粟城作为第一个攻击目标。积粟城位于罗通城西南方向,是五个支点城池中比较靠南的一个,距离扶余城大约一百八十里,刘明决定用突袭的办法将其拿下,作为消灭罗通城援军的前进基地。 六月二十四日酉正,离天黑还有一个时辰,做好充分准备的先头部队离开扶余城,向积粟城进发。先锋团走在最前面,方天戟派出一队人马作为尖兵,在先锋团前面五里远的地方,两人一组,拉开一条五里宽的弧形警戒线,斩杀沿途遇到的所有人。这个时候,在田里干活儿的老百姓都已经回家,仍然在野地里活动的人,十有八九是高句丽军队的探子。明佗领着七百多名霫兵跟在先锋团后面,刘明跟明佗走在一起,表示对他的重视。经过十几天的调养,明佗屁股上的伤早已经好了,一部分伤势较轻的伤兵也养好了伤,参加这次战斗。刘明说话算数,把霫兵当成突击队。霫兵后面是契丹兵,奚兵走在最后。 虽然采取了各种保密措施,还是不能完全排除被高句丽探子发现的可能,刘明要求部队以急行军速度前进,高句丽探子就算发现了他们,也来不及向积粟城守军报警。 经过三个时辰的连续行军,先头部队大约走了一百二十里,到达距积粟城约六十里的地方,刘明让部队在这里休息半个时辰,人加餐,马上料,人和马都吃饱喝足。经过休整,人和马都恢复了体力,重新上路,加快速度向积粟城疾驰,寅初刚过,部队就来到积粟城下。 刘明派出斥候抵近城池侦察,发现正如他预料的那样,积粟城守军毫无防备,城上的戒备松弛得很,心中暗自高兴,当即部署攻城行动:先锋团负责偷袭东城门,奚兵随后跟进,从城东向城西杀,控制西城门;霫兵负责偷袭北城门,契丹兵随后路进,从城门向城南杀,控制南城门。 为了保证行动顺利,全歼积粟城守军,刘明最后强调:“进城之后,要最快的速度控制西城门和南城门,防止高句丽军队逃脱。积粟城里的财物和人口,待战后根据各部的功劳统一分配,攻城期间任何人不得抢掠,违令者不但要受以军法惩处,在分配财物和人口的时候,还将扣除一部分,抢得越多,扣得就越多。” 行动开始了,先锋团和霫兵把马匹留下,骑兵改步兵,各自先派一队人马潜行到城下。此时离天亮大约还有半个时辰,下弦月高挂在天空,城头被照得半明半暗。巡逻队过去之后,城墙上只剩下零星的哨兵。 周兴的第一队担任全团的先锋,五十个士兵张弓搭箭,瞄准城上的哨兵。周兴把手一挥,五十支箭同时射出,哨兵当时就变成了刺猬,连哼都没哼一声。十个士兵把飞抓扔向城头,卡牢之后迅速向城上攀爬。登城之后,十个士兵向两侧警戒,又有十个人爬上城去,放下十条绳梯。见周兴的一队人全部登上城墙,方天戟带领另外五队人冲到城墙下,迅速登城,向城门杀过去。 在城北,霫兵也顺利登城,杀向北城门。城内守军根本没想到大唐军队会前来攻城,每座城门只有百十名士兵守卫,而且基本上都在睡觉。霫兵和先锋团几乎没有遇到抵抗就把城门楼上的高句丽士兵全部消灭。 北城门和东城门缓缓打开,契丹兵和奚兵冲进城里,沿着街道往前杀,占领对面的城门后再围攻守军兵营。先锋团和霫兵留下部分人守卫城门,其他人在俘虏的指引下,杀向城主的衙门。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只用了半个时辰,战斗就宣告结束。除了十几个把守南城门和西城门的高句丽士兵听到动静后缒城而逃外,五千守军全部被歼,大约一千人被杀死,四千人投降。 卯初时分,刘明进入积粟城,照例派人查封府库,清点财物。稍事休息,吃罢早饭,刘明召集达稽、苏支、明佗、方天戟开会,论功行赏,说白了就是开分赃会议。 过程不必细表,各方商定,全部缴获分为十份,张俭和刘明得一份,营州都督府的士兵得一份,剩下的八份,先锋团、霫兵、契丹兵和奚兵各得两份。营州都督府的士兵虽然没有参战,谈不上有功,可他们负责运输物资、管理俘虏、守卫城池,苦劳总是有的,所以应该分给他们一份。瓜分扶余城物资时忘记了他们,后来先锋团、契丹兵、奚兵各自从自己分得的财物中拿出一些,送给营州兵。 分到了战利品,最高兴的是明佗,虽说积粟城城小财物少、人口不多,可这一仗他一个人都没死,连重伤的都没有,这些财物和人口等于是白捡,他所付出的代价只不过是跑了一夜路,爬了一次城墙。他终于亲身感受到了跟随刘明打仗的好处,更加后悔在扶余城之战时违抗军令。 “奶奶的,扶余城里有那么财物和人口,哪怕只分到十分之一,也是一大笔财富。唉,我真他妈的后悔死了。”明佗暗自埋怨自己。 从积粟城逃走的高句丽士兵跑到罗通城报告,高斯达和杨太极这才知道积粟城已经落入大唐军队手中,惊讶得无以复加。随后而来的消息更令他们心中增添了几分忧虑,探马来报,大唐军队正在攻打丰谷城。 丰谷城位于积粟城东面略偏南,是五个支点城池中最靠南的一个,也是罗通城与玄菟城之间的交通要道,丰谷城一旦被大唐军队占领,南部来的援军就只能翻越东部的重山峻岭才能到达罗通城。这样一座具有战略意义的城池遭到攻击,罗通城绝对不能袖手旁观、 杨太极主动向高斯达请战:“高大帅,末将愿意带领一万人马前去增援丰谷城,请大帅准许。” 高斯达迟疑道:“增援丰谷城确实应该,可本帅担心,你只带一万人马前去会被大唐军队击败,本帅认为至少要带两万人马。可是扶余城里又驻进九千唐军,如果罗通城只剩下七千人,万一扶余城的唐军前来进攻,又如何抵挡?” 高斯达的胆怯让杨太极更加看不起他,杨太极大大咧咧地说:“大帅不必担心,末将带本部一万人马去就足够了,丰谷城还有五千兵马,加在一起是唐军的三倍,两面夹击,破唐军必矣。只要大帅守好罗通城,胜利就一定是我们的。” 听到杨太极最后一句话,高斯达非常生气,杨太极的意思显然是在说:“我肯定会胜,只要你别再败就没事。”高斯达咬牙切齿地想:“姓杨的,你太狂妄无礼了,既然你非要找死,我就成全你。” 高斯达换上一副笑脸,把一顶高帽子扣在杨太极头上:“哈哈哈,杨将军,果然是艺高人胆大,真是我扶余川第一勇将。好,你去吧,我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等你凯旋之日,我亲自设宴为你接风,向泉大人为你请功。” 头上顶着“扶余川第一勇将”的大帽子,杨太极被捂得有点发晕,忘记了自己能吃几碗粟米干饭,得意的“哈哈”大笑,点齐自己的两千骑兵和八千步兵,开赴丰谷城。丰谷城离罗通城不到一百里,杨太极在离丰谷城大约三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准备第二天跟大唐军队开兵见仗。 吃完晚饭,杨太极召集部将分派任务。他说:“我军初到,唐军必然以为我军行军疲惫,戒备松懈,会趁夜前来劫营,所有人马分成两部分,轮流睡觉,时刻保持警惕,唐军只要敢来,就给我迎头痛击。” 众将听命,回去各自准备不提。 拿下积粟城后,刘明歇兵三日,把积粟城移交给张俭派来的部队,移师攻打丰谷城。对丰谷城的进攻完全是佯攻,刘明只投入了四成兵力,让契丹兵和奚兵轮流上阵,喊得很响,冲得很猛,就是不靠近城池,城上的高句丽士兵用弓箭射不着,徒唤奈何。 攻城是玩虚的,封锁消息却是动真格的,刘明部署了大量明哨、暗哨和巡逻队,严密封锁丰谷城对外的联系,为的是不让丰谷城里的高句丽军队,把大唐军队是佯攻丰谷城的消息送出去。这一招确实起了作用,杨太极不明就里,以为丰谷城有危险,亲率大军前来增援。 第27回 煽情讲理征服胡众 围点打援击溃夷兵(4) 探马来报,罗通城援军在二十里外扎营,有两千骑兵、八千步兵,刘明召集诸将议事。 方天戟问:“高句丽人有没有可能半夜前来偷营劫寨?” 刘明摆摆手:“不可能。我军昨天才开始攻城,罗通城的援兵今天就到了,说明罗通城的将领对战胜我军很有信心。他们的兵力是我们的两倍,加上丰谷城里的兵力,是我们的三倍,又对我军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在高句丽将领看来,他们掌握了绝对优势,没有必要冒险劫营。” 达稽建议:“刘将军,他们不来劫营,干脆咱们前去劫他们,” 刘明笑着摇摇头:“高句丽军队十有八九会防着我们劫营,如果我们前去,会中高句丽人的埋伏。” “刘将军,高句丽人走了一天的路,肯定已经累坏了,他们不得好好休息、为明天的大战养精蓄锐吗?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有准备?”苏支不解地问。 刘明解释说:“在高句丽将领看来,他们掌握着绝对的优势,他会认为我军如何行动呢?有两种可能:一是连夜逃遁,二是偷营劫寨。在高句丽将领看来,两军摆开阵势开战,我军必败,如果我军想取胜,只能趁夜偷营这一招,他必然有所准备。” “别说那么多了,刘将军,你直接说怎么打吧。”明佗认为刘明肯定有好办法,他懒得动脑子想。 刘明说:“我军严密封锁了丰谷城对外联系的通道,丰谷城守军并不知道援军到达,没办法协同行动。我判断,明天罗通城援军将倾巢而出,向我军发动全面进攻,逼迫我军后退,让丰谷城守军大胆出击,袭击我军后背。我们当然不能等着他们前来攻打,要主动出击。方将军,亥时初刻,你带领先锋团从东面丘陵地带绕到罗通城援军大营后面,待两军开战之后,你突然杀出,消灭其最高指挥官,打乱其指挥系统。” “遵令。”方天戟答应道。 刘明接着说:“三位酋长,明日寅初埋锅造饭,准备好一整天的食物,寅正出发,卯正向罗通城援军发起进攻。基本分工是,明佗酋长率本部人马缠住敌人的骑兵,达稽酋长和苏支酋长各率本部人马分别攻击敌人步兵的两翼。具体部署,等明天跟罗通城援军对阵后再决定。” 罗通城援军守了一夜,直到天光放亮,连大唐军的人影都没看见,白白影响了休息,将领和士兵都觉得吃了亏。杨太极却不这么认为,他对手下人说:“唐军没来劫营,说明他们胆怯了。不信你们看着,说不定他们闻听我大军来到,已经连夜逃跑了。” 话音刚落,一个士兵急匆匆地路来报告:“报告将军,大唐骑兵正在向我军杀来,大约有五千人,距我军大营约十里。” “什么?”杨太极着实地吃了一惊,不解地问:“这、这是什么情况,他们既不劫营也不逃跑,反而主动前来进攻,他们想干什么?” 一个将领提醒道:“将军,唐军突然出现在我军大营跟前,肯定是想趁我军没有准备好,发动突然袭击。” “对,你说得没错。”杨太极大声叫道:“传我的命令,全军紧急集合,骑兵在中间,步兵在两侧,结成三个方阵。” 一声令下,高句丽大营里乱了起来,士兵们披铠甲、找兵器,忙得不亦乐乎。有一半的士兵刚刚脱掉铠甲,很多人还没来得及睡着,就被喊了起来。 高句丽军队的动作还真叫快,大唐军队冲到营前时,两千骑兵和八千步兵已经全部开到营外,两千骑兵在中间,左右各四千步兵,分成三堆。 什么叫分成三堆呀?意思就是说,人是分开了,但却乱七八糟,半点方阵的样子都看不出来。大唐军队离营十里时他们才发现,到现在也就十来分钟,时间这么短,他们能把铠甲穿戴整齐就不错了,这还是因为他们睡觉时不脱衣服不脱鞋,否则的话肯定有人还光着脚甚至光着屁股。 看到高句丽军队的乱象,刘明就知道这一仗赢定了,他对三位酋长下达命令:“明佗酋长率本部人马冲击敌人的骑兵,达稽酋长在左、苏支酋长在右,各率本部人马冲击敌人的步兵,攻势一定要猛,尽快把敌人打乱,然后穷追猛打,一直追到罗通城。出击。” 三支骑兵部队如同三把利剑,向高句丽军队猛刺过去,一直插入高句丽士兵人群中。 杨太极还真不是盲目自大,比起高斯达来,他强得太多了,他训练出来的军队比扶余城的守军也强得太多,虽然阵形还根本没有成形,但他们并没有溃退,而是跟对手展开混战。缺乏有效的组织令他们非常吃亏,尤其是步兵,在契丹兵和奚兵的肆意砍杀下死伤遍地,但他们仗着人多,死战不退。霫兵遇到的抵抗更加顽强,对方跟他们同样是骑兵,对方的人数几乎是他们的三倍,双方混战在一起,霫兵很是吃亏。明佗很快意识到这一点,把自己的部下组织起来,分割、围攻高句丽骑兵,形势方才逐渐好转。 方天戟带领先锋团绕行到罗通城援军大营北面,发现罗通城援军对北面的警戒非常松,便进至离大营约五里远的一片树林里隐蔽待机。士兵们给战马加上料、饮上水,抓紧时间休息。卯初时分,方天戟把大家叫醒,饱餐一顿干粮,派出监视哨,观察高句丽大营方向的动静。时间不长,监视哨跑回来报告,主力部队已经向高句丽军队发起攻击,方天戟立刻下令:“上马,跟我冲。” 三百勇士冲出树林,径直冲向高句丽军营。为了增加突然性,他们冲击的速度并不是很快,以免马蹄声太响过早惊动高句丽人。大约用了十分钟,先锋团冲进高句丽军营。军营里几乎没人,不多的几个人注意力也都集中在南面,方天戟把青龙偃月刀往空中一挥,加速向军营南门冲去。军营里的高句丽士兵发现有大唐军队从北面冲过来,想去报信已经来不及,自我保命要紧,纷纷向东或西逃窜。 方天戟并不理会军营里的高句丽士兵,他冲到南门外举目观瞧,看见一位盔甲鲜明的高句丽将官正在那挥舞着长矛指手画脚,旁边有军兵扶着大纛,几十名卫士围在他身后,认定那就是高句丽军队的最高指挥官,猛拍战马冲杀过去。 那人正是杨太极,大唐军队的突然袭击令他措手不及,感觉非常被动。他有心撤退,可大唐军队全是骑兵,他的步兵一旦往后撤,形势会更加被动,很有可能全线溃败。他想带着骑兵先跑,可转念一想,在高斯达那里差点把牛皮吹破,要是这样逃回去,那还不被高斯达笑破肚皮呀,他的脸皮再厚,也忍受不了这样耻辱。因为有这样那样的顾虑,他只能勉力坚持,指挥部下拼死抵抗,坚守不退。 突然,杨太极听到背后传来杂乱的马蹄声,不由地感到纳闷:“我在军营里没有留骑兵呀,哪里来的马蹄声?”他回头一看,立时吓得尖叫起来:“后面有唐军骑兵,快把他们拦住,快拦住他们!” 杨太极的卫士们拨马向先锋团迎上来,还没等他们抽出刀,方天戟的大刀就先到了,离方天戟最近的那个卫士躲避不及,被拦腰砍成两截。方天戟的大刀在砍断一具人体之后并没有停下,紧接着转到了方天戟的左侧,一个卫士刚好撞上来,方天戟稍稍往上一抬手,一刀砍在那人脖子上,一颗人头像西瓜一样滚出两三丈远。连杀两名卫士,方天戟前面再没有其他人拉路,他拍马直取杨太极。 杨太极已经被惊呆了,他只是眨了两下眼睛,两名卫士就死在方天戟的刀下,这动作也太利索了吧,真把砍脑袋当成切西瓜了?见方天戟直冲过来,杨太极只好举起长矛准备迎战。 方天戟马快刀快,眨眼之间已经冲到杨太极面前,举起大刀当头便剁。这一招叫立劈华山,杨太极懂,也知道破解方法,他双手拖矛,用力向上迎去,大喝一声:“开。” 只听“当啷”一声,青龙偃月刀砍在矛杆上,把矛杆砍成两截。杨太极还没反应过来,刀头就落在他头上,从头盔开始,脑袋、脖子、上身,依次向两边分开。还好,因为被矛杆挡了一下,青龙偃月刀的力量被化解掉一部分,杨太极没有被完全劈开,他的坐骑因此而保住了性命。 “我靠,怎么这么不禁打,这让我可怎么办?”方天戟嘴里嘟囔道。他本来想杀死杨太极后把他的脑袋割下来,挑在刀上,用来瓦解高句丽军队的军心,如今脑袋被劈成了两半,这可怎么个弄法呢? 方天戟有办法,他跳下马,把杨太极的脑袋齐着脖子根儿砍下来,用杨太极的半截长矛穿在一起,高高举起,大声呼喊:“当官的死啦!当官的死啦!”他不知道这个高句丽将领叫什么,只好这么喊。 不知道叫什么没关系,高句丽士兵看见头盔就知道那是他们的主将。主将的脑袋被人砍成了两半,太可怕了。远处的高句丽士兵看不清杨太极的脑袋,但他们能看见,杨太极的大纛不见了,扛大纛的士见杨太极被劈死,吓得扔掉大纛逃之夭夭。没了主将,本来就在苦苦支撑的高句丽步兵顿时全线崩溃。 高句丽骑兵也撑不住了,先锋团解决掉杨太极的卫士兵,向高句丽骑兵的背后发起攻击,腹背受敌的高句丽骑兵勉强坚持了一小会儿,看到步兵溃退后,跟着步兵一起溃退。 按照刘明的命令,大唐军队各路人马对高句丽军队展开追击,目标是罗通城。欲知这一仗战果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28回 贪小利丰谷陷城池 遇突袭援兵遭败绩(1) 高句丽军队全线溃退,大唐军队展开追击。为了防止高句丽步兵跑散,契丹兵和奚兵在两侧张开大网,像圈羊一样把高句丽步兵往中间圈,高句丽步兵往前跑跑不过骑兵的四条腿,往两边跑过不去大网,真的像一群绵羊一样被围在中间,完全搞不清东西南北,看到别人往哪边跑就往哪边跑,碰壁之后再回头跑。前一天晚上就没睡好,早饭又没来得及吃,哪有力气跑哇,只跑了十几里地就累瘫了。在契丹兵和奚兵的呼喝之下,近七千名高句丽步兵举手投降。 高句丽骑兵跑得快一些,但也跑不过先锋团和霫兵,因为他们的人和马都没有吃早饭。先锋团和霫兵像赶鸭子一样赶着高句丽骑兵往前跑,边跑边杀,一路之上到处都是高句丽士兵的尸体。追到罗通城下时,高句丽骑兵已经损失过半,剩下的不足千人跑到城下叫城,令他们绝望的是,守城的士兵不肯开城门,理由是担心大唐骑兵跟着闯进城来。前面有城墙挡着,后面先锋团和霫兵已经构成弧形包围圈围上来,高句丽骑兵走投无路,全体下马投降。就这样,整整一万名高句丽步骑兵,被干净彻底地消灭,几乎无一人漏网。 刘明并没有乘胜攻打罗通城,而是下令返回罗通城援军的营地休息,第二天攻取丰谷城。方天戟把杨太极的两半脑袋和半截长矛放在城下,带领先锋团和霫兵,押着俘虏离开罗通城。 大唐军队走远后,高斯达让一名士兵从城上缒下,把杨太极的脑袋收回城里。看着极太极的惨像,高斯达的头皮一阵阵发紧,头发几乎奓起来。虽然他恨杨太极,可也没到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的地步,杨太极死得这么惨,令他有兔死狐悲之感,一万军队全军覆没更是令他痛心不已。罗通城里只剩下一万七千士兵,他完全没有信心抵挡得住大唐军队的进攻,现在唯一的指挥是援兵赶紧到来。刚退到罗通城时,他就派人前去玄菟城、辽东城、新城等地求援,估计差不多该来了,大唐军队撤走,他感到松了口气,暗自祈祷大唐军队数日之内不要再来。 这一天大唐军队没有前来攻城,连一个大唐士兵的影子都看不见,丰谷城城主感到很奇怪,他暗自琢磨:“大唐军队怎么不来进攻了,难道他们撤退了?说不定是罗通城的援军来了,把他们给吓跑了。不对,罗通城要是派来了援军,怎么不见有人前来联络呀?我明白了,这是大唐军队耍的花招。他们担心攻城伤亡大,先用佯攻吓唬我,想用心理战打败我,让我投降。这一招没起作用,他们就假装撤退,实际上埋伏在附近,等我派兵出城察看时他们突然杀出来。哼哼,这点小伎俩怎么能骗得了我,你有千般妙计,我有一定之规,不管你耍什么花招,我就是不出城,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本已打定了死不出城的主意,可到了晚上,城主有点坐不住了,又在心里琢磨:“整整一天都没看见大唐军队的影子,莫非大唐军队真的撤走了?他们要是真的撤走了,我一直紧闭城门,不光老百姓出不了城有怨言,人们还会笑话我被大唐军队吓破了胆。这样吧,我派人出去打一下,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城主派出八名探子,向东、西、南、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八个方向前去哨探,要求哨探二十里才能返回。丰谷城地处平原地带,能够隐蔽数千人马的地方不多,无非就是河谷和树林,天还没亮八名探子就全部返回,报告说没有发现大唐军队。前去大唐军营方向哨探的探子报告说,军营里帐篷和辎重都在,只是空无一人。 得到这个消息,城主琢磨道:“看来唐军不是在耍花招,他们要是想诱我出城,完全没必要把帐篷和辎重留下 。看这个样子,唐军走得非常匆忙,连帐篷都没来得及拆卸,弄不好是扶余城出了什么事,他们接到命令,匆匆撤走。太好啦,我派人把他们的帐篷和辎重带回城,算是我的缴获,编一个大败唐军的故事报上去,上面肯定会提拔我。” 天亮后,城主把他的四千步兵全部派出去,带着城里几乎所有的车辆,前去大唐军营捞东西。 先头部队在罗通城援军的大营里休息了一夜,刘明想先把俘虏送到积粟城,然后再继续攻打丰谷城,就在这时,探马来报,一支大约四千人的高句丽军队正在大唐军营里抢掠物资。刘明闻言大喜,知道那肯定是丰谷城的守军,当即传令,达稽率领本部人马前去消灭抢掠物资的高句丽军队,先锋团和霫兵先协助达稽消灭高句丽军队,然后分别隐蔽插到丰谷城东面和南面,待丰谷城内高句丽军队逃出城后,将其围歼,苏支率领本部人马留在大营里看押俘虏。 一声令下,三军出动,三千骑兵冲向原本属于自己的军营。高句丽军队刚刚把帐篷拆完,正忙着装辎重,突然发现大量骑兵从北面冲过来,顿时慌得手足无措。在高句丽士兵惊讶、恐惧目光的注视中,三千骑兵从军营两侧高速冲过,在东、南、西三个方向构成半圆形包围圈。 达稽挥舞着大刀高喊:“高句丽小儿们,谢谢你们帮着爷爷拆帐篷。现在你们的任务已经结束,可以投降了。谁要是敢于抵抗,爷爷我把他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 高句丽士兵处于分散状态,根本来不及列阵,骑兵要是杀过来,他们只有伸着脖子挨宰的份儿,没有办法,他们只能投降。 高句丽士兵按照命令到军营外列队集合,先锋团和霫兵向东南方向奔去,插到丰谷城东面约十的地方。先锋团就地隐蔽,霫兵继续南行,在丰谷城南面约十里的地方停下来。 达稽带着本部人马,押着四千高句丽士兵,到丰谷城下游行示咸。丰谷城城主得报后后悔得要死,抓住一个亲兵,把亲兵的脑袋“咚咚咚”使劲往墙上撞,边撞边说:“我真他妈的该死,明明想到唐军是在耍花招,我为什么要贪小便宜,派人去拆他们帐篷?我悔得肠子都青了,我还活着干什么,干脆撞死算了。”“咚咚咚”,又把亲兵的脑袋往墙上撞了几下。 幕僚不解地问:“将军,你后悔,为什么把亲兵的脑袋往墙上撞?” “啊?”城主吃了一惊:“原来撞的不是我的脑袋!”他赶紧把手撒开,那个亲兵晃了两下,“咕咚”摔在地上,昏死过去。 “将军,现在城里只有一千人马,肯定守不住城池,我们该怎么办?”幕僚又问。 城主毫不犹豫地说:“开南门,跑。” 剩下的一千高句丽士兵全是骑兵,大唐军队全在城北,城主对于逃出升天很有信心。来不及收拾任何值钱的东西,连老婆孩子都顾不上带,城主打开南门逃出城,一直向南边逃去。 霫兵早已等候多时,见高句丽骑兵匆匆而至,明佗把大刀一挥,七百霫兵迎着高句丽骑兵杀上来。 城主见状,大叫一声“我命休矣”,险些从马上摔下来。幕僚在一旁说:“将军莫慌,唐军骑兵没咱们人多,留下八百人打阻击,咱们往东跑,钻进山里就安全了。” 城主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幕僚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带着两百人往东北方向跑下去。 刘明把先锋团和霫兵分别部署在丰谷城东面和南面,是因为他判断丰谷城内的高句丽军队有可能向南逃去玄菟城,也有可能向东逃进山躲避,他这样部署,不管对方往哪边逃,都躲不过拦截和夹击。方天戟得到报告,丰谷城南门跑出来大约一千骑兵,向南逃去,立刻带着先锋团向西南方向追下去。正追着,忽见一股高句丽骑兵迎面跑来,这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方天戟大喜,拍马迎上去。 城主满以为摆脱了大唐军队的追击,刚刚松了一口气,忽见一队大唐骑兵迎面冲过来,又大叫一声“我命休矣”,险些又从马上摔下来。这回他没用幕僚提醒,下意识一带缰绳,往正东逃去。方天戟把先锋团分成两路,一路抄前,一路击后,对城主形成夹击之势。在先锋团优势兵力的夹攻下,城主没做抵抗,知趣地举手投降。 留下来打阻击的高句丽骑兵打不过如狼似虎的霫兵,略微顶了一会儿,见城主已经远去,就放弃抵抗,向东北方向撤退,前去追赶城主,明佗带人在后面紧紧追赶。方天戟刚刚把城主和跟在他身边的两百高句丽士兵缴械,就见西南方向尘头大起,赶紧上马,押着城主迎了上去。高句丽骑兵见前面有人挡路,城主已经当了俘虏,略一犹豫,也下马投降。先锋团和霫兵一起,押着一千高句丽骑兵返回丰谷城。 刘明已经带人进城,照例派人封存府库,清点财物。方天戟和明佗回城后,刘明又召开分脏会议。达稽建议按照积粟城的方法分配,苏支、明佗和方天戟都没意见。刘明说:“这一仗明佗酋长的人承担的任务繁重一些,伤亡也最大,我看这样吧,先锋团分一份半,明佗酋长分两份半,达稽酋长和苏支酋长各分两份。” 明佗大喜,发自内心地说:“刘将军,你办事太爷们儿了。没得说,打仗的时候我是你的部将,不打仗的时候我明佗把你当兄弟。” 苏支提议:“这一仗,方将军先是阵斩罗通城城主,后又生擒丰谷城城主,当记首功,应该特别奖赏。” 第28回 贪小利丰谷陷城池 遇突袭援兵遭败绩(2) 刘明点点头:“苏支酋长说得有道理,对于方将军个人应该单独奖赏。就不动用丰谷城的财物了,我会把方将军的功劳向张大帅报告,张大帅会另外予以奖赏。” 刘明处事公道,为人大方,深得三位酋长的信服和爱戴。在消灭罗通城援军的战斗中,霫兵死了十几个,伤了二十多个,在诸军中死伤最多,不过明佗并不在意,因为被霫兵杀死的高句丽军队十倍于他的伤亡,而且他分得了很多财物和人口,明佗觉得非常划算。 张俭的部下从刘明手里接收了俘虏,带往积粟城,刘明和先头部队在丰谷城休整三日。按照原来的计划,下一个攻击目标是积粟城东北方向的临辽城。临辽城紧靠辽水,是五个支点城池中最靠西的一个,拿下临辽城,可以把这里作为临时物资中转站。就在刘明准备动身的时候,探马来报,丰谷城南面发现三万高句丽军队,正向北开来。 这支高句丽军队就是高斯达搬来的救兵,分别来自玄兔城、新城、辽东城和安市城,玄菟城出动了五千人,新城和安市城各出动八千人,辽东城出动一万人,总共是三万一千人。 如果让这支军队进入罗通城,罗通城就没法打了,甚至连扶余城都会受到威胁,下一阶段的战役计划都有可能受到重大影响,刘明决定改变攻击目标,先击退高句丽援军。 刘明召集方天戟和三位酋长议事,他先把高句丽援军的情况大致介绍了一番,然后故意问:“诸位,我想先打退高句丽援军,然后再去攻打临辽城,不知道你们意下如何。以五千击三万,你们有没有这个胆量。” 方天戟毫不犹豫地说:“不用三万高句丽人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打。” 苏支和明佗没说话,达稽略显忧地说:“我们曾经在扶余城下破敌两万,打三万不是不能打。不过在扶余城之所以能轻松得胜,是因为我们趁高句丽军队没有列好阵势发动突击,如今高句丽军队正在行军,势必一直保持着警惕,就算我们发动突击,也未必能把他们一举击溃。” 苏支附和道:“达稽酋长说得有道理,我不怀疑我们能取胜,但是这么硬打,伤亡肯定小不了。刘将军作战一贯以智取胜,应该不会用这种以硬碰硬的打法。” 苏支比较狡猾,他跟达稽一样,对打高句丽援军没有信心,不过他不像达稽那样直接说出来,而是把话引到刘明身上,拿刘明的作战习惯说事。 明佗本来也不想打这一仗,但看到达稽和苏支都这么说,觉得刘明有点下不来台,就替刘明打抱不平道:“以智取胜固然好,硬碰硬也不怕,只要刘将军认为能打,我明佗没二话。” 听了明佗的话,达稽和苏支反倒有点不好意思,赔着笑脸,言不由衷地说:“哦、啊……是,说得对,说得对。” 刘明知道二人的心理,笑笑说:“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军连战皆捷,俘获无算,士气高涨,只要告诉士卒,高句丽派来援军,要把他们的俘获夺回去,我想士卒们必当拼死以战,保卫自己的财产。人不畏死,势不可当,一可抵十,我军五千人,其战斗力相当于五万人。高句丽援军得知我军以五千人轻取扶余城,必然畏惧,勉强赴援,士气不振,加以远道而来,是疲惫之师,怎抵我以逸待劳。达稽、苏支两位酋长说得对,就算硬拼,我军也一定能打败高句丽援军。当然,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能跟高句丽军队拼消耗,我们仍然要以智取胜。” 说到这里,刘明用手指蘸水,在桌上画了一个小圆圈,说:“诸位请看,这是丰谷城,在城南约四十里处,有一条薛水,由东流向西。”刘明画出薛水的位置,又画了一条线,接着说:“这是辽水,辽水在薛水南面拐了个弯,使得从玄菟城通往丰谷城的大路靠近东边的山岭。我们拿下丰谷城的时候,高句丽士兵一个人都没逃掉,高句丽援军应该还不知道丰谷城已经落入我们手中,他们在北渡薛水的时候必然不加防备。我们就利用这一点,事先派一部兵力埋伏于薛水上游的山谷里,而我军主力埋伏在丰谷城中,全部换上高句丽军队的军装和铠甲。当高句丽援军的先头部队北渡薛水时,我主力部队扮作前往接应的高句丽军队,待其半渡而击之。埋伏在山谷里的部队突然杀出,从侧翼冲击其未渡河的部队,主力部队趁其混乱之机强行渡河,必能将其先头部队一举击溃。其后续部队不知道前头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我军有多少兵马,见其先头部队溃败,军心必然不稳,在我军的猛烈冲击下,很可能会跟着溃退,我军获胜是必然结果。” 明佗猛地一拍大腿,道:“我就说嘛,只要刘将军说能打,那就肯定能打。按照这个打法,别说三万高句丽军队了,就是五万也不在话下。我愿意跟先锋团一起去山里埋伏。”虽然是头一回跟着刘明打仗,可明佗比达稽和苏支更信任刘明,可能是因为他有过因违令而失败的经历,对因遵命而胜利感触更深。 达稽和苏支也信心大增,当即表示完全听从刘明的调遣。刘明让先锋团和霫兵带足给养,趁夜前去薛水上游埋伏,契丹兵和奚兵在城中等候,全军都换上高句丽军队的军装和铠甲。 高句丽援军按照其来源分为四队,打头阵的是玄菟城援军,接下来是新城援军,辽东城援军、安市城援军走在最后。高句丽援军得到的消息是,扶余城被大唐军队占领,周斯达率领一万七千扶余城守军退至罗通城,此后发生的事他们一概不知。没人想得到丰谷城已经落入大唐军队手中,高句丽援军大援大摆地往前开进。 玄菟城援军来到薛水南岸,一千骑兵率先渡河,四千步兵跟在后面。骑兵刚刚渡过去,远远地来了一支军队,骑兵赶紧列阵,做好防御准备,步兵加快速度渡河。来的那支军队行进速度很快,逐渐看清了,他们打的是高句丽军队的旗号。高句丽骑兵指挥官以为是古丰城守军前来接应,放下心,解除了戒备状态。双方的距离只有几里路了,高句丽骑兵指挥官派人前去联络。 联络兵迎上去,冲对面大喊:“喂,你们是哪部分的?” 对面有人回答:“我们是古丰城的人,接到高元帅的命令,说你们这几天就会到,特意带着猪羊前来劳军。” 听说有肉吃,联络兵大喜,颠儿颠儿地跑回去向指挥官报告。指挥官是个非常有教养的人,礼节特别周到,听说丰谷城派人前来劳军,赶紧迎上去表示感谢。 离近之后,指挥官在马上拱手道:“丰谷城的兄弟,你们跑了几十里路前来劳军,辛苦啦,俺这厢有礼了。” 话音未落,对面“嗖”地飞来一支雕翎箭,正中指挥官咽喉,指挥官一声没吭,一头栽下马。没等跟随指挥官的人反应过来,对面又飞来一片雕翎箭,所有的人都中箭毙命。 为了避免因人太多而引起高句丽援军的怀疑,刘明带着达稽的人作为第一梯队前来“迎接”高句丽援军,苏支的人马隐蔽在远处的农田里,马躺在地上,人坐在地上,十里地之外根本就看不见。刘明携带了一名高句丽降兵,对方派人来询问,都由降兵回答,因此没有露出破绽。见一位高句丽军的指挥官迎上来,刘明下达命令:“等来人走近时,把他们全部射死,然后发动攻击。”达稽的箭术很好,他躲在两个士兵后面,瞄准高句丽骑兵指挥官,一箭将其射死。这就是战斗信号,两百名契丹兵摘下弓箭,一阵乱乱箭把剩下的十几个人全部解决掉。“冲!”达稽大喊一声,拍马率先冲了出去,两千名契丹兵紧随其后,呐喊着朝高句丽骑兵杀过去。 迎战罗通城援军的时候,由于敌众我寡,刘明没让刘之孝和方惟勇出战,这一回契丹骑兵比高句丽骑兵多一倍,刘明想让两个孩子积累对骑兵作战的经验,让他们跟着一起冲杀。考虑到这一仗是场硬仗,刘明让邢长生也去参加战斗顺带照顾着刘之孝和方惟勇,别让他们出事。 正因为即将有肉吃而兴高采烈的高句丽骑兵,突然发现他们的指挥官被射死,一时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自己人自相残杀,这太不符合情理,他们以为丰谷城守军中有人跟他们的指挥官有私仇,借机报复。等对方一发动攻击,他们就意识到不是什么私仇的问题,对方很可能是穿着高句丽军装、打着高句丽军队旗号的大唐军队,不由地大惊失色。 这一惊非同小可,对方的人数比他们多一倍,而且是有备而来,而他们毫无防备,指挥官又被杀死,这仗没法打,他们掉转马头就往回跑。步兵刚渡过来一半,河岸上、河水里,到处都是步兵,高句丽骑兵被挡住路,无法高速奔跑。就慢了这么一下,契丹兵就追了上来,冲着跑在后面的高句丽骑兵痛下杀手,砍脑袋如同切西瓜,砍胳膊如同切萝卜,杀得高句丽士兵哭爹喊娘。 刘之孝和方惟勇乐坏了,小哥儿俩并肩战斗,互相保护,看准高句丽士兵的背影大杀大砍。他们已经杀过高句丽步兵,这一回专挑骑兵杀,刘之孝一枪挑死一个,方惟勇一刀砍翻一名,俩人边杀边报数,似乎是在比赛谁杀得多。 第28回 贪小利丰谷陷城池 遇突袭援兵遭败绩(4) 辽东城的骑兵们因为新城骑兵开溜而军心浮动,力量不支,步步后退,辽东城的指挥官一来心中有气,二来迫于形势,只好下令边打边撤,为步兵争取撤退的时间。 辽东城的七千步兵正在结阵,还没结到一半就又接到迅速搪退的命令,而且他们看到新城的骑兵已经撤退,很自然地认为骑兵撑不住了,军心顿时大乱,百分之二百地执行了撤退命令,扔掉除武器之外的所有有重要的物品,以最快的速度奔逃。还得说辽东城的高句丽军队素质比较高,只弃甲,未丢兵。 辽东城的指挥官想给步兵争取撤退的时间,可惜他的愿望没能实现,契丹兵把玄菟城的步兵基本扫光之后,也追上来。辽东城的骑兵面对三千大唐骑兵就已经难以支撑了,对方突然又杀来两千人,防线顿时崩溃。辽东城的指挥官意识到再晚一步可能就跑不了了,扔下部队,在卫队的保护下拼命逃窜。五千大唐军队开始围剿溃退中的三千辽东城骑兵。 又追上了这么多高句丽骑兵,最高兴的是方惟勇。在前一阶段的战斗中,他刚杀了两个高句丽骑兵,玄菟城的骑兵就被杀光了。刘之孝运气比较好,身边高句丽骑兵比较多,他杀了三个。方惟勇对此很不服气,他的武艺比刘之孝高,凭什么他杀的高句丽骑兵少呢。他想继续追杀高句丽骑兵,可是契丹兵跟玄菟城的步兵纠缠个没完,而刘明给他的命令是随同契丹兵行动,他不敢擅自离队往前冲,只好拿玄菟城的步兵撒气。他觉得这一仗的目的是杀高句丽骑兵,杀步兵不算数,所以杀死高句丽步兵后,他既不割其耳朵,也没有成就感。终于又追上了一股高句丽骑兵,而且人数多到可以放开手大开杀戒,方惟勇精神大振,像一支无所畏惧的小老虎一样,杀进高句丽骑兵群中。刘之孝担心他有危险,紧紧跟上去,邢长生更担心两位小将军出事,紧紧跟在他们附近,一边厮杀一边看顾着二人。 新城的指挥官跟安市城的指挥官见了面,安市城的指挥官问:“是不是唐军杀来了,有多少人?” 新城的指挥官又加了一次码:“多极啦,漫山遍野到处都是,少说有一万五,说不定超过两万。玄菟城的人马已经全军覆没,连指挥官都完蛋了,我的步兵也被杀光了,只保住了这两千骑兵。大唐军队正在杀辽东城的人,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轮到你了。我劝你赶紧走吧,保存实力为上,你要是不走我可先走了。” “你等一下。”安市城的指挥官拦住新城的指挥官,不解地问:“不是说唐军只有五千人吗,哪来的那么多?” 新城的指挥官不以为然地说:“肯定是又来了援兵呗。我告诉你,唐军的士兵都穿着咱们的军装,根本就分不清是敌是友,这仗根本就没法打。对了,我估计罗通城包括丰谷城都已经完蛋了,不然的话唐军哪来的那么多咱们的军装,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听了这话,安市城的指挥官不但没害怕,反而冷笑几声,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我看你是被吓破胆了,才觉得唐军有那么多人,我才不信呢。就算真有那么多人,我也不怕,我安市城的兵还没有败给过唐军,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我现在就带兵发起反攻,你要还是个军人,就跟我一起反攻,你要是个胆小鬼,就赶紧逃命去吧。” 新城的指挥官被这番话气得七窍生烟,心说:“你个小兔崽子,论品秩,你跟我一样,论年龄,你还比我小,有这么跟长者说话的吗?唐军第一次进攻,你安市城没被唐军攻占,我新城也没被唐军攻占呀。唐军第二次进攻,你安市城没打败仗,那是因为唐军没有进攻安市城。我新城吃了点亏,那是因为高达尚那厮鲁莽轻敌。我军要是不出战,不会打败仗,你们要是出城,说不定比我们输得还惨,你嘚瑟个甚呢?” 心里有气,嘴上却不能说,新城的指挥官反而装出一副笑脸,伸着大拇指赞道:“老弟,你真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既然你不怕,老哥我有什么怕的,再怎么说我也比你多吃几年咸盐。好,我带着我人跟你并肩作战,咱们各列一阵。” 凭空多了两千骑兵,安市城的指挥官更牛逼了,命令六千步兵结成方阵,作为第二梯队,原地防守,他带领四千骑兵,结成两个方阵,往前去迎击大唐军队。 辽东城的指挥官带领骑兵匆匆逃命,丢下步兵不管,大唐军队的五千骑兵把辽东城的七千步兵驱杀了一阵,将其彻底打乱,然后继续往前追击。因为驱杀步兵而耽误了一些时间,辽东城的骑兵把距离拉开了一些。 辽东城的指挥官跟安市城的指挥官碰面时,辽东城的骑兵只剩下不到两千人,被杀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安市城的指挥官大声叫住辽东城的指挥官,说:“好啦,别跑啦,赶紧整理人马,跟我一起杀唐军。” 辽东城的指挥官一眼看见新城的指挥官和新城的骑兵都在,眼珠一转说:“好,我跟你们一起杀唐军,不过我的人刚杀了半天,得喘口气,我在你们后头结阵。” 不等安市城的指挥官说话,辽东城的指挥官就指挥自己的手下,在新城骑兵的后面排成两排。大唐骑兵呐喊着冲杀上来,安市城的指挥官没功夫说话,指挥着本部兵马迎向大唐军队。 事到如今,高句丽军队居然还有不怕死的,主动往前冲,方天戟感到不爽。他看得出来,左边的高句丽骑兵人数虽然多,可明显地畏葸不前,往前冲的只是右边那两千人。他对达稽说:“达稽酋长,你看出来了吗,右边这两千人可能是殿后的部队,他们没遭受过打击,气还挺壮,我们不跟他硬碰。你去缠住他们,不要硬打,我和苏支、明佗先把左边那一股击溃,然后跟你一起围攻右边这一股,务必将其全部消灭,让那些敢于跟我们叫板的人引以为戒。” 达稽答应一声,带领本部人马向安市城骑兵的右翼杀过去,把安市城骑兵的注意力引向右边,使其不能与左边的新城骑兵相配合。与此同时,苏支带领本部人马向新城骑兵的正面冲杀过去,方天戟带领先锋团和霫兵杀向安市城骑兵和新城骑兵的结合部。 发现大部分大唐骑兵冲自己冲过来,新城的指挥官心里这个郁闷呀,暗想:“这真是墙倒众人推,破鼓乱人捶,屋漏偏遭连阴雨,我越是害怕,唐军越冲我来。没办法,跑吧。”他当即下令撤退。 新城的指挥官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不战而逃的主意,他之所以这样做,而不是直接逃跑,一是被安市城指挥官抢白了几句,脸上挂不住,二是担心他直接跑的话,安市城的指挥官人单力孤,也带着人跑。他的马已经跑了好一阵子了,安市城骑兵的马比他的马力气大,双方一起跑,他会被甩在后头,大唐骑兵追上来,他还是倒霉。他假意答应共同抵抗大唐军队,把安市城指挥官稳住,等大唐军队一到,他马上逃跑,安市城的指挥官反应过来的时候,再想跑已经来不及,大唐军队肯定把安市城的骑兵围住,这样就给他争取了逃跑的时间。 这个如意算盘打得是挺精,无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辽东城的指挥官之所以答应留下来一起抵抗大唐军队,之所以把兵摆在新城骑兵的后面,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新城骑兵逃跑。他已经传下将令,新城的骑兵若是未经他的同意就后退,就行使督战队的职责,谁退杀谁。 见新城骑兵纷纷掉转马头,辽东城的指挥官带头大喊:“临阵脱逃,定斩不饶。” 辽东城的骑兵一个个把刀竖在胸前,齐声呐喊:“临阵脱逃,定斩不饶。临阵脱逃,定斩不饶……” 这一招大大出乎新城指挥官的意料,新城的指挥官瞪着辽东城的指挥官愣了一会儿,开口骂道:“他奶奶的,谁给你的督战的权力,老子还不信这个邪了,你敢杀老子,咱们试试看。”他冲自己的手下大喊:“辽东城的人管不着咱们新城的人,弟兄们,别理他们那一套,跟我往前冲,神挡杀神,鬼挡杀鬼,杀呀——” “神挡杀神,鬼挡杀鬼。神挡杀神,鬼挡杀鬼……”新城的骑兵高声呐喊着向辽东城的骑兵杀了过去。别看他们不敢跟大唐骑兵对阵,面对辽东城的骑兵,他们毫无惧色。 新城骑兵的举动也大大出乎辽东城指挥官的意料,辽东城的指挥官没想到新城的骑兵会反戈一击,不由地愣住了,暗自琢磨是杀还是不杀。 手下人在一旁问:“将军,新城的兵退下来了,咱们怎么办?” 刚刚说过要行使督战队的职责,如果让开大路放新城骑兵逃走,他的脸往哪儿搁,别人会说他害怕新城兵。更重要的是,把新城骑兵放过去,他就得直接面对大唐军队的攻击,等于再次给新城骑兵当了挡箭牌。 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都不能把新城骑兵放过去,辽东城的指挥官把后槽牙“咯嘣嘣”一咬,把刀一挥,大喊一声:“临阵脱逃,定斩不饶,给我杀——” 欲知两股高句丽骑兵有没有自相残杀,且待下回分解。 第28回 贪小利丰谷陷城池 遇突袭援兵遭败绩(3) 高句丽骑兵被杀得狗急跳墙,再也顾不上步兵的死活,为了逃命,不管不顾地乱撞,很多步兵被战马撞倒,甚至被战马踩踏、被河水淹没。在这种情况下,高句丽步兵就像一群受惊的兔子,跳着脚“噌噌”地往回蹦,本来就不成行列,现在更加乱成了一窝蜂。 玄菟城援军的指挥官还没有渡河,看到前面的部队被打垮,赶紧集结尚未渡河的部队组织抵抗。就在这时,东面来了一支骑兵部队,顺着河边冲过来。玄菟城援军的指挥官还没搞清楚攻击他的骑兵的是身穿高句丽军装的大唐军队,看到东面来了一支高句丽军队,不由地大喜,冲士兵们喊道:“弟兄们,给我顶住,咱们的援军来啦!” 听说来了援军,高句丽步兵军心大定,长枪手紧急排成横队,在河边站了一排,枪尖对准河面,阻止大唐军骑兵登岸,弓箭手也摘弓搭箭,准备攻击大唐军队。令他们感到困惑的是,河对岸和河水里并没有大唐士兵的影子,只看到他们骑兵的人数大为增加。 指挥官感到迷惑不解,愣愣地看着,终于看出了问题,高句丽骑兵正在追杀高句丽骑兵,他一下子明白过来,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骑兵里头混有大唐军队,他们穿着咱们的军装,快放箭,不要让他们上岸。” 命令好下,但难以执行,混乱之中,弓箭手分不清哪些骑兵是真正的高句丽骑兵,哪些骑兵是大唐士假扮的,不敢胡乱放箭。长枪手分不清楚谁是敌人谁是自己人,只好禁止所有骑兵上岸。这样一来,他们帮大唐军队阻止了高句丽骑兵的逃跑。 玄菟城援军的指挥官光顾着担心对岸那些假扮高句丽骑兵的大唐骑兵了,没顾上想东面冲过来的那些高句丽骑兵是真是假,等那些骑兵像风一般地冲到他身后,从后面对河岸边的高句丽弓箭手和长枪手痛下杀手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不过对此他并不感到后悔,因为他还没来得及后悔,就被方天戟砍下了脑袋。 玄菟城援军全线溃败,未渡河的那些步兵成功地帮助大唐骑兵阻击了他们的骑兵,先锋团和霫兵得以有时间在薛水南岸拉开一条散兵线,把高句丽骑兵挡在河里。为了避免认错人自相残杀,大唐骑兵每人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白布条,系在脖子上,于是真高句丽骑兵和假高句丽骑兵一目了然、清晰可辩。三千人对一千人展开屠杀,被屠杀者毫无还手之力,薛水变成了红水,水面上漂浮着一具具高句丽士兵的尸体。 作为第二梯队的奚兵冲了上来,他们不理会薛水之中正在进行的屠杀,直接冲薛水,向正在拼命奔逃的高句丽步兵杀去。追上高句丽步兵后,苏去按照刘明事先的吩咐,让部下放慢速度,两千人排成一路横队,尾随在高句丽步兵后面,边杀边往前推进。刘明这样做意图很明显,他暂时不想让高句丽援军的后续部队看到大唐军队,给他们留个悬念,让他们搞不清楚大唐军队来了多少人,让溃逃的士兵把恐慌情绪传给他们。 这一招非常阴毒,也非常有效。溃逃的玄菟城援军跟新城援军碰了头,新城援军的指挥官拉住一名玄菟城的头目问:“前头发生了什么事?” 玄菟城的头目惊惶失措地回答:“大、大唐、大唐军队杀来啦?” “他们来了多少人?”新城的指挥官问,据他得到的消息,大唐军队总共才五千人,怎么会一下子就把玄菟城的五千人杀散了呢? 玄菟城的头目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不、不知道,看、看不清,唐军……穿着咱、咱们的军装,分不清……谁是敌人……谁是自己人。” 见逃下来的玄菟城士兵都是步兵,新城的指挥官感到很奇怪:“你们的骑兵呢,是不是跟你们的指挥官在抵抗唐军?” “没有……没有抵抗。”玄菟城的头目说:“没退下来,就是退不下来了。” 整整一千骑兵一个都没退下来,指挥官也完蛋了,这说明对方实力非常强大,新城的指挥官吓得心“嘣嘣”直跳。新城守军在贞观十九年和二十一年两次遭到大唐军队的威胁或打击,胆子已经变得非常小,五行玄菟城援军一下子就被击溃,指挥官相信,他的八千人也挡不住大唐军队,他想到了撤退。他的手刚一松,玄菟城的头目再也不理他,撒腿就跑。 眼见着玄菟城的士兵大批败退下来,再不撤退就会替玄菟城士兵当挡箭牌,新城的指挥官当机立断,大声命令:“全体都有,原地向后转,以最快的速度,跑。” 看到玄菟城援军溃退下来,新城援军的士兵们早已经吓坏了,指挥官要是再晚一点下达撤退命令,他们就会自行撤退。听到命令,士兵们没有耽搁一秒钟,一个标准的一百八十度大转身,骑兵的猛抽马屁股,步行的猛捯饬两条腿,不折不扣地执行了指挥官的命令,以最快的速度往回跑。不用说,指挥官当然在骑兵的簇拥下,跑在最前面。 看到前面有一大股高句丽士兵掉头往回跑,苏支大喊:“给我加快速度追击,把眼前这些高句丽兵留给契丹人。” 奚兵闻令,加快速度,超越玄菟城败兵,杀向新城援军。 基本上把玄菟城的骑兵剿灭后,先锋团和霫兵向南追击,时间不长就赶上了玄菟城的步兵。他们只是捎带手杀了一些,丝毫没有放慢速度,继续追下去。 新城援军有六千步兵,两千奚兵跟在他们后头,杀得别提多痛快了,沿途满是高句丽士兵的尸体。先锋团和霫兵追上来,也没为杀新城步兵而耽误功夫,驱马超越新城步兵,向着新城的骑兵追下去。 此时,新城的骑兵已经跟辽东城的援军碰了面,辽东城的指挥官惊讶地问新城的指挥官:“你们怎么回事,为什么往回跑?” “唐军杀来啦,快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啦。”新城的指挥官急切地说。 辽东城的指挥还算镇定,又问:“唐军来了多少人?” “多极啦,到处都是,至少有一万人,玄菟城的兵马都被杀光了,连指挥官都没退下来。”为了掩饰自己不战而逃的尴尬,新城指挥官故意夸大大唐军队的实力。这还不算,他又补充一句:“唐军都穿着咱们的军装,根本分不清谁是谁,这仗没法儿打,还是快撤吧,保存实力为上。” 辽东城守军虽然也两次遭到过大唐军队的打击,但不像新城守军那么胆小。仗着自己人多,辽东城的指挥官说:“不用这么紧张,我有一万人,你有八千人,就算唐军来了一万,咱们有何惧哉?来来来,咱们二人并肩作战,一起把唐军挡住。” “不行、不行。”新城的指挥官连连摆手:“我的步兵正在被唐军追杀,估计剩下不多少人了,帮不了你的忙。” “步兵帮不了忙,骑兵总可以帮忙吧?”辽东城的指挥官说:“我有三千骑兵,你有两千,咱们先用骑兵挡一阵,让我的步兵赶紧列阵。只要我的步兵把阵列好,就一定能把唐军挡住。” 新城的指挥官没办法,只好同意双方并肩作战。通常来说,两支不同系统的军队协同作战,应该各排一阵,这样便于指挥,辽东城的指挥担心新城的指挥已经被吓破了胆,一看见大唐军队的影子就跑,带动的他的方阵也不稳,就发扬勇挑重担、自我牺牲的精神,把他自己的三千人在前面排了三排,让新城的两千在他后面排成两排。 先锋团和霫兵追上来时,五千高句丽骑兵已经列好阵势,方天戟知道混战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对方冲垮,就跟明佗分了下工,先锋团攻击高句丽骑兵的左翼,霫兵攻击高句丽骑兵的右翼。 见大唐军队只上来一千人,辽东城的指挥官毫不在意,指挥部下顽强抵抗。新城的指挥官也稍稍安了点心,指挥部下挥刀呐喊,给辽东城的骑兵加油助威。 苏支杀人杀红了眼,跟新城的步兵纠缠不休,把新城的步兵杀散以后还不罢手,直到看见先锋团和霫兵往前冲去,他才想起来,现在最重要的任务不是杀人,而是把高句丽援军全面击溃,否则的话,后面的高句丽军队一旦组织起来,发起反攻,这一仗就不好打了。于是,苏支赶紧收拢部下,放弃新城的步兵,前去追赶先锋团和霫兵。 辽东城的骑兵正在跟先锋团和霫兵缠斗,两千奚兵杀上来,直冲辽东城骑兵防线的正中。新城的指挥官见状,以为他的两千步兵已经被杀光,吓得魂不附体,暗想:“现在有辽东城的人帮我挡着,我还有机会逃走,再晚一点,我可能就走不脱了。事不宜迟,老子去也。”他也不跟辽东城的指挥打个招呼,带着自己的人悄悄开溜。 辽东城的三千骑兵正在苦战,有人忽然感觉背后空空如也,回头一看,后面两排人马没了踪影,赶紧向指挥官报告。 辽东城的指挥官顿时产生一种被人出卖的感觉,在心里痛骂新城的指挥官:“你这个狗日的,老子好心好意地把你放在后头,你却放老子的鸽子。老子还在这里拼命,你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开溜,太他娘的缺德了,老子也不干了。” 第29回 副总管征辽留憾事 前王妃避祸遇狼群(1) 两股高句丽骑兵,一股喊着“临阵脱逃,定斩不饶”往前冲,另一股喊着“神挡杀神,鬼挡杀鬼”往前冲,如同两股潮水迎面撞在一起,激起巨大的水花。方天戟、明佗和苏支都被这一幕惊呆了,不约而同地命令自己的部下停止进攻,站在一旁看着,试图搞明白这些高句丽人刚刚吃了什么药。 新城的指挥官最担心的是辽东城骑兵在前面挡路,大唐骑兵在后面追杀,让他腹背受敌,见大唐军队停了下来,作壁上观,大大地松了口气,大声命令:“弟兄们,趁唐军没有反应过来,赶紧杀过去,回新城。”“回新城,回新城……”新城的骑兵一起大喊。 辽东城的指挥官可就郁闷了,他的本意是逼迫新城的骑兵跟大唐骑兵拼命,可如今新城的骑兵把他当成了仇人,跟他拼起命来,这个结果令他始料不及。高句丽人自相残杀,大唐骑兵反倒成了看热闹的,这让他哭笑不得。他并不想真的大杀新城的骑兵,有心放他们过去,可是双方已经剑拔弩张,他的这种想法无法传达给新城的骑兵,他要是手软,就会被新城的骑兵杀死,还有,他要是放新城的骑兵走了,大唐骑兵肯定会向他发起攻击,他可不甘心再次给新城的骑兵当挡箭牌。他现在是骑虎难下,没办法,只能杀。 听着两股高句丽骑兵在那里乱喊,方天戟听出点门道来,一方不想跟大唐军队打仗,想撤回新城,另一方不同意他们撤退,逼他们跟大唐军队打仗,双方为这件事厮杀起来。这可是件好事,方天戟马上派人分别给明佗和苏支传话,让明佗带着霫兵和先锋团一起,攻击安市城骑兵的侧翼,让苏支带着奚兵监视正在交战的高句丽骑兵,如果他们有停战的迹象,立刻发起攻击。 安市城的指挥官也看见新城骑兵和辽东城骑兵掐了起来,心中叫苦不迭:“我靠,这是什么情况,你们两家怎么打起来了?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能等回去以后再掰扯呀,非要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当着唐军的面厮杀?你们两家互掐,唐军岂不要全力对付我了?” 别看他当初气很粗,可要是五千大唐骑兵全力对付他,他也肝儿颤,于是他想了一个办法,命令部下边打边撤,与步兵会合,分担大唐军队的压力。 边打边撤,这四个字说起来很容易,做起来很难,尤其是骑兵。步兵还好一些,人可以边招架边往后退,骑兵就麻烦了,一边招架一边让马往后退,这个动作有点难。骑兵的边打边撤,基本上就是打几下跑几步,战斗力连正常水平的一半都发挥不出来。 安市城骑兵的正面是两千契丹骑兵,达稽原本没想跟安市城骑兵死磕,他要等着方天戟等人击溃新城和辽东城的骑兵后,跟他一起围歼安市城的骑兵,轻轻松松地、以很小的代价取得胜利,如今见安市城的骑兵有跑的意思,他哪能同意,当即下令全线进攻,一定要把安市城骑兵缠住。就在这时,先锋团和霫兵从安市城骑兵的侧翼发起了猛攻,安市城的骑兵两面受敌,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斗志越来越低落,跑的时候越来越多,回身招架的时候越来越少。 方天戟盯上了安市城的指挥官,对周兴说:“看见那个家伙了吗,这么多高句丽人就数他咋呼得欢,带上你的人,跟我一起去把他解决掉。” 先锋团一队的人跟着方天戟向安市城指挥官冲过去,安市城指挥赶紧派出一百人上前阻拦。一百人就想拦住方天戟和五十名先锋团士兵,简直是开玩笑,方天戟轮起青龙偃月刀左劈右砍,三下五除二,斩杀了挡在他前面的几名高句丽士兵,杀开一条血路,冲向安市城指挥官。 安市城指挥官也使大刀,见方天戟冲过来,挥刀相迎,二人战在一起。战不到三合,安市城指挥官抡刀斜着向方天戟的左肩砍来,方天戟抡刀从下往上挡,只“当啷”一声,两刀撞在一起,火花四溅,紧接着“嗖”的一声,安市城指挥官大刀出手,飞出四五丈远。安市城指挥官吓坏了,顾不上两臂发麻、虎口发疼,拨马就跑。方天戟大喝一声:“哪里跑,拿命来!”催战马追上几步,一刀砍过去,把安市城指挥官从右肩到左胯骨,斜劈成了两半。 指挥官一死,安市城骑兵全线崩溃,再也顾不上招架,拼命奔逃,逃到步兵方阵跟前,想借步兵方阵的光避避风头。安市城步兵有的手持长矛,有的手拿弓箭,做好了防御的准备,本想开弓放箭,掩护骑兵撤退,可双方的骑兵绞在一起,根本没办法动用弓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双方的骑兵冲到阵前。 先锋团、霫兵和契丹兵汇合在一起,向安市城骑兵发动猛攻,安市城骑兵被逼得步步后退。他们这一退可坏事了,步兵本来是用长枪防止骑兵冲突的,可现在挤他们的是自己的骑兵,他们总不能用长枪刺自己人吧,自己的马也不能刺呀,没办法,他们只能后退,结果步兵方阵的北面三分之二的宽度被冲开。大唐骑兵步步紧逼,硬生生地把残余的一千多安市城骑兵挤进方阵里面,顺带着斩杀那些挡路的步兵。 就这样,三千大唐骑兵钻进了六千安市城步兵列成的方阵里面,从里向外攻击安市成步兵。为了向外防御而排列的步兵方阵对于来自内部的攻击毫无抵抗能力,步兵方阵很快就被彻底冲垮。 看着安市城的骑兵败退下去,新城和辽东城的骑兵终于冷静下来,都想摆手言和。 辽东城的指挥官大喊:“新城的弟兄们,咱们别自己打自己啦,让唐军看笑话了。” 新城的指挥官愤怒地骂道:“都他妈怪你,有劲儿不冲唐军使,专门冲自己人招呼。这下后悔了吧,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害人害己。” “好了,什么都别说了,以后兄弟向你赔礼。”辽东城的指挥官指着奚兵说:“大唐军队就在你后头,你背对着他们太危险了,准备抵抗吧。” 既然戏要结束了,那就别站着看了,杀吧,苏支下达了进攻命令。看着奚兵杀过来,辽东城的指挥官知道,此时阻挡新城骑兵和放他们过去都是不明智的选择,最好的办法是带头跑,跑在新城骑兵的前面。于是他先带头跑了下去,气得新城指挥官直想骂娘,不过他现在顾不上骂,跑路才是当务之急。 追杀了一阵子骑兵,方天戟派人把三支胡兵叫回来,追剿安市城的步兵。对于这支不肯早点逃命的高句丽军队,方天戟很感兴趣,抓了个俘虏一问,才知道他们来自安市城。方天戟点点头:“噢,我明白了,贞观十九年没能攻下安市城,安市城的人肯定牛逼大发了,以为自己是不败之师,所以别人都逃跑,唯独他们留下来抵抗。今天我要彻底杀杀他们的锐气,让他们知道,在大唐军队面前,不存在什么不败之师。” 抱着这种想法,方天戟在高句丽骑兵跑远后,方天戟把队伍收拢起来,屠杀安市城的步兵。他提了个要求,简称两不要:不要俘虏,不要活口。六千被击溃的步兵面对五千有组织的骑兵,结果就不用说了,安市城的步兵只有少数人通过装死才保住了性命。 从这次战斗到大唐最终灭亡高句丽,整整二十年间,大唐多次攻打高句丽,大唐的史书中再也没出现过安市城的名字,这就意味着,大唐军队和高句丽军队再也没在安市城发生过大规模的战斗。 这一仗战果辉煌,斩首一万六千多级,缴获辎重无算,缴获战马四千匹,还有大量牛车和马车。大唐军队付出了比较大的代价,伤亡达六百多人,其中先锋团阵亡六人,受伤二十二人。 杀人杀了整整一天,大家都累坏了,给牛马喂上料,人也饱餐一顿,各部找死尸比较少的地方扎营休息,第二天带着缴获的辎重返回丰谷城。 接下来的仗怎么打,刘明犯了踌躇。如果按照原计划去打临辽城,至少需要好几天的时间,一旦罗通城里的高句丽军队得知援军被击败的消息,很有可能弃城而逃。刘明并不在意那一万七千高句丽士兵跑掉,那么多人,杀又杀不过来,俘虏过来也是个麻烦。刘明现在真心不想再要俘虏,他俘虏的高句丽士兵已经够多了。那些俘虏虽然已经放下武器,可他们毕竟是受过正规训练的军人,万一造起反来,还真是大麻烦。看押他们占用了很大一部分大唐军队的兵力,兵力本来就不富余,这成了个累赘。 刘明不想让高句丽军队主动撤离罗通城,主要是不想失去罗通城的财物。如果高句丽军队是主动撤离,他们完全有时间把罗通城里的金银细软打包带走,那样的话,留给大唐军队的就只剩下粗笨家什、粮食和人口。粗笨家什没有任何用处,粮食也没用,以大唐军队的运输能力,能把扶余城里的粮食全部运走就不错了,缴获更多的粮食还得费劲放火。也就是说,如果高句丽军队主动撤离罗通城,大唐军队只能俘获些人口,刘明当然不甘心。 第29回 副总管征辽留憾事 前王妃避祸遇狼群(2) 那就先去打罗通城吧,可那样一来,刘明又担心那些中小城池望风而降,不好再对他们下手。对于大唐来说,那些城池现在投降没有任何意义,大唐军队一走,他们肯定又投回高句丽的怀抱。 翻来覆去考虑了一晚上,刘明终于打定主意,先拿下罗通城,再拿下高俭城,然后再整治那些中小城池。对于罗通城和高俭城,刘明准备采用“体面撤离”的办法,让高句丽驻军把完整的城池移交给大唐军队,大唐军队把他们“礼送出境”,不算他们投降,给他们保留一些面子。至于那些中小城池,如果不肯投降那就好办了,直接打下来就成,如果想投降,就让他们“纳币请降”。大唐军队是仁义之师,不能不接受投降,可大唐军队也不是宋襄公,不能为了“仁义”的虚名而放弃实际利益。刘明对“纳币请降”的定义是,一城之中,无论军民,无论男女,无论老幼,有一个人头算一个人头,每个人头出二两银子,或者同等价值的细软,就接受投降,大唐军队不进入该城,也不焚烧该城地域内的庄稼。扶余川里的三十多个小城池,平均人口大约五千,需纳币一万两,总数为三十多万两,中等城池大约有一万五千人,需纳币三万两,八个未遭攻击的中等城池总共纳币二十多万两,合计约六十万两。 价值六十万两银子的财物,不算太多,也不算少,再加上罗通城和高俭城里的财物、人口,数目还是比较可观的,这么大一笔财富让胡人分走一半,刘明觉得有点冤,他想少分一些给胡人,但又不能让胡人觉得吃亏,最好还能让他们觉得占了便宜,这就需要好好地跟胡人讲一番道理。大唐人最讲道理了,这次当然不能例外。 刘明把方天戟、达稽、苏支和明佗叫到一起,先向他们表示慰问:“这一仗虽然最得了辉煌的战果,可我们的伤亡也很大,有两百多个兄弟战死、近四百个兄弟受伤,这令我非常痛心。” 达稽满不在乎地说:“刘将军,你不必如此,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咱们是死伤了六百多人,可高句丽士兵被咱们杀了一万六千多人,是咱们伤亡人数的二十多倍,这样的胜仗我还是头一回打。” 明佗兴奋地说:“是呀,这一仗打得真他娘的痛快,要是还有这样的机会,我还要打。” 刘明摆摆手:“话不是这么说,这次征讨高句丽,大唐朝廷的目的是削弱高句丽的实力,你们三位酋长的目的是获得财物和人口。为了达到目的,不可避免地要杀人,可杀人并不是我们的目的。杀人多,自己的伤亡也多,所以我们要尽量做到少杀人、多占城池。像昨天这一仗,杀人很多,缴获相对很少,这个买卖不划算。” 苏支深有同感地说:“是呀,刘将军说得在理,对于我们来说,杀人只是手段,不是目的。不过,高句丽派来援军,这一仗我们要是不打,让援军进入罗通城,以后的仗更没法打,所以我倒不觉得这一仗打得不值。” 刘明叹口气,对明佗说:“明佗酋长,接下来的话我不是想指责你,只是想说明一个道理。以后咱们很可能还要一起作战,我必须把道理跟你们讲明,这样咱们才会配合得非常默契。” “刘将军,有什么话你只管说,没关系。”明佗显得很痛快。 刘明说:“苏支酋长说得对,高句丽派来援军,我就不能不打。要是能避免高句丽派援军来,这种杀人多、伤亡大、缴获少的仗不就不用打了吗?当初我为什么不想过早地拿下扶余城?扶余城是扶余川里最大的城池,高句丽人肯定不会甘心丢掉这座城池,我们拿下扶余城,高句丽肯定会派援军前来争夺。如果我们先不拿下扶余城,而是先占领罗通城或者高俭城,作为我们的基地,然后逐一进攻那些中小城池,等我们的目的基本达到以后,再集中兵力拿下扶余城,大捞一票,凯旋班师,就用不着打这一场硬仗了。” 达稽和苏支连连点头:“对对对,还是刘将军考虑得长远,要真是这样的话,我们的伤亡会小得多。” 直到这个时候,明佗才真正搞清楚自己闯了多大祸,后悔得“啪啪”扇自己的嘴巴子:“我真该死,我真该死。” 刘明赶紧抓住明佗的手:“你这是干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也没用,把它当作一次教训吧,以后打仗的时候千万不要冲动。” 达稽和苏支也一样,直到此时才明白明佗给他们造成了多大损失,都在心里埋怨明佗,苏支还埋怨达稽不该把明佗带来,可是刘明都原谅了明佗,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好了,我接着说。”刘明说:“我把诸位请来,是想说下一步的打算。在说下一步的打算之前,先把这一仗的缴获分配一下。三位酋长的部下伤亡比较大,我决定大唐军队、张大帅都不参与分配。把全部缴获分成六份,达稽酋长和苏支酋长投入的人多,每人分两份,明佗酋长分一份,我和先锋团分一份。” 这个分配方案很照顾三位酋长,他们自然没有不同意见。 刘明接着说:“这次伤亡了这么多兄弟,让我改变了下一阶段作战的策略,我决定尽量避免再打仗,主要用计策迫使高句丽军队投降。” 苏支不解地问:“刘将军,你不是说过不希望高句丽军队投降吗?” 达稽也感到奇怪:“对呀,你说过,高句丽军队要是投降,我们就不能抢他们的财物和人口,现在怎么又……” “你们别急,听我把话说完。”刘明摆摆手,打断达稽的话,解释说:“罗通城和高俭城是两座大城,里面的财物和人口都很多,对这两座城池,我的策略是让高句丽军队‘体面撤离’。所谓体面撤离,就是不算他们投降,我们放他们走,他们可以穿戴着盔甲、携带武器和个人财物离开,但是官府的财物都得给我们留下,把城池完整地交给我们。那些中小城池数量太多了,原本我们也不可能全部攻克,我准备采用‘纳币请降’的策略,让他们缴纳一定数量的财物,我们就准许他们投降。我大致估算了一下,不算罗通城和高俭城,八座中等城池和三十多座小城池,我们总共可以获得价值六十万两银子的财物。” “哇,不用打仗就能得到这么多财物呀!”达稽惊讶道。苏支和明佗没叫出来,可眼睛直放光,看得出来,他们也非常高兴。 “呵呵呵……”刘明笑道:“虽说不用打仗,可也不是说句话高句丽人就乖乖地把财物送来,主要是靠计谋,当然,三位酋长也配合一下。” “怎么配合?”达稽迫不及待地问。 刘明说:“简单说来,就是兵临城下,武装大游行,吓唬高句丽军队。咱们现在这些兵力还不够,我会请示张大帅,再派四千骑兵来,一起吓唬高句丽军队。” 说到这里,才要进入正题,刘明稍微停顿了一下,喝了口水,接着说:“劳动三位酋长搞武装大游行,我会从优支付辛苦费。不管是罗通城和高俭城的财物、人口,还是中小城池献来的财物,分成三十份,达稽酋长和苏支酋长各得两份,明佗酋长得一份,你们觉得怎么样?” 三个酋长在心里琢磨起来:“这次行动主要靠的是刘将军的计谋,武装游行只起到辅助作用,占三成就可以了。参加武装游行的人里边,大唐军队占了一半,那我们分到一成半就可以。三十份里我们分五份,比一成半还多,刘将军够意思,这个方案可以。一份就是两万两银子,再加上罗通城和高俭城的财物和人口,哇,发大财啦!” 三个酋长都非常高兴地接受刘明的方案,他们根本就没想到,刘明之所以有信心用计谋加武装游行的办法能够达到目的,主要原因是前一阶段大唐军队连战连捷,特别是以五千人大败三万高句丽援军。实际上,大唐军队占了大便宜,刘明当然也非常高兴,真正是皆大欢喜。 刘明一拍桌案,站起身说:“好,既然大家都同意,我这就给张大帅写信,这个方案还得他同意才行。对了,我再补充一下,如果有的城池不肯纳币请降,咱们就把它攻克,分配方案还跟以前一样。我并不是贪图那点财物和人口,是不想惯高句丽人的毛病,要给他们立个规矩,投降者生,抵抗者死。” 三个酋长走后,刘明给张俭写了封信,详细说明了自己的想法,派刘之孝和方惟勇送到扶余城,同时把缴获的四千匹战马也送过去。 张俭并没有期望一万多人就扫荡整个扶余川,能攻克扶余城、罗通城和高俭城这三座扶余川中最大的城池他就已经相当满意了,刘明提的方案虽然不能算是扫荡整个扶余川,可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得到六十万两银子,绝对是无本万利的买卖,他当然同意。按照刘明的请求,张俭派出四千步兵,骑着刘明送来的战马,由刘之孝和方惟勇带路,到罗通城西面刘明指定的地点扎营。同时,张俭还按照刘明的要求,把扶余城守军的中高级军官的家人也带到罗通城。 第29回 副总管征辽留憾事 前王妃避祸遇狼群(3) 刘明带带领先锋部队来到罗通城南,派一名高句丽俘虏进城给高斯达送信。见下书人身穿高句丽军装,高斯达诧异地问:“你是高句丽人吧,为什么会帮唐军送信?” 下书人说:“回高元帅的话,小的是安市城的士兵,在前来增援罗通城的路上被唐军俘虏。” 高斯达刚刚得到援军被打败的消息,并不了解详情,赶紧问:“援军的情况怎么样?是怎么被打败的?” 这一问不要紧,下书人突然放声大哭起来,搞得一屋子将领都莫名其妙。下书人哭了一阵子,强忍住悲痛,说:“回大帅的话,太惨了,我们败得太惨了。援军来自四个城池,玄菟城的五千人马走在最前面,接着是新城的八千人马,然后是辽东城的一万人马,我们新城派了两千骑兵和六千步兵,走在最后。只一天的功夫,三万大军就全完了。我们的长官被砍成了两段,六千步兵一个都没活下来,骑兵也损失了一半,小的就是骑兵里的一个。玄菟城的一千骑兵和四千步兵全军覆没,指挥官也被杀死。好几十里地呀,全都躺满了尸体,那景象真是惨不忍睹哇。我听唐军士兵说,这一仗,杀了我们一万六千多人,他们才死了两百多人,我们真是冤死啦。” 听了这话,高斯达吓得呆若木鸡,愣了半晌才问:“我军怎么会败得这么惨,大唐军队有多少人马?” 下书人又哭起来,伸出五个手指头。高斯达惊问道:“大唐军队有五万人?” 下书人哭得说不出话来,使劲摇头。高斯达惊得张大嘴合不拢,半晌才说:“你、你不会说大唐军队只有五千人吧?” 下书人使劲点着头说:“是,就是五千人,这是小的亲眼所见。” 大厅里顿时死一般地沉寂,高斯达和众将领谁都不说话,全被大唐军队的超强战斗力惊呆了。 又过了半晌,高斯达才接着问:“唐军队将领派你前来下书,是什么内容?” 下书人说:“唐军的刘将军派小的前来下书,说高元帅要是听命,就让小的跟大帅一起走,高元帅要是不听命,小的最好还回唐营,不然的话等唐军攻下罗通城,小的只有死路一条。信里写的是什么,小的不知道。” “好吧。来人,带他下去吃饭休息。”打发走下书人,高斯达掏出书信仔细观瞧。 刘明在信中写道:只要罗通城守军完整地把罗通城移交给大唐军队,高斯达本人给高俭城守军和扶余川其他城池的守军各下一道命令,大唐军队就允许罗通城守军体面撤离。所谓完整移交,是指除守军官兵的个人财物外,不得带走和破坏任何公私财物。所谓体面撤离,是指大唐军队不要求守军投降,守军可以携带除弓箭以外的最基本的盔甲和兵器,去扶余川外任何一座城池。另外,守军可以带走家人和个人财物,可以任意取用官府粮库里的粮食,配备战马的中高级军官可以骑走自己的战马,每一百名士配备一辆牛车。高斯达必须给高俭城守军下达体面撤离的命令,所有条件跟罗通城一样。高斯达还要给扶余川其它城池下令,让他们纳币请降。纳币的标准是,城里每一个人,无论军民、男女、老幼,每人二两银子,或者同等价值的细软。纳币之后,大唐军队接受投降,不进入该城。 在信的最后,刘明说:“各位将领遗弃在扶余城的家人都已经带到罗通城外,何去何从,请诸位认真考虑,十二个时辰以内予以答复。如果不同意体面撤离,或者超过十二个时辰不予答复,大唐军队将开始攻城。攻下罗通城后,中高级将领一律处死,其家属将被带到大唐,卖为奴隶。” 看完信后,高斯达让幕僚把信念给众将听,然后问:“各位将军,你们意下如何?” 在座的都是中高级将军,他们当中有不少人家在扶余城,从扶余城逃跑时没来得及带上家人,家人都落在大唐军队手里,如今就在罗通城外。如果不接受大唐军队的条件,先不说罗通城能不能守得住,他们的家人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众将领谁都不说话,高斯达看得出来,他们和他一样,对守住罗通城都没有信心,便说:“唐军确实太厉害了,五千人就打败了我们三万大军,如今他们又调来了四千援军,罗通城肯定是守不住。如今唐军已经兵临城下,摆在我们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一是投降,二是接受条件。本帅认为,体面撤离总归比投降要好一些,如果没人反对,本帅准备接受唐军的条件。” 还是没人说话,这就表示没人反对,高斯达派了一名将领,跟随下书人出城,前去跟刘明接洽体面撤离的具体事宜。 刘明早就制订好了详细的移交方案,在保证罗通城公私财物不被侵犯的前提下,充分考虑到高句丽官兵的脸面,高期达没什么可说的,全盘接受。高斯达及其部下是客居罗通城,没什么个人财物,基本上是净身出城,对他们的检查比较简单,只用了两天时间,一万七千名高句丽官兵就移出罗通城,前去投奔玄菟城。 搞定罗通城后,刘明移师高俭城下。有了高斯达的命令,高俭城城主和逃到高俭城的扶余城守军将领二话没说,也接受了体面撤离的条件。 纳币请降的命令已经由高斯达派人送到各个中小城池,没有一座城池敢不接受命令。刘明在扶余城、罗通城和高俭城设了三个受降点,扶余城受降点由张俭指定的人和达稽负责,罗通城受降点由方天戟和苏支负责,高俭城受降点由刘明和明佗负责。各中小城池的城主,携带本城军民的簿册,到最近的受降点办理登记、纳币手续。为了防止有人在簿册上造假,大唐军队向每个城池派出检查人员,核实户口情况。足足忙了十天,纳币受降之事才全部办完。 这一仗,从投入产出比的角度看,绝对是一场完美的胜仗,但刘明心里却觉得有些遗憾。高句丽的城池大部分建在山上,易守难攻,扶余川的城池却都建在平地上,相对比较容易攻取。在打这一仗之前,刘明给自己定的目标是攻克扶余、罗通、高俭三座大型城池和大部分中型城池,焚毁扶余川的大部分庄稼,实际的结果跟这个目标有相当的距离。 几仗下来,抓获了一万余名俘虏,几乎跟大唐军队的量一样多,如何管理这些俘虏,防止他们造反和逃跑,是一件很棘手的事。刘明向张俭建议,吸收俘虏加入大唐军队,免除他们的俘虏身份,享受跟大唐士兵同样的待遇,在大唐军队服役五年后,如果不愿意继续服役,可是退伍,成为大唐百姓。 刘明开出的条件很优厚,对俘虏非常有吸引力。高句丽人口少,男人十八岁当年,六十岁才能退役,而且高句丽军队经常打仗,最终能活着正常退役的人连三分之一都不到。如果加入大唐军队,只需服役五年即可退伍,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几乎所有的俘虏都愿意加入大唐军队。 为了防止俘虏弄虚作假,刘明把他们按照大唐军队的建制,十人编成一伙,五十人编成一队,三百人编成一团,然后跟大唐军队混编,实行连坐制度。一人逃跑全伙正法,一伙逃跑全队正法,一队逃跑全团正法。 这一下子就解决了大问题,不用再耗费兵力看押俘虏,俘虏还能帮着往辽水西岸运输粮食。全军忙运输忙了半个月,扶余城里的存粮还是没能运完。地里的庄稼已经成熟,大唐军队不想为了运粮食继续滞留在高句丽,张俭下令,带上扶余、罗通、高俭、积粟、丰谷五城的户口,班师回大唐,焚烧五座城离的事留给胡人去做。 班师过程不必细表,张俭把这次出征的经历写了一份详细的奏折上报朝廷,为刘明和方天戟请功。李世民看后大喜,封刘明为正四品上的忠武将军,仍担任幽州大都督府司马,封方天戟为正五品下的宁远将军。 通过这一仗,刘明和方天戟收获了大量财物,他们把原来租住的两个院子买下来,还出资帮赵孟雄买了一处宅子。 月子高高挂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刘家和方家因为刘明和方天戟升职受赏而兴高采烈,方天戟又添了个小儿子,更是双喜临门,高家却大难临头。哪个高家?高春爱家。 韩永贞带着儿子高强逃回新罗老家,在哥哥的帮助下安顿下来,请会武功的人教高强练武,日子过得到也平静。然而好景不长,仅仅过了两年,不知道怎么走漏了风声,官府得知韩永贞是前高句丽王的姬妾,高强是前高句丽王的儿子,派兵前来捉拿。 这天刚吃过早饭,几名捕快突然闯进韩家,大声叫道:“谁叫高强,快点出来。” 高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茫然地说:“我叫高强,怎么了?” 捕快班头把手一挥:“给我锁了。”两名捕快冲上去扭住高强的胳膊,另一名捕快“哗啷啷”,把铁链套在高强的脖子上。 “为什么抓我?”高强用力反抗,怎奈双臂被两名捕快拧住,挣扎不得。 韩永贞正在厨房里洗碗,闻声跑到院子里,见儿子被官差捉住,赶紧上前问:“官爷,我儿子还是个孩子,什么事都没犯过,为什么要抓他?” 韩永贞的哥哥从屋里出来,也问:“官爷,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要抓我外甥?” 捕快班头看着韩永贞,愣了一下,问:“你就是高句丽王高建武的姬妾吗?” 一听这话,韩永贞内心大惊,赶紧否认:“我不是,我不是,我只是一个乡下女人,怎么可能是国王的姬妾,官爷,你们认错人了。” 捕快班头冷笑一声:“得了吧,你就别装了,有人在县上告发了你们,说你是高句丽王高建武的姬妾,高强是高建武的儿子。咱们新罗跟高句丽是世仇,你们不好好在高句丽待着,跑到新罗来不是找死吗?我们奉大老爷的差遣,前来捉拿你们。” 第29回 副总管征辽留憾事 前王妃避祸遇狼群(4) 听了这话,韩永贞的哥哥吓得不敢作声,韩永贞央求道:“官爷,你们真的搞错了,我们要真是高句丽王的什么人,怎么敢到新罗来呀?” “你跟我说这些没用,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你有什么话,到了县上,直接跟大老爷说吧。”捕快班头说。 韩永贞急了,“扑通”跪在地上,使劲给捕快班头磕响头,连声哀求:“官爷,您看我们孤儿寡母,可怜巴巴的,就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吧。要是去见官,我们只有死路一条,您行行好,放我们一马,我们母子一辈子给官爷烧香祈福……” 韩永贞苦苦哀求,一把鼻涕一把泪,额头都磕红了,捕快班头不禁迟疑起来。韩永贞三十多岁的年纪,虽徐娘半老,布衣刑钗,却掩饰不住她那天生丽质,仍然显得明艳动人,捕快班头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正是血气方刚、做事容易冲动的年纪,刚一见韩永贞就起了怜香惜玉之心,她哭得这样可怜,于心不忍。 迟疑了一会儿,捕快班头对众捕快说:“咱们大老爷也是多事,一个孤妇、一个孩子,就算真是前高句丽王的儿子又能怎么样?他们要是跟现在的高句丽王一条心,能到新罗来吗?” 韩永贞赶紧说:“官爷说得对,我们跟现在的高句丽王不是一条心。现在的高句丽王是泉盖苏文扶植的,前任高句丽王是被泉盖苏文杀死的,我们跟现在的高句丽王和泉盖苏文是仇人,泉盖苏文要杀我们,我们这才跑到新罗。我本来就是新罗人,当然心向新罗,不可能向着有血海深仇的高句丽,官爷饶过我们吧。” 捕快班头点点头:“说得有道理,你们跟高句丽有血海深仇,不会向着高句丽。”他对众捕快说:“各位兄弟,情况你们都知道了,我觉得这对孤儿寡母又冤枉又可怜,想放他们一马,你们怎么看?” 一个捕快问:“要是放了他们,大老爷那里如何交待?” 捕快班头说:“咱们就说没抓倒人,他们得到了风声,提前逃跑了。” 那个捕快说:“这么说倒是可以,不过得把高强的舅舅拿去,让大老爷问话。另外,咱们兄弟也不能白白担这个风险,是不是得意思意思?” 韩永贞的哥哥赶紧说:“应该的,应该的。”他回屋拿了些钱出来,交给捕快班头:“这些钱不成敬意,几位管爷拿去买双鞋穿。” 捕快班头收起钱,对韩永贞的哥哥说:“你赶紧给他们收拾点东西,让他们赶紧逃,逃得越远越好。”他又嘱咐韩永贞:“你们要是被别人抓到,就说是昨天夜里跑的,可不能说是我们放你们走的。” 韩永贞连连点头:“我明白,我明白,官爷放心,我肯定不会出卖官爷。官爷对我们母子有再造之恩,请留个姓名,我们母子好为官爷祈福。” 捕快班头说:“我叫李明燎,祈不祈福的倒没什么关系,我不信那一套,我是看你们实在可怜,不忍心抓你们,你们好自为之吧。” 韩永贞的嫂子用布包了一些食物交给韩永贞,韩永贞的哥哥把家里剩的最后一点钱交给高强,母子二人匆匆离开村庄,钻进南面的山里。 韩永贞的哥哥跟着捕快来到县里,按照李明燎教给他的说辞对县官说,他得知韩永贞母子的身份暴露了,让他们母子二人半夜逃离,不知道他们逃去了哪里。县官对此表示怀疑,可问来问去问不出什么破绽来,只好先把这件事放下。 再说韩永贞母子,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如漏网之鱼,拼命地往山里跑,生怕捕快反悔,前来追他们。韩永贞跑了几里路就开始喘,高强就背着她跑。别看高强只有十六岁,可他人如其名,身体高大强壮,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背着韩永贞一直跑,也顾不上分辨道路,认准了南边,逢山翻山、遇水涉水,渴了就喝几口山泉水,饿了就啃几口干粮,一直跑到太阳落山,跑了几十里路,这才停下来休息。 高强问:“娘,咱们去哪里呀?” 韩永贞说:“新罗是不能待了,官府知道咱们逃走了,肯定会到处通缉咱们,看来咱们只能去百济。” 做出了逃往百济的决定,从第二天起,母子二人就往南方向走。韩永贞长得太漂亮,太惹眼,二人不敢在人前露面,从家里带出来的干粮很快就吃完了,只能在山野里寻找食物。好在正值秋天,山里有野果,二人实在饿得不行的时候,就采些又酸又涩的野果吃。韩永贞以野果裹腹还能忍受,高强不行,他那么大个子,又大部分时间背着韩永贞走,体力消耗太大,光靠野果充饥根本不行。偶尔遇到有人居住的地方,碰上尚未收割的谷子,高强就趁天黑潜到地里,揪一些谷穗。他还不敢在一个地方揪太多,怕引起主人的注意,暴露行踪。就这样半粮半野果、半饥半饱的,对付了好几天,二人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有没有离开新罗,只是一直朝西南走,觉得走得越远越安全。 连续在山里奔波,又吃不饱,二人的体力消耗得很厉害,走得越来越慢。屋漏偏遭连阴雨,这天天亮后不久,一群狼盯上了韩永贞和高强。高强从来没见过狼,韩永贞也很少见,但他们都知道,在山里被狼盯上,尤其是被狼群盯上,是件非常非常危险的事。高强心里一急,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背起韩永贞就跑。跑是能跑得动,但他没有足够的力气往山上跑,只能顺着山沟跑,这样一来就再也顾不上辨别方向。 见他们跑,狼群开始追击,其中有三只成年狼,逐渐追上高强。韩永贞说:“强儿,这么跑肯定跑不过狼群,你还是把为娘放下,你自己跑吧。” “那怎么行,我怎么能把您扔下。”高强四下看了看,见前面有一棵树,树干不是很高,就说:“娘,我先把您放到树上,您在树上躲一会儿,我把狼群赶走。” 二人来到树下,韩永贞踩着高强的肩爬到树上,高强捡起石不停地朝狼群投掷。狼群似乎知道有危险,不再往前逼近,可也不离开,就在石块扔不到的地方转来转去。 对方对峙了一会儿,高强恢复了体力,背着韩永贞继续跑,狼群改变了策略,不再急于把二人吃到嘴里,而是不远不近地一直跟着。它们很清楚眼前的状况,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跑,体力消耗非常快,人它们一直盯着,那两个人没时间寻找食物,跑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累倒,那时候它们就可以大快朵颐了。 狼群的感觉非常对,跑到半晌午,高强的肚子剧烈地叫起来,力气几乎耗光,再也跑不动了。韩永贞感到高强已经快撑不住了,因为他的速度越来越慢,根本不是在跑,而是一步一步地往前挪。韩永贞流着眼泪说:“强儿,看来是老天爷非要咱们的命呀,你背着娘跑不了多远的,还是把娘放下吧。” “不行,绝对不行。”高强态度非常坚决。 韩永贞说:“你把娘放在树上,你把狼群引开,娘还有可能活下来,不然的话咱们都活不了。” 这话提醒了高强,他说:“娘说得对,这么跑肯定跑不过狼群,得想办法彻底摆脱它们。” 高强又找了一棵不太高的树,把韩永贞托到树上,他捡了一根一握粗的木棍,挥舞着冲向狼群。高强追过来,狼群扭头就跑,等高强一停,它们也停下,高强返回树下,它们跟着凑上来,保持着一定距离,围着高强转来转去。 狼群太狡猾,赶了几次都赶不走,高强想出个主意,他找了一棵非常粗的树,背靠着树干跪坐在地上,手握着木棍,把手藏在身后,闭上眼睛,仅留一条窄窄的缝,观察着狼群的动静。 狼群以为高强累得不行了,慢慢走到离高强两丈多远的地方,仔细观察高强。高强控制住呼吸,尽量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狼群逡巡了一会儿,见高强没有任何动静,放了点心,一步一步往前凑,逐渐凑到高强跟前。一只狼伸出爪子抓了抓高强的膝盖,高强还是一动不动,那只狼放了心,身体往后坐,俯在地上,看样子是要扑向高强。 动物捕猎都是先咬猎物的脖子,像狮子、老虎、熊这样的猛兽,咬住猎物的脖子后剧烈摆动,把猎物的颈椎折断,迅速杀死猎物,像狼、狐狸这样的中小型食肉动物,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折断猎物的颈椎,就咬住猎物的脖子不松口,让猎物窒息死亡。所以猛兽喜欢咬后脖梗子,而中小型食肉动物喜欢咬喉咙。 这只狼就是想咬高强的喉咙,它基本上确认高强已经昏死过去,但狼的天性狡猾、谨慎,它还是想用突袭的办法,一跃而起,突然咬住高强的喉咙,这样即使高强是在装死,也来不及躲闪,更来不及发动攻击。 狼再狡猾也是畜牲,跟人比起来还是差着一截,高强等的就是这样的机会。他练了两年武,虽然只是练了些基本功,还不会什么招式,可是力量和敏捷性都不差。见那只狼俯下身要往起蹿,他突然从身后抽出木棍,劈头打过去。 欲知这一下能不能打中那只狼,另外两只狼高强将如何对付,且待下回分解。 第30回 战狼群喜获安身处 求生计惨遭丧命灾(1) 眼看着那只狼马上就要跳起来发动攻击,高强突然从身后抽出木棍,迎头就是一棍。那只狼刚刚跳起,就发现高强有动静,本能地意识到不妙,但已经来不及收力,迎着木棍就冲了过去。高强的力道本来就大,狼又是迎着木棍跳过来,更加大了打击力度,这一棍子正打在狼头上,当时就把狼头打裂,那只狼连挣扎一下都没有,在空中就失去了知觉,尸体砸在高强身上。 一击得中,高强并不怠慢,早盯上了另外两只狼。那两只狼在两旁负责警戒,防止刘强耍花招,见刘强突然动起来,它们赶紧往前冲,策应负责主攻的那只狼。转眼之间,它们发现那只狼重重地挨了一棍子,连哼都没哼一声,本能地意识到不妙,改攻为退,转身就跑。 稍稍慢了一点,高强手里的木棍飞出,正打在一只狼的前腿上,生生把狼腿打断,那只狼连声哀嚎,三条腿蹦着,拼命逃窜。高强三步两步追上去,捡起木棍,冲着那只狼又来了一记飞棍,正打在狼屁股上,把那只狼打了一个跟头。遭到两记重创的狼虽然用尽全力逃跑,速度却快不了,高强追上去,一棍子打在它的后腿上。这下子那只狼再也跑不动了,连站都站不住,高强补了几下,彻底了结了它。 第三只狼本来还没想跑,眼见着高强把它的第二个同伴打得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又冲着它冲过来,它这才害了怕,顺着山沟亡命而去,转过山脚不见了踪影。 打败了狼群,高强突然感觉到一阵晕眩,全身脱力,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在这个过程中,韩永贞一声没吭,因为她早已经吓昏了。当狼群慢慢凑到高强身边时,她就吓得全身发软,手脚发麻,担心自己掉到树下,用裙带把自己拦腰拴在树干上。看到狼跳起来扑向高强,她两眼一翻,不省人事。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高强慢慢有了知觉,他感觉到有个毛绒绒的东西在他脸上蹭,不时有一股热气喷在他脸上。他突然意识到,逃掉的那只狼又回来了,正准备吃他。高强吓得“哇”地大叫一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也不知道跟谁学得动作,整个身体像弹簧一样弹了起来。一睁眼,果然有一只狼站在他面前,可能是被他突然的大叫吓了一跳,退后了几步,紧紧地盯着他。高强像疯了一样,挥舞着木棍朝狼冲过去,同时不停地大喊:“打狼,打狼,打狼……” 忽然一声娇叱传来:“住手,快给我住手。”是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高强的精神高度紧张,似乎听见了,又似乎没听见,根本没理会那个声音,继续挥舞着木棍向狼冲击。 一阵马蹄声传来,一名红衣少女冲到高强身边,伸出花枪,架住高强的木棍,厉声喝斥:“你这个人是怎么搞的,是不是疯了?” 高强愣了一下,看了红衣少女一眼,指着狼说:“我打狼,它要吃我。” “你把眼睛睁大,仔细看看,那是狼吗?”红衣少女叱道。 高强又愣了一下,仔细打量那只狼,这才发现,不是他赶跑的那一只,毛色不一样。难道这只狼是刚来的?高强正在纳闷,那只狼“汪汪”叫了几声,高强这才反应过,那根本就不是狼,是一只狗。 高强松了口气,两腿一软,坐地上,用力喘了下,拍着胸脯说:“哎哟我的妈呀,可把我吓死了。” 红衣少女鄙夷地说:“看你挺老大的个子,胆子怎么这么小,一只狗就把你吓成这样?” 高强连连摇头:“不是狗,是狼。” “胡说,狼有那么叫的吗?”红衣少女质问道。 高强解释说:“我说的不是那条狗,是真的狼。三只狼,追了我和我娘整整半天,被我打死了两只,另一只跑了,刚才我以为是那只狼回来了,把我吓了这一大跳。” 红衣少女的口气变了,不再严厉,透着几分惊奇:“怎么,那只狼是你赶跑的?” “对呀,是我赶跑的。”高强说:“我追它,它就跑,我又累又饿,没追上它。” 红衣少女又问:“你说你打死了两只狼,用的什么兵器?” 高强指了指地上的木棍,红衣少女惊讶地叫道:“啊,你就用这根木棍打死了两只狼,我不信。” “不信你自己去看。”高强指了指背后,说:“在那边,最粗的那棵树下面躺着一只,旁边还有一只。” 红衣少女带马走过去,真的看见两只狼躺在地上,跳下马一一查看了一番,见一只狼断了一条前腿,身上没有伤口,另一只狼脑袋上有个裂口,旁边的毛被血染红,确实不像被兵刃所伤。她回到高强身边,赞赏地说:“看你其貌不扬,功夫倒是不错。你是干什么的,跑到山里来干什么?” 高强没有回答,反问道:“这里是新罗还是百济?” 红衣少女撇撇嘴说:“你这个人真是糊涂,这里离新罗差不多有一百里远,你怎么会想到新罗?噢,我明白了,你是从新罗来的。”红衣少女的口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说,你到我们百济来干什么,是不是前来刺探军情?” 高强没有理会红衣少女,站起来向韩永贞藏身之外跑去,边跑边喊:“娘,咱们到百济啦,咱们到百济啦!” 韩永贞昏过去以后一直没有醒,她倒不是一直昏迷着,是从昏迷状态直接进入了睡眠状态。高强的喊声把她惊醒,她睁眼一看,高强就站在树下,赶紧问:“强儿,你没事吧,没被狼咬着吧?” “没事。”高强得意地说:“娘,我打死了两只狼,另一只被我吓跑了,咱们安全了。娘,我告诉你个好消息,咱们已经到百济了,这里离新罗有一百里,咱们再也不用担心被人认出了。” “真的呀,那可太好了!”韩永贞激动得流出了眼泪。 高强催促道:“娘,你快下来吧。” “好、好,我下去、我下去。”韩永贞想下去,身体却动不了,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拴在树上。她连忙解开裙带,踩着高强的肩下到地上。 韩永贞一转身,见一位红衣少女站在高强背后,忍不住惊讶地“咦”了一声。那位红衣少女也惊讶地“咦”了一声,跟韩永贞同时发声,要不是一个声音比较成熟,一个声略显稚嫩,几乎会被当成一声。红衣少女跟在高强后面走过来,听着高强跟韩永贞的对话,她意识到高强并不是新罗探子,很可能是逃难的人,对高强的敌意已经完全消失。 韩永贞问高强:“强儿,这位漂亮姑娘是谁呀?” 高强摇摇头:“我不知道,我睡了一觉,一睁眼就看见她了。啊不,是先看见狗,后看见她。” “嘿,你这个人会不会说话,怎么把我跟狗放在一起说。”红衣少女不高兴地质问。不过她的不快马上就被好奇所取代,问高强:“她真的是你的母亲,怎么这么年轻漂亮?” 高强点点头:“她就是我的母亲,她一直就是这样。” 虽然韩永贞衣服有些脏,还被树皮刮破了几条,头发也跑得有些散乱,但她那天生的美丽和内在的气质一下子就征服了红衣少女。红衣少女问:“夫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呀,怎么跑到这荒山野岭里来了?” “我们……”在逃亡的路上,韩永贞和高强已经给自己编好了假身份和逃亡的原因,不过真到了说瞎话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有点不自然,略一沉吟才说:“我们是新罗人,被仇人追杀,一路逃亡,迷了路,又遇上了狼群,慌不择路,就跑到了这里。” “噢,刚才那个人……那位公子说,他又累又饿,你们肯定没吃饭呢吧,我有吃的,我去给你们拿。”由于对韩永贞有好感,红衣少女对高强也有了一些好喊,所以称他为“公子”,其实高强这会儿一点都不像公子,倒像个“花子”。 红衣少女从马鞍上解下一个布袋,从里面拿出肉干和干粮,递给韩永贞:“夫人,你吃吧。” 韩永贞恭身施了一礼,说:“多谢这位小姐,我们已经好几天没正经吃饭,实在是饿坏了,我就不客气了。” 韩永贞接过食物,把一块肉干递给高强,高强说:“娘,您吃肉干吧,我吃干粮就行。” 韩永贞说:“那可不行,你一直背着娘,太耗费力气了,肉应该给你吃。” 高强坚持道:“娘,肉还是您吃吧,我吃干粮就行。” 母子二人在那里互相推让,一副母子情深的场景,红衣少女看着,眼圈儿突然变红,赶紧转过头去。 韩永贞问红衣少女:“小姐,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一个人到这荒山野岭里来呀,万一碰上狼可怎么办?” 红衣少女说:“我叫朴贞吉,我……” 正在这时,远处有人喊:“小姐——小姐——” 红衣少女打住话头,向远处望了望,对韩永贞说:“我家的下人来找我了。”她冲远处挥着手应道:“我在这里呢。” 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带着两个下人,骑马走过来。跟朴贞吉一样,中年男人也是身上背着弓,手里拿着枪,不过他的弓比朴贞吉的弓大一号,他的枪比朴贞吉的花枪要长得多、粗得多。 朴贞吉迎上去问:“爹,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中年男人把脸一沉,埋怨道:“贞吉,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到处乱跑,出了事怎么办?” 第30回 战狼群喜获安身处 求生计惨遭丧命灾(2) “能出什么事呀?”朴贞吉不以为然地说。 中年男人说:“你说你去方便,结果一去不回,爹实在等不下去了,到处找你都不见踪影,你怎么跑了这么远?” 朴贞吉说:“我方便完后,刚从树林出来,正好看见一只狼跑过来,我一箭就把它射死了。爹,我厉害吗?”说到这里,朴贞吉满脸都是得意之色。 “我没问你这个,我问你怎么跑了这么远。”中年男人沉着脸说。 “噢。”朴贞吉吐了下舌头,回答说:“我把狼拴在马背上,正想回去找你们,大黄突然往这边跑,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跟了过来。对了,爹,我跟说……”她指着高强说:“那位公子,他只用一根木棍,就打死了两只狼,我射死的那一只就是被他吓跑的,你说他是不是很厉害?” “噢?”中年男人这才注意到现场还有两个人。他打量了几眼高强,问朴贞吉:“你称他什么,公子?我怎么看着像个叫花子。” “哎呀,爹,您能不能不以貌取人?”朴贞吉说:“他们是被仇人追杀,从新罗逃到这里来的,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又碰上了狼群,当然看着不像样子了。可是我跟您说,那位夫人,是那位公子的母亲,长得可漂亮了,而且特别有气质,我一看见她就想到了我娘。我还没问他们是干什么的,不过我敢保证,他们肯定是大户人家的人,我当然得称人家为公子、夫人了。” 中年男人暗自感到吃惊,他的夫人是个大美人,这个女儿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能让女儿这么欣赏的女人,他还从来没见过,不禁有点好奇。怎么才好跟一个陌生的女人搭话呢,他突然想起来,问朴贞吉:“你刚才说他们好几天没吃饭了,有没有送给他们些吃的?” “当然送了。”朴贞吉说:“我把吃的全送给了他们,他们互相推让,都让对方吃肉,感觉好温馨呀。爹,我想我娘了。”说着,朴贞吉的眼圈儿又变红了。 “唉——”中年男人长叹一声,想把女儿抱在怀里安慰一下,又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做不合适,就拍了拍朴贞吉的肩。 中年男人突然想起来,朴贞吉这一打岔,差点让他把正事忘掉,他赶紧说:“他们肯定早已经饿坏了,你那点食物哪够他们吃呀,来,跟爹一起,把爹的食物也送给他们。” “好。”朴贞吉解下中年男人的食物袋,高高兴兴地走向韩永贞和高强,中年男人大步流星地跟在后面。 朴贞吉走到韩永贞面前,说:“夫人,那些食物不够吃吧,这里还有。” 韩永贞抬起头来,真诚地说:“谢谢小姐。” 中年男人一直盯着韩永贞,韩永贞一抬头,目光扫了他一下,他当时就心中一动,暗想:“贞吉说得不错,这个女人……这位夫人一点都不比贞吉的母亲差。” 中年男人对韩永贞说:“请问这位夫人,你们姓什么叫什么,是什么人,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韩永贞低眉顺目,施了一礼,回答道:“妾身名叫韩永贞,夫家姓高,这是我的儿子高强。妾身的丈夫在新罗为官,因为正直无私,秉公执法,得罪了当权的人,两年前被仇人诬陷杀了头。妾身带着儿子逃到乡下躲避,不久前被仇人发现。仇人要斩草除根,杀死我们母子,幸亏好心人向我们透露了消息,我们才逃了出来,亡命天涯,无处投奔。” “好可怜呀。”朴贞吉拉着中年男人的袖子,说:“爹,既然他们无处投奔,就让他们住在咱们家吧。” 这话正中中年男人的下怀,他当即对韩永贞说:“夫人,如果不嫌弃,请先到敝庄住上一段时间,如果满意,可以一直住下去,如果不满意,再找别的地方。” 韩永贞沉吟了一下,说:“得蒙先生收留,我母子感激不尽,但不知先生是什么人,做何生业,仙乡何处?” 中年男人说:“敝人名叫朴康万,本是一名武官,因为性子太直、脾气太倔,不懂得阿谀奉承,空有一身武艺,总是不得提拔。我一气之下,就离开了军队,回到家乡。幸喜我祖上留下几十顷水田和一座小小的庄院,完全可以安身,没事就带着女儿出来打打猎,过得倒也逍遥自在。夫人若肯驾临敝庄,住的、吃的、穿的、用的,还有使女下人,都是现成的,夫人什么都不用操心。” 有个安身的地方当然求之不得,可对朴康万没有任何了解,万一他是个歹人,岂不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韩永贞暗自琢磨:“据他所说他是在军队混不下去才退伍回乡的,在官场上混不好的人,不是不是性情直爽的人就是心地太好的人,这个人看上去点粗,应该是前一种人。他这个女儿心眼儿挺好,他不应该是个坏人。”韩永贞在王宫里生活了十来年,对后宫争宠和官场争权有一定的了解,通过听到的、看到的信息,她基本上断定朴康万不是坏人,于是说:“妾身母子实在是无处安身,得员外收留,万分感激,妾身先谢过员外。不敢过于叨扰员外,一片瓦、一碗粥足矣,不敢有其它的奢望。” 高强跪在地上给朴康万磕了个头,说:“多谢员外大恩大德,小子颇有把力气,愿为员外当牛做马。” 朴康万这才真正关注高强,见高强虽然脏兮兮的,但身材魁梧,看上去很是健壮,两只眼睛放光,透着一股精气神。 朴康万很高兴,吩咐两个下人:“你赶紧回庄,让人备一辆马车来接这位夫人,并打扫房子、准备干净衣服。你去打盆水来,让这位夫人洗洗脸。” 高强抢着说:“我去打水吧。”他从下人那里要了一个铜盆,前去小溪里打水。 朴康万没话找话地对韩永贞说:“听小女讲,令郎打死了两只狼,真是不简单。” 韩永贞心有余悸地说:“强儿是说打死了两只狼,妾身当时都吓晕了,什么都没看见。” 朴贞吉抢着说:“是真的,狼的尸体就在那边。”她吩咐下人:“你去把狼的尸体拿过来,给我爹看看。再把我射死的那只狼宰了,咱们烤狼肉吃。” 下人把狼的尸体扛过来,朴贞吉指着狼头上的伤痕说:“爹,您看,高公子就木棍一棍子就把狼给打死了。” 朴康万摸了摸狼的脑袋,赞叹道:“好大的力气,把天灵盖都打碎了,又准又狠,是把好手。”他问韩永贞:“令郎是不是练过武功?” 韩永贞回答:“倒是请师傅教了他两年,不过练的都是基本功,师傅说要先打好基础。” “说得对。”朴康万点点头,说:“狼这种东西最为狡猾,动作又相当敏捷,令郎能够一棒子把它打死,绝对不是靠蛮力,肯定是用了什么计策。” “爹,您猜猜是用了什么计策?”朴贞吉调皮地问。 朴康万沉吟了一下,说:“狼头是最容易躲避的部位,这一棒子是从正面打中的,狼没来得及躲,这只有一种可能,狼正在扑过来,身体在空中,没法躲。狼从起跳到扑中猎物,时间非常短,也就一眨眼的功夫,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出手,不能早也不能晚,还要打得特别准,要求人极为冷静、极为敏捷,没练过武功的人很难做到,这说明高公子素质非常高。另外,当一个人拿着棍子的时候,狼不会从正面往上扑,高公子肯定是用什么办法骗过了狼,让狼以为他不是威胁,很有可能是装死。另外,总共有三只狼,一只狼从正面进攻,另外两只狼会从侧面和背后发起进攻,这一棒子的力道很大,说明高公子是全力进攻,没有分神防备后面,他肯定是没有后顾之忧,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背靠一棵大树,让狼没办法从后面进攻。” 高强洗完脸,端着一盆水回来,朴贞吉一看,眼睛放了两下光,心想:“好英俊的公子。”不知怎么搞的,自己觉得脸有点发烧。等高强把水盆放下,朴贞吉说:“高公子,你是怎么打死那两只狼的,说给我们听听。” 高强当时过于紧张,对细节有点记不清了,回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简单介绍了一遍。朴贞吉高兴地拉着朴康万的手说:“爹,您可真厉害,猜得一点都不错,就跟亲眼看见的一样。” 朴康万没有说话,他也在打量高强,心说:“贞吉的眼光真不错,早就看出这是位公子。刚洗了把脸就像换了个人,这要是梳洗一下,换上干净衣服,当真像个官宦子弟。” 韩永贞把脸洗干净,把头发简单梳理了一下,重新挽了个发髻。等她转过身,朴康万和朴贞吉都吃了一惊。朴贞吉在心里赞叹:“哇,太美了,这么大孩子的母亲还这么年轻漂亮,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朴康万也在心里赞叹:“我的老天爷,比贞吉的母亲漂亮多了,我、我、我……这、这可怎么办?” 朴家的下人把狼宰剥好,把上水、下水放在锅里炖上,把肉割成条,放在火上烤。朴康万父女和韩永贞母子闲聊,朴康万对高强的武功底子非常感兴趣,让他踢踢腿、压压腿、蹲了会儿马步,又试了试他的力气,高兴地说:“小伙子,你很适合练武功,拜我为师吧,我来教你。” 高强高兴地看了韩永贞一眼,韩永贞点点头,高强当即趴在地上,说:“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说罢,给朴康万磕了三个头。 第30回 战狼群喜获安身处 求生计惨遭丧命灾(3) 朴贞吉大喜,拍着手说:“太好啦,太好啦,从此以后我就有师兄了。不对,先入门为大,你应该算师弟。师弟,你多大了?” 高强说:“下个月我就满十六岁了。” “那更不用说了,你比我小一岁,就是师弟。”朴贞吉故意拿腔作势地说:“快来拜见师姐。” 有这么个漂亮的师姐是件好事,高强恭恭敬敬地给朴贞吉鞠了个躬,说:“拜见师姐,师弟这厢有礼了。” 朴贞吉的俊脸笑得像朵花,心里却说:“唉,其实我更想要个师兄,你这个家伙,怎么不早生两年?” 此处离朴康万住的朴家庄有几十里路远,今天肯定赶不回去了,众人便在山谷里露宿一夜。朴康万父女本来就是要在外面露营的,带的有帐篷,于是韩永贞跟朴贞吉住在一起,高强跟朴康万的下人住在一起。 这天晚上,朴贞吉跟韩永贞聊了很长时间。没等韩永贞开口问,朴贞吉把自己家里的事一股脑地全都告诉了韩永贞,包括她心中的烦恼。朴贞吉有两件最烦恼的事,一件是她母亲两年前去世,从此她就没有了说知心话的人。父亲非常疼爱她,可少女的许多心事不能对父亲讲。丫鬟跟她很亲密,可在好多事上丫鬟没法帮她。另一件让感到烦恼的事是,她找不到合适的婆家。乡下没有她看得上的人,她父亲想给她招个上门女婿,城里的公子没人愿意倒插门到乡下。结果,一朵美丽无比的鲜花,竟然找不到寸土可插。 朴康万也向高强详细打听高家的情况,高强按照事先编好的说辞,说自己的父亲是位高官,为人正直,为官清廉,朴康万信以为真,大为赞赏。 第二天,朴家的下人赶来一辆马车,朴贞吉把自己的马让给高强骑,她跟韩永贞一起坐车回家。 家里已经做好了接待客人的准备,韩永贞和高强先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换上朴家给准备的干净衣服。出浴美人尤其美,特别是那一头秀发,在湿润的状态下更显得乌黑发亮。朴家上上下下无论男女,都被韩永贞的美艳的容貌和高贵的气质所摄服,没用主人吩咐,不约而同地把韩永贞当成女主人对待。他们都相信,主人带回这么一位美艳少妇,不会没有那个意思。梳洗干净、换上干净衣服的高强,也非常引人瞩目,他面容英俊,身材高大魁梧,称得上一表人才,下人们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另一桩婚姻。 李明燎一时心软,放走了韩永贞母子,结果给自己惹上了麻烦。也不知道谁举报了他,说他收受贿赂,私放人犯。纸包不住火,县官把当时同去的几个捕快分别审问,一下子就查明了实情,把李明燎关进大牢,等待上司处理。作为捕快,私放人犯原本就是重罪,李明燎私放的又是王室要的犯人,可谓罪大恶极,估计会被砍脑袋。李明燎有点后悔,后悔当时被美女迷住了心窍,一时犯晕,忘记了他要抓的是钦犯。不过他转念一想,那么娇艳可人的一位少妇,就算是前高句丽王的王妃,也不会对新罗构成任何威胁,王室抓她实在是小题大做。作为一个男人,为保护美女而摊上官司,不但不值得后悔,反而是一种荣耀。作为护花使者而死,总比庸庸碌碌地当个捕快班头老死要来得壮烈。当然了,能不死还是不死,活着总比死了强,李明燎暗自思考脱身之计。 该着好人有好报,监狱里有个狱卒叫金三,曾经受过李明燎的恩。金三家很穷,只有几亩薄田,仅够保障一家人不至于饿肚子,购买油盐酱醋全靠他那点微薄的薪俸。两年前,他的父母接连染病去世,为父母治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还借了一屁股债,到父母去世时,家里穷的,别说棺材了,连两张新席都买不起。万般无奈之下,金三要把妻子卖掉,换钱埋葬双亲。李明燎听说话,慷慨解囊,帮金三买了两口棺材,金三这才渡过了难关,保住了妻子,为此,金三对李明燎万分感激。 听说李明燎被押进大牢,有可能被杀头,金三就琢磨着搭救李明燎。在他当班的时候,他跟李明燎私下商议,制订了越狱的方案。 这天晚上轮到金三值班,李明燎故意大声叫喊:“来人呀,我渴了,我要喝水。” 金三也故意大声说:“叫什么叫,现在没水,等明天天亮以后才有。” 李明燎假装生气,破口大骂:“金三,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年你爹娘死了买不起棺材,差点把老婆买掉,是谁出钱给你爹娘买了棺材,保住了你的老婆,你个兔崽子这么快就忘了?” 金三理亏,赔着笑脸说:“李班头,你别生气,你对我的大恩大德,金三一辈子都忘不了,确实是没水了,我一个人当班,抽不出空来去打水。” “我不管那一套,我就要喝水,你想办法去给我弄水。”李明燎威胁道:“你要是弄不来水,我就骂你祖宗八代。” “好好好,我想办法去弄水。”金三无奈地说:“你是我的恩人,你怎么骂我我都得听着,我可不想为了一碗水让我的祖宗被人家骂。你稍等一会儿,我先把牢门锁上。”说完,金三走去监狱。 过了很长时间,金三拎着一罐水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碗。李明燎大啦啦地说:“把水倒在碗里,送到我面前。” “行行行,没问题,谁让你是我的恩人呢,给你倒水是应该的。”说着,金三倒了碗水,双手端着送到李明燎面前。 李明燎伸手去接碗,却突然抓住金三的双手,往怀里一带,把金三的胳膊拽进牢房里。金三的脑袋被卡在铁条中间,又急又怕地大叫道:“李班头,你这是干什么,别开玩笑,快把我放开。” “谁跟你开玩笑呢。”李明燎说:“老子对你有恩,现在是你报恩的时候了,赶快把牢门打开,放老子跑路。” “李班头,那可不行呀。”金三大声说:“你犯的是重罪,可能要杀头的,你虽然对我有恩,可我不能放你走。” 李明燎说:“废话,要不是重罪,老子还不想越狱呢。” 金三哀求道:“李班头,我有老婆孩子,我要是放了你,我的命就没了,我要是死了,我的老婆孩子也活不了。李班头,我不能为了救你一命而搭上我全家的性命呀,你就别难为我了,把我放开吧。? “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既然跟好商好量你不干,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说着,李明燎抬起手,一掌削在金三的脖根上,金三哼了一声昏死过去。 李明燎从金三身上摘下钥匙,打开牢门。其它监室的犯人纷纷叫嚷:“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李明燎好像没听见,头也不回地跑出监狱大门。 李明燎是个光棍汉,上无父母、下无儿女、中间没有老婆,倒是了无槟挂。金三早已经把李明燎放在家里的钱悄悄取出,又准备了一些干粮,包了个布包,放在二人约定的地方。李明燎取出钱和食物,一直往背逃去。经过数日奔波,李明燎逃到高句丽,彻底摆脱了官府的追捕。 今后的日子怎么办,李明燎没有成熟的想法,他想先去高句丽的王城平壤城,凭自己的本事找点事情做,以后再做打算。如果在平壤城找到个好差事,也许就一直住下去,如果混得不好,他准备去大唐。李明燎早就听人说过大唐都城长安的繁华,对长安充满向往,只是因为路途太远,他一直没能下定决心放弃班头的职位前去长安。如今公职没了,连新罗都回不去,他的心思活动起来。 一路靠打短工混饭吃,李明燎来到平壤城。平壤城比他老家的县城繁华多了,可是差事并不好找,整整一个月,李明燎没找到正经的差事,都是临时短工。他有力气,打短工挣的钱足以供他吃喝,可总这样下去终非了局,他决定去大唐。天气逐渐冷下来,今年来不及了,只能等明天天暖后再走。 李明燎在平壤城没有认识的人,感觉很无聊,挣了钱就泡在小饭馆里。这天,他要了两个小菜,独自一人闷头吃着,突然饭馆门外一阵喧哗,走进来几个下级军官。饭馆老板赶紧赔着笑迎上去,把他们安置在靠窗的位置上。 老板问:“几位军爷,点什么菜呀?” 一个胖军官大声说:“不用问,什么菜好让什么。” 旁边的瘦军官劝道:“算了吧,好一阵子没打仗了,没有外快可捞,就凭那几个军饷,只能养家,那还有多余的钱下馆子呢,差不多算了吧。” 另外几个人随声附和,点了几个中档的菜。 胖军官摇着头对瘦军官说:“你看你瘦得,跟只猴子一样,还不吃点好的,把钱省着干什么,是不是送给相好的了?” “去你的,我哪有相好的。”瘦军官说:“大前年大唐军队大举进攻,咱们就没顾上去攻打新罗,前年刚消停了一阵子,去年和今年大唐军队又来捣乱,连着四年都没能去打新罗,哪来的钱呀。” “这倒也是。”胖军官深有同感地说:“当兵的就指着打仗发财呢,那点军饷只够填饱肚子,发财就别想了,就连下个小馆子,都不敢点最好的菜。快点打仗吧,老子都快穷疯了。” 第30回 战狼群喜获安身处 求生计惨遭丧命灾(4) 旁边一位军官说:“我宁可穷点也不想打仗,这两年年年打,咱们什么时候赢过?” 瘦军官说:“我们说的打仗不是跟大唐打,跟大唐打当然是打不过了,能保住小命就不错了。” 一个人插言道:“对,我们只能跟新罗打仗,只要攻克新罗的城池,城里的财物和女人就都是我们的。” “说得对,跟新罗打仗我们从来没输过。”胖军官用鄙夷的口气说:“新罗人就不是人,说好听点是绵羊,缩在圈里任由咱们宰杀,说难听点是老鼠,刚听见咱们的声音,还没看见咱们的影子,就吓得钻进洞里躲起来。” “哈哈哈……”几个军官放肆地大笑起来。 李明燎听得怒火中烧,猛地一拍桌子,吼道:“你们高句丽人得意什么,新罗人不是好欺负的。” 几个军官一齐看向李明燎,瘦军官问:“怎么,听你的口气,你是新罗人?” “老子就是新罗人,怎么地?”李明燎扬着头说。 瘦军官“嘿嘿”一笑,说:“新罗人怎么跑到平壤城来了,是被我们抓的俘虏吧?” “哈哈哈……”几个军官齐声大笑起来。 李明燎冷笑道:“哼哼,老子是新罗官府的捕快,到平壤城是来抓差办案的,怎么着?” “哟,新罗的捕快到平壤城来抓差办案,听着新鲜。”胖军官问几个同伴:“新罗的官差竟敢跑到平壤城来,兄弟们,咱们怎么办?” “揍他,揍他……”几个军官一迭声地叫起来。 瘦军官冲着李明燎说:“小子,听见了没有,几位爷爷要揍你,你要是识相,赶紧跪在地上,给每个爷爷磕三个头,叫三声爷爷,爷爷们就放过你,不然的话没你的好果子吃。” “哼哼哼……”李明燎冷笑一阵,不屑一顾地说:“就你们这几块料,也配给我磕头叫爷爷,做梦去吧。你们不是想吃果子吧,把你们的脑袋揪下来当西瓜,你们吃不吃?” “哟喝,这狗日的口气不小哇。”瘦军官把手一挥:“弟兄们,教训教训他。” 四个军官站起身,同时扑向李明燎。李明燎把桌子掀起来冲军官们扔过去,趁他们躲避的功夫,一个箭步冲上前,抡开榔头似的拳头,跟四个军官战在一起。饭馆里乱成一团,桌倒椅翻,盘子碗摔了一地,老板伙计吓得抱着脑袋躲在柜台后面不敢露头。 李明燎武艺高强,指东打西,忽前忽后,拳脚齐施,一通乱打,把四个军官打得鼻青脸肿,惨叫连连。 胖军官恼了,大叫一声:“好小子,原来是个硬茬子,怪不得口气比蛤蟆还大。先别得意,接你胖爷爷两招。” 胖军官体态臃肿,动作倒不笨拙,抽出腰刀,纵身跳到李明燎面前,兜头就是一刀。好一个李明燎,闪身躲过刀锋,伸手去拿胖军官的手腕子。胖军官吃了一惊,赶紧一翻腕子,用刀去迎李明燎的手。李明燎这一招是虚招,见刀锋转过来,他把手一撤,抬脚向胖军官的肚子踹去。胖军官的功夫着实不赖,见李明燎突然变招,赶紧抽身后退,避过了李明燎的一击。不过他稍微慢了一点,李明燎的脚还是踹在了他的肚子上,只不过没踹上劲,加之他肚皮上肉厚,没感觉到疼,只在衣服上留下一个大脚印。 不管怎么说,这算是输了一招,胖军官恼羞成怒,发疯似地向李明燎进攻,刀刀不离要害部位,恨不得一刀把李明燎砍死。李明燎不急不躁、沉着应战,凭借着高超的武功,用一双肉拳,化解掉胖军官的一记记杀招,还不时攻上一拳或一脚,逼得胖军官连连后退。 被打倒的那四个军官拔出刀加入战团,把李明燎围在核心。李明燎抄起一张矮几当作兵器,舞得虎虎生风,五个军官无法靠近他,不时的有刀被打飞,或者人被打倒。 眼见着五个人都拿不下李明燎,瘦军官使劲转了几下眼珠儿,冒出个坏主意。他仗自己个子小不引人注意,慢慢蹭到李明燎背后,抽出腰刀,突然向李明燎扑过去。李明燎虽然同时应付着五个人,但瘦军官的偷袭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见瘦军官挥着刀扑上来,而正面的胖军官跟瘦军官呼应,也发起进攻,李明燎把矮几扔向胖军官,迫使他暂停进攻,同时一侧身,一个侧蹬踹向瘦军官。瘦军官正挥着刀往前冲,冷不防来了这一脚,想躲没躲过,胸口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子。 这一脚力道太大了,也赶上瘦军官体重轻,只见瘦军官整个身体被踢飞起来,向墙壁撞去。只听“咚”地一声响,土墙被撞了个窟窿,瘦军官的脑袋钻到了墙外。这一下自然撞得不轻,瘦军官当时就晕了过去,但因为是土墙,这一撞还不足以致命,也许是瘦军官倒霉,也许是李明燎该着有血光之灾,瘦军官撞破土墙,头钻到了墙外,身体没钻出去,身体往下一垂,头卡在了墙上,“喀吧”一声,脖子被撅折了。 几个军官见瘦军官的身体挂在了墙上,赶紧上前救助,把瘦军官的身体托起来,把他的头从墙洞里拽出来。再看瘦军官,早已经气绝身亡。 “杀人啦,新罗人杀了我们的军官。”几个军官大喊起来。 听说瘦军官死了,李明燎大吃一惊,他知道高句丽的法律很严,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杀人者一定被判死罪,高句丽人都如此,何况他一个新罗人。二话没说,李明燎一个箭步冲出饭馆,撒腿就跑。自己的兄弟被打死了,胖军官岂肯罢休,紧跟着追出饭馆,边追边喊:“新罗人杀人啦,抓住他。”街上的人看着二人追逐,没人敢上前阻拦李明燎,李明燎越跑越远。 眼见着就要摆脱胖军官了,前面突然来了一队士兵,胖军官大喊:“抓住那个新罗人,那个人杀了我们的军官。” 听到喊声,士兵们“呼啦”一下子围上来,短刀长枪一起向李明燎招呼。李明燎把拳脚使开,奋力拼杀,打得高句丽士兵们无法近前。可是对方人太多,他往东冲西边的人就攻他背后,他往西冲东边的人就攻他背后,每每迫使他回身防守,无法冲破包围。 李明燎手中没有兵器,挨他一拳或者一脚不会致命,高句丽士兵们无所顾忌,大胆地往前冲,这下子李明燎就太被动了,几次想往外冲都没能冲出去,反倒险些被枪刺中。没办法,他只得放弃迅速逃走的念头,静下心来跟高句丽士兵周旋。 整条街的人都被惊动了,又有一些士兵到来,把李明燎团团围住。胖军官站在圈外大喊:“这个家伙太厉害,别跟他硬拼,围住他,用车轮战术累死他。” 这一招太厉害了,高句丽士兵分成两拨,这一拨跟李明燎缠斗,那一拨退到后面休息,休息一会儿,那一拨上前,这一拨再下去休息,一直保持着充足的体力。李明燎可就惨了,不停地拼打,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拼斗了半个多时辰,李明燎累得满头大汗,“呼呼”直喘粗气,体力大为下降,动作越来越慢。高句丽士兵们来了劲儿,越攻越紧,李明燎稍一疏忽,腿肚子上被刺了一枪,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李明燎刚要站稳,另一条腿上也挨了一枪,这下子没办法了,李明燎一屁股墩坐在地上。好几支长枪对准了李明燎前胸和后背,李明燎动弹不得,被高句丽士兵五花大绑起来。 胖军官走到李明燎面前,先“噼噼啪啪”扇了一通耳光,然后才说:“你挺厉害呀,挺能打的,接着打呀,你倒是起来打呀。” “呸。”李明燎一口唾沫吐在胖军官脸上,鄙夷地说:“你个龟孙子,以众欺寡算什么本事,现在你猖狂起来了,刚才怎么不敢露面?你要是个男人,把老子放开,咱们一对一,老子赤手空拳让你用刀,你敢不敢?” 胖军官被骂得面红耳赤、恼羞成怒,挥舞着刀说:“他妈的,都到这步田地了你还这么狂。你狂什么狂,信不信老子现在就一刀砍了你?” 旁边一个军官说:“这么砍了他太便宜他,咱们把他带到广场上,当众宣布他的罪行,让在场的人用乱棍把他打成肉酱。” 胖军官点点头:“好,就这么办,把他押到广场。” 士兵们架着李明燎往广场走,边走边喊:“新罗人太可恶了,跑到平壤城来杀我们的军官,被我们拿下,押到广场正法。大家都来看呀,大家一起动手,打死新罗杀人犯,男人用棍子打,女人可以用锥子扎,把新罗杀人犯打成肉酱。” 听到喊声,很多老百姓都来看热闹,黑压压的一群人跟在后面。到了广场,高句丽士兵把李明燎绑在木桩上,木桩周围站了好几百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胖军官冲着人群大喊:“我们几个人正在饭馆吃饭,这个新罗人无端向我们挑衅,趁我们没有防备,突然下手,打死了我们一位军官。我们一动手,他就招架不住了,企图逃出平壤城,被我们擒住。大家说,我们应该如何处置这个新罗人?” 老百姓被胖军官煽动得群情激愤,大声呼喊:“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好,现在我们就杀掉他。”胖军官说:“砍他的脑袋太便宜他了,我决定,大家一起动手,用乱棍把他打成肉酱,现在开始行刑。” 欲知李明燎生死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31回 班头落发假扮僧人 母子成亲俱得归宿(1) 李明燎被绑在平壤城中心广场的木桩上,胖军官宣布了他的罪行,让在场的人一起行刑。就在这时,只听得远处传来“哐哐”的锣声,接着有人高喊:“泉大人出行,闲杂人等回避喽——” 听到锣声和喊声,现场的老百姓产生一阵不安的骚动,然后四散奔逃,很快广场上就只剩下那些士兵。士兵们也显得很紧张,赶紧排列整齐,垂手肃立。 锣声和喊声不断响起,越来越近,过了一会儿,一队持枪的士兵走过来,最前面是两个抬着锣的士兵,边敲锣边喊。士兵队伍后面是一位骑马的官员,官员后面跟着两个骑马的军官,再后面是一队持刀的士兵。只见那位官员身材魁梧、面目凶恶、狼眼鹰鼻、阔口大耳,颔下一部长髯随风飘摆,腰间左右斜挎两把刀,背上还背着三把。这位官员不是别人,正是弑主专权的泉盖苏文。 来到广场,泉盖苏文说了声“停”,敲锣喝道的声音立止,护卫他的士兵们齐唰唰立定,两个军官飞身下马,其中一个跑到泉盖苏文马旁,双手双膝着地,趴在地上。泉盖苏文踩着军官的背从马上下来,走到木桩前,看了李明燎一眼,问胖军官:“这个人为什么被绑在这里?” 胖军官吓得浑身哆嗦,不敢低头,却又不敢抬眼直视泉盖苏文,垂着眼皮看着泉盖苏文的脚,勉强抑制住心中的恐惧,尽可能保持镇定,回答:“启禀泉大人,这个人是新罗人,打死了我们一个军官,卑职正准备杀他。” 泉盖苏文转脸看着李明燎,继续问胖军官:“他为什么要打死我们的军官?” 在泉盖苏文面前,胖军官不敢撒谎,把当时的情况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听完之后,泉盖苏文“噢”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一个人打六个人,还能打死一个,看来有点本事嘛。”他问李明燎:“你不好好吃你的饭,为什么打架?” 李明燎回答:“我并不想惹事,可他们几个侮辱我们新罗人,说我们新罗士兵是绵羊、是老鼠,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所以才跟他们比试比试,看看到底谁是羊、谁是狼。” 泉盖苏文点点头:“一个人敢向六个人挑战,你小子有点胆量。比试就比试吧,为什么要把人打死?你可知道,杀人是要偿命的。” “我没想把人打死。”李明燎解释说:“我赤手空拳,他们六个人拿着刀围攻我,我当然要全力对付他们。那个小瘦子太菜了,被我一脚踢飞,撞在墙上撞死了。这纯属意外,我并不是要故意杀他。” “是否故意并不重要。”泉盖苏文说:“按照高句丽的法律,不管是什么原因,杀人者必须偿命。” 李明燎满不在乎地说:“偿命就偿命,反正老子已经差点死过一次,多活了一个多月,已经赚了。让你们高句丽人知道我们新罗人不是好惹的,老子死得值。” “等一下,你说你已经差点死过一次,是怎么回事?”泉盖苏文似乎对李明燎挺感兴趣,刨根问底。 李明燎本想实话实说,可又觉得因为私放美女而获罪,听上去欠缺点英雄气概,就扯了个谎,说:“我本是新罗的捕快班头,我们县里有个恶霸,强抢民女,把民女的父亲活活地打死了。我把他抓进监狱,他的家人贿赂了我们县令,县令贪脏枉法,把那个恶霸无罪释放。这还不算,那个恶霸对我怀恨在心,跟县令密谋,要杀我泄愤,我一气之下,把恶霸和县令全给杀了,这才逃到平壤城来。” “你真的杀了县令?”泉盖苏文惊喜地问。 李明燎不明白泉盖苏文为什么会是这种表情,点点头,继续撒谎:“没错,我把那狗官和那恶霸的脑袋砍了下来,扔在了山沟里,让他们无法转世投胎。” “好好好,做得好,做得好。”泉盖苏文鼓掌称赞。 李明燎更糊涂了,他杀个县令,泉盖苏文至于这么高兴吗?他哪里知道,泉盖苏文在李明燎身上看到了自己影子。泉盖苏文亲手杀了自己的国王,李明燎杀了自己的县令,泉盖苏文把高句丽王砍成数段,扔进沟里,李明燎把县令的脑袋砍下来扔在山沟里,何其相似乃尔,泉盖苏文一下子就对李明燎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当然了,泉盖苏文对李明燎感兴趣不光是这个原因,他还对李明燎的武功感兴趣。他接着问:“你一个人打六个人,还能打死一个,是不是练过武功?” 李明燎说:“我从小练武,就他们那几块料,根本不够我收拾的。后来来了好几十个士兵,把我团团围住,我又赤手空拳,被他们用车轮战术拖得我非常累,这才中枪被捉。哼,我要是有把刀,他们怎么可能拦得住我,我早就离开平壤城了。” 泉盖苏文点点头:“让我看看你的武功,你跟我那两个军官比划比划。”泉盖苏文冲胖军官呶了下嘴,胖军官赶紧给李明燎松绑。 高达尚和高突勃是高句丽的两员猛将,都死在方天戟刀下,辽东缺人,泉盖苏文只好从平壤城派人前去,身边再无猛将,有心延揽人才。当他听说李明燎以一敌六还打死一人时,就对李明燎产生了兴趣,想亲自看一下李明燎的武功,如果真的高超,就把李明燎收为己用。 李明燎从裤腿上撕下两条布,把腿上的伤口绑紧,问泉盖苏文:“是比拳脚还是比刀?” “当然是比刀了,比刀才过瘾。”泉盖苏文从腰里抽出一把刀,递给李明燎,说:“你用我的刀吧,把你的本事全部使出来,要是能把他们两个杀掉,我重重有赏。” 接过泉盖苏文的刀,李明燎仔细观看。这把刀又长又宽又厚,足有三十斤重,刀身的两面都嵌有弯曲的金线,非常漂亮。李明燎耍个刀花,摆好架势,示意两名军官上前。两名军官抽出腰刀,对视一眼,同时攻向李明燎左右两侧。李明燎把大刀舞开,力敌二将,丝毫不落下风。 两名军官深知泉盖苏文的脾气,为了试验李明燎的武功,他真的希望李明燎把他们二人杀死,所以使出浑身解数攻击李明燎,力图杀死李明燎以自保。可是以他二人的武功,只能勉强跟李明燎打个平手,杀死李明燎万万不能。他们知道李明燎腿上有伤,难以长时间坚持,只希望能尽量拖延时间,等待李明燎伤重不支而败。 李明燎也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太长时间,使出全力,力图尽快结束战斗。不过从心里说,他不想两位军官杀死,因为看泉盖苏文的意思,他有可能活下来并留在泉盖苏文身边做事,如果是那样,杀死两名军官会给自己树立敌人。先以拼命的心情战了一会儿,李明燎发现两名军官越战越弱,可能是被他的气势吓住了,便改变态度,故意卖个破绽,诱使一名军官挥刀砍来,他则一刀迎上去,把那名军官的刀磕飞,紧接着飞起一脚把那名军官踢翻,用刀尖顶着他的胸膛,叫道:“投降不杀。”那名军官自分必死,吓得脸色煞白,听到这句话,如同溺水者看到了救命稻草,马上喊:“投降,我投降。”李明燎放开这名军官,转身攻向另一名军官。另一名军官心虚力怯,两刀相撞,他的刀也脱手而飞,李明燎同样逼迫他投降。 打赢了,李明燎用双手托着刀,对泉盖苏文说:“大人,小人武艺微末,幸不辱命。” “好好好。”泉盖苏文鼓掌赞道:“好一员猛将,腿上带着伤就能打败我的两个随从,确实有本事。本大人本想亲自跟你比一比,不过你腿上有伤,现在跟你比不公平,等你伤好后咱们再比。这把刀就赏给你了。” 李明燎说:“多谢大人。不过小人犯了死罪,无法领受大人的赏赐。” 泉盖苏文这才想起来李明燎犯了死罪,想了想说:“按照高句丽的法律你确实得死,本大人也救不了你,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只要你出家当和尚,就可以免你一死。” 只要能活下来,当和尚就当和尚呗,那有什么,李明燎当即表示:“多谢大人指点生路,小人愿意出家当和尚。大人的救命之恩,小人没齿难忘。” 泉盖苏文点点头:“晚一点我找人给你剃度,我先给你起个法号,叫……叫信诚,你必须对本大人讲信义、讲忠诚。” “是。”李明燎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说:“小人的命是大人救的,从此以后,小人对大人赤胆忠心,唯大人之命是从,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好,起来吧,跟我回府。”泉盖苏文走到马旁边,那两名军官中的一个早已趴在那里,泉盖苏文踩着他的背上了马,让信诚跟在身边。 泉盖苏文对李明燎说:“你的武功很好,只要对我忠心,我就会提拔重用你,将来做到将军甚至大将军都不成问题。让你出家只是个幌子,除了没头发外,你跟普通人没什么不同,肉照吃、酒照喝、女人照睡。对了,以后我找个漂亮的姑娘嫁给你。” “多谢大人。”李明燎对泉盖苏文万分感激,再次表示忠心。 泉盖苏文接着说:“我的二儿子男建刚十二岁,喜欢练武,你就给他当师傅吧,好好教他,教好了我重重有赏。等再打仗的时候,我派你去前线,立上一功,我就可以提拔你了。” 从此,李明燎就改用信诚这个名字,留在泉盖苏文身边,深得泉盖苏文的器重。 第31回 班头落发假扮僧人 母子成亲俱得归宿(2) 韩永贞母子在朴康万家住下来,二人不肯白吃饭,韩永贞尽量找些事情做,比如缝缝补补、涮锅洗碗之类的,高强也在练武之余,帮着干些力气活儿。朴康万不让二人做这些事,叮嘱下人,看到二人干活儿必须拦住。韩永贞非常过意不去,想到给朴贞吉做件衣服。 这件事没人拦着,韩永贞按照朴贞吉的身材缝了一件长裙。这件长裙以百济风格为主体,融入了新罗元素和大唐元素,很是新颖别致。朴贞吉非常喜欢,换上之后全村乱转,让别人欣赏她的新衣服。 全村的人几乎都见过了,朴贞吉这才回家,向韩永贞表示感谢:“高夫人,您真是心灵手巧呀,您怎么能设计出这么漂亮的衣服呢?” 韩永贞微笑着说:“其实也算不上是我设计的,我只是在百济服装的基础上,加了一些我们新罗服装的花样,还有大唐服装的花样。” “大唐服装的花样!”朴贞吉感到非常惊讶,问:“夫人,您告诉我,哪些是大唐服装的花样?” 韩永贞指给朴贞吉看,朴贞吉说:“原来这些是大唐服装的花样呀,真是挺漂亮的。诶,夫人,您去过大唐吗?” 韩永贞当然去过大唐,金春秋给她和崔淑子各买了几套大唐的服装,所以她对大唐服装的风格有所了解,不过这话不能告诉朴贞吉,于是扯谎道:“我没去过大唐,我丈夫去过,他从大唐给我带回来过几件衣服。” 朴贞吉充满向往地说:“听说大唐非常繁华,是吗?” “没错,大唐的都城长安非常大、非常繁华。”说到这里,韩永贞有点心虚,补充道:“这都是我丈夫告诉我的。” 担心朴贞吉继续问大唐的事,韩永贞换了个话题:“朴小姐,我看你的衣服都有点旧了,为什么不做新的?” 朴贞吉的脸色黯淡下来,顿了一下才说:“以前都是我娘给我做衣服,我娘去世后就没人给我做了。” “佣人里总会有人做衣服吧?”韩永贞不解地问。 朴贞吉撅着嘴说:“她们做得不好看,我不喜欢。”她的眼睛突然一亮,脱口而出:“夫人,有了您,我以后又有漂亮的新衣服穿了,您跟我娘一样,干脆,您就做我的娘吧。” 韩永贞的脸“腾”地红起来,连声说:“不行、不行,这可不行。朴小姐,请你以后再也不要说这种话。” 朴贞吉意识到自己太唐突了,赶紧道歉:“对不起夫人,我失言了,您别放在心上。”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韩永贞和朴贞吉谁也没再提,不过朴贞吉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里,不时地琢磨怎么样才能让韩永贞同意嫁给她的父亲。 高强学武功非常刻苦,白天跟着朴康万学招数、练骑马,天黑以后自己在院子里扎马步、压腿,练习基本功。高建武被泉盖苏文弑杀的那一年,高强已经十岁,对杀父之仇有了清晰的概念,他恨透了泉盖苏文。从王子一下子变成了平民,生活水平大为下降,更让高强每天都感受到泉盖苏文对他们母子造成的伤害。小小的年纪,高强的心灵里就播下了复仇的种子。 担心高强出事,韩永贞从来不提“报仇”这两个字,她知道,泉盖苏文是个武功高手,人称“高句丽第一勇士”,而且掌握着军政大权,出入都有护卫随行,根本不存在刺杀他的可能性。韩永贞只希望别再出事,自己的儿子能够平安长大,像普通人一样娶妻生子,过平淡而安稳的生活。 逃到新罗以后,韩永贞的想法变了,她相信,泉盖苏文不会对他们逃离高句丽置之不理,高强是高建武的儿子,留在世上总是个隐患,以泉盖苏文的性格,必欲斩草除根而后快。为了自保,她才请人教高强练武,不过她还是没有提报仇两个字,而是时时叮嘱高强,没人能杀得了泉盖苏文,练武的目的是自保。对于这些话,高强嘴上唯唯,心里却不以为然。初生牛犊不怕虎,高强并不认为泉盖苏文有多么厉害,他坚信自己练好武功后能够杀死泉盖苏文。报仇成为高强练武的强大动力,他从来不偷懒,比普通人加倍努力,所以仅仅练了两年基本功,他就能够一举击杀两头狼。 到了朴家,高强练武的动力增加了两个,一个是朴康万武功高,高强认为学到他的水平肯定能杀死泉盖苏文,另一个是有朴贞吉一起练功。高强已经到了对女孩子感兴趣的年龄,朴贞吉长得那么漂亮,性格又那么可爱,高强不可能不喜欢朴贞吉。囿于自己寄人篱下的身份,高强没有奢望过能娶朴贞吉为妻,只要能做她的师弟,能常常看到她,高强就心满意足了。 高强的力量已经不亚于朴康万,身材比朴康万还高,朴康万就比照自己的大枪,给高强做了一杆。两杆枪的长度、粗细和重量都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朴康万的枪用的是黑缨,高强的枪用的是红缨。朴康万认为,红缨与高强的年轻英俊更相配。 这杆红缨枪有四十多斤重,高强拿在手中感觉非常趁手,没事就耍上几下。虽然他还没学会多少招数,可就算把枪当成棍棒抡起来,那气势也很吓人。 作为师姐,朴贞吉认为自己的武功高于高强才说得过去,就目前而言她的武功也确实比高强高,可当高强把枪抡开的时候,那种气势令她有点害怕,她总是有点缩手缩脚。这也难怪,女孩子力气小,朴贞吉的花枪还不到十斤重,要是被高强的枪磕上,非脱手不可。 如何才能打败高强呢,朴贞吉耍了个小心眼儿,她要求高强不得以枪当棒用力砸她。高强怎么忍心真的砸她呢,不过是虚张声势吓唬吓唬她罢了,对这个要求满口答应,结果两人一交上手,高强就发现上了当。朴贞吉的力量虽小,可动作异常敏捷,一条花枪在她手里快得如同灵蛇吐信,忽左忽右、忽上忽下,令人防不胜防。高强的动作也算敏捷的,不然他不可能一棒子打死一只狼,可跟朴贞吉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徒弟见师傅。 除了动作快如闪电之外,朴贞吉还有拿手的绝招,叫做“梅花五枪”。花枪有个好处,枪杆有一定的弹性,朴贞吉把枪杆抖动起来,明明是一枪刺过来,可高强看到的却是五条枪分刺不同的部位,不知道哪一条是真的。梅花五枪不光是指五条枪同时刺来看上去形似梅花,还是指五种基本的枪法——刺、挑、崩、挂、压,每种基本枪法又有五种变形。朴康万把这二十五种枪法按照不同的顺序,编排成一百二十五路梅花枪法,让朴贞吉练习,朴贞吉已经练得滚瓜烂熟、得心应手。初学武功又受到限制的高强自然不是朴贞吉的对手,用不着三招两式,就被朴贞吉杀得手忙脚乱。通过这样的比武,朴贞吉充分找到了师姐的感觉,更加喜欢这个师弟了。 高强的勤奋也赢得了朴康万的赞赏,这天,他把韩永贞请到客厅,让下人都退到门外,对韩永贞说:“高夫人,有句话我早就想跟您说,一直没好意思开口。你们来朴家庄已经一个月了,这句话我非说不可了,您要是不愿意,就当我没说,千万别怪罪我。” 韩永贞一下子想到了朴贞吉想让她嫁给朴康万的事,以为朴康万要向她求婚,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本能地想拒绝,可连话都不让人家说出来,这太不礼貌了,她只好一言不发,低着头不敢看朴康万。 韩永贞没说话,朴康万就当是默许,接着说:“高夫人,我想跟你攀门亲戚……” “真的来了。”韩永贞心里这样想着,刚想说“不行“,就听朴康万接着说:“高强这孩子我很喜欢,想招他为上门女婿,不知您意下如何。” 原来是这么回事,韩永贞大大地松了口气,为自己的误解感到万分难为情。 见韩永贞不说话,朴康万劝道:“高夫人,我知道,让高强当上门女婿,这话说起来有点不好听,不过你们没有自己的地方,哪里都可以当家,就把朴家庄当成自己的家吧,上门不上门的都一样。” 韩永贞赶紧解释:“朴员外,您误会了,我不是嫌上门女婿不好听,我是觉得强儿配不上贞吉。您看我们,一无所有,衣食住行都仰仗您的恩赐,怎么有脸跟您家结亲呢?” “高夫人,千万别这么说。”朴康万真诚地说:“论身世,您丈夫是高官,出使过大唐,我只是个小小的武官,现在就是个土财主,跟您家结亲,我才是高攀。从孩子们说,贞吉确实是我的骄傲,长得漂亮,性格也好,还有武功,高强也不差,身材魁梧,相貌英俊,练功勤奋,能吃苦,将来必成大器,我觉得两个孩子非常般配。如果非说两家有什么地方不相配,那就是您家败落了,我家有点田产,不过高夫人,我跟您说句心里话,我也有难处。贞吉这孩子这么出色,方圆几十里地我都让媒人找遍了,一个合适的人家都找不到。城里倒是有高门大户,可人家的公子谁肯到乡下来当上门女婿呢?找来找去,贞吉都十七岁了,还没有婆家,这成了我一块心病。咱们两家结亲,算是帮我解除这块心病。高夫人,您要是看不上贞吉,或者看不上我们朴家,那我就什么都不说了,您要是觉得跟我家结亲是高攀,千万不要这样想,不要因为客气而耽误了两个孩子。” 第31回 班头落发假扮僧人 母子成亲俱得归宿(3) 从本心讲,韩永贞非常愿意结这门亲。第一,朴贞吉又漂亮又可爱,确实招人喜欢,韩永贞从她身上看到自己女儿的影子。高春爱被山贼劫走,下落不明,韩永贞每次想起,都难过得心如刀绞,不知不觉间,他把朴贞吉当成了自己的女儿;第二,以她现在的条件,很难娶到儿媳妇,自从逃离新罗后,她就不时地为这件事发愁。跟朴家结亲,这件大事就算解决了;第三,如果高强娶朴贞吉为妻,她住在朴家等于住在自己儿子家里。娘跟着儿子住,天经地义,她再也不会有寄人篱下的感觉。韩永贞唯一担心的是被人说闲话,一个被人收留的流浪儿,登堂入室成了主人,难免有人会有阴谋论的联想。 韩永贞的担心不能说没有道理,不过确实没必要。自从来到朴家的头一天,朴家的下人就被韩永贞的美貌和气质征服了。有人说女人长得漂这不漂亮不重要,心灵美才重要,那纯粹是胡说八道,是某些自己的老婆长得不漂亮又死要面子的男人说的话。要想知道那些男人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很容易,给他一张美女的照片,躲在暗中观察,看他在没人的时候,是看美女的照片还是看他老婆的照片。 爱美是人的天性,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普适价值,一定不是民主,而是爱美。花美、草美、山美、水美、容貌美、心灵美,都是美。男人喜欢美女自不必说,女人同样喜欢美女,有个别小心眼儿的女人嫉妒别的女人长得美,那也是因为喜欢。如果不认为长得美是件好事,她绝对不会嫉妒。 总而言之,因为美丽的容颜和高贵的气质,朴家的下人没有一个人把韩永贞当作寄人篱下之人看待,他们把韩永贞和高强当成朴家的客人。接触过一段时间后,韩永贞的勤快和平易近人,更加赢得了朴家下人们的喜欢,在他们心目中,韩永贞和高强变成了朴家的亲戚。 朴康万把话都说到这个分上了,韩永贞感受到他的真诚,内心非常感动,点点头说:“朴员外,我看得出来,您是个好人,是个真诚的人。说心里话,我非常喜欢贞吉小姐,从感情上把她当成了我的女儿……”说到这里,韩永贞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一下子又红起来,停了一下才接着说:“让贞吉给我当儿媳妇,我是一万个愿意。我也看得出来,两个孩子很合得来,既然朴员外觉得没别的不合适的地方,这门亲事我就答应了,只是……” “只是什么?”朴康万问。 韩永贞说:“只是我们身无分文,吃的用的都是员外给的,实在没什么东西可作聘礼。” “这不叫问题,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了。”朴康万说:“没有聘礼也没关系,不过礼节上的事也不能太草率,这样,我让高强替我去办一趟差事,给他一笔钱当酬劳,你们用这笔钱置办聘礼。” 韩永贞迟疑了一会儿,说:“员外想得很周到,不过那毕竟是您家的钱,用您家的钱置办聘礼,我觉得对不起贞吉。这样吧,用那笔钱办婚礼,聘礼我另外想办法。” “那也行。”朴康万又提出一个建议:“高夫人,我看这件事赶早不赶晚,您尽快找个媒人来提亲,我紧接着就准备婚礼,下个月就让他们成亲,我急着抱外孙子呢。” 在这件事上,韩永贞跟朴康万的心情完全一样,二人在十月挑了个好日子,把婚礼的日期确定下来。 韩永贞托了个媒人向朴康万下聘,聘礼是一只大唐产的金凤钗。金首饰在大唐不算稀奇的东西,家境比较富裕的人家都会有,金戒指、金耳环算是比较常见的,更贵重的金钗、金手镯也有。但在高句丽、新罗和百济,金首饰是稀罕之物。史书在描述泉盖苏文时,说他“冠服皆饰以金”,以此说明他生活奢华。一个掌握着全国军政大权的人不过在帽子和衣服上用黄金做装饰,就值得在史书里留下一笔,可想而知,普通官员和他们的家人根本用不起金首饰。 这只金凤钗的稀奇之处还不在于它完全用纯金打造,更在于它的做工精致。凤身上用錾刻的手法刻出精细的羽毛花纹,凤眼是一粒红宝石,凤尾是五条细细的金链,每条金链的顶端各镶嵌有一粒红宝石。朝鲜半岛上的三国,不光金首饰少,其做工更是粗糙。可以说,他们还没发展到欣赏首饰之美的程度,只是用黄金显示其富有,只要在帽子上钉上一块黄金,那怕是狗屎的形状,他们都会觉得好看得不得了。这只金凤钗放在大唐都算得上一流的首饰,在百济人看来,根本就是神仙才能拥有的东西。 韩永贞逃离平壤城的时候,把以前攒下的值钱的东西都带了出来,其中包括她的首饰。高句丽王宫的首饰她不敢示人,只有这件大唐金凤钗可以拿出手。这只金凤钗对于韩永贞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她本不想送给别人,可除此之外她没有任何可以送给朴贞吉的东西,不得不忍痛割爱。 看了金凤钗,朴康万惊讶得无以复加,愣了半晌才说:“哎呀,高夫人,您有这么好的首饰呀,太漂亮啦,我从来都没见过。” 韩永贞说:“这是我丈夫给我的定情之物,是从大唐带回来的。” “这……”朴康万感到为难:“您丈夫给您的定情之物,用来0当聘礼不合适吧?” 韩永贞故作无所谓地说:“有什么不合适的,贞吉以后是我的儿媳妇,我又把她当成亲生女儿,我的东西早晚都得给她,早给晚给不一样吗?” 看到金凤钗后,朴贞吉喜欢得要死,等不及婚礼之日再戴,不顾朴康万的阻拦,把金凤钗戴在头上,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让每一个下人都看到。不过她没去村里转,她担心让外人知道后,会被小偷惦记上。 朴贞吉这一通招摇显摆,无意中向下人们透露出一个信息——韩永贞绝对不是寄人篱下、一无所有的穷人,说不定还有什么宝贝在包袱里藏着呢。 婚期一天天接近,韩永贞的心事一天天加重。高强就要跟朴贞吉结婚了,要不要把高强的真实身份告诉朴贞吉呢?不告诉吧,似乎有点欺骗的意思,告诉吧,万一消息走露出去,大祸就可能临头。这里是百济,百济是高句丽的盟国,两国官方时有来往,不能不防。另外,万一朴康万知道了他们的真实身份,因为害怕而解除婚约,甚至不再收留他们,那可怎么办呀? 怀着这些疑虑,韩永贞犹豫不决,三拖两拖,就拖到了成亲的日子,索性下定决心,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闲言少叙,到了吉期,朴康万给高强和朴贞吉举行了婚礼。朴康万嫁独生女自然不能草率,婚礼的隆重程度在朴家村可谓空前。从这一天起,下人们对韩永贞和高强的称呼变了,称韩永贞为“亲家太太”,称高强为“姑爷”。 婚后的小两口儿恩恩爱爱,日子过得非常甜蜜。朴康万想逐渐把家业交给高强管理,在练功之外,让高强跟着他一起处理家事。朴贞吉还跟以前一样骑马耍枪,空闲的时间比以前多了一些,因为她再也不能“欺负”高强。师姐可以欺负师弟,妻子绝对不能欺负丈夫,这是百济的规矩。 有空闲就要想事,朴贞吉又想起让韩永贞嫁给朴康万的事,而且比以前更加迫切了。婚后的生活让朴贞吉感受到精神和生理上的双重快乐,由己推人,她觉得韩永贞年纪轻轻就守寡,实在太可怜。可是这话怎么说呢,以前说过一次,被韩永贞当场拒绝,那时候韩永贞是客人,不会因此生她的气,现在韩永贞是她的婆婆,惹婆婆不高兴可不是件好事。 琢磨来琢磨去,朴贞吉决定先跟高强沟通一下。这天睡觉前,她对高强说:“郎君,有件事我一直憋在心里不敢说。” “噢,什么事?”高强关切地问。 朴贞吉说:“婆婆那么年轻就守了寡,我觉得非常可怜,她又那么漂亮,终不成一直一个人过吧?你说,咱们是不是应该帮她解决一下这个问题?” 高强愣住了,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在他印象中,韩永贞向来就是一个人过,高建武活着的时候也很少到韩永贞这里来。他已经习惯了这个状态,从来没想过,母亲是个女人,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她也需要男人。 见高强不说话,朴贞吉有点担心,赶紧解释:“郎君,你别不高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婆婆一个人太可怜。嫁给你以后我才知道,女人跟男人在一起这么好,女人有过男人以后再没有男人,那该多难过呀。” “我没不高兴呀。”高强说:“娘子说得对,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是我不对,我太粗心了。现在我已经结婚了,有你照顾我,母亲应该得到她该得到的幸福了。不过,什么人合适呢?” 朴贞吉脱口而出:“我爹呀,我爹不就很合适吗?” “岳父,这……合适吗?”高强有点拿不准。 “怎么不合适呀?”朴贞吉说:“我爹死了妻子,婆婆死了丈夫,一个需要娶,一个需要嫁。我父亲四十岁,婆婆三十五岁,年龄也相当。我看得出来,我爹很喜欢婆婆,只是不好意思说。我不知道婆婆是不是喜欢我爹,但我相信至少不会讨厌。婆婆在这里又不认识别的人,最了解的人就是我爹,她要是再嫁,嫁给我爹是最合适的了。” 高强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可是我不知道我娘她想不想再嫁。我父亲死了……”高强想说:“我父亲死了好几年了,我娘从来没提过改嫁的事,她可能根本就不想改嫁。”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假身份,赶紧改口说:“我父亲死了才两年,我娘对我父亲的感情很深,不知道她想不想改嫁。” “你就劝劝她嘛。”朴贞吉说:“她还那么年轻,总不能一辈子不再嫁人。我母亲是两年前去世的,你父亲也是两年前遇害的。你们逃到百济,被狼群追到山里,我们正好去那里打猎,遇上了你们。你看看,这有多巧,这就是缘分。还有,我爹肯定会再娶,要是找个我不认识的人给我当继母,还不知道对我好不好,我可不乐意,我愿意让婆婆给我当继母。以前我跟她提过这件事,她拒绝了,我不敢再跟她说,你去说吧。” “好吧,我先想想怎么跟她说。”高强很想说,可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说,儿子劝母亲改嫁,总觉得有些别扭。 第31回 班头落发假扮僧人 母子成亲俱得归宿(4) 最近韩永贞有点心绪不宁,以前她把所有的精力都倾注在儿子身上,虽然才三十多岁就守了十几年的寡,但她的精神有所寄托,并不觉得日子难过。如今儿子有了自己的小家,她突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突然之间找不到了生活的意义。她开始有点嫉妒朴贞吉,因为朴贞吉跟高强在一起的时间,远远多于她跟高强在一起的时间,她甚至有一种朴贞吉把高强从她身边夺走的感觉,以前那种急于给儿子成亲、急于抱孙子的心情完全不见了。 现在有一种说法,父亲养女儿要像养情人一样,韩永贞绝对没有意识到,她养儿子也像养情人一样,但她绝对把自己的一切都放在了儿子身上,特别是在女儿离开以后,儿子便成了她的唯一。儿子是她的精神寄托,儿子是她未来的希望,白天她为儿子操劳,跟儿子聊天,晚上孤枕难眠时,她想到的是儿子,睡着后梦到的,还是她的儿子。如今儿子离开了她,是的,虽然在空间上,儿子跟她的距离并没有变,但她的的确确感到儿子已经离开了她,同时带走了她的一切。她的心被掏空了,只剩下一个躯壳。 以前韩永贞从来没想过改嫁的问题,除了儿子的因素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她曾经有过一个非常出色的男人,曾经沧海难为水,天下的男人没有她看得入眼的。在精神极度空虚之下,韩永贞想到了改嫁,也想起了朴贞吉的提议。韩永贞心里明白,如果她改嫁,朴康万是她唯一的选择。 对于朴康万,韩永贞谈不上有什么感情,有的只是感激。通过两个月来的接触,她发现朴康万是个性情粗疏、脾气直爽的人。他应该不是那种会讨女人欢心、对女人细致周到的人,但他是个诚实可靠之人。嫁给这样一个人,韩永贞既觉得安心,又有点遗憾。 按说一个三十多岁的寡妇,不应该有那么高的要求,嘴里吃着鱼,手里还要抱着熊掌,能得其一就不错了,可人的感情不能讲因为所以,这样想就是这样想,达不到要求就会心有不足。再说了,谁让人家是美女呢,美女有特权,想同时得到鱼和熊掌,完全可以理解。 经过几天的思考,高强终于下定决心、鼓足勇气,来到韩永贞的房间,先闲聊了几句,然后说:“娘,这些年您为了抚养儿子,一直一个人生活,把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儿子身上。儿子过去不懂,现在才知道,女人一个人生活有多难。现在儿子已经大了,您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生活了。” 听了这话,韩永贞感到几分欣慰、几分心酸,还有几分羞涩,她以为自己无意中流露出了心事,被高强看了出来,赶紧掩饰道:“强儿,你不要乱讲,娘可没那种想法,这么多年,娘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过,娘喜欢这份宁静。你要是有时间,多陪娘说说话,娘就心满意足了。” 高强真诚地说:“娘,您可不能这么想,儿子是您最亲的人,这没错,可儿子代替不了丈夫,就像娘是儿子最亲的人,却代替不了媳妇一样。儿子当然会尽量多抽些时间陪您,可毕竟有很多事情等着儿子去做,贞吉也总是缠着儿子。白天儿子可以陪着您,晚上总得有个能说话的吧?娘,儿子求您了,您一定要考虑考虑这个问题。把您的生活安排妥当,儿子才能安心地做别的事情。” 听高强的口气,他并不知道自己想过改嫁的事,看来自己的心思并没有留露出来,韩永贞放了心,沉吟道:“强儿,你能跟娘说这些话,娘知道你是对娘好。不过娘真的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与其找个不对脾气的人,还不如一个人过呢。” 从韩永贞的话里,高强听出她不是不想嫁人,是怕找不到对脾气的人,就说:“娘,只要您有心找,儿子帮您。其实,贞吉的父亲就是个不错的人,他性情直率,为人正直,待人热情,我觉得他就不错,您说呢?” “是贞吉让你来说的吗?”韩永贞问。 “是。”高强老老实实地回答:“儿子从小就没怎么见过父王,早习惯了咱们母子相依为命的生活,要不是贞吉提到这件事,儿子也想不到。贞吉还说,她父亲喜欢您,只是不好意思说。娘,在男女之事上,儿子还不是很懂,儿子只是觉得,一个人要是喜欢你,他就会对你好,所以儿子相信,贞吉的父亲会好好待您的。” 韩永贞心想:“强儿呀,你真的不是很懂,仅仅被人喜欢是不够的。其实可能是我太理想化了,哪里就能再找到一个他呢?再说了,我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少女了,应该现实一些了。” 高强试探道:“娘,您要是同意,我就让贞吉去跟她父亲说说。” 韩永贞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她心中涌出一股百感交集的情愫。 高强把这次谈话的经过告诉了朴贞吉,朴贞吉很高兴,马上就去找朴康万,邀功道:“爹,我给您办了一件好事,您准备怎么奖赏我?” 朴康万愣了一下,高兴地问:“怎么,我有外孙子了吗?” 朴贞吉的脸一下子红起来,撒着娇嗔怪道:“爹,看您急的,哪有那么快呀。” “那还有什么好事?”朴康万不解地问。 朴贞吉故作神秘地说:“爹,我问您个问题,您可得老老实实地回答,不许说瞎话。” “你这孩子,都嫁人了还这么不懂规矩,有你这么跟爹说话的吗?”朴康万说的是训斥的话,语气却透出无限慈祥。 朴贞吉“嘿嘿”一笑,接着做出一脸严肃的表情,问:“爹,您想我娘吗?” 朴康万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顿了一下才说:“当然想了。你娘嫁给我近二十年,身体一直不好,没享什么福,年轻轻地就走了,我觉得很对不起她。” 朴康万的妻子是在生朴贞吉时落下了病根儿,此后身体一直不好,再也没生孩子。朴康万并没有把这段隐情告诉朴贞吉,怕她内疚。 “我也想我娘。”朴贞吉含着眼泪说。沉默了一会儿,朴贞吉接着说:“爹,我还有个想法,想让您再给我找个娘。” 朴康万心里“咯噔”一下子,闹不清楚朴贞吉为什么突然这么说,盯着朴贞吉问:“贞吉,你已经出嫁了,自己都快当娘了,还会想要个娘吗?你是在试探为父吧?” “哎呀,不是,我怎么会闲着没事试探您呢?”朴贞吉解释说:“其实我不是想要个娘,我是这么想的,我这不是出嫁了吗,以后会生孩子,我又得照顾高强又得照顾孩子,就顾不上您了,只好另外找个人照顾您,这样我才能放心嘛。” 朴康万放了心,笑道:“呵呵呵,你这个丫头,嘴越来越甜了,说得好像你以前挺照顾老爹似的。我问你,你是给老爹做过一次饭,还是洗过一件衣服?” “爹,您这理解可就不对了。”朴贞吉狡辩道:“照顾不只是做饭洗衣,那都是低层次的事,让下人做就行了。我陪着爹聊天、打猎,哄爹开心,这才是高层次的照顾,您说对不对?” “对、对、对,我的宝贝女儿说的话哪有不对的。”朴康万摇头叹息道。 朴贞吉趁机说:“爹,那您就再找个人吧,陪您聊天,哄您开心。” 朴康万摇摇头:“说得轻松,哪那么容易找哇,一般的女人爹还看不上眼呢。” “我知道。”朴贞吉说:“我娘长得那么漂亮,一般的女人您肯定看不上眼,不过眼前就有个现成的,一点都不比我娘差,其实比我娘还漂亮。爹,您知道我说的是谁吧?” 朴康万又是摆手又是摇头:“不行、不行,那可不行,使不得,使不得。” 朴贞吉愣住了,不解地问:“爹,您不喜欢我婆婆?” 朴康万没回答,朴贞吉狡黠地笑道:“爹,您骗不了我,我知道您喜欢我婆婆,您看她的眼神儿,跟高强看我的眼神儿一样,以前我不懂,现在我知道,男人看自己喜欢的女人时就是那种眼神儿。” 朴康万的脸红了,嗫嚅道:“不、不是,不是……不喜欢,是不、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呀?”朴贞吉叫起来:“说句公道话,我婆婆比我娘更年轻更漂亮,特别是那股说不出来的气质,一看就让人肃然起敬,怎么就配不上您呢?” “不是,是我、不配……”朴康万不好意思地说。第一眼看见韩永贞时,朴康万就动了心,当时就想用个什么办法把这位美少妇娶进家中。等韩永贞洗完脸,朴康万看到她那明艳的容颜和高贵的气质,突然之间产生了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再也不敢奢望娶韩永贞为妻。 原来是这样,朴贞吉放了心,安慰道:“老爹,您用不着自卑,我婆婆已经同意嫁给您了。” “真的!”朴康万大叫一声,把朴贞吉吓了一跳。 朴贞吉埋怨道:“爹,您至于高兴成这样子吗?” “我、我、我当然高兴。”朴康万此时根本不像个父亲,倒像个获得心上人接纳的初恋男孩儿。 朴贞吉笑了:“那就妥了,你们的亲事就算定下来了,找个好日子我给你们办喜事。不过爹,有件事我可得先提醒您,我婆婆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我公公人家也是大官,您可不能像以前那样粗粗拉拉的,心得细点,好好照顾人家,经常说些甜言蜜语。” “哎呀,还这么麻烦呀?”朴康万有点发怵。 “那当然了。”朴贞吉说:“谁让人家是大美女呢,您当然得细心呵护了。养花儿能像种庄稼似的吗?您要是在村里娶个大婶儿,那就用不着这样了。” 这话听上去很有道理,朴康万点点头,又皱皱眉头,为难地说:“我从来没养过花,我不会呀,这可怎么办?” 朴贞吉安慰道:“没事,有我呢,我教您说甜言蜜语。另外,我经常跟我婆婆聊天,看到她有什么心事,我就告诉您,教您怎么哄她。” 朴康万严肃地点点头:“好的,宝贝女儿,爹以后就全指着你了。” 朴贞吉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高强,高强高兴地告诉了韩永贞。韩永贞并没有显得高兴,反而说:“强儿,有些话娘要先跟你岳父说清楚,他要是不愿意,这件事还不能成。” 欲知韩永贞有什么话要跟朴康万说,且待下回分解。 第32回 窥探仇人高强遇险 举拔良将兄弟征东(1) 在正式决定嫁给朴康万之前,韩永贞说有些话要先跟朴康万说清楚。高强问:“娘,您要什么话要跟我岳父说?” 韩永贞说:“强儿,在决定你和贞吉的亲事之后,娘就一直在想,咱们的真实身份要不要跟你岳父说清楚。不说吧好像是在欺骗人家,说吧娘又怕走露风声,一直犹豫不决。现在娘决定了,必须把这件事告诉你岳父,否则娘心里总觉得堵得慌。娘不方便直接跟你岳父讲,你去替娘说吧。另外,替娘向你岳父道歉,没有早一点告诉他,娘真的不是故意不告诉他,是不敢。” 高强拉着朴贞吉一起来到朴康万的房里,对二人说:“岳父、娘子,我受我娘的委托,向你们表示深深的歉意,关于我们的身份,没对你们说实话。” “啊,你骗我,那你到底是什么人、”朴贞吉叫起来。 朴康万说:“贞吉,稍安勿躁,听高强说,爹相信他们不是坏人。” 高强接着说:“我母亲是新罗人不假,但我父亲不是新罗的官员,是高句丽前国王高建武,被泉盖苏文杀害了。” “你、你、你是王子?”朴贞吉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盯着高强。 高强点点头:“泉盖苏文杀了我的父亲,把我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几乎全都杀光了,只留下我和崔娘娘的儿子。我以前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想起来,可能是因为我们二人的母亲长得特别漂亮,而且我们二人都有一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姐妹。” “你还有姐妹?”朴贞吉惊讶地问。 “是的。”高强说:“我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叫高春爱。那位崔娘娘有个女儿叫高英爱,比春爱小几个月。两年前,大唐进攻高句丽,泉盖苏文害怕,就把春爱和英爱献给了大唐皇帝。大唐皇帝并没有接受她们,在返回高句丽的途中,她们二人被山贼劫走了,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朴贞吉摇头叹息道:“太可惜了,不然的话我会多个妹妹。” 朴康万接连摇了几下头,紧皱着眉头说:“可怜的孩子,不知道受什么苦呢。” 高强的眼圈儿红了,眼泪差点流出来。他跟妹妹感情很深,一想起妹妹落入山贼之手,就难过得心如刀绞。朴贞吉赶紧搂住高强的胳膊,安慰道:“郎君,你别难过了。” 高强深吸了几口气,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接着说:“我娘听说这个消息后,马上带着我逃离了平壤城,回到新罗老家。” 朴康万点点头:“你娘做得对。常言道,斩草除根,泉盖苏文那个老东西把别的王子全都杀了,单单留下你们两个,肯定没安好心,很有可能是打你妹妹的坏主意。那后来呢,你们为什么要逃离新罗呢?” 高强说:“新罗官府知道我是高句丽的王子,派官差到家里抓我和母亲,我母亲跪在地上给官差磕头求情,官差就偷偷地把我们给放了,我们这才逃到百济。岳父、娘子,这些事本来应该早点告诉你们,可我娘实在是太害怕了,担心走露消息,一直犹豫不决。现在咱们两家就要完全变成一家了,我娘觉得要是再不把实情告诉你们,太对不起你们。我娘说,百济跟高句丽是盟国,要是有人知道我们是高句丽王室逃出来的人,有可能把消息报告给泉盖苏文,跟我们在一起有危险。你们要是担心,我和我娘可以马上离开。” “我不,我不让你走。”朴贞吉一把搂住高强的胳膊,对朴康万说:“爹,我好不容易捡了个王子,我不让他走。他要是走,我就跟他一起走。” 朴康万把脸一沉,说:“什么走不走的,别说这种话。泉盖苏文在高句丽是老大,在我心里连个屁都不算。他要是敢派人来抓高强,我就集合家丁跟他拼了。” 高强非常感动,跪在地上给朴康万磕了三个响头,说:“多谢岳父大人,不过我们的身份还是不让别人知道为好。我娘来到朴家庄以后,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主要是担心村里人看她长得特别漂亮,到处宣扬,风声传到高句丽。家里的人要叮嘱一下,不要对外人讲我们的事。” “好说,我这就吩咐下去。”朴康万安慰道:“高强,你去告诉你娘,到了朴家庄就是我朴家的人,就算你没跟贞吉成亲我也会保护你们母子。让你娘放心,就算走露了风声,官府派人来拿,凭着我的武艺,也能保护她杀出重围。大不了不要这个庄园了,百济这么大地面,总能找到咱们落脚的地方。” 高强把朴康万的话转告给韩永贞,韩永贞也很感动,她第一次感受到被男人保护的滋味,不禁对朴康万产生了一丝感情。 在高强与朴贞吉结婚数月之后,朴康万跟韩永贞结了婚,韩永贞正式成为朴家的太太。 连续两年的袭扰,令高句丽的粮食生产出现严重问题,高句丽饥荒四起。李世民看到了彻底解决高句丽问题的机会,准备在贞观二十三年发兵三十万,一举将高句丽灭亡。为了给大军提供充足的军粮,李世民下旨,命剑南道打造长百尺、宽五十尺的巨舰。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天暖发兵了,李世民生了重病,军事行动只好暂缓。李世民的病越来越重,到了贞观二十三年五月二十六日,一代英主驾崩。六月一日,太子李治登基,是为高宗皇帝。 这些消息传到幽州,刘明意识到,攻打高句丽的行动短时间内不会恢复了,因为任何一个皇帝登基后最重要的事情,都是理顺内政,稳定自己的位子。刘明只希望,这个时间不要太长,不要让高句丽得以休养生息、积蓄力量。 然而,刘明失望了,整整六年,李治没有对高句丽动一兵一卒,刘明不明白稳定皇位怎么会用这么长时间。其实,李治有其舅长孙无忌和元勋李勣这一文一武的辅佐,在政务上没遇到什么阻力,屁股坐得很稳,他之所以不对高句丽用兵,是因为后宫之事把他搞得焦头烂额,让他坐立不安。登基伊始,萧淑妃就和王皇后争宠,接着,武珝进宫,就是贞观年间的武媚娘、后来的武则天,把后宫搅得天翻地覆。李治倒是非常宠爱武珝,什么事都由着她,问题是武珝不受老臣们的待见,李治想封武珝为宸妃,老臣们全都反对,而这些老臣又以长孙无忌为代表。一边是宠爱的女人,一边是亲娘舅和掌握大权的一班老臣,李治左右为难,心烦意乱,哪还有心思出兵打高句丽呀。 李治没有对高句丽用兵的另一个原因,是高句丽一直比较消停,表现得比较恭顺,不光没敢窥伺大唐的辽西,也没敢再打新罗的主意。被大唐连续折腾了几次,高句丽国力凋敝,不得不暂停用兵,专心发展生产。 贞观二十三年,刘明最小的孩子,三子刘之礼出生,至此,刘方两家的“三龙五虎七只凤”全部降临人世。第二年,也就是高宗永徽元年,高春爱和高英爱相继满十八岁,分别嫁给刘之礼和方惟勇。 高强很想要个儿子,可事与愿违,婚后的第二年,朴贞吉生了个女儿,隔了一年,又生了个女儿,长女起名高玉姬,次女起名高顺姬。生完两个女儿以后,朴贞吉的肚子再没了动静,过了五年才又怀孕。这回没让高强失望,生的是个儿子。又过了三年,高强有了第二个儿子。两子两女,皆大欢喜。 朴康万也高兴,韩永贞给他生了个儿子,就在朴贞吉生第二个女儿之后没几天,婆媳二人同时做月子。朴康万终于有了后,高兴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接连三天,设宴招待亲朋,以示庆贺。 在生孩子和料理家务的同时,高强并没有放松武功的练习,报仇的念头一直藏在他心里。光阴荏苒,高强来到朴家庄已经快五年了,这天吃饭的时候,他对朴康万和韩永贞说:“爹、娘,庄稼都已经种完了,最近地里没什么活儿,家里也没太多事,我想去一趟平壤城。” 朴康万不解地问:“你怎么突然想起去平壤城呀?” 韩永贞马上警觉起来:“强儿,你是不是想去找泉盖苏文?” “噢。”朴康万明白过来,点点头说:“杀父之仇,不能不报,不过高强,我听说泉盖苏文是高句丽第一武功高手,以你现在的水平,还远不是他的对手。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要沉住气,耐心等待机会。越往后,你的武功水平就越高,泉盖苏文年纪就越大,对你报仇越有利。” 韩永贞态度坚决地说:“强儿,你给我记着,我不许你去报仇。泉盖苏文不光武功高,身边还总有很多人保护,你武功练得再好也杀不了他,弄不好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不想让你去冒险。” 高强笑笑说:“娘,您不用担心,我知道我有几斤几两,现在不会去报仇。离开平壤城已经七年了,我就是想去看看现在是什么样子,顺便了解一下泉盖苏文的情况。” “不是现在不去报仇,是永远不许报仇。”韩永贞说。 “杀父之仇,您为什么不让我报?”高强有点不理解,朴康万也不理解,扭头看着韩永贞。 朴贞吉开口道:“这还用得着问吗,娘是怕你出事,我也不让你去报仇。” 第32回 窥探仇人高强遇险 举拔良将兄弟征东(2) “贞吉说得对,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不能出任何事。”韩永贞说:“泉盖苏文作恶多端,总会有人杀他,就算没人杀得了他,老天爷也不会放过他,用不着你去跟他拼命。” 韩永贞把话说到这个分儿上了,高强不敢违拗,只能唯唯称是,不过他心里并不赞同,报仇的念头仍然存在。 朴贞吉还有一层担心:“郎君,你去平壤城,万一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怎么会呢?”高强笑着说:“我离开平壤城的时候才十四岁,都过去七年了,我现在都长了胡子,谁还能认得我?” 朴康万说:“好了,你们都不用担心,只要高强保证不去找泉盖苏文的麻烦,应该就不会有事。” 高强赶紧说:“我保证不找泉盖苏文的麻烦,只是去打探消息。” “那也好,顺便打听一下崔娘娘的消息。”韩永贞说。 告别家人,高强一路来到平壤城。虽然他在平壤城生活了十四年,可前十年他身处王宫,后四年等同于被软禁,很少外出,对平壤城一点都不熟悉。他先花了几天的时间熟悉平壤城的大街小巷,以便万一出事的时候容易脱身。在街巷和饭馆里,高强留心听别人聊天,希望能听到一些泉盖苏文和王宫里的事。倒是偶而有人谈论高句丽王的事,可没有一个人谈论泉盖苏文和崔淑子,这令高强很是失望。 打听不到泉盖苏文的情况怎么办,高强决定到泉府门前蹲守,观察泉盖苏文的活动规律。高强还是太年轻,缺乏社会经验,他以为只是看一看没有任何危险,根本就没想到泉盖苏文出行时的警戒有多严,第一次蹲守就出了事。 这天泉盖苏文办完公事回府,照例是鸣锣开道,禁绝行人。平壤墄的人,无论军民,早已经习惯了这一套,远远地听见锣声,早早地四散回避。高强不清楚这些,他在泉盖苏文的府门前等候,听到锣声,估计是泉盖苏文回府了,不但不避让,反而往前凑。 一位中年汉子从高强身边跑过,见高强往泉府门前走,好心地提醒:“小伙子,你是外地来的吧,一看就知道你不懂规矩。这锣声是泉大人开道的锣声,听见锣声,无论军民,都得避让,要是让泉大人的护卫发现,你的麻烦就大了,轻者被痛打一顿,说不定还会被当成刺客杀头。别在这里戳着了,快跑吧。” 早听说泉盖苏文出行时戒备森严,没想到严到这种程度,高强跟在人群后头,跑进一条小巷里。别人都跑散了,高强不死心,他躲在房后,把头探出巷口,向泉府门外张望。 信诚现在是泉家的护卫兼武术教师,泉盖苏文外出时他就随行护卫,泉盖苏文在家的时候,他就负责教泉盖苏文的儿子练武。泉盖苏文有三个儿子,长子泉男生喜欢读书,不喜欢练武,次子泉男建和三子泉男产喜欢练武,不大喜欢读书,跟信诚有点像,信诚跟他们的关系更密切一些。 在信诚养好伤后,泉盖苏文跟他比了一次武,二人旗鼓相当,不分高下,由此泉盖苏文更加器重信诚,在自己的府邸旁边搞了一套房子,送给信诚,还帮信诚娶了个漂亮的高句丽女孩儿。信诚对此非常感激,发誓要保护泉盖苏文的安全,以报答泉盖苏文的恩德。不过信诚并不喜欢泉盖苏文,在泉盖苏文身边待的时间一久,他发现泉盖苏文这个人阴险歹毒,跟他完全是两类人,他为泉盖苏文效力,仅仅是为了报恩。 这天他照例护卫着泉盖苏文回府,边走边四下观察,当过捕快的人眼睛就是贼,他一眼看到不远处的巷子口有人在探头张望,立刻警惕起来。不过他没有声张,他不想让泉盖苏文知道这件事。泉盖苏文作恶多端,有很多仇人,那些人大都不是坏人,是因为被泉盖苏文害得家破人亡才来找泉盖苏文报仇,信诚要保护泉盖苏文的安全,但他不想伤害那些人。 泉盖苏文在府门前下马,信诚上前禀道:“大人,小人家里有一点事情,大人要是没别的事吩咐,小人先回家一趟。” 泉盖苏文点点头:“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 看着泉盖苏文走进府门,信诚回头看了一下巷口,那个人还在那里。这里面肯定有事,信诚装作漫不经心地向巷口走过去。 高强在巷口探头观察,发现泉盖苏文的戒备确实非常严,前后各有一队士兵,马前有一名卫士,马后跟着两名军官。凭这个阵势,就算泉盖苏文没有武功,想在路上刺杀他也不可能。 “看来报仇的事真的很难,得另想办法。”高强正在心里琢磨着,突然发现泉盖苏文的卫士冲自己走过来,他马上意识到不妙,刚才只顾着看和想了,头一直露在外面,肯定是引起了卫士的怀疑。高强扭头就走,为了避免引人注目,他不能跑,只能快步走。 前头就是另一端的巷口,出了巷口就是大街,大街上人来人往,只要混到人群里就安全了。不料,刚走到巷口,一个人突然把巷口堵住,高强抬眼一看,吓了一大跳,从衣着上看,那人正是泉盖苏文的卫士。信诚并没有直接追高强,而是走另一条巷子,绕到高强前面,把高强截住。 高强愣了一下,转身就往回走。这就是高强缺乏经验的表现,径直往前走还可能打消对方的怀疑,往回走明显地表明他心虚。 “站住。”信诚断喝一声,高强撒腿就跑。信诚飞身追上,高强知道走不脱了,更不答话,回身冲向信诚,抡拳就打。 高强一出手,信诚就知道他武功平平,冷笑道:“就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也敢来行刺?”信诚伸手接招,三下五除二就把高强打倒在地,用脚踩住,喝问:“你是什么人,在泉大人府门前探头探脑想干什么?” 高强对信诚怒目而视,一言不发。信诚又问:“说实话我可以饶了你,不说实话只有死路一条。” 高强还是一言不发,信诚反倒没了办法,因为他说这话只是吓唬高强,并不想真要高强的命。“小子,你还挺硬的,难道你真的不怕死?”信诚问。 高强冷笑一声,说:“死有什么可怕的,老子已经在鬼门关前走过两次了。” 信诚突然觉得高强有点面熟,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难以置信地摇摇头,问:“你是不是前高句丽王的儿子?”信诚是捕快出身,认人、记人的能力特别强,虽然只见过高强一面,而且已经过去了五年,还是认出了高强。 高强闻言一愣,盯着信诚看了几眼,也觉得有点面熟,可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诧异地反问道:“你是谁?” 这句话等于默认了信诚的话,信诚把脚移开,蹲下身,小声问:“你是不是叫高强,你母亲叫韩永贞,你们不是逃往南边去了吧,怎么会在平壤城?” “啊,难道你是……你、你怎么会在平壤城,怎么还、还当了和尚?”高强也想起了什么,可他绝对不敢相信。 信诚说:“没错,我就是李明燎,因为放走了你们被关进大狱,我越狱逃到平壤,因为斗殴杀了人,犯了死罪。是泉大人教了我个出家为僧的办法,救了我一命,从那以后我就当了泉大人的护卫。现在我不叫李明燎了,我的法名是信诚。” “哼哼,那好哇,你把我交给泉盖苏文那个老贼吧,你可以立功受赏了。”高强冷笑道。 信诚抓着高强的衣服把他从地上拎起来,说:“王子,我要是想把你交给泉大人,就不会一个人来抓你。来到泉大人身边后,我打听过你们母子的事,还听说了你妹妹的事,我挺同情你们的。当年我可怜你们没抓你们,今天我也不会抓你,不过我警告你,赶紧离开平壤,走得越远越好,别再打泉大人的主意。我不是为了泉大人,是为了你,知道吗?泉大人的武功跟我不相上下,就你那两下子,再练二十年也打不过泉大人,还是留着自己的命孝敬你娘吧。” 高强是井底之蛙,没见过多大天,以为朴康万的武功天下第一,他虽然还没学成,知道自己现在杀不了泉盖苏文,可他相信,等把朴康万的武功全部学到手,一定能超过泉盖苏文。刚刚跟信诚过了几招,他这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就连朴康万都打不过信诚。既然泉盖苏文的武功跟信诚差不多,那就意味着,即使他练到朴康万的水平,还是没有报仇的希望,他这才想明白,韩永贞为什么对他说永远不要报仇。 高强一时心灰意冷,沉默了一会儿,想起一件事,问信诚:“恩公,刚才您说知道我妹妹的情况,您都知道什么,她现在情况怎么样,快告诉我。” 信诚说:“我知道得也不多,只听说她在大唐被山贼抢走了,以后的事我不知道。” 高强大失所望,又问:“崔娘娘的事您知道吗?” 信诚摇摇头:“崔娘娘是谁,我从来没听说过。” 高强说:“崔娘娘也是新罗人,跟我母亲一起成了王妃,她也有个女儿,跟我妹妹一起去的大唐,一起被山贼抢走了。” “是不是长得非常漂亮?”信诚问。 “对对对。”高强说:“她跟我母亲都是当年新罗王准备送给大唐皇帝的美女。” 第32回 窥探仇人高强遇险 举拔良将兄弟征东(3) “那就是了。”信诚说:“泉大人有位非常漂亮的姬妾,就是姓崔,好像以前是王妃,你说的崔娘娘应该就是她。” “原来泉盖苏文霸占了她。”高强又问:“她的儿子怎么样了?” “她有儿子吗?”信诚反回道。 高强说:“她有个儿子,比我小六岁,今年应该十五岁了。当年泉盖苏文杀了我的父王和所有的王子,只剩下我们两个。” 信诚摇摇头:“我从来没见过你说的那个王子,也从没听人提起过,估计……”信诚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信诚对泉盖苏文的做事风格非常了解,他相信,泉盖苏文不会让一个跟自己有杀父之仇的王子长大成人。 高强听明白了信诚的意思,他完全相信这一点,不由地暗自佩服自己的母亲有先见之明,当年果断地逃离平壤城,让自己逃过了杀身之祸。他又问:“崔娘娘现在过得怎么样?” 信诚说:“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很少能见到她,见到她也不能跟她说话,她过得好不好我怎么能知道?对了,她给泉盖苏文生了个女儿,刚刚三岁,泉盖苏文非常喜欢这个女儿,我想对崔娘娘应该还不错。” 从信诚这里能了解到的信息也就这些了,高强再次感谢信诚的相救之恩,离开平壤城,返回朴家庄。从此,高强打消了杀泉盖苏文的念头,但他并没有放弃复仇的想法。杀不了泉盖苏文,可以杀他的儿子,父债子偿也是天经地义。高强甚至做了更长远的打算,就算在他这一辈报不了仇,他也要让自己的下一辈报仇。就算朴贞吉生不出儿子来,他还可以把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跟朴康万一样,他也把女儿当成儿子养,让她们从小练武。高强和朴贞吉都是练武的材料,他们的孩子自然也有习武的天赋。在外祖父和父母的教导和督促下,高玉姬和高顺姬从五六岁上就开始练功,长到十几岁的时候,武功小有所成,超过了朴贞吉和高强。 经过数年的休养生息,高句丽积聚了一定的实力,恢复了对新罗的侵伐。泉盖苏文联合百济和靺鞨,大举进攻新罗,占领新罗三十三座城池。新罗王金春秋派使者向大唐求救,李治这才想起来,在大唐的东边,卧着高句丽这条嗜食人肉的狼,要想让它老实,必须时时地敲打敲打它。此时幽州都督和营州都督都换了人,朝廷好像忘记了刘明这位征东的能臣干将,在调兵遣将时根本没想到刘明和幽州都督府。 永徽六年,公元六百五十五年,李治派遣营州都督程名振和左卫中郎将苏定方,率领营州都督府兵出新城道进攻高句丽。五月,程名振和苏定方率军渡过辽水,进至新城附近。新城守将见程名振兵少,大开城门,渡过贵端水前来迎战,程名振挥兵奋击,高句丽军抵挡不住,大败而逃。程名振驱兵追赶,直到新城城下,趁势攻入外城。这一仗,杀死高句丽士兵一千余人,大唐军队焚毁新城的外城,以及新城附近的一些村落,然后班师回营州。 这一仗的目的仅仅是警告一下高句丽,由于后宫之事还没有安定下来,李治不想大规模用兵。就在这一年的十月,武珝被册封为皇后,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武则天,后宫之争总算落下帷幕。然而,初登皇后大位的武则天在政治上的地位并没有巩固,仍然不能大规模对外用兵。通过铁腕手段,武则天贬黜了以长孙无忌、褚遂良为首的曾经反对她的老臣,确立了自己与李治共同执政的地位,高瞻远瞩、胸怀宏图大志的武则天准备继承李世民的遗愿,彻底解决朝鲜半岛问题。 显庆三年,公元六百五十八年,三月的一天,李治按照武则天的意思,在早朝时降旨,任命营州都督程名振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右领军中郎将薛仁贵为副大总管,率领营州都督府兵和胡兵,征伐高句丽。 自从在贞观十九年征伐高句丽的战斗中一战成名后,薛仁贵一直没再打过仗,日常的职责是给皇帝看大门,负责守卫玄武门,皇帝打猎的时候他负责把兔子从草窠里赶出来,让皇帝过过射箭的瘾。虽说时常能见到皇帝,也很得皇帝的重视,可是没有立功的机会,也就没法升职,一直是正五品上的右领军郎将。与他形成对比的是,刘明因战功累迁至正四品上的忠武将军,整整比他高出四级。就连武功比他差一点、更没有他那些弯弯绕的方天戟,也因战功累迁至正五品下的宁远将军,仅仅比他低一级。 直到高宗永徽五年,公元六百五十四年,薛仁贵才等到转运的机会。这一年闰五月初三,天上下起瓢泼大雨,从白天一直下到夜里。半夜时分,山洪暴发,太极宫地势低洼,大水直冲玄武门。这天晚上正赶上薛仁贵值班,守卫玄武门的将士见大水汹涌而至,全都自顾自逃命而去,薛仁贵又看到了引起皇帝注意的机会。他训斥惊慌奔逃的卫士们:“你们这些胆小怕死的废物点心,你们是皇上的卫士,现在大水就要冲进皇宫,皇上受到威胁,情况万分紧急,你们不说保护皇上,只顾着自己逃命,你们还是人吗?看看老薛是怎么干的。” 薛仁贵想向李治报警,可是玄武门的卫士只能在门外守卫,不能进入皇宫,他只好爬到城门楼上,冲着皇宫里面大喊:“万岁,发大水啦——薛仁贵恳请万岁速速移驾——”报警的时候,薛仁贵没忘记带上自己的名字。 薛仁贵一遍一遍地高喊,终于惊动了守卫内宫的卫士。内宫卫士保护着李治移到高处,时间不长,大水就冲到了李治的寝宫。 其实李治就算不离开寝宫,也不至于有危险。皇宫里的各座宫殿都建在高台之上,殿内顶多是进水而已,水深绝对不至于把人淹死。史书中没有提及这次水灾淹死皇宫里的任何人,也没有冲毁城墙或宫殿的记载,薛仁贵留在玄武门安然无恙,这就充分证明水势没有多大。换个角度考虑,如果睡在寝宫里的李治都有被淹死的危险,那么长安城里的老百姓至少得淹死一半,可史书并没有长安城遭受严重水灾的记录,这也能证明水势并不太大。 不管这次报警的实际意义有多大,薛仁贵的机会主义路线再次起到了作用。事后,李治对薛仁贵非常感激,亲口对他说:“多亏了你朕才没有被大水淹没,看到你朕才知道大唐还有忠臣。” 好家伙,这个评价可够高的,全大唐有多少文臣兢兢业业地治理国家和地方,有多少武将出生入死为国征战,都比不上薛仁贵吼这一嗓子。当年李世民把薛仁贵看成无人能及的勇将,如今李治又把薛仁贵看成无人能及的忠臣,这父子俩绝对是亲父子。 不过李治没他老子那么大方,没给薛仁贵升官,只尚赐了一匹御马。这次没升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薛仁贵给李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一次征讨高句丽,李治想到了薛仁贵,想起薛仁贵是在征讨高句丽的战斗中成名的,于是任命他为副大总管。可是薛仁贵只是一个正五品上的小小的郎将,而程名振则是从二品的大都督府都督,二人的品秩相差太大,这二人搭班子显然不合适,程名振手下的将领有不少人品秩比薛仁贵高,薛仁贵如何能调遣他们呢? 武则天虽然后来革了唐的命,可她在行事风格上与李世民非常类似,这个问题对她来说不是问题。她只说了一句话,李治就直接把薛仁贵连升三级,擢升为正四品下的右领军中郎将。 以薛仁贵的品秩,他没有资格参加朝议,他所在的右领军卫连宫城里面的宿卫都轮不上管,被任命为副大总管的事是散朝以后才知道的。四年前吼了两嗓子,没能升官,薛仁贵意识到,要升官还得靠打仗立功才行,于是他想到了刘明和方天戟,刘明和方天戟有征伐辽东的经验,让他们参战对取胜大有好处。薛仁贵很会算账,他是副大总管,让刘明和方天戟在他手下效力,二人打了胜仗,他这个副大总管也有功,于是,他向李治上疏推荐刘明、方天戟和先锋团。 看了薛仁贵的奏折,李治才知道,原来大唐还有猛将,一道旨意下到幽州都督府,让刘明、方天戟和先锋团参战,同时任命刘明为副大总管。 接到圣旨,刘明和方天戟都非常高兴,一方面是因为又有了参战的机会,另一方面是因为又可以见到薛仁贵了。二人立刻进行出发前的准备,刘明交接公务,方天戟安排先锋团的行装。 除了六名队正和一些伙长外,现在的先锋团人员已经换了一大半,新补充的士兵都是二十岁以上、二十五岁以下、身体强壮、武功较高的棒小伙儿。刘之孝和方惟勇已经正式从军,在先锋团里担任伙长。方天戟的次子方惟健也从了军,虽然武功很好,但没有实践经验,在先锋团里当个普通士兵。方天戟的三子方惟智年满十八岁,刘明的次子刘之义年满十五岁,此次也跟随出征,刘明把他们留在身边,根据需要相机使用。刘明和方天戟都把自己的儿子编入先锋团,让他们冲锋陷阵在前,而且并没有利用官职对他们有半点照顾,这一点让先锋团的所有官兵都心服口服。 邢长生已经五十二岁了,还想参战,刘明也想给他立功升职的机会。上次出征高句丽,邢长生升了两级,成为从七品上的翊麾校尉,总算是步入了七品官的行列,这一回他的目标是成为六品官。 第32回 窥探仇人高强遇险 举拔良将兄弟征东(4) 此次征讨行动动用的是营州都督府的兵马,薛仁贵虽是副大总管,手下并没有可以直接指挥的兵,只从右领军卫中挑选了五十名卫兵。人少也有好处,行动利索,很快就从长安来到幽州。 兄弟分别了十几年,重新聚首自然特别高兴,薛仁贵先拜见了两位盟兄的母亲和两位嫂子,然后方天戟、刘明、薛仁贵,兄弟三人轮流做庄,连续三天设宴欢饮,先锋团的六名队正和薛仁贵带来的那名队正做陪。 相互介绍了这十几年来各自的经历之后,薛仁贵无限羡慕地说:“大哥、二哥,你们真好,儿子女儿都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了,兄弟我自愧不如哇。” 方天戟掐指算了算,问:“三弟,你的大儿子今年应该十二岁吧,叫什么名字?” 薛仁贵回答:“大哥记性真好,我的老大确实刚满十二岁,叫薛讷。” “我没听明白,哪个字呀?”方天戟问。 刘明接口道:“应该是‘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的‘讷’吧?” “还是二哥有学问,说得没错。”薛仁贵挑挑大拇指。 方天戟惊讶道:“我说老三,士别三日当刮目看,十几年没见,你的学问见长呀。不对,这个名字应该是十二年前起的,那时候咱们刚刚分开,你不会突然长学问。” 薛仁贵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咳,我哪有那学问呀,是请一位教书先生给起的。” 方天戟摇着头说:“这个字显得挺有学问,不过当名字不好,有点生僻,发音也不好听。” 薛仁贵解释说:“这个名字不是乱起的,他说话有一点点口吃,开始读书后,先生说了,少说话、多做事,是君子的美德,叫讷显得不是口吃,是有君子的美德。” 刘明点点头:“说得好,有字了吗?” “咳,才十二岁的小屁孩儿,有什么字呀。”薛仁贵说。 “那好,我给他起个字。”刘明想了一下,说:“就叫慎言吧,咱们不是口吃,是说话谨慎。” 薛仁贵高兴地说:“这个字好,就叫慎言。” 方天戟又问:“除了这个老大,还有几个孩子?” 薛仁贵得意地说:“大哥、二哥,别看你们比我生孩子早,可没我孩子多。我告诉你们,我现在有五个儿子、六个女儿。” “哇,你老婆一年生一个呀?”方天戟惊讶地叫起来。 刘明笑道:“你忘了,当年他就搞了两个高句丽女人做妾,说不定后来又弄了几个,一家顶好几家。以他这身体,生五个儿子、六个女儿,一点都不算多。” 方天戟“哈哈”大笑起来,薛仁贵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二哥,你别乱说,我可不是好色之人,到现在为止我还是一妻两妾。” “这次又去打高句丽,是不是再弄两个?”方天戟开玩笑地问。 薛仁贵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有两个就够了。” 刘明接口道:“高句丽妾有两个就够了,哪天去打突厥、征回纥,搞几个突厥妾和回纥妾换换口味。” 众人都笑起来,薛仁贵连说“不会”,心思却活动了。后来,薛仁贵平定天山一带的铁勒九姓,真的搞了几个铁勒女人当妾,还大量收受贿赂,被有司弹劾,李治念在他救驾有功的份上,没有究治。 在幽州休息了几天,三兄弟带领各自的卫队和先锋团前往营州,向程名振报到。程名振是一员善于用兵的大将,贞观十九年以右骁卫将军、平壤道行军总管的身份,随同大总管张亮,泛海进攻辽东南境,亲率一支奇兵夜袭卑沙城,一举克之。原营州都督张俭离任后,程名振接任营州都督的职务,兼东夷都护。 薛仁贵的名气很大,程名振知道他是在贞观十九年征讨高句丽时成名的,对刘明和方天戟,程名振就不清楚了。刘明和方天戟各自做了自我介绍,程名振这才知道,他们二人曾多次征讨高句丽,因屡立战功,逐步晋升到现在的职位,对辽东的情况非常了解。 程名振向刘明询问贞观二十一年和二十二年征讨高句丽的作战经过,刘明首先谈了《平夷策论》里的观点,然后指出那两次征讨,目的都是削弱高句丽的实力,采取的战术都是以少量兵力奇袭和智取高句丽城池,取其资粮、掳其人口、焚其田禾、隳其城郭,付出的代价很小,对高句丽经济实力的打击很大,最后,刘明把几次主要战斗的经过简明扼要地介绍了一遍。 程名振打仗喜欢用突袭的办法以寡击众,刘明的打法正合他的胃口,他非常高兴,当即表示:“刘将军,你若还想打头阵,我分拨四千骑兵归你调遣,如何?” “多谢元帅信任,冲锋陷阵,末将当仁不让。”刘明也很高兴。 薛仁贵有点坐不住了,听刘明刚才的介绍,打仗的事都是由刘明指挥的先头部队负责的,主力部队基本上就是运输队,如果让刘明指挥先头部队,他就只能指挥运输队,那还怎么立功升职呀。薛仁贵马上说:“元帅,末将也想打头阵。” 程名振有点为难,薛仁贵以勇猛著称,他要求打头阵很合理,让他打头阵也合适,按照程名振的想法,把薛仁贵放在刘明手下,让他跟方天戟听从刘明的指挥,那样是最合适的。可是薛仁贵名气太大,又是皇上先封的副大总管,他未必愿意听从刘明的调遣。想了一下,程名振有了主意:“薛将军,你和刘将军并为副大总管,刘将军的品秩比你高一级,这样吧,我任命他为左先锋,你为右先锋,各指挥两千骑兵,具体任务等打仗的时候再行分配。” 对这个方案,薛仁贵还算满意,刘明也愿意,对薛仁贵说:“三弟,有你跟我一起打头阵,这仗就更好打了,以后咱们要好好配合。” 刘明说这话有特别的用意,他知道薛仁贵喜欢出风头,有点担心打起仗来他不顾大局。个人勇猛固然是好事,团队协作更加重要。 接下来,程名振跟刘明、薛仁贵讨论这一仗怎么打,刘明说:“太宗皇帝采纳了末将的瘦敌之策,经过贞观二十一年、二十二年两次征讨,高句丽的实力大损,先皇准备出动三十万大军一举灭亡高句丽,只可惜先皇驾崩,此次行动被搁置。当今皇上登基后,一连数年没有对高句丽用兵,高句丽得以休养生息、养精蓄锐,基本上恢复了贞观十九年之后的实力,短时间内难以将其彻底灭亡。以末将愚见,我们还是要按照既定的方略办,做三年瘦敌的打算,然后再大举征伐,一举灭之。这一次行动,算是第一次瘦敌之战。” 程名振同意刘明的战略思想,问:“刘将军,你认为我们这一次打什么地方为宜呢?” 刘明说:“辽东平原和扶余川是高句丽的两大主要产粮区,这两个地方都可以作为进攻目标,末将更倾向于先打辽东,理由有三:其一、辽东离营州近,我们缴获的资粮、俘获的人口,比较容易运回营州;其二、辽东平原离鸭绿水近,鸭绿水以南地区农田少、产粮不足,依赖辽东平原和扶余川的粮食,焚毁辽东平原的庄稼,高句丽就得从扶余川调粮补充鸭绿水以南地区,运输难度大增;其三、辽东的高句丽军队对我辽西地区的威胁更大,削弱其力量有利于辽西的安定。实施瘦敌之战,需要首先攻取一座城池作为我军的前哨基地,取其粮草为我所用,以其城池作为我军转运资粮和人口的中转站。辽东平原北有玄菟城,中间有辽东城和安市城,南有建安城,高句丽军队在这四座城池都驻有较多的军队。从地理位置上看,攻取辽东城作为我军的前沿基地最为有利,其次是玄菟城,再次是安市城和建安城。从攻取的难度上看,安市城最难攻取,其次是辽东城,再次是玄菟城,建安城最容易攻取。综合考虑这两方面的因素,末将建议把首攻目标定为玄菟城。” 程名振说:“刘将军可能还不知道,高句丽在辽东城和安市城之间修建了一座赤烽镇,屯兵五千,作为辽东城与安市城之间的连接环节,本帅以为,攻取赤烽镇作为前哨基地,无论其地理位置还是攻取难度,都是最佳的选择。” “真的呀!”刘明大喜:“末将正有一些遗憾,玄菟城稍嫌偏北,而且兵力较多,并非理想的前哨基地。高句丽在辽东城和安市城之间建一座小城,这完全就是为我们建的,太好啦,末将完全拥护元帅的选择,就以赤烽镇为前哨基地。” 薛仁贵说:“赤烽镇兵力虽少,可它位于辽东城和安市城两座大城之间,很容易得到增援。如果我军不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其攻克,辽东城和安市城都会派来援军。我军没有足够多的兵力打援,攻城部队容易陷入敌人的夹攻之中。我想,高句丽人只在赤烽镇放五千人马,肯定也是考虑到这个因素,有恃无恐。” “不要紧。”刘明说:“攻打赤烽镇不能用强攻的办法,必须智取。赤烽镇新建不久,其守军还没有遭受过我军的打击,戒备心理不是很强。我们就利用这一点,先派出一支小部队,引诱敌军出城来攻,预先埋伏的大部队突然杀出,击溃敌军,我诱小部队紧随在敌军之后,抢占城门,接应大部队一举破城。” 程名振完全支持这一打法:“好,就这么打。刘将军运用这种战术已经驾轻就熟,就由刘将军诱敌,薛将军率大部队破城。” 正说到这里,军兵来报:“启禀都督,契丹酋长达稽求见。” 程名振愣了一下,奇怪地说:“这一次我们没有征召契丹兵呀,他来干什么?” 欲短达稽的来意,且待下回分解。 第33回 邢长生连征赤烽镇 薛仁贵独战横山城(1) 军兵报告,契丹酋长达稽求见,程名振感到很奇怪,说:“永徽六年那次征讨高句丽,达稽和奚酋苏支、霫酋明佗都带兵参加。打完仗后,三个人牢骚满腹,嫌掳获太少了,说下次再打高句丽,他们不参加。这些胡人太势利了,我不喜欢他们,所以这次行动根本就没通知他们,达稽怎么主动跑来了,也许是有别的事。” 刘明猜到了内情,不便明说,劝程名振:“元帅,胡人愿意替我们打仗,这是好事呀。他们打仗为的是掳掠财物和人口,咱们不妨把战利品多分一些给他们,反正损失的是高句丽人。” 程名振想了一下,点点头:“对呀,用高句丽人的财物和人口,换取胡人帮咱们打仗,这个买卖划算呀,以前我怎么没想明白这个道理呢?”他对卫兵说:“请达稽到这里来吧。” 时间不长,达稽走进议事厅,先给程名振见过礼,然后热情地跟刘明、方天戟拥抱,咧着大嘴笑道:“刘将军,本来我没打算来,后来听说你是副大总管,我就知道有好事,带着两千人马紧赶慢赶地赶来参加。还好,我没来晚。” 程名振这才明白,原来达稽是冲着刘明来的,刘明对胡人有如此强的号召力,他更觉得刘明是个人物。 刘明笑着问:“你自己来了,不怕苏支酋长和明佗酋长埋怨你吗?” “不会,我派人给他们送信去了,不过他们怕是来不及参加了。”明佗说。 刘明拉着达稽的手说:“达稽酋长,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右领军中郎将薛仁贵将军。” 达稽一下子睁大眼睛,看着薛仁贵说:“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薛仁贵将军,久仰久仰,太宗皇帝对薛将军很是欣赏,果然气度不凡。” 达稽这番话薛仁贵听着很舒服,也客气道:“达稽酋长,早就听我二哥说过你们一起打仗的经历,达稽酋长的大名我是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达稽愣了一下,问:“你二哥是谁?” “就是我呀。”刘明接过话说:“薛将军还有一个身份,是方将军和我的结义兄弟,方将军是大哥,薛将军是三弟。” 达稽恍然大悟:“原来你们还有这层关系,以前我只知道你和方将军是亲戚。” 程名振也是刚知道薛仁贵是刘明和方天戟的盟弟,高兴地说:“太好啦,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你们兄弟并为先锋,这一仗我们肯定能大胜。” 达稽马上说:“元帅,我愿意听从刘将军的调遣。” 刘明提议:“元帅,您原准备分派给末将的那两千步兵改由方将军调遣吧,我指挥先锋团和达稽酋长的人就可以了。”说着,使劲冲程名振使眼色。 程名振明白,先锋部队伤亡比较大,刘明同意让达稽打先锋,把营州兵交给方天戟指挥,其意图显然是把营州兵放在第二线,于是顺水推舟道:“本来我想把头功留给我的部下,既然达稽酋长提出了要求,跟刘将军又是老搭档,我就把功劳让给达稽酋长。晚上我摆酒宴给各位接风。你们都刚到营州,休息三天,咱们誓师出征。” 三天后,大队人马誓师出征。刘明建议,先锋团和契丹兵作为第一梯队,趁夜在赤烽镇附近泅渡辽水,攻取赤烽镇,引诱辽东、安市等城的高句丽军队来援,薛仁贵和方天戟各率两千骑兵,作为第二梯队泅渡辽水,突袭高句丽援军,程名振率领八千步兵作为第三梯队,打造浮桥渡辽。程名振完全同意这个方案,薛仁贵很想得第一功,不过与攻城相比,他更喜欢野战,刘明的方案符合他的胃口,他也同意。 为了让邢长生多一些立功的机会,也为了充分发挥邢长生的作用,刘明把先锋团交给他指挥。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先锋团与邢长生之间的隔阂早已消除,邢长生武功比六名队正高,品秩也比六名队正高,让邢长生指挥先锋团,六名队正都服气。 刘明以其惯用的突袭战术,带领先锋团和契丹兵以日行一百五十里的速度奔向辽水,邢长生带领先锋团走在契丹兵前面五十里,这样一来,高句丽探子顶多发现一支三百人的唐军小部队向辽水运动,根本想不到他们敢于渡过辽水。 来到辽水西岸,先锋团作出巡哨的样子,沿着河岸慢悠悠地遛达,一方面休息,一方面等待天黑。刘明带着契丹兵停在离辽水五十里的地方休息。入夜后,先锋团的将士们拽着马尾巴游过辽水,前进到离赤烽镇十里的地方秘密安营。刘明和契丹兵用同样的办法渡过辽水,隐蔽在辽水岸边。辽水东岸一马平川,没有茂密的森林,刘明只能让契丹兵沿辽水一字排开,人坐着,战马躺着,利用并不算深的辽水谷地隐藏踪迹。 天刚亮,邢长生就带着先锋团来到赤烽镇外,把战马放进农田,让战马啃食禾苗。高句丽士兵很快就把这一情况报告给指挥官,指挥官大怒,当即点齐一千骑兵和一千步兵,亲自出城攻击先锋团。 先锋团表面上很大意,战马散放采食,士兵散乱地坐在地上,实际上保持着高度戒备,邢长生派了好几个监视哨监视着赤烽镇的动向。城门刚一开,先锋团立刻紧急集合,做出向辽水逃跑的样子。 对于先锋团行为,赤烽镇的指挥官感到很可笑,对手下说:“这些唐军骑兵大概是做梦撒癔症,稀里糊涂地到了辽水东岸,看见咱们出城才感到大事不妙。都到这个时候了他们才想起逃跑,你们觉得他们跑得掉吗?” “他们跑不掉。”高句丽士兵们大喊。 “对,他们肯定跑不掉。”指挥官自鸣得意地说:“前有辽水拦路,后有咱们追击,这些唐军骑兵死定了。加快速度,决不能让他们有渡河的时间。” 高句丽骑兵快马加鞭,甩开步兵,向先锋团追上来。 离辽水大约还有十里,先锋团被高句丽骑兵追上,被迫回头应战。赤烽镇的指挥官大喜,以一千对三百,他觉得先锋团就是他手里的一个馒头,肯定是他口中之食,就看他怎么吃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馒头很烫,别说吃了,拿都拿不住。 先锋团摆开六角阵形,在高句丽骑兵的重重包围中沉着应战,不图反攻,全力防守,守得滴水不漏。赤烽镇的指挥官很快就意识到,眼前这支唐军小部队与众不同,他们的阵形无懈可击,双方刀撞刀响成一片,可他的士兵伤不到大唐士兵半根毫毛。心中虽然感到诧异,高句丽指挥官并没有十分在意,因为唐军士兵也伤不到他的士兵半根毫毛,这说明唐军士兵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他的人多,可以用车轮战术消耗唐军士兵的体力,这个烫馒头总有晾凉的时候。 如意算盘打得挺好,只可惜他等不到馒头晾凉的时候了,而且那根本就不是个馒头,而是颗炸弹。见先锋团把高句丽骑兵引到预定位置,并将其缠住,刘明命令契丹兵出击。 达稽高兴坏了,咧着大嘴说:“又可以以众欺寡了,这仗打着真过瘾。儿郎们,跟我冲,狠狠地杀高句丽人。” 刘明赶紧提醒:“高句丽士兵尽管杀,当官的先留一留。” 刘明和达稽各自带领一千名契丹兵,冲出辽水河谷,分左右两路,向高句丽骑兵包抄过去。赤烽镇的指挥官这才意识到上了当,中了大唐军队的调虎离山之计,吓得肝胆俱裂,高声尖叫着“赶快撤退”,自己拍马先逃。 高句丽骑兵一乱,邢长生马上命令先锋团转守为攻,六角阵形像炸弹一样炸开,六队人马突然出击,每队人马的倒梯形队列迅速向两翼展开,变成一张网,各自包住了二三十个逃得比较慢的高句丽骑兵。三下五除二,九退一还一,嘁哩喀嚓,呜哩哇啦,一百多高句丽骑兵就变成了一百多具死尸。 在先锋团剪高句丽骑兵尾巴的时候,邢长生单人独骑追击赤烽镇的指挥官。刘明说过,要留着高句丽的指挥官用来叫开城门,所以邢长生暂时还没打算杀他,只是想紧紧跟定他,防止他乱跑。一路之上,不断有高句丽士兵挡住邢长生的路,邢长生没功夫跟这些小兵纠缠,把马槊当成大砍刀,把离他一丈之内的高句丽士兵一一砍倒,在高句丽士兵群中杀出一条两丈宽的大路。 剪掉了高句丽骑兵的尾巴,先锋团继续追击,紧跟着高句丽骑兵向赤烽镇冲去。 高句丽步兵正在拼命地追击,看见骑兵退回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紧停下脚步。赤烽镇的指挥官跑过来,对步兵指挥官说:“唐军骑兵追上来了,赶紧结阵,阻挡唐军。” 让一千步兵阻挡两千骑兵,连赤烽镇的指挥官自己都觉得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可他没别的办法。要是让步兵撤退,步兵就会溃散,在骑兵的追杀下,活命的概率无穷小。结阵抵抗,虽然活命的概率不见得大,至少能迟滞唐军骑兵的追击,为他退回城里争取一些时间。 步兵指挥官也知道这是个一点都不幽默的玩笑,一千骑兵顶不住对方,他一千步兵怎么可能顶得住,可他不敢不执行命令。除了执行命令以外也没别的选择,他也很清楚,往回跑只有死路一条,结阵抵抗至少还可以争取一点时间,让他来得及投降。 第33回 邢长生连征赤烽镇 薛仁贵独战横山城(2) 先锋团并没有理会高句丽步兵,一直跟在骑兵后面追下去。高句丽步兵的指挥官还以为只有这三百唐军骑兵呢,刚想松口气,就见西边尘头大起,更多的唐军骑兵兵分两路杀了过来。结阵根本就来不及,他的心一下子变得拔凉拔凉的。 高句丽步兵的命运实在太悲惨了,他们被两千契丹骑兵围剿,连投降都没来得及,就被杀了个净光。刘明为了了解赤烽镇里的情况,特意让契丹兵没杀高句丽步兵的指挥官,可在审问完之后,达稽嫌带着个俘虏太麻烦,一刀把高句丽步兵指挥官的脑袋砍了下来。 刘明对达稽说:“赤烽镇里没有老百姓,城里那三千步兵就是我们能俘获的人口,不能再乱杀人了。你传下命令去,进城之后,投降者一律免死。” 达稽这才想起来,打仗不能光图杀得痛快,掳获人口更重要。他传下“降者免死”的命令,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契丹兵冲向赤烽镇。 刘明之所以允许契丹兵把这一千名高句丽步兵全部杀死,主要目的是为了拖延一下时间,免得赤烽镇的守军看到大批唐军骑兵杀来,不敢开城门。其实他有点多虑了,赤烽镇的主将在城外,守军怎么敢不开城门呢? 再说邢长生,紧紧盯着赤烽镇的指挥官,距离不过两百步。赤烽镇的指挥官逃到城下,回头见邢长生追上来,命令手下阻击,他带着几个卫兵逃进城里。刚一进城,他就下令关闭城门,完全不管尚未进城的七八百骑兵的死活。 看见城门缓缓关闭,高句丽骑兵们急了,谁也不想被关在城外,争先恐后地往城门里挤,城门根本就关不上。就在此时,邢长生杀到,马槊连刺,把挡路的高句丽骑兵杀光,冲进城门。负责关门的步兵还不知道大祸即将临头,还在用力推城门,邢长生用马槊奋力一捅,排得整整齐齐的几个士兵就被穿了糖葫芦。邢长生老当益壮,双臂一较力,怒吼一声,把槊上穿着的好几具尸体抡起来,打向正在关另一扇城门的士兵,把那几个士兵砸得鬼哭狼嚎,抱头鼠窜。 眼见着城门被夺,赤烽镇的指挥官急了眼,命令守在城门附近的步兵一起向邢长生进攻。邢长生毫不畏惧,冲出城门洞,把马槊抡开,带着“呼呼”的风声,吓得高句丽士兵没人敢往前凑。 跟在邢长生后面进城的高句丽骑兵,被邢长生堵住城门洞无法进城,后面还不断有人挤进来,结果挤成一团,谁都动不了。这可麻烦了,先锋团已经冲到城门下,被堵住路进不了城,周兴急得大喊:“出城投降的免死,不投降的格杀勿论。”喊了几嗓子之后,高句丽骑兵陆续退出城门,下马投降。被指挥官遗弃在城外的七百多名高句丽骑兵,有五百多名逃往别处,一百多名缴获投降。 先锋团冲进城门,正在指挥步兵围攻邢长生的赤烽镇指挥官知道大势已去,连自己的衙门都没敢回,直接开东门出城,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如漏网之鱼,逃奔辽东城而去。先锋团把城门附近的高句丽步兵全部清理干净,接应契丹兵入城。刘明派出三支小部队,先把南、北、东三座城门占领,然后让达稽带领主力,清剿城里的高句丽士兵。失去统一指挥的高句丽步兵斗志尽失,纷纷投降,对于契丹兵来说最繁重的任务是搜索那些隐蔽起来的高句丽士兵。 中午时分,搜捕行动全部结束。这一仗,赤烽镇守军的一千骑兵被杀死两百多人,有一百多人投降,五百多人逃脱,四千高句丽步兵,一千多人被杀,两千多人投降,只有五百多人逃离赤烽镇。 赤烽镇是纯粹为屯兵而建的小城,城里没有老百姓,也没有太多的财物,主要的战利品是甲仗、军械和粮食,达稽对此不太感兴趣。为了照顾达稽的情绪,刘明把赤烽镇里的财物,拿出一小部分赏赐邢长生和先锋团,剩下的全部送给达稽。虽说财物不算太多,可刘明这种做法让达稽非常佩服。 听说赤烽镇被大唐军队攻占,辽东城城主杨明教大惊,立刻派人前去玄菟城、新城、安市城、建安城联络,集合兵力夺回赤烽镇。同时他还派出探子,沿辽水侦察,打探大唐军队有没有后续部队。 大唐军队似乎只有攻占赤烽镇的那两千多骑兵渡过了辽水,辽水西岸看不见其它大唐军队的影子,这让杨明教感到大惑不解。 “大唐军队这是想干什么呀,只派两千多人过来、占领一座赤烽镇,目的何在呢?难道他们认为仅靠这两千多人就能守住赤烽镇?应该不会,大唐人没那么傻,也许他们感觉到赤烽镇的存在对他们构城威胁,派一支小部队过来,用偷袭的办法占领赤烽镇,把城池烧毁。最近这几次进犯,他们都是玩这一手,走到哪里烧到哪里。哼,这一回你们可别想了,赤烽镇不能白白被你们占去,你们这两千多人得给我留下。”杨明教暗自琢磨。 就在各城兵马集合完毕时,探马来报,大唐军队万余骑兵步兵到达辽水西岸,正在打造浮桥。杨明教一下子醒悟过来:“怪不得那支唐军小部队赖在赤烽镇不走,原来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破坏赤烽镇,是趁我不备,先行渡辽,接应他们的大部队。一旦让唐军大部队渡过辽水,我军将陷于被动,我不能让他们的目的得逞,必须先发制人,切断赤烽镇与辽水之间的交通,阻止大唐军队渡辽,先把赤烽镇的唐军小部队消灭。” 杨明教命令他手下的大将豆方娄,统一指挥从各城池抽调来的三万援兵,杀气腾腾地开到赤烽镇西面,以一部兵力于辽水东岸扎营,阻止唐军主力渡辽,大部兵力扎营在赤烽镇以西十里远处。高句丽人哪能想得到,他们这样做正中了刘明的计策,把自己置于大唐军队的三面夹攻之中。就在这天夜里,薛仁贵和方天戟各自带领两千骑兵,分别从上下游泅渡过辽水,隐蔽在河谷里。 豆方娄是高句丽军队将领中的后起之秀,武功不错,也有一定的智谋,缺点是性情急躁、目中无人。他没有跟大唐军队交过手,以为大唐军队跟高句丽军队没什么不同,他不把其他高句丽将领放在眼里,自然也不把大唐军队的将领放在眼里。刚刚得知赤烽镇失守时,他就想带领辽东城里的五千骑兵立即赴援,趁大唐军队立足未稳,一举夺回赤烽镇,被杨明教否决。杨明教年轻的时候经历过大唐军队征辽的行动,知道高句丽军队屡战屡败,行事比较谨慎,一直等到各路援兵会齐,才发兵攻打赤烽镇,豆方娄对此非常不以为然,认为杨明教胆小如鼠,连兵贵神速的基本道理都不懂。在赤烽镇西边扎营后,豆方娄恨不得马上跟赤烽镇里的大唐军队开仗,只是因为天色有点晚了,打不了一会儿就会天黑,他担心唐军被吓坏,会趁天黑逃脱,这才耐着性子等了一夜。 天刚亮,高句丽军队就埋锅造饭,饱餐一顿。豆方娄留下一万步兵看守大营,亲率五千骑兵和一万步兵,直逼赤烽镇下,准备攻城。令豆方娄吃惊的是,赤烽镇里的大唐军队并没有紧闭城门做防守的打算,而是大开城门,把两千多人全部拉到城外,摆开决战的架势。 令豆方娄感到不解的,不光是大唐军队的胆量,还有插满城墙的唐军旗帜、垛口后面的唐军士兵、城里隐约传来的鼓声和大开的城门。豆方娄暗想:“从赤烽镇逃出来的人不是说唐军只有两千多人吗,现在有两千多人出了城,城里怎么好像还有千军万马?从赤烽镇逃出来的人绝对不可能隐瞒唐军的人数,估计是在赤烽镇失陷后唐军又增加了兵力。增加兵力也没关系,我有三万人马,怕他个鸟。” 以豆方娄的智力,他绝对想不到刘明使的是空城计,此时的赤烽镇里,除了那些被绑得结结实实的高句丽俘虏外,并无一兵一卒。那垛口后面的唐军士兵是怎么回事?除了刘明和他的几十名卫士外,其它的都是披着唐军铠甲的草人。城里的鼓声是怎么回事?敲鼓的是从高句丽军队手里缴获的猪和羊,刘明让人把猪和羊的身体固定在战鼓旁边,让它们的四肢可以自由活动,并在它们的四条腿上绑上木棍。猪羊身体动不了,就四肢乱刨,把战鼓敲得“咚咚”响。 刚要命令骑兵发起冲击,豆方娄看到对方有位将领单人独骑走过来,不禁有点诧异,就没有下令,想看看对方意图何在。 来的是邢长生,他把马槊横担在马背上,走到高句丽军队阵前,大声说:“对面的将领,请过来答话。” 豆方娄还没说话,他手下一位将官先开了口:“将军,不要过去,唐人诡计多端,当心有诈。” 不说这话豆方娄可能还会琢磨一下过不过去,一听这话,豆方娄的脾气被激起来,把脸一沉,训斥道:“你胆子也太小了吧,对方只是一个人,能使出什么诡计?”说罢,他催马走向邢长生。 双方到了说话比较方便的距离,豆方娄问:“你是何人,唤本将军有什么话说?” 第33回 邢长生连征赤烽镇 薛仁贵独战横山城(3) 邢长生没有回答,而是问:“看你的穿着打扮,是个将军,请问你是这支军队的主将吗,你高姓大名?” 对方说话挺客气,豆方娄不好不回答,就实话实说:“本将军正是这支军队的主将,名叫豆方娄,你到底是什么人?” 邢长生这才回答:“本人乃是我家先锋官刘大人的马弁,年纪不小了,还是个小兵卒子。这一仗恐怕是我能打的最后一仗了,我请求刘大人给我一个立功的机会,让我在退伍之前能捞个一官半职。刘大人倒是给了我这个上阵打仗的机会,可我能不能立功刘大人就管不了了,还得仰仗你,请你让我立一大功,怎么样?” “我怎么能让你立一大功?”豆方娄不解地问。 邢长生说:“你是这支军队的主将,我要是把你杀死,是不是大功一件?” 豆方娄点点头,又摇摇头:“要是能杀了我,当然是大功一件,可惜这个功你立不了,因为你杀不了我。” “咱们还没比试过,我不知道你的武功有多高,确实不敢说一定能杀死你,不过……”邢长生用无赖的口气说:“要是你把自己的脑袋割下来送给我,我不就可以立功了吗,所以,我万分真诚地恳求你把脑袋送给我。” “哇呀呀……”豆方娄气得暴叫起来,骂道:“老匹夫,休要逞口舌之利,想要我的脑袋自己来拿,先吃我一刀。” 豆方娄抡刀就要往上冲,邢长生赶紧把他止住:“等一下,我还有句话说。” “老匹夫,有什么话赶紧说,等一下就没机会了。”豆方娄暴躁道。 邢长生说:“我实话告诉你,虽然我只是个马弁,但我的武功很高,你肯定不是我的对手,我担心你打不过我会耍赖皮。” “打得过就是打得过,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我不会耍赖皮。”豆方娄说:“再说了,我要是打不过你,自然会被你杀死,我就是想耍赖皮也耍不了呀。” 邢长生摇摇头:“我怕你打不过我的时候会让你的部下往上冲,虽说我不怕你的部下冲上来,可那样就是一场混战,我就取不了你的脑袋了。” “啊呸,只有你们唐人才会想出这样的无赖招数,我们高句丽人不会做这种事。”豆方娄说。 邢长生要的就是这句话,马上盯了一句:“那好,你跟你的部下说,在咱们两个人死掉一个之前,他们不许进攻。” 豆方娄点点头:“好,我可以说,那你也得跟你的部下说。” 邢长生笑了:“没问题,我当然要说,咱们是公平比武。” 豆方娄回头大声对部下说:“你们给我听着,我要跟这位唐军的马弁单独比武,在我们两个人死掉一个之前,你们不许进攻。” 听了这话,豆方娄的部下哭笑不得,暗道:“豆将军呀豆将军,你可真逗,你堂堂一个将军,跟唐军的一个马弁单独比武,你也不觉得有失身份?”没办法,将军的命令不能不听,他们只能站在那里看热闹。 邢长生也回头大喊:“弟兄们,你们听着,我们两个要单独比武,在我们两个死掉一个之前,我命令你们,不许出击。谁要是违抗我的命令,我会让人把他斩首示众。” 听了邢长生的话,豆方娄暗自点头:“都说唐人狡诈,这个唐人还不错,我并没有对我的部下说他们违抗命令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他倒先说了。为了显示我们高句丽人做事公平,我也得说一句。”想到这里,豆方娄又对自己的部下说:“你们听好了,谁要是违抗我的命令,擅自进攻,我会把他斩首示众。” 邢长生问:“豆方娄,咱们都交待完了,可以开始比武了吗?” “来吧,咱们大战三百合……”刚说到这里,豆方娄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心想:“他只是个马弁,唐军怎么可能听他的命令,他有什么权力把别人斩首?狡诈的大唐人,我还是上了他的当。”他有心再跟邢长生说点什么,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而且邢长生已经拍马杀过来,他只好集中注意力,挥刀迎战。 二人一交上手,豆方娄不由地暗自心惊:“哇,唐军的马弁有两下子,怪不得我军总也打不过唐军,一个马弁就这么厉害,那些大将得多厉害呀。” 豆方娄的武功本来就比邢长生差着一截,只是因为他年轻力壮,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武功上的不足,心里这一发虚,劣势就愈发凸显出来。双方过了十几招,邢长生以槊为刀,从左往右向豆方娄拦腰横砍过去,豆方娄用刀杆用力往外一磕。借着豆方娄磕槊的力量,邢长生往左抡槊,同时上身往后仰,向身后横扫。这一招是邢长生的绝招,是在方天戟的指点下发明的,有个名目叫做“鬼神难避”。豆方娄磕开邢长生的槊,两马一错镫,冲到邢长生身后,邢长生的槊恰好横扫过来。豆方娄万万没想到邢长生会来这么一手,躲避不及,槊刃正好砍在脖子上,头颅飞起、鲜血激射,无头尸体栽到马下,一只脚别在马镫里,被战马拖着跑下去。 邢长生摇头叹息道:“豆方娄呀豆方娄,你丢了性命可别怪我,要怪得怪你爹,怪他给你起了个倒霉的名字。叫什么名字不好哇,非叫‘娄’,西瓜都娄了,那还能有个好吗?你看咱爹给咱起的这个名字多好,长生,长生不老,打多少仗都不会死。” 眼睁睁地看着豆方娄的脑袋被砍掉,高句丽兵将们吓呆了,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没人说话,也没人动。豆方娄只命令他们,在两个人死掉一个之前不许进攻,但没说两个人死掉一个之后如何行动。如今死的是豆方娄,他们能进攻吗?他们敢进攻吗?他们人人都在想,想的不是要不要进攻,是要不要撤退。 刘明在城头上观战,看到邢长生阵斩对方主将,立刻命令点炮。“咚、咚、咚”,三声炮响,先锋团和契丹兵呐喊着向高句丽军队冲过去。这回高句丽兵将们不用再想要不要撤退了,他们不约而同的省掉了前三个字,只剩下两个字——撤退。 高句丽军队五千骑兵和一万步兵撒开马蹄子和脚丫子往大营跑,比赛着看谁跑得快。当然是马蹄子跑得快了,步兵被甩在后面,遭受先锋团和契丹兵的蹂躏。按照刘明事先的吩咐,先锋团和契丹兵没有对高句丽步兵痛下杀手,把他们蹂躏了一通、杀得他们魂飞魄散以后,开始督促他们投降。高句丽步兵很清楚他们跑不过大唐骑兵,识趣地放下武器投降。 高句丽骑兵逃回大营,并没有逃脱厄运,薛仁贵和方天戟指挥的两路人马从西南、西北两个方向杀进高句丽大营,高句丽骑兵刚刚下马准备喘口气,就被迫仓促应战。说“仓促应战”,那是给高句丽骑兵留着面子,更准确地说,是“仓惶逃命”,一部分人逃向辽东城,一部分人逃向安市城。薛仁贵和方天戟不理会高句丽步兵,跟在高句丽骑兵后面追杀不止,一直追到离辽东城和安市城不到十里的地方,才收兵回赤烽镇。 高句丽骑兵用“仓惶逃命”的“壮举”,成功地吸引了大唐军队的注意力,掩护大营里的一万步兵和辽水岸边的五千步兵,沿着辽水往下游跑,逃进建安城。 这一仗,杀死高句丽骑兵两千五百多人、步兵一千七百多人,俘虏步兵八千余人。 唐军步兵造好浮桥,程名振进驻赤烽镇,派人押解着俘虏,把暂时用不着的物资运回营州, 审问俘虏得知,此次被消灭的高句丽援兵主要来自辽东城和玄菟城,整建制逃往建安城的那些援兵来自新城、安市城和建安城,这就意味着,辽东城、玄菟城和新城的高句丽守军兵力不足,很可能不敢再派兵增援其它遭到攻击的城池,于是刘明决定把以上三城之间的中小城池作为下一步的攻击目标。 刘明、薛仁贵和方天戟在赤烽镇休兵十日,探明了几座目标城池的守备情况,正式开始进攻行动。刘明率领先锋团和契丹兵,薛仁贵和方天戟各率领两千营州兵,三路大军旗幡招展、盔甲鲜明,人欢马叫,耀武扬威,从辽东城下经过,向着下一个攻击目标——横山城进发。辽东城的守军在城头上看着,心里憋气,可谁也不敢出城挑战。 横山城是个中型城池,平时只有五千军队驻守,大概高句丽人意识到这一带的城池将会成为大唐军队的进攻目的,普遍加强了各城池的兵力,横山城的兵力增加到八千人。 在离开赤烽镇之前,薛仁贵对刘明说:“二哥,拿下赤烽镇这第一功你立了,拿下横山城这一功你必须得让给我。” “没问题,这一仗怎么打听你的。”刘明答应得挺痛快,不过他知道,薛仁贵打仗好出风头,喜欢搞个人英雄主义,缺乏大局观,接着问:“这一仗你准备怎么打?” 薛仁贵说:“你知道我不喜欢攻城,我觉得你那种打法不错,把城里的守军引诱出城,将其击溃,跟在他们后头占领城门。这样吧,你帮我把横山城的守军引诱出来,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了。” 刘明笑道:“我帮你把横山城守军引诱出来不成问题,问题是你手下那些营州兵干不了抢城门的事,要不我把先锋团借给你?” 第33回 邢长生连征赤烽镇 薛仁贵独战横山城(4) 薛仁贵知道抢城门这种事不是一般的军队能干的,需要几方面的条件都具备才能把城门抢并控制住。第一个条件是人不能多,人一多,一方面太乱、行动慢,另一方面会引起城门上守军的恐慌,不开城门或者早早地把城门关闭。由于人不能多,对这些人的战斗力就有很高的要求,否则的话无法在跟人数数倍于己的敌人混杂的情况下生存下来并夺取城门,这就是第二个条件。其实第三个条件更重要,那就是有胆气,胆子不够大的人绝对干不了这种事。当然了,针对这种任务进行过专门训练,也是重要条件之一。可以说,营州兵和契丹兵都干不了这种事,只有先锋团能行。 不过薛仁贵不想借用先锋团,因为那样的话先锋团会分他的功劳。薛仁贵婉拒了刘明提议:“不用了二哥,我这个人喜欢单打独斗,这你是知道的,其他人跟着我,不过起个摇旗呐喊的作用而已,有营州兵就足够了。” 刘明知道薛仁贵心里的小九九,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队伍在离横山城二十里处扎营,刘明让先锋团派人到横山城附近去抓舌头。先锋团抓回来一个横山城的探子,从探子口中,刘明了解到横山城城主温沙门是个武功高强、自命不凡、年轻气盛的家伙。他对薛仁贵说:“三弟,按照温沙门这种脾气,不用引诱他他也会出城,你只要把你的两千人马摆在城外,冲城上骂阵就可以。温沙门要是不出来,你就让士兵使劲骂,什么难听骂什么。他要是还不出来,你就出点怪招,比如冲城墙方向拉屎撒尿,只要能侮辱他就行,我相信他肯定忍不住。” 薛仁贵点点头:“我知道了。大哥、二哥,你们就停在这里,等我把横山城拿下来,在城里为你们设宴接风。” “好的。”刘明说:“我跟大哥就在这里布防,万一有高句丽军队前来增援,我们帮你挡住,你可以安心攻城。” 薛仁贵带兵走了,刘明对方天戟说:“天戟哥,我对老三有点不放心,他太喜欢个人冲杀了,万一营州兵跟不上去,他一个人陷入敌阵,有可能出危险。我本想带着先锋团去给他观敌瞭阵,可我是左先锋,我怕他有什么想法,想来想去,还是你去合适。” 方天戟说:“你的话正合我意,我也对他有点不放心,我马上就走。” 刘明嘱咐道:“你不要离他太近,假装是保护他的背后,免得他说咱们看不起他。等他往上冲的时候,你再带着先锋团冲上去,如果他没危险,你就远远地策应他,如果他有危险,就赶紧上前解救。” 对这次的行动方案,达稽有点不满意,他的人马被放在了后面,对攻城起不到作用,分战利品的时候就分不多。他自报奋勇道:“刘将军,方将军要指挥两千营州兵,脱不开身,还是我去给薛将军观敌瞭阵吧。”达稽的真实想法是,一旦打起来,他就带着人愣往上冲,抢在薛仁贵前面,至少跟他同时,占领城门,这样就可以分一半的功劳。 刘明无奈地摇摇头说:“唉,达稽酋长,你不知道我这位三弟,他有些怪脾气,连我都不好前去,何况是你呢。你别急,以后有的是仗打,横山城就让给他吧。” 刘明把话说到这个分上了,达稽只得放弃对横山城的觊觎。 薛仁贵来到横山城下,把两千人马摆开,他驱马在阵前跑来跑去,大声骂阵。横山城城主温沙门算得上一员大将,跟豆方娄一样,年轻气盛,对大唐军队七个不平、八个不忿,总想着找机会跟大唐军队大战一场,挫挫大唐军队的锐气,显显他的威名。看到大唐军队在城外列阵,他带着两千骑兵和两千步兵出城,列好阵势跟大唐军队对峙。 对于薛仁贵来说,最佳的战机是在高句丽军队还没来得及列好阵时就率众出击,定能一举击溃高句丽军队,薛仁贵担心那样会吓得城内守军关闭城门,更重要的是那样显不出他的勇猛,因此一直等着温沙门把阵势布好。 薛仁贵要阵斩温沙门,趁高句丽军队慌乱之机,突入敌阵,冲垮敌军,混进城去,就单人独骑前去向温沙门挑战。温沙门的想法跟薛仁贵差不多,他也想阵斩唐军主将,显一显自己的威名,薛仁贵向他挑战,正中他的下怀,当即走到阵前应战。 二人互通姓名,谁都没听说过谁,无须废话,挥戟舞槊,战在一起。温沙门的武功比薛仁贵差远了,刚刚过了二十招,就已经手忙脚乱、险象连生。意识到自己远不是薛仁贵的对手,温沙门不敢恋战,两马交错而过,他没有回身再战,而是猛抽战马,绕着本方的战阵落荒而去。 薛仁贵把马圈回来时,温沙门已经跑出去二十多丈远,薛仁贵面临着两难的选择。如果去追温沙门,就无法冲击高句丽军阵,他跟在温沙门后面冲进城里,那两千营州兵跟不上来,仅凭他一人之力,不可能长时间控制城门。如果去冲击高句丽军阵,没能阵斩温沙门,高句丽士兵没有受到震慑,以他一人之力,很难冲得动高句丽军阵。 也就是薛仁贵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他稍一考虑,决定先不管温沙门,一人一马前去冲击敌阵。这个决定确实太冒险,不过薛仁贵并不是一个莽夫,虽然谈不上有多高的智谋,但也没有莽撞到挥舞着方天画戟冲阵的程度,他有自己的想法。 只见薛仁贵把方天画戟挂在马鞍上,摘下宝雕弓,抽出雕翎箭,一边向高句丽步兵方阵冲击,一边开弓放箭。薛仁贵的箭法真不是盖的,在同时期的大唐将领中,绝对排名第一。在高速冲击的状态下,他箭无虚发,每发一箭就射倒一名高句丽盾牌手。 高句丽军队的步兵方阵,学的是大唐军队的战术,第一排是盾牌手,用大盾护人,第二排是长枪手,用长枪抵抗骑兵冲击,再后面是弓箭手。方阵虽然摆列好,但因为大唐骑兵并没有进攻,高句丽步兵没有严格地按照战术要求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尤其是第一排的盾牌手,为了观看温沙门与薛仁贵大战,全都把大盾放在地上。正是看到了这一点,薛仁贵才下决心一个人冲击步兵方阵。 薛仁贵边冲边射,每一箭都射死一个盾牌手,等高句丽步兵意识到薛仁贵是前来冲阵的时候,赶紧拿起盾牌防御,但是已经晚了,相邻的好几个盾牌手已经死在薛仁贵的箭下,方阵出现了一个缺口。后面的人想往前补,还没等捡起盾牌,就被薛仁贵射死,后面的人再也不敢往前补。没有了盾牌的保护,长枪手和弓箭手就暴露在薛仁贵的箭下,随着一个个长枪手和弓箭手被射死,缺口后面的高句丽士兵纷纷往阵里跑,薛仁贵趁机杀入阵中。 一进到阵里,方天画戟就要发挥作用了。薛仁贵收起弓箭,从马鞍上取下方天画戟,抡圆了在步兵方阵里砍杀,步兵方阵顿时大乱。乱是乱了,高句丽步兵并没有溃退,毕竟只有薛仁贵一个人冲进来,而且温沙门还在,高句丽军队的指挥系统还能起作用。 温沙门此时已经绕到阵后,接到报告说薛仁贵一个人杀进步兵方阵,他立刻命令骑兵向大唐骑兵发起进攻,切断薛仁贵的后援,他带领十几名偏副将领冲进步兵方阵,把薛仁贵团团围住,轮战薛仁贵。 薛仁贵一下子陷入尴尬的境地,他倒不怕眼前这十几名高句丽将领,也不怕外围的两千高句丽步兵,他完全有把握杀透重围,安然脱身,可他是干什么来的,他是来攻城的,以眼前这种局面,夺取城门基本上没有了希望,这次行动就是失败。原本想立一大功,结果不但功没立上,耽误了攻城行动反倒有罪。薛仁贵这个后悔呀,后悔自己不该太过托大,拒绝了刘明的好意。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后悔药没地方买,薛仁贵只求杀死温沙门,再多杀几名高句丽将领,将功补过。 就在薛仁贵大战温沙门的时候,方天戟带着先锋团来到战场,站在营州兵后面,没让薛仁贵看见。薛仁贵独自一人杀进高句丽步兵方阵,方天戟意识到情况不妙,立刻命令营州兵发起进攻。几乎与此同时,高句丽骑兵也发起了进攻,双方的四千名骑兵混战在一起。 方天戟没理会骑兵之间的厮杀,他带领先锋团径直向高句丽步兵方阵冲去。步兵方阵已经不成其为方阵了,两千高句丽步兵挺枪持刀,围了好几十层,其意图非常明显,就是要把薛仁贵困死。先锋团一到,他们的如意算盘就打不成了,方天戟和邢长生各带领三队人马,如同两把利剑一样刺入高句丽步兵人群之中,没遇到多大阻力,就杀透重围,看见了正在孤身奋战的薛仁贵。 方天戟大喊:“三弟,休要担惊,少要害怕,大哥前来助你。” 薛仁贵已经看到一支唐军杀了进来,估计是刘明派先锋团来帮他,心中暗自高兴,又听到方天戟的声音,更是精神大长,把方天画戟舞得跟车轮一般,把围攻他的高句丽将领逼退,嘴里却说:“大哥,你来干什么呀,我正打得过瘾,你一来把他们都吓跑了,我还打谁呀。” 方天戟杀到薛仁贵跟前,一刀砍翻一个想偷袭薛仁贵的高句丽将领,说:“你呀,就是嘴硬,我要不来,你准备打到什么时候?” 薛仁贵笑笑说:“既然你来了,就帮我把这些人打发了吧,我去杀温沙门,头功还得是我的。” 欲知薛仁贵有没有杀掉温沙门,且待下回分解。 第34回 方惟智再战立头功 薛仁贵三招擒大将(1) 薛仁贵还惦记着他的头功,把十几位高句丽偏副将领交给方天戟,打马冲温沙门追去。看到一股如狼似虎的大唐士兵杀进来,当先的两员猛将杀起人来一个像砍瓜切菜,一个像串糖葫芦,后面跟着六队人马,那六队人马就像六张大嘴,一口就吞进去三四十个高句丽士兵,不一会儿就嚼碎了,再次张开大嘴,看样子这两千步兵不够他们张十次嘴,温沙门被惊呆了,又看见薛仁贵朝他冲过来,二话没说,转身就往城里跑。薛仁贵跟方天戟逗完嘴,再找温沙门,发现他已经跑出去半里地,赶紧拍马急追。 方天戟和邢长生把那十几位偏副将领接了下来,那些人顿时感到万分苦脑。苦脑?应该是苦恼吧。不,就是苦脑,苦于如何保住脑袋。 方天戟和邢长生的武功都比不上薛仁贵,但相差并不是很多,两个人加在一起则远远胜过薛仁贵一人,高句丽将领面对的压力陡增;当初群斗薛仁贵时,他们没有后顾之忧,可以专心致志地对付薛仁贵,现在就不行了,方天戟和邢长生各自独当一面,还时不时地配合一下,高句丽将领有时候会背后挨刀或者挨槊;跟薛仁贵打仗时,高句丽军队占据着绝对优势,他们可以用车轮战术消耗薛仁贵的体力,薛仁贵虽然勇猛,总有力气耗尽的时候,现在不一样了,主将逃走了,士兵正在被大唐军队吞食,时间拖得越长形势对他们越不利,他们越打越心虚。在这几个因素的共同作用之下,高句丽将领们感到压力山大,在接连伤亡数人后,他们终于挺不住了,纷纷拨马往城里跑。 此时,先锋团已经把高句丽步兵吞食了三分之一,方天戟对周兴说:“不用杀步兵了,你们去杀骑兵吧,不要让他们往城里跑。”他又跟邢长生说:“老邢,咱们去抢城门。” 有高句丽将领叫城门,就用不着跟在士兵后面进城了,把高句丽士兵挡在城外,在野战中消灭他们更为合适,所以方天戟让先锋团去杀高句丽骑兵。 方天戟和邢长生跟在高句丽将领后面追下去,周兴等六位队正指挥先锋团回身杀向高句丽骑兵。两千高句丽骑兵跟两千大唐骑兵混战在一起,双方基本上势均力敌,大唐骑兵略占优势,先锋团一参战,形势立时大变,高句丽骑兵顿时处于绝对劣势,支撑不住,边打边向城里撤退。 刘明并没有真的在离横山城二十里的地方布置防线,防止其它城池的高句丽军队来援,因为他知道,只要辽东城守军不敢动,附近其它城池的守军更不敢动。先锋团刚走,刘明就跟达稽说:“达稽酋长,攻打横山城的事交给了我三弟,可横山城里有八千高句丽军队,他不可能都杀完,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到横山城外围走一趟,等高句丽军队逃出城后,咱们抓些俘虏。” “好哇。”达稽当即响应:“反正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抓几个俘虏玩玩也不错。” 刘明点点头:“那就这么定了,你率本部人马从左侧包抄,我率营州兵从右侧包抄,不管高句丽军队从哪边出城,两路人马都前后夹攻,迫其投降。” 刘明立刻下令拔营起寨,向横山城前进。他们赶到战场时,先锋团跟高句丽骑兵交手时间还不长,高句丽骑兵正在后撤。刘明一声令下,两千契丹兵在左、两千营州兵在右,一下子就把高句丽骑兵包围起来。对方一下增加了四千人,这仗实在没法打了,高句丽骑兵的指挥官只好投降。 刘明得知薛仁贵、方天戟和邢长生三个人前去抢城门,赶紧命令先锋团前去增援,并且让归薛仁贵指挥的那两千营州兵随后跟进,攻击城里的高句丽军队。 刘明和达稽各自留下几百人看押俘虏,其他人前去围剿先锋团杀剩下的高句丽步兵,迫使他们投降,一并交由留下的人看押。 再说薛仁贵,紧追温沙门不舍,边追边喊:“姓温的,你给我站住,乖乖地把脑袋交给我,不然的话我冲进城里杀你满门。” 温沙门心里这个气呀:“闹了半天,我这个名字的意思是杀我满门呀,我的老爹呀,你怎么给我起这么个倒霉名字?” 温沙门当然不肯乖乖地把脑袋交给薛仁贵,更不想被薛仁贵杀满门,拼命地奔逃,离着城门还有老远就大声叫起来:“快关城门,快关城门——” 把守城门的高句丽士兵也看到了正追上来的薛仁贵,正不知道该不该关闭城门,听到温沙门的叫声,赶紧推动城门,缓缓关闭。他们调整着关闭城门的速度,当温沙门冲到城门前时,两扇城门之间只剩下五尺宽的缝,正好容温沙门冲进城里。温沙门一进城,他们马上使出吃奶的力气,以最快的速度,把城门关闭。 薛仁贵追到城下时,城门已经关上,还没来得及插上门闩。薛仁贵飞身从马上跳下,用肩膀顶住一扇城门,大吼一声“开”,用力一顶,城门“吱呀呀”地被顶开,站在城门后头的高句丽士兵没有防备,被城门撞倒在地上。城门被顶开一尺多宽的缝,薛仁贵把方天画戟顺着另一扇城门往里一捅,站在另一扇城门后头的几个高句丽士兵不是被戟尖捅死就是被戟叶切死。薛仁贵奋力把城门完全打开,被城门撞倒的那几个高句丽士兵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城门推向城墙,生生地挤在城门和城墙之间,动弹不得。 薛仁贵又把另一扇城门完全打开,此时他的脑袋已经冷静下来,他知道,如果他继续追杀温沙门,高句丽士兵就会把城门关上,攻城的难度会大大增加。不能因小失大,薛仁贵忍痛放弃追杀温沙门,一通猛杀,把城门附近的高句丽士兵全部扫光。 温沙门逃脱了性命,还不赶紧从别的城门逃之夭夭,而是组织士兵向薛仁贵进攻,试图夺回城门。显然他还没有明白一个道理,大唐军队盯上的城池,是绝对保不住的,早点弃城还有可能保住性命,走晚了连性命都属于大唐军队。 薛仁贵舞动一杆方天画戟,对阵数百高句丽士兵,转眼之间就杀死了十几个,吓得其他高句丽士兵纷纷后退,不敢近前。就在此时,薛仁贵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声,回头一看,是一群高句丽将领逃了回来,他放弃高句丽士兵,回身截住高句丽将领。 这十来个高句丽将领悲剧了,他们刚刚从方天戟和邢长生手底下逃得性命,却又撞到薛仁贵手里。最要命的是,薛仁贵把住了城门洞,他们想进城进不去,想出城后路又被方天戟和邢长生截断,他们进退维谷。早知如此,还不如不进城,后悔已经来不及,他们只能豁出命来拼杀。方天戟和邢长生追进城门,跟薛仁贵一起夹攻高句丽将领。被薛仁贵、方天戟、邢长生三员猛将夹攻,那还能有好吗,时间不太长,一戟一刀一槊,就把十来个高句丽将领全部解决。 看着薛仁贵三人屠杀自己的部下,温沙门终于聪明了一回,对手下一名将领说:“你组织人马在这里顶住,我回帅府调兵来增援你。”说完,打马朝帅府跑去。 回到帅府,温沙门并没有调兵前去增援西门,而是抓紧时间把家里值钱的东西装了两车,又套了一辆轿车给老婆孩子坐,在几十名卫兵的保护下,打开东门逃出城去。见城主弃城而逃,把守东城门的高句丽士兵跟着逃出城去。 薛仁贵、方天戟和邢长生合力把试图夺回城门的高句丽士兵杀散,薛仁贵守在城门前,方天戟和邢长生冲上城门楼,把城墙上的高句丽士兵全部杀光,三个人牢牢地控制了城门。先锋团冲进城里,方天戟对几位队正说:“这里有我们就行了,你们兵分两路,沿着城墙去取南北两座城门。”先锋团骑马冲上城墙,向南北城门杀过去。 把守南北城门的高句丽士兵还不知道温沙门带兵出城吃了大败仗、西城门已经失守,正在尽忠职守地守卫着城门,忽听西边传来马蹄声,一队大唐士兵冲过来,顿时惊得目瞪口呆。等他们反应过来,先锋团已经冲到跟前,高句丽士兵稍一接战,就纷纷溃逃,先锋团没费什么力气,就控制了两座城门。 薛仁贵属下的两千营州兵跟在先锋团后面冲进西城门,薛仁贵大喜,夺城的功劳总算没有被方天戟和先锋团夺走一大半。他当即命令:“一千人直接往东门杀,控制住东城门,另外一千人兵分两路,分别往南门和北门杀,跟先锋团一起控制南北和北门。” 方天戟问:“三弟,你不随队行动吗?” 薛仁贵说:“我对城门不感兴趣,我去帅府找温沙门。”说罢,拍马就往帅府冲。 “老三,你怎么又是一个人单独行动?”方天戟冲着薛仁贵的背影大喊。薛仁贵没应声,连头都没回,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方天戟无奈地摇摇头,对邢长生说:“老邢,你留在这里看门,我得去看着老三,免得他出事。” 邢长生本想继续追杀高句丽士兵,听闻此言,不满地嘟囔道:“嘿,这叫什么事呀,你们都去杀人,让我在这里看大门。我比你大不了几岁,你没资格嫌我老。” 冲进帅府,薛仁贵发现院子里冷冷清清、空无一人,连女人、孩子都没有,知道温沙门已经跑了,二话没说,打马就奔东门追下去,方天戟只好又跟着他去了东门。 第34回 方惟智再战立头功 薛仁贵三招擒大将(2) 刘明带着一千五百名营州兵包抄到横山城南面,见南门没有任何动静,心想:“往南逃路途远,很难逃脱骑兵的追击,高句丽军队很可能会往东逃,直接进山。”这样想着,他留下五百名士兵在南门外列阵,告诉城里的高句丽军队,此路不通,你们不要从南门出城,他领着一千名士兵直奔东门。 刚转过城角,刘明就看到从东门跑出来几十个人,拥着三辆马车向东奔逃,功夫不大,从城门里又跑出来几百名高句丽步兵。刘明命令营州兵前去围剿高句丽步兵,封锁东门,防止更多的高句丽士兵出城,他带领方惟智和五十名卫兵向骑马逃跑的人追上去。 温沙门刚刚逃到城外,就发现城南出现了大唐骑兵,吓得猛挥马鞭,拼命逃窜。光他的马跑得快没用,马车跑得慢,影响了所有人的速度。眼看着几十名大唐骑兵追上来,温沙门实在沉不住气了,在心里说道:“老婆孩子,对不起,我顾不上你们了。”他冲卫士们大喊:“别管马车了,快跑。” 就这一声,差点把温沙门的老婆和孩子们吓死,他们马上大哭大叫起来:“老爷,您不能扔下我们呀——”“爹,我不想死——” 听着女人哭、孩子叫,卫士们甚是不忍,卫士长说:“将军,对方不过几十个人,咱们没必要害怕,杀了他们再走不迟。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抛下夫人和公子小姐。” 温沙门又何尝愿意抛下老婆孩子呢,听卫士长这么说,脸上有些挂不住,咬咬牙说:“你说得对,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抛下女人和孩子自己逃命,跟唐军拼了。”温沙门让十名卫士保护着马车先跑,他带着剩下的卫士向刘明等人杀过来。 对方带着家眷逃跑,不用说,那个当官的肯定是横山城的城主,刘明大喜,对方惟智说:“惟智,你真是好运气,你三叔想立头功想破了脑袋,温沙门却撞到了咱们手里。我把他交给你,只要能杀掉他,我就批准你正式从军。” 方惟智的武功比他的两个哥哥还高,在攻打赤烽镇的战斗中表现出色,杀了六个高句丽士兵,刘明有意特别栽培他,所以把温沙门交给他。方惟智大喜,说:“姑父,您放心吧,我一定把温沙门的脑袋拿来见您。”说着,拍马而出,直取温沙门。 见一员小将迎上来,温沙门暗喜,心想:“这个黄口小儿,乳臭未干,肯定是那位大唐将军的儿子,到此捞点资本,回去好封官。也罢,我就把他生擒活捉,逼那位将军退兵。” 冲到温沙门跟前,方惟智问:“你真的是温沙门吗,说实话,不许骗我。” 大唐军队里的小孩子都知道自己的名字,温沙门暗自感到得意,拍着胸脯说:“本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横山城城主温沙门。娃娃,你是谁?” “我是你小爷爷。”方惟智说:“让你死个明白,小爷名叫方惟智。” 温沙门被气了一下,不再说话,挺槊便刺,方惟智挥刀把槊挡开,反手回敬了一刀。温沙门暗吃一惊,心道:“这个娃娃力气好大,刀法好快,看来不大好对付,我还要小心为是。” 二人你来我往战在一起,较量了三十多个回合,温沙门有点吃不住劲,咬咬后槽牙,为了保护老婆孩子,使出鱼死网破的打法,不理会方惟智的大刀,举起马槊,朝方惟智当胸便刺。见温沙门要拼命,方惟智赶紧撤刀,把刀头平贴在槊杆上,轻轻往外一推。马槊刺偏,贴着方惟智的身体刺过去,方惟智顺势向温沙门的手削过去。温沙门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刺出这一槊,根本没管防守,忽见马槊刺空,对方的刀贴着槊杆向自己削过来,如果不撒手,手掌就会被削掉,下意识地把手松开。方惟智的大刀并没有停,没削着温沙门的手,继续往前走,温沙门躲闪不及,刀头正好刺进肚子里,疼得他惨叫一声。方惟智双膀一较力,把温沙门挑了起来,把大刀左右转了几转,把温沙门的肠子、肚子搅了个稀巴烂,用力一甩,尸体跌落尘埃。 在二人大战的时候,其他人都在观战,温沙门一死,刘明大喝道:“投降免死,抵抗者格杀勿论。”刘明的卫兵跟着一起大喊。温沙门的卫士早已吓得肝胆俱裂,哪还有勇气抵抗呀,纷纷跳下马,跪在地上向乞求饶命。 刘明对方惟智说:“你去把马车追回来,车上的财物全都赏给你。” 方惟智答应一声,催马向东追去,时间不长就追上了马车。负责保护马车的十名卫士停下来,一字排开,准备阻挡方惟智,方惟智大声说:“温沙门已经被我杀死了,其他人都已经投降,你们想找死吗?”十名卫士冲西张望了一会儿,见那些卫士果然都已经投降,互相看了看,都把手里的刀扔在地上。方惟智命令:“把马车给我赶回去,饶你们不死。”十名卫士乖乖地追上马车,让赶车的士兵掉头回去。 刘明已经从温沙门的卫士长那里得知,轿车上坐的是温沙门的妻子和一儿一女,另外两辆马车拉的是温沙门带出来的金银细软。刘明命令温沙门的妻子儿女从车上下来,发现温沙门的妻子长得挺漂亮,看上去才二十多岁,一双儿女一个三四岁,一个五六岁,内心有点踌躇,不忍心把他们掳为奴隶,可又不知道怎么安置他们。 正在这时,北边跑来一哨人马,刘明知道,肯定是达稽带人来了,对方惟智说:“你搜一下轿车,把里面的财物拿出来,连同那两辆马车上的东西,都赏给你了。” 轿车里有两个包袱,那是温沙门家最宝贵的东西,方惟智拿出来拴在马鞍上。 达稽跑到近前,大声问刘明:“刘将军,是不是抓到温沙门的家眷了?” 如何才能避免达稽争夺财物呢,刘明灵机一动,说:“没错,温沙门带着他的家眷逃出东门,被我们给截住了,我这位侄子斩杀了温沙门,立下大功一件,我把温沙门随身携带的财物赏给了他。” 听说温沙门的财物归了方惟智,达稽咽了口唾沫,不过方惟智杀掉温沙门,立下大功,把温沙门的财物赏给他应当应分,达稽无话可说,但是他也没失望,很快就高兴起来,因为刘明接着说:“温沙门的妻子又年轻又漂亮,我她送给你吧,还有她的一儿一女,希望你好好待他们。” 达稽跳下马,走到温沙门的妻子跟前,托着她的下巴看了一眼,高兴得“哈哈”大笑,冲刘明拱手致意:“刘将军,我就不客气了,多谢多谢。” 赤烽镇里没有老百姓,达稽一直没搞到女人,晚上很是寂寞,如今不光有了女人,而且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尤其是还带给他一双儿女,对于达稽来说,这是一喜加二喜,等于三喜。温沙门的老婆还算幸运,避免了沦为奴隶的命运,成了达稽的小妾,日子过得还不错,她的儿女被达稽当成自己的庶出子女养育。 营州兵冲进横山城后,城里的高句丽军队全部被惊动,因为缺乏统一指挥,顿时乱作一团。有些将领组织本部人马与营州兵厮杀,大部分将领带着自己的人往城外逃。南北两座城门已经被先锋团控制,往南北两个方向逃的高句丽士兵跑到城门发现此路不通,又转身往回跑,碰上从对面跑来的人,才知道对面也不通,又转身往东跑。离东门近的人比较幸运,他们直接奔了东门。东门大开,一个双方的士兵都没有,他们得以逃出城去。然而,刚出城门他们就发现,城外有大唐骑兵等在那里,看押着一批身穿高句丽军装的人,很显然,那是先逃出城去的他们的同伴,已经成了大唐军队的俘虏。这样冲出去也只能做俘虏,他们返身回到城里,试图从南城北或北城门出城。结果可想而知,他们遇到了从南北两座城门逃过来的人,这才知道,他们已经变成瓮里的王八,出不去了。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千营州兵消灭了抵抗的高句丽士兵,杀到东门,双方展开混战。 薛仁贵和方天戟冲到东门时,双方的军队正杀得难解难分,二人抖擞精神,冲进高句丽士兵群中,专捡当官的杀,边杀边喊“投降免死”。二人的凶猛把高句丽士兵吓坏了,二人所过之处,高句丽士兵纷纷扔掉兵器投降。东门内的战斗逐渐平息下来,高句丽士兵除了被杀的全部投降。其它地方的战斗早已结束,整个横山城完全落入大唐军队的手中。 刘明带着队伍、押着俘虏走进东门,薛仁贵上前说:“二哥,让温沙门给跑了。” 刘明微微一笑,指了指方惟智,说:“我们在城外截住了温沙门,惟智将其力斩,立了大功一件。” 自己一心要杀温沙门立功,温沙门却被个孩子给杀了,薛仁贵感到悻悻然。不过他是当叔叔的,不能显得小家子气,冲方惟智点点头说:“好小子,有你爹的样子,将来定是一员猛将。” 方惟智拱拱手道:“多谢三叔夸奖,小侄一直把三叔当成楷模。” 这个小马屁拍得不着痕迹,薛仁贵感到很舒服,心中的遗憾减轻了一点点,对刘明说:“二哥,攻占横山城的功劳让大哥和先锋团分去了一半,这可不行,下一仗还得让我打头阵。” 没等刘明说话,达稽不干了:“薛将军,你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说话不能不算数。开战前咱们已经说好了,打横山城你打头阵,下一仗该轮到我打头阵了。” 第34回 方惟智再战立头功 薛仁贵三招擒大将(3) “咱们只说过打横山城我打头阵,没说下一仗谁打头阵,我是副大总管、右先锋,再打一次头阵有何不可?”薛仁贵狡辩道。 薛仁贵耍赖皮,达稽很不高兴,不过薛仁贵是副大总管,他不敢出言顶撞,恼怒地瞪着薛仁贵。刘明赶紧打圆场:“二位不用争,我有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薛将军打仗喜欢独来独往,给他两千营州兵他也不管,干脆不给他兵了。下一仗,薛将军一个人,跟达稽酋长所部共同打头阵,各自发挥自己的特长,拿下积石城你们都是头功。” 这是个不错的办法,薛仁贵和达稽都满意。 进驻帅府,刘明和薛仁贵主持召开分赃会议。就个人而言,薛仁贵、方天戟、邢长生、方惟智,并驾齐驱,功劳最大。就部队而言,先锋团和薛仁贵所部的营州兵功劳最大。契丹兵只是跑了一趟龙套,没杀什么人,也没什么伤亡,刘明做主,把战利品的一成分给达稽。 薛仁贵所部的营州兵先是在城外跟同等数量的高句丽骑兵混战,又在城里跟数量几乎相等的高句丽步兵混战,伤亡了三百多人,刘明很是心疼,暗自埋怨薛仁贵不爱惜士兵的生命。营州兵自己倒不觉得伤亡很大,因为他们杀死杀伤和俘虏的高句丽士兵数倍于他们的伤亡。 积石城是下一个攻击目标,驻有高句丽军队七千人,刘明担心横山城的失守令积石城城主心虚胆怯,不敢出城作战,向薛仁贵和达稽建议,采用传统战术,选派一支小部队到城下诱敌,等敌人出城后大部队再展开突击。 薛仁贵对此不以为然,说:“我们满打满算才两千人,积石城的城主要是不敢出战,那肯定是个怂包,强攻都能把城池攻下来。” 刘明拿薛仁贵没办法,只得单独跟达稽说:“你还是挑选三百精干的士兵,组成一支突击队。如果积石城守军不出城,就用这支突击队前去诱敌,如果他们出城,打起来之后,让这支突击队前去抢城门。” 达稽摇头叹息道:“刘将军,你这位三弟打仗风格奇特,我从来没跟他合作过,心里没底,你能不能跟我在一起,万一遇到什么事,我可以向你求助。” 刘明想了一下,点点头:“好,我就跟你们一起去,只要你们打得好,我一句话都不说,功劳全是你们的。” 达稽走后,刘明把薛仁贵、方天戟和邢长生叫在一起,说:“积石城虽然不算很难打,可高句丽守军有七千人,也不是块好啃的骨头,咱们宁可把困难想得多一些,准备得充分一些。达稽是第一次跟三弟配合作战,三弟对他不了解,我想在现场盯着点,免得你们配合不默契,耽误攻城大事。老邢,我把先锋团和我手下的营州兵交给你,你埋伏在契丹兵的侧后,如果契丹兵夺不下城门,就把先锋团派上去,同时你指挥营州兵趁乱强行登城。大哥,三弟手下的那些营州兵交给你,他们前一阶段伤亡比较大,这次让他们执行外围任务,截杀逃出城的高句丽士兵,优先截杀骑兵。” 刘明对薛仁贵说要盯着达稽,薛仁贵认为非常有必要,他并不想指挥契丹兵,担心达稽会乱来,有刘明盯着当然好。 程名振留下两千人驻守赤烽镇,带领六千人移师横山城。刘明把横山城移交给程名振,并向程名振建议,充分利用高句丽俘虏和老百姓,加强运输能力。对于俘虏,可把老弱者和精壮者区分对待,只要他们好好干活儿,唐军撤兵之日,会把老弱者全部释放,发给足够多的粮食,精壮者带去大唐,根据个人意愿,或者加入大唐军队,享受跟大唐士兵一样的待遇,原来当官的还可以根据其能力授予一定的官职,或者变成老百姓,有机会娶高句丽女人为妻。对于老百姓,可把老人孩子先押回辽西,然后要挟青壮年男女参与运输。如果有人胆敢逃跑或捣乱,就把他家的老人和孩子杀掉。用这样的办法对付高句丽非常有效,程名振欣然采纳了刘明的建议。 在横山城歇兵期间,刘明让士兵打造了十架云梯,以备突袭失败之时强行攻城。告别了程名振,刘明带着部队向积石城进发。 积石城位于横山城的北面,按照刘明的方案,邢长生部在积石城南面约十里的地方埋伏,方天戟部绕到积石城北面埋伏,刘明、薛仁贵和达稽带着契丹兵来到积石城南门外。契丹兵注重的是个人冲杀能力,不讲究阵形,两千人马大概其排成四排,行不成行,列不成列,薛仁贵很看不起这支队伍。刘明了解契丹兵的特点,对此不以为意,反倒觉得这样更好,高句丽军队会轻视他们,更有胆量出城迎战。 十来年没跟大唐军队打过仗,以前那些有跟大唐军队作战经验的高句丽将领,要么已经退役,要么已经升职,中小城池的高句丽将领和中下级军官,大都是新提拔的年轻的少壮派军人,一个比一个牛气。当年频繁跟大唐军队作战时,这些将领还都是小兵,顶多是个小官,管十个八个士兵,他们有人跟大唐军队打过仗,被大唐军队打败过,但他们都认为,他们被打败,不是士兵的素质差,而是他们的指挥官水平低,如今他们当上了中高级指挥官,总算有机会指挥千军万马跟大唐军队作战了,都怀着报仇雪耻、证明自己能力的心理。赤烽镇的指挥官、豆方娄、温沙门都是如此,积石城城主麦天锡也不例外。 麦天锡手下有一千五百骑兵、五千五百步兵,见大唐军队两千骑兵来到城外,他想都没想,当即传令,一千五百名骑兵和两千名步兵出城列阵,迎战大唐军队。 副将提醒道:“将军,出城作战要慎重呀,大唐军队里不乏武艺高强之人。豆方娄和温沙门两位将军的武功都很高,可一个死在一位唐军老马弁的槊下,一个死在一位不知名的唐军小将的刀下。唐军里还有一位大名鼎鼎的薛仁贵,温沙门将军只打了二十个回合就败下阵来。” 副将之所以说这些,是因为麦天锡的武功明显比不上豆方娄和温沙门,他担心麦天锡被唐军将领杀死,积石城失守。 麦天锡踌躇满志地说:“唐军将领武功再高,也得离近了才能使出来。我根本就不跟他们近战,用弓箭手射住阵脚,使他们无法靠近,我用弓箭射他们,冲上一个射一个,冲上两个射一双,射得他们魂飞魄散,我趁机派骑兵发起进攻,绝对能一举将其击溃。” 麦天锡说这话可不是吹牛,他的箭术非常高,在高句丽军队中算得上第一高手,所以他有这个自信。副将知道这一点,也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只要不打近战,唐军将领武功再强也使不上劲。 麦天锡留副将守城,亲自带兵出城列阵,骑兵在左,步兵在右,各列一阵,麦天锡手持弓箭站在两阵之间。 薛仁贵还是老办法,等高句丽军队列阵完毕后,驱马左右驰突,高声骂阵。麦天锡知道薛仁贵的想法,装聋作哑,对薛仁贵不理不睬。高句丽将领死不出战,让两千契丹兵这样往上冲,肯定冲不透高句丽军队的战阵,更不用想抢城门了,薛仁贵有点傻眼。想了一会儿,他对达稽说:“你不是组建了一支突击队吗,让他们冲一下,只要高句丽的阵形稍微一乱,我就能冲上去。” 刘明可从来没下过这种命令,这么往上冲伤亡肯定大,达稽很不愿意,可薛仁贵是副大总管,他不敢不服从命令,只好命令突击队发起冲锋。 麦天锡不理睬薛仁贵的叫骂,为的就是让薛仁贵恼怒之下强行进攻,突击队发起冲锋正中他的下怀。只见他弯弓搭箭,微微瞄准,“嗖”地一箭射来,冲在最前面的契丹小头目一个跟头栽下马。麦天锡不慌不忙,继续放箭,箭无虚发,接连射中了十来个契丹兵。契丹兵被射怕了,“哗”地一下子就退下来,后退的过程中又有几个人中箭落马。 还没冲到对方跟前就伤亡了十几个人,达稽受不了了,大声叫道:“薛将军,这么个打法可不行。伤亡太大啦。” 薛仁贵也知道这么打不行,可他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刘明就在他身后看着,对他是个巨大的压力。刘明攻城每次都是轻松取胜,他第一次攻城就被困敌阵,第二次攻城又被敌箭所阻,脸面往哪儿搁呀,头弓怎么立呀? 薛仁贵一时气恼,大叫一声:“东夷小儿,敢在你薛爷爷面前玩儿弓箭,反了你了。今天薛爷爷让你开开眼,知道知道弓箭是怎么玩儿的。”叫毕,他挥动马鞭,连抽战马屁股几下,像箭一样冲向麦天锡,边冲边摘下宝雕弓,准备回射麦天锡。 见薛仁贵冲过来,麦天锡大喜,这要是把大名鼎鼎的薛仁贵射死,大唐军队很有可能被迫撤军,他麦天锡就会成为高句丽第一功臣,升官发财娶美女,都不在话下。麦天锡抑制住兴奋的心情,张弓搭箭,瞄准薛仁贵射过去。 薛仁贵趴在马背上,一直盯着麦天锡,见一只箭飞过来,他用弓一拨,把箭打落。 麦天锡满以为这一箭定能把薛仁贵射死,没想到薛仁贵还有这么一手,竟能把箭打飞,不由地有点沉不住气,一箭紧接一箭地不停地射。 第34回 方惟智再战立头功 薛仁贵三招擒大将(4) 见薛仁贵一个人冲了上去,刘明急得直拍脑袋,可他不敢让契丹兵往上冲。薛仁贵一个人往上冲,高句丽军队不会太在意,会当成薛仁贵与麦天锡之间的对决,其他人不会插手,要是契丹兵往上冲,高句丽士兵肯定会开弓放箭,那样一来薛仁贵必死无疑。眼睁睁地看着薛仁贵往险境里冲,刘明毫无办法,只能暗自替薛仁贵祈祷。 麦天锡一箭接一箭不停地放,可就是射不着薛仁贵。他已经心急气躁,箭术发挥不正常,准确度大大下降,射出的箭大部分都从薛仁贵身旁飞过,射得比较准的那些全都被薛仁贵打落。 从箭的准确程度,薛仁贵判断出麦天锡已经慌了神,心说:“小子,知道薛爷爷的厉害了吧?薛爷爷再给你露一手。”又一支箭飞过来,薛仁贵没用弓去打,伸手把箭接住,搭在弦上反射了回去。 薛仁贵居然能徒手接箭,这又大大出乎麦天锡的意料,他心想:“我射不中你的人,射你马总行吧,我看你怎么打、我看你怎么接。” 麦天锡又搭上一支箭,瞄准薛仁贵马脖子的下方射过去,这个部位薛仁贵很难护得住,麦天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射中。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麦天锡的箭刚一离弦,薛仁贵的箭也离了弦,阴错阳差,两支箭居然撞在了一起,跌落尘埃。这根本就是一次偶然事件,真让薛仁贵射飞行中的箭,他根本射不中,横飞的箭那么大目标都射不中,更别说迎面而来的箭了。 麦天锡可不知道这是一次偶然事件,他以为薛仁贵是故意射他的箭,被这种神乎其神的箭术惊呆了,呆若木鸡,愣在那里一动不动。从薛仁贵开始冲击时起,高句丽士兵们就在旁观麦天锡跟薛仁贵的对决,他们更是被薛仁贵的神箭惊得十魂飞了五对。 趁着麦天锡和高句丽士兵们发愣的机会,薛仁贵拍马冲到麦天锡身旁,轻舒猿臂,抓住麦天锡的袢甲绦,一把把麦天锡从马上揪下来,生擒活捉。 高句丽士兵们吓坏了,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勇猛的人。万马之中取上将首级就已经够猛的了,这位是万马之中生擒上将,简直不可思议,简直就不是人。麦天锡手下的将领们没有一个人敢上前相救,高句丽士兵们担心误伤麦天锡,没人敢放箭。 看到薛仁贵的表现,刘明也非常震惊,不过他没有发呆,当即命令契丹兵全线出击,并且向隐蔽在侧后方的方天戟部发出进攻的信号。 高句丽士兵们先是被薛仁贵给吓傻了,契丹兵一发起进攻,他们又清醒过来,清醒过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逃跑。没人下达撤退命令,三千五百高句丽士兵和大小将领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地转身往城里跑。 生擒了麦天锡,薛仁贵并没有罢手,他一手摁着麦天锡,一手抡开方天画戟,左一下右一下,砍杀身边的高句丽士兵,高句丽士兵被杀的尸横遍地,纷纷向两边逃窜。积石城下出现了一幅奇特的场景,薛仁贵薛仁贵一马当先冲在前头,一千五百名高句丽骑兵分成两半跟在他后面,再后面是两千高句丽步兵,一起冲向城门。 站在城门楼上观战的积石城副将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看得出来,薛仁贵这是要进城,他想阻止,可是不知道如何才能阻止。放箭肯定不行,难免会误伤麦天锡,关城门似乎也不行,要是把一千五百骑兵和两千步兵都关在城外,仅凭城里剩下的三千五百步兵,城池肯定守不住。左思右想,副将决定把薛仁贵,放进城里,关闭城门后再对付他。这个决定不是他主动做出的,是迫不得已,在他做出这个决定之前,薛仁贵已经冲进了城门。副将在心里安慰自己:“把他放进城是对的,薛仁贵再勇猛也只有一个人,我们这么多人,总能把他拿下。”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副将发布命令,调集军兵对薛仁贵进行围追堵截。 副将的算盘打错了,薛仁贵并没有往城里跑,把城门洞里的高句丽士兵杀散之后,他守住城门,禁止高句丽士兵进出。跟在薛仁贵后面的高句丽骑兵,见薛仁贵守住城门,谁也不敢往上冲,分成两路,绕城而逃。 刘明带着契丹兵追上了高句丽步兵,并没有理会他们,超过他们继续追击高句丽骑兵。见高句丽骑兵向东西两边逃去,刘明对达稽说:“你别进城了,兵分两路去追高句丽骑兵,方将军在城北,只要能把高句丽骑兵全歼,我还算你首功。” 达稽答应一声前去追击高句丽骑兵,刘明带着方惟智和卫兵们冲进城门,把城门里面和城门楼上的高句丽士兵杀散,跟薛仁贵一起把城门控制住。见大唐士兵冲进城门,积石城的副将以为两千契丹兵都要进城,吓得带着身边的人向城北逃跑,出北门而去。 南城门附近的形势稳定下来,刘明派方惟智去给邢长生送信,让先锋团冲进城里,消灭敢于抵抗的高句丽军队,营州兵负责解决城外的两千高句丽步兵。 方天戟带着两千营州兵埋伏在城北,忽见从城东、城西各有一股高句丽骑兵向北跑来,知道城南已经得手,立刻兵分两路向高句丽骑兵杀去。高句丽骑兵后有追击,前面又遇到拦截,更加无心抵抗,改为向东西方向逃命。方天戟和达稽带人紧追不舍,最后将高句丽骑兵大部歼灭,只逃走了四百多人。 方天戟光顾着追高句丽骑兵了,城北没人防守,积石城副将带着七八百人向后黄城逃去。 先锋团赶到后,刘明让他们兵分三路,两路沿着城墙去抢东、西两门,另一路沿着街道插向北门,先把城门封住,再慢慢收拾城里的高句丽军队。为了不受阻拦,刘明让薛仁贵押着麦天锡,跟着一起去北门,遇上高句丽军队就让麦天锡下投降令。 先锋团很快就控制了三座城门,由于此时大唐军队还没有进城,城里的高句丽军队,除了跟随副将逃走的那一股外,其他人还没想到逃跑,全部被堵在了城里。邢长生逼降了城外的两千高句丽步兵后,带兵进入城里,跟薛仁贵一起,押着麦天锡四处招降,不战而得积石城。 这一仗的首功无疑要归薛仁贵,薛仁贵终于高兴起来。另外,在这一仗里,他单人独骑勇创敌阵,上演了打箭、接箭、对箭的好戏,可以说出尽了风头,连他自己事先都没想到,觉得仗打到这个分上算是不错了,心满意足,不再跟别人争头功。 对于达稽,刘明非常慷慨,把积石城的战利分了四成给他,达稽对刘明感恩戴德,一再表示愿意为刘明赴汤蹈火。 按照原计划,下一个进攻目标是磨米城,刘明突然改变了主意。他把薛仁贵、方天戟和达稽叫到一起,对他们说:“我有个新的想法,咱们暂时不去打磨米城,先把后黄城和银山城拿下来再说。” 达稽不解地问:“刘将军,后黄城和银山城是两个小城,打他们有什么意思呀?” 薛仁贵也说:“是呀,打后黄城和银山城白耽误时间,不如一鼓作气,趁着部队士气正旺,一举拿下磨米城,再拿下麦谷城。” 确实,后黄城和银山城是小城,规模相当于横山、积石、磨米、麦谷等中型城池的一半,平时驻军不过两三千人,此时增加到四千人, 刘明微微一笑,问达稽:“达稽酋长,我不需要你打仗,只让你跟着我走几步路,顶多三四天的时间,拿下后黄城和银山城后,战利分给你一成,你干不干?” 后黄城和银山城虽小,加在一起也能顶上横山城,只花上三四天的时间,走走路,就能得一成的战利,凭什么不干呀。而且达稽看得出来,刘明已经下定了决心,就算他不干刘明也会去,他要是不去,只能在积石城里歇着,一文钱、一缕帛、一个奴隶都得不到,当然得去。达稽当即表示:“刘将军,我一切都听你的人,你让我去我就去。” 薛仁贵有点糊涂,问:“二哥,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神神叨叨的?别故弄玄虚了好不好,你想怎么打,快跟我们说说。”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打了?”刘明返回一句,然后接着说:“我们只是前去接收后黄城和银山城,我会使用计策,让后黄城和银山城的高句丽军队乖乖地把城池交给我们。” 方天戟一向对刘明深信不疑,问:“你有什么妙计?” 刘明摇摇头:“现在不能说,现在说出来就不好使了。你们要是愿意跟我干,我现在就分派任务,谁不愿意干请举手。” 三个人都表示愿意干,刘明说:“薛将军,你带领一千营州兵负责驻守积石城,保证我军后路的安全。” 听说让自己守城,薛仁贵有点不高兴,脸上露出不悦之色。刘明早猜到他会这样,紧接着说:“薛将军,你别小看这个任务,这个任务非常重要。能不能守住积石城,不仅关系到我们能不能拿下后黄城和银山城,还关系到我军的安危。只要你能守住积石城,这一仗的首功记在你头上。本来我想让大哥留下,可是考虑到不能留太多的兵力在积石城,这才想借助你的威名,让高句丽人不敢打积石城的主意。如果你实在不想守积石城,我就让大哥留下。” 被刘明捧了一下,又激了一下,薛仁贵高兴了,故作大方地说:“二哥,你是哥哥,我都听你的,把积石城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刘明接着说:“方将军带领三千营州兵、达稽酋长带领本部人马,于后黄城和银山城之间埋伏,等高句丽军队进入包围圈后,突然杀出,尽量不要厮杀,争取不战而迫其投降。最重要的一点是,要绝对保证不使一人逃往银山城,所以方将军要派出一支小部队,在去银山城的必经之路上埋伏,捕捉漏网之敌。” 方天戟和达稽领命。刘明最后说:“我带领先锋团行使计策,把后黄城的高句丽军队赶进你们的包围圈。” 分派已定,不再耽搁,部队稍事休息,天黑后各路人马分头行动。欲知刘明有什么妙计不战而取后黄、银山二城,且待下回分解。 第35回 动偏师轻松收两地 施奇计巧妙取坚城(1) 刘明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让后黄城和银山城的高句丽军队乖乖地献城呢,薛仁贵非常好奇,非要刘明说清楚,甚至还抬出副大总管、右先锋的头衔来,要求刘明对他开诚布公。 等达稽走后,刘明这才说:“其实我并没有什么计策,那么说是故弄玄虚,是为了欺骗达稽,少分给他一些战利。” 方天戟诧异地问:“兄弟,你没什么计策,高句丽军队怎么会把城让给咱们呢?” 刘明微微一笑,问:“你们还记不记得贞观十九年那一仗,我们把高延寿、高惠贞的援军一举消灭?” “那怎么能不记得?”方天戟说:“老三就是在那一仗一战成名的。” “对。”刘明胸有成竹地说:“那一仗之后,后黄城和银山城的城主被吓破了胆,弃城而逃。你们想想,咱们在安市城外打了一次胜仗,离着这么老远,后黄城和银山城的城主就吓成了老鼠,如今我们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拿下了横山和积石二城,他们还能坐得住吗?积石城的副将逃去了后皇城,我判断,后皇城城主十有八九会弃城而逃,跟银山城城主会合,一起撤往新城。咱们在后黄城和银山城之间设伏,逼迫后黄城城主投降,然后换上高句丽军装,带着后黄城城主去银山城,诈开城门,一举把银山城拿下。” “哈哈哈……”方天戟大笑起来,说:“闹了半天就这么简单呀,怪不得你不愿意多分给达稽战利。” 薛仁贵有个疑问:“二哥,你想得是挺好,不过后黄城现在的城主可不是十几年前那一位了,而且现在后黄城里有四千兵马,比十几年前多,万一后黄城城主不弃城而走,你的设想就不会落空了吗?” 刘明分析道:“现在这批年轻的高句丽将领,都没有太多跟大唐军队作战的经验,这种人容易犯两个毛病,一个是狂妄自大,一个是心虚胆怯。这两个毛病会相互转化,狂妄自大的人,一旦吃了败仗,特别是被打得很疼的败仗,就容易变得心虚胆怯。心虚胆怯的人,只要打一个小小的胜仗,就有可能变得狂妄自大。从赤烽镇主将,到豆方娄、温沙门、麦天锡,都是狂妄自大的人,豆方娄和温沙门死了,不知道他们打了败仗后什么样,麦天锡你们都看见了,现在就像个三孙子一样,见了咱们的小兵都点头哈腰,一副奴颜婢膝的样子。所以,我料定后黄城的城主听积石城副将讲述过积石城失守的经过后,特别是听说三弟单人独骑闯入阵中,生擒麦天锡的经过后,肯定会吓得魂不守舍。万一他没有下定决心弃城,我带领先锋团冲一下,定能将其惊走。对了,天戟哥,到时候你把三弟的旗号打出来,后黄城的高句丽军队肯定不敢跟你开战。” 果然不出刘明所料,积石城的副将逃到后黄城后,把积石城失守的经过对后黄城城主讲了一遍。听说薛仁贵顶着麦天锡的神箭,单人独骑闯阵,上演了打箭、接箭、对箭的绝活儿,一举生擒麦天锡,后黄城城主吓得半晌没说话,一颗心像打鼓一样“嘣嘣”乱跳,积石城的副将都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沉默了好半天,后黄城城主问积石城副将:“老弟,你见过大唐军队,你觉得后黄城能守得住吗?” 积石城副将模棱两可地说:“比较难,不过将军要是下决心死守,也不一定守不住。”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在后黄城休息一晚,明天天一亮就去新城,报告积石城失陷的经过。” 最后这句话的意思,是告诉后皇城城主,不要指望他帮着守城。后皇城城主听明白了这个意思,用征求意见的口气问:“老弟,你看我是不是主动放弃后黄城?我不是害怕大唐军队,我考虑的是,如果守城守不住,不光会有大量士兵伤亡、被俘,城里值钱的东西也会被大唐军队抢走,主动弃城,我们可以保存实力,还可以把值钱的东西带走,这样对于大局来说更有利。” 要不要主动放弃后黄城,积石城副将并不关心,他本不想发表意见,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不过转念一想,有后黄城的人马一路同行,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至少这一路上可以蹭饭吃,于是又模棱两可地说:“将军说得非常有道理,在下也这么认为。不过未战先撤是件大事,在下不好发表意见,将军自己决定便是。在下建议将军认真权衡利弊,在国家利益、个人名誉和生命之间做出恰当的选择。” 这番话没有表达任何个人的意见,但分明就是劝后黄城城主弃城。后黄城城主下定了决心,点点头说:“为了大局,我决定放弃后黄城,反正大唐军队也不能把城池搬走。我这就命令士兵收拾值钱的东西,明天天一亮咱们就走。” 积石城副将提醒道:“将军,后黄、银山二城并列,如果后黄弃城而银山不弃城,一旦银山没有被唐军攻破,恐怕会有人追究将军的弃城之责。” 后黄城城主恍然大悟:“多谢老弟提醒,我这就派我的参军前往银山城,说服银山城城主跟咱们一起走。” 后黄城守军征集了城里所有马车、牛车,大车、小车,折腾了大半宿,把能带走的东西全都装到车上。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的觉,他们就起来造饭,吃完早饭匆匆上路。 出城不到十里,高句丽军队进入一条山谷,忽听山顶上一声炮响,数千大唐士兵出现在两侧的山坡上,两个山口也被大唐骑兵堵住,山顶上一面大旗,上书斗大的“薛”字。 积石城副将被炮声吓得差点从马上掉下来,抬头看见“薛”字大旗,忍不住失声叫道:“不好,薛仁贵来啦!” 后黄城城主吃了一惊,问:“是不是那位生擒麦天锡的薛仁贵?” “当然了。”积石城副将说:“据我所知,唐军里面并没有第二个姓薛的将军,肯定是薛仁贵。” 山坡上的唐军士兵齐声呐喊:“投降者生,抵抗者死,投降者生,抵抗者死……” 积石城的副将担心后黄城城主仗着他有四千人,不肯投降,连累得他也跟着被大唐军队杀死,赶紧劝说:“将军,唐军这么快就在这里设好了埋伏,看来他们早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我们绝对打不过他们,跑也跑不掉,还是投降吧。” 后黄城城主原本也没打算抵抗,听了这话,顺水推舟:“你说得对,我听你的。” 就这样,后黄城的五百骑兵和三千五百步兵、积石城副将带出来的七百多步兵,还有后来逃到后黄城的两百多积石城骑兵,总共约五千人,乖乖地放下武器投降。 刘明带着先锋团在后黄城附近监视后黄城守军,看到他们出了城,刘明松了口气,远远地跟在他们后头。后黄城守军投降后,刘明马上审问了后黄城城主和积石城副将,得知后黄城城主已经派人前去劝说银山城城主弃城,非常高兴,对他们二人说:“我给你们一个立功的机会,如果你们照我说的做,拿下银山城后我就放你们回家,如果你们不听我的话,或者在行动中捣鬼,破坏我的计划,我不光要杀掉你们,还要杀掉你们全家。” 当了俘虏还能怎么办,只能人家说什么就听什么,后黄城城主和积石城副将都表示愿意配合。 刘明派一位营州兵的将官带领一千营州兵留在原地看押俘虏,让另外四千人换上高句丽军队的服装和铠甲,押着后黄城城主、积石城副将和他们的卫士,还有一百辆马车,前往银山城。后黄城只有五百骑兵,积石城逃来两百多骑兵,为了不被看出破绽,刘明只能让七百多士兵骑马,其他人只能步行。 银山城距离后黄城不是很远,还没到中午就来到银山城外,刘明已经事先让士兵们饱餐一顿干粮,做好夺城的准备。 刘明让后黄城城主的卫士长前去叫门。卫士长驱马走到城门前,冲守城士兵高叫:“我们是后黄城的人,请把城门打开。” 后黄城的参军已经在城门楼上等候,听说来了一支队伍,扒着垛口往下看,认得是城主的卫士长,转身对守城的士兵说:“没错,是后黄城的人,快把城门打开。” 城门缓缓打开,大唐军队走进城中,刘明和先锋团押着后黄城城主、积石城副将和他们的卫士走在最前面。后黄城的参军下城迎接,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跟在城主后面的人怎么那么面生呀?他问城主:“将军,那些是什么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后黄城城主苦笑道:“没见过是你的幸运,今天你看见他们了,不幸就降临了。告诉你吧,他们是唐军,我们现在是唐军的俘虏,你最好不要出声,你要是喊一声,以后你的嘴就永远都张不开了。” 城主都已经当了俘虏,那还有什么好玩的,参军识趣地说:“我不喊,我一句都不喊。” 刘明问参军:“你是来劝说银山城城主弃城的,结果怎么样?” “报告长官,银山城城主已经决定弃城,都准备好了,只等我家将军一到,吃完午饭就启程。” 刘明点点头:“很好,看来你是个人才,你们城主派你来真是知人善任。” 受到刘明的夸奖,参军受宠若惊,自报奋勇道:“长官,银山城城主正在他的官邸里等候,我带您的人去抓他。” 第35回 动偏师轻松收两地 施奇计巧妙取坚城(2) “很好。”刘明对方惟智说:“惟智,再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你带几十个人去抓银山城城主。” 方惟智高兴地带着人前去银山城城主的官邸抓人,刘明又对先锋的六名队正说:“你们两队为一路,分头去夺取另外三座城门。” 六位队正遵命前往,刘明对方天戟、达稽和邢长生说:“稍等一下,你们各带一千人,封锁另外三条街道,高句丽士兵不肯投降者,格杀勿论。” 方惟智跟着参军来到银山城城主的官邸,先让人进去通报,然后把官邸内外的卫兵解除武装,冲进官邸。 银山城城主听说后黄城城主到来,亲自出迎,看见参军领着一位小将和一群士兵闯进来,心里很不高兴,暗自埋怨后黄城城主:“虽然咱们级别一样,可这是我的地盘,你的人不经允许就冲进我的府邸,这也太不礼貌了吧。”他沉着脸问参军:“你们城主呢?” 参军回答:“我们城主在外面,请你出门相迎。” “太不像话啦,有这样当客人的吗,懂不懂点礼节?”银山城城主大叫道。 方惟智一个箭步冲上前,抽出短刀,压在银山城城主肩上,喝道:“老实点。” 银山城城主大吃一惊,问:“你、你是大唐人?” 方惟智“嘿嘿”一笑,说:“没错,我就是大唐人,我叫方惟智,温沙门就是我杀的。我们的大军已经进城,你要是不想死,就命令你的部下投降。” 参军在一旁说:“将军,我家城主不是不来,是来不了,他已经成了唐军的俘虏。唐军好几千人马已经进城,抵抗没有任何意义,还是投降吧。” 唐军大兵已经入城,刀又架在自己脖子上,除了投降,还有别的选择吗?银山城城主只好派人去各处下达投降命令。 在银山城缴获了五百匹战马,刘明让方天戟带着一千人骑兵返回后黄城,把后黄城的俘虏和物资暂时押进后黄城,休息一晚后向积石城集中,并请薛仁贵派人向程名振报告,请求派兵接收积石、后黄、银山三城。 在银山城住了一晚,刘明让达稽带领本部人马,押着物资、俘虏和老少百姓,经后黄城前往积石城,他继续驻守银山城,等待程名振派人前来接收。 刘明在前方忙着接收城池,程名振也忙得很,忙着往回运送物资。实际上,运送物资的工作量远远大于接收城池的工作量,所以程名振比刘明忙得多。刘明的建议不错,充分利用高句丽俘虏和青壮年老百姓,大唐士兵只管押运和护卫,这样一来,运输能力大幅度提高。 从横山城运送物资到赤烽镇,需要途经辽东城,程名振不知道辽东城的高句丽军队会不会出城拦截,就先组织了一支规模比较小的运输队,由一千名大唐骑兵、三千名高句丽老弱俘虏和两千名高句丽老少百姓组成,运送的都是不值钱的粮食。 这天,辽东城城主杨明教接到报告,一支数千人组成的唐军运输队正向辽东城行进,杨明教大喜,立刻升帐派将,派出两千骑兵,前去拦截运输队。 运输队正往前走,离辽东城不到十里路了,前面突然尘头大起,运输队的队正立刻下令停止前进,护卫部队做好战斗准备。过了一会儿,尘头之前出再一队高句丽骑兵,看样子足有两千人,队正自知不敌,立刻下令往回跑。一千骑兵扔下运输队,掉头狂奔,返回横山墄。高句丽骑兵缴获了运输队的人员、车辆和物资,高高兴兴地返回辽东城。 护卫部队返回横山城,向程名振报告了被拦截的经过,程名振犯了愁。损失点人员、车辆和粮食倒无所谓,问题是辽东城守军切断了运输线,物资、俘虏和人口送不回去,这就有点麻烦。当然可以在辽东城北面另外开辟一条运输线,可是辽东城和玄菟城之间没有城池可以凭借,辽水上的浮桥很容易被高句丽军队偷袭。一时想不出良策,程名振只好派人飞马召刘明和薛仁贵商议对策。 听程名振简单介绍了运输队被劫的经过,刘明喜形于色。程名振不解地问:“刘将军,你是怎么回事,运输队被劫,你怎么看上很高兴的样子?” 刘明笑道:“元帅,末将不是因为运输队被劫而感到高兴,是因为有了攻取辽东城的机会而感到高兴。” “什么,攻取辽东城?”程名振怀疑自己听错了。 薛仁贵也觉得不可思议:“二哥,辽东城里还有两万多高句丽军队,咱们所有的人加在一起,只是人家的一半,怎么可能攻占辽东城?” 刘明说:“本来是没办法攻克辽东城,所以来的时候我只是在城下耀武扬威一番,希望辽东城的守军能安守本分,老老实实地在城里待着,不要出城惹祸。可他们屁股痒痒,在城里坐不住,非要出城遛达,那我就只好打打他们的屁股,给他们解解痒。” 薛仁贵急切地说:“二哥,你就别打哑谜了,想怎么着,直接说吧。” “我让先锋团化装城高句丽俘虏,混在运输队里,我们的大部队,一部分作为护卫部队,一部分埋伏在辽东城的东南方向。”刘明说出自己的计策:“高句丽军队若是出城来劫,会带着先锋队进城。一到城门,先锋队突然发难,占领城门,护卫部队立刻向还没来得及进城的高句丽军队发起进攻,埋伏在辽东城附近的部队同时杀出,将城外的高句丽军队消灭,然后杀入城中,一举把辽东城拿下。” 程名振缓缓地点点头:“这倒是个出奇制胜的办法,不过咱们的人太少,又分戍数处,攻打辽东城兵力相当紧张。” 刘明掰着手指头说:“先把后黄城和银山城的物资和人口集中到横山城和积石城,每座城留下一千人防守,这样我们就可以抽出一万一千人。派三千人保护运输队,另外八千人分两路埋伏在辽东城的东南和东北。为了确保短时间内能打败运输队,高句丽军队至少出动五六千人,也可能多到八千,这样一来我们可以把四千到六千高句丽军队拦在城外加以消灭,大约占辽东城守军总数的两成。辽东城守军遭到如此重创,城门又失守,军心必定大乱,只要我军勇猛进攻,定能将其赶出辽东城。” “咱们已经吃过一次亏,再派运输队去,辽东城守军有可能怀疑这是诱敌之计,要是他们不出城怎么办?”薛仁贵问。 刘明说:“他们要是不出城,咱们就正常搞运输,运一趟又一趟,我相信他们总有一天会沉不住气。只是,埋伏在东边山里的部队要携带足够多的粮草,有可能等十天半个月。” 程名振当即拍板:“好,就按这个办法执行,你们赶紧回去,把银山城和后黄城的物资、人口尽快集中到积石城和横山城,把银山城和后黄城焚毁,我组织一支大规模的运输队,尽量调起高句丽军队的胃口,他们要是不上当,咱们正好运一批物资去赤烽镇。” 三个人分头前去行动,刘明把银山城的人口和物资运到积石城,薛仁贵把后黄城的人口和物资运到横山城,程名振组建了一支庞大的运输队,由大约一万名俘虏和五千名老少百姓组成。这一万名俘虏分别来自横山、积石、后黄和银山四座城池,番号复杂,彼此都不认识,程名振把他们按照大唐军队的建制,十人一伙、五伙一队、六人一团编排,任命伙长、队正和团校尉,这样,先锋团混杂在里面,不光高句丽俘虏不知道,连护卫部队里的大唐官兵都不知道。为了加强护卫力量,刘明、薛仁贵、方天戟都参加了护卫部队,护卫部队的士兵由两千契丹兵和一千营州兵构成,刘明负责总指挥,薛仁贵还是单干户,方天戟指挥营州兵,达稽指挥契丹兵。 出发之前,程名振对高句丽俘虏们说:“前面那一支运输队遭到了辽东城守军的袭击,这一次还有这种可能。你们要是不想去大唐,可以跑回去,我不会怪罪你们。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双方打起来以后,你们不许帮助高句丽军队,否则的话,再被我们抓住,谁都活不了。”他还对高句丽老百姓说:“万一双方打起仗来,你们最好都躲在车底下,等打完仗再出来,不然的话很可能被双方误伤。” 之所以要说这些话,当然是为了给先锋团减少麻烦,也为了让高句丽百姓避免不必要的伤亡。老百姓肯定会听话,至于那些高句丽俘虏是不是听话,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反正警告一下没有坏处。 辽东城东面是山,大梁水在辽东城东南边从东往西流,流到辽东城南面时折而向北,紧贴着辽东城流过,到了辽东城的东北方向又折而向西,从城北流过。辽东城的西南是赤烽镇、东南是白岩城,横山城在辽东城东北方向,运输队离开横山城后,先往西南方向走,绕到辽东城西边后,南渡大梁水,直接往南,前往赤烽镇,因此,辽东城守军的注意力会放在从东北到西北再西南这一面,对东南白岩城方向最不注意。 程名振亲自率领八千营州兵,翻山越岭,渡过大梁水,埋伏在辽东城的东南方向。为了行动迅速,这八千人全部是骑兵,马匹中除了营州骑兵的三千匹战马外,大部分是缴获高句丽骑兵的战马,还有一小部分是缴获的驮马。 第35回 动偏师轻松收两地 施奇计巧妙取坚城(3) 刘明和薛仁贵保护着运输队行至辽东城西北方向,在大梁水北岸歇息一夜,天刚亮就启程,渡过大梁水,往赤烽镇而去。 杨明教早就得到报告,说有一支更大规模的唐军运输队来到辽东城附近,要不要拦截这支运输队,杨明教犯了踌躇。大唐军队不久前刚刚吃了一次亏,这回又派更大规模的运输队前来,会不会是个阴谋呢?杨明教拿不定主意,把三个幕僚请来商议。 杨明教先把运输的情况和自己的担心说了一遍,然后问:“各位,关于唐军这支运输队是不是个阴谋,大家都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说错了也没关系。” 上年纪的幕僚先开了口:“大帅的担心不无道理,唐军刚刚吃了一次亏,这么快就又组建一支运输队,规模比上一次大了两倍,护送兵力也多了两倍,相对实力并没有增强,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那倒也不一定。”年轻幕僚不以为然地说:“咱们不妨计算一下唐军的兵力,第一批大约为六千人,第二批为七千人,总共一万三千。现在他们占着四座城池,横山城和积石城各留三千人防守,后黄城和银山城各留两千人防守,这就去掉了一万人,只能抽出三千人来保护运输队。你们觉得上一次唐军吃了亏,我倒有另外一个看法,上次得到的俘虏都是老弱残兵,百姓非老即幼,物资都是不值钱的粮食,车辆都是手推车,连一匹马、一头牛都没得到,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唐军一开始就打算把那支运输队送给咱们。” 这话犯了忌讳,听着听着,杨明教的脸慢慢沉下来。高句丽军队连连失利,好不容易打了一次胜仗,辽东城守军上上下下都沾沾自喜,觉得总算是报仇雪耻了,让年轻幕僚这么一说,岂不是空欢喜一场?其实,有这种看法的并不止年轻幕僚一个人,将领中也有一些人看出了问题,只是杨明教为这次胜利感到振奋,没人敢扫他的兴。要不是他刚开始说强调有什么说什么,说错了也没关系,年轻幕僚也不会说这话。 年轻幕僚刚一说完,杨明教就不悦地反问:“照你的意思,那支运输队是唐军故意送给咱们的,唐军的将领是不是吃错药了,把人和粮食给咱们送上门来?” 年轻幕僚看出了杨明教的不悦,不想再说下去,忍了忍却没忍住,接着说:“大帅,以在下猜测,那支运输队是唐军将领送给咱们的迷魂药,故意扰乱咱们的心神,让咱们不敢拦截这支真正的运输队。” “你那是胡猜乱猜,唐军将领怎么可能知道咱们怎么想?”杨明教说:“按你的说法,唐军将领是神仙,咱们怎么想他们都知道,那他们为什么不来攻打辽东城?” 中年幕僚接过话说:“大帅说得有道理,唐军将领没那么神。咱们不妨换个思路想,这支运输队是唐军的阴谋,这个阴谋到底是什么?” 明明说了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真说出来又不高兴,年轻幕僚对杨明教心怀不满,赌气说:“不管什么阴谋,都得靠人来实施,唐军就那么多人,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你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问题的关键就在唐军的兵力上。”中年幕僚紧接着说:“刚才你说唐军在横山城和积石城各留三千人,在后黄城和银山城各留两千人,这样一来只有三千人保护运输队,这个说法并不确切。唐军连战连胜,肯定会骄傲,以为我军都被吓破了胆,不敢前去攻城,会减少留守的兵力。咱们换一种算法,横山城和积石城各留两千人,后黄城和银山城各留一千五百人,这样一来就可以有六千人护送运输队。我们只在运输队里看到了三千人,另外三千人在哪里,只要搞清楚这个问题,唐军的阴谋就大白于天下了。” 中年幕僚的一番分析,说服了杨明教和另外两名幕僚,平时横山城和积石城的兵力都是五千人,后黄城和银山城的兵力都是两千五百人,那还是在没有敌人前来进攻的时候,如果敌人入境,各城都会增兵。如今大唐军队占领了这四座城池,周围全都是高句丽军队,总共留下七千人守城,他们已经觉得少得不能再少了。他们还不知道大唐军队已经把后黄城和银山城焚毁,也想不到大唐军队胆子比天还大,只有横山城和积石城各留一千人,因此做出了错误判断。 年长的幕僚接口道:“这话说得有理,我只是觉得,唐军顶多出动五千人保护运输队,横山城和积石城,他们怎么也得各留两千五百人。” “是五千人还是六千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多出来的人在哪里。”杨明教问:“你们说说,唐军将领会把那两三千人藏在哪里?” 中年幕僚说:“要想知道那些人藏在哪里,先得分析唐军将领藏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就算唐军来六千人,也不可能进攻辽东城。” “没错,就算他们一万三千人全开来,也不可能攻下辽东城。”杨明教插言头。 中年幕僚点点头:“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唐军将领想引诱我军出城,伏兵突出,攻击我出城的部队。” “伏兵藏在城西。”杨明教脱口说道,马上又摇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城西没什么能藏人的地方,两三千兵马藏在我们眼皮子底不被我们发现,那是不可能的事。” 年长的幕僚和年轻的幕僚也摇头表示不可能。中年幕僚得意地一笑,说出自己的推测:“那两三千兵马就在城西,不过不是事先埋伏到城西的,而是藏在运输队里。” “藏在运输队里?”杨明教和两个幕僚同时惊叫起来、 “对,就是藏在运输队里。”中年幕僚用极为肯定的口气说:“运输队里有一万名我军俘虏,那里有两三千名是唐军士兵假扮的。” 杨明教恍然大悟:“哎呀,真是条好计呀。我军出击,唐军的护卫部队逃走,我军带着运输队回城,假扮我军俘虏的唐军突然对我军下手,唐军的护卫部队再返身杀回来,我军必然大败,这可真是条令人意想不到的好计呀。” 年长的幕僚奉承杨明教道:“大帅从一开始就知道唐军有阴谋,我想得跟大帅一样,只是我没想到唐军的计策如此狡诈。” “不管计策有多好,只要被识破,就变成败军之计。”中年幕僚感到自己比诸葛亮还牛,得意洋洋地接着说:“我们来个将计就计,把唐军的护卫部队赶走后,盘问那些俘虏,把唐军士兵找出来,变成我们的俘虏,哈哈,唐军一下子损失两三千人马,看他们以后还怎么进攻。” “好,就这么办。”杨明教说:“明天我把所有骑兵都派出去,还不够,再派去四千步兵,不管假冒我军俘虏的唐军士兵是两千还是三千,我们在兵力上都占有绝对的优势,那些唐军士兵肯定不敢反抗。” 中年幕僚补充道:“大帅,以上只是在下的推测,其实唐军真的不一定有阴谋,在下并不认为唐军将领能想出这么高明的计策来。” 杨明教点点头:“不管有没有阴谋,咱们都要把运输队抢过来。” 到了第二天,杨明教把四千骑兵和四千步兵集合好,等运输队渡过大梁水后,下令开城出击。四千高句丽骑兵高速冲向运输队,唐军护卫队人少,不敢拦截,甩下运输队,向赤烽城逃去。高句丽骑兵把运输队拦下,等步兵跟上来以后,把一万名俘虏包围,查问有没有唐军士兵。 找唐军士很容易,只需用高句丽话随便提个问题,回答不出来的就是唐军士兵。俘虏按照三百人一队编排,每队里随机抽几个人提问就行,同时从队伍的首尾向中间提问,问起来很快。先锋团走在俘虏队伍的中间,差不多是最后被提问到,不过也拖不了多长时间,眼看着提问的人走过来,先锋团的人一点都不紧张。 说来也巧,下一次就该问先锋团了,提问的人停止提问,扭头走了回去。原来,老问一些无聊的问题,提问的人自己都烦了,眼看着只剩下四队人还没问,唐军士兵不可能那么少,而且那些人面色从容,没有半点惊慌的神情,显然不可能是唐军士兵,于是偷了点懒,剩下了几队没问。 先锋团是不是侥幸躲过了一劫?不是,就算问到先锋团也没关系,因为先锋团的人个个都会说高句丽话,而且说得很标准。刘明和方天戟当兵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打高句丽,组建先锋团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打击高句丽军队,先锋团有可能需要执行一些特殊任务,所以刘明给先锋团增加了一个特殊科目——学说高句丽话。正常情况下,每天学半个时辰,遇到特殊天气,其它科目不方便进行,学高句丽话的时间会更长。 先锋团的士兵每个人都能说一口流利的高句丽话吗?是的,日常用语和军事用语他们说得都非常流利,特别是发言非常标准,把他们扔在高句丽人群中聊天,高句丽人听不出他们发音有问题。如此说来,先锋团的士兵个个都有语言天赋了,不然怎么能学得这么好?非也,非也,学得好不一定是因为有天赋,只要有兴趣就行。兴趣是最好的动力,感兴趣的事肯定能做得好。学高句丽话这个科目是先锋团上上下下最 第35回 动偏师轻松收两地 施奇计巧妙取坚城(4) 没有发现唐军士兵,骑兵指挥官派人回城向杨明教报告。杨明教和三位幕僚都站在西城门楼上,等着观看高句丽军队俘虏唐军士兵的好戏,接到报告,杨明教觉得有些遗憾。 年轻幕僚嘟囔道:“我早就说过没有阴谋,非得疑神疑鬼。” 中年幕僚得意地说:“看吧,我早就说过,唐军将领想不出这么高明的计策来。” 年长的幕僚自觉无趣,一句话都没说。 杨明教也有点臊眉耷拉眼,挥挥手对士兵说:“把运输队带进城吧。”说完,下城回府。 刘明带着护卫部队向南跑了十来里地,见高句丽军队没来追,就停下来,向东面打信号。程名振派人在山头上盯着西边,看到信号后,带着部队向辽东城挺进。看着运输队快要进城了,刘明带着护卫部队返回辽东城下,高句丽军队发现了,四千骑兵留下来警戒,步兵押着运输队进城。 邢长生走在先锋团最后面,一进城门,马上从赶着的牛车上抽出腰刀,一刀就把身边的高句丽士兵砍翻,大吼一声:“杀!”先锋团的士兵们一起动手,从车上抽出兵器,对身边的高句丽士兵下了手,转眼之间就把城门内外的一百多高句丽士兵清除干净。 四队士兵分两路冲上城门楼,杀光城上的高句丽士兵,放火点燃了城门楼。另外两队士兵把城门关闭,插上门闩,砍断拉车的绳子,把牛赶走,把牛车横七竖八地堵在街道上,阻碍高句丽士兵进攻城门。这个突发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高句丽士兵们没人反应得过来,先锋团的士兵趁机把拉着弓箭的牛车赶上城墙,搬下弓箭,做好固守城门的准备。 大约两千五百名高句丽步兵被关在了城外,他们意识到情况不妙,大声喧哗起来。喊再大声都不管用,震不塌城墙,也震不开城门。趁城里的高句丽军队还没进攻城门,邢长生指挥先锋团的士兵从城头上往下射了一通乱箭,把城外的高句丽步兵赶走,解除了后顾之忧。 看到城门起火,刘明下令进攻,三千骑兵向高句丽骑兵冲过去。高句丽骑兵背对着城池,还不知道城门已经失守,见唐军骑兵发起冲击,他们仗着人多,也发起冲击。双方很快就对面相逢,混战在一起。 刘明部的任务是缠住高句丽骑兵,等待大部队到来后将其围歼,但他不想为此付出太大的伤亡,所以在行动之前,对护卫部队进行了短暂的训练,教他们采用先锋团的六角阵形进行防御。跟高句丽军队一接解,护卫部队立刻按照事先分好的组,组成十个三角阵,按照阴阳八卦的布局,八个三角阵在外围排成一圈,两个三角阵留在圈里。相邻三角阵之间的距离有一丈多远,容不下多少人马,如果高句丽骑兵钻进圈里,会因为后续兵力不足而缺乏持续的攻击力。基本上说,高句丽骑兵只能从最外圈向里进攻,他们的兵力优势完全发挥不出来。 薛仁贵、方天戟、刘明和方惟智是自由人,他们独自拼杀,干扰高句丽骑兵的进攻。薛仁贵挥舞着方天画戟,方天戟挥舞着青龙偃月刀,在外围转着圈砍杀,向唐军士兵进攻的高句丽士兵每每因为有后顾之忧,而不能集中精力进攻。刘明和方惟智则在各个六角阵之间穿棱,忽而从这里钻出来,忽而又从那里冒出来,搞得高句丽士兵提心吊胆。 城里的高句丽军队终于反应过来,城门被一群化装城高句丽俘虏的唐军士兵占领,出城的部队大部被拦在城外。杨明教接到报告,感到非常不可思议,赶紧让人把三个幕僚叫来,问:“你们谁能告诉我,唐军到底想干什么?” 三个幕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年长的幕僚和年轻的幕僚都看着中年幕僚。不管怎么说,自己总归想到了唐军士兵化装成俘虏这个办法,中年幕僚还是觉得自己最聪明。既然最聪明,回答杨明教的问题他就责无旁贷。他咳嗽一声,清清嗓子,说:“啊……这个……那什么……在下、我、我也想不出来……” 杨明教眼巴巴地盯着中年幕僚,等着他给自己一个答案,没想到等来的是这么一句废话,一下子就泄了气,摇着脑袋说:“奇怪呀,几百名唐军士兵抢占了城门,把咱们四千骑兵和两千多步兵关在城外,他们要干什么?他们只有三千骑兵,难道他们想用这三千骑兵消灭我的六千多人?还有城门上那几百名士兵,他们把自己关在城里,难道不想活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天狗没有吃太阳吧,怎么净出些令人莫名其妙的事?” 三个幕僚都不说话,四个人皱着眉头相对发呆。杨明教并没有急于组织人去争夺西门,因为他并没有感到威胁。过了一会儿,突然有军兵慌慌张张地跑来报告:“启禀大帅,东南方向发现大批唐军骑兵,正向西边杀去,看样子是冲着城外的部队去的。” “大批唐军骑兵!”杨明教吃了一惊,问:“多大一批?” “至少有七八千人。”军兵回答。 “天哪,我们上当啦,唐军关闭城门,就是想在城外围歼我的人马。”杨明教似乎明白过来,当即命令:“快,传令下去,调集一千人,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西门给我夺回来,接应城外的部队回城。” 中年幕僚提议:“大帅,最好做两手准备,啊不,做三手准备。” “有什么屁赶紧放,别磨磨唧唧的。”杨明教不耐烦地催促道。 中年幕僚赶紧说:“一面进攻西城门,一面派兵出南城门,威胁唐军主力,减轻城外部队的压力,再一面开北城门,让城外的部队从北门撤进城。” “对对对,做三手准备。”杨明教不暇细想,当即传令:“调一万步兵出南门,向西攻击前进。调五千步兵在北城门外列阵,接应城外部队回城。剩下的人给我进攻西城门,把西城门上的唐军士兵全部杀死,一个活口都不留。” 辽东城里总共有两万步兵,两千五百人被关在西门外,一万人被调往南门,五千人被调往北门,城里只剩下两千多人,这两千多人对先锋团发起猛烈进攻。说是猛烈进攻,其实先锋团并没有感觉到多大的压力,因为靠近城门一百多步的距离内,街道被横七竖八的大车所堵塞,高句丽军队根本无法组织规模化、快速化的进攻。高句丽士兵试图把大车拉走,刚一靠近就会遭到先锋团弓箭的攻击,尝试了几次都没能得逞。 有个哨官很聪明,他意识到,大车能挡路,也能挡箭,于是让士兵从大车底下爬着往前走。这一招确实管用,只要高句丽士兵趴在大车下边,弓箭就射不着他们。可这一招也很致命,因为大车并不是一辆挨一辆,从这一辆大车下面爬出来,再钻到下一辆大车下面,中间有段距离,这个距离并不远,但前面的大车绝对无法把这段距离全部挡上。高句丽士兵从大车下面往外钻的时候,动作总归比较慢,很容易被弓箭射中。就算这一次没被射中,下一次可能就没这么幸运了,要想爬到城门前面,这个过程得重复好多次,一直不中箭,概率太低了,能冲过去的人太少,这么少的人,冲上去也白搭。 于是,又有聪明人想出了好办法,派弓箭手往前爬,以大车为掩体,向城门上射箭,压制先锋团的弓箭。这一招更管用,几个弓箭手爬上去,就地建立阵地,掩护后面的人继续往前爬,在前面建立阵地,这样步步为营,层层递进,逐渐有一百多弓箭手渗透进大车阵中,掩护着更多的士兵爬向城门。 想出这个办法的聪明人肯定没有想到,这个办法更加致命。看到三四百高句丽士兵进入了大车阵,邢长生下令:“放火。” 一支支火箭飞进大车阵,射在大车上,引燃车上的货物,货物迅速燃烧并蔓延开来。走在先锋团前后的两百辆大车上装的,不是什么值钱的货物,是粮食和干松枝、湿松枝,粮包里面还混杂着一些松脂,原本就是用来放火的。此时已是初秋,风从西边来,正好顺着街道往城里吹,时间不长,上百辆大车全都着起大火。来不及跑出大车阵的高句丽士兵,被烟熏火燎,好似掉进了太上老君的练丹炉。只可惜,他们没有孙猴子的本事,炼不成火眼金睛,轻的炼成黑和尚,重的炼成焦炭。 大车阵外面的高句丽士兵也站不住脚,被浓烟呛得不停地后退,呛是一方面,烧肉的味道也不好闻,特别是他们知道,那些被烧的肉是他们同伴身上的,不由地满身起鸡皮疙瘩。 光大车起火还好一些,要命的是大火引燃了邻街的房子,火势不断扩大。还打什么仗呀,赶紧救火吧,不然的话,整个辽东城被烧成废墟,抢回一座城门又有什么用。指挥进攻西门的高句丽将领非常懂得轻重缓急,一面组织士兵和老百姓救火,一面派人去向杨明教报告。 杨明教已经看到了城西的浓烟,可他手上无兵可派,只好派人出城传令,从城北调一千士兵去城西灭火,从城南调两千士兵保护城里的重要目标,另外派人组织老百姓一起救火。慌乱之间,他忘记了,城里还有大约五千名抢来的俘虏,可以让他们跟着救火。不过他没忘记也不好办,那些俘虏早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欲知高句丽士兵和老百姓能不能把火扑灭,且待下回分解。 第36回 讨辽东行动获全功 征百济朝廷更战略(1) 先不说城里忙着救火,先说城外。被拦在城外的两千多高句丽步兵,进不了城,又没事干,看到骑兵跟大唐骑兵战在一起,主动前去凑热闹。到了跟前他们才发现,连骑兵都人浮于事,好多人插不上手,根本就用不着他们。不过既然已经来了,即使帮不上钱场,帮个人场也行呀,于是两千多人站在骑兵后面高声呐喊。 骑兵指挥官挺高兴,觉得步兵兄弟够意思,他哪想得到,步兵前来捧场,实际上是害了他。两千多步兵在外围围成一个弧形,遮挡了骑兵的视线,步兵的呐喊助威声掩盖了唐军骑兵的马蹄声,等骑兵指挥官发现大批唐军骑兵从东南方向杀过来时,双方的距离已经很近。骑兵指挥官当时就急了眼,声嘶力竭地大喊:“唐军的援兵来啦,赶紧往北边撤退。”步兵正喊得欢,骑兵指挥官的命令听见的人不多,骑兵指挥官喊了好一阵子,骑兵们才意识到危险马上就要来临,纷纷向北逃窜。 看着骑兵们惊惶失措地逃跑,步兵们傻了眼,他们不明白,打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走呢?他们这一发傻,喊声就停下来,这才听到背后传来的杂沓的马蹄声。步兵们当时就炸了锅,没等指挥官下令,就分成两拨逃窜,一拨往北,跟在骑兵后面,一拨往南,向安市城方向跑。 刘明指挥着三千人马跟在高句丽骑兵后面追杀,程名振指挥着八千人马斜刺里冲向高句丽骑兵,没人理会高句丽步兵。也是,城里还有一万多高句丽步兵呢,杀都杀不过来,谁会在意这区区两千多人呢。 高句丽步兵跑了一阵子,发现他们完全是自作多情,根本就没人追他们,跑个什么劲儿呢?怀着被忽视、被冷落的心情,他们悻悻地停下脚步,集合在一起,商议接下来去哪里。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有人说绕道南门进城,有人说城池可能不保,不如前去投奔安市城,也有人说去安市城得途经赤烽镇,有可能被大唐军队拦截。这些人真是贱皮,没人追他们他们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了,商量了半天,也没商量出个结果来。就在这时,有人发现,从南门方向开来大批高句丽步兵,他们就像走失的孩子看见了亲娘,二话没说,张开双臂,向那些人扑过去。他们现在还没意识到,这一去不是投奔亲娘,而是投奔死神。 大唐军队集中所有兵力围歼高句丽骑兵,目的是尽快消灭他们,然后攻城。城里有一万多高句丽士兵,为什么不直接攻城,非要消灭这四千人呢?大唐军队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不是杀这四千人,是抢那四千匹马。马对大唐军队太重要了,因为要运回辽西的物资实在太多。 看到唐军大部队从东南方向杀过来,高句丽骑兵指挥官本能地做出了向北撤退的决定,可就忽略了一点,北面有大梁水挡路。等跑到河边他才意识到自己陷入了绝境,唐军紧紧追赶,他根本来不及渡河,回身抵抗吧,对方的兵力几乎是他的三倍,而他背水列阵,又是兵家大忌。刘明让士兵高喊“降者免死”,高句丽骑兵指挥官无可奈何地下达了投降命令。 刘明把俘虏交给程名振处理,带领三千人马前去西城门增援先锋团,这时候才发现,西城浓烟滚滚,西南方向有大批的高句丽步兵。刘明迅速判明情况,城里的大火肯定是先锋团点燃大车引起的。比起三百大唐士兵,大火对辽东城的威胁更大,城里的高句丽军队应该把主要精力放在灭火上,先锋团暂时不会遭到猛烈进攻。刘明当即做出决定:“让城里的高句丽军队帮咱们灭火吧,咱们先杀城外的高句丽士兵。”三千人杀一万人力量有点单薄,刘明派人去向程名振报告,请求派五千人前来增援。 从南门出来的高句丽步兵接到的任务是接应城外的部队,他们成功地跟城外的步兵会师,继续赶着去接应骑兵。骑兵往北跑,他们也得往北追,骑兵跑得快,他们只好撒开脚丫子使劲撵。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忽见一股大唐骑兵迎面冲过来,步兵指挥官赶紧下令布阵防守。 士兵们一口气跑了好几里路,累得腿直打颤,气都捯不过来,还布什么阵呀,指挥官大呼小叫,阵势也布不好,而大唐骑兵已经杀过来。骑兵在平地上蹂躏没有结阵的步兵,这种机会是骑兵最喜欢的,薛仁贵、方天戟、方惟智冲在最前头,如同三把利剑,刺入高句丽士兵群中。刘明和达稽指挥着三千如狼似虎的士兵紧接着杀到,一万余高句丽步兵,一下子就被杀散,四处奔逃,谁也顾不上抵抗。 这里正杀得痛快,程名振派来的五千援兵到达,高句丽步兵的命运一下子跌入了地狱,被杀得死尸遍野、头颅翻滚,血流成河。刘明不想杀太多人,下令促降,剩下的六千多高句丽步兵这才免于丧命的结局。 刘明留下四千人处理俘虏,让方天戟带领两千营州兵去增援先锋团,他带着契丹兵绕道南门,防止城里的高句丽军队从南门逃跑。 在北门外等待接应出城部队的四千高句丽步兵,一直也没有等到他们要接应的人,因为杨明教匆忙之间忘了派人去向出城部队传达从北门入城的命令。就算他没忘记也没用,当时唐军的主力部队已经到了城南,传令兵不能从西门出去,只能走北门,根本来不及把命令传达给出城部队。 没等到出城部队,却发现西北方向上万的唐军骑兵正在追杀四千高句丽骑兵,这只部队的指挥官当时就做出了一个极为英明的决定——向东撤退,渡过大梁水,逃进山里。 通常来说,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是撤进城里,关闭城门,凭城固守,这位指挥官相当聪明,他不了解整个战局的情况,按照常理来说,唐军来了一万骑兵,至少还会来两万步兵,辽东城很难守得住,回城是死路一条。他的这种聪明救了他一名,使他成为从辽东城逃出的唯一名高级将领。 高句丽骑兵全部下马投降,有人向程名振报告,城北有一股高句丽步兵正在向东逃跑,程名振立刻派出一千骑兵前去追杀。等赶到大梁水畔时,高句丽步兵已经渡过去一半,唐军骑兵只拦住大约两千人,杀死数百,迫使剩下的一千多人投降。 方天戟带领两千人马来到西城门外,邢长生命人把城门打开。见到邢长生,方天戟关切地问:“老邢,你们没事吧?” “没事呀,我们挺好的。”邢长生耸耸肩说:“我们正在这里看高句丽人救火呢,你要不要一块儿看看。只可惜,城门楼子被我烧塌了,不然咱们可以站在高处看,看得更远、更清楚。” 方天戟笑了:“救火有什么好看的,你喜欢看你就接着看吧,我带人去北城门。” “为什么不去南城门?”邢长生问。 方天戟说:“刘将军带着契丹兵去了南城,我先去北城,再去东城。” 街道上的大车快烧光了,街道两侧的民房也烧塌了不少,到处都在冒烟,没法走街道,方天戟带着人上了城墙。绕到北城墙时,他看到一千大唐骑兵正向东冲去,知道有一部分高句丽士兵从北城逃出,后面应该不会再有了。到了北城门,一个高句丽士兵都看不见,方天戟直接奔东城门。把守东城门的高句丽士兵还在忠于职守,方天戟一个冲击,那些高句丽士兵死得死、降得降,东城门落入方天戟之手。 刘明带领契丹兵到了南城,发现城门大开,只有不多几个高句丽士兵把守,赶紧挥兵冲过去。守门的高句丽士兵看到大唐骑兵冲过来,吓得赶紧关城门,没等关上,刘明就冲到跟前,这些士兵没能把城门关上,反倒把自己逃跑的机会给耽误了,成了刘明的俘虏。 刘明审问了高句丽士兵,得知城里总共才有五千高句丽步兵,而且都在忙于救火,便对达稽说:“人家正忙着呢,咱们先不打扰他们吧,等他们忙完再说。” 达稽笑道:“刘将军说得对,辽东城的财物还没拿到手,这个时候焚城太早,让他们把火扑灭吧。” “我给你一件大功。”刘明说:“你带上五十个人,跟方惟智和我的卫兵一起,去帅府抓辽东城城主。” 这可是件唾手可得的功劳,达稽大喜,冲刘明连连作揖:“刘将军,你真是太够意思了。”达稽和方惟智各带着五十名士兵,让俘虏带路,穿小巷前往帅府,以免打扰高句丽士兵救火。 杨明教等在帅府里,对城外发生的事毫不知情,因为帅府外的士兵都在忙各自的事,没人给他传递消息。等的时间有点长了,杨明教坐立不安,对卫士长说:“你去看看城外怎么样了,赶紧回来报告。” 卫士长遵命往外走,刚出帅府大门,“呼啦啦”冲上来一群大唐骑兵,用刀把他和在帅府门口站岗的哨兵逼住。带路的俘虏对方惟智说:“他是元帅的卫士长,他知道元帅在哪里。” 方惟智问卫士长:“你不保护你们元帅,到处跑什么,是不是想逃跑?” 作为卫士长,抛弃元帅一个人逃跑,那是极大的耻辱,卫士长当然不认,梗着脖子说:“不是,我绝对不是逃跑,我家元帅让我去看看城外的仗打得怎么样了。” 第36回 讨辽东行动获全功 征百济朝廷更战略(2) 方惟智笑笑说:“我相信你不是逃跑,因为你还不知道我们的大军已经进了城,我问你一下只是想确定你们元帅在不在,谢谢你告诉了我。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告诉你一个消息,你们城外的部队总共有一万多人,都被我们消灭了,我们的军队已经占领了四座城门,考虑到你们城里的那些人正在救火,我们暂时不想动他们。现在,你带我去抓你们的元帅,你要是不同意,我一刀砍了你。” 卫士长顿时傻了眼,乖乖地领着方惟智去抓杨明教,并且命令府帅里的卫士缴械投降。方惟智让达稽指挥军兵把卫士们关押起来,抓捕帅府里的其他人,他押着卫士长走进杨明教的客厅。 “元帅,末将回来了。”卫士长说。 杨明教正在喝茶,头也没抬,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城外的部队都撤进了城里?” 方惟智代为回答:“差不多吧,没被杀死的那些一会儿就会被押进城里。” 杨明教一抬头,这才看见方惟智,同时看见方惟智拿着刀架在卫士长的脖子上,不由地大吃一惊,下意识地问:“你是谁?” “我叫方惟智。”方惟智说:“我杀了横山城城主,抓了银山城城主,现在来抓你。” “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杨明教实在搞不明白,大唐军队怎么会进了城,而且进了他的帅府。 方惟智说:“这都是我姑父用的妙计,辽东城已经姓唐了,你要想活命就投降吧。” 卫士长垂头丧气地说:“元帅,帅府都被唐军控制了,您走不了了,还是投降吧。” 事到如今,没别的办法,杨明教只好投降。按照方惟智的吩咐,杨明教派人前去给城内的部队传令,把火扑灭之后,在校场集合。救火的高句丽士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灭火之后,一个个灰头土脸地在校场列队,大唐军队从四面围上来,他们才明白,忙活了这老半天,都是在帮大唐军队做事。 刘明进入帅府,派人把杨明教押上来,厉声喝问:“杨明教,你可知罪?” 虽然当了俘虏,可输得不服,杨明教肚子里憋着一股气,反问道:“你们进入高句丽,攻打我们的城池,我们抵抗,何罪之有?” 刘明摆摆手说:“我说的不是那个,你再想想。” 杨明教想了一会儿,又说:“你们占领了赤烽镇,我派兵前去收复,这有错吗?” “也不是那个。”刘明不耐烦地说:“算了,看你笨头笨脑的,我直接告诉你吧。我问你,为什么拦截我们的运输队?” 杨明教冷笑一声,说:“噢,原来你说的是这件事呀。这件事本是件小事,你这么在意,是不是因为那一仗输给了我,你脸上挂不住?” “哈哈哈……”刘明大笑起来,笑罢揶揄道:“杨明教,说你笨真没冤枉你,你笨得真可以,你都成了我的俘虏了,还以为那一仗你打赢了。” 杨明教不服气地说:“我被你俘虏,是因为这一仗我打输了,这跟上一仗的输赢没关系。” 刘明无奈地摇摇头,说:“昨天我钓上来一条鱼,那条鱼对我说,虽然我即将成为你的盘中餐,可我把你的饵吃掉了,我并不亏。” 杨明教听明白了刘明的意思,红着脸低下头,再也不说话。 刘明质问道:“你这个人做事不守规矩,竟敢攻击我的运输队,你必须为此付出代价。我给你四个选择,你可以任选其一,当然了,你想多选几个我也没意见。第一,割掉双耳;第二,削掉鼻子;第三,剁去右手;第四,砍掉左脚。” “凭什么?”杨明教尖叫起来:“两军打仗,本来就是互相攻击,凭什么说我不守规矩?我已经投降了,你还要这样惩罚我,这才是不守规矩。” “你喊什么,嗓门儿大就有理吗?”刘明说:“如果你攻击我的部队,这是正常打仗,不算破坏规矩。我问你,当初我带着人从你城下经过时,你为什么不攻击,为什么偏偏攻击我的运输队?” “攻击运输队怎么了?”杨明教不服气地反问:“两军交战,断敌粮道,这不是很正常吗?” “没错,断敌粮道是很正常,假如我从辽西往前线运送给养,你攻击我的运输队,那不算破坏规矩。”说到这里,刘明话锋一转:“可你攻击的运输队,是往后方运送物资的,这就是破坏规矩了。” “这……这有什么区别吗?”杨明教被说糊涂了。 刘明说:“当然有区别了,区别很大,是实质性区别。看你笨头笨脑的,自己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我就解释给你听。往前线运送给养的目的是为了打仗,是军事行动的一部分,你当然可以攻击。往后方运送物资的目的是为撤退做准备,不是军事行动,你出动军队进行攻击,就是破坏规矩,我绝不允许。说吧,你选哪一种惩罚。” 经刘明这么一解释,杨明教觉得确实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道理,可他还不服气:“就算我攻击运输队的行为不合适,那也不能叫破坏规矩,因为从来就没人定过这种规矩。”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这个规矩是我制定的。”刘明说。 “那不行。”杨明教抗议道:“规矩得由双方制定,双方都同意才算数。” 刘明冷笑一声,问:“你觉得,失败者有制定规矩的资格吗?失败者有发言权吗?看来你还是不太清醒,我告诉你,失败者只有两种权利,要么服从胜利者的命令,要么选择死。你准备行使哪种权利?” 杨明教一下子泄了气,哀求道:“刘将军,看在小人不知道这个规矩的分上,饶小人一次吧,以后小人再也不敢了。你们大唐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叫做不知者不怪,这一回就放过小人吧。” “你说得好象有那么一点点道理。”刘明点点头:“我们大唐人最讲道理,虽然你的话只有那么一点点道理,我也不能不考虑。这样吧,你帮我做件事,做好了我就放过你。” 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杨明教一把抓住,死不松手:“刘将军尽管吩咐,无论什么事,小人都会去做,万死不辞。” 刘明说:“我还没想好呢,等我想好以后再告诉你。” 轻轻松松占领了辽东城,程名振非常高兴,重赏有功人员。首功当然是刘明的,先锋团也立下了大功,都得到了重赏。程名振把辽东城战利的一成分给达稽,达稽很满意,因为这一仗他并没有付出多大代价,而辽东城的财物和人口都远多于其它城池,一成就很多。 拿下辽东城之后,运输任务更加艰巨,辽东城里的粮食多达五十万石,程名振舍不得放弃,想全部运到辽西,这可是个巨大的工程。刘明提了三条建议:一、在辽水西岸离辽东城最近的地方,选择高地,伐木为栅,建一座临时囤粮之城,以缩短运输距离;二、在辽水上建造四座浮桥,两座用于西去、两座用于东还,两个方向的车辆分开走,提高通过效率;三、把赤烽镇的物资和粮食全部运到辽西后,焚毁赤烽镇,把兵力集中于辽东城。这三条建议全部被程名振采纳,同时实施。程名振现在有的是劳动力,光在辽东城就俘虏了一万六千多高句丽士兵,建造囤粮城、浮桥这些事都是不是事。 辽东城被攻占,高句丽很可能派大军前来争夺,原定的进攻计划只好放弃,刘明、薛仁贵带领四千人马进驻赤烽镇,向安市城方向警戒。刘明还带去了五千名高句丽俘虏,让他们负责把赤烽镇的粮食运到辽西。 忙起来时间就过得快,转眼半个月过去了,赤烽镇里的粮食全部运完,地里的庄稼也黄了。刘明对达稽说:“达稽酋长,高句丽没有派援兵来,看来今年没仗可打了,咱们只剩下最后一件事,放火烧庄稼。这样,咱们分分工,你负责南边,从安市城到辽东城,我负责北边,从玄菟城到辽东城。烧完之后就可以带着你的战利品回家了。” 这次出征达稽收获了大量财物和人口,还得了一位美妾,远远超出达稽的预期,达稽非常感激刘明,对刘明的话言听计从,当即就带领本部人马南下,直抵安市城西部,从南往北走,边走边放火,把安市城和辽东城之间的庄稼全部焚毁,直烧得赤地千里,鼠雀绝踪。 刘明可没有简单地把庄稼焚毁,不能按原定计划攻打磨米城和麦谷城,不等于不惦记这两座城,拿不下城池不等于不惦记城里的财物,刘明想起了当年他在扶余川搞的“纳币请降”,决定再使用一次。 回到辽东城,刘明向程名振又要了三千营州兵,带上杨明教,前往玄菟城。刘明的胃口很大,把玄菟城也列入了“纳币请降”的名单里。 在路上,刘明对杨明教说:“十年前我带兵攻打扶余川,连续攻占了扶余、罗通、高俭等五座大中型城池,扶余川里的另外四十多座城池吓坏了,愿意送我一些财物,请求我不要进攻他们的城池,这件事你听说过吗?” 十年前杨明教已经是个中级将领了,就在辽东城服投,他听说过“纳币请降”的事,也知道三万援兵被打得大败的事,心说:“原来十年前那一仗就是他指挥的呀,怪不得我输得这么惨。早知道是他,我就会谨守城池,不出城门半步。” 杨明教点点头:“小人知道‘纳币请降’的事。” 第36回 讨辽东行动获全功 征百济朝廷更战略(3) 刘明很高兴:“知道就好,这一回我想让玄菟、磨米、麦谷三城‘纳币请降’,标准跟以前一样,城里所有的人头,不管是军是民,也不管男女老幼,有一个算一个,每人出二两银子或者同等价值的物品,用马车给我拉来,我就不去攻城。我不是说过让你帮我办件事吗,你去玄菟城,说服城主‘纳币请降’,我就饶过你。” “是,小人一定尽力说服他。”杨明教满口答应下来,又心存忧虑地问:“刘将军,万一他不肯怎么办?” 刘明说:“他要是不肯,你就回来见我,这件事跟你就没关系了,我会攻城。攻破城池后,城主的全家都得死,城里的财物和人口我全部都会带走,最后会把城池烧成一片废墟。当然了,这件事你没办成,还得另外帮我办一件。” 到达玄菟城外,刘明命令士兵顺风放火,把玄菟城周围五十里内的庄稼全部烧掉。杨明教不解地问:“刘将军,既然让玄菟城纳币请降,为什么还要烧庄稼呀?” 刘明解释说:“我这是在帮你的忙,先把玄菟城周围的庄稼烧掉,吓唬吓唬城主,这样你更容易说服他。”说是这么说,其实刘明这样做是想一箭双雕,既勒索到财物,又烧掉庄稼。当年在扶余川,由于接受了纳币请降,数以百万亩计的庄稼没能焚烧掉,刘明感到非常遗憾,所以这一次他不由分说,先把庄稼烧掉,然后再纳币请降的事。 不知道是刘明的恐吓起了作用,还是杨明教能言善辩,玄菟城城主乖乖地按照刘明制定的标准缴纳了财物。刘明让军兵赶着几十两马车,载着价值十几万两银子的财物,离开玄菟城,一路放火一路前往麦谷城。 麦谷城比玄菟城小多了,军兵只有八千,百姓不到万口,当然不敢抗拒大唐军队,乖乖地如数缴纳了财物。磨米城也不例外,被烧了庄稼还得赔钱,城里的人都不知道明年的日子该怎么过。 一路烧回辽东城,刘明向程名振汇报此行的收获,烧毁庄稼约一百八十万亩,勒索财物价值二十余万两银子。刘明主动表示:“元帅,‘纳币请降’是末将临时想出来的,不在计划之列,因此得到的财物算是意外收获,不一定要上缴国库,末将想拿出一成,犒赏参加这次行动的士卒,另外拿出一成,送给元帅。” 程名振大喜,说了几句客套话就把财物收下。来而不往非礼也,程名振把剩下的财物全部赏给刘明、薛仁贵、方天戟和三人的卫兵。 先锋团的人这回可发财了,不算此前他们得到的赏赐,仅这一笔,没有任何特别表现的士兵得到一百两,表现突出的士兵最多可以得到三百两,伙长得到五百两到一千两,队正得到五千两,邢长生得到一万两。刘明、薛仁贵和方天戟的卫兵,每人得到五十两。刘明自然不会忘记阵亡和受伤的士兵,阵亡的士兵每人抚恤五百两,重伤致残的人补贴三百两,其他伤兵视伤势严重程度都有一定的补贴。剩下的财物,刘明、薛仁贵和方天戟平均分配,每人得到约二万两。 方惟智杀死一名城主、抓获两名城主,功劳比他的三个哥哥大得多,所得的赏赐接近一万两,比刘之孝、方惟勇、方惟健三人所得赏赐的总和还多几倍,把个小惟智美得,差点忘记了幽州是在南边还是在北边。 方惟健很不服气,说:“要不是因为你还没正式从军,姑父不会把你带在身边,你根本就没有立功的机会。说白了,是姑父照顾你,把立功机会送给你,换作是我,我也同样能够立那些功、得那些赏赐。” “那可不一定。”方惟智牛皮哄哄地说:“温沙门那厮武功着实不赖,你还真不一定能拿得下他。姑父把立功的机会送给我这没错,可也得有抓住机会的本事才行。” 方惟健撇撇嘴说:“我承认你武功比我高,可是五十招之内,你能打败我吗?我听说你只用了三十多招就杀了温沙门,这说明他的武功不如我,我肯定能把他拿下。再说了,你抓那两位城主,根本没费一点劲,姑父派个士兵去都能把他们抓住。” 刘之孝在一旁劝道:“惟健,你是当哥的,跟惟智争什么劲呀,让着他点吧。他头一回参战就立了大功,高兴是自然的,就让他美几天吧。” 方惟勇教训道:“惟智,你高兴大哥理解,大哥也为你感到高兴,可是不能得意忘形。骄傲是会要命的。” 方惟智很听方惟勇的话,因为他刚开始练武时,是方惟勇指导他。听方惟勇这样说,方惟智赶紧收起得色,老老实实在回答:“是,大哥,我记住了。你放心,我只是高兴高兴,不会骄傲自满的。” 程名振在辽水西岸建造了一座临时的囤粮城,命名为军粮城,先把横山城和积石城的粮食全部运走,把城焚毁,大军全部移驻辽东城。辽东城有大约五十万石粮食,估计得运到初冬才能全部运完,刘明、薛仁贵和达稽所部兵马不是太多,留下来帮不上多大忙,就先行告辞。 在返回幽州的路上,刘明对薛仁贵说:“三弟,回京以后请向皇上报告,这次行动对高句丽的实力打击非常大,像这样的行动再搞上两次,高句丽就会大困,那时候再出动三十万大军,定可一举将其消灭,实现太宗皇帝的遗愿。我准备组建一支约两千人的锐卒师,到时候就不用借营州兵打头阵了,自己训练出来的兵用着更顺手。” 这次出征,薛仁贵得到了价值不下三万两银子的财物,一下子就变成了财主,自然非常愿意再这样打上几仗。他兴奋地说:“二哥,你放心,我回去以后就向皇上奏本,明年咱们哥儿仨继续并肩作战,一块儿发财。明年咱们打什么地方?” “当然是扶余川了。”刘明说:“扶余川跟辽东平原差不多一样大,这两个地方出产的粮食,占高句丽全部粮食产量的七成,明年在扶余川搞一次,高句丽肯定会爆发全国性的大饥荒。士兵吃不饱肚子,他们还怎么守城。” “好,那咱们就这样说定了。”薛仁贵更加兴奋:“咱们先折腾高句丽几回,发点小财,然后攻进平壤城,捉住高句丽王和泉盖苏文,立上一大功,拜将封公。” 回到幽州,刘明禀明都督,在幽州都督府全体兵丁中征募劲卒师士兵和下级军官,并在民间征募骁勇之士。劲卒师由六个团和一个百人的师帅卫队组成,师帅由方天戟担任,六个团的团长由先锋团原来的六名队正担任,他们现在都已经是七品校尉了。刘明正式任命邢长生为先锋团的团长,邢长生在这一仗里立了不少功,被提升四级,成为从六品上的振威校尉。刘之孝和方惟勇都晋升为正九品下的仁勇副尉,分别担任了先锋团一队和二队的队正,方惟健晋升为从九品上的陪戎校尉,检校六队队正,方惟智加入先锋团,担任伙长。 不久,朝廷的封赏令传到幽州,刘明晋级从三品,封爵蓟县子,担任幽州都督府长史,方天戟晋级从四品下,担任幽州都督府司马。后来刘明和方天戟得知,薛仁贵也晋级为从三品,担任右领军卫将军。 为了能让劲卒师早日具备承担起艰巨任务的能力,方天戟每天跟劲卒师泡在一起,对他们进行大运动量训练,训练强度比先锋团还大。为了激发士兵们的训练热情,也为了让他们有充沛的体力承受高强度训练,刘明特批,给劲卒师每天供应三百斤猪肉,而且特别规定,这些肉要平均分配给劲卒师的每一个人,谁都不许多吃多占。谁想多吃肉,自己掏钱买。 三百斤猪肉,平均分给两千人,每人不过二两出头,也就是两块儿,从补充营养的角度看,所起的作用相当有限,但其精神刺激作用非常大。要知道,那时候当兵的几乎吃不到肉,菜汤里只能漂着一点点油星,甚至经常连菜都吃不到,只能以酱下饭,每天中午能吃到两小块儿肉,简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另外,上面发下来的好东西,当官的多吃多占是天经地义的事,而这些肉却是严格地平均分配,队正和伙长都不敢多占一两,这让士兵们非常感动,训练起来自然卖力气。 每个月,方天戟都会把劲卒师拉出去一次,到西边的山里进行攻防实战训练,让士兵们在震耳欲聋的鼓声和遮天蔽日的尘埃中厮杀,感受实战的气氛。有时候,方天戟还会把先锋团调来,与劲卒师搞红军蓝军实战对抗。 在方天戟的精心训练下,劲卒师士兵的技战术水平提高很快,刘明相信,在下次征伐高句丽时,这两千人至少能顶四千营州兵。 然而,第二年朝廷并没有颁旨征伐高句丽,刘明对此感到不理解。过了一段时间,薛仁贵派人送来一封信,刘明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原来,左武卫大将军苏定方上书高宗李治,提出“欲灭高句丽,先翦除其羽翼”的观点,建议先平定百济再攻高句丽。苏定方的根据是,如果先把百济平定,新罗就会解除后顾之忧,可以全力配合大唐军队进攻高句丽。如果在冬天到来之前无法攻克平壤城,大唐军队还可以在新罗和百济故地休兵,以待来年天暖后继续进攻。李治和武皇后接受了苏定方的建议,正在全力准备征讨百济,所以没有下旨征讨高句丽。 第36回 讨辽东行动获全功 征百济朝廷更战略(4) 对于苏定方的看法,刘明并不十分赞同。先说百济充当高句丽羽翼这个情况,百济与高句丽联合,对新罗的确是一大威胁,因为高句丽在新罗之北、百济在新罗之南,新罗被迫两线作战,处境自然很被动。但是对于大唐来说,百济对征讨高句丽的行动几乎没有影响。百济国土小、人口少,综合实力只有高句丽的几分之一,就算把百济并入高句丽,高句丽的实力也增强不了多少。况且,百济和高句丽之间隔着一个新罗,即使想援助高句丽,百济也使不上劲。对于大唐征伐高句丽的行动来说,百济的影响还不如靺鞨的影响大。 再说新罗对大唐征伐高句丽的作用,其实很有限。大唐并不缺新罗那点人马,如果大唐想南北夹击高句丽,水军完全可以进入新罗,而不是每次都攻打辽东南部。 至于大唐军队在新罗过冬,倒确实有点作用,但大唐军队要不要在朝鲜半岛过冬,主要不取决于有没有过冬的地方,而是取决于大唐北部和西部边界的形势是否允许大量军队远离本土。如果不是考虑到西部和北部游牧部落的威胁,也不必每次攻打完辽东后,都把到手的城池放弃。 如果可以把大量军队长时间驻扎在远离本土的地方,不用太多,只需五万,第一年先攻取辽东城、玄菟城、卑沙城、白岩城,迫降那一带的小城,第二年占领扶余川,第三年添兵五万,向南进攻安市城、建安城、积利城、大行城、泊灼城,向东进攻新城、南苏城、木底城、苍岩城、乌骨城、国内城,则整个辽东地区将全部并入大唐的版图。失去扶余川和辽东平原大片肥沃的农田,只剩下鸭绿水以南地区,高句丽的实力将会损失七成,剩下的三成不用大唐打,新罗就能折腾他。 刘明还认为,苏定方只考虑了平定百济的好处,没有考虑其不利影响。大唐军队平定百济,把百济并入大唐的版图,百济遗民不会心甘情愿地做大唐的顺民,怀有反叛大唐、恢复百济之心的人绝对不在少数。为了稳定百济故地的形势,震慑那些怀有异心的人,必须驻扎足够多的大唐军队,会牵制很大一部分唐军兵力,反而不利于对高句丽的征讨。另外,百济故地跟大唐不接壤,管理起来非常麻烦,如同鸡肋,食之无肉,弃而有味。 刘明坚信,正确的策略还是先用“瘦敌之策”,花三年左右的时间,极大地削弱高句丽的实力,然后一战将其灭亡。只要灭掉高句丽,百济肯定会臣服于大唐。无需对百济用兵,把百济留在那里,让它跟新罗互相牵制,则百济和新罗都会讨好大唐,不敢反叛,这个策略叫做“以夷制夷”。当年李世民联合薛延陀打败了东突厥,并没有把东突厥彻底灭亡,而是把降唐的东突厥部落安置在大唐与薛延陀之间东突厥的故地,作为大唐与薛延陀之间的缓冲带,用的是“以狄制狄”之策,跟“以夷制夷”之策异曲同工。 后来的事实证明,灭掉百济是一个战略性的失误,虽然大唐暂时取得了百济的土地,但是在高句丽灭亡之后,朝鲜半岛上只剩新罗,新罗开始与大唐反睦。由于大唐军队鞭长莫及,新罗先是占据了百济故地,实力大大增强,接着又向北侵占高句丽故地,结果大唐不但失去了百济故地,还失去了浿水以南的高句丽故地。 刘明有心上书朝廷,谏阻征讨百济的行动,又一想,苏定方是左武卫大将军、邢国公,地位比自己高很多,自己位卑言轻。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苏定方特别受李治的宠信。永徽六年,即公元六五五年,苏定方出征高句丽时,官职只是正四品下的左卫中郎将,到显庆二年,即公元六五七年,破西突厥之后,就晋升为正三品的左骁卫大将军,封邢国公,还荫封一子为县公。这个升官的速度,就跟坐了火箭一样,薛仁贵远不能及。刘明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上书跟苏定方唱反调,不但改变不了朝廷的决定,反而会影响他参加征讨高句丽的行动。 刘明估计,征讨百济的行动很可能让苏定方挂帅,他相信小小的百济不堪一击,苏定方定能一战成功,到那时圣眷更隆,将来征讨高句丽还有可能是他挂帅。为了能在未来征讨高句丽的行动中发挥更大的作用,得想办法跟苏定方搞好关系。刘明跟苏定方向无交往,也没有关系能攀上苏定方,跟苏定方搞好关系只有一个办法——随同苏定方征讨百济,让苏定方在实战中看到他的能力。于是,刘明给薛仁贵写了一封信,请他向皇帝推荐自己,还有方天戟、先锋团和劲卒师。薛仁贵不负所托,向李治推荐刘明参加征讨百济的行动,李治对刘明有印象,知道他在征讨高句丽的行动中立过大功,是个难得的将才,当即准奏。 显庆五年,公元六六零年,李治下旨,任命左武卫大将军、邢国公苏定方为神丘道行军大总管,左骁卫将军刘伯英、幽州都督府长史刘明为副大总管,率水陆大军十万征伐百济,并任命新罗王金春秋为嵎夷道行军总管,率领新罗军队,配合大唐军队的行动。 接到随征百济的圣旨后,刘明立刻加紧进行准备,比预定的集合时间提前了三个月,来到登船地点城山。来这么早的目的是进行适应性训练,刘明担心他手下这些从来没坐过船的幽州兵,包括他自己,会适应不了海上的风浪而晕船,导致战斗力下降。另外,他还要让士兵们练习一下游泳,万一不小心掉到海里,至少还有生还的希望。 刘明把军营扎在海边,自己掏钱,雇当地的渔船,载着士兵到风浪里颠簸。受条件所限,不能到深海里去训练,近海风浪小,无法真实模拟深海的情况,不过渔船比战舰小得多,有点小浪就会摇晃不止,颠簸程度一点都不比战舰在深海时差,士兵倒是能体会在深海坐战舰的感觉。 五月到八月,正是多雨的季节,海边风又大,先锋团和劲卒师着实地经历了一番风雨的考验,劲卒师的士兵这才知道,每天三百斤猪肉不是白吃的。刘明、方天戟、邢长生等人,官阶很高,年纪也比他们大,跟他们一样训练,一样住帐篷,一样经受风吹雨打,士兵们还有什么好说的,不管训练有多苦,他们都能忍受。刘明待他们不薄,每天采购一千斤鱼给大家吃,军费不够就自己掏钱,士兵们感激涕零。 经过这番训练,先锋团和劲卒师完全适应了海上的颠簸,每个人都掌握了一定程度的游泳本领,身体素质有了一定程度的提高,战胜一切困难的精神和信心更是大为增强。 苏定方带领大军来到城山,刘明带着方天戟和邢长生前往迎接。一见刘明的面,苏定方大为惊讶,不解地问:“刘将军,你们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从五月初到八月初,刘明等人在海边住了足足三个月,这三个月是一年中光照最强的季节,上到刘明,下到每一个士兵,都晒成了黑炭团,裸露的皮肤不止脱掉了一层,脱皮的痕迹非常明显。当兵的人变成这个样子还容易理解,刘明可是从三品的高官,也是这个样子,苏定方感到难以理解。 刘明笑道:“回禀元帅,末将担心部下适应不了海浪的颠簸,体力下降,到达百济后不能立刻投入战斗,提前带他们到这里来进行适应性训练。效果还不错,经过三个月的训练,他们已经完全适应了海上的生活,不会晕船,每个人都学会了游泳。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元帅一声令下,他们马上就可以出击,以最充沛的体力、最饱满的精神投入战斗。” 刘明这种精神令苏定方非常感动,他拉着刘明的手说:“刘将军,你真是好样的,怪不得万岁特意调你来参战,还夸你和你的先锋团特别能打仗。我听说你又组建了一个劲卒师,具体是怎么个情况?” 刘明把先锋团和劲卒师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最后说:“先锋团的主要任务是抢城门,劲卒师的主要任务是冲击敌人的战阵。先锋团已是久经战阵,他们的能力已经得到过实战的检验。劲卒师是头一回参战,末将不敢说大话,这两千人顶五千人用绝对没有问题。” “噢,能不能让我先看一下。”苏定方对刘明的话并不百分之百地相信。 刘明早就猜倒可能会这样,当即表示:“当然可以。元帅先休息几天,选个日子,末将让先锋团和劲卒师跟元帅带来的军队进行一次实战对抗演习,先锋团对三千人,劲卒师对五千人。” 过程不必详说,在实战对抗演习中,先锋团和劲卒师都打败了各自的对手,令苏定方、刘伯英等将领刮目相看,苏定方奖励先锋团和劲卒师每人一斤鱼。苏定方当即决定,调两万兵马归刘明指挥,作为大军的前锋,劲卒师作为前锋的刀尖,而先锋团则作为一颗钉子,随时准备楔入敌人内部。 接下来,刘明又让先锋团和劲卒师表演了守卫战,先锋团的六角阵形和劲卒师的六边阵形给苏定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劲卒师的六边阵形是从当年在辽东城下用过的阵形变化而来的,六个六角阵形排成一圈,方天戟带领卫队居中策应,阵形十分稳固,苏定方派了一万人马,轮流进攻了一天,居然没能攻破。 出征的日子到了,大军登船向百济驶去。欲知此战结果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37回 逆王师番旅遭屠戳 逃老命夷酋弃都城(1) 大唐舰队乘风破浪,剑气东指,直抵百济的熊津江口,没有看到应该前来接应的新罗军队,却发现百济军队已经在熊津口列阵以待。原来,新罗王金春秋率两万新罗军队前来接应,途中遇到百济军队的顽强抵抗,未能按时到达。 情况有变,该如何是好?刘明对苏定方说:“元帅,为今之计,只有强行登陆,击败百济军队,在陆上站住脚,才谈得上继续进攻。末将统领前锋部队,这一战责无旁贷,请元帅下令。” 苏定方点点头:“好,就这样定了,我指挥全军在漫长的海岸线上佯装登陆,干扰百济军队的视线,你部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登陆,并向百济军队发起攻击。” 大唐舰队数百艘战舰沿海岸一字排来,做出登陆的样子,百济军队搞不清楚哪个地方是真正的登陆场,担心攻错目标不但伤不到大唐军队,自己的阵形一乱,反而容易遭到大唐军队的攻击,于是原地不动,严阵以待。 劲卒师是这次战斗的先锋,刘明随劲卒师第一批登陆,迅速列好阵势,掩护步兵登陆。 待前锋部队全部上岸,方天戟对劲卒师做战前动员:“兄弟们,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咱们劲卒师成立已经快两年了,兄弟们每天苦练本领,为的就是上阵杀敌。在演习中,咱们孤军打败了五千人的对手,得到了苏元帅的奖励,现在咱们对面虽然有三万百济兵,可咱们后头有两万大军作为咱们的后盾。只要咱们冲动百济军队的阵势,大军就会随后杀到,百济兵就会溃退。到那时,征伐百济的第一功非咱们劲卒师莫属,那时候的奖赏就不是每人一斤鱼了,财物、女人,要什么有什么。现在全体听我命令,排成攻击队形,跟我杀!” 方天戟一马当先冲向百济军阵,一百名卫士燕翅排开,紧随其后。六个团分列左右,各自排成一个雁阵形,全师近两千人马组成一个巨大的箭头,向百济军阵飞去。 百济军队有三万人,排成三个方阵,劲卒师瞄准的是离岸边比较远的左翼方阵。百济兵采用的是防止骑兵冲突的长枪阵,几排士兵全都手持长枪,枪尖冲外,摆得密密麻麻,让人看了直起鸡皮疙瘩。冲近百济战阵后,劲卒师的将士们摘下弓箭,瞄准箭头正对着的那一点,乱箭齐发,一下子就在战阵上射开了一个缺口。方天戟挥舞着青龙偃月刀冲进缺口,直取位于阵中心的方阵指挥官。两千劲卒随后杀入,迅速扩大缺口,向两边驱杀百济士兵,这个方阵逐渐被打乱。 劲卒师一得手,刘明立刻命令两万唐军士兵分成两路,一路直插另外两个方阵的结合部,另一路攻击中间方阵的左侧,两路人马夹攻中间方阵。 冲进方阵之中,方天戟一眼看见,大约两百名百济士兵保护着一位将官站在阵中心,知道那就是本方阵的最高指挥官,没有丝毫犹豫,径直杀了过去,他的卫队紧跟在后面。百济将官不知厉害,仗着自己兵多,指挥他的卫兵分左右迎战,试图包围方天戟。他这样做使得中间的兵力比较薄弱,正中方天戟下怀,方天戟抡起青龙偃月刀,左一刀、右一刀,把挡路的两个百济卫兵砍翻,拍马杀向百济将官。 百济将官没想到方天戟如此勇猛,吓了一大跳,赶紧挺枪迎战。急切之中,手忙脚乱,方天戟一刀劈过来,他挺枪往上迎,没有把握好,枪脱左手,大刀落在他左肩上,把他的上半身来了个三七开。方天戟上前割下百济将官的脑袋,挑在刀尖上,高高举起,高声大喊:“主将被我杀啦!主将被我杀啦!” 正要围攻方天戟卫队的百济卫兵见此情景,再也无心打仗掉头往回跑,方天戟指挥着卫队随后追杀。百济将官的脑袋还有用,可以用来动摇百济兵的军心,可总用刀挑着不是个事,就没办法杀人了。方天戟让一名卫士捡了一杆百济军队的长枪,由他挑着脑袋,四处招摇。 方天戟带着卫队,跟在百济卫兵后面追杀,从方阵的另一头杀出,把方阵切成两半,随后向两侧攻击。百济士兵从来没遇见过如此凶猛的部队,在他们看来,这些唐军士兵根本就不是人,是一群吃人的老虎,别说跟他们打仗了,看见他们手脚就哆嗦,手握不紧刀枪,脚不肯往前迈,腿肚子转筋,全身的骨头发软,完全没有跟唐军士兵对战的勇气,只是出于保命的本能,勉强招架。 方天戟的卫士挑着百济将官的脑袋转着圈跑,边跑边喊:“百济将官死啦!百济将官死啦!”他所到之处,百济士兵纷纷溃逃,没等他转完一圈,左翼方阵已经不复存在。 左翼方阵的溃败极大地动摇了中间方阵里百济官兵的军心,眼看着两万大唐士兵左右包抄过来,没等交手他们就掉头逃窜,整个方阵变成一片散沙。 中间方阵的溃败可把右翼方阵的人害苦了,因为隔着中间方阵,右翼方阵的人并没有看到左翼方阵溃败,见唐军步兵冲过来,他们做好战斗准备,准备跟大唐军队一决高下。等到中间方阵溃散时,刘明的左路军已经杀到他们跟前,右路军正在冲向他们左翼,方天戟的劲卒师则向他们的背后包抄过去,而他们的右侧是熊津江。 突然发现自己被出卖了,右翼方阵的将官跳着脚大骂另外两个方阵的将官不地道,刚骂了两句又突然想起来,现在不是骂人的时候,当务之急是下达撤退命令。其实他是自作多情,那些士兵没等他下令就已经开始往回跑,大唐军队的刀枪比任何命令都好使。 想跑可没那么容易,劲卒师已经切断了他们的退路,刘明的左路军已经跟他们正面交手,右路军正在向他们左侧合围。右翼方阵的指挥官还算是比较冷静,趁着右路军还没有完成合围,带着四五千士兵从右路军跟劲卒师之间的缺口冲了出去。剩下的五千多士兵没来得及冲出去,被两万多唐军士兵合围,全部被消灭。 首战告捷,大唐军队大获全胜,斩首七千多级,占百济军队的四分之一。苏定方大喜,给劲卒师记首功。 百济军队败回百济王城泗沘城,百济王扶余义慈召集有关人员商议抵抗唐军之策。太子扶余隆说:“唐军有十万之众,还有两万新罗军队相助,而我军只有八万,不是唐军的对手,为今之计,只有婴城固守,拖延时间,同时派人往各地调集军队前来勤王,方才有望打败唐军。” 扶余隆的这个办法得到大多数人的赞同,扶余义慈却说:“唐军加上新罗军虽有十二万之众,然而分成数股,难以形成一个拳头。我拟亲自带领五万军队出战,背城列阵,跟唐军打上一仗,挫一挫他们的锐气,这样更利于我们守城。” 二王子扶余泰有点担心:“父王,用五万人对阵十二万大唐新罗联军,力量太弱了吧?” 扶余义慈摆摆手说:“你不懂。大唐的兵法里说,倍则攻之,意思是说,兵力是对方的两倍才能进攻,唐军进攻我五万人,需要十万兵力才行。唐军总共才有十万,不可能全部集结在一起。至于新罗的两万人,在熊津江北岸,远水解不了近渴,可以不考虑在内。我们的五万军队是背城列阵,防守能力超过通常情况下的五万人,而且城里还有三万人,随时可以出城助战。唐军不满十万,我军超过五万,这一仗定能取胜。” 扶余隆劝道:“父王,出城迎战可以,但是您不能去,太危险了,万一出现意外情况,后果可能非常严重,我们不能太冒险。” 扶余泰也说:“父王,太子说得对,您不能去,还是让儿臣去吧。” “你们不要说了。”扶余义慈慷慨激昂地说:“唐军兵临我王城之下,百济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每一个百济人都应该拿起武器,为了民族的生存和独立而奋起反抗,作为国王,我更是义不容辞。我带兵出战,可以鼓舞将士们的士气,更有把握战胜唐军。这一点非我不可,换作你们谁都不行,你们不用再劝我了。” 见扶余义慈心意已决,扶余隆和扶余泰不便再劝,只好听由扶余义慈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走出议事厅,扶余隆对扶余泰说:“二弟,我总觉得父王太冒险了,咱们必须做两手准备。这样,我带一万步兵,你带一万骑兵,随时做好出城接应的准备。万一我军失利,我出西门接应父王,你出北门攻击唐军侧翼,牵制唐军。”扶余泰点点头,回去做准备。 扶余义慈点齐五万人马,开出西城门,离城五里下寨,随时准备迎击大唐军队。好一个百济王,跟将士们一样住在城外的帐篷里,与将士们同甘共苦,百济官兵深受感动,决心跟大唐军队拼个你死我活。 大唐军队初战得胜后,稍事休息,等到海潮涨起,海水倒灌熊津江,苏定方率领水师借着潮水驶入熊津江,刘明指挥所部沿江而行,大唐军队水陆并进,直指泗沘城。 发现大唐军队到来,扶余义慈命令五万百济军队列阵以待。此时的扶余义慈雄心勃勃,百济官兵们个个斗志高昂,对马上就要展开的战斗充满期待。 扶余义慈亲自指挥战斗,固然激发了的百济士兵的斗志,却也激发了大唐士兵的斗志。探马把百济王出城迎战的消息报告给刘明,刘明大喜,向全军宣布:“百济王出城迎战,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大大的好消息。只要擒住百济王,百济全境就会平定。一战而灭一国,自古未有,将士们,咱们创造历史的机会到来啦!不管是官是兵,只要擒住百济王,皇上肯定重重有赏,封侯拜将,不在话下。我命令,先锋团在先、劲卒师在后,冲击敌阵,待敌人溃败后,追拿百济王,抢占城门。我率大军随后掩杀,消灭来不及进城的百济士兵。” 第37回 逆王师番旅遭屠戳 逃老命夷酋弃都城(2) 大唐军队在岸上只有两万多人,主力部队正在下船,一时半会儿集结不起来,扶余义慈一点都不着急,让部队按部就班地布阵。他万万没想到,岸上的两万大唐军队竟敢主动攻击他的五万人。突然得到报告,说大唐军队已经发起攻击,扶余义慈匆忙跑出帐篷观瞧。 只看了一眼,扶余义慈就乐了,对手下的将领说:“唐军将领简直是疯了,才两千多骑兵、两万步兵,就敢向我进攻,简直是找死。传我的命令,派五千骑兵迎上去,挡住唐军骑兵,让唐军步兵跟上来。步兵停止列阵,做好进攻准备,等唐军步兵跟上来以后,兵分两路,左右包抄。剩下的五千骑兵负责切断唐军的后路。各军注意,把这股唐军击败后,不要跟他们恋战,转而攻击正在上岸的唐军主力,把已经上岸的唐军挤进熊津江,放火焚烧唐军战舰。”最后,扶余义慈发出号召:“将士们,打败唐军、扬我百济威名的时刻到来啦,去建立功业吧,百济的史书上会留下你们的英名,千秋万代,你们会被百济的后人传诵。” 百济将士群情激昂,摩拳擦掌,似乎已经看到数百千年后,百济的孩子们正在阅读记载着他们名字和事迹的课本、百济的老人们正在讲述他们大败唐军的故事、百济的妇女们正在教“咿呀”学语的婴儿念歌颂他们的儿歌。 五千百济骑兵“哇哇”大叫着冲向先锋团和劲卒师,他们采用的是左右包抄的战术,想把这两千多大唐骑兵包饺子。先锋团和劲卒师仍然排成箭头形的攻击队形,直插百济骑兵的饺子皮,双方很快就混战在一起。 时间不长,形势就明朗了,百济骑兵确实是饺子皮,大唐骑兵却不是饺子馅。先锋团如同一把锥子,脱颖而出,冲破百济骑兵的包围圈,马不停蹄,直取百济中军。扶余义慈的王旗高高飘扬在中军大营,为先锋团指引了前进的方向,先锋团绝对不会走弯路,更不会失去攻击的目标。 百济骑兵怀着建功立业、青史留名的豪情壮志冲上来,一交上手就发现功业恐怕是建立不成了,名倒有可能留下来,因为命保不住,唯一能留下来的只有名。仅一个照面,高句丽骑兵就伤亡了三四百人,地上躺着的几乎全是高句丽士兵的尸体和伤兵,看不见几个大唐士兵。大致估计,双方的伤亡比为一百比一。 “我的老天,这是什么军队,这是人吗,怎么这么厉害?”这几乎是每一个还骑在马上的百济官兵心中共同的疑问。 没等百济骑兵想明白这个问题,劲卒师圈马兜了回来,再次向百济骑兵举起屠刀。百济骑兵虽然心存疑虑,不过心里的豪情壮志还没来得及消退,在惯性的作用下,举刀迎战大唐骑兵。又是一个照面,百济骑兵又少了几百人,心里的豪情壮志又消退了一些。在残余的豪情壮志作用下,百济骑兵没有立刻逃跑,他们还在犹豫,是战是逃拿不定主意。 就在百济骑兵犹豫不决的当口,劲卒师第三次冲上来,此时想跑也来不及了,百济骑兵只好硬着头皮迎战。不用说,迎战的结果是又伤亡了几百人,总伤亡已经超过一千。百济骑兵心里的豪情壮志已经完全消退,指挥官毫不迟疑地下达了撤退回营的命令,指挥着剩下的三千多人向劲卒师杀过去。 怎么个意思,不是要撤退吗,怎么会向劲卒师杀过去呢?百济骑兵这样做是迫不得已,因为劲卒师挡住了他们回军营的路。为了活命而战的劲头比为了青史留名而战的劲头大得多,百济骑兵呐喊着冲向劲卒营。方天戟感到奇怪,本来已经士气衰退的百济骑兵,怎么突然像打了鸡血似地发起狂来了?不管是什么原因,敢往上冲就只有一个字——杀,方天戟指挥劲卒师第四次杀向百济骑兵。 双方对攻,侥幸躲过劲卒师屠刀的百济骑兵头也不回,打马向军营逃去,方天戟圈马回来,才知道百济骑兵是怎么回事,带着劲卒师向百济中军大营冲去。 事实证明,百济指挥官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撤退是对的,回营是错的,他应该往别的地方跑,因为大营的方向正是劲卒师要去的方向。于是,劲卒师按照原计划冲向百济中军大营,一路上搂草打兔子,屠杀那些跑得慢的百济骑兵。 下达完命令之后,扶余义慈回到帐篷里,等待着前方传来胜利的消息。他的屁股还坐稳,消息就来了,军兵报告:“启禀国王殿下,一支约三百人的唐军骑兵部队,正在快速冲向中军大营。” “什么?”扶余义慈吃了一惊,难以置信地问:“那股唐军骑兵难道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 军兵很诚实,认真地说:“启禀国王殿下,那股唐军骑兵不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是从我军的骑兵里钻出来的?” “什么?”扶余义慈又吃了一惊,更加难以置信地问:“我们的五千人居然没有拦住他们?” 军兵确实很诚实,一是一、二是二,有什么说什么:“启禀国王殿下,也不是全没拦住,拦住了两千人,只漏过来三百人。” 这句话并没有起到安慰作用,扶余义慈非常紧张,因为五万大军全在按照他的部署做着进攻的准备,现调谁来防守都来不及。扶余义慈做事倒是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称得上干净利索、坚决果断、雷厉风行:“快,命令卫队顶上去,拖住唐军骑兵小队,速调骑兵前来护驾。” 扶余义慈有一支五百人的卫队,选的自然都是精兵强将,只是有一点,扶余义慈很少出宫,他的卫队平时都在王宫保护他,虽然都配有战马,却很少有机会骑,骑术并不怎么好,骑兵战术就更差。为了尽可能把敌人挡在远一点的地方,给国王多争取一些逃跑的时间,卫队跨上战马,迎着先锋团冲过去。 到底是国王卫队,军装和铠甲跟普通骑兵不一样,军装拉风、盔甲鲜明。战马也不一样,匹匹都是年轻精壮、毛色鲜明的高头大马,明显比先锋团的战马要好。邢长生看得直眼馋,一时财迷心窍,忘记了擒拿百济王才是他最重要的任务,下达了一道愚蠢的命令:“弟兄们,换马。” 本来国王卫队不堪一击,一次冲锋就能冲破他们的阻拦,直捣中军大营,听了这道命令,先锋团的士兵们勒住马,对国王卫队下了死手。跟先锋团打仗是好玩的事吗,逢彼之怒,又逢彼之贪,可不得了了,国王卫队被杀的人仰马翻,死伤累累。卫队对国王忠心耿耿,到了关键时刻,宁可用自己的生命为国王换来一秒钟的逃跑时间,虽然伤亡令人触目惊心,但没有一个卫士逃跑。时间不长,风卷残云,国王卫队被全部歼灭,当然了,杀人并不是先锋团的目的,他们是奔着马去的,只有把人杀死,才能把马夺过来。国王卫队死得真冤,早知道先锋团是醉翁之意在于马,主动把马送给先锋团多好,先锋团根本就没兴趣砍他们的脑袋,也不想为了砍他们的脑袋而浪费时间。 五百匹高头大马都归了先锋团,邢长生得意洋洋换了马,把多余的马拴在马鞍上带着走。这家伙真财迷,多余的马也不肯让给别人。 扶余义慈做事就是干脆利索,下达完命令后,他并没有在中军大营等候骑兵前来护驾,而是带着贴身近侍逃往骑兵军营。这一招救了他的命,等先锋团冲进中军大营时,扶余义慈已经逃远。 抓了个俘虏一审问,得知扶余义慈刚刚逃离不久,邢长生这才意识到自己因小失大,做了件天底下最大的蠢事,顿时恼羞成怒,下令砍倒扶余义慈的王旗,点燃中军大营。 砍旗放火只能出出恶气,追拿扶余义慈才是实实在在的事,邢长生不顾死活,带着先锋队冲向百济骑兵的军营。军营里有五千百济骑兵,就算先锋团以一当十,也还差着不少呢,邢长生这样做实在是太冒失了。艺高人胆大,邢长生并不认为自己冒失,假如前面是泗沘城的城门,他都敢冲进去。 有胆量是一回事,有能力是另一回事,邢长生还不知道,他正带着先锋团向一块坚硬的铁板撞去。五千百济骑兵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等着先锋团前来送死,这样冲上去,只能拼个两败俱伤。 邢长生的运气好,他错过了生擒扶余义慈的机会,老天又给他一个机会。扶余义慈派出去迎战先锋团和劲卒师的那五千骑兵,被劲卒师杀死了一千多人,吓得魂飞魄散,急急向军营逃窜,劲卒师一路追杀,又杀死了几百人。先锋团因为杀国王卫队、焚烧中军大营而耽误了一些时间,被那些骑兵追了上来。邢长生正要下令向骑兵军营进攻,忽听背后传来马蹄声,回头一看,见三千多百济骑兵正冲向他,他不想被前后夹击,当即命令先锋团返身迎向逃窜的百济骑兵。 方天戟本来是要攻击中军大营,冲到中军大营附近时,发现营中起火,知道是先锋团已经光顾过中军大营,他再去没有意思,就冲向百济骑兵的军营,继续追杀逃窜的百济骑兵。 逃窜的百济骑兵太倒霉了,后有追兵,前有堵截,腹背受敌,处境艰难。令人不解的是,他们不说往两边跑,而是迎着先锋团冲了上去,他们是不是吃错了药? 第37回 逆王师番旅遭屠戳 逃老命夷酋弃都城(3) 逃窜的百济骑兵没吃错药,是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军营里有五千他们的兄弟,列阵以待,他们以为,那些兄弟会看在兄弟的情分上拉兄弟一把,跟他们一起夹击先锋团,这样他们就能顺利回营,跟营里的兄弟会合在一起。可他们错了,营里的兄弟并没有看在兄弟的情分上拉兄弟一把,而是弃兄弟于不顾,掉头往泗沘城逃去。 军营里的百济骑兵不是已经做好迎战的准备了吗,怎么又不战而逃了呢?是这样的,扶余义慈让骑兵做好迎战的准备,迎的是先锋团的三百人,以五千人打三百人,他还是有信心的,现在劲卒师跟了上来,他可就没信心了。也不能说没信心,其实他非常有信心,他相信,那两千多唐军骑兵肯定能打垮他的五千骑兵。至于逃回来的那三千多骑兵,扶余义慈已经不把他们当作兵了,把他们当作了绵羊,他们唯一的作用是让唐军骑兵杀他们,从而拖延一点时间。所以,扶余义慈当机立断,给军营里的百济骑兵下达了回城的命令。 逃窜的百济骑兵被夹攻了一下子,又损失了几百人,这才明白过来,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兄弟,兄弟本是同林鸟,林子起火各自飞,他们各寻方向,四散飞去。 方天戟迎面碰上邢长生,大声问:“老邢,抓住百济王了吗?” 邢长生不好意思说因为自己贪图好马而错过了生擒扶余义慈的机会,编了个瞎话说:“咳,差一点,百济王的卫队跟我们纠缠不休,耽误了一点时间,让百济王逃进了骑兵军营。” “那还等什么,赶紧追呀。”说着话,方天戟拍马向泗沘城追去。 邢长生急得大叫:“嘿,你等等我,让我在前面,我们是刀尖。” 方天戟才不管那一套呢,这个时候还管他谁是刀尖谁是刀刃,谁冲在前面谁就是刀尖,谁抓住扶余义慈谁就是头功,就算抓不住扶余义慈,抢下城门也是大功一件。 在熊津口一战中,因为不需要夺城,刘明就没让先锋团出战,以免百济人预先察觉到这支精锐小部队的存在,一旦先锋团出击,才更具突然性。在那一战中没能立功,邢长生憋着一口气要在这一仗中立下头功,当然不甘心让方天戟抢去,带着先锋团紧追。到底骑的是好马,先锋团渐渐超过劲卒师,追上了高句丽骑兵。 扶余隆和扶余泰在泗沘城头观战,见百济骑兵败退下来,赶紧按照预定计划出城接应。百济骑兵冲进城门,还没来得及关门,先锋团就冲了进去。扶余隆指挥早已在城里部署好的一万步兵向先锋团发起反攻。先锋团的任务是抢城门,不是往城里冲,邢长生这回没犯糊涂,立刻指挥先锋团在城门里面布成六角阵,抵御百济步兵的攻击,等待劲卒师杀上来。也就是喘了几口气的时间,劲卒师冲进城门,杀散了围攻先锋团的百济步兵,向内城冲去。 泗沘城是百济王城,规模很大,有内外两道城墙。先锋团和劲卒师冲进了外城,而此时扶余隆已经保护着扶余义慈退进内城,并关闭了城门。围攻先锋团的两千百济步兵被关在门外,当了劲卒师的俘虏。 城外的四万百济步兵,按照扶余义慈的命令,做好了进攻准备,只等唐军的步兵和骑兵会合后,就攻击前进,一举围歼唐军的步骑兵。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唐军步兵和骑兵之间的距离不但没有缩小,反而越来越大,阻击唐军骑兵的五千骑兵被击溃,过了一会儿,中军大营燃起大火,又过了一会儿,骑兵军营里的骑兵匆匆撤退。显然,他们那豪情万丈的国王已经逃命去也,再过一会儿,他们就会成为大唐军队的攻击目标。怎么办?跑吧,两股步兵的指挥官不约而同地做出了撤退的决定。 看到四万百济步兵向泗沘城撤退,刘明心里这个郁闷呀,心说:“天戟哥、老邢,你们怎么不悠着点呀,我现在带的是步兵,不等我赶到你们就把百济军队搞垮了,我怎么帮你们呀?” 刘明现在最担心的是,四万百济步兵撤回泗沘城,跟城里的百济兵夹击先锋团和劲卒师,那样的话先锋团和劲卒师肯定会伤亡惨重。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情况,他赶紧派人去向苏定方报告,请求派骑兵冲击泗沘城城门,把百济步兵杀散。 与此同时,苏定方也在郁闷。他站在旗舰上指挥部队登岸,看到百济军队全线撤退,暗暗埋怨刘明:“刘明呀刘明,你搞什么,有你这么打仗的吗,你倒是等我把部队全送上岸以后再来这个呀。你搞这么快,我哪跟得上呀?” 埋怨也没用,为了争取最大的战果,他赶紧传令,已经上岸的骑兵和步兵迅速集结,向泗沘城攻击前进。部队刚要出发,刘明派来的人到了,苏定方命令上岸的一万骑兵冲击城门,步兵随后跟进。 一万唐军骑兵出动,迅速追上高句丽步兵,在两股步兵之间一通大杀大砍,只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一直杀到城门口。城门被大唐骑兵封锁,百济步兵只好向两侧绕城而逃。唐军骑兵没有追赶他们,冲进城门,向纵深发展。 扶余泰带着一万骑兵出北门牵制大唐军队,正碰上一股百济步兵败退下来。听说有一万唐军骑兵冲进西门,扶余泰大惊,生怕被大唐军队切断回内城的道路,没敢再往前走,接应着步兵匆匆退回城里。往南逃跑的那股百济步兵,根本就没敢回城,直接逃往泗沘城南面的城池。 劲卒师和苏定方派出的骑兵分别沿左右两个方向向纵深发展,只可惜没来得及拦住扶余泰,让他把一万多步兵接应进内城。刘明指挥两万步兵开进外城,劲卒师和苏定方派出的骑兵在城东会师,至此大唐军队完全控制了外城,对内城形成合围之势。 这一仗,总共杀死百济兵一万多人,其中先锋团和劲卒师杀死百济骑兵近两千人、步兵两千人,苏定方派出的骑兵杀死百济步兵八千多人。有大约一万七千名百济步兵逃离泗沘城,内城的百济军队还剩下五万余人。 苏定方来到泗沘城外,方天戟向他汇报了战斗的经过。刘明说:“元帅,先锋团和劲卒师的特长在于野战突击,攻城不是他们的强项,让他们休整一下吧,” “当然。”苏定方说:“攻下外城,先锋团是首功,劲卒师攻居第二,邢将军和方将军都有大功,我会记在功劳薄上,等班师回京后,奏明圣上,按功封赏。先锋团和劲卒师抓紧时间休整,说不定还会有仗要打,攻城的事我另外安排人。” 扶余义慈虽然保住了脑袋,苦胆却被吓破了,一想到唐军骑兵就打哆嗦。这回他对自己有几斤几两有了清醒的认识,再也不敢出战,紧闭城门,严防死守。苏定方指挥大军四面攻城,扶余义慈整天提心吊胆,寝食不安。免强坚持了几天,扶余义慈的神经濒临崩溃的边缘,决定逃出泗沘城。 为了显得自己不是因为害怕而逃跑,扶余义慈想出一个说法,这天他把扶余隆和扶余泰召来,对二人说:“唐军攻城甚急,这样下去用不了多长时间泗沘城就会被攻破。当然了,孤已经下定了与泗沘城共存亡的决心,宁做百济鬼,不当大唐俘虏。不过孤王转念又一想,如果泗沘城破,孤王战死,百济就完了。孤的死活事小,祖宗留下来的江山事大,孤不能为了自己的名誉而让百济面临亡国的危险。孤已经想好了,孤是百济的象征,唐军攻打泗沘城,有一多半的原因是为了抓孤,只要孤离开泗沘城,唐军不会死乞白赖地攻城,而且孤离开泗沘城后,唐军不容易找到孤,孤和泗沘城就都安全了,百济也就安全了。孤已经决定,明天晚上趁天黑出城,太子随孤一起走,泗沘城的守卫事宜全权由泰儿负责。泰儿,你记着,要尽量坚守,实在守不住时,就放出风去,说孤和太子已经离开泗沘城,这样唐军的攻城力度就会减弱,甚至有可能停止攻城。” 听了扶余义慈这番话,扶余隆和扶余泰各有各的想法。扶余隆想:“父王呀,你想跑就跑吧,为什么非要拉上我呢?不用说,你是担心你离开以后我自立为王,从此你在百济无立足之地。父王呀,我是你亲儿呀,你不应该这样提防我。也罢,离开泗沘城也好,留下来怪危险的。哼哼,老爹呀老爹,我要真想自立为王,离开泗沘城后动手不是更方便吗?” 扶余泰想:“父王呀父王,你也太偏心眼儿了吧,你把老大立为太子,这也罢了,谁让他比我生得早呢,我不跟他计较,可太子是国家的储君呀,既然你要离开泗沘城,留太子摄政是理所当然的事,为什么你要把他带走,留下我等死呢?不能因为他是老大,就把所有的好事都给他吧,难道我就因为晚生了几年,就活该处处倒霉?” 不管心里有什么想法,父王的话不能不听。扶余隆主动提议:“父王,不管您怎么决定,儿臣都无条件地服从。你的安全是头等大事,离开泗沘城不能没人保护,您的卫队已经没了,就让儿臣带着儿臣的卫队保护您吧。出城不能带太多人,在酒沘城里的军兵中,儿臣的卫队战斗力最强,他们肯定能保护父王的安全。” 第37回 逆王师番旅遭屠戳 逃老命夷酋弃都城(4) 身为太子,扶余隆有一支五十人的卫队,他之所以主动提出带自己的卫队一起走,表面上是因为这支卫队的士兵战斗力强,实际上另有打算。出逃的人中,除了扶余义慈,全是他扶余隆的人,一旦需要,他就可以……哈哈,你懂的。 扶余义慈可没想那么多,他之所以要带着扶余隆一起走,是担心自己万一发生意外,扶余隆可以登基为王,百济还有国王。他没想对付扶余隆,自然就想不到扶余隆暗怀着对付他的心思。扶余隆的提议很有道理,扶余义慈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经过一天的秘密准备,扶余义慈、扶余隆和五十名卫士,携带着一批金银珠宝,悄悄从东城缒出,往东走了一段路,渡过熊津江,向北逃去。 天亮后,没发现大唐的追兵,扶余义慈和扶余隆松了口气,找了个地方休息,派卫士出去买马。 扶余隆问:“父王,咱们去哪里,要不要去熊津城?熊津城城墙坚固、兵力雄厚,是最安全的所在。” 扶余义慈摇摇头:“熊津城有泗沘城坚固吗?熊津城的兵力有泗沘城雄厚吗?如果泗沘城都守不住,熊津城又怎么能守得住呢?” “那您想去哪里?”扶余隆不知道扶余义慈到底是怎么想的。 扶余义慈说:“咱们走到哪里,唐军就会追到哪里,哪里就会遭殃。孤是百济的国王,不能连累百济百姓,孤已经想好了,离开百济,去高句丽避避风头。唐军要是想抓住孤,就让他们去进攻高句丽吧。”说到这里,扶余义慈“嘿嘿”地笑了两声。 扶余隆一下子就明白了,半真心半拍马屁地说:“父王,您可真英明,这个移祸之计太高明了。唐军要是知道咱们去了高句丽,肯定会向高句丽要人。咱们是高句丽的盟国,高句丽不会把咱们交给唐军,而且以泉盖苏文的脾气,他不会轻易向唐军屈服。唐军一生气,就会进攻高句丽,就顾不上攻打百济了。” “哈哈哈……”扶余义慈大笑起来,对扶余隆的话表示认可。 不过扶余隆有点担心:“父王,去高句丽必须经过新罗,边境可不大好过,咱们是不是去海边,找条船,坐船去高句丽呀?” 扶余义慈又摇摇头:“坐船是不行的,如果想坐船,孤就不从东边出城了。你能想到边境不好过,唐军也能想到,你能想到坐船走,唐军也能想到。泗沘城能守多长时间谁都说不准,搞不好没过三两天,泰儿就会因为顶不住压力把咱们离开泗沘城的消息放出去。万一真是那样,唐军派战舰追击,咱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成为唐军的俘虏。走陆路更安全,边境是难过,可是咱们带着很多金银珠宝,有钱能使鬼推磨,必要的时候,咱们可以花钱买路。只要不暴露咱们的真实身份,新罗士兵不会跟金银珠宝过不去。” 卫士搞来了一些食物,还买了几匹马,一行人填饱肚子,继续赶路。 扶余泰被留下来坚守泗沘城,他感觉自己就像中国象棋里的一只过河的小卒子一样,为了保护老帅和车马炮,被迫不停地往前拱,拱啊拱啊,直到山穷水尽,把自己拱死为止。为了保护老帅而死他还没话说,于公,扶余义慈是他的君王,于私,扶余义慈是他的父亲,臣为君死、子为父死,天经地义,可扶余隆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只车而已,为他死就不值得了。 扶余泰忿忿不平地想:“都是一个娘生一个爹养的,就因为他早生了几年,什么好事都是他的,这也太不公平了吧。这也就算了,将来你当国王,百济的金钱美女都让你先挑,我给你磕俩头,捡个漏儿,我认了,可你不能让我为你死,连捡漏儿的机会都没有。你不是不让我捡漏儿吗,那好,你不仁、我不义,我先下手为强,让你连漏都捡不着。” 扶余泰暗自打定了自立为王的主意,可这话不能自己说,得让别人提出来,否则有可能招致太子党的强烈反对,于是扶余泰召集文臣武将开会议事。 群臣毕至,众人发现议事厅周围盛排刀兵,戒备森严,气氛不同寻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惴惴不安,议论纷纷。 等众人都到齐,扶余泰才出来,开门见山地说:“诸位,告诉你们一个消息,国王和太子已于夜间离开泗沘城,目前是什么情况不得而知。为了避免人心不稳,我加强了王宫的戒备,大家不要惊慌。” 众人这才知道为什么外面有这么多兵丁,国王离开了王城,这可是件大事,众人心里没底,谁都不说话,几十双眼睛看着扶余泰,等着听他讲出开会的目的。 扶余泰接着说:“我父王离开之前,把百济的军政大权都交给了我,今天把大家召集前来,为的是商量一下,如何坚守泗沘城。” 大将军马上说:“王子,您放心,既然国王殿下把泗沘城的军政大权都交给了您,军队完全听从您的指挥。城里还有五万人马,只要我们严防死守,唐军没那么容易攻进来。” 这番表忠心的话没讨到好,反倒令扶余泰感到不快,他沉着脸说:“大将军,我要纠正你两点:第一、国王殿下不是把泗沘城的军政大权都交给了我,是把百济的军政大权都交给了我,国王和太子已经去了高句丽……” 扶余泰并不知道扶余义慈要去高句丽,只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故意这么说。看到众文武没有质疑,扶余泰觉得自己这个谎撒对了,接着说:“我要纠正你的第二点是,我说如何坚守泗沘城,指的不是战术问题,是战略问题。” 半岛上的人能说出“战略”这两个字,真是难为扶余泰,他可称得上千古一人,只是众文武谁也不懂什么叫战略,听了扶余泰的话,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看着众人茫然的表情,扶余泰并不惊讶,他早就预料到是这种情景,其实他自己也不懂什么叫战略,只是听说过这么个字眼,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就拿出来唬人。他按照早就想好的话解释说:“所谓战略问题就是大事,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我问你们,打胜仗最重要的条件是什么?” “将有谋、士兵精、粮草足、地形有利……”大将军一口气说了好几条。 “错。”扶余泰毫不客气地指出:“你说的这些都是战术问题,够不上战略。” 丞相试探着说:“对打胜仗来说最重要的,是上下一心、军民一心、军队有士气。” “诶,这就对了。”扶余泰赞赏道:“不愧是丞相,确实站得高、看得远,懂得战略问题。要想打胜仗,必须人心齐、士气高,对胜利充满信心。如今国王和太子离开了泗沘城,你们想想,要是将士和百姓知道了这个消息,肯定会人心浮动,怎么可能打胜仗呢?” 众文武纷纷点头。扶余泰就要进入正题了,他提醒道:“那你们说,有什么办法能够稳定将士和百姓的人心呢?” “封锁消息,不让将士和百姓们知道国王和太子离城的消息。”丞相刚刚被夸奖了一下,出谋划策的积极性大为提高,扶余泰话音刚落,他就出了主意。 这个主意太不对扶余泰的心思了,扶余泰训斥道:“刚夸你懂战略,可战术问题你是一窍不通呀。你也不想一想,这么大的事,能封锁得住吗?” 丞相想了一下,觉得确实封锁不住,仗打得这么激烈,国王和太子要是总不露面,老百姓和将士们肯定会起疑心。他深悔自己嘴太快,毁掉了刚刚树立起来的光辉形象,于是闭上嘴,再也不开口。 众文武谁都想不出好办法来,都不敢说话,生怕说得不对被扶余泰训斥。看着众文武,扶余泰在心里骂道:“你们这群笨蛋,都是猪脑子呀,这么点事都想不明白,非得让我自己说出来吗?这不明摆着嘛,将士和百姓们因为国王离开而人心不稳,再立一个国王不就行了吗?一群笨蛋,既不懂战略又不懂战术,更不懂我的心。” 众文武谁都不说话,议事厅里的气氛相当压抑,扶余泰按捺不住,几次想自己主动提出来,又担心引起不好的后果,把已经到了舌尖的话强行忍住。 终于,有位扶余泰的亲信悟出了扶余泰的心思,站出来说:“其实这个问题不难解决,老国王离开了,立个新国王就是了。” 屁股已经离开椅子,脖子伸得老长,盼望着有人说出他的心里话的扶余泰,终于听了他想听的话,一屁股坐回椅子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这句话立时引起了强烈的反响,丞相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胡说八道,这怎么行?立了新国王,将来老国王回来怎么办?” “要立也得立太子,可太子也走了,怎么能立新国王呢?”这话是太子党的人说的。 其他人纷纷发言,都反对立新国王。 朝臣中拥护扶余义慈的人和太子党的人占有绝对优势,扶余泰的力量微乎其微,扶余泰原以为,扶余义慈和扶余隆都离开了,他又在议事厅周围安排了自己的亲信军队,众文武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要有人倡议,大部分人都会附和,至少不敢反对。他原本想得挺好,有人提议、众人赞同,他假模假式地谦让一下,然后正式登基,看到眼前的情形,他心想:“任由众人这么吵下去,这件事就会黄掉,我不要搞什么谦让了,干脆来硬的吧。” 欲知扶余泰能不能如愿以偿地当上国王,且待下回分解。 第38回 贪大位二王子登基 献忠心老将军护主(1) 见众文武大都反对立新国王,扶余泰猛地一拍桌子,大喝一声:“都给我住口,不许乱吵。这是国王的议事厅,不是池塘,你们都是有身份的高官,不是蛤蟆,都给我注意点形象。” 先把众文武镇住,扶余泰放缓口气,说:“你们这些人既不懂战略,又不懂战术。我觉得另立新国王这个办法很好,对军队和百姓来说,这解决了战略问题,对于坚守泗沘城来说,这只是一种战术,一个变通的办法。” 一会儿战略一会儿战术,众文武被绕得有点发蒙,这下百扶余泰的目的,他接着说:“你们担心的那些问题都不是问题。就那最重要的那个问题来说吧,老国王回来以后怎么办,这有什么不好办的?另立新国王只是为了聚拢人心,守住泗沘城,等唐军撤兵之后,我们就把老国王和太子迎回来,新国王退位,老国王继续当国王,老国王驾薨之后,还是太子继位。这是多简单的一件事呀,很难想明白吗?” 听了这话,反对另立新国王的人都明白了,原来另立新国王是扶余泰的主意,而新国王的人选只有他一个人,是他想当国王。众人心里都清楚,扶余泰的话都是胡说八道,还没有任何一个国王会主动让出自己的王位,扶余泰只是那么一说而已,可是谁也没证据能证明扶余泰说的是假话,没法反对。 见众文武都不再说话,扶余泰放了心,当即把这件事情敲定:“好,既然没人反对,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今天大家一起推举一个有资历、有威望、有能力的人担任新国王。有个前提条件,不管谁当新国王,都必须对神灵发誓,只要老国王和太子回到泗沘城,就把王位还给老国王或者太子。这个誓言制成铁券丹书,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证人,都要在上面签字押压,把铁券丹书封于铁匣之内,藏于太庙之中。新国王若违此誓,所有证人都要站出来反对他。” 扶余泰把话说到这个分上,有些人就踌躇了,觉得扶余泰这样做可能真的只是为了保住泗沘城。更多的人并不相信扶余泰的话,因为那个誓言根本就没什么用。扶余泰一旦当上国王,把大唐军队打败,他完全有能力不让老国王和太子返回泗沘城,甚至会暗中把老国王和太子解决掉,那样他根本不会违背誓言。他们不相信扶余泰的话,但他们相信一点,扶余泰已经为当国王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志在必得,议事厅外面那些军兵就是明证,谁要是反对他,肯定走不出议事厅。他们还有些担心,万一老国王和太子回不了泗沘城,他们在这里拥护老国王和太子就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早点转向,投靠扶余泰。众文武各有不同的心思,谁也没反对扶余泰的提议。 火候到了,扶余泰宣布:“下面咱们就推举新国王的候选人。所有的人都可以推举,一个人推举以后,其他人可以附议。附议人数最多的三位候选人,用无记名投票的办法,再进行一轮选举,得票最多的那位候选人就是新国王。” 众人心里都明白,这些都是装样子,有资格当新国王的人只有扶余泰一人。于是,扶余泰的亲信提名扶余泰,所有的人都附议。没有第二个候选人,投票的环节就不必了,扶余泰成为新国王。登基心切,扶余泰当场宣布,准备一天,后日举行登基仪式。 虽然没人敢反对扶余泰,但内心不服的大有人在。扶余隆的儿子扶余文思,召集了一些太子党的骨干人员商议对策,扶余文思说:“国王和太子都还健在,我叔父就自立为王,万一唐军真的解围而去,我父子的性命肯定无法保全。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等我叔父的王位坐稳以后,他肯定会重用自己的亲信,拥护国王和太子的人肯定得不到信任。你们都是太子的亲信,现在掌握大权,到时候不但没有官做,弄不好还会被我叔父所忌惮,连性命都保不住,希望你们早做打算。” 众人都同意扶余文思的看法,都不想跟着扶余泰干,可又没有别的办法。如果现在就辞职,那摆明了是不跟扶余泰合作,必然招致扶余泰的报复。 见众人无计可施,扶余文思说:“唐军攻城日急,我看泗沘城很难保得住,一旦城破,城里的人都会沦为俘囚。我叔父为了他的王位,甘冒沦为俘囚的风险,他的亲信为了权利,甘冒沦为俘囚的风险,这些都可以理解,我们冒沦为俘囚的风险,却是为了什么?我已经打定主意,出城投降唐军。在城破之前投降,多少还有点功劳,能在大唐得个一官半职,至少能保住性命,唐军破城之日也不会抢掠我们的财产和家眷。你们要是愿意跟着我出城投降,就赶紧准备一下,今天晚上咱们就走。不愿意也没关系,只求你们不要出卖我。你们都是太子的亲信,所以我才没有只顾自己出走,而是把这些话告诉你们,我是一片好心,你们千万不能以怨报德。” 除了投降大唐,看来真的没有别的路可走,众人都表示愿意跟着扶余文思一起投降。这天晚上,扶余文思带着十几名太子的亲信,缒城而去,向唐军投降。 扶余文思出降,苏定方才知道扶余义慈和扶余隆已经逃出泗沘城。扶余文思告诉苏定方,扶余义慈和扶余隆的目的地是高句丽,这本是扶余泰为了让众文武相信扶余义慈把百济的军政大权全部交给了他而编的谎话,没想到歪打正着,给大唐军队指引了正确的追击方向。 苏定方派人把刘明叫来,跟他说:“本帅刚刚得到消息,扶余义慈和扶余隆已于两日前的夜里逃离泗沘城,前往高句丽。本帅已经派战船走海路追击,陆路追击的事就交给你,要是抓住扶余义慈,那可是大功一件。” 刘明当即表示:“放心吧元帅,我马上派先锋团前去追击,只要扶余义慈走的是陆路,就算追到高句丽也要把他抓回来。” 苏定方提醒说:“追击的时候要千万小心,沿途之上有不少百济军队。” “我知道。”刘明说:“我会同时派出劲卒师,百济军队若是胆敢袭击先锋团,叫他们有来无还。” 任务下达到先锋团和劲卒师,邢长生立刻带领先锋团启程,他们首先要找到扶余义慈的踪迹,为此带上了几个百济俘虏。为了便于在新罗境内追击和补充给养,苏定方让新罗王金春秋派了一位联络官,给先锋团帮忙。劲卒师每人配备两匹马,其中一匹用于携带给养,就算是追到新罗境内,也足够先锋团和劲卒师之用。为了应付各种突发情况,刘明亲自随劲卒师一起行动。 扶余义慈和扶余隆带着五十名卫士一起逃跑,目标很大,又到处买马,留下了很多踪迹,先锋团很快就查到,邢长生派人报告刘明,先锋团在前,劲卒师在后,沿着扶余义慈和扶余隆逃跑的路线追下去。 再说扶余义慈一行,为了避免留下太多的踪迹,不敢走两边人口稠密的大路,专捡山间小路而行。这样一来,踪迹倒是少了,可沿途能买到的马更少,大部分人得步行,行进速度太慢,一天只能走几十里。这天,一行人遇到一条宽大的山谷,山谷大体呈东西走向,两条山脉之间有宽达十里的平地,一条小河从中间流过,小河两岸都是农田,庄稼长势良好。山谷中分布着几个村庄,其中有一个大约百十户人家的大庄园。 扶余隆对扶余义慈说:“父王,看这个山谷物产丰富,这里的人肯定比较富裕,咱们去那个大庄园里休整一下吧。这几天卫士们走得很累,又吃不好睡不好,体力消耗很大。再走两天就到边界了,卫士们没有充沛的体力,万一遇上紧急情况,无法保护咱们。” 扶余义慈点点头:“你说得对,唐军一直没有追上来,说明他们不知道咱们已经离开泗沘城,或者没找到咱们的踪迹。很快就可以出境了,咱们好好地休整几天。” 扶余隆看到的那个大庄园,正是朴康万的朴家庄。朴家庄跟一般的村庄不一样,为了防土匪,朴家庄建有一人多高的庄墙,在村东和村西各开有一个庄门。 庄门外有站岗的庄丁,看见扶余义慈等人,觉得他们形迹可疑,立刻鸣锣报警。听到锣声,朴家庄的丁壮迅速集合起来,一百多人手持刀枪,由朴康万和高强带领,来到庄门外,雁翅排开,仿佛是正规军队的样子。这都是朴康万训练的结果,朴康万不光教庄丁们排列队形、学习战术,还教他们习武,每到农闲季节,村里十五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的男人,除了残疾和病弱者外,每天都要参加训练。 近十几年来,就连朴家村的女人也有不少人开始习武,这自然是受朴贞吉的影响。朴康万把朴贞吉当男孩子养,在朴贞吉六七岁上就开始教她习武。为了不让朴贞吉感到孤独,朴康万找了几个跟朴贞吉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子,陪朴贞吉一起习武。刚开始,那些女孩子的父母是因为不敢违抗庄主的命令而送女儿习武,后来他们逐渐发现,习武的女孩子比别的女孩子健壮,力气大,不容易生病,虽然练武要耽误一些时间,但干起活儿来效率高得多,总的算下来做事并不少,于是越来越多的父母主动让自己的女儿跟着练武。 第38回 贪大位二王子登基 献忠心老将军护主(2) 结婚以后,朴贞吉再也不能跟着朴康万外出打猎了,整天待在家里感到很闷,就挑了一些练过武功的女孩子,组成一支女兵队,没事就带着她们去田里打野兔玩,既散了心,又能找到女将军的感觉。结婚十余年了,这支女兵队一直保留下来。村里的女孩子,长到十四五岁,具有一定的武功基础后,就被吸收进女兵队,直到嫁人时才退出。每次带女兵队出行,朴贞吉都会给每个女兵发一些实物军饷,或者发一些铜钱,这样一来更激发了父母让女儿练武的积极性。铜锣一响,朴康万和高强带领男丁们到庄外抵御入侵,朴贞吉则带着女兵队挨家挨户地转,安慰村民。 离庄门还有一里多地,庄口响起锣声,扶余隆高兴地说:“这里的老百姓看见客人就鸣锣相迎,真懂礼貌,有君子之风,值得表彰。” 卫队长说:“太子殿下,以末将看,他们鸣锣似乎不是迎接咱们,好像是在报警,说不定把咱们当成坏人了。” “是吗?”扶余隆有点不相信。 功夫不大,从庄里跑出来一百多号人,分左右排开,队列还蛮整齐。扶余隆对卫队长说:“你确定他们把咱们当成坏人了?我怎么觉得他们在列队欢迎咱们呢?这些人还挺训练有素的嘛,排得挺整齐,是不错的仪仗队。” 扶余义慈说:“我看卫队长说得对,你不想想,老百姓闲着没事练什么仪仗队呀?” 扶余隆这才想起来,他看到的那些人都是农民,农民练武防贼还合理,练仪仗队迎接客人纯粹是扯淡。他顿时有点发慌:“哎呀,他们的人可比咱们多多了,咱们未必打得过他们,这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扶余义慈说:“咱们只是想找点吃的,借几间房子住几天,又不是来打架的,打得过打不过能怎么样?”他对卫队长说:“你先过去跟他们解释解释,就说咱们只是想住几天,吃住都付钱,请他们通融通融。” 卫队长一个人走到庄门前,抱拳拱手,问:“借问一下,哪位是庄主?” 朴康万说:“我就是,你们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干什么?” 卫队长又问:“请问庄主贵姓,宝庄唤作什么名字?” 听卫队长说话挺客气,朴康万的戒心放松了一些,回答道:“敝姓朴,此庄就叫朴家庄。” “原来是朴庄主,久仰。”卫队长说:“朴庄主不必紧张,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想去北边,路过这里,想搞点吃的东西,休息两天,我们会付钱,请朴庄主行个方便。” 朴康万仔细看了卫队长几眼,说:“如果我没猜错,你们是当兵的,你是这些人的长官,对不对?” 卫队长暗吃一惊,下意识地问:“朴庄主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话就等于承认了,朴康万微微一笑,说:“我也当过兵,也是军官,我懂。你虽然穿着便装,但你的行姿、坐姿规规矩矩,一看就当过兵。再看你们那些人,一个个都在二十以上、三十以下,身材高大,体形不胖不瘦,不光是当兵的,还是一支非常精悍的队伍。再看队伍中那两位,衣着光鲜,神情威严,肯定是大官。如果我没猜错,你们是那两位大官的卫士,对不对?” 得,全被对方看穿了,卫队长不便再隐瞒,只好说:“朴庄主好眼力,在下从心里佩服。既然朴庄主都看出来了,在下不再隐瞒,朴庄主猜得对,那两位确实是高官,请恕在下不便透露他们的真实身份。” 朴康万突然把脸一沉,质问道:“既然是高官,为什么不走大路,走到了这我们这偏僻的地方?刚才你说要去北边,北边是新罗,你们该不会是叛逃吧?我告诉你,我是百济的军官,虽然已经退役了,可为国效力没有退役的时候,你们要是想叛逃,我定把你们拿下,交给官府处置。” 卫队长赶紧解释:“朴庄主,您误会了,误会啦。我们不是叛逃,也不是去新罗,是去高句丽,就是官府派我们去的。” “那就更不对了。”朴康万说:“官府派你们去高句丽,你们应该坐船去,走陆路要经过新罗,你们就不怕新罗军队把你们扣下?” 朴康万问得很有道理,卫队长编不出令人信服的瞎话来解释,只好透露一点实情:“朴庄主大概还不知道,大唐的水师已经到了熊津江口,我们是想坐船去新罗,可是水路不通,这才不得不冒险走陆路。” 山里消息闭塞,这个情况朴康万确实不知,他惊讶地问:“怎么,大唐军队来进攻我百济了?仗打得怎么样?” 卫队长摇摇头,叹息道:“我军打得不好,一败再败,大唐军队正在攻打泗沘城,我们是受了国王殿下的委派,去高句丽求援。” 高强突然问:“熊津江北面的城池都被大唐军队占领了吗?” 卫队长没明白高强为什么这样问,下意识地实话实说:“没有,大唐军队正在进攻泗沘城,还没顾上攻打别的城池。” “既然大唐军队没有占领北部的城池,你们去高句丽求援,为什么不走大路?还有,你们为什么有很多人步行,像你们这样,什么时候才能走到高句丽?”高强紧接着问。 “这……”卫队长没法回答,一下子卡了壳。 见卫队长跟那些老百姓磨唧起来没完,扶余隆有点不耐烦,跑上前问卫队长:“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半天还没说清楚?” 卫队长在扶余隆耳边嘀咕了一会儿,扶余隆咬了咬呀,对朴康万说:“我实话跟你说吧,我是太子,那边是国王殿下,我们是从泗沘城逃出来的,要去高句丽,担心唐军追赶,不敢走大路。这回你该相信了吧?” 朴康万大吃一惊:“怎么,泗沘城已经被唐军攻克了?” “暂时还没有。”扶余隆说:“要是被攻克了,我们就逃不出来了。不过估计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所以我们得赶紧离开百济。” 朴康万迟疑了一下,鼓足勇气说:“太子殿下,您和国王殿下驾临敝庄,微臣理当跪迎,不过滋事体大,微臣不得不慎重。请恕微臣无状,您有什么东西能够证明您是太子?” 扶余隆掏出太子的金印,让卫队长交给朴康万。朴康万仔细看了几眼,相信那是真的,赶紧跪在地上说:“微臣朴康万,叩见国王殿下,叩见太子殿下。”朴康万一跪,高强和庄丁们赶紧跟着跪下。 “平身、平身。”扶余隆说:“国王殿下已经饿了,赶紧摆宴吧,这些虚礼就免了。”刚说到这里,扶余隆的肚子“咕噜”响了一声,清晰可闻,闹了半天是他急着要吃饭。 朴康万对高强说:“快回去告诉你娘和贞吉,赶紧摆宴,款待国王殿下和太子殿下。杀猪宰羊来不及了,杀几只鸡,先让国王殿下和太子殿下凑和一顿,明天再好好吃。另外,吩咐各家各户做饭,让弟兄们好好吃一顿。” 高强带着庄丁们回去备饭,朴康万前去迎接扶余义慈。扶余隆问朴康万:“刚才你自称微臣,为什么?” 朴康万解释说:“回太子殿下,微臣曾经当过兵,做到了把总,因为跟上官脾气不和,离开军队,回乡务农,已经有二十年了。微臣虽然是个农夫,可一直怀有报国之心,只要国王和太子需要,微臣随时可以披挂上阵,为国征战。” 扶余隆点点头,赞许道:“朴将军忠心可嘉,国王殿下定会欣赏。上阵征战用不着,眼前倒是有件事需要朴将军帮忙。” 朴康万马上表示:“太子殿下请吩咐,无论是上刀山、下火海,微臣都在所不辞。” 扶余隆说:“我们要去高句丽,担心过不了边界,你是本地人,了解边界的情况,能不能想办法送我们过去?” 朴康万感到有点为难,迟疑了一下,说:“太子殿下有所不知,朴家庄离边境有百里之遥,边境上的事微臣不是很清楚。不过太子殿下请放心,先在敝庄安心住下,微臣派人去边境打探情况,探明之后再想过境的办法。” 扶余隆点点头,又问:“你这里安全吗,大唐军队不会追到这里来吧?” “朴家庄地处偏僻,大唐军队应该找不到这里。”朴康万表示:“万一大唐军队找来,微臣和朴家庄的庄丁将拼死保护国王殿下和太子殿下脱身。” 拜见过扶余义慈后,朴康万在前面引路,领着扶余义慈一行人来到自己家。高强已经安排下人们杀鸡做饭,扶余义慈一到,跟韩永贞、朴贞吉出门迎接。 看见朴贞吉,扶余隆眼睛“唰唰”地放了两下光,悄悄地咽了几口唾沫。 朴康万请扶余义慈和扶余隆洗脸更衣,扶余义慈小声对扶余隆说:“高强的老婆很漂亮,我警告你,不许打她的主意。” “看您说的,我怎么会打她的主意?”扶余隆狡辩道。 扶余义慈冷笑一声:“哼,你什么德行我能不知道?我告诉你,朴康万和高强都有武功,他们那些庄丁也不是善茬儿,你要是把他们惹急了,他们弄死咱们也说不定。你别忘了,外边没人知道咱们在这里,弄死咱们,挖个坑一埋,神不知鬼不觉。” “您太夸张了吧?”扶余隆不以为然地说:“我的卫队不是吃素的,他们虽然人多,未必打得过咱们。” “你懂个屁。”扶余义慈教训道:“他们要想害咱们,能明着跟咱们打吗?只要在饭菜里下一包耗子药,咱们就都变成死耗子了。” 扶余隆暗吃一惊,不得不收敛起色心。 就这样,扶余义慈一行暂时在朴家庄休整,等待探明边境的情况后再想办法越境。 第38回 贪大位二王子登基 献忠心老将军护主(3) 先锋团一路打探着扶余义慈等人的行踪,跟踪追击,追到朴家庄所在的山谷。像此前一样,邢长生让队伍停下来休息,派出一名身穿便装的百济俘虏,去向田间干活儿的农民打探消息。 来到田边,俘虏问一位三十来岁的农民:“大哥,请问一下,前两天有没有一伙生人从这里经过呀,有五十多个人,有的人骑着马,有的人步行?” 农民看了俘虏一眼,反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俘虏叹了口气说:“咳,前两天那伙人经过俺们村,把俺的马给抢了,俺一路追上来,想看看有没有机会把马偷回来。” 俘虏的话激起了农民的愤怒:“原来你也被他们祸害了,这群狗日的,老天怎么不打雷把他们劈死?” 听农民话里有话,俘虏假装关切地问:“大哥,听你的口气,你家的马也被他们抢了?” 农民扛着锄头走到田边,用力把锄头往地上一墩,气哼哼地说:“俺家没马可抢,可俺家的鸡都快给他们吃光了。这还不算,那些人真是坏透了,对俺媳妇动手动脚的,要不是俺看得紧,俺媳妇就被他们祸害了。” 当兵的抢老百姓的东西、动老百姓的女人,世界各国都是如此,军纪严明的情况只是在个别时间、个别地点、个别情况下才会有。对于朝鲜半岛上的军队来说,动老百姓的女人更是像喝水吃饭一样,不但随便,而且必不可少。老百姓习惯了这一点,不再讲什么贞操,女人被奸之后,穿上衣服该干什么还干什么,绝对不会寻死觅活,女人的家人知道以后,也不太当回事,不会嫌弃女人失贞。习惯归习惯,生气还是会生气,别说是个活生生的人了,就算是个尿罐子,别人不打招呼就拿去用,也会生气不是? 逃出泗沘城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扶余义慈规定不得扰民,食物和马都要付钱,绝对不能碰女人。规定是规定了,可能不能执行是另一回事。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只要是在扶余义慈和扶余隆看不见的地方,说话算数的就是卫士,而不是国王和太子。这一路之上,食物和马绝大部分都是抢来的,扶余义慈给的钱都被卫士们瓜分,中饱私囊。不能碰女人这一条执行得倒是很好,这倒不是因为卫士们军纪好,是因为他们整天奔波,到了宿营的时候累得跟三孙子差不多,根本就没力气碰女人。正是因为他们一路扰民,老百姓都恨他们,所以先锋团打听他们的踪迹一点都不费事,只要说被他们抢了马,老百姓就会产生共鸣,倾诉自己的苦水。 到了朴家庄,一切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朴家庄的庄头对国王和太子极端热情,把最好的食物拿出来给国王和太子吃,每顿不是鸡鸭就是猪羊,不光扶余隆找到了当太子的感觉,扶余隆的卫队也找到了太子卫队的感觉,就像三九天光屁股一样,抖了起来,觉得自己牛逼得不得了。他们不光让村民好吃好喝地伺候他们,吃饱喝足之后,还动起了淫念,对村里的年轻女人动手动脚。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朴家庄的男人大都会武功,不大好惹,这还不算,就连那些年轻女人也大都会两手,敢反抗,不像别的地方的女人那样逆来顺受。摸摸手、摸摸脸,说几句风话,这种事女人们还能忍受,再想进一步就会遭到反抗,而且这个时候往往会有男人出现。碰了几次壁之后,卫士们只好收敛一点,只搞些调戏活动,不敢动真格的。对于这些人,老百姓恨得牙根儿痒痒,可他们是国王的卫士,老百姓不敢对他们怎么样,只能把愤怒压在心里。 “啊,那些人这么坏呀,大哥呀,你们可受苦了。”俘虏先说了句同情的话,然后问:“那些人往哪边走了?” “走?”农民摇摇头:“走了倒好了,那些狗日的已经在俺们村住了三天,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呢。再住下去,俺家就该杀猪宰羊了。” “大哥,你是哪村的?”俘虏又问。 农民指着朴家庄说:“就是那个村子,叫朴家庄。” 俘虏说:“谢谢你了大哥,我先在山里躲一阵子,到了晚上再进村偷马。” “不行、不行。”农民说:“俺们村可不好进,你没看见有庄墙吗,只有东西两个庄门,门口都有人把守,你根本进不去。就算你跳庄墙进去,偷完马后不还得从庄门出来吗?再说了,俺们村里可有机关,你一个生人进去乱闯,会出事的。俺劝你再忍忍吧,等那些人离开俺们村,你再去偷马。” 探明了情况,俘虏返回山里向邢长生报告。既然扶余义慈不急着跑,也就没必要急着追,邢长生决定等劲卒师跟上来后一起行动,确保扶余义慈一行全部就擒。 劲卒师跟先锋团相距半天的行程,天黑前追上了先锋团。邢长生把情况向刘明做了汇报,刘明决定,派人监视朴家庄,天亮后再行动。 朴康万派人骑快马到百济新罗边境打探情况,探明边境上新罗一方的戒备不是很严,偷越边境不是很难。难的是,扶余义慈身边有这么多卫士,在新罗境内行走,很容易惹人怀疑。扶余义慈决定,越过边境后,四五个人一组,分头行动,以减小目标。 这天晚上,朴康万大摆筵席,为扶余义慈和扶余隆送行,还给他们准备了很多干粮和熟肉。扶余义慈给朴康万许了一大堆空头愿,无非就是等他回到王城以后,给朴康万加官进爵,赏赐金银珠宝一类的话,其实他随身就带着很多金银珠宝,却连一两银子都没给朴康万。扶余义慈并不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国王,此前他强调不能扰民,是担心激起老百姓的怨气,暴露行踪,在朴家庄没有这种担心,既然朴康万心甘情愿地供他吃供他喝,他干嘛要付钱呀,把钱留到高句丽再花不更好吗。 扶余义慈和扶余隆在朴康万家住了三天多,朴家的花费可真不小,杀了一头猪、十只鸡,高强对此很是不满,百济国王又不是他什么人,他才不愿意破费呢。不过说到底,这是朴康万的家,朴康万愿意,他不好说什么。终于盼到扶余义慈要走了,高强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天吃完早饭,扶余义慈一行正准备上路,庄丁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庄主,不好啦,一支军队正向这边冲过来,人很多。” 朴康万大吃一惊,忙问:“看清楚是什么军队了吗?” 庄丁摇摇头:“不认识,肯定不是咱们百济的军队。” 不用说,既然不是百济军队,肯定是大唐军队,朴康万意识到大事不妙,赶紧去向扶余义慈和扶余隆报告。扶余义慈吓得尿了裤子,扶余隆毕竟年轻一些,括约肌比较强劲,只有尿意,忍住没尿出来,可也吓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朴康万本来想让扶余义慈和扶余隆拿个主意,看二人的鸟样,知道他们不可能有主意,就安慰道:“国王殿下、太子殿下,你们别害怕,微臣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会保着你们冲出重围。你们赶紧做好突围的准备,微臣这就前去召集庄丁。” 朴康万把韩永贞、高强、朴贞吉叫到一起,吩咐道:“大唐军队正向村庄冲过来,我决定召集全体庄丁,保护殿下杀出去。这样一来,咱们就不能住在这里了,你们赶紧把贵重的东西收拾一下,套几辆马车,跟着一起走。” 高强不以为然地说:“爹,咱们好吃好喝地伺候了好几天,已经够意思了,凭什么还要为他们跟大唐军队打仗?” “他们是君,我是臣,他们有难我当然要管。”朴康万说。 朴贞吉也不愿意为扶余义慈而跟大唐军队打仗,劝道:“爹,您早就辞官不做了,现在只是个普通的老百姓,没有义务打仗。” 朴康万把脸一沉,训斥道:“你懂什么,一日为臣,终生为臣。你不必再说了,我意已决,赶紧收拾去吧。”担心高强和韩永贞再劝,朴康万故意对朴贞吉很严厉。 韩永贞自然也不想冒险,可又不好说什么,只是问:“咱们去哪里呀?” 朴康万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先杀出去再说吧。时间紧迫,我到村外去看一看,尽量拖延时间,你们赶紧收拾,笨重的东西、暂时用不着的东西,一律不带。” 刘明指挥人马把朴家庄包围,让百济俘虏上前搭话。俘虏走到庄门前,对守门的庄丁说:“把你们庄主叫出来,我们将军找他有话说。” 按照规定,遇到特殊情况,庄丁会鸣锣报警,今天这个情况过于特殊,庄丁没敢鸣锣,一个人留下来看门,另一个人前去向朴康万报告。看门的庄丁赔着笑脸说:“军爷,已经去向庄主报告了,他很快就会来,请军爷稍等。” 邢长生对刘明说:“将军,小小的一个村庄,咱们一个冲锋就踏平了,跟他们磨唧什么呀?” 刘明摆摆手:“你没发现吗,这个村庄跟咱们一路上经过的其它村庄不一样,村外有围墙,这说明这个村子的人有抵抗进攻的传统。另外,村里还有机关埋伏,这更说明这个村庄不简单。咱们自然能够把村庄踏平,可你能保证一个人都不伤吗?咱们的目的是抓百济王,只要村民把百济王交出来,咱们没必要跟他们过不去。我希望的结果是,不动刀枪,不伤一人,逼百济王投降。” 第38回 贪大位二王子登基 献忠心老将军护主(4) 等了一会儿,朴康万从庄里出来,冲刘明拱手问道:“请问将军,你们是哪里的军队,到敝庄来有何贵干?” 刘明问:“你就是庄主吧,贵姓?” “敝姓朴。”朴康万说。 刘明点点头:“朴庄主,我们是大唐的军队,到这里来为的是抓百济王和百济太子。据我们所知,他们就在贵庄上,只要朴庄主把他们送出来,我们不会进庄,不会骚扰村民。” 刘明说百济王在朴家庄,口气十分肯定,朴康万知道,瞒是瞒不住的,只能尽量拖延一点时间,让家人把东西收拾好,于是说:“原来如此。不错,我们国王和太子确实在敝庄,作为百济的老百姓,招待一下国王和太子是应该的,还请长官不要怪罪。” 刘明摆下手说:“庄主不必这样说,大唐军队是讲道理的军队,不会因为这种事而怪罪你。本将军也不要求你把他们抓起来,只要你把他们送到庄外,这件事跟你和你的村民就没关系了。” “好、好,将军稍等,我这就去跟国王说,让他赶紧带着人出村。”说完,朴康万拱拱手,退回庄里。 扶余义慈一行人早已做好了突围的准备,一百多庄丁也集合完毕,随时可以出发。韩永贞、朴贞吉带着女佣们把家里值钱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番,满满地装了三马车,高强另外套了一辆轿车,韩永贞抱着高强的儿子坐在里面。高强、朴贞吉和他们的两个女儿都骑马,朴贞吉在前面开路,高强在后面断后,两个小女孩儿各带领几名家丁护持左右。 朴康万对扶余义慈说:“国王殿下,大唐军队来了不少人,把村庄包围了,微臣不敢说一定能冲得出去,但微臣可以保证会尽全力保护殿下。微臣已经决定,这个家不要了,微臣带着家人一起杀出去。这样,微臣在前面开路,殿下的卫队跟在微臣后面,负责杀开一条血路,朴家庄的庄丁会保护国王殿下和太子殿下。微臣的家人跟在最后,阻击唐军的追击。” 扶余义慈被感动了,哆哆嗦嗦地说:“朴爱卿,你真是大大的忠臣,没有早一点发现你、重用你,是孤之过也。这次要是能冲出去,孤封你为一字并肩王。” “多谢殿下。”朴康万说:“微臣这样做只是为了尽忠,没想封王的事,以后再说吧。微臣刚刚把唐军将领稳住了,咱们赶紧走,突然杀出去,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冲出去的把握要大一些。” 刘明带着先锋团等在庄门外,突见一哨人马快速冲出来,当即下令:“围上去,用弓箭拦住他们,尽量不要伤人。” 先锋团兵分两路包抄上去,一阵雕翎箭射在朴康万等人周围,朴康万被迫勒住马。 刘明迎上前,冷冷地说:“朴庄主,你们百济人言而无信呀,刚刚你还说把百济王送出来,就是这么个送法吗?看你持刀拿枪的,还带着家眷,这分明是要保护百济王一起逃走。你也不想想,就你们这几个人,能冲得出去吗?我最后劝你一句,乖乖地下马投降,我念你是个老百姓,不跟你一般见识。” 朴康万端着大枪说:“人生在世,应该讲忠信二字,可是忠在信之前,为了对我们国王殿下尽忠,我就顾不上对你讲信了。” 刘明微微一笑,说:“你说得有道理,你已经尽过忠了,现在可以下马投降了吧?” “哈,朴某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投降,今天要么战死在这里,要么保着我家国王杀出去。”朴康万不服气地说:“你们人多,朴某就算战死,也不服这口气,有能耐你们跟我单打独斗,如果能战胜我,我就不管这件事了。” 看朴康万的架势,像是个练家子,不过他的身体已经发胖,说明他平时缺乏训练,本事应该大不到哪里,刘明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敢跟你单打独斗呀,好,那我就让你看看大唐军队是个什么样子,今天我不光跟你单打独斗,还一点都不占你的便宜。我问你,你多大岁数了?” “老夫今年五十有二,怎么样?”朴康万牛皮哄哄地说:“老夫虽然上了几岁年纪,武功却一直没放下,不是好惹的。” “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大本事,我要是派年轻的将军跟你打,那算我欺负你。”刘明指着邢长生说:“我这位将军今年五十四岁,让他跟你单打独斗,你不吃亏吧?” 人家大两岁,朴康万当然不吃亏,他不说这个,得了便宜还得卖下乖:“谈不上吃亏不吃亏,不管你派五十四岁的人,还是派四十四岁、三十四岁的人,老夫都不在乎,来吧。” “我先提醒你一句。”刘明说:“你现在放下武器投降,我对你不咎既往,要是被我打败了,那你就成了我的俘虏,我不会轻易放掉你,你可想清楚。” 朴康万把大枪挥了两圈,叫道:“不用想,动手吧。” 刘明把邢长生叫到跟前,对他说:“尽量不要伤他,要活的,前提条件是你不能被他所伤。” 邢长生不解地问:“跟咱们对抗就是咱们的敌人,用得着对他手下留情吗?” 刘明解释说:“他现在既不是官又不是兵,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留着对咱们也没什么危害。我看这个人是个忠勇耿直之士,又是庄主,在地方上应该有一定的影响力。攻城容易攻心难,先把他生擒,只要他服输悔过,再把他释放,可以令他感恩戴德,对稳定这一片地方大有好处。” “末将明白了,交给我吧。”邢长生圈马直奔朴康万。 在刘明跟邢长生说话的同时,朴康万对卫队长说:“你们做好突围的准备,一旦我打败对方的将领,你们就趁机往外冲杀。” 邢长生催马来到朴康万面前,二人也不答话,马槊对长枪,战在一起。若是倒退十年,朴康万的武功跟邢长生不相上下,最近这些年,除了跟高强过招外,朴康万很少再自己练习,白天他指点别人练功,闲下来就跟外孙女外孙子一起玩耍,享受天伦之乐,所以身体逐年发胖,这样一来,他的武功不及当年,力气更是比不上从前。邢长生则不一样,他每天跟先锋团的小伙子们一起训练,武功招数比以前更加精熟,力气也没见明显衰退,水平明显超过朴康万。 为了先试试朴康万的斤两,邢长生没有使出全力,耐心地探朴康万的底。朴康万可没有缠斗的耐心,他急于突围,使出的全是杀招,甚至不顾防守,要跟邢长生同归于尽。邢长生沉着应战,紧紧封住门户,不给朴康万半点可乘之机,游斗了三十来招,基本上摸清了朴康万的底细,突然反守为攻,一槊紧接一槊,不停地攻向朴康万。朴康万一时不防,被搞得手忙脚乱,大枪乱挥,调整了好一会儿才把形势稳定下来。 表面上看朴康万稳住了形势,实际上他已是强弩之末,刚才那一通手忙脚乱,耗费了太多的气力,累得他满头大汗。邢长生瞅准机会,把马槊抡圆了,一招横扫千军,打向朴康万。朴康万把大枪一竖,去挡马槊,枪槊相击,一声巨响,朴康万生生地被从马背上打了下去。邢长生用槊刃顶住朴康万,几名军兵冲上去,把朴康万绳捆索绑,拖到后面。 在朴康万大战邢长生的时候,朴贞吉一直在后面为父亲观敌瞭阵,见父亲被擒,催马上前,大声叫道:“唐将休走,快把我爹爹放开。” 邢长生刚要挺槊去取朴贞吉,刘明拦住:“老邢,你已经立了一功,把这次机会让给别人吧。” 邢长生退下,刘明迎上前,问朴贞吉:“你是朴庄主的女儿?” 朴贞吉说:“没错,快把我爹爹放回来。” 刘明笑道:“你这话说得未免太轻松了吧,两军对垒,说话凭的是实力,不是嘴。” “那咱们就比试比试。”朴贞吉挑衅道。 刘明说:“比试没问题,看你年纪轻轻,跟我儿子差不多大,我比你多练了二十年武,要是跟你比试,算我以大欺小。这样吧,我找个比你年轻的小将跟你比。” 刘明对刘之义说:“之义,把她交给你了,注意点,别伤了她。” 刘之义此时刚十七岁,还不到从军的年龄,不过他这已经是第二次参战了,让一次参战时他只有十五岁,刘明没让他跟敌将单打独斗。在那一战中,方惟智大出风头,刘之义羡慕得很,这一次刘明也给他一个机会。 刘明又对朴贞吉说:“这位小将是我的儿子,今年刚刚十七岁,严格说来他还不算小将,因为他还没有正式从军,让他跟你比不算欺负你吧。” “别那么多废话。”朴贞吉救父心切,催马冲向刘之义,当胸就是一记“梅花五枪”。 刘之义被杀了个冷不防,又被到处都是的枪影搞得眼花缭乱,一时手忙脚乱,疲于应付,处境非常狼狈。朴贞吉一招得势,不肯让人,梅花枪一招紧接一招攻向刘之义,杀得刘之义不停地后退,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利。 见朴贞吉如此利害,刘明也是暗吃一惊。他让刘之义对战朴贞吉,是不肯给对方落下以大欺小的口实,看过朴康万的武功之后,他心里非常有底,刘之义至少能跟朴康万打成平手,朴贞吉是朴康万教出来的,又是个女的,一条花枪不足十斤重,耍着玩挺漂亮,打仗根本不顶用,刘之义肯定能把她拿下。结果却大大出乎刘明的意料,朴贞吉力量虽小,动作却快如闪电,令人目不暇接,而且招数精奇,变化多端,防不胜防。看着刘之义步步后退,刘明心急如焚。 欲知这一战结果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39回 获夷酋百济初平定 当总管刘明再出征(1) 看着刘之义被杀得步步后退,刘明手心里暗自捏着一把汗,不过不到非常紧急的时刻,他不能派人上去帮助刘之义,那样的话会被夷人耻笑。对于一个军人来说,名誉重于生命,对于一支军队来说,名誉重于一个将领的生命。 后退了一阵子,刘之义逐渐稳住了阵脚,虽然还是只能招架,但形势远不像刚开始那么危险了。毕竟他的武功远远高于朴贞吉,他只是战惯了威猛型的对手,对朴贞吉这样的对手一时不适应而已。 二人相持着,朴贞吉已经攻了近三十招,刘明渐渐看出了门道,他冲刘之义大喊:“树枝千条,树干只有一根。” 这句话是在给刘之义支招,却又不会落下支招的把柄。这句话是告诉刘之义,梅花枪不管有多少道影子,其根只有一个,那就是朴贞吉的手,只要猛攻朴贞吉的手,多少道枪影都使不出来。 刘之义听懂了刘明的话,立刻转守为攻。见朴贞吉一片枪影刺过来,他不加防守,采用两败俱伤的打法,挺丈八蛇矛迎向朴贞吉,当胸就是一枪。朴贞吉大吃一惊,赶紧撤枪防守,一片枪影顿时化为乌有。一招成功,刘之义大喜,舞动丈八蛇矛一枪紧接一枪刺向朴贞吉,不过每一枪他都留着后手,如果朴贞吉躲不开,他会在枪尖刺中朴贞吉的最后时刻把枪撤回或走偏。刘明嘱咐过他不要伤了朴贞吉,朴贞吉长得那么漂亮,他也舍不得下死手。 这样就已经够朴贞吉受的了,以柔克刚不是不能,前提条件是柔的水平远远高于刚的水平,如果水平差不多,柔绝对克不了刚。现在的情况是,刚的水平高于柔的水平,柔就只能甘拜下风了。刘之义的丈八蛇矛如同一条蛟龙,忽左忽右、忽刺忽挑,朴贞吉力量小,不敢用枪硬挡,只能左闪右躲,这样一来就非常被动了。眼看着刘之义以矛当棒横扫过来,朴贞吉实在躲不过去了,只好用枪斜着去磕刘之义的矛。这一磕,矛被磕偏了一点,从朴贞吉头顶上方扫过,朴贞吉只觉得双臂发麻,两手几乎失去了知觉,花枪脱手掉在地上。 枪都没了还怎么玩,朴贞吉拍马便跑,刘之义催马追上去,漫舒猿臂,轻飘飘地把朴贞吉提起来,也没往马背上放,直接拎着回了本阵,轻轻放在地上,还嘘寒问暖地问了一句:“没吓着你吧?”朴贞吉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高强在队尾断后,还没出庄门队伍就被拦住了,他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听说朴康万被擒、朴贞吉出战,他赶紧冲到外面为朴贞吉瞭阵。见朴贞吉被擒,原本不想跟大唐军队打仗的他只得咬着牙冲上前,大叫道:“小南蛮慢走,把我夫人放下。” 刘明上前拦住高强,笑道:“女儿救父,丈夫救妻,一个孝,一个义,哎呀,令人感动。先别着急打仗,先告诉我你叫什么。” “我叫高强,那两个人一个是我的岳父,一个是我的妻子。”高强回答。 刘明心里一动,暗想:“春爱的哥哥就叫高强,年纪也差不多。”不过他马上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可能,春爱的母亲和哥哥逃离平壤城后,不可能来到百济,他们应该住在新罗。对了,等打完仗,我让金春秋帮忙找找他们。” 刘明问高强:“年轻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这么年轻力壮,为什么让你岳父打头阵?你岳父被擒之后,为什么你不出战,而是让你夫人出战?” 高强的脸一红,本想解释说他不愿意为了百济王而跟大唐军队开战,朴康万被擒、朴贞吉出战他是后来才知道的,可又觉得,在两军阵前说这些话显得他胆怯,于是带着几分怅然说:“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好了,不说这些了,动手吧。” 刘明又问:“年轻人,你的武功是跟谁学的?” “跟我岳父学的,怎么了?”高强不明白刘明为什么问这个。 刘明说:“你是跟岳父学的武功,就算你青出于蓝胜于蓝,比你岳父也强不到哪里,你觉得你能赢吗?” 高强用悲壮的口气说:“我的武功比不上我岳父,但我是一个男人,我不能看着我的女人和岳父被你们抓住而无动于衷。我豁出性命,要么先他们一步命赴黄泉,要么跟他们一起做俘囚。” 刘明点点头:“不错,是个男人。”他本想让刘之义接着战高强,可心里不太有底,就把方惟智叫过来,说:“这个人是那个女人的丈夫,你兄弟擒了那个女人,你就擒这个男人吧,兄弟战夫妻,倒也合适。不过有一点,你得让他们夫妻团圆,不能把镜子打破。” 方惟智答应一声,跟高强战在一起。高强原本就不是方惟智的对手,心情又不好,缺乏勇气,不到三十个回合,就被方惟智生擒。 得,这回一家人在阵前团圆了。朴贞吉埋怨高强:“你上阵干什么,明知道你的武功比不上爹,上阵也是白给,娘和孩子们谁来照顾哇?” 高强黯然神伤道:“我知道我不行,可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和爹被唐军抓走而无动于衷吧。” “唉,都怪我。”朴康万懊悔地说:“都怪我不听你们的劝,非要跟唐军开战,没能保护得了殿下,还把全家也给搭了进来。” 朴贞吉劝道:“爹,现在说这些没用了,我看事情可能不至于太糟,那位将领似乎没有要咱们命的意思。” 朴康万摇摇头:“就算他不要咱们的命,也不会给咱们好果子吃。” 高强说:“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等着瞧吧。” 刘明冲着扶余义慈身边的人高喊:“还有谁不服吗,上来比试比试。” 卫士长自知武功比朴康万差得远,自然不敢应声,他不出声,卫士们更不敢出声。扶余义慈吓得在马上坐不稳,慢慢地出溜下来。扶余隆比他强点,趴在马背上,紧紧地搂着马脖子。 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吭声,刘明大喝一声:“我命令你们马上放下武器,举手投降,不投降者格杀勿论。” 卫士长带头,五十名卫士扔掉手里的刀,把双手高高举起。扶余义慈吓得瘫坐在地上,扶余隆终于坚持不住,从马背上摔下来,一百多名庄丁也把手里的刀枪扔在地上。先锋团的士兵一拥上前,把扶余义慈、扶余隆和五十名卫士扭住。 就在这时,两匹马从后面并辔而前,马上坐着两个十岁上下的小姑娘,两个小姑娘每人手中拿着一杆小号的花枪。刘明感到很惊讶,看着两个小姑娘,不知道她们想干什么。 来的是高强和朴贞吉的女儿,大的十一岁,小的九岁。别看两个孩子年纪小,胆子一点都不小,在这种场合下一点都不害怕。看到前面的壮丁都缴械投降了,后面的家丁一个个吓得浑身哆嗦,慢慢往后退,她们二人挺身而出。韩永贞也很害怕,紧紧地抱着孙子。透过车帘缝看到两个孙女往前走,她急得使劲叫,两个孩子跟没听见一样。 两个小姑娘走到刘明面前,大一点的那个在马上拱拱手,用稚嫩的声音说:“这位将军,你们是来抓国王的,现在国王和他的人都被你们抓起来了,是不是可以放开我外公和爹娘了。” “你们是高强的女儿?你们叫什么?”两个小姑娘长得又漂亮又可爱,刘明看着非常喜欢,好奇地问。 大一点的姑娘回答说:“我叫高玉姬,她是我妹妹,叫高顺姬。” 刘明又问:“你们家里还有什么亲人?” 高玉姬说:“还有奶奶和弟弟。” 外公和奶奶在一起,这事有点怪,不过这是人家的家事,刘明不想过问,就说:“你外公和你爹娘跟我们打仗,现在是我们的俘虏,不能轻易放他们走,不过看在你们姐妹如此可爱的分上,我可以不杀他们。” “那要怎么样才能放他们呢?”高玉姬问。 为了收服百济人的心,刘明当然不会杀朴康万等人,而且会释放他们,但也不能就这么白白地放掉,要让他们为与大唐对抗付出沉重的代价。不杀他们是为了让他们感恩,让他们付出沉重代价是为了镇慑他们,这叫“胡萝卜加大棒政策”,对训驴非常管用。 刘明说:“你们可以把他们赎回去。估计你们也没什么金银,这样吧,你们回去告诉你们的奶奶,让她用十头牛、一百头猪、两百只羊、五百只鸡、两千石粮食,来赎你外公和爹娘。她要是同意就赶紧准备东西来换,要是不同意我们就把你的外公和爹娘带走。” 高玉姬面露难色:“十头牛没问题,但我们家没有一百头猪、两百只羊和五百只鸡。” “这不是你小孩子操心的事。”刘明说:“只要你奶奶想赎人,她会有办法。” 高玉姬点点头,拨马就往回走,刘明问:“等一下,用什么东西赎人,你记住了吗?” 高玉姬说:“十头牛、一百头猪、两百只羊、五百只鸡、两千石粮食,对不对?” 刘明心想:“哟,这孩子还挺聪明,只说了一遍就记住了,要是能给我当儿媳妇就好了。”他点点头:“没错,去跟你奶奶说吧。” 来到轿车前,高玉姬冲着车里说:“奶奶,我已经跟唐军将领谈好了,用十头牛、一百头猪、两百只羊、五百只鸡、两千石粮食,把外公和爹娘赎回来,可咱们家没有那么多猪、羊和鸡,怎么办?” 韩永贞激动得差点哭出来,哽咽道:“奶奶的心肝宝贝,你们这么小就能办这么大的事,真是好孩子。你们不用担心猪、羊和鸡,奶奶有办法。”她对家丁们说:“你们快回村,把村里所有的猪、羊和鸡都要来,跟乡亲们说,我用粮食或者财物跟他们换。另外再去几个人,拉十头牛来,捡肥的,再把粮仓打开,让大唐士兵随便拿。” 韩永贞是豁出去了,只要能把人换回来,就算倾家荡产她也不在乎。不过话又说回来,朴康万家财万贯,刘明要的这些东西还不至于对他家伤筋动骨,刘明太小看朴康万的财力了。装在马车上的那些财物是朴康万家的浮财,刘明要是把那些东西没收,朴康万家的经济实力倒是会受到沉重打击,不过也不至于一蹶不振。只要土地还在,朴康万家就有恢复的时候。 第39回 获夷酋百济初平定 当总管刘明再出征(2) 刘明并没有打算没收朴康万家的东西,一来他没有想到朴康万家趁那么东西,觉得抢一个土财主意思不大,二来他觉得抢民间的财物对唐军的形象不利。朴康万对唐军交战,让他出财物赎人理所当然,抢掠他家就没那么理直气壮了。 没有没收朴康万家的财物,这次行动的收获也是巨大的,扶余义慈带出来的那些金银珠宝,价值比朴康万家的财物多十好几倍,全部成了唐军的战利品。卫士们身上的金银也被收缴,那些卫士贪污扶余义慈让他们买食物、买马的银子,最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一个铜板都没落下。 刘明从缴获的财物中拿出一成,犒赏将士,最普通的士兵都能得到十两银子。当然,现在还不能发,因为大部分都是珠宝和黄金,银子很少,没法分,只能等回到大唐,兑换成银子以后再分。 大唐军队在朴家庄外歇兵一日,押着扶余义慈、扶余隆等人返回泗沘城。士兵们可美透了,不光能分到银子,还过上了从来都没过过的好日子。在朴家庄外的头一顿饭,刘明让杀了十头猪,每个士兵都能分到半斤肉。此后每顿饭都杀五头猪,杀完猪杀羊,杀完羊杀牛,先锋团和劲卒师且过了一阵子好日子。 在刘明追捕扶余义慈的同时,对泗沘城的进攻取得了决定性进展。国王和太子出逃、二王子自立为王、太子的儿子率领十几位文武重臣投降大唐,这一连串的重大变故极大地动摇了泗沘城军民的人心,沉重地打击了守军的士气。老百姓担心城破之后遭到唐军士兵的屠杀或抢掠,年轻力壮的人纷纷缒墄出降,请求唐军保全他们的家人和财产。这种现象愈演愈烈,终于惊动了扶余泰,扶余泰大怒,派军兵加强夜间巡逻,发现外逃者一律就地正法。这一招并没有起作用,百姓大量外逃,不可避免地影响到士兵的心理,士兵们对守住城池失去了信心,跟着百姓一起外逃。 那些忠于扶余义慈和扶余隆的大臣们自然不肯给扶余泰陪葬,能逃出城的全都逃出城,因为年老体弱自己没法出城的,就派儿孙出城跟唐军接洽,本人则猫在家里不露面。为了避免引起朝局动荡,扶余泰登基后,并没有马上用自己的亲信替换忠于扶余义慈和扶余隆的人,他也没那么多有能力接管朝政的亲信,各部门的大权还掌握在原来那些人手里。那些人或外逃或装病,事情可就麻烦了,到了上朝的时候,朝堂之上冷冷清清,看不见几个人。那不多的几个人也都是级别较低的官员,扶余泰想干什么都没人帮他干,朝廷陷于瘫痪。 军队也好不了多少,外逃的士兵越来越多,有的甚至整建制地逃出了城。特别是那些忠于扶余义慈和扶余隆的高级将领携印外逃,使得部队无法调动。就算扶余泰想火线提拔将领,没有大印也不行,临时铸那么多印根本来不及。扶余泰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内外交困,虽然他非常留恋王位,也不得不决定向大唐军队投降。 就在扶余泰出城投降的那天,刘明押着扶余义慈和扶余隆回到洒沘城,爷儿仨终于团圆了,团圆在大唐军队的临时监狱里。扶余泰心里的郁闷就没法说了,原本他只是个普通的王子,就算当了大唐军队的俘虏,各种罪责有国王和太子顶着,他不会有大事,如今国王的滋味没享受几天,连妃嫔宫女都没来得及选,就以国王的身份成了大唐军队的俘虏,弄不好连本该由扶余义慈承担的罪责也会加到他头上。谁让他是领导最后抵抗的国王呢,不管多倒霉,他也得认。还有一层,见到扶余义慈,他还要解释,他自立为王是为了什么什么,不是想怎么怎么。话说了一大堆,说到口干舌燥,最后只换来扶余义慈一声长叹:“唉,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王城陷落,国王投降,其它城池相继投降,百济全境宣告平定。百济分为五部,统辖三十七郡、二百城、七十六万户,灭掉百济后,大唐因其五部设立熊津、马韩、东明、金涟、德安五都督府,因其三十七郡设三十七州。泗沘城统辖全国,特命郎将刘仁愿居守,熊津城地居要冲,特派左卫中郎将王文度担任都督,另外四都督府由原来的百济酋长担任都督,各州的刺史也由原来郡的酋长担任。 攻破泗沘城,缴获了王宫里的全部金银财宝和妃嫔宫女,苏定方用来犒赏三军,刘明也把从扶余义慈那里缴获来的金银珠宝上缴。先锋团和劲卒师取得攻打百济首胜、占领泗沘城城门、捕获百济王这三件大功,自然获得的奖赏最多,士兵人人分金银,军官个个抱美女,皆大欢喜。 苏定方要率领大军返回大唐,刘明问:“元帅,您准备给刘仁愿和王文度留下多少兵马?” 苏定方说:“给他们二人各留一万。” 刘明暗自感到吃惊:“元帅,总共才留下两万人,有点少吧?百济刚刚平定,百济军队和老百姓的人心尚未真正归附大唐,这时候需要有足够多的天朝军队镇守,那些有心反叛的人才不敢蠢动。五个都督府,三十七州,除了熊津一城外,其余城池都由原百济酋长管辖,倘若有人站出来反叛,各城的百济酋长都可能响应,以区区两万兵力,还分戍两处,自顾尚且不暇,根本就无力平叛。末将建议,在熊津城留两万人,在泗沘城留三万人。” 截止到百济之战,苏定方三破敌国,皆生擒其王,不免有些志骄意满,盲目轻敌,尤其看不起百济人。他微微一笑,说:“刘将军,你多虑了,小小的百济,王城尚未失陷就举国投降,说明百济人胆小如鼠,他们如何敢反叛?再者,鸟无头不飞,我把百济王室的人全部押回长安,就算有人想造反,又用谁来号召全国的百济人呢?” 从苏定方的表情上,刘明能看出他的骄傲自大,在这种情况下很难让他承认百济人可能会反叛,于是刘明顺着苏定方的话说:“元帅所言极是,不过不一万,就怕万一,多留些兵马无论如何不会有坏处。” “刘将军,你不知道,我把大军带回去有用。”苏定方说:“皇上说过,今年平定百济,明年就攻打高句丽,带大军回去是为了增强攻打高句丽的力量。” 刘明不解地问:“元帅,末将听说您曾向皇上献策,先平百济,然后南北合击高句丽。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把大军撤回大唐呢,留在百济岂不更好,眼前可以稳定百济的局势,休息士卒,等国内做好进攻高句丽的准备后,出兵辽东,留在百济的军队经新罗北上,夹击高句丽,这不是两全齐美吗?” 苏定方笑道:“刘将军,你说的已经是老黄历了,现在本帅有了另外一个想法,不用那么费事。平定百济的经过证明,夷人胆怯,只要攻克其王城,其它城池就可传檄而定,本帅认为高句丽人不会例外。既然如此,我们不必逐一攻城,可遣两路水师,一路直抵鸭绿水,克大行城、泊灼城、辱夷城,从北面进逼平壤城,另一路入浿水,从南面直抵平壤城下,南北夹击,一举攻克平壤城。为了防止辽东的高句丽军队救援平壤城,另遣一军渡辽水,进攻辽东,牵制辽东的高句丽军队。” 假如能够顺利地攻克平壤城,苏定方这个方案不失为一个简便快捷的方案,符合擒贼擒王的原则,不过前提条件是能够攻克平壤城。如果不能攻克平壤城,则这个方案就是一个劳而无功的方案,对高句丽造成的伤害很小,耗费大唐军饷和粮草却很多。刘明对一举攻克平壤城并不抱多大希望,因为高句丽军队最擅长的就是守城。平壤城是高句丽的都城,在高句丽所有的城池中,平壤城的城墙最高最坚、兵力最雄厚、粮草最充足、军民守城的意志最顽强,当年一座安市城都未能攻克,凭什么认为一定能攻克平壤城呢?刘明想劝劝苏定方,可他并没有充分的理由证明平壤城一定无法攻克,以苏定方现在的心态,劝他不要这么乐观他显然听不进去。 怎么才能让苏定方重视百济的事呢,刘明想了一下,还是顺着苏定方说:“元帅既然有了新的设想,末将愿意继续担任元帅的先锋。不过万一百济人造反,皇上有可能命令进攻平壤城的军队前来解围,致使进攻平壤城的行动功亏一篑,元帅是不是给留镇百济的部队多留些弓弩箭支,并责成他们加高加固城池,以备不虞。只要城墙坚固、弓箭充足,留镇部队就可以固守待援,进攻平壤城的部队就可以等成功之后再来解围。” 这句话苏定方听进去了,他接受了刘明的建议,把全军的弓弩箭支全部给刘仁愿和王文度,并命令他们驱使百姓,加高加固泗沘城和熊津城的城墙。 大唐军队主力离开百济,乘船返回大唐。苏定方押解着扶余义慈、扶余隆、扶余泰等五十八名俘虏返回长安。刘明奉旨进京陛见,与苏定方同行,方天戟带着先锋团和劲卒师返回幽州。 十一月初一,李治和武皇后在则天门楼举行了盛大的献俘仪式。李治严厉斥责了扶余义慈抗拒皇命、不睦邻邦、勾连高句丽侵伐新罗的罪行,然后为了展示天朝的大度,把扶余义慈以下所有的俘虏全部释放。 第39回 获夷酋百济初平定 当总管刘明再出征(3) 从国王变成了俘虏,侥幸获得释放,终归是一介平民,生活跟当国王的时候没法比,扶余义慈心情抑郁,时间不长就一病而亡。李治下旨,赠扶余义慈金紫光禄大夫、卫尉卿的头衔,在吴末帝孙皓、陈后主叔宝的坟墓旁赐了一块墓地,让扶余义慈下葬,并为其立了碑。另外,李治任命扶余隆为司稼卿,大约是个管种庄稼的官。 李治召见了平定百济的几名主要军官,对每个人各有升赏,尤其是对刘明,将其爵位晋升两级,封为卢龙县侯,赏赐大量金银珠宝。这样的封赏似乎显得不够,李治又特意加封刘明的两个儿子刘之孝和刘之义。刘之孝本来就有功当赏,加上刘明的荫封,一下子升了五级,成为正八品上的宣节校尉。刘之义还没正式从军,就先得了个正九品上的仁勇校尉。自从刘明晋升从三品以后,他的母亲张彩凤和妻子方圆就被封为郡夫人,此次也得到了李治的特别赏赐。 对先锋团和劲卒师的伙长以上的各级军官,李治都给升了官。方天戟晋升正四品下的壮武将军,仍然担任幽州都督府的司马,邢长生晋升从五品下的游击将军,方惟勇晋升从八品上的御侮校尉,方惟健晋升从八品下的御侮副尉,方惟智晋升正九品上的仁勇校尉。方天戟的四子方惟信也参加了平定百济的战斗,他刚刚十五岁,刘明一直把他留在身边,没立特别的功劳,没有得到封赏。 受到皇上的召见和封赏,刘明全家人都很高兴,刘明大摆宴席,与方天戟一家和赵孟雄一家共同庆祝,又带着方圆和刘之孝专程回了一趟刘家村,宴请刘家梁一家、杨茂才一家和街坊邻居。回到幽州,刘明又设宴宴请同僚和下属,足足地忙碌了半个月。 进入腊月以后,全家人正说准备好好地过个年,李治的圣旨下到幽州都督府,任命刘明为新城道行军大总管、方天戟为副大总管,率领幽州都督府兵三万人,出征高句丽。同时出征高句丽的还有四路大军,左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为浿江道行军大总管,左武卫大将军苏定方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左骁卫将军刘伯英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蒲州刺史程名振为镂方道行军大总管,每路大军都是三万人,总兵力达十五万人。 从五路大军出兵的方向看,李治显然采纳了苏定方的建议,其中两路大军出辽东,一路向南进攻,一路向东进攻,牵制辽东的高句丽军队,三路大军分别从南、北、西三个方向直接进攻平壤城。只是有一点方天戟没搞明白,既然这个建议是苏定方提出的,应该把苏定方放在主攻方向上才对,为什么让他出辽东道呢?这个人事安排确实有点奇怪,不知道李治是怎么想的。不过没过多长时间李治就进行了调整,撤掉战绩不佳的刘伯英,由苏定方接任平壤道行军大总管,由擅长马战的契苾何力接替苏定方任辽东道行军大总管。 李治这一回是真的要彻底灭亡高句丽,发出十五万大军还觉得不够,于次年正月,也就是龙朔元年、公元六六一年,在河南、河北、淮南三道的六十七州大量募兵,征得四万四千余人,补充平壤道和镂方道行营。另外,他还任命鸿胪卿萧嗣业为夫馀道行军总管,帅回纥等诸部胡兵从东面进攻平壤城。这样一来,进攻高句丽所动用的总兵力超过二十万,分为三十五军,水陆并进。 单说刘明这一路人马,三万大军离开幽州,浩浩荡荡地向辽东进发。刘明曾经带领先锋团三征高句丽,带领先锋团劲卒师一平百济,先锋团和劲卒师的人每次都得到大量财物,当官的还能升官捞美女,幽州都督府的其他官兵看在眼里馋在心里。这次终于得到了升官发财的机会,所有人都欢欣鼓舞、兴高采烈,走起路来脚下生风,恨不得一步就迈到辽东,去高句丽的城池里捡拾财物,认领美女。行军时,众人谈论的是财物和美女,宿营时众人梦见的还是财物和美女。 将士们有这种劲头,作为主帅来说,刘明感到非常高兴,同时也感到肩上的担子很重。这一仗要是打得不好,不说打败仗,就是俘获少一些、伤亡大一些,都有可能令将士们感到失望。如何才能用很小的代价取得很大的胜利呢,刘明一路之上都在想这个问题。 到了营州,刘明歇兵数日,补充粮草。听说刘明担任了新城道行军大总管,契丹酋长达稽、奚酋长苏支和霫酋长明佗各自带了两千人马前来助战,刘明大喜,这样一来,他的骑兵总数达到一万四千人,完全可以用长途奔袭的战术攻取那些毫无准备的中小城池。 过了两天,苏定方也来到营州,他从长安带来了一万骑兵,所需的两万步兵将从营州都督府调拨。 苏定方跟刘明一起喝酒,讨论打仗的事。苏定方说:“刘将军,我打辽东,你打新城,咱们一起渡辽吧,这样兵力加倍,高句丽军队不敢拦截。” 刘明说:“强渡辽水不是最好的办法,我喜欢出奇制胜,我想从通定镇渡辽。” 苏定方不解地问:“那可绕了大远了,你为什么要走通定镇呢?” 刘明去新城,从距离近的方面考虑,可以在辽东城附近渡辽,也可以在稍微靠北一点的地方另择渡辽地点,从通定镇渡辽确实要绕不少路。刘明解释说:“我有八千骑兵,另外还有六千胡兵,快速奔赴通定镇,高句丽军队肯定来不及阻拦。骑兵渡辽之后,在对岸建立桥头阵地,我的步兵就可以安然渡辽。元帅您先不要急于行动,等我军渡过辽水以后,高句丽军队的注意力势必被我吸引,那时候元帅您再让骑兵突然赶到辽水边,徒涉辽水,掩护步兵渡辽,高句丽军队将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好好,这个办法好。”苏定方感激地说:“刘将军,你为人仗义,苏某感佩在心。如果苏某能顺利地渡过辽水,定有重谢。” 刘明摆摆手,谦逊道:“苏元帅不用客气,我曾经在您麾下作战,咱们就是一家人,理当如此。” 刘明绕路走通定镇,并不仅仅是为了出敌不意顺利渡过辽水,掩护苏定方也不过是捎带手,他的真正意图在于玄菟城。刘明头一回作为主帅出征,头一回指挥三万多人马,头一回把三万幽州兵带出来,不管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还是为了幽州将士们的利益,第一仗都要打得非常漂亮,这个亮点就在玄菟城。 刘明带来的三万幽州兵,除先锋团和劲卒师外,还有六千骑兵和两万两千步兵,刘明把先锋团、劲卒师和所有骑兵全部交给方天戟指挥。刘明最擅长的战术是骑兵奔袭,方天戟深谙他这种战术,不管遇到什么情况,用不着刘明详细交待,方天戟就知道该怎么做,把骑兵交给方天戟指挥刘明放心。方天戟要指挥所有骑兵部队,劲卒师的师帅由邢长生接任,刘之孝升任先锋团的校尉,刘之孝的队正之职,改由方惟智检校,方惟智的伙长由刘之义接任。方惟健原本是检校队正,平定百济之战后转正,去掉了“检校”二字。 闲言少叙,方天戟率领一万四千骑兵,以每天一百五十里的速度,直趋通定镇,没有停歇,马上徒涉渡过辽水,在辽水对岸扎下大营。附近几座城池的高句丽军队纠集了三万人前来进攻,试图把方天戟赶回辽水对岸。他们还没赶到辽水边,刘明先带着步兵到了辽水西岸。得知大唐军队又来了两万多人,高句丽军队顿时失去了进攻的勇气,掉头就往回跑。方天戟催动骑兵随后追击,一直追到玄菟城下,斩杀两千多人,其他高句丽军队逃进玄菟城。方天戟在城外列阵讨战,玄菟城城主李金生吓得心惊肉跳,紧闭城门,不敢应战。 刘明带领步兵来到玄菟城下,把玄菟城团团围困,派人给李金生送去一封信。刘明在信中说:三年前,玄菟城用“纳币请降”的办法保住了城池,避免了一场塌天大祸,如今本帅再次带兵前来攻打玄菟城,再给玄菟城一次“纳币请降”的机会。这次本帅带来了四万人,犒赏将士所需的财物十倍于三年前,因此把“纳币请降”的标准相应提高,玄菟城里所有人口,无论军民,无论男女,无论老幼,每人出价值二十两银子的财物。如果玄菟城不接受“纳币请降”,我军将展开进攻,破城之后,城中的财物尽归我军所有,人口全部籍没为奴。 巧了,李金生三年前就是玄菟城的城主,那一次“纳币请降”就是他做的。看了刘明的信,李金生咧了咧嘴,差点哭出声来。 李金生把众将召集起来商讨对策,先让幕僚把刘明的信念了一遍,然后说:“诸位,不知道是我倒霉还是玄菟城倒霉,那个刘明又来了玄菟城。如果他还像三年前一样每人要二两,我二话不说就会答应,可这一回他太狠了,每人要二十两,这等于把玄菟城连锅端呀。就算把城里的财物全送给他,都不知道够不够每人二十两,大家说说,咱们该怎么办呀?” 一位名叫高士清的武将说:“元帅,我说句话您别不爱听,三年前就不该接受‘纳币请降’。上次咱们接受了,让刘明尝到了甜头,这次他才变本加厉。” 第39回 获夷酋百济初平定 当总管刘明再出征(4) “我现在也有点后悔呀。”李金生说:“不过话又说回来,不接受又怎么办呢?那个刘明太厉害了,一下子就攻占了五座城池,还有赤烽镇,不接受‘纳币请降’,他肯定会进攻,玄菟城未必能守得住。” 高士清不以为然地说:“元帅,休要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刘明确实很厉害,不过他之所以能攻破那些城池,是因为那些城池都派兵出战,在野战中被刘明击败。咱们玄菟城有将近四万人,跟刘明的人一样多,只要咱们坚守不出,谅他在短时间内攻不进来。咱们一边守城,一边向周边的城池请求援兵,内外夹击,就算打不败刘明,也能逼他撤军。” 李金生点点头:“高将军说得有道理,我豁出去了,跟刘明耗到底,只要能逼他撤军就是胜利,以后他就再也不敢前来勒索了。” 李金生一面传令加强防守,一面派人前去向扶余城、新城和辽东城求援。为了拖延时间,他给刘明回了封信,说有意投降,只是刘明索要的财物太多,玄菟城出不起,希望刘明降低到每人三两。 刘明提出每人二十两的天价,并不认为玄菟城出得起,也不是漫天要价,让李金生就地还钱,而是逼着李金生不接受“纳币请降”,让李金生向周边城池求援。如果新城派出援兵,他就可以在野战中将新城援兵消灭,削弱新城的守卫力量,使攻克新城变得更容易。 当然了,刘明也可以用攻城的办法逼李金生求援,但那样做有问题。如果是佯攻,一旦被李金生识破,他有可能不再求援。如果真的进攻,部队必有伤亡。 李金生回信还价,刘明一眼就看出他是在拖延时间,否则的话他不敢一下子还到三两。刘明假装不知,也回了一封信,让了一步,让到十八两。双方书来信往,讨价还价,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刘明可没只顾着跟李金生玩游戏,他派出多路探马,打探玄菟城周围各个城池的动静,了解到,扶余城和新城各派出一万五千人,前来增援玄菟城。 新城离玄菟城只有一百里,而扶余城离玄菟城将近四百里,新城的援兵走得再慢也比扶余城的援兵先到,刘明决定先消灭新城的援兵。这天晚上,方天戟带领所有骑兵悄悄离开军营,奔袭新城援军。刘明派出少量步兵,进驻骑兵军营,照常击鼓喝号、站岗巡逻,旗帜一面都不少,显得军营里还有那么多人。 新城援兵一天走了四十里,离玄菟城还有六十里,在贵端水北岸扎营休息。半夜时分,方天戟带兵来到新城援兵军营附近,先派出探子摸清新城援兵的分布情况,然后给各部分派任务:邢长生指挥先锋团和劲卒师负责突击敌人的中军大营,争取活捉敌军主将;达稽和苏支带领本部人马,从西面发起进攻;明佗带领本部人马,从北面发起进攻;幽州骑兵一千人,渡过贵端水,于南岸埋伏,消灭逃过贵端水的敌人;方天戟率领五千幽州骑兵,绕到敌人背后,从东面发起进攻。 最后,方天戟命令:“各部到达指定位置后,抓紧时间休息,寅正时分用战饭。邢长生于天刚亮时首先出击,其余各部随后跟进,务必全歼新城援兵,不使一人漏网。” 闲言少叙,几路人马各就各位,先给战马上足料、备足水,然后就地休息。寅正时分,也就是凌晨四点钟,将士们从睡梦中醒来,拿出事先备好的干粮,饱餐一顿,人披甲、马鞴鞍,做好出击准备。暂时用不着的东西都放在营地里,全军轻装上阵。 寅时将尽,天色微微发亮,新城援兵的营地显露出轮廓。整个营盘紧靠贵端水,呈半圆形分布,中军大营位于半圆的圆心,外围是五个独立的营地。 邢长生命令:“先锋团在前,劲卒师在后,以团为单位顺序排列,以最快的速度从两个营地之间穿插过去,先锋团直踹敌人的中军大营,捉拿敌军主将,劲卒师一二三团向左,四五六团向右,包围中军大营,不得放走一人一马。给我冲。” 一声令下,两千多名健儿纵马冲下山坡,从西北方向斜刺里向新城援兵的营地冲过去。 早上五点来钟是人最睏的时候,睡觉的人睡得正香,站岗、巡逻的人睏乏到了极点,不过方天戟选择这个时间出击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双方的人数几乎一样多,用骑兵突袭毫无准备的步兵,就算步兵全都睁着大眼,也毫无还手之力。选择这个时间,方天戟有两方面的考虑,一个是天色已亮,高句丽士兵难以趁乱逃走,另一个是新城援兵人没有吃饭,马没有喂料,就算侥幸逃出去也跑不快,很容易追上。 先锋团离新城援兵的营地不到两里地了,营地的哨兵才听到马蹄声。当他们睁大惺忪矇眬的眼睛,看清楚冲过来的是大唐军队时,再报警就已经来不及了,先锋团已经从他们面前飞驰而过,根本没搭理他们,径直向中军大营冲过去。 中军大营的戒备程度要高一些,哨兵提前发现了先锋团,发出紧急警报,不过也仅限于发出警报而已,中军大营里的人根本没有反应时间。刘之孝带领先锋团冲向营地正中最大的那顶帐篷,五队人马把帐篷包围,方惟健带着第六队直接冲进帐篷,把还没来得及穿好衣服的新城援兵主将白方离拖出帐篷。 刘之孝对白方离说:“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我们的大军马上就会杀进你们的营地,你要是不想让你的士兵白白送死,就赶紧下令投降。你的时间不多,如果你的命令不能及时传达下去,就会有很多人尸首分离。” 白方离向四周放眼望去,果然有大批骑兵正在向营地冲过来,就连贵端水南岸也有骑兵活动。局势很明显,就算他想抵抗也来不及,不等他的士兵披好铠甲,大唐骑兵就会杀进营地,抵抗确实毫无意义。白方离心里很清楚,时间就是生命,他冲着自己的卫士大喊:“快,以最快的速度去各营传令,任何人都不得抵抗,全体向唐军投降。” 就这样,大唐军队仅搞了一冲锋,就兵不血刃地俘虏了一万五千名高句丽士兵。 自己第一次独立指挥这么大规模的战斗就取得了完胜,方天戟非常高兴,马上派人前去向刘明报告。这一仗打得如此干净利索,刘明更高兴,当即回了一封信,让方天戟如此这般行事。 方天戟把白方离叫来,对他说:“你按照我的意思,给玄菟城城主李金生写封信,派心腹之人送去。这件事要是办好了,我不光释放你,还会奏请大唐皇帝,给你封官。如果你不肯写信,或者你派去的人把事情办砸,后果会非常严重,我不光会把你碎尸万段,还会把你手下这一万五千人全部坑杀。” 降都降了,哪还敢不听话呀,白方离点头哈腰道:“请将军吩咐,这封信怎么写,小的一定照办。” 方天戟把刘明的计策说了一遍,白方离当时就明白了,内心有点犹豫,可脸上不敢表示出来。当了俘虏,身不由己,没奈何,他只好按照方天戟的意思给李金生写了封信,又叫来他的卫士长,让卫士长前往玄菟城下书。 方天戟对卫士长交待了几句,最后威胁道:“如果把这件事办砸了,我会把你们白将军碎尸万段,把你们所有的人全部活埋,将来攻克新城,把你的家人全部凌迟处死。” 卫士长忙说:“不敢、不敢,请长官放心,小的一定把事情办好。” 方天戟点点头,又抛出诱饵:“只要你把事情办成,你们白将军可以升官,你也可以升官,我还会赏赐你很多财物,你要是想要美女,可以在玄菟城里随便挑。” 天黑以后,方天戟派刘之孝带人把卫士长送到玄菟城下,卫士长冲城上喊:“守城的兄弟,我是新城来的,奉我家将军之命,前来给你们城主送信,快把我弄上去。” 城上的军兵放下一条绳子,卫士长把绳子拴在腰间,城上的军兵把他拉了上去。 见到李金生,卫士长禀报道:“启禀元帅,小人是白方离白将军的卫士长,奉白将军之命前来下书。”说着,拿出书信呈上。 李金生接过书信,问:“你们来了多少人马?行进到哪里了?” 卫士长回答:“我们来了五千骑兵、一万步兵,目前距离玄菟城还有四十里。白将军想约元帅里应外合,担心被唐军发现,没敢再往前走。” 李金生打开书信看了一遍,信的大意是,为了确保一战击败唐军,希望与玄菟城守军里应外合。明日丑末寅初,新城援兵将用五千骑兵突袭城东唐营,一万步兵继进,希望玄菟城守军看到唐营火起后,出城夹击唐军,接应援兵进城。 看罢书信,李金生大喜,心中暗想:“如果此计真能成功,击溃城东的唐军不成问题。城东的唐军一败,城北和城南的唐军肯定惊惶失措,我再同时派兵攻击城北的唐军,定能把城北的唐军击败。这样一来,唐军无力继续攻城,只能撤退。好,就这么办。”刚要跟卫士长说话,李金生心念忽然一转,暗自琢磨:“且慢,那刘明诡计多端,万一这个下书人是刘明派来的,我贸然出城,必定会大败亏输。不行,我不能轻易答应,我得试探试探这个人。” 欲知李金生将如何试探卫士长,最终有没有上当,且待下回分解。 第40回 施巧计轻松取玄菟 涨赎金大肆捞财物(1) 担心卫士长是刘明派来的奸细,李金生要试探试探他,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你们白将军的身体还好吗?” “非常好,白将军的身体非常结实,从来不生病。”卫士长回答。 “噢?”李金生紧盯着卫士长的眼睛,问:“白将军从来不生病吗,怎么我听说冬天的时候他得了一场大病?” 卫士长摇摇头:“没有,白将军没有得病,是我家元帅生了一场大病。” “噢,可能是我听错了,把你家元帅听成了白将军。”一次试探没探出破绽,李金生突然换了一个话题:“听说去年你们白将军娶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妾,是不是真的?” 卫士长笑笑说:“元帅,您又听错了,娶小妾的不是白将军,是我家元帅。”说到这里,他“嘻嘻”地笑了两声。 “你笑什么?”李金生紧盯着问。 卫士长说:“元帅,您就别问了,这话要是传到我家元帅耳朵里,小人没有好果子吃。” “噢,什么事呀,跟我说说,我保证不告诉你家元帅。”李金生饶有兴趣地追问。 卫士长迟疑了一下才说:“据我家元帅身边的人说,自从娶了那位漂亮小妾,我家元帅晚上就从来没闲着过,把身体搞得很虚,这才得了一场大病。” “哈哈哈……原来是这么回事。”笑罢,李金生突然又问出一个问题:“听说你们白将军身边女人也不少,他不会也搞得很虚吧?” 卫士长忍住笑说:“元帅说得是,白将军身边有一妻七妾,晚上也是从来闲不住。不过白将军身体好,对付八个女人游刃有余。” 李金生咽了口唾沫,脸上露出羡慕的表情。经过这番试探,没发现任何破绽,李金生这才放了心,对卫士长说:“白将军的办法非常好,我完全同意。为了避免出现意外,我就不给白将军写回信了,你回去告诉白将军,就按他说的办法,看见唐营火起,我派一万五千步兵出东门接应。另外,我还会派两万人出北门进攻城北的唐军,趁其混乱之机,一举将唐军击败。”他对身边的人吩咐:“来呀,拿五十两银子,赏给白将军的卫士长。” 爬了一趟城先就得了李金生的赏,回去方天戟还有赏,两面讨好,卫士长非常高兴,谢过赏后缒城而出。卫士长把李金生的话告诉刘之孝,刘之孝立刻派人前去向刘明报告。 接报后刘明大喜,立刻把张、王、李三位游击将军召来,对三人吩咐:“张王两位将军,我将从城南和城西各调出两千人,各留下一千弓弩手,由你们二位指挥,白天要装出齐装满员的样子,入夜后埋伏在玄菟城通向军营的大路两侧。高句丽军队若来偷营劫寨,如果兵力大大多于你们,你们就不要现身,只用强弓硬弩攒射,尽量多地杀伤敌军,敌军撤退不要追赶。如果敌人兵力少,你们就争取将其全歼。李将军,我将从城西抽调六千人,给你留下一千人,白天同样要装出齐装满员的样子,入夜后按我的军令行动,军令会在天黑前下达给你。” 三位游击将军领命,立刻回营安排兵力调动。 围困玄菟城的部署原本是,城西和城南各五千步兵,城北六千骑兵、七千步兵,城东八千骑兵、五千步兵,骑兵全部调走后,从城西和城南各抽调了两千步兵,加强到城北,这一次,刘明又从城西和城南各抽调两千步兵加强城北,另外从城东抽调六千步兵到城北,城北的兵力达到一万九千人。 如此大规模的兵力调动,要想不让玄菟城守军发现,动作必须相当小心,刘明命令,参与调动的士兵以团为单位行动,只携带兵器,城西和城南的部队,相邻两团之间间隔一刻钟,城东的部队,相邻两团之间间隔半刻钟。即使如此,城东的部队也没能在当天晚上全部调到城北,次日天黑后继续调动。 白方离的卫士长走后,李金生感到非常得意,这几天他一直在跟刘明讨价还价,已经把赎金标准谈到十二两。他得意的不是几乎把赎金标准砍掉了一半,而是成功地拖延了时间,大唐军队一直没有攻城。援军马上就要到了,城东和城北是大唐军队的主要部署方向,只要把城东和城北的大唐军队击败,玄菟城的危险就会彻底解除,他将成为高句丽难得一见的能够打败大唐军队的将领,到时候升官发财自不必说,美女也会大大地有。 “他妈的,白方离一个将军,居然娶了七个美妾,比老子还多,真不像话。”李金生暗自思忖:“等打胜这一仗,泉大人肯定会召见我,我趁机去平壤城里找一两个美女。” 想到这此,李金生兴奋得有点睡不着觉,只眯糊了一小会儿天就亮了,起床以后头有点昏昏沉沉的。不过他的精神状态非常好,胜利的希望就像一剂吗啡,令他精神亢奋。 吃过早饭,李金生擂鼓聚将,分配任务:“诸位,新城的援兵已经开到,跟我们约定,今天夜里丑末寅初,里应外合,夹击城东的唐军。我命令,高士清将军率领三千骑兵、一万二千步兵,丑正时分,在东门外集结,看到唐营起火后,开东门杀出,与新城援兵对城东的唐军前后夹击,务必将唐军击溃。同时,我将亲自率领五千骑兵、一万五千步兵,攻击城北的唐军。城东和城南各派一千人守城。只要我们能把城东和城北的唐军击败,这一仗我们就赢定了,到时候大家都能升官发财娶……啊、啊,取得功名。”李金生说顺了嘴,差点说出“娶美女”三个字,还好,他及时刹住了车,改了口。 玄菟城本来有三万人马,为了把方天戟部赶回辽水西岸,李金生从周边的中小城池里纠集了一万人,自己出动了两万人,前去进攻方天戟,结果被方天戟一个反攻,杀死两千多人,其他人逃进玄菟城,是以城里现有三万七千多人。为了一举击败大唐军队,李金生把老本都豁了出去,决定出动三万五千人。 为了麻痹刘明,李金生继续讨价还价,派人给刘明送信,说他可以接受每人八两的赎金标准。刘明看完信后微微冷笑,装模作样地回了封信,说可以降到十一两,这是最低标准,再也不能降了。“最低标准”这个词他已经用过好几次,每降一次他都说这是最低标准,不能再降,可李金生再一还价,他还会降一两。 在双方互相欺骗的过程中,白天过去了,子夜之前,从城东抽调的部队全部到位。刘明在最靠近玄菟城的军营里部署了三千士兵,由他亲自坐阵指挥,另外一万六千人,分成两队,埋伏在玄菟城北门外大路的两侧。这一万六千人身披树枝或茅草,趴在离大路一箭地之外的地方,手持弓箭,腰挎短刀,只待营中炮响,就向偷袭军营的高句丽军队发起攻击。 子时过后,方天戟留下四千幽州兵看押俘虏,带着一万人赶往玄菟城。按照部署,劲卒师从正面发动攻击,六千胡兵和两千幽州兵分两路左右包抄,先锋团不参加厮杀,在战斗打响后以最快的速度迂回到敌人后面,抢占城门。 劲卒师冲进军营,军营里的大唐士兵立刻点燃早已经准备好的柴草。无数堆大火熊熊燃起,所有的人齐声呐喊,大唐军营里顿时像开了锅一样沸腾起来。 在东城门上负责瞭望的高句丽士兵,发现大唐军营起火,立刻报告高士清,高士清大喜,下令打开城门,率领人马冲出城门,直奔大唐军营杀过去。 大唐军营里到处都是火光,高士清暗自庆自己得到了一个打败大唐军队、在高句丽军队中扬威立万的机会。等他冲到大唐军营跟前时,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大唐军营里大火烧得很厉害,呐喊声却显得很单薄,根本不像千军万马在厮杀,而且看不见军营遭到突袭时士兵到处乱跑的情景。他本能地感觉到情况不妙,赶紧勒住战马,就在此时,从军营里冲出一哨人马,当先一人大声问:“来的可是高士清将军?” 高士清不由地一愣,问:“你是谁?” “怎么,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啦?”来的是邢长生,他要冒充白方离,逼近高士清。 高士清想了想,想不起来这个声音是谁的,连忙问:“我听不出来,你到底是谁?” “哈哈哈哈。”邢长生已经冲到高士清面前,大笑几声,说:“我乃大唐将领邢长生是也。” “啊!”果然中了计,高士清吓得魂飞魄散,拨马就想回城。 邢长生冲上来,“唰”地就是一槊,刺完后才说:“你走不了啦,快下马投降吧。” 确实走不了了,高士清无奈,只好挺槊还击。两位将领都用槊,你来我往,战成一团。 劲卒师的将士们冲上来,以队为单位,对三千高句丽骑兵进行穿插、分割、围歼。高句丽骑兵人数虽多,一来个人素质比不上劲卒师的士兵,二来偷营失败导致人心惶惶,无心恋战,时间不长就被劲卒师击败,向城里逃窜。 高士清的武功本来就不及邢长生,在这种情况下更加心虚力怯,见士兵们败退,他也暗思脱身之计。这一分心招数就更不成了,没等他想出脱身之计,邢长生看准机会,用槊杆横扫,把高士清从马上打下来,将其生擒活捉。 第40回 施巧计轻松取玄菟 涨赎金大肆捞财物(2) 在劲卒师大战高句丽骑兵的同时,六千名胡兵和两千名幽州兵从两翼包抄上去,拦住正在往回逃的高句丽步兵,大杀大砍起来。高句丽步兵有一万二千人,是大唐军队人数的一倍半,本可以结阵抵抗一下,可他们在得知中了埋伏之后,早已变成惊弓之鸟,鸟再多也不敢跟箭相碰,高句丽士兵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字——逃。大唐军队追杀高句丽步兵,如同一群狼在追咬一群绵羊,完全不是在打仗,是单方面的屠杀。腿脚快的高句丽步兵终于跑到城下,以为马上就可以摆脱死亡了,等他们跑到城门前时,却绝望地发现,城门已经关闭。原来,先锋团先他们一步冲进城门,把为数不多的把守城门的高句丽士兵杀光,占领了城门,切断了高句丽军队的归路。 邢长生押着高士清来到城门下,两个人同时下达命令:“高句丽士兵们听着,我是高士清,听我的命令,放下武器投降。”“大唐士兵们听着,我是邢长生,听我的命令,对放下武器的高句丽士兵,一律停止杀戮,准许他们投降。” 高句丽士兵们总算是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松了口气,纷纷扔下武器,举手投降。幽州兵们总算是松了口气,这种单方面屠杀的游戏一点都不好玩,终于可以结束了。胡兵们感到很是遗憾,狠狠地吐口气,悻悻地把刀收起来。东城外的战斗,在高句丽士兵伤亡了近一半之后,终于落下了帷幕。 先锋团打开城门,六千胡兵冲进去清剿城里的高句丽士兵,劲卒师和幽州兵留下来清理战场。 高士清带着人刚冲出东城门,李金生就迫不及待地带着人冲出北城门,向唐军大营杀过去。他之所以这么着急,是为了在城北的大唐军队反应过来之前杀到,杀大唐军队一个措手不及。李金生本来打算走在队伍前头,出城门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心头一动,临时决定跟在队伍最后。这家伙大概是对危险有预感吧,这种预感救了他一命。 刘明在军营已经等候多时,看见高句丽军队冲进了军营,马上下令放炮。只听一声炮响,埋伏在大路两侧的唐军士兵闻声而动,冲向大路,边冲边放箭。虽然天黑看不清目标,可高句丽士兵排着行军队形,人员密度太大,唐军弓箭手又多,达一万六千人,就算冲着模糊的黑影放箭,一轮箭过去,也能射杀好几百人。 听到前面炮响,李金生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为什么出城的时候心里突然动了一下,他马上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带着卫队掉头就往城里跑。走在后面的高句丽士兵比较幸运,较早地摆脱了大唐士兵的攻击,走在前面的高句丽士兵无比悲惨,他们一路往回跑,一路被箭射,身后还有三千大唐士兵追杀,使出吃奶的劲奔逃,也无法摆脱大唐士兵的攻击。走在最前面的那一队高句丽士兵,没有一个人逃回城里。出北城门的高句丽军队,损失将近四分之一。 逃回城里并不意味着安全,李金生刚刚返回帅府,还没来得及走进帅府大门,胡兵就杀了进来。经过了一场短暂的战斗,跟在李金生身边的高句丽士兵被杀千余人,李金生无奈地下达了投降命令。 要说运气最好的,当属把守西城门和南城门的高句丽士兵。这两千人都不是玄菟城的驻军,来自周边的小城池。两位带兵的将领接到报告,说出西城门和北城门的两支主力部队全部被击败,大唐军队已经杀进城里,各自思考当何去何从。 他们可以打开城门逃到城外,可是城外有大唐军队,他们都是步兵,能逃得掉吗?刘明在给城西和城南的部队下达命令时,考虑的是这两处兵力单薄,万一李金生临时改变主意,派重兵偷袭,这两支部队有可能受损失,所以他的思路是这两个方向以自保为上。他也想到了高句丽军队从西门和南门逃跑的可能,不过按照李金生的兵力部署,城内只剩下两千多人,就算全部逃走,他也不在乎,两千多人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个小数。 把守西门和南门的两个高句丽将领可没想到刘明是这么安排的,以为刘明肯定防着他们出城逃跑,不约而同地做出决定,放下武器,等待大唐军队前来受降。达稽和苏支分别带领本部人马冲到西城门和南城门,发现高句丽军队在城门里的街道上排着整齐的队伍,赤手空拳,高举双手,每个人都是一副乖巧的模样,只好打消痛杀一气的念头,把刀收进刀鞘。一个士兵都没死,两个高句丽将领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有近四万高句丽军队驻守的玄菟城就这样轻松易手,守城的军队被杀一万两千多人,剩下的两万五千人缴械投降,刘明带领部队进城受降。 仗打赢了,刘明反倒碰上一个棘手的问题。在玄菟城俘虏了两万五千高句丽士兵,还俘虏了一万五千新城援兵,俘虏总数达到四万,比刘明手下的人还多,如何处理这些俘虏呢?换作以前,刘明可以把俘虏送回辽西,先由幽州都督府接收,可这一次的任务是吸引高句丽军队,他要继续进攻,还要准备迎战高句丽援军,没时间把这些俘虏送回辽西。刘明主意就是多,他搞出一个创造性的发明。 刘明把两批俘虏的军官全部集中在一起,首先质问李金生:“李金生,我给过你机会,让你‘纳币请降’,你不知道珍惜,反而一方面跟我讨价还价,拖延时间,一方面请求援兵,妄想夹击消灭我军。如今你城池被破,身成俘囚,悔之晚矣了吧?你想让我怎么处置你?” 李金生吓坏了,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刘将军开恩呀,饶了我这条狗命吧。小人不接受‘纳币请降’,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将军开的价码太高,小人实在出不起,另外小人手下有人反对‘纳币请降’,小人不得不考虑下属的意见。其实以小人的本意,是愿意接受‘纳币请降’的,三年前小人就是这样做的,刘将军应该不会忘记吧。” 刘明点点头:“好,我相信你的话。那么你告诉我,你手下什么人反对‘纳币请降’?” 李金生指着高士清说:“是他,他叫高士清,他带头反对‘纳币请降’。” 高士清瞪着李金生,在心里骂道:“你奶奶个熊,你他妈的真熊,贪生怕死,竟然出卖老子。老子要是被杀,做鬼也不放过你。” 刘明问高士清:“是你带头反对‘纳币请降’吗?” “没错,就是我。”高士清嗡声嗡气地回答,语气中明显地带着不服气。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大不了被砍脑袋,不能显出怂样。 “你是想死还是想活?”刘明问。 高士清原以为刘明会下令把他推出去斩首,已经想好了几句豪言壮语,准备当着两军将领的面硬气一把,没想到刘明会这样问他,不由地一愣,下意识地问:“想死怎么说,想活又怎么说?”蝼蚁尚且贪生,只要有活的希望,没有一个人会轻易放弃。 刘明说:“我看你还算条汉子,只要你真心归降大唐,我就饶你不死,还会量材而用。如果你不肯真心归降大唐,我现在就命人把你推出去斩首。不过你放心,我会派人找到你的家眷,把他们带会大唐,好好照顾。” 如果此时刘明下令把他推出去斩首,高士清还真的不会求饶,可是听到刘明说要“好好照顾”他的家眷时,高士清心里没了底。他不知道刘明这话的意思,是真的好好照顾他的家眷,还是别有含意。通常来说,胜利的一方不会真的好好照顾失败者的家眷,刘明的意思很可能是把他的家眷籍没为奴,“好好地”折磨他们。 为了家人,高士清只好收起他那原本也不十分坚定的英雄气概,垂首道:“如果将军能够放过小人和小人的家眷,小人愿意诚心归降大唐。” “好。”刘明猛地一拍桌案,说:“高将军,本帅很欣赏你的爽快。这样,本帅给你一个证明你诚心归顺大唐的机会,本帅给你三万人马,由你率领,前去攻打盖牟城。只要你拿下盖牟城,盖牟城城主的位置就是你的了,本帅会派人把你的家眷送到盖牟城,让你们阖家团聚。以前,大唐的太宗皇帝曾经就盖牟城设立盖州,本帅将上书当今万岁,再次设立盖州,委任你为盖州刺史。你看如何?” 只要能拿下盖州,他就可以从一名普通的将军晋升为城主,高士清当然愿意。他不愿意也不行,不接受这个任务就表明他不是诚心归顺,他马上就会被杀头,他的家眷也会被“好好照顾”。刘明话里暗含的意思他也听明白了,在他攻打盖牟城期间,他的家眷会被扣留在玄菟城当作人质,他要是不好好打仗,或者带兵叛逃,他的家眷同样会被“好好照顾”。 怀着九分情愿和一分无奈,高士清给刘明深施一礼,说:“多谢元帅器重,末将愿意领命,一定打下盖牟城。” 刘明心中暗喜,说:“本帅从新城兵里面调拨一万人,从玄菟兵里面调拨一万五千人,从扶余兵里面调拨五千人,暂时归你指挥。打下盖牟城后,本帅会另外调整驻守盖牟城的兵力。” 高士清闻言一愣,问:“元帅,哪里来的扶余兵?” 刘明笑笑说:“扶余城不是派来了一万五千援兵吧,估计快到了。” 第40回 施巧计轻松取玄菟 涨赎金大肆捞财物(3) 高士清满腹狐疑,想问什么,又没问出来。刘明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说:“那些扶余兵已经钻进了本帅的锅里,尚不确定的是,本帅将要把他们蒸着吃还是煮着吃。实话告诉你们吧,本帅之所以提出二十两的赎金标准,之所以一直在跟你们讨价还价,为的就是让你们有时间派来援兵。不管从哪里来的援兵,只要走到玄菟城附近,就别想逃出本帅的手心。” 一听这话,李金生和高士清顿时泄了气,再也没有任何跟刘明斗心机的念头。 刘明嘱咐高士清:“高将军,本帅要提醒你一句,攻打盖牟城,尽可能不要动刀兵,尽量说服盖牟城城主投降。你和你的部下虽然都高句丽人,可既然已经归顺大唐,本帅就把你们当自己人一样看待,不希望你们受伤、丧命。盖牟城里的军兵早晚也要归顺大唐,本帅也不希望他们受伤丧命。你告诉盖牟城城主,他要是肯投降,新城城主的位置就是他的。当然你也要警告他,他要是不肯投降,本帅将亲率大军去攻打盖牟城,到那个时候,盖牟城里鸡犬不留。本帅做事就是这样,听本帅的话本帅就极为仁慈,不听本帅的话本帅就极为狠毒。本帅是菩萨还是恶鬼,全看他的表现。” 刘明又对白方离说:“白方离将军,这次多亏你出了个好主意,本帅才轻松地夺取了玄菟城,你立下大功一件,本帅任命你为玄菟城的城主。” 听了刘明的话,白方离一下子愣住了,心说:“我、我什么时候出过主意呀?”他马上就想明白了,刘明是故意这样说,目的是断绝他的后路。现在玄菟城的降将都知道是他出主意帮助大唐军队夺取了玄菟城,这个消息肯定会传出去,他想回归高句丽是不可能了。他觉得自己应该恨刘明,可是又恨不起来,因为刘明让他当了玄菟城的城主。转念一想,站在刘明的角度,他要重用一个人,当然得断绝那人所有的退路,换作任何人都会这样做,无可指责和抱怨。 白方离谢道:“多谢元帅重用,只是末将的家眷都在新城,末将担任大唐要职的消息一旦传到新城,末将的家眷将会被满门抄斩。” “这个你不用担心。”刘明安慰道:“本帅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本帅会给新城的城主写一封信,命令他保护白将军的家眷。他要是敢动白将军家眷一手指头,本帅会亲带人马打破新城,把他和他的满门家眷凌迟处死。” 这话让白方离哭笑不得,心想:“得,用不着别人传递消息了,他这封信就等于告诉新城的人,我已经背叛了高句丽。”送信不合适,不送信更不行,白方离也不知道该怎么好,只好不说话。 刘明说:“由于兵力紧张,本帅暂时只能给你一万人马驻守玄菟城,其中五千是你带来的人,另外五千是玄菟城的驻兵。等扶余城的人马赶到后,除去拨给高将军的那五千人外,剩下的全给你。等拿下盖牟城,本帅还会给你添兵。” 刘明之所以不让白方离全部用新城兵,是对他的一种防范。玄菟城的人都知道白方离出卖了玄菟城,跟他不会一条心,白方离要是有异心,他也无法让所有的部队都跟他走。另外一方面,玄菟兵若是因为恨白方离而造他的反,白方离手下还有五千自己的亲信部队,玄菟兵群龙无首,不敢轻易造反。这就是制衡之策,巧妙地利用对方各个派系之间的矛盾,制约对方的异动。 最后,刘明对李金生说:“三年前,辽东城城主杨明教劝说你接受了‘纳币请降’,使得玄菟城避免了兵燹之灾,如今本帅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让你前去辽东城,劝说杨明教向苏定方元帅投降,以免辽东城毁于战火。本帅写封信给杨明教,把道理给他讲明,你们俩是难兄难弟,你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如果杨明教投降,你就立下大功一件,苏定方元帅会为你请赏。等你的位置有了着落,本帅就派人把你的家眷送去。” 李金生明白,刘明这是用家眷来要挟他,不管劝降成功与否,他都得返回唐营。 苏定方围攻辽东城已有数日,杨明教据城死守,不肯投降。说起来,杨明教还算是一员守城的干将,上一次若不是中了刘明的木马计,辽东城也不会失守,这一回他接受了教训,打死不出城,搞得苏定方一时无计可施,只能督兵强攻。 刘明派人把李金生送到辽东城,李金生把来意对苏定方说了一遍。苏定方拿过刘明写给杨明教的信看了一眼,见上面只简单地写了寥寥数语:“老朋友,守了这么多天,已经对得起高句丽王了,现在投降,苏元帅不会亏待你。你要是死撑着不降,我只好亲自前往,后果你懂得。” 话不多,是用绳头小楷写的,占了不到半页纸,落款“刘明”两个字,占满了剩下的位置。看着这封奇怪的信,苏定方不解地问李金生:“就这么一封信,能管用吗?” 李金生说:“是不是一定管用,在下不敢保证,不过管用的可能性很大。就算杨明教看了信还不肯投降,在下也会极力劝说他。如果能说服他,还望苏元帅多多照顾。” “这没问题。”苏定方慷慨地说:“大唐军队此次出征,五路大军有三路直攻平壤城,目的在于彻底灭亡高句丽。到时候我向皇上为你请封,你是想留在高句丽故地做官,还是想去中原做官,都可以。” 李金生进了辽东城,对杨明教说:“老兄,我受刘明刘将军之托,严格说是奉刘将军之命,送一封信给你。” “什么,刘明来辽东了?”杨明教闻言就是一惊。 李金生苦笑道:“他要是不来辽东,我能到你这里来吗?” “怎么,你的意思是,玄菟城被刘明攻破了?”在刘明攻打玄菟城之前,辽东城就已经被苏定方包围,所以杨明教既不知道刘明来了辽东,也不知道玄菟城发生的情况。不过他稍微一想就明白了,玄菟城要是没事,李金生怎么可能通过大唐军队的阵地进入辽东城呢,这个问题问得实在是多余。 李金生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多余的问题,没接杨明教的话,把信掏出来,说:“这是刘明将军给你的信,你看看吧。” 杨明教接过信看了一眼,沉吟片刻,问:“刘明带来了多少人马?” “三万六千人,其中一万四千骑兵。”李金生劝道:“老兄,你比我更了解刘明,他要是带着三万多人跟苏定方一起打你,你能撑得住吗?” 杨明教说:“他攻下了玄菟城,总得留兵镇守吧,不可能把三万六千人都带到辽东城来。” “你想什么呢老兄,刘明的鬼点子有多少你还不知道吗?”李金生说:“刘明俘虏了新城的大将白方离,任命他为玄菟城城主,白方离屁颠儿屁颠儿地帮着刘明守玄菟城,没用唐军的一兵一卒。这还不算,刘明对我手下的大将高士清许诺,只要他打下盖牟城,就任命他为盖牟城的城主。高士清已经带着三万人马去了盖牟城,同样没用唐军的一兵一卒。刘明还让高士清转告盖牟城城主,只要他投降,就任命他为新城城主,我估计盖牟城用不着打仗就会改姓刘,到时候盖牟城的兵将也会听刘明的调遣。还有,扶余城增援我的一万五千人快到了,听刘明的口气,那些人已经攥在他手心里。别怪我没提醒你,刘明要是真来辽东城,很可能不止带三万六千人。” 听了这番话,杨明教傻了眼。要说刘明增兵三四万人进攻辽东城,他还有勇气破釜沉舟拼一下子,假如刘明驱使着高句丽降兵攻城,他是打呢还是不打呢?打或不打,刘明都在一边看热闹,都稳获渔人之利。与其到时候左右为难,还不如现在就降吧,好歹争取个主动。 想到这里,杨明教说:“老兄,你说得对,我听你的,麻烦你出城跟苏定方说一声,只要他保证辽东城里军民人等的生命和财产安全,我就投降。” 没想到刘明的信这么好使,苏定方大喜,当即答应了杨明教的条件。杨明教带领辽东城主要官员出城投降,苏定方设宴款待他们。原本苏定方想让杨明教仍任原职,听李金生讲了刘明任命高句丽降将的事情后改变了主意,把杨明教任命为辽东道行营高级参赞,让李金生担任了辽东城的城主。辽东城的地位比玄菟城高,李金生等于升了官,他当然很高兴。为了向苏定方表示感谢,他打开府库,让苏定方随便拿里面的财物,并且备了一份重礼,送给刘明。苏定方也备了一份重礼送给刘明,以表示对他帮忙劝说杨明教投降的感谢。 按照原定计划,在攻占辽东城后,苏定方部要南下进攻安市城。贞观十九年,唐太宗李世民亲征高句丽,进攻安市城整整两个月,未能攻克,这件事给很多唐军将领留下了心理阴影,有意无意地避免攻打安市城,所以在贞观十九年之后,大唐军队多次征讨高句丽,都没有动安市城。这次不能回避安市城了,苏定方心里不大有底,写信给刘明,向刘明问计。 刘明明白苏定方担心什么,回信非常简单,只说了两点:一、此时的安市城已非当年的安市城,不必管它叫什么,只需把它当成一座普通的高句丽城池即可;二、以夷制夷,可命杨明教带领数千高句丽降兵打头阵。 第40回 施巧计轻松取玄菟 涨赎金大肆捞财物(4) 玄菟城的诸事都安排妥贴后,刘明把邢长生和刘之孝叫来,对他们说:“有一项非常繁重的任务交给你们。” 邢长生眼睛一亮,问:“元帅,是不是去打新城?” 刘明笑着摇摇头:“现在还不到打新城的时候,而且打新城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我说的是一项繁重的任务。” 邢长生有点发愣,回想一下,他好像还从来没有执行过繁重的任务,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任务。 只听刘明说:“玄菟城、新城、盖牟城、辽东城这一带,除了这四座大型城池外,还有十几座中小型城池,咱们没功夫一座一座地去打,也犯不上费那个力气。你们去给这些中小型城池下最后通谍,命令他们‘纳币投降’,每座城只给三个时辰的时间考虑,不答复或者拒绝投降的,你们不要理睬,稍后我会发兵前去攻打。我配给你们一千名骑兵,帮你们赶车,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你们要把这十几座城池走一遍,时间很紧张,你们得不停地赶路。” 邢长生乐了:“元帅,这个活儿好,我喜欢,累是累一点,累得心甘情愿,数银子,数到手酸心也甜。” 刘之孝没乐,反而面露不解之色,问:“父帅,咱们此行的任务是出新城道进攻高句丽。咱们已经拿下了玄菟城作为进攻的基地,为什么不趁着新城兵力空虚之机赶紧发起进攻,却在这里为了一些财物而耽搁时间?” 刘明赞许地点点头:“好小子,有点大局观念,是个大将之材。为父是故意这样做,咱们出新城道的目的是牵制高句丽军队的兵力,并非攻城略地。此时进攻新城固然容易攻克,但对牵制高句丽军队的兵力来说作用比较小。为父故意磨蹭一段时间,让高句丽军队往新城、南苏城、木底城、苍岩城增兵,然后把这四座城池全部攻克,再攻下哥勿城,兵锋直指国内城。国内城是高句丽北部耨萨的治所,地位仅次于平壤城,一旦攻克国内城,高句丽全国都会震动,那样就不仅仅是牵制高句丽军队兵力那么简单了,会从精神上沉重打击高句丽军队,对进攻平壤城的行动是有力的支持。国内城地势险要、兵力雄厚,不事先调一部分兵力出来,我们很难攻克。” “父帅,我明白了,还是您考虑得长远。”刘之孝佩服地说。 在新城、玄菟、盖牟、辽东四城之间,有十六座中小城池,其中麦谷、磨米、积石、横山四城算是比较大的,平时都有四五千驻军,剩下的十二座都跟后黄、银山差不多,驻军在两千上下。邢长生跟刘之孝一商量,决定先去最南端的横山城,这样就不必赶着装着财物的马车南去复北来,速度快又节省饲料。 勒索部队一行三千三百人,像一阵风一样刮到横山城下,刘之孝派人往城上射了一封书信。书信上写道:“大唐敕封新城道行军大总管、幽州都督府长史、卢龙县侯刘明元帅令:尔等诸城,亟宜纳币请降,以免天兵降临,城落成墟,生灵涂炭。纳币数量,凡城内人口,不论军民,不分男女老幼,每人纹银二两,或等价财物。” 守城的士兵捡起书信,赶紧去向城主报告。城主看罢书信,急急地走上城头,冲下面说:“将军呀,下官愿意投降,可我实在拿不出这么多财物来呀。三年前你们刚刚焚烧了横山城,现在城里还是一片废墟,没有几家百姓,府库里也是空的。别说每人二两纹银,就是两百铜钱,下官也拿不出来,还请将军赦免。” 刘之孝闻言一愣,想了一下,觉得城主说的有可能是实情,就问:“你说的都是真话吗,有没有骗我们?” “不敢、不敢,在下哪敢欺骗将军呀。”为了让刘之孝相信,城主说:“将军若是不信,下官打开城门,请将军亲自查看。城里值钱的东西,将军看上什么拿什么。” 城里不过有五千兵马,不怕他们耍什么花样,不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刘之孝命令:“那好,我们就进城检查检查,如果真像你所说的,就放过你们。你马上命令城里所有的军兵到城外集合,不得有误。” 城主领着一千骑兵、四千步兵出城集合,刘之孝带着先锋团进城检查。进城之后,满目荒凉,到处是残垣断壁,荒草几乎可以没过人,被修复的房屋如同月夜里的星辰,稀稀拉拉,除了衙门和兵营外,老百姓的住房看上去还不到一百座。除了粮食和兵器甲仗外,府库里确实没什么东西。 第一次出手就碰上这么一座空城,刘之孝感到很是丧气,出城对邢长生说:“城主说得没错,除了粮食和兵器甲仗,库里确实没东西。真倒霉,白来一趟。” “不能白来,我早想好了。”邢长生指着那一千骑兵说:“搞不到财物也不能空着手走,把那一千匹战马带走,另外再补充一些粮食。” 刘之孝把邢长生的话转告给横山城城主,横山城城主无奈,只好让骑兵进城,给每匹马驮上两口袋粮食,送出城外,交给刘之孝。为了下一步行动方便,刘之孝让横山城城主写了一份降表。 离开横山城,刘之孝问邢长生:“不用说,积利城和后黄、银山两座小城跟横山城一样穷得丁当响,咱们还去不去?” 邢长生说:“后黄和银山就不去了,为了几百匹马不值当的,去一趟积利城吧,反正也是顺路,得一千匹战马也行。” 方惟智在一边说:“后黄和银山大队不值当得去,我一个人去一趟,给城主送封信,让他们把战马送到玄菟城。” “这样也行。”邢长生点点头:“反正不费咱们的事、不耽误咱们的时间,不要白不要。” 方惟智给后黄、银山两城的城主各写了一封信,命令他们把城里的战马全部送到玄菟城,向先锋团交割,让方惟智带着他的一队人马前去送信。 积石城的情况果然跟横山城一样,没有什么油水可榨,积石城的城主也跟横山城的城主一样,死猪不怕开水烫,投降就投降,反正我没钱,投降只是个名义,大唐军队一走,他还当他的高句丽城主,只是损失了一千匹战马和两千口袋粮食。 不过勒索部队的收获不止这些马和粮食,在财物方面开了张。沿途经过的小城池,慑于刘明的威名,不敢抗命,乖乖地按照刘明提出的标准,超额百分之五十缴纳赎金。 刘明的威名有这么厉害吗,居然吓得那些小城池的城主主动超额缴纳赎金?超额缴纳赎金是真事,不过不是主动,是被迫。刘之孝做了点手脚,那些小城池的城主慑于刘明的威名,不敢不交。刘之孝做了什么手脚呢?总共四座中型城池,其中两座收不到财物,总共十二座小城池,其中两座收不到财物,损失太大了,刘之孝不甘心,就把刘明的书信改了一点点,在“每人二两纹银”的“二”字中间加了一短横。那些小城池的城主对于这种涨价行为心怀不满,可又不敢提出抗议,只有乖乖缴纳的分儿。 按照新的赎金标准,总赎金跟以前一样,大约是十万两,那些战马算是白赚的。 几座小城池都是按照每人三两的标准缴纳赎金,没人提出异议,到了磨米城,遇到麻烦了。看了书信,磨米城城主站在城上对刘之孝说:“将军,‘纳币投降’我可以接受,但赎金的标准不对吧,应该是每人二两呀,怎么涨到三两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刘明说:“二两是三年前的标准,这两年大唐的物价上涨,赎金当然得涨了,不然让我们怎么过日子?” 城主气愤地想:“我靠,你们怎么过日子关我什么事?难道你们不进攻高句丽就过不了日子了,真是岂有此理。”这话他只敢想不敢说,只好恳求道:“将军,因为大唐物价上涨,赎金标准适当上涨,这可以理解,不过从二两涨到三两,涨得太多了吧?我想大唐的物价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涨不了这大幅度,您看这样行不行,每人二两半,足以抵偿物价上涨的因素了。” “那可不行。”刘之孝一口回绝:“除了物价上涨的因素,还有别的因素呢。比方说,三年前没结婚的人现在结了婚,得养老婆,三年前结了婚没生孩子的,现在生了孩子,得养孩子,三年前结婚生了孩子的,现在又生了一个甚至两个,负担加重了,自然得多发给他们一些财物。再说了,生活水平不能总停留在三年前的水平上吧,日子得越过越宽裕,这样大家才有奔头。三两不多,我们也是为了照顾你们,才没提四两。” 还行,刘之孝也挺会讨价还价的。 城主心里更气了:“你们要养老婆孩子,要提高生活水平,我们怎么办,我们就不需要养老婆孩子了吗?我们就不需要提高生活水平了吗?你们是有奔头了,让我们投奔哪里?” 城主有气不敢撒,也不肯就范,一直跟刘之孝蘑菇。刘之孝烦了,警告说:“我可告诉你,我只给你三个时辰的时间考虑,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再过两个时辰,你要是不如数把财物送出来,我马上就走,换别人来。我可警告你,再来人就不光要钱了,要完钱还得要命。横山城和积石城是个什么样子,我想你听说过,再来人的话,磨米城就会变成那种样子。你自己考虑清楚,玄菟城我们都打下来了,你这小小的磨米城能挡得住我大唐雄师吗?” 欲知磨米城城主如何抉择,且待下回分解。 第41回 以夷制夷轻取盖牟 因帅代帅巧夺安市(1) 磨米城城主不肯接受新的赎金标准,刘之孝发出恐吓,城主心中忐忑不安,既舍不得吐出那么多财物,又担心大唐军队真的来攻城。正在犹豫不决之时,城主突然望见远处烟尘滚滚,显然是有大队人马正在开来。城主大惊,暗自寻思:“看来唐将并不是危言耸听,原来大队人马就跟在身后。算了吧,三两就三两吧,别为这点并不算小的小事把我的脑袋玩下去。” 城主对刘之孝说:“将军,下官考虑清楚了,都听将军你的,每人三两。” 刘之孝站的位置低,没看见远处的烟尘,以为是自己的恐吓起了作用,暗自高兴,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催促道:“算你识时务,那就赶紧着吧,把财物装在马车上,拉到城外。你要是不希望我们进城,就利索着点,要是让我们等得太久,我们就进城去催,一进城麻烦事就多了。” “我懂、我懂,将军稍等,我这就去,马上就去。”城主匆匆跑下城去。 勒索部队解甲卸鞍,在城外的树林里休息。城主指挥着士兵把值钱的东西整整装了二十马车,赶到城门内。刚要开城门,他忽然多了心眼,暗想:“大唐军队说涨价就涨价,看来未必言而有信。万一他们趁我开城门之际冲进城来,大肆抢掠,那便如何是好?我还是小心为妙,先探探他们的口风。” 城主又爬到城门楼上,冲着刘之孝喊:“将军,财物已经准备好啦,马上就给您送出去,不过……不过……哈哈哈哈……不过我不想送出去啦,看你能奈我何?” 城主出尔反尔,刘之孝气坏了,破口大骂:“你个狗日的,说话不算数,难道你真的不怕大唐军队前来攻城?” 城主得意洋洋地说:“我当然害怕大唐军队前来攻城,不过那是以后的事,现在是该你害怕。你回头看看,那边来了一支队伍,有两三万人,打的是我们高句丽军队的旗帜。你们现在跑都来不及啦,哈哈哈……” 刘之孝闻言大吃一惊,回头一看,果然见一支高句丽军队正开过来,距离不过两三里地,骑兵走在前面,有不下三千人。刘之孝后悔得直想把脑袋在城墙上撞,埋怨自己太大意了,居然没有放出警戒,高句丽军队前进到了眼皮子底下都不知道。他赶紧发出警报:“高句丽军队来啦,高句丽军队来啦,立刻准备战斗。” 先锋团和劲卒师训练有素,虽事发突然,却一点都不慌乱,以最快的速度鞴上马鞍、披上铠甲,上马准备战斗。另外那一千骑兵明显就不行了,当时就大乱,只是在劲卒师和先锋团的喝斥下才没有四散逃跑。看到先锋团和劲卒师忙而不乱,那一千骑兵情绪安定了一些,匆匆把马鞴好,来不及穿铠甲,高句丽军队的骑兵已经到了跟前。 看到对方只有三千骑兵,邢长生放了心,仅凭劲卒师就可以把对方的骑兵打败,掩护另外那一千骑兵赶着马车撤离。对方的步兵再多都没用,追不上马车。 邢长生正要下令主动发起进攻,对方一人一骑飞跑过来,边跑边喊:“不要误会,不要误会,我们不是敌人。” 那人跑到邢长生跟前,抱拳拱手,问:“请问将军,可是从玄菟城来的大唐军队?” 邢长生点点头:“正是,你们是哪部分的,到这里来干什么?” 那人回答:“小人是高士清高将军的部下,随同高将军前去攻打盖牟城。高将军劝降了盖牟城城主刘乙三将军,刘乙三将军已经把盖牟城移交给高将军。高将军把玄菟城的一万五千人留下来驻守盖牟城,让刘乙三将军带着盖牟城的一万五千人、新城的一万人和扶余城的五千人,去玄菟城向刘元帅缴令,小人陪同前往。” 原来是这么回事,邢长生松了口气,说:“我们离开玄菟城十来天了,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多事,原来已经把扶余城的援兵打败了,又拿下了盖牟城。你们辛苦了,请便吧,我们还有事情,暂时还不能回玄菟城。” 那人热心地问:“你们是不是要攻打磨米城呀,要不要我们帮忙?” 刘之孝接过话来:“多谢你了,我们只是找磨米城的城主有点事,不想攻城。不过你倒是可以帮上忙,麻烦你跟他说一声,让他一切听我们的命令。” “没问题。”那人驱马走到城下,冲城上说:“你就是磨米城的城主吧,我命令你,一切都听大唐军队的命令,不得有误,不然的话你看见了吧,我们有三万人,顷刻之间就踏平你的城池。” 城主当时就傻了眼:“这、这、这是怎么回事,高句丽军队怎么跟、跟大唐军队穿一条裤子?”城主实在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他明白一件事,除了俯首听命,他没别的选择。城主连声答应:“是是是,末将听命,末将听命。” 刘之孝谢过那人,那人拱手告别。刘之孝冲城上“嘿嘿”一笑,刚要开口,城主赶紧抢着说:“将军,刚才在下开了个玩笑,一个小玩笑,将军不要认真。在下这就下令开城,把您要的财物送到城外。” 刘之孝眼珠一转,说:“你必须亲自送出来,我要跟你当面点清。” “必须的,必须的,在下这就出城。”城主一路小跑下了城,打开城门,跟着马车来到刘之孝面前。 刘之孝先让人验货,价值无误,突然把脸一沉,叫道:“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几名先锋团的士兵上前扭住城主,城主吓得大叫:“将军,为什么要抓在下,财物一两都不少哇?” 刘之孝冷冷地盯着城主,质问道:“为什么出尔反尔?” “这……”城主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刘之孝说:“一看见高句丽军队你就反悔,显然不是真心投降,既然不是真心投降,我现在就可以攻城,城里的所有财物和人口都是我的。” “不要哇将军。”城主大叫道:“您这样做不合适吧,既然要攻城,您就不应该让在下出城,您这是欺骗在下,在下不服。” 刘之孝只是那么一说,他并不想攻城。现在城门开着,攻下城池不难,不过攻下城池的结果无非是多得一些财物,俘获那些老百姓没用,因为这次行动并没有迁徙高句丽老百姓的计划。为了多得一些财物,让士兵冒着生命危险去拼杀,刘之孝觉得不划算。另外,就算拿下城池,高句丽人输得也不服,弄不好还会让他们认为大唐军队不讲信用,以后再让他们“纳币请降”,他们会抗拒,那就得不偿失了。 刘之孝“嘿嘿”一笑,说:“我要是真想攻城,还会在这里跟你废话吗?告诉你,我们大唐人无论做什么事都讲道理,不做任何一件道理不充分的事情。就算我现在占领你的城池,也不能说我不讲道理,因为兵者诡道也,兵不厌诈。不过就连这样的事情我们都不会做,我要真想攻你的城,改日会带着大军前来,让你输得心服口服。攻不攻城是以后的事,现在先说今天的事。你出尔反尔,理当惩罚,你想领什么惩罚?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把你的舌头割掉,二是每人再加一两银子。” “不要哇,将军,这两个选择都不行呀。割掉舌头在下就吃不了饭了,磨米城都快掏空了,没那么多财物啦。”城主哀求道。“您就行行好,高抬贵手,放在下一马,放磨米城一马吧。” “我不信。”刘之孝说:“你这个人一惯出尔反尔,言而无信,你说城里没那么财物,空口无凭,我不相信,我要带兵进城去搜。” 磨米城确实损失了很多财物,不过离被淘空还着得远,一搜就露馅。另外,大唐士兵真要是进城搜,情况会比直接掏一两银子更糟糕,在搜的过程中,大唐士兵会见什么抢什么,抢完了还不算在那一两银子的数量之内。城主恳求道:“将军,不用搜了,您给减一点吧,在下把府库搬空满足您。” 刘之孝假装思考了一会儿,说:“这样吧,你也不用搬空府库,把你那一千战马给我,每匹马驮上两口袋粮食。” 城主低头不语,暗自盘算这笔买卖是否划算。邢长生在刘之孝耳边小声说:“要那么多战马有什么用,还不如要几千两银子呢,弟兄们每人还能分上一二两。” 就算每人再加一两,总数也不过万余两,一千匹战马,至少至一万多两,要战马当然比要银子更合算,不过刘之孝看重的并不是这一千匹战马的经济价值,而是它们的使用价值。现在是打仗期间,骑兵越多,部队的突袭能力就越强,就越容易打胜仗。刘之孝大局观念很强,眼光绝对不盯在区区几千两银子上。他对邢长生说:“咱们也不差那几千两银子,听我的吧,战马更有用。” 城主琢磨了一会儿,决定接受刘之孝的方案,因为战马没了可以再申请,财物丢了却没人给补充。按照刘之孝的吩咐,磨米城的士兵把战马鞴好、装上粮食。 城主哭丧着脸说:“将军,都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这下您满意了吧?” “暂时还不能放你回去。”刘之孝对城主说:“你得跟我走一趟麦谷城,麦谷城的城主要是不愿意付三两的赎金,你得替我说服他。我之所以不割你的舌头,为的就是让你当我的说客,你要是说服不了麦谷城城主,说明你只会说瞎话,不会说正经话,留着你的舌头没用。” 第41回 以夷制夷轻取盖牟 因帅代帅巧夺安市(2) 刘之孝担心麦谷城城主也像磨米城城主一样耍心机,为了避免麻烦,他决定带着磨米城城主一起前去,让磨米城城主现身说法,打消麦谷城城主的一切不切实际的幻想,老老实实地把财物送出来。磨米城城主没办法,只好跟着刘之孝一起去麦谷城,一路之上暗自祈祷麦谷城城主别像他这么轴,痛痛快快地付赎金。 刘之孝的担心并非多余,麦谷城的城主果然也嫌赎金标准太高,不知道他跟磨米城城主是不是孪生兄弟,他也提出二两半的标准。刘明不耐烦地说:“在磨米城的时候,这个问题已经提过了,我的答案是不行,每人三两,一个铜钱都不能少。我懒得跟你哆嗦,我只告诉你,这一位就是磨米城的城主,他跟我这里玩心眼儿,结果怎么样呢,不但没少付一文钱,反而把他的一千匹战马搭给了我。现在我让他跟你说,你要是不想把战马搭给我,就老老实实地把财物送出来。” 磨米城城主哭丧着脸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最后劝道:“老兄,我耍了点小心眼儿,结果磨米城差点被磨成米,我老后悔了,这是教训呀,你可不要重蹈覆辙呀。你就别再心疼那点小钱了,那支三万人的军队还没走远,要是把他们招回来,你的麦谷成真的就只能剩下麦子和谷子了。” 听了这话,麦谷城城主直吸冷气,想了一会儿,接受了磨米城城主的劝告,按照刘之孝要求的数目把财物送出城。 前面光顾着说邢长生和刘之孝勒索财物了,现在该补充交待一下消灭扶余城援兵的过程。勒索部队刚刚离开玄菟城,探马就向刘明报告,扶余城派来增援玄菟城的三千骑兵和一万二千步兵即将抵达薛水。刘明召集各位将领开会,布置歼灭扶余城援兵的作战方案。 刘明打开地图,指着薛水说:“扶余城的援兵一万五千人,即将渡过薛水,咱们就在薛水南岸消灭他们。这一带,北面是薛水,西面是辽水,东面是山,咱们从南往北打,敌人最可能逃脱的方向是东边。一旦他们逃进山里,就很难全歼他们,所以这一战能否获得完胜,完全在于能不能守住东边。这次,我决定出动两万四千骑兵,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围歼敌人。” 除了先锋团和劲卒师外,刘明从幽州带来了六千骑兵、两万两千步兵。俘虏新城援兵缴获了五千匹战马,攻克玄菟城又缴获了八千匹战马,刘明现在可以把一万九千幽州兵武装成骑兵。他派出一千名骑兵随同邢长生和刘之孝前去勒索财物,剩下的一万八千骑兵,他要全部派出去,只留九千步兵守卫玄菟城。 方天戟问:“为什么不像打新城援兵那样,趁他们宿营的时候发动突袭,兵不血刃,解决战斗?” 刘明解释说:“如果只考虑这一仗,确实应该采用那样的打法,但我们的眼光要放长远一些,看到以后的事。咱们的幽州兵,除了先锋团和劲卒师外,都没参加过实战,几乎所有的士兵都没杀过人,第一次上战场难免会害怕。虽然有些人在玄菟城外参加过实战,但那是在夜里,杀人的场面看不太清,感触不深,特别是那些步兵,他们在黑夜中用弓箭杀人,感觉上跟射靶子没什么区别。为了让他们尽快适应实战,必须让他们经历一下血雨腥风的场面,让他们看到人头乱滚、肢体残缺、血流成河的场面,让他们感受到大刀落处,敌人的鲜血溅到脸上的那种感觉。这一仗我军有必胜的把握,是一次难得的实战练兵的机会,错过了太可惜。” 方天戟点点头:“明白了。” 刘明接着说:“这一仗是以强凌弱的一仗,用不着先锋团和劲卒帅参加,我把先锋团和劲卒师派出去执行别的任务,也是想把练手的机会留给那些没打过仗的兵。具体部署如下:方将军带领一万五千幽州兵,以最快的速度抵达预定战场,潜伏在薛水南岸的山里,等扶余城援兵全部渡过薛水后,突然杀出,把扶余城援兵往西赶,并切断其回逃之路。达稽、苏支、明佗三位酋长,待方将军出击之后,各率本部人马从正面发起突击,你们的主要目标是敌人的骑兵,你们三路人马一路正面突击,两路左右包抄,不许放走一个人、一匹马。” “六千打三千,小菜一碟。”达稽拍着胸脯说。 刘明继续布部兵力:“张、王、李三位将军,你们各自率领一千人,等三位酋长出击后,迅速沿辽水向前突进,封锁辽水,从西往东杀。” “遵令。”张、王、李三位游击将军齐声回答。 “最后一点。”刘明说:“敌人总共有一万五千人,杀掉一半就差不多了,剩下一部分人我还有用。这一仗,我的目的是练兵,所有的缴获都归三位酋长,如何分配你们自己商量着办。” “多谢元帅。”三位酋长乐得咧着嘴直笑。 方天戟部最先出发,各路人马陆续出动。时间掐算得正合适,方天戟率部于当天半夜进入薛水南岸的山里,第二天一早,扶余城援兵就开始渡薛水。 这场战斗没有任何悬念,扶余城援兵渡过薛水,正在整队,东面的山里突然响起一连串连珠炮声。炮声一响接一响,从薛水岸边接力向南传送,一直传出二三十里地。炮声还没停歇,方天戟就亲自指挥着三千骑兵顺着薛水杀出,一举切断了扶余城援兵的退路。另外四支幽州骑兵部队,每一支都有三千人,从北到南,陆续冲出山区,杀向完全没有战斗准备的扶余城援兵。 以步兵为主的一支没有战斗准备的军队,遭到同等数量骑兵部队的突袭,结局只能是失败。扶余城援兵顿时大乱,除了那三千骑兵还试图抵抗一下,一万两千步兵马上向西边逃避,也顾不上考虑辽水他们过得去过不去。 很快,六千胡兵杀过来,分三路冲向高句丽骑兵。正在跟高句丽骑兵对峙的那股幽州骑兵,把高句丽骑兵交给胡兵,向高句丽步兵杀去。张、王、李三位游击将军率领的三千幽州骑兵紧跟在胡兵后面,沿着辽水一路往前插,一直插到薛水与辽水交汇处,沿辽水拉开防线,迎着高句丽步兵杀过去。 一万两千步兵,被一万八千骑兵包围,这种仗就没什么可打的,高句丽步兵纷纷投降。为了让幽州兵练手,方天戟狠着心不下达接受投降的命令,直到把高句丽步兵杀掉了大约三分之一,这才下令收刀。在另一边,三千高句丽骑兵早已经被六千胡兵杀干干净净,一个没剩。扶余城援兵的指挥官跟骑兵在一起,因此遭了殃,死在乱军之中。 达稽、苏支和明佗留下来打扫战场,瓜分战利品,方天戟押着八千俘虏返回玄菟城。刘明调拨了五千俘虏,交给高士清指挥,高士清立刻带兵离开玄菟城,前去攻打盖牟城。 到了盖牟城,高士清先把城一围,然后请盖牟城城主上城说话。 盖牟城城主刘乙三接到报告,说有一支高句丽军队,准确地说,是一支打着高句丽军队旗号、穿着高句丽军装的军队,突然包围了盖牟城,不由地感到非常奇怪。没等高士清请他,他就来到城头,想看个究竟。 看到围城的军队果然穿着高句丽军装,打的是玄菟城的旗号,刘乙三感到大惑不解,问高士清:“你们是玄菟城的军队吗,到这里来干什么,为什么要包围盖牟城?” 高士清说:“本将军是原玄菟城的大将高士清,现在已经归顺大唐,奉大唐新城道行军大总管刘明元帅的命令,前来攻打盖牟城。看在咱们曾经都为高句丽效力的份上,在开战之前,我想先劝你几句,最好能不打仗解决这个问题。” “怎么,玄菟城已经被唐军攻克了?怎么会这么快?”刘乙三还没有得到玄菟城失陷的消息,听了高士清的话感到万分惊讶。 “唉,难怪你还不知道,只是一晚上的事,玄菟城就丢了,死了一万多人。要不是我亲身经历,我都不会相信。”高士清把大唐军队俘虏新城援兵、攻克玄菟城、消灭扶余城援兵的经过对刘乙三讲了一遍,然后劝道:“这位刘元帅用兵如神,早年我就听说过,这一回算是亲身领教了,说心里话,我是输得心服口服。令人心服的还有另一点,刘元帅胸怀宽阔,他特别交待我,能不打仗尽量不要打仗,因为玄菟城的士兵已经投降,刘元帅把他们跟大唐士兵同样看待、同样爱惜。甚至连你的士兵刘元帅也爱惜有加,因为不管是打还是不打,你的士兵早晚也会投降。刘元帅还充分考虑了你的前途,他承诺,只要你主动献城,将来打下新城后,由你担任新城的城主。” 既感动于刘明的关爱,又不想让高句丽士兵自相残杀,刘乙三决定投降,把盖牟城的城防移交给高士清,带着盖牟城的驻军和随同高士清前往盖牟城的新城援兵、扶余城援兵,到玄菟城向刘明报到。 刘明对刘乙三大加抚慰,让他暂驻玄菟城,等新城一打下来,就让他去接防。刘明从新城兵和盖牟兵中各挑选了两千精壮士兵,从玄菟兵和扶余兵中各挑选了一千人,把他们打散,跟幽州兵混编在一起。这样一来,刘明的总兵力超过了四万。 第41回 以夷制夷轻取盖牟 因帅代帅巧夺安市(3) 苏定方拿下辽东城后,歇兵十几天,移兵向南,兵临安市城下。就在苏定方准备开始攻城的时候,一道圣旨传来,调苏定文任平壤道行军大总管,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的位置由契苾何力接任。 李治为什么要临阵易帅呢?原来进攻平壤城的行动遇到了麻烦,镂方道行军大总管程名振还算顺利,攻占一城,站稳了脚跟,浿江道行军大总管契苾何力率水师入浿江口,建立了登陆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刘伯英却吃了败仗,士兵被杀死一千多人,被迫退避新罗。刘伯英的败退,使得程名振和契苾何力不敢贸然进攻,勒兵自保,进围平壤城之事遥遥无期。李治很着急,当即免去刘伯英的总管之职,下诏由苏定方代之。有人进言,契苾何力长于陆战、短于水战,由他指挥水师并非其任,于是李治契苾何力代替苏定方担任辽东道行军大总管,以兵部尚书任雅相接替契苾何力的浿江道行军大总管之职。另外,李治还任命左骁卫将军庞孝泰为沃沮道行军大总管,进一步加强进攻平壤城的力量。李治这道旨意下得真不是时候,大唐军队囤兵于安市城下,此时主帅苏定方调离,新任主帅契苾何力一时不能到任,万一高句丽派援军增援安市城,安市城守军出城夹击,大唐军队将处境艰难。苏定方有意等契苾何力到任后再走,可听传旨的太监说,平壤道行营的事很紧急,李治希望苏定方尽快莅任。经过一番考虑,苏定方决定,邀请刘明暂摄辽东道行军大总管之职,等待契苾何力到任。 得知苏定方要调离的消息后,刘明也担心那边出事,一接到邀请,立刻走马上任。有大名鼎鼎、威震高句丽人肝胆的刘明在这里坐镇,苏定方安心地离开辽东道行营。 虽说只是暂摄辽东道行军大总管之职,刘明并不想尸位素餐,只当个看家护院的人,他要尽快攻下安市城。刘明这样做并非是为了争功,更不是为了显示他的能力,是为了避免辽东道行营的军队遭到高句丽援军和安市城驻军的夹攻。 如何才能在高句丽援军到达之前攻下安市城呢,刘明自有自己的办法,他把杨明教叫来,说:“苏元帅把你的辽东城给了李金生,暂时还没有合适的位置安置你。我倒是给你想了个出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对于刘明,杨明教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不知道是畏惧还是崇拜,或者畏惧和崇拜兼而有之,反正在刘明面前,他又恭敬又有点拘谨。杨明教小心翼翼地问:“刘元帅,您说的出路是什么?” “安市城。”刘明说:“在高句丽人看来,安市城的地位比辽东城略逊,但在大唐人心目中,安市城的地位比辽东城高得多。其中的原因我想你应该想得到,贞观十九年,太宗皇帝亲征高句丽,久攻安市城不下,此后大唐军队屡征辽东,都没有碰过安市城,安市城就像一个不败的神话。你现在已经归顺了大唐,当安市城的城主当然比当辽东城的城主更风光。” 听了这话,杨明教大喜,当即表示:“刘元帅,末将听您的,末将愿意当安市城城主,不过……” 刘明摆摆手,打断杨明教:“你不用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向你保证,安市城一定能攻下,你一定能当上安市城城主,还有,我要把攻城第一功送给你,让别人对你当安市城城主心服口服。” 杨明教高兴地说:“刘元帅,末将不放心的事您全想到了,末将再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您说,您有什么妙计能够轻取安市城?” “不能用妙计。”刘明微笑着摇摇头:“如果我用妙计轻松占领安市城,别人还能服你吗?你要立破城首功,必须用你的力量把安市城攻下来。” 杨明教的喜色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为难地说:“刘元帅,辽东道行营总共只有三万人,安市城里也有三万人,就算大唐军队全部交给末将、大唐将士也服从末将的指挥,想攻破安市城也难。” “大唐军队你指挥起来肯定不能得心应手,我教你一个办法。”刘明说:“你从辽东城挑两万人马,进攻安市城的东南角,我让原来盖牟城的城主刘乙三,率领一万三千人,进攻安市城的东北角,辽东道行营的三万人马从南面和西面助攻,我另外从新城道行营调一万人,从北面助攻。攻城的总兵力有七万多人,安市城还能守得住吗?” 杨明教又高兴起来:“刘元帅,这可太谢谢您了,这等于把破城的功劳送给了末将,您的大恩大德要将永世不忘。” 刘明接着说:“虽然我们兵力充足,但也不要用蛮力,要尽量减少伤亡。不管是大唐士兵还是高句丽士兵,他们都有家人,他们要是死了,家人会非常悲痛,因此我们这些为将者,在可能的情况下都要设法用较小的代价取得胜利。你先对安市城猛攻一通,表现出你对大唐的忠心,然后传书给安市城城主,劝说他投降。你可以告诉他,投降大唐的人都会得到重用。” “好,末将明白了。”杨明教兴奋地告辞离开,拿着刘明写的命令,前去辽东城调兵。 刘明又写了一封信给方天戟,让他派出一万幽州兵和刘乙三所部兵马,前往安市城助战。一时间,安市城下大军云集。 安市城城主杨万秋是贞观十九年固守安市城的那位杨万春城主的弟弟,当年大唐军队撤走之后,杨万春积劳成疾,一病而亡,儿子尚小,城主的位置就由杨万秋接替。论本事,杨万秋并不比杨万春逊色,论胆气,他就比杨万春差了一点,论指挥全局打硬仗的经验,他就差得更多。 贞观二十二年,刘明进攻扶余川,杨万秋派出两千骑兵和六千步兵,与玄菟城、辽东城、新城的援兵一起救援罗通城,结果一仗下来,两千骑兵损失一半,六千步兵一个没剩。后来,他打听到指挥那次战斗的大唐将领叫刘明,从此一听到刘明这个名字就心惊肉跳。 这一次大唐军队进攻辽东,杨万秋听说刘明是新城道行军大总管,暗自松了口气,可没轻松多长时间,又听说苏定方被调走,刘明暂摄辽东道行军大总管之职,已经到了他的城下,他一下子又紧张起来。他唯一能指望的是,因为是暂摄此职,刘明不会发动进攻,可实际情况令他非常郁闷和沮丧,刘明不但要攻城,而且还增加了一倍半的兵力。 七万多人围住安市城,杨万秋感到压力山大。他动过投降的念头,可又一想,他哥哥当城主的时候,面对的是大唐十万大军,都坚守下来,如今大唐军队不过七万多人,他要是不战而降,别人会讥笑他胆小如鼠,不配做杨万春的弟弟,他的侄子,杨万春的儿子杨九龄,也有可能趁机夺他的城主之位。 杨万秋忿忿不平地想:“我当然比不上我哥哥了,可这不怨我,怨我爹,他给我起的名字不好。我哥哥叫春,我叫秋,春天正是万物生机勃发的时候,打仗当然容易取胜,秋天正是草木凋零的时候,不用别人打,自己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人的命,天注定,胡思乱想不管用,杨万春的辉煌成了杨万秋的思想包袱,他只能硬着头皮守城。 进攻安市城的战斗正式打响,为了向大唐表示忠心,让别人对他当安市城城主无话可说,杨明教表现得极为积极,亲临第一线指挥,两万辽东兵昼夜不停地攻城。刘乙三也有同样的心理,虽然他献出盖牟城有功,但他还没显示出他的能力,他要抓住刘明给他的这次机会,率先攻入安市城。 有什么样的将就有什么样的兵,杨万秋对守住安市城缺乏信心,他手下的兵将跟他一样,也没有信心,打起仗来士气不振。士气不振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守城的是高句丽人,攻城的也是高句丽人,自己人打自己人,心里总是有点别扭。 攻城刚持续了三天,安市城守军就有点吃不住劲了,杨明教抓住这个机会,给杨万秋送了一封信,劝他投降,并且转达刘明的意思,说只要他投降,刘明绝对不会亏待他。 杨万秋召集众将开会,把杨明教的信念了一遍,让众人就是战是降发表意见。虽然杨万秋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但他召开这个会,本身就表明他有投降的打算,众将大部分主张投降,只有以杨万春的儿子杨九龄为首的少数人坚持抵抗。 杨万秋说:“九龄呀,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你父亲曾经在安市城顶住了大唐皇帝的御驾亲征,创造了高句丽历史上的奇迹,十几年来一直被高句丽人传为佳话,如今投降对不起他,可是你也得认清现实,现在的安市城不是以前的安市城,现在的唐军也不是以前的唐军,此一时彼一时也。光凭勇气挡不住唐军,实力才是致胜的决定性因素。” 主张投降的人纷纷附和,列举出一大堆守不住城池的理由。经过一番激烈的辩论,投降的意见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杨九龄不得不放弃坚守的主张,但他提出一个问题:投降大唐军队以后受到歧视怎么办? 这个问题是所有人都关心的一个问题,杨万秋也不例外,他向杨明教询问此事,杨明教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大唐绝对不会歧视他们。杨九龄还是不放心,毕竟杨明教自己也是高句丽人,他说的话没法代表大唐人的意思。在杨明教的建议下,杨万秋派杨九龄出城,面见刘明,当面了解刘明的态度。 第41回 以夷制夷轻取盖牟 因帅代帅巧夺安市(4) 听了杨九龄的担心,刘明笑道:“这一点你完全不用担心,中国是一个以汉民族为主、融合和包容了许多其他民族的国家。大唐皇帝胸襟豁达,对所有的民族都一视同仁,包括中国人所说的南蛮、北狄、东夷、西戎。远的不说,就说新任的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契苾何力,还有沃沮道行军大总管庞孝泰,他们都不是汉人,但比很多汉人将领更受皇帝信任和重用。在皇上的心里,没有汉夷之分,只有忠奸之别,只要你们归顺之后忠于朝廷,朝廷绝对不会因为你们是外族降将而区别对待。当然了,我不能保证大唐所有的高级将领都不会歧视外族人,但据我观察,对外族人有歧视的人极少。如果你不放心,将来可以跟我去幽州都督府任职,我绝对不会歧视你,只要你立功,我肯定给你升官、给你应得的赏赐。令尊是位有名的大将,我希望你是位将门虎子,将来大有前途。说老实话,高句丽这片天地太小了,真正有才能的人得不到足够大的发展空间。一个池塘,养不活大鱼,一个土丘,不会有老虎,大唐是一片大海、一片高山,只要你是长鲸,你就可以任意遨游,只要你是老虎,你就可以任意驰骋。” 听了刘明这番推心置腹的话,杨九龄深受触动,当即表示:“刘元帅,早就听说过您的威名,今日聆听您一番教诲,在下更是感佩在心。如果您不嫌弃,在下愿意率本部人马追随在你麾下,唯您的马首是瞻。” “太好了。”刘明说:“我本来就已经选了六千高句丽降兵,充实到我的部队里,如果你能加入,我更是如虎添翼。我其实早就有意组建一支纯粹由高句丽人组成的部队,让这支部队在攻城时充当先锋。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让高句丽人当炮灰,而是让他们不战而屈人之兵。中国的兵法讲,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不管是大唐士兵还是高句丽士兵,都有父母妻儿,不管谁战死,他的家人都会非常悲痛,如果不用死人就可以解决问题,对双方的士兵都有好处。我打仗一贯的追求,第一就是劝降或逼降,不用死人,第二就是用突袭的办法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少死人。毕竟你们都是高句丽人,劝降的效果比我去说要好得多,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以后再攻城,只要劝降的可能性比较大,我就让你先出马。” 杨九龄站起身,深施一礼,说:“元帅请放心,末将决不辜负元帅的信任。” 杨九龄返回安市城,把跟刘明交谈的过程向杨万秋和其他将领详细地介绍了一遍,言谈神情之中透露出对刘明的敬佩。原来最反对投降的是杨九龄,如今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别人就更没什么话说了,杨万秋马上派人跟杨明教联系,洽谈投降的细节。 杨万秋暂时被任命为辽东道行营高级参赞,杨明教被任命为安市城城主,留下一万五千名辽东兵和一万五千兵安市兵驻守安市城,另外五千名辽东兵和一万名安市兵,还给辽东城城主李金生。刘明告诉李金生,以后会给他补充五千人马。杨九龄率领他手下的将领和五千士兵整建制投到刘明麾下。 杨明教的任命一公布,高句丽降将就全都看明白了,刘明对降将确实没有任何歧视,从不吝惜官职,不过也不是白给,得自己去抢,从其他高句丽将领手里抢,抢来就是你的,抢不来也别怨别人。有不少降将心里在想:“什么时候打国内城呀?” 安市城向杨明教投降,刘乙三打了几天仗,没捞到什么功劳,感到闷闷不乐。刘明察觉到了,问明情由后安慰道:“虽然安市城是向杨明教投降,可没有你的进攻,安市城不会这么快就投降,你也有功。如果你还不满意,我再给你个机会,去打白岩城。苏元帅占领辽东城后,并没有攻打白岩城,现在我们的大军都在安市城,辽东城里只剩下一万人,白岩城守军绝对想不到我们会打白岩,更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去。我把幽州兵的一万匹战马都给你,再从安市城调三千匹,把你的部下全部变成骑兵,你马上启程,今天夜间对白岩成发动突袭,定能轻松破城。” 刘乙三说:“轻松打破白岩城,末将相信没有任何问题,可是小小的白岩城,打下来又有什么意思呀?” 刘明笑道:“白岩城城主的位置没什么意思,白岩城里的财物还是有点意思的。打下白岩城后,城里的财物七成归你,三成算是我借马给你的费用,怎么样?对了,白岩城的战马也归你。” 刘乙三眼睛一亮,高兴地说:“元帅,末将明白了,末将马上去准备,尽快出发。” 正如刘明判断的那样,白岩城守军果然没想到大唐军队会攻打白岩城,没有任何防备。这天夜里,刘乙三率军赶到白岩城,于黎明时分发起突袭,一举登上城头,几乎是兵不血刃,就拿下了白岩城,白岩城城主在被窝里举手投降。 刘乙三在白岩城歇兵一日,带着白岩城府库里的财物和一千匹战马,返回玄菟城。按照刘明的吩咐,白岩城的城主还当他的城主,除了府库变空、战马无存外,白岩城一切如故。后来,被迫“纳币请降”的那些城池得知了白岩城的遭遇,庆幸自己得到了“纳币请降”的机会,因此还能保留下一些财物。 高句丽的形势是北面喜人,南面喜忧参半,而在半岛的最南端,百济故地,则发生了既在预料之外又在预料之中的重大变故——百济人反叛了。 说到百济人反叛,刘明早就对此有所担忧,因为平定百济的胜利来得太快了。除了泗沘城外,百济的其他城池都没有打仗,百济的军事实力和经济实力并没有遭到重大的打击,百济人有反叛的实力。任何一个国家或地区刚刚被平定的时候,总是有一些人甚至相当多的人不太服气,具有反叛的动机,在这种情况下,要想保持局势稳定,必须有强大的外力镇慑,让那些人不敢反叛。假以时日,百姓的生活逐渐安定下来,大部分人逐渐适应新的统治,反叛之心渐消,这时候才可以撤去外力的镇慑,当初刘明向苏定方建议大军留驻百济,就是出于这种认识。只可惜,苏定方从自己立功的角度考虑,兴趣转移到平定高句丽上,对百济不再关注,李治和武皇后也急于解决半岛问题,把注意力放在高句丽,而忽略了百济的稳定,隐患终于暴发出来。 百济人选择这个时候反叛,跟一位大唐将领有关,他就是能津都督王文度。王文度立过功,也干过坏事。在贞观十九年征讨高句丽的行动中,他作为程名振手下的副总管,奔袭卑沙城,第一个登上城头,立下头功。高宗永徽五年,在征讨西突厥可汗阿史那贺鲁的行动中,作为副总管的王文度,嫉妒前军将领苏定方的功劳,矫诏收兵,致使行动功败垂成。苏定方平定百济后,任命王文度为熊津都督,镇守熊津城。 王文度这个人太不知轻重,作为大唐在百济故地的最高长官,不把心思放在与百济酋长联络感情、维持百济局势的大事上,动不动就擅离职守,乘船出熊津江,到海上游玩,吹吹海风,听听海浪,看看海鸥,烧上几条鲜鱼,喝上几口小酒,悠哉游哉,一心过他的小日子。 不想乐极生悲,这一天王文正在海上钓鱼,不知道怎么突然起了一个大浪,船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王文度没有防备,一下子被摔了出去。喜欢在海上玩,你倒是抽时间学学游泳呀,他又懒,光贪玩儿了,一直也没学游泳,连狗刨都不会,是一只标准的旱鸭子,一掉进水里就晕菜了。等军兵们跳到海里把他捞起来时,他的肚皮已经鼓得像西瓜一样,灌满了海水,一命呜呼。因为是在擅离职守期间出的事,又不是因为公事,所以不能算因公死亡,一文钱的抚恤金都没有,死得毫无价值。 这么个不大地道的人死了也就死了,要命的是,驻守熊津的大唐军队群龙无首,被那些原本就有心反叛、蠢蠢欲动的百济人看到了机会。扶余义慈的堂弟扶余福信和一个法名道琛的和尚趁机聚众造反,占据了周留城,声称将把在倭国当人质的王子扶余丰接回来,拥立为百济王。百济故地一直涌动的反叛的暗流霎时间翻起滔天巨浪,百济西部和北部的城池群起响应,叛军势力大盛。 扶余福信和道琛率领数万士兵包围了泗沘城,日夜攻打,镇守泗沘城的唐将刘仁愿手下只有一万大唐士兵,要抵抗数倍于自己的百济军队的进攻,兵力颇感不足,处境十分艰难。驻守熊津城的唐军失去了主将,无人拿主意,只求自保,无力增援刘仁愿,刘仁愿只能孤军奋战。 最令刘仁愿担心的还不是叛军的进攻,而是泗沘城内可能发生的叛乱。大唐军队身处异国,可以说几乎每一个百济人都把他们当成侵略者,在叛军围攻泗沘城的情况下,谁能保证泗沘城的居民中不会有胆大包天之人,暗中对大唐军队下黑手?他们不需要做多大的事情,只需放把火、杀死落单的唐军士兵,就足以搞得唐军官兵神经紧张,令大唐军队的士气受到挫折。 面对着内外交困、危机四伏的局面,刘仁愿能不能守住泗沘城呢?欲知详情,且待下回分解。 第42回 老白衣挥师击叛逆 新总管遣将取城池(1) 内有隐忧,外无救兵,泗沘城危在旦夕,刘仁愿急得寝食难安。有人给刘仁愿出了三条计策,以稳定城里的局势:第一、实行紧急状态法,无论白天晚上,不允许非同一家庭的三个以上的人聚会,太阳一落山就实行宵禁,无特别允许者不准外出。违反紧急状态法的人一律逮捕,视情节的严重程度,或打或罚,如有造反的迹象,可以处以死刑;第二、招募青壮年男人做修补城墙、运输军用物资等力气活儿,按照平时工价的两倍的标准支付薪酬;第三、招募青年妇女,负责烧水做饭、缝补浆洗、照顾伤员等事情,按照平时工价的两倍的标准支付薪酬。后面两个办法,一方面可以解决唐军兵力不足的问题,另一方面是变相地把这些高句丽人扣为人质,让其他高句丽人不敢轻举妄动。 叛军围着城,城里的老百姓没有生计可做,很多人生活出现困难,如今有挣钱的机会,无论男女,都有很多人前来应征。刘仁愿把前来应征的人全部收下,极大地稳定了城里的局势,至少他自己这样认为,基本上不再有后顾之忧,可以集中精力应付叛军攻城。 好在苏定方听了刘明的建议,在离开百济时,在泗沘城里留下了大量弓箭,大唐士兵凭借城垛的掩护,使用弓箭反击爬城的叛军,叛军伤亡惨重,始终无法攻上城墙。 在进攻泗沘城之前,扶余福信和道琛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大半个百济都跟着他们造了反,他们以为,只要兵围泗沘城,泗沘城的百济就会里应外合,帮他们进城,泗沘城可唾手而得,没想到攻了好几天,损兵折将,城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信心受到很大的打击,攻城的劲头比刚开始时差了许多。不过他们仗着人多,不肯解围而去,要长期围困,把破城的希望寄托在城内因缺粮而发生内乱上。 叛军的进攻力度大为减弱,很少再组织大规模的进攻,每天只搞几次骚扰行动,或者来一次规模较大的佯攻,目的很明显,就是要让守城的唐军一直保持高度紧张,逐渐消耗他们的体力、耐力和士气。进攻是最好的防守,刘仁愿很懂这一点,待叛军攻势减弱、他缓过气来以后,不时派出精干的小部队袭扰叛军,让叛军不得安生。扶余福信和道琛想控制战场的主动权,迫使大唐军队处处防守、时时防守,而他们的士兵可以高枕无忧、养精蓄锐,刘仁愿的袭扰行动打破了他们的企图,叛军也得时时提防、处处提防。就这样,双方胶着在一起,谁都无法在短时间内击败对方。 泗沘城被围之前,刘仁愿就派人前往长安告急,汇报百济的形势,请求朝廷发兵救援。此时,大唐的二十多万大军正在征讨高句丽,李治无兵可派,便任命刘仁轨为检校带方州刺史,接管王文度的军队,顺路带上新罗军队,去解泗沘城之围。刘仁轨何许人也,李治为什么只派他一人前往百济解围? 刘仁轨字正则,汴州尉氏县(今河南开封尉氏县张市镇)人,是汉章帝的后代。刘仁轨少年之时恭谨好学,然而家里很穷,又正值隋末动乱的年代,没有能力延师读书,就自学史书,在劳动之余,用手指在空中、用木棍在地上写字,复习前一天晚上自学的知识,日积月累,变得学识渊博。 大唐武德初年,河南道安抚大使任瑰上书皇帝奏事,刘仁轨看到了奏折的草稿,帮任瑰改了几句话,任对刘仁轨的才学大感惊讶,为他补了一个息州参军的职衔,从此刘仁轨步入仁途。 后来,刘仁轨改任陈仓县尉,仍是从九品的小官。陈仓县里有一位名叫鲁宁的折冲都尉,品轶至少是正五品,为人狂放,时常犯法,全县的的官吏没有一个人敢惹他。县尉是负责治安的官,刘仁轨上任后,约见鲁宁,告诉他不得再行犯法。鲁宁哪里会把一个最末流的小官放在眼里,横暴如故,刘仁轨大怒,带着三班衙役把鲁宁抓到县衙,当堂问明罪行,一顿板子,把鲁宁打得皮开肉绽,当场死亡。 折冲府是管兵的,秀才遇见兵,本来就有理说不清,一个小小的从九品官,竟然把一个四五品的折冲府主官当堂打死,这下子可闯了塌天大祸,折冲府一纸诉状往上告,居然惊动了太宗李世民。李世民非常生气,把刘仁轨召到朝堂之上责问:“一个县尉有权力杀一个折冲都尉吗?” 若是放在平时,一个小小的县尉根本就没有资格见皇帝的面,初次面圣,还不得战战兢兢呀。刘仁轨第一次看见皇帝,而且是被皇帝斥责,可他一点都不害怕,受到责问后,不卑不亢地对奏:“鲁宁屡犯国法,被捕之后拒不服罪,还在公堂之上辱骂臣。臣乃是一县之尉,代表朝廷执行国法,辱骂臣就是辱骂国法,臣杖毙鲁宁,是为了维护国法的尊严。” 一番话说得李世民无言以对,不但怒气全消,反而龙心大悦,赞道:“刘爱卿真乃刚正不阿之人,让你当个县尉太委屈你了,朕封你为咸阳县丞。” 从陈仓县尉到咸阳县丞,一下子升了三四级,刘仁轨从此小有名气,那些飞扬跋扈的高官们不敢轻易得罪他,生怕成为他升官的垫脚石。 不过,刘仁轨的仕途并没有因此而顺畅起来,连续多年都没有升官。直到贞观十四年,李世民准备去同州秋狝,就是打猎玩,当时秋收还没有结束,刘仁轨上书谏阻,劝李世民等秋收结束以后再去,以免耽误农时。李世民很高兴,把刘仁轨提升为新安县令。从此,刘仁轨的官运才发达起来,多次升职,一直做到给事中,后来出为青州刺史。 在显庆五年征讨百济的行动中,刘仁轨负责为大军督运粮草,运粮船队遇上了风暴,粮船翻覆,粮草尽失,人员伤亡惨重,由此得罪,被褫夺官职。征伐高句丽时,李治命他以普通老百姓的身份随军效力。 粮船翻覆乃是天灾,并非是刘仁轨能力不济或做事不用心所致,为此丢官实在是有点倒霉。实际上李治了解刘仁轨,知道他是个有能力、办事认真的人,让他从军自效,意思就是给他个立功的机会,好恢复他的官职。这次百济出了事,李治立刻想到了刘仁轨,起复他前去收拾危局。 这一年,刘仁轨刚好六十周岁,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花甲老人。接到圣旨后,刘仁轨大喜,对左右说:“老天爷这是要让我这个老头子富贵起来呀。”刘仁轨先到带方州州衙报到,恭请《唐历》和大唐宗室的庙讳,也就是大唐皇帝他们家祖宗八代的名字,对手下人说:“我将扫平东夷,把大唐的正朔颁行到海外。” 按照圣旨,刘仁轨先去新罗借兵。新罗王金春秋生了病,不能随同前往,就让大将金钦率领新罗军队一万五行人前往,让金钦听从刘仁轨的调遣。刘仁轨指挥着新罗军队杀进百济境内,向熊津城挺进,沿途各城池的百济叛军纷纷出兵阻拦,刘仁轨一路走一路杀,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冲破重重阻拦,胜利抵达熊津城,接管了王文度的军队。 为了阻止刘仁轨与刘仁愿会师,扶余福信亲自带领三万士卒驻扎于熊津江口,并设立了两道木栅,防止大唐军队冲击。 刘仁轨亲赴前沿,察看叛军的木栅和阵形,发现木栅还算坚固,而叛军的阵形则相当松散。看起来,叛军以为大唐军队无法冲破木栅,所以戒备很是松懈。 刘仁轨问手下唐军和新罗军将领:“你们觉得这一仗能不能打赢?” 新罗大将金钦说:“百济军队人数略多于我,又有木栅为凭,这一仗不大好打。”几位唐军将领都赞同金钦的看法。 刘仁轨摆摆手说:“你们只看到了木栅坚固这一表面现象,却没有意识到百济叛军倚仗木栅坚固,戒备十分松懈这一内在实质。只要我军能够击破木栅,百济叛军必将一击即溃。” 一位唐将问:“刘将军,百济叛军的木栅都是用整根圆木扎成的,所用的绳子都牛皮绳,结实异常,刀砍不断,我军如何才能击破木栅呢?” “用火攻。”刘仁轨说:“牛皮绳固然结实,然而最怕火,一烧就断,那时候木栅就会散作一团。风从海上来,正吹向叛军方向,我军以步兵结阵,逼近木栅,突发火箭,将火栅焚毁,然后集中所有骑兵,冲击叛军战阵,必能将其冲乱。步兵随后跟进,叛军除了溃逃外没有别的选择。” 金钦提醒道:“李将军,火攻固然是击破木栅的好办法,不过即使木栅倾倒,骑兵也难冲击,战马怕火,冲到木栅跟前就不敢前进了。” “这好办。”刘仁轨早已胸有成竹:“给每匹战马做个眼罩,冲到木栅跟前时,放下眼罩,让战马看不见火,等冲过木栅再把眼罩摘下。” 用火攻计对付木栅,用障眼法克服战马怕火的心理,这确实是好办法,众将大喜,立刻分头前去准备,步兵制作火箭,骑兵缝制眼罩。人多好办事,不上半天,一切准备就绪。 刘仁轨又想出一个让叛军疏于防守的招数,他派人给扶余福信送去一封信,在信中说:王师驱虏,光明正大,约而后战。我军将于明日巳正时分发起进攻,提醒将军小心防守,勿谓言之不预也。 第42回 老白衣挥师击叛逆 新总管遣将取城池(2) 事先告诉对方进攻的时间,对方只会加强防守,怎么会让叛军疏于防守呢,是不是信上说的是假的,刘仁轨会提前或延后进攻? 不,刘仁轨说的全是真话,并没有欺骗扶余福信。刘仁轨把这一仗的性质定义成“王师驱虏”,当然要有王师的样子,光明正大,不搞阴谋诡计,不玩兵不厌诈那一套,要让夷虏输得心服口服。当然,刘仁轨并不是宋襄公那样的人物,不会讲愚蠢的仁义,他给扶余福信写这封信,表现出更高层次的智慧,所谓仁者无敌。 百济叛军凭借着木栅防守,而大唐军队不可能用骑兵冲击木栅,所以百济叛军不会结成防止骑兵冲突的长枪阵。按常理来说,大唐军队应该先派步兵进攻,用刀或斧破坏木栅,打开通道,然后再派骑兵冲锋,百济叛军当然会针对这种战术进行防守,派出步兵在木栅后面用刀或枪攻击大唐步兵,阻止他们破坏木栅。 对付步兵所用的枪跟对付骑兵所的枪完全是不同的兵器,后者还有一个名字——步槊,跟马槊相比,只是制作工艺简单、成本比较低,在长度和重量上基本差不多,长度可达四米。而对付步兵用的枪就是普通的红缨枪,长度和重量都无法与槊同日而语,对防止骑兵冲突没多大作用,但是对付步兵则有诸多好处,使用起来非常灵活。 于是,问题就产生了。百济叛军用对付步兵的战术作好了充分的战斗准备,可大唐步兵并不与之短兵相接,而是用火攻的办法破坏木栅。当百济叛军发现木栅起火时,再想换步槊、结成对付骑兵冲突的战阵,就已经来不及了,况且他们还未必猜得到接下来大唐军队会用骑兵发起冲击。木栅起火后,他们的第一反应应该是灭火。 也就是说,刘仁轨明确地告诉了扶余福信他将要如何做,而扶余福信肯定会乖乖地往坑里跳,这才叫大智慧。 刘仁轨的大智慧只给扶余福信挖了一个坑,扶余福信却跳了两个坑,另外那个坑是扶余福信用自己的小聪明给自己挖的。看了刘仁轨的信之后,扶余福信心想:“刘仁轨怎么会傻到真的把进攻时间告诉我?他肯定是在骗我,让我放松警惕,他却连夜前来劫营。嘿嘿,刘仁轨呀刘仁轨,你别跟我耍这种小把戏,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上你的当?” 唉,没办法,傻子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傻子。于是,百济叛军一宿没睡觉,一直提防着大唐军队前来劫营,直到天光将亮,没看见唐兵的影子,这才回营睡觉。 刘仁轨跟扶余福信说的是巳正时分发起进攻,也就是上午十点,这个时间是他精心选定的。为了应对进攻,百济叛军至少要提前半个小时做准备,也就是说九点到九点半就得上阵,这个时间正好处于早饭和午饭之间,百济叛军肯定不会这么早吃午饭。十点钟开战,当骑兵发起冲击时,差不多就到十一点以后了,这个时间该吃午饭了,而百济叛军根本顾不上吃饭。刘仁轨的士兵事先都准备好了干粮,每人揣了一包在身上,上阵前先垫补一顿,什么时候饿了随时可以吃,可以一直保持充足的体力,追击腹中空空的叛军,绝对一追一个准。 巳时初刻,上午九点,大唐步兵开始结阵。扶余福信正躺在帐篷里睡觉,得到报告赶紧蹦起来。刘仁轨不是告诉他十点钟开始进攻吗,怎么到了九点他还在睡觉?这都怪扶余福信自作聪明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从一开始就认定了刘仁轨在骗他,不可能真在巳正时分发起进攻,他先是认为刘仁轨是在麻痹他,会半夜劫营,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有误后,他又认为刘仁轨是在迷惑他,不让他好好睡觉。反正他就认定了一点,刘仁轨绝对不会真的在巳正时分发起进攻。 听说大唐步兵正在结阵,这显然是要在巳正时分发起进攻的节奏,扶余福信大惑不解,不明白刘仁轨为什么会跟他说真话。不过现在他没时间想这是为什么,紧急下达命令,把所有的士兵都叫醒,前去守卫木栅。叛军士兵们刚刚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被叫起来,一个个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流着哈喇子,步履蹒跚地向木栅集中。 刘仁轨把所有的步兵都交给金钦指挥,列成方阵,第一排是盾牌手,第二排是短刀手,第三排是长枪手,第四排是弓箭手,看上去,他们正像扶余福信猜想的那样,将要用刀破坏木栅,而实际上,只有盾牌手的作用扶余福信猜对了,是为了防御叛军的弓箭。 巳正时分,刘仁轨命令放炮,步兵方阵向木栅推进过去,边走边吃早饭和午饭之间的加餐。叛军士兵们强打起精神,用力睁着直往一起粘的上下眼皮,忍着肚子里“咕咕”的叫声,准备迎战大唐步兵。 扶余福信的小聪明,还给自己挖了第三个坑。夜里,士兵都埋伏在营外,防止大唐军队偷营劫寨,撤回营中时,刚刚五点来钟,还不到吃早饭的时间,士兵们又很睏,撒了泡宿尿就纷纷睡觉了,根本就没吃饭。九点钟被叫醒的时候当然来不及吃饭,所以他们连早饭都没吃,而刘仁轨已经算定了他们吃不上午饭。这回将有好戏看了。 话说大唐步兵只是往前推进,并不开弓放箭,叛军士兵也不放箭,因为他们觉得有木栅做防护,短兵相接的打法对他们更有利。简短捷说,大唐步兵推进到离第一道木栅十来步远的地方,金钦一声令下,全军停止前进。叛军士兵莫名其妙,不知道大唐步兵为什么要停在这个用弓箭嫌近、用刀枪嫌远的不尴不尬的距离上。 大唐的盾牌手筑起一道盾墙,短刀手亮出圆盾,在盾墙之上排成一排,把盾墙加高到一人多高,相邻的圆盾之间形成射击孔。长枪手退后,弓箭手上前,通过射击孔往外射箭。叛军士兵赶紧竖起大盾防备弓箭,不过他们马上就发现,对方的箭并没有射向他们,几乎全部钉在木栅上,而且全都是火箭。 “唐军放火烧木栅!”有人想、有人喊,几乎所有的叛军士兵同时反应过来。当官的下令反击,可是刀砍不着、枪扎不着,只能用箭射唐军士兵。对方防护得很严,弓箭对唐军士兵造成的伤亡很有限。 唐军士兵射出的箭却取得了显著的成效,木栅到处都燃起熊熊大火。木栅用的圆木很粗,短时间内烧不断,所以唐军士兵攻击的是木栅最薄弱的环节——扎绳的地方。这么近的距离,命中率很高,时间不长,大部分扎绳的地方都着起火来。 叛军军官一边组织士兵向唐军士兵射箭,一边组织救火,锅碗瓢盆,所有能装水的东西都被用来打水灭火,连扶余福信的夜壶都被利用上。叛军士兵排成两排,一排人把从河里打上来的水传到岸上,另一排人把空容器传给打水的人。传水的工作做得还算是井井有条,不过灭火的效果却极差。一来打上来的水太有限,特别是离河水远的那一边,几乎没水可用,二来火舌被海风吹得“呼呼”地往木栅后面舔,负责泼水的士兵不敢靠太近,大部分水根本就没泼在木栅上。就这样,还是有不少士兵被燎了胡子、眉毛,甚至有人连头发都被烧没了。 “轰隆”一声巨响,第一道木栅被烧垮了,溅起大量的火星,火星被风吹着扑向叛军士兵。叛军士兵发一声喊,轰然作鸟兽散,逃向第二道木栅。唐军步兵冒着被火烧伤的危险,从散落的、还在燃烧的乱木中跳过。大盾太沉了,拿着大盾根本没法跳跃,盾牌手扔掉大盾,变成弓箭手,跳过火阵之后,边往前冲,边向叛军士兵放箭,驱使他们快速奔逃。 扶余福信站在第二道木栅后面,发现唐军步兵用火攻之计焚烧第一道木栅,赶紧思考保护第二道木栅的办法。想来想去,除了用弓箭手阻止唐军步兵靠近第二道木栅外,再有就是用枪把钉在木栅上的火箭打掉,此外再没有别的办法。眼见着唐军步兵冲到了第二道木栅的弓箭射程之内,扶余福信下令开弓放箭。 此时唐军步兵没有了大盾的掩护,只能用面积比较小的圆盾抵御叛军的箭,防护能力大大下降,不时有人中箭。叛军士兵处境也好不了多少,虽然木栅有一定的遮挡效果,但唐军射出的箭都是火箭,即便射在木栅上,也是有效射击。射在人身上的火箭更可怕,会把衣服引燃,侥幸没有死于弓箭的,也很可能被烧死。叛军士兵还吃着一些亏,第一道木栅倒地后,被泼在地上的水一弄,火势小了一些,烟却冒得更多了,随风飘来,熏得叛军士兵眼睛难受,不容易瞄准目标。 唐军步兵顶着叛军的弓箭不停地往前推进,距离越近,射在木栅上的火箭就越多,叛军士兵来不及打落,第二道木栅也着起火来。木栅一着火,叛军士兵的处境更加艰难,他们被迫往后退,而唐军士兵则趁机继续往前推进。 终于,第二道木栅的火势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扶余福信只好放弃保护木栅的努力,命令部下结阵,抵御大唐军队的进攻。 现在才开始结阵,黄瓜菜都凉了,第二道木栅轰然倒塌。 第42回 老白衣挥师击叛逆 新总管遣将取城池(3) 刘仁轨亲自指挥所有骑兵,在一个小山丘上列阵,等待进攻时机的到来,第二道木栅一倒,刘仁轨立刻下令冲击。五千骑兵呐喊着冲下山丘,如同一阵狂风,向叛军刮过去,刘仁轨催马紧紧跟在后面。 通常不都是将领一马当先冲在前面吗,刘仁轨为什么跟在后面?武将才会冲在前面,刘仁轨是个文官,没练过武,又已经六十岁了,他要是冲在最前面,随便一个叛军士兵就能要他的命。 刘仁轨是大唐的一员名将,战功赫赫,怎么会是个文官呢?这话乍一听令人感到奇怪、不解,可唐朝就是这样,唐朝的很多名将都是文官,刘仁轨并不是个例。唐朝有很多边塞诗人,他们本身是文人,并不会武功,但其中有不少人是带兵打仗的将领。 在文官带兵打仗的例子中,最为传奇的是一位在大唐并没有什么名气、《新唐书》和《旧唐书》都没为其立传、官职并不高、然而却创造了“一人灭一国”奇迹的文官,他的名字叫王玄策。姓王的人可以得意一下,也许您就是王玄策的后人。 故事是这样的,不对,应该说事实是这样的,虽然这个事实很像故事,但它确实是事实。贞观二十二年,公元六四八年,身为太子右卫率长史的王玄策奉旨出使天竺国。太子右卫率长史的品秩为正七品上,跟中等县的县令平级。这位老兄带着副使蒋师仁和三十多个随从,不远万里来到天竺,看到很多奇闻趣事、风土人情,回国后还写了一本叫《中天竺国行记》的书。现在也有很多人喜欢出书,大概是返祖现象。 这里要说的不是那本书。当时天竺分为东西南北中五部,称为五天竺,以中天竺实力最强,东西南北四天竺都臣服于中天竺。五天竺并不是五个国家,而是五个独联体,大体说来,相当于中国的春秋时代,五天竺是五霸,中天竺是霸中之霸。 王玄策一路往中天竺行进,当地土人看到王玄策一介儒生,长得白白净净,举止温文尔雅,惊为天人,沿途小国纷纷向王玄策进贡,表达对大唐皇帝和天朝人物的敬仰。印度出产宝石和黄金,估计王玄策没少收。以王玄策的风流倜傥,说不定还受到不少美女的青睐,不过史书里没说,咱不敢胡乱演义。 一路走一路收礼,王玄策心里美得不行,这趟出差收获大大的,能发一笔大财,比他当一辈子七品芝麻官的俸禄还多。哪知道乐极生悲,到了出使的目的地中天竺,出事了。王玄策来得不巧,中天竺王、著名的戒日王尸罗逸多刚刚病死,他没有子嗣,他的大臣、帝那伏帝国的国王阿罗那顺自立为中天竺王。这个阿罗那顺是个贪财好色眼皮子又浅的人,你都当上中天竺王了,要多少金银财宝没有哇,他偏盯上了王玄策收的那些礼。阿罗那顺派两千兵丁攻打王玄策,王玄策身边只有三十多个人,当然打不过,经过一番力战,最终被擒,所得的金银珠宝全部被阿罗那顺抢走。 眼看着金银财宝没了,命可能也保不住,王玄策万念俱灰,从以待毙。也是王玄策不该死,戒日王的妹妹拉迦室利公主听说阿罗那顺囚禁了大唐的使节,出于对中华上邦人物的景仰,让人把王玄策带到她的宫里,她要看一看。 这一看可就看出了事,拉迦室利公主被王玄策俊美的外表和优雅的谈吐所吸引,对王玄策动了芳心。当然了,王玄策为了脱身,大概也是刻意地对这位黑美人甜言蜜语,讨美人的欢心。拉迦室利公主芳心一动,什么事都敢干,她派心腹之人悄悄地把王玄策送出都城。 这位王玄策,王老兄,官职像芝麻,胆子却比天大,脱身之后他并没有逃回大唐,而是一路向北,直奔喜玛拉雅山而去。这位老兄可不是万念俱灰,想在山里建座寺院出家当和尚,他是要去借兵报仇。 在这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的地方,王玄策找谁借兵呀?王玄策来到一个国家,一打听,这个国家叫泥婆罗,就是现在的尼泊尔。泥婆罗跟大唐没打过什么交道,人家凭什么借给他兵呢?这时候就显出文官的优势了,鬼点子多。王玄策跟泥婆罗王说:“吐蕃很牛掰吧,告诉你,吐蕃王是我们大唐天子的侄女婿。” 这里又看出文官的优势了,换作武将,汉字都不识几个,哪里会说泥婆罗话呢?不会说泥婆罗话,又怎么能忽悠泥婆罗王呢。 泥婆罗王一听,心想:“我靠,来头真不小,吐蕃王确实很牛掰,俺不敢惹,没想到这位大唐天子更牛掰,更不敢惹了。”于是他恭恭敬敬地问:“贵使,您光临鄙国,有何见教?” 王玄策说:“中天竺的阿罗那顺篡夺王位,攻击天朝使团,我要向你借点兵,去擒拿这个乱臣贼子,平定中天竺的局势。”跟外人,当然不能说金银珠宝被抢的糗事,得把理由说得冠冕堂皇一些。 泥婆罗王心想:“只要不抢我的椅子,什么事都好说,借点兵是小意思。”于是,泥婆罗王借给王玄策七千骑兵。 说吐蕃王是大唐天子的侄女婿,口说无凭,万一泥婆罗王反悔怎么办?王玄策又想出一招,给吐蕃王松赞干布写了封信,让他出兵,请泥婆罗王派人送去,松赞干布还挺听话,派出一千二百精兵。泥婆罗王见王玄策的信这么好使,对王玄策的话再无怀疑。 王玄策带着这八千二百人,气势汹汹地杀奔中天竺。一路上,王玄策咬牙切齿地想:“狗日的阿罗那顺,老子刚发一笔小财,你就给抢走了,这口气怎么能咽得下去?你抢老子的金子,老子就打翻你的椅子、砸烂你的轿子、砍断你的脖子、逮住你的妻子、俘虏你的儿子,给你来个五子登科。” 开句玩笑,王老兄可不是这么想的,他可不是为了金子被抢而生气,人家是使节,代表的是大唐,想的当然是国家利益。阿罗那顺竟敢攻击大唐的使团,这还了得,天朝大国的尊严在哪里?什么叫尊严,你敢不尊我,我就严惩你,这就叫尊严。 却说王玄策带领八千二百外国兵,直抵中天竺都城茶馎和罗城下,大声骂阵。阿罗那顺根本没把这几千人放在眼里,心说:“跟我玩儿狠的,你还差点,咱们看谁更狠。”城门一开,“哗啦啦”,阿罗那顺放出来好几万人。 王玄策根本没把这几万人放在眼里,心说:“攒鸡毛凑掸子没什么用,看我打你个一地鸡毛。” 双方在茶馎和罗城下展开厮杀,大战三天,天竺兵大败,被杀死了三千多人,更多的人为了逃命掉进河里,淹死了将近一万人。阿罗那顺吓得心里如同塞满了鸡毛,弃城而逃,收拾余众,准备再战。 王玄策进入茶馎和罗城,放出自己的同伴,取回自己的金银珠宝。他还不肯干休,与副使蒋师仁一起,挥兵追击阿罗那顺,双方又是一场大战,王玄策军又斩首一千多级,并生擒了阿罗那顺。 天竺人尚未死心,奉阿罗那顺的妻子和儿子为主,凭借乾陀卫江天险,跟王玄策、蒋师仁对峙。蒋师仁挥兵渡过乾陀卫江,将天竺军击溃,生擒了阿罗那顺的妻子和儿子,并俘获男女一万两千口、杂畜三万头。 三战三捷,赢得干净利索、酣畅淋漓,赢了个嘁哩咔嚓,中天竺为之震动。这一回,天竺人彻底蔫了,五百八十多所城邑聚落望风请降,简单点说吧,整个中天竺境内凡是有人居住的地方全都投降了。 在阿罗那顺跟王玄策打仗的时候,东天竺王尸鸠摩帮过阿罗那顺,这时候担心王玄策报复他,主动送来牛马三万头匹犒军,又送给王玄策一批金银珠宝。这下子,王玄策可算是发大财了。 王玄策押着阿罗那顺和他的老婆孩子返回长安,向李世民献俘。李世民大喜,嘲笑阿罗那顺:“你要是不抢我的金子,至于脖子上套上链子吗?(原话是:婆罗门不劫吾使者,宁至俘虏邪?)” 王玄策大破中天竺,给李世民长了脸,李世民一高兴,封王玄策为朝散大夫,品秩为从五品下。 李世民也真够抠门儿的,王玄策立了这么大的功,让大唐的威名远播天竺,才把王玄策从正七品上升为从五品下,而薛仁贵只是穿着奇装异服在李世民眼皮子底下打了一仗,就从一个小兵升为从五品下的游击将军,真是太不公平了。要我说,怎么着也得给王玄策一个十六卫的将军干干吧,让他当武将,很可能又是一颗耀眼的将星。人之将死,老迈昏庸,李世民埋没了一个人才。史书上从此对王玄策再无记载,说明他再也没机会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 言归正传,刘仁轨跟在骑兵后头冲向百济叛军,此时第一道木栅差不多已经烧完了,没用给战马戴眼罩就冲了过去,第二道木栅还在冒着火苗,五千骑兵给战马戴上眼罩,集体表演了一次钻火圈的杂技,杀向百济叛军。 在第二道木栅起火后,百济叛军就开始步步后退,木栅一倒,叛军后退的速度骤然加快。为了避免再次被火烧伤,大唐步兵并没有马上展开追杀,而是捡起叛军扔下的锅碗瓢盆,从河里打水灭火。大唐步兵没有进攻,叛军还保持着相对严整的阵形,只是好景不长,大唐骑兵冲杀上来,叛军纷纷溃散。 大唐骑兵攻击的是叛军的左翼,也就是离熊津江较远的那一侧,意图很明显,要把叛军往水里挤。五千骑兵迅速击垮了叛军的微弱抵抗,插到叛军的侧翼,转而向熊津江方向进攻。这时,大唐步兵灭掉了一部分火,开辟出几条通道,大军蜂拥越过第二道木栅,向叛军发起猛烈进攻。 叛军被两面夹攻,顿时士气尽失,抵抗意志彻底崩溃,只顾自保,拼命逃窜。大唐步兵从西往东压缩,大唐骑兵从南往北压缩,叛军被步步逼向熊津江,现场乱作一团,人挨人、人挤人,站在水边的往南挤,面临大唐军队的往东、往北挤,水边的人挤不过,大量被挤入熊津江,顺流漂下,直入大海,喂鱼去也。 第42回 老白衣挥师击叛逆 新总管遣将取城池(4) 眼看着败局已定,扶余福信顾不上部下,带着卫队向周留城逃去,叛军士兵跟在后面鼠突狐窜,大唐士兵奋勇追击。追杀至午后,刘仁轨下令收兵。这一仗,叛军被杀死的以及掉进熊津江被淹死的,总数达一万多人。留在泗沘城外围的道琛,听说扶余福信惨败,吓得不敢停留,赶紧拔营遁去,就近进入任存城。刘仁轨歇兵一夜,开进泗沘城,与刘仁愿会合。 新罗兵军粮将尽,返回新罗。刘仁愿和刘仁轨兵力不足以返击叛军,就固守泗沘城,休息士卒。扶余福信和道琛打了败仗,反倒给自己加官,扶余福信自称霜岑将军,道琛自称领军将军。二人招兵买马,势力更加强大。刘仁愿上表,请求皇帝下诏命新罗出兵增援,新罗王金春秋派金钦再次进入百济。这回金钦的运气不好,行军到古泗,中了福信的埋伏,被打得大败,逃回新罗,不敢再出兵。驻守泗沘城的大唐军队仍然处境危险。 契苾何力到达辽东道行营,刘明把行营的事务和安市城移交给契苾何力。安市城的战利品刘明基本上没要,只带走了杨九龄的一千骑兵、四千步兵,还有四千匹战马。刘明把这四千匹战全部配备给杨九龄,使杨九龄的部队成为纯骑兵。 按照苏定方的原计划,拿下安市城之后,下一个目标是乌骨城,接着要拿下泊灼城,兵抵鸭绿水,刘明认为,建安城虽小,驻军只有一万多人,留在后面终归是个隐患。既然驻军不多,拔之不难,不如先掉这个后顾之忧,因此建议契苾何力先打建安城。契苾何力接受了刘明的建议,他考虑的是,新官上任要先打一场胜仗,树立自己的咸信,建安城兵少,又建在平地上,攻之有必胜的把握。 告别契苾何力,刘明返回玄菟城,得知国内城已经向新城、南苏城、木底城和苍岩城增兵,新城增加了三万人,总兵力达到四万五千人,南苏城增加了一万五千人,总兵力达到两万人,木底城增加了一万人,总兵力为一万五千人,苍岩城增加了五千人,总兵力为一万人。国内城的兵力一下子被调出来了六万人,刘明非常高兴,他决心不让一兵一卒返回国内城。 先锋团和劲卒师勒索完钱财后回到玄菟城,刘明问邢长生和刘之孝:“你们累不累,能不能马上执行作战任务?” 邢长生眼睛一亮,说:“元帅,这一个月过得真没意思,只搞了点小钱,大买卖一笔都没有。只要有发大财的机会,我们不嫌累。” 刘明笑笑说:“也算不上多大的买卖,就是苍岩城,城里有一万高句丽驻军,你们敢不敢吃?” “父帅,您这是说什么话,天下的饭哪有先锋团不敢吃的?”刘之孝不以为然地说。 邢长生不解地问:“元帅,为什么不先打新城?” 刘明解释说:“如果先打新城,南苏、木底、苍岩三城之敌有可能逃遁,先把苍岩城和南苏城拿下,把大门一关,把另外两座城孤立起来,然后慢慢收拾。”刘明手下兵多将广,他要同时打两座城。 先锋团和劲卒师可以马上出征,刘明就放了心,擂鼓聚将,分派任务:“诸位将军,大家休整了一段时间,应该已经养精蓄锐、可以再次上阵了。我决定用远程突袭的办法,越过新城和木底城,同时奔袭南苏城和苍岩城。邢将军听令。” “末将在。”邢长生出班接令。 刘明说:“本帅命你统一指挥先锋团和劲卒师,担任进攻苍岩城的先锋。你们的突破口为苍岩城的北门,于北城门的西面强行登城。劲卒师在城下,用弓箭消灭城墙上的守军,并阻止两侧守军的增援。先锋团用冲竿送几个人上城,垂下绳梯,接应主力登城,抢占城门。劲卒师随后杀入城中,兵分四路,一路直捣守军的帅府,另外三路抢占另外三座城门,接应城外大军入城。” “得令。”邢长生答应一声退回班部。 “方将军听令。” “末将在。”方天戟出班。 刘明吩咐:“你带领八千幽州骑兵跟在邢将军后面,待劲卒师入城后,兵分四路,以最快的速度包围苍岩城,从四门杀入,勿使守军一人一马逃脱。” “遵令。”方天戟回归本部。 刘明补充说:“邢将军、方将军,你们不能从南苏城下经过,可沿着南苏水行军,绕过南苏城。”他接着点将:“达稽、苏支、明佗三位酋长听令。” “在,在,在。”三位酋长站出来。 刘明道:“命你们各带本部人马奔袭南苏城,分别从北、西、南三个方向进攻,同样采用弓箭掩护、冲竿抢城、小部队用绳梯登城抢占城门的办法,杀进木底城,率先攻占城主府邸的记首功。” “得令啊。”三位酋长退归本部。 “张、王、李三位将军听令。” 张、王、李三位游击将军出班候令,刘明说:“命你三人各带三千人马,分别跟在三位酋长后面进城,接管城门,截杀城门附近的高句丽守军,不得放一人出城。” 三位游击将军接令回班。刘明最后叫出杨九龄:“杨九龄将军,命你带领本部人马配合攻打南苏城的行动。待攻城部队入城后,你部把南苏城四面包围,捉拿从城中逃出的守军士兵,重点戒备方向是东面。” 杨九龄不满地问:“元帅,您是不是信不过末将?” “此话怎讲?”刘明反问道。 杨九龄说:“他们都担负攻城的任务,唯独末将在外围配合行动,末将不理解。末将请求担当主攻任务,从东面进攻南苏城,以此表示末将归顺大唐的诚心。” 刘明笑道:“杨将军,你多心了。南苏城东面是重山峻岭,没有城门,地形不利于兵力展开,更不利于快速突袭,所以本帅没有安排人从东面攻城。你的部下都是高句丽籍的士兵,归顺大唐后第一次打仗,就让他们跟高句丽军队对面厮杀,本帅担心他们下不去手,先安排他们参加一次不流血的战斗,让他们过渡一下,对他们有好处。你不用着急,以后有的是仗打,木底城、新城、哥勿城、国内城,都已经列入了本帅的攻击名单。” 这下子杨九龄明白了刘明的良苦用心,感激地说:“还是元帅想得周到,末将感谢元帅的体谅,唯元帅之命是从。” 刘明最后宣布:“各路兵马沿新城道行进,邢将军是第一队,方将军是第二队,三位酋长是第三队,张、王、李三位将军是第四队,杨九龄将军是第五队,依次出发,一日夜行动一百五十里。” 刘乙三问:“元帅,末将干什么?” 刘明说:“你们不久前才攻克了白岩城,该休整一段时间。” “末将不用休整。”刘乙三主动请战:“末将请求参加战斗。” “不用着急打仗。”刘明安慰道:“你跟本帅一起去取新城,本帅送你上任。” 刘乙三狐疑地问:“元帅,咱们已经不剩多少兵了,能把新城取下来吗?” “我也不知道,试一下吧,能取则取,不能取再另想办法。”刘明说。 大军做好临战的准备,按照刘明规定的顺序,陆续离开玄菟城向东进发。先锋团和劲卒师走在最前面,大摇大摆地从新城旁边经过,似乎那里并没有一座高句丽军队驻守的城池,只不过在山上垒着一个鸡窝。 新城里驻扎有高句丽军队四万五千人,看着两千多大唐骑兵从城外通过,竟然不敢出城挑战。这一方面是因为新城城主年老气衰,缺乏胆气,另一方面是因为高句丽的北部耨萨有命令,各个城池的驻军只许凭城固守,不得出城交战。 北部耨萨何以下这么道命令呢?这实在是事出有因,你道北部耨萨是谁,就是当年那位扶余城的耨萨高斯达。虽然当年他在刘明手里输得很惨,可仗着是高句丽宗室,没有受到严厉的处罚,只是降了两级。混了十几年之后,他居然爬到了北部耨萨的宝座上,镇守国内城,高句丽位于鸭绿水以北的城池全部归他管辖,好不威风。 别看高句丽军队打仗不怎么样,情报工作做得还不错,玄菟城刚一失守,他们就探明这一路大唐军队的元帅是刘明。高斯达跟刘明交过手,知道刘明最擅长采用把守城的军队引诱到城外,一举击溃,趁乱混进城中这种战术,因此给各城下了严令,不管大唐军队耍什么花样,都要抱定一个宗旨——决不出城。他们想在城外游行就让他们游行,想冲着城墙撒尿就让他们撒尿,想烧庄稼就让他们烧庄稼,游累了他们自己就会走,尿撒完了就没得可撒了,庄稼烧光后看他们还烧什么。 除了高斯达这个老对手外,这一趟刘明还将碰上两个老熟人,一个是新城的城主孙林钦,一个是哥勿城城主孙纯敦。这两个名字挺熟吧,没错,他们就是当年木底城和南苏城的城主,堂兄弟俩。他们二人不是作为战俘被押去大唐了吗?没错,他们去了营州,李世民死后,他们觉得大唐短时间内不会再征讨高句丽,就悄悄地溜回了高句丽,连老婆孩子都没带。对于高句丽来说,他们不算功臣也算忠臣,于是二人都官复原职。混了十来年,二人都升了官,从小城的城主变成大城的城主。孙林钦更清楚刘明惯用的战术,又是刘明的手下败将,就算高斯达没有禁止出战的命令,他也不会出城。 刘明要带着刘乙三取新城,可是孙林钦打定主意不出城接战,刘明能拿下新城吗?欲知详情,且待下回分解。 第43回 夤夜突袭双城入手 良谋暗用两帅生嫌(1) 新城道上的各座城池都接到了高斯达的命令,不得出城接战,刘明发出的各路兵马丝毫没有受到干扰,顺利通过了新城。从新城到南苏城的大道,先是沿着贵端水,在南苏水入贵端水的地方转而沿着南苏水。在南苏城西面约二十里的地方,大道与南苏水分开,大道向东,南苏水向南。按照刘明的吩咐,邢长生部和方天戟部在这里离开大道,继续沿着南苏水行进。河谷曲折,这样走路程比较远,比走大路多绕十几里地,但这样不会惊动南苏城的守军。 邢长生部一直沿着南苏水的右岸行进,绕过南苏城,在木底城的西边离开南苏河谷,重新踏上大路。从这里开始,大路还是与南苏水平行,一直到苍岩城以东。苍岩城并非座落在大路旁,而是位于南苏水南岸一条山谷里的一块较平的台地上,这条山谷里有一条小河汇入南苏水,苍岩城位于小河的西岸。乍一看苍岩城的地形还不错,东面水西靠山,只是东面的小河实在太小了,人都可以徒涉,起不到多大的防护作用,西面的山也很矮,实际上叫丘陵更合适。 从玄菟城到南苏城有两百余里,第二天的中午,六千胡兵就到达了南苏城附近。进攻时间定在半夜,达稽、苏支和明佗在大路旁的山谷里扎下营帐,派出游骑四面警戒,捉拿附近的居民和来往的行人,以免走漏消息。 这天是五月初五,天黑后不久,一钩新月就垂到了西边的山顶,几乎没什么光亮。六千胡兵拔营启程,悄悄向南苏城逼近。子时刚到,胡兵到达距南苏城不到五里的地方。此时月牙儿已经完全沉到山下,满天的繁星显得格外明亮,达稽、苏支和明佗的心情像星光一样灿烂,因为前面有很多财物和人口等着他们去拿。 这次攻击木底城,六千胡兵作为攻城先锋,九千幽州兵担任第二梯队,另有五千高句丽兵部署在外围,刘明决定,攻下木底城后,把城里的财物和人口分成四分,达稽、苏支和明佗各得一份。虽说是担任先锋,可两千人拿得跟九千幽州兵加五千高句丽兵一样多,三个酋长都很高兴,对打这一仗劲头十足。 三个酋长分别带着自己的部下,向南苏城的南、北、西三个城门开进。为了尽可能晚一点惊动守城的高句丽士兵,他们没有策马疾驰,只是用正常步行速度前进。到了离城两三里的地方,胡兵们突然加速,转眼之间就冲到城下。 达稽负责进攻西城门,他最先赶到,一声令下,一千八百名胡兵同时向城门楼上放箭。城门楼上点着火把,被火把的光照得着的高句丽士兵当时就变成了刺猬,火把照不到的高句丽士兵也没能幸存下来。这么多弓箭射一个城门楼,箭的密度太大,根本无需瞄准,任何暴露在外的人都逃不过去。这叫压制性射击,目的是压得对方抬不起头来,没有任何机会反击。 躲在城门楼里面的高句丽士兵,听到外面有动静,赶紧跑出来观察情况,结果刚一出门就变成了死尸。没来得及出门的高句丽士兵赶紧缩回去,箭落在城上,声音像下暴雨一样,他们意识到遭到了大部队的攻击,可是没办法出去报信。 两百契丹兵抬着十根冲竿冲向城墙,攀缘而上,垂下绳梯,下面的人缘梯而上,迅速冲向城门楼,肃清残敌,打开城门。从开始放箭到城门大开,只用了半刻钟。达稽带着大队人马冲进城中,城门楼上的胡兵点起一堆篝火,向后续部队发出登城成功的信号。 比契丹兵稍晚一点,奚兵从北城门、霫兵从南城门,先后攻进城里。看到城头火起,张、王、李三位游击将军各自带领三千幽州兵,分别从三个城门入城,跟在胡兵后面,对南苏城里的高句丽士兵展开屠杀。稍晚一点,杨九龄带着本部兵马冲到木底城下,在木底城外围了一圈,等着捉拿逃出城的守军士兵。 达稽一进城,先抓了个俘虏,让俘虏带路,直奔南苏城城主的府邸。南苏城的城主接到高斯达的通报,说刘明惯于使用诱敌出城的战术,心想我死不出城,你刘明再厉害,也拿我没办法。这么一想,他觉得待在城里很安全,大唐军队就算来也是白天前来挑战,因此天黑后城上的守卫很松懈。他万万没想到,刘明这次一反常规,玩起了夜间奔袭的新战术。 南苏城城主毫无准备,正高枕无忧地睡大觉,突然被杂乱的吵闹声惊醒,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达稽已经带人冲进他的府邸。城主感觉到发生了大事,连鞋都没顾上穿,一边系着衣带,一边往外跑,刚跑出房门,迎面撞上了达稽。 俘虏指着城主说:“那就是我们城主。”达稽把手一挥,几名胡兵冲上前去,抹肩头、拢二臂,把城主五花大绑起来。到了这步田地,城主无计可施,达稽让他下达投降令,他只能乖乖地听话。 守军士兵遭到突然袭击,根本无法组织抵抗,一下子就炸了营,四散奔逃,六千名胡兵和九千名幽州兵紧紧追赶,大杀大砍。等城主的投降令和达稽的受降令传达到全城时,两万名高句丽士兵已经被杀掉了四分之一。 南苏城本城的高句丽士兵,得知大唐军队杀进城里的消息后,仗着熟悉地形,大部分躲藏起来,有些人见城墙上没人把守,悄悄缒城而出。杨九龄的五千人早已在城下等候多时,他们蔫不出溜地站在城根儿下,一声不吭,等着守军士兵送上门来,下来一个抓一个,下来两个抓一双,总共抓了一千多俘虏。 丑时还未结束,先锋团和劲卒师就来到小河与南苏水交汇处的西面,隐蔽在山谷里稍事休息,抓紧时间制作了十根冲竿。寅时刚过,邢长生下达命令,队伍涉过南苏水,向苍岩城发起突袭。 苍岩城守军更加没有防备,苍岩城城主不光认为大唐军队不会在晚上来,白天也不会来,因为大唐军队远在三百里外的玄菟城,要攻城也得先攻新城、南苏城和木底城,且轮不到他的苍岩城呢,所以苍岩城守军不光晚上戒备松懈,白天戒备也不严。 先锋团和劲卒师冲到城墙下,劲卒师一阵密集的箭雨,清理掉城墙上寥寥几个哨兵,先锋团爬上城墙,没费吹灰之力就抢下了城门。劲卒师冲进城中,兵分四路,迅速穿插,大部分高句丽士兵还没从梦中醒过来,城主的府邸和另外三座城门就落在劲卒师的手中。 苍岩城的城主比南苏城的城主更可怜,他正在做梦娶媳妇,刚做到入洞房那一节,正要去揭新娘的盖头,就听见外面吵吵闹闹,不由地有点心烦,冲着外面喊:“吵什么吵,喜糖给你们发了,喜酒也给你们喝了,你们还想怎么着?” 伸出手刚碰到盖头,就听“哐”地一声,新房的门被人撞开,城主当时就恼了,破口大骂:“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不懂规矩,有这么闹洞房的吗?都给我滚出去,想听洞房给我老老实实地蹲在窗台下面,不许出声,让新娘子听见她会放不开……” 刚说到这里,闹洞房的人“噼噼啪啪”给他几个大嘴巴,打得他的脸火辣辣地疼。就听有人说:“嘿,醒醒,做什么美梦呢?” 城主睁开眼,只见好几个人站在他身边,有人举着火把,一个将军打扮的人正盯着他,那些人穿的不是高句丽军装。突然意识到刚才娶媳妇是在做梦,他的洞房,不对,他的卧室已经被别人占领,城主惊讶地问:“你、你们是什么人?” 邢长生说:“我们是大唐军队,我是刘明元帅麾下的大将,叫邢长生,奉刘元帅的命令前来抓你。怎么样,你是投降呢,还是让我把你的脑袋砍下来?” “我、我投降,不要砍我脑袋。”城主沮丧地垂下头,不解地问:“刘元帅不是总用诱敌出城的战术吗,这回怎、怎么变了?” 邢长生笑道:“你以为刘元帅只有一招哇,告诉你吧,他有很多招呢,以前只用一招就把你们玩得团团转,第二招一直就没机会用,今天使得是第二招。” “你们已经攻占了新城、南苏城和木底城吗,我怎么没得到任何消息?”城主不解地问。 邢长生说:“我再告诉你一句,这个战术叫‘蛙跳战术’,我们一跳跳过了新城、南苏城和木底城,直接来吃苍岩城。” “我、我太倒霉了。”城主不甘心地说:“苍岩城既不在头上也不在尾上,你们为什么偏偏选中了我?” “因为你在腰上呀。”这天邢长生的心情好,话也多,耐心地解释道:“我们拦腰一刀,把新城道斩为两截,头上剩下新城和木底城,尾上剩下哥勿城和国内城,然后再掐头去尾。” 这么一说,城主的心理平衡了一些,处在什么位置上都差不多,不过是早几天挨打晚几天挨打的事。 方天戟指挥大队人马,分别从四个城门开进城中,先在城墙上布设严密的警戒,然后前去包围守军的军营。城主的投降令首先传达到本城守军的军营里,五千苍岩兵没做任何抵抗就举手投降,因而也避免了被杀戮的命运。从国内城增援来的一万高句丽士兵,见大唐军队杀进来,仓皇组织抵抗,对苍岩城城主的投降令不予理睬。方天戟挥兵攻杀,杀死了大约一千人,这些来自国内城的牛皮哄哄的高句丽士兵终于认清了形势,放弃抵抗。 第43回 夤夜突袭双城入手 良谋暗用两帅生嫌(2) 南苏城和苍岩城都轻松攻下,看来刘明有点过于谨慎了,半夜突袭毫无准备的高句丽军队,根本用不着投入这么多的兵力。不过多投些兵力也有好处,进攻的一方伤亡极为轻微。 南苏城和苍岩城的城主都表示诚心归顺大唐,刘明还让他们继续担任原职,每座城留下五千士兵,一半是本城原来的士兵,另一半是国内城增派的士兵。两城多出一万四千高句丽降兵,其中包括南苏兵两千五百人、苍岩兵两千五百人、国内兵九千人。在这些降兵里,刘明选出五百南苏兵、五百苍岩兵和一千国内兵,充实进幽州兵的队伍里,让杨九龄挑了一千南苏兵、一千苍岩兵和两千国内兵,剩下的八千人划拨给玄菟城。杨九龄手下现在有九千人,几乎增加了一倍,而且刘明还把在南苏城缴获的四千匹战马全部配备给他,他这九千人仍然全部是骑兵。受到如此厚待,杨九龄对刘明感激涕零。 调整完部队编制,刘明把先锋团和劲卒师调回自己麾下,把进攻南苏城和苍岩城的其他各路人马调集在一起,加上新吸收的降兵,总共三万四千人,由方天戟统一指挥,包围木底城,逼其投降。 不说方天戟围困木底城,单说刘明,他在打新城的主意,整天琢磨如何才能拿下新城。从白方离那里,刘明得知新城的城主是当年木底城的城主孙林钦,就感到事情有点棘手。孙林钦吃过他的亏,对他的战术很清楚,刘明担心孙林钦不会再出城迎战。突袭苍岩城和南苏城的各支部队从新城外经过,新城守军一直闭门不出,验证了刘明这种担心。 如何才能不用强攻而拿下新城呢?想来想去,刘明认为还是得在孙林钦身上打主意。他让白方离把所知道的有关孙林钦的事详细讲述了一遍,从中发现了机会,决定如此这般,用巧计拿下新城。 是什么事情让刘明发现了机会呢,刘明又想出了什么巧计呢?原来,孙林钦和孙纯敦二人空身从营州逃回高句丽,老婆孩子都没顾上带。二人都是四五十岁的年纪了,身边没有儿女,将来老了谁来照顾呢?于是,二人官复原职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娶妻生子。 孙林钦的运气不好,结婚两年,他老婆一直没动静,求子心切的孙林钦坐不住了,又娶了一房妾。这个妾倒是争气,仅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就怀了孕。孙林钦大喜,盼天盼地盼了十个月,结果大失所望,生的是个女孩儿。此时孙林钦已经五十多了,时不我待,妻子还是没有动静,看来没指望了,小妾再生孩子至少还得等两年,孙林钦等不了,马上又纳了一房妾。二妾生的还是女孩儿,孙林钦一咬呀,干脆每两年娶一房妾,直到生出儿子来。除了不停地纳妾外,孙林钦还勤奋地工作,每天造人不止。五十多岁的人了,本来就已经气血不足,又旦旦而伐,身体哪受得了,反而连女儿也生不出来了。三妾、四妾一直就没动静,一妾、二妾也像受了潮的炮仗一样,再也不响了。 越是生不出孩子来,就越想要孩子,孙林钦固执地认为,生不出孩子来问题不在他身上,为了生孩子,他要继续纳妾,广种薄收,他相信总有一块地能种出粮食来。就在前一年,大唐军队平定百济的那一年,孙林钦娶了第五房妾。这回有了动静,不是妾有了动静,是孙林钦有了动静,由于身体极度虚弱,天刚一冷就生了病,差点丢掉了性命。 不过对于孙林钦来说,生这场病是因祸得福。痛定思痛,他终于认清了现实,生不出孩子来问题在他身上,种子不行,种得再广也发不了芽,于是他开始远离妻妾,调养身体,准备等养精蓄锐之后,再在曾经长出过庄稼的两块地上耕种。 没有儿子成了孙林钦的心病,刘明决定在这上面做做文章,以帮助孙林钦找到并赎回失落在营州的儿子为条件,换取孙林钦献城投降。可是这个办法并不能保证一定起作用,毕竟十多年过去了,孙林钦的儿子是不是还活着、能不能找到、肯不肯认孙林钦,都存在未知数,刘明真正的计谋并不在这上面。作者先卖个关子,暂不挑明。 刘明向白方离借了他的卫队,带着剩下的一万七千幽州兵,以及刘乙三和他的一万三千盖牟兵前往新城。邢长生奉命带着先锋团、劲卒师和准备调拨给玄菟城的那八千名俘虏,已经在新城外面等候刘明。 见到刘明,邢长生报告:“元帅,新城的高句丽军队太怂了,我就一万人,还有八千是俘虏,几次去城下挑战,他们愣是不出来,我是叫骂祖宗三代、武装游行、冲着城墙拉屎撒尿,什么办法都用上了,他们连个屁都不放,我是没办法了,要不是因为庄稼还没黄,我早一把火烧他娘的了。” 刘明笑道:“新城城主是咱们的老相识孙林钦,咱们用过的那些招数他门儿清,能上你的当吗?” “啊,原来是他呀,怪不得我那些招数都不管用呢。”邢长生忧心忡忡地问:“元帅,那咱们怎么取新城呀?” 刘明没接邢长生的话,而是问:“老邢,你小儿子快八岁了吧?” 邢长生不知道刘明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掐指一算,说:“可不是嘛,下个月整八岁。元帅,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邢长生在刘明手下屡立战功,官职一步一步恢复,他妻子原谅了他,带着那两个高句丽女人一起到幽州投奔他,现在一家人过得挺幸福,那两个高句丽女人又为他生了一儿一女,小儿子刚八岁。 刘明还是没接邢长生的话,继续问:“我听说你想找个高句丽儿媳妇,有这事吗?” 刘乙三在一旁插话道:“邢将军,你儿子刚八岁,你就想着给他找媳妇,太早了点吧?” 邢长生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别听他们瞎说,他们听风就是雨,我那是喝多了酒说的酒话,他们还当真了。不过,要是真能找个高句丽女孩儿当儿媳妇,那还真是不错。刘将军,我说句话你可别不爱听,你们高句丽男人不怎么地,女人是真好,又能干,又能吃苦,性格温顺,受得住委屈,伺候男人、孝敬公婆,更是没得说。我说你们高句丽男人是怎么搞的,什么活儿都让女人干,太欺负人了吧?守着这么好的女人,你们也不懂得珍惜,吃饭都不让人家上桌,你们也太……” “打住,打住。”见邢长生越说越激动,说得刘乙三满脸通红,刘明赶紧把邢长生止住,对刘乙三解释说:“刘将军,你可别在意,邢将军没别的意思,他是真心觉得高句丽女人好,替高句丽女人打抱不平。他娶了两个高句丽女人做妾,对那两个女人可好了,在这一点上,你可得向邢将军学习,好好待自己的女人。”他又问邢长生:“咱们幽州有不少高句丽人呀,找个年龄、相貌都合适的高句丽女孩儿应该不难,有看中的吗?” 邢长生不好意思地说:“元帅,您知道,那些高句丽人都是奴隶,就算是已经赎身的,也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门不当、户不对。” “噢,我明白了。”刘明对刘乙三说:“刘将军,可惜你没有六七岁的女儿,不然我倒想做个伐,让你和邢将军做个亲家。” 说到这里,刘明突然改换了话题,说:“邢将军、刘将军,你们各自将本部人马在新城外扎住,我要去城下跟孙城主叙叙旧。” 大战在即,刘明没头没脑地说了一通找儿媳妇的事,邢长生和刘乙三都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刘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好按照他的命令前去扎营。 刘明在白方离卫队的护卫下来到城门前,白方离的卫队长冲城上喊:“城上的兄弟,去给城主传句话,就说有故人来访,有几句机密的话要跟他说,请他到城门楼上答话。” 城外大唐军队的兵力增加到了四万,其中一半穿着高句丽军装,看样子是投降大唐的高句丽士兵,这令高句丽的将领们很是为难。大唐军队要是驱使那些降兵强行攻城,守城的士兵未必能狠下心来以命相搏。孙林钦正跟副帅温屯水和各位将领商议此事,军兵来报:“报大帅,城外来了一名唐军将领,带着白方离将军的卫队一起来的,说是大帅的故人,有机密之事要跟大帅说,请大帅到城门楼上相见。” 唐军将领自称故人,不用说,肯定是刘明,他能有什么机密之事呀,孙林钦满腹狐疑地来到城门楼上。 温屯水是高斯达派来增援新城的统兵将领,级别跟孙林钦一样,临时担任新城的副帅。听说唐军将领自称孙林钦的故人,还说有机密之事要谈,温屯水不由地起了疑心。孙林钦被大唐军队俘虏过,虽说后来逃了回来,谁知道是不是回来卧底的,不然他为什么把家眷留在大唐,温屯水早就对孙林钦有看法,此时更是生疑。 离开议事大厅,温屯水招手叫来一个心腹卫兵,小声说:“你悄悄地跟到城门楼上去,听唐军将领跟孙林钦说些什么,回来向我报告。记住,把他们说的话全部记下来,一个字都不许落下。” 卫兵答应一声,蔫不出溜地上了城门楼,躲在离孙林钦不远的地方,站在垛口后面,竖起耳朵偷听。 第43回 夤夜突袭双城入手 良谋暗用两帅生嫌(3) 孙林钦来到城门楼上,扒着垛口往下看,认出确实是刘明。作为一个败军之将,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刘明先开了口:“孙将军,营州一别,转眼已经十年有余,别来无恙乎?” “哦……啊……这个,还行,还行。”孙林钦不知道说什么好,胡乱应付道。 刘明接着说:“你现在当上了新城的城主,混得还不错嘛。” “啊……彼此彼此。”孙林钦终于找到了话说:“刘将军从一名普通军官升为大总管,称得上官运享通,孙某在这里恭贺了。” “多谢孙将军的好意,刘某今日请孙将军出来相见,主要是提醒一下孙将军,不要忘记当年的约定。”刘明说。 闻听此言,孙林钦愣了一下,暗想:“我跟他有什么约定呀,什么时候约定的,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当年刘明跟他和孙纯敦、钱武炫在一起待了好多天,经常聊天,是不是哪次聊天的时候约了件什么事呢,孙林钦努力回忆着。 没等孙林钦答言,刘明接着说:“当年孙将军离开营州的时候,没让你把家眷带回高句丽,实在是件令人遗憾的事。我也没想到一别就是十几年,对这件事,我一直感到不安。孙将军,咱们做个交换怎么样,你把白方离白将军的家眷送出城,我派人去营州寻找你的家眷,找到后给你送到新城。” 刘明的话语焉不详,孙林钦听得稀里糊涂,不过最后这句话他完全听明白了。他正为没有儿子而发愁,如果刘明真能把他的儿子送还给他,那是他求之不得的,至于以前的老婆还不还,那倒无所谓,反正他又不缺女人。略一沉吟,孙林钦说:“孙某对刘将军的提议很感兴趣,不过出于公平起见,请刘将军先把孙某的儿子带到新城来,孙某一旦确认无误,马上把白将军的家眷送到城外。” 刘明摆摆手:“孙将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这喜欢讨价还价的老毛病怎么一点都没改呢?你要明白一点,讨价还价是需要本钱的,我已经取了南苏城和苍岩城,取木底城也是旦夕之间的事,你新城已经是一座孤城,马上就会被我十万大军包围,你觉得你有跟我讨价还价的本钱吗?” 孙林钦的心一沉,暗想:“这话虽然听着别扭,不过事实还真可能是这么回事。前几天一批又一批唐军往东去了,总数不下三万人,前天万把人从东边过来,大部分都穿着高句丽军装,估计南苏城和苍岩城确实已经被攻破了,木底城也已经被围困,我还真没有跟他讨价还价的本钱。” 想到这里,孙林钦问:“依刘将军的意思,这件事应该怎么办?” “好办。”刘明说:“办法是我提出来的,你先表示一下你的诚意,把白将军的家眷送出来,让他们把家里的细软都带上。我保证,接到白将军的家眷后,立刻派人去营州寻找你的家眷,找到后尽快给你送过来。咱们是老相识了,我的人品你应该相信。” 孙林钦盘算了一会儿,觉得除此之外也没别的办法,点点头说:“那好,刘将军稍等,我这就派人去请白将军的家眷。” 孙林钦派部将前往白方离家,让白方离的妻妾子女们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收拾收拾,套了几辆马车,送到城门内。 孙林钦对刘明说:“刘将军,白将军的家眷已经到城门了,只要刘将军言而有信,孙某马上放人。” “孙将军请放心,我以我的人格保证,一定尽心竭力把你的家眷送来。”说到这里,刘明补充了一句:“孙将军,请你亲自把人送出来,我跟你有几句体己话要说。” “这……不合适吧。”孙林钦有点担心。 “你放心,我不是骗你出城要抓你。”刘明说:“我们大唐人做事情最讲道理,我真的只是跟你说几句话,说完以后就让你回城。” “什么话不能现在说?”孙林钦问。 刘明说:“是件私事,不方便当着众人的面说。算了吧,你要是实在害怕得很,不说也罢,不过你可别后悔。” 不知道刘明到底有什么话要说,孙林钦被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真心不敢出去,可不出去又怕刘明不说结果真的对他不好。犹豫了一会儿,孙林钦还是跟着马车一起出了城。 刘明先让卫队长上前,问明白方离的家眷一个都不少,全都出了城,家里能带出来的东西也都带了出来,这才跟孙林钦说:“孙将军,听说你回到高句丽以后,一口气娶了六个女人,身体有点吃不消吧?我还听说你去年冬天得了一场大病,很是凶险,不用说,肯定是因为房事过度造成的。我给你提个建议,你归顺大唐吧,我带你去长安,请皇上派御医给你开几个方子。你不知道,皇上身边专门有开那种方子的御医,只要你照方子吃上几副药,保你变得生龙活虎,就像三十年前一样。” 听着刘明的话,孙林钦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感到十分尴尬。等刘明说完,他抱牶拱手道:“多谢刘将军好意,孙某心领了,不过孙某不可能为了这个而投降。刘将军要是没有别的事,孙某就告辞了。”虽然看样子刘明确实没有扣留他的意思,但是待在城外总是感觉心里不踏实。 刘明也拱拱手说:“没关系、没关系,我只是提个建议,同不同意全由你自己决定。对了,邢将军你还记得吧,他现在是我的先锋官,你赶紧回去准备吧,我随时都可能让他开始攻城。” 孙林钦拨马往回走,为了不暴露出内心的担忧,他故意放慢速度,显得从容不迫,可他又担心刘明派人追他,走几步就回头看看,走几步又回头看看。 目送着孙林钦回城,等孙林钦走到城门前时,刘明大声喊:“孙将军,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回去我就跟邢将军说。” 孙林钦没答话,心说:“这个刘明真多事,你命令邢长生前来攻城,用得着告诉我吗?” 孙林钦走进城里,城门关闭,刘明带着人返回自己的大营。他把白方离的卫队留在身边,另外派人把白方离的家眷送到玄菟城。 回到帅府,孙林钦显得有点心神不宁。他一会儿琢磨刘明会不会信守诺言,真的用心去寻找他的儿子,一会儿又琢磨刘明在城外说的那些话,心想,要是真能让大唐皇帝的御医开个壮阳的方子,那倒真是不错。他娶的这个几个妾,尤其是后来这三个,一个比一个漂亮,整天面对着美人,只能看,没那么大的胃口吃,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三个妾,大的二十刚出头,小的才十八岁,如果总得不到他的照顾,很可能会搞出事来,给他弄几顶绿帽子戴戴,那他丢脸就丢大发了。可是,为了这个就投降,实在有点说不过去。刘明要是不把这话挑明,投降也就投降了,反正他也不是大姑娘了,洞房都入过了,没必要讲什么贞操,可刘明这么一说,他要是真降了,显得他真是为了这种事而投降,这话要是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呀,他在别人面前怎么能抬得起头呢?可刘明要是不把话挑明,他又怎么会下决心投降呢? 心情不好,孙林钦就烦躁,把所有的人都赶出去,一个人躲在议事厅里胡思乱想。 正想着,军兵来报:“启禀元帅,温将军到了。”孙林钦“唔”了一声,头也没抬。 温屯水走进议事厅,从刚进门时起,他就仔细观察孙林钦,孙林钦心事重重的样子全被他看在眼里。温屯水派出的心腹卫兵把刘明和孙林钦的对话一五一十、只字不落地报告给温屯水,温屯水听后对孙林钦更加怀疑,尤其是那两句话——“提醒一下孙将军,不要忘记当年的约定”和“当年孙将军离开营州的时候,没让你把家眷带回高句丽”,引起了温屯水的极大怀疑。根据这两句话分析,当年孙林钦跟刘明有个约定,孙林钦离开营州的时候,刘明没让孙林钦把家眷带回高句丽,不用说,孙林钦是受刘明的指派,返回高句丽当卧底,刘明担心孙林钦不好好做事,把他的家眷扣下来当人质。从那以后,刘明几次带兵攻打高句丽,都取得巨大胜利,看来这不是偶然的,也不是刘明多么厉害,而是有人在帮他。孙林钦出城跟刘明密谈,很可能是在商谈里应外合、攻取新城的事。温屯水觉得自己的分析非常正确,不过这只是分析而已,不能作为治孙林钦罪的证据,他来面见孙林钦,一方面是要观察一下孙林钦在见了刘明之后有什么反应,另一方面想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破绽。 看见孙林钦心事重重的样子,温屯水的疑心更重了,没等孙林钦让座,就自己坐下,问:“孙元帅,听说您把白方离的家眷放走了?” “是。”孙林钦说:“不管怎么说,白方离跟随我多年,他投降唐军是迫不得已,我们把家眷还给他,他会念我们的好处,说不定哪天他就会回到高句丽。” 温屯水冷笑一声,心想:“你是想让他跟你一样,回来做卧底吧。”他又问:“孙元帅,听说唐将刘明以归还您的家眷为条件,让您放走白方离的家眷,您先把白方离的家眷放走,就不怕刘明食言吗?” 孙林钦说:“我跟刘明打过交道,这个人还是挺讲信用的,我相信他。再说了,南苏城和苍岩城已经被攻克,木底城眼见着不保,新城成为一座孤城,我没本钱跟他讨价还价。” 第43回 夤夜突袭双城入手 良谋暗用两帅生嫌(4) 温屯水点点头,心想:“明白了,你这是对前途失去了信心,在讨好刘明,给自己留退路。你原本就跟刘明有过约定,现在又面临这种情况,出卖新城是早晚的事。”他又问孙林钦:“孙元帅,听说您出城跟刘明聊了一会儿天,都聊什么了?” 孙林钦脸一红,他怎么好意思说刘明是要给他壮阳呢,打着哈哈说:“哦……啊,没什么,我们十几年没见了,随便聊几句,没什么大事,不过聊聊儿女。” 温屯水早就料到孙林钦不会说实话,他根本就没期望能听到实话,看到孙林钦尴尬的表情,他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又随便说了几句闲话,温屯水起身告辞,孙林钦突然想起件事,说:“温将军,唐军随时都可能攻城,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城防之事就劳你多费心了。” 温屯水答应一声走出议事厅,心想:“得,这是要跟唐军里应外合的节奏哇,把我推到前头,让我跟唐军拼杀,你在我的背后突然下手,打我一个措手不及。你想的是挺好,可我又不是傻子,能任由你摆布吗?你把城防的事交给我,这正好,我可以名正言顺地调整部署,把关键位置都换成我的人。” 在心里,温屯水已经肯定孙林钦将要出卖新城,可是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他不能公开对孙林钦采取行动,毕竟孙林钦是新城城主,手下还有一万五千人,贸然行事会导致新城大乱,大唐军队会趁机攻城。只能暗中部署,温屯水把守卫城门和城墙的部队都换成自己的人,让新城原驻军只管维持城内的治安,另外还派人监视孙林钦及新城的主要将领,掌握他们的一举一动。 方天戟率重兵包围木底城,派南苏城和苍岩城的降兵向木底城喊话。木底城守军得知南苏城和苍岩城全部落入大唐军队手中,他们已经成为大唐军队咬着的一块肉,随时都可以吃进肚里,顿时军心浮动。经过一番利弊权衡,木底城城主选择了投降。城内一万五千名高句丽士兵和三千匹战马,落进刘明手里。 像对待南苏城和苍岩城一样,刘明让木底城城主继续担任原职,给他留下两千五百木底兵和两千五百国内兵。方天戟带领部队和俘虏来到新城城下,新城外的军队增加到近八万人。刘明并没有进攻新城,他从木底兵和新俘虏的国内兵中各挑出五百人,补充进幽州兵中,让杨九龄也各挑选五百人,并配给杨九龄一千匹战马。剩下的八千降兵,刘明准备放三千在玄菟城,放五千在盖牟城,这样一来,玄菟城的总兵力将达到四万人,盖牟城的总兵力将达到两万人。 温屯水原本已经做好了应对大唐军队攻城的准备,可是连续两天,大唐军队并没有进攻。温屯水相信,刘明这是在等待孙林钦从内部发难,他把孙林钦是大唐军队内应的消息通报给手下的军官,命令各部做好拘捕孙林钦、解除新城原驻军武装的准备,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动手。 木底城刚一投降,刘明就把白方离的卫队长叫来,问:“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岁数了?” 卫队长报告:“回元帅的话,小人名叫崔胜实,今年二十九岁。” 刘明说:“三十而立,你马上就到三十了,想一直当卫队长,管这么几十号人吗?” 在大官身边待得时间长了,崔胜实很擅长察颜观色,听刘明话里有话,他赶紧说:“回元帅的话,小人当然不甘心一辈子当卫队长,也希望有机会立功升职。可是白将军对小人非常信任,把一身的安危托付给小人,小人只能以死相报。当卫士没机会上战场,没机会立功,升不了职,小人也没办法。” 刘明笑笑说:“现在就有个立功的机会,而且是立大功的机会。你要是有这个胆量,把这件事办好,我会重重地提拔你。你要是想留在白将军身边,我让他给你个千总,你要是想跟我去幽州,我会向朝廷保奏,尽可能让你多升几级,至少让你带一个团三百人。” 崔胜实大喜,当即表示:“谢元帅信任,有什么事请元帅吩咐,上刀山、下火海,小人都在所不辞。” 刘明点点头,说:“我想派你进一趟新城,你敢去吗?” 崔胜实闻言一愣,问:“元帅,进新城干什么?” 刘明说:“我想派你去挽救新城一万五千名士兵的生命,挽救孙林钦将军的生命。” 崔胜实不解地看着刘明,显然没听明白刘明的意思。刘明解释说:“木底城已经投降,围困木底城的部队很快就会开到新城。以我军现在的实力,就算强攻也能攻下新城。可是本帅不想强攻,本帅担心强攻会造成重大伤亡。你也知道,本帅用兵向来以巧取胜,士兵伤亡很小,要是采用强攻的战术,老实说,本帅没有能力减小伤亡。如果我军在攻克新城的战斗中伤亡很大,将士们肯定非常生气,要报复新城守军。当兵的肯定活不成,弄不好连城里的老百姓都会遭殃。本帅不忍心看到这种结果,希望孙林钦将军不要进行无谓的抵抗,主动放下武器,开城投降。通过那天的见面,本帅看得出来,孙林钦将军抵抗的决心并不坚定,他之所以不肯投降,是因为城里有三万来自国内城的军队,孙将军心存顾忌。那天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些话不便对他说,本帅想派你进趟城,给他送封信,向他说明利害。只要他肯投降,不必他做什么,只需把城防的兵力部署情况传出来。本帅会派人进攻他控制的城门,他不要抵抗,放我们的人登城就行了。你对城里的地形熟,人头也熟,你去送信最合适,不知道你敢不敢去,毕竟有可能被来自国内城的人抓住。” 略微考虑了一下,崔胜实咬咬牙说:“元帅,小人豁出去了,富贵险中求,哪有不冒险就能升官发财的?” “那好。”刘明接着说:“其实这件事也没那么危险,假如你被国内城的人抓住,你就说是白将军派你去见孙将军,为送还家眷的事表示感谢。你只不过是白将军的卫队长,白将军投降跟你没什么关系,国内城的人不会难为你。当然了,你可以见机行事,对他们表表忠心,他们不会杀你。” 崔胜实长出一口气,点点头说:“元帅,小人明白了,小人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可是万一小人被抓,元帅的事不就耽误了吗?” 刘明说:“你先别着急,听本帅慢慢说。为了保证你的安全,也为了保证孙将军的安全,本帅不能把规劝他的话写在信里,需要你给他传口信,该怎么说一会儿本帅会教你。但是本帅也不能一个字都不写,那样孙将军未必能相信你,国内城的人抓住你后会对你严刑逼供,所以本帅会写封信,谈点不相关的事。万一那封信被国内城的人搜出来,你就说是白将军让你带给孙将军的,里面写了些什么你也不知道。如果你被国内城的人抓住,你就假装投降他们,尽可能取得他们的信任,在保障自身安全的前提下,想办法接近孙将军。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万一孙将军遇到危险,比如说国内城的人要抓他,你可以主动要求带人去抓他,借此取得信任,实际上暗中想办法保护他。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你可以紧急向本帅求援,求援的信号是在城里放火,看到火光,本帅就会派人进攻南城门,孙将军可以率领他的人向南城门进攻,跟本帅里应外合。为了避免发生误会,孙将军的人在脖子上缠一块白布。” 嘱咐完后,刘明又把劝说孙林钦投降的话教了崔胜实一遍,崔胜实记性还不错,记得挺全。就在方天戟带人赶到新城的这天的晚上,刘明给了崔胜实一百两黄金,让他带给孙林钦,说是白方离对孙林钦的谢意。 崔胜实刚走,刘明就擂鼓聚将,对众人说:“新城内部即将发生变故,我们要趁机攻城,这个变故有可能今夜就发生,也可能明天发生,最晚不过后天。从现在起,全军分为三拨,轮流值班,每班四个时辰。在值班期间,要随时做好准备,看到城中火起,立刻向南城门发起进攻。登城所需要的云梯本帅已经命人打造好,赶上哪一拨攻城就由哪一拨使用。现在分配任务:刘乙三将军、达稽酋长、苏支酋长、明佗酋长,你们为第一拨,由刘乙三将军总负责,从寅时值班到巳时;方天戟将军,你率领两万幽州兵为第二拨,从午时值班酉时;本帅亲自指挥一万幽州兵,与杨九龄将军所部,为第三拨,从戌时值班到丑时;张、王、李三位将军,你们率领七千幽州兵,和准备调拨给玄菟城、盖牟城的高句丽籍士兵,作为全军的预备队;邢长生将军,你率领先锋团和劲卒营,本帅另有安排。” 各位将领都明白了自己的职责,刘明接着说:“本帅跟城里的内应约定,放火为号,内外一起进攻南城门,为了避免发生误会,每人脖子上系一块白布。虽然是这么约定的,但打仗的事情谁也难以有十足的把握,什么样的情况都可能出现。最坏的情况是,本帅的计谋被敌人识破,敌人将计就计,放火引我进攻,脖子上缠着白布欺骗我军。我提醒大家,在进攻的时候,如果发现敌人撤退时没有慌乱的迹象,不要贸然追击,也不要撤退,原地组织防御,等待增援。看到城里有脖子上缠白布的士兵,不要贸然上前,确认他们确实在跟另外一些人真杀实砍以后,再跟他们合作攻击敌人,但也尽可能保持一定的距离。战场上的情况变化多端,本帅不能一一提醒到,总而言之一句话,大家脑子要活泛一些。” 欲知崔胜实能不能完成刘明交待的任务,且待下回分解。 第44回 抛鱼饵离间计成功 抢帅权自残局隐现(1) 刚刚把崔胜实派出去,刘明就排兵布阵,准备攻城,是不是太着急了?就算崔胜实见到孙林钦后当时就能说服他,孙林钦说服手下众将也需要时间,把兵力部署传到城外也需要时间,开始行动最快也得等到次日白天吧? 实际上,让崔胜实劝降孙林钦只是一个障眼法,障的不是别人的眼,是崔胜实的眼,刘明根本就没指望崔胜实能说服孙林钦投降,甚至根本就没指望他能见到孙林钦。那一天跟孙林钦见面,刘明已经给孙林钦下了眼药,引起温屯水对孙林钦的怀疑。温屯水手下人多,对孙林钦产生怀疑后,肯定会防范孙林钦跟城外联络,崔胜实一进城就会被温屯水的人抓住,这正是刘明的目的。刘明让崔胜实带给孙林钦的那封信,实际上是给温屯水看的,信上确实只谈了一件跟打仗不太相干的事,但温屯水看到信后,肯定会以此证实他对孙林钦的怀疑,进而对孙林钦采取行动。 简而言之,刘明这一回用的是离间计,让新城守军窝里反,为大唐军队攻城创造有利条件。离间计的实施分为两步,那天跟孙林钦见面是第一步,今天派崔胜实进城是第二步。 之所以要给崔胜实施障眼法,是因为刘明对崔胜实的忠心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根据白方离的介绍,崔胜实还算是个忠心耿耿的人,可那是在平时和打仗的时候,是对白方离,这一回情况非常特殊,谁也没法担保崔胜实不会出卖大唐军队。所以刘明绝对不能让崔胜实知道他是在施离间计,只有用这种障眼法,才能让崔胜实相信刘明是信任他的,他才会好好地执行任务。任务完成后,他也不会察觉刘明对他留着一手,对刘明依然忠心。 刘明对崔胜实进城后的表现做了三种预估:第一种,他是一个非常忠心的人,完全按照刘明说的去做;第二种,他在温屯水威逼利诱之下道出实情;第三种,他背叛大唐,帮温屯水将计就计,骗大唐军队入城。 不管是哪种情况,离间计都会成功,新城守军的实力至少会损失三分之一。最坏的情况是第三种,但刘明不怕,他把先锋团和劲卒师秘密地部署在城北,一旦城内起火,先锋团和劲卒师就开始攻城。城外大唐军队有近八万,温屯水手下只有三万人,还要看押一万五千人的新城原驻军,兵力相当紧张,他要想给大唐军队下套,必然把全部兵力部署在城南,城北守卫空虚,先锋团和劲卒师就可以轻易登城,从背后捅温屯水一刀。 刘明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是,温屯水如他所愿,把孙林钦扣押或杀死,把新城原驻军解除武装,而崔胜实又没办法把新城原驻军调动起来,从内部攻击温屯水。如果出现这种情况,他就得另想办法,说实话,暂时他还没想出别的办法。 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崔胜实的办事能力上,派崔胜实前往刘明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方面,崔胜实是白方离的卫队长,在新城原驻军中有一定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另一方面,崔胜实的级别低,温屯水不会因为他跟随白方离投降就杀他或关他,他有机会接近新城原驻军。至于崔胜实的办事能力够不够,他从来没办过这种事,谁也说不好,只能听天由命。刘明暗想,如果崔胜实是个笨蛋,还不如是个坏蛋。他要是个坏蛋,勾结温屯水给大唐军队下套,先锋团和劲卒师就会有机会,他要是个笨蛋,这条计策就完蛋了。 再说崔胜实,他趴在新城城外,一直等到后半夜月亮落下去,才摸着黑走到城下,冲城头上轻声喊:“城上的兄弟,我是白方离将军的卫队长,我叫崔胜实,有事要见孙元帅,请让我上城。” 守城的士兵都是温屯水的人,长官早就提醒他们,留意孙林钦的人跟大唐军队来往,听城下有人说要见孙林钦,士兵们心想:“果然来了。”守城的士兵也不说话,垂下一条绳子,等崔胜实把绳在拴在腰上,拉着崔胜实上了城墙。崔胜实刚一上城墙,守城的士兵就把他五花大绑起来,送到温屯水的住处。 听说城外派人来跟孙林钦联络,温屯水赶紧爬起来,穿好衣服,亲自审问崔胜实。 温屯水问:“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进城来干什么?” 崔胜实装作慌里慌张的样子,说:“长官,别误会,小人不是坏人,小人没做过对不起高句丽的事,只是随着白将军投降了大唐。可那不是小人的意思,白将军是长官,他下令投降,小人不敢不听……” “别说那么多废话。”温屯水不耐烦地打断崔胜实的话,说:“我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刚才的问题,刚才什么问题?”崔胜实假装很紧张,想了一下才说:“噢,小人想起来了。小人名叫崔胜实,是白方离将军的卫队长,受白将军派遣,进城来面见孙元帅,对孙元帅日前送还白将军的家人表示感谢。” “感谢也用不着派人来吧,不知道现在正打仗吗?”温屯水问。 崔胜实回答:“是这样,白将军让小人给孙元帅送来一百两黄金。” 一个低级军官捧过一个木托盘来,说:“将军,这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 木托盘里放着十锭黄金和一封书信,温屯水说:“吓,真是一百两黄金呀,白方离还挺大方的,看来他投降大唐以后发财了。” 崔胜实点头哈腰地说:“是,白将军是发了一笔小财。他现在是玄菟城的城主,从玄菟城的府库里提出一批金银珠宝,送给大唐的刘元帅,他自己顺手牵羊捞了一笔。反正送给刘元帅多少东西别人也不知道,他说送了多少就是多少。” “哼哼。”温屯水冷笑两声,说:“怪不得这么大方,原来是慷公家之慨。” 打开书信扫了一眼,温屯水愣了一下,问:“这封信是白方离写给孙林钦的吗?” “不是。”崔胜实说:“这封信是刘元帅写给孙元帅的。” “这就对了。”温屯水得意地说:“我早就知道孙林钦暗中勾结唐军,今天终于让我拿到了证据。” “什么,孙元帅暗中勾结唐军,不会吧?小人一直跟在刘元帅身边,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崔胜实确实不相信孙林钦暗中勾结大唐军队,因为他此行的任务就是说服孙林钦暗中勾结大唐军队。 温屯水不屑一顾地说:“你一个小小的卫队长,又不是刘明的亲信,这么重大的机密,他怎么会让你知道?” “将军,信上写的是什么呀?”崔胜实确实对刘明在信里写了些什么感到好奇。 温屯水念道:“孙将军,结亲之事,本帅已经跟邢将军谈妥,先订亲,十年后再成亲。知名不具。” 短短的几句话,没头没尾,也没提打仗的事,怎么就成了孙林钦暗中勾结大唐军队的证据了呢,崔胜实不解,温屯水手下的人也不理解,一起看着温屯水。 温屯水解释说:“你们还没明白呀,这是刘明在牵线搭桥,让孙林钦和那个什么邢将军结为亲家。据我了解,孙林钦有个七八岁大的女儿,我估计那个邢将军有个差不多大的儿子,他们已经说好了,要结为亲家。” “噢,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崔胜实说:“那还是刚到新城的时候,刘元帅问起邢长生邢将军的儿子,小人听了几耳朵。邢将军确实有个八岁的儿子,想找个高句丽女孩儿做儿媳妇,邢将军不住口地夸赞高句丽女人多么多么好。对了,邢将军本人也娶了两个高句丽女人。” “这就更对了。”温屯水说:“刘明一开始就想着用结亲这种方式拉拢孙林钦投降。那天刘明把孙林钦叫到城外,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对了,崔……崔什么,你当时应该在场,他们都说什么了?” “小人崔胜实。”崔胜实说:“白将军的家眷出城后,小人就带着几个人护送他们回大营了,刘元帅和孙元帅说了些什么,小人不知道。” 温屯水点点头:“不知道也没关系,本将军完全猜得到。二人分手以后,刘明冲孙林钦喊了一嗓子,说一回去就跟邢将军说这件事。当时我还没太注意这句话,现在明白了,他们在城外说的就是结亲的事。” 一名军官问:“将军,就算有结亲这回事,也不能就说明孙元帅暗中勾结唐军吧?” “你是猪脑子呀?”温屯水斥责道:“这不明摆着吗,孙林钦要是不投降唐军,那个邢将军凭什么娶他的女儿做儿媳妇?唐军占了好几座城池,找什么样的女孩儿找不着?再说了,两个孩子还小,得十年后才能成亲,孙林钦要是不投降唐军,不跟着去大唐,隔着好几千里路,十年后怎么成亲?事情很显然,孙林钦一来怕死,二来贪图这门亲事,决定把新城卖给唐军,然后全家搬到大唐去。如果我没猜错,刘明肯定还许诺了孙林钦别的好处。白方离只是被围投降,就当了玄菟城的城主,孙林钦出卖新城,得到的好处肯定更大,跟邢将军结亲根本不算什么,只是刘明给孙林钦吃的一颗定心丸。其实,孙林钦当年逃回高句丽,就是刘明派他回来卧底,只不过孙林钦当了大官,舍不得放弃现在的地位,刘明这才给他封官许愿,还说合亲事。” 第44回 抛鱼饵离间计成功 抢帅权自残局隐现(2) 温屯水这么一解释,众人完全相信了,一位将官问温屯水:“将军,那咱们该怎么办?” 温屯水说:“把孙林钦和他手下的中高级将领全部扣押起来,解除新城原驻军的武装,勒令他们待在军营里不许出来,违令者杀无赦。” 有人建议:“将军,干脆把孙林钦杀掉算了,警告一下那些敢于私通唐军的人。” 温屯水摆摆手:“不能杀,他跟我平级,我怎么能随便杀他呢?先关着他,等唐军撤走以后,把他押到国内城,让高大人处置。” 崔胜实心中暗想:“刘元帅,虽然您在信里没写跟打仗有关的事,可这个温屯水太聪明了,从儿女结亲这件事看出了拉拢孙林钦的事,这下坏了,把孙林钦折进去了。好在您事先想到了各种可能,现在就看我的了,我得想办法救出孙林钦,带着新城兵进攻南门。关键是要取得温屯水的信任,我应该……” 想到这里,崔胜实“扑通”跪在地上,对温屯水说:“大人呀,多谢您抓住了小人。” 温屯水愣了一下,不解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胜实说:“当时我们被唐军包围,根本无法抵抗,不得不暂投降,可从心里讲,小人不愿意投降,小人的老婆孩子都在新城,就算让小人驻守玄菟城,小人也不愿意。您抓住了小人,小人就可以留在新城、跟老婆孩子团圆了,所以小人非常感激大人。” “这不对呀。”温屯水说:“你不愿意待在玄菟城,完全可以自己跑回来,刘明和白方离并没有限制你的行动。” “大人,话不是这么说。”崔胜实解释道:“小人是白将军的卫队长,白将军对小人一向非常信任,小人对白将军也是一片忠心。如果小人自己跑回来,或者小人办完这趟差事后不再回玄菟城,那是背叛白将军,那小人岂不真的是个小人了吗?现在小人被大人抓住了,正好可以不回玄菟城了,没人能指责小人不忠不义。” “哈哈哈哈……”温屯水大笑起来,称赞道:“好好好,你确实是个忠义之人,只要你对本将军忠心,本将军会重用你。” “多谢大人。”崔胜实当即表示:“只要大人饶小人一命,小人愿做牛做马,报答大人的恩情。” “诶?”温屯水把手一摆:“你又没犯罪,本将军为什么要杀你?不但不会杀你,本将军还要给你官做,但是你给我记住,你要是敢对本将军不忠,本将军把你和你的家人零剐喽。” “小人不敢,小人一定对大人忠心耿耿。”崔胜实说:“小人只有一个请求,将来大人要是回国内城,小人想把家眷也带去国内城,留他们在新城小人不放心。” “这是小事,没问题。”温屯水说:“本将军交给你一项任务,你熟悉新城驻军的情况,等把他们解除武装之后,你负责安抚他们,对他们说,当官的叛变跟当兵的没关系,等打完仗就释放他们,让他们不要闹事。” “是,小人一定把这件事办好。”崔胜实主动请缨:“大人,小人知道孙林钦和他的主要将军的住处,愿意带路去抓他们。” “这事用不着你,你先下去休息吧。”温屯水叫来一个卫兵,吩咐道:“带他到你们的营房去休息。” 崔胜实问:“大人,小人什么时候能回家看看家人?” 温屯水说:“现在是非常时期,所有的人都只能住在军营里,等打完仗你才能回家。” 崔胜实明白,温屯水还不是十分信任他,这是用他的家人来要挟他。 等崔胜实下去后,一位将官问温屯水:“将军,这个姓崔的可靠吗,让他去按抚新城士兵,会不会出什么乱子?” 温屯水沉吟道:“我并不非常信任这个人,不过察颜观色,他好像没什么不对的地方。让他去安抚新城士兵也是没办法的事,让咱们的人去安抚只能起到反作用。不安抚就得派兵看押,咱们没有适合做监狱的地方,只能把他们关在军营里,军营一点都不严密,必须派重兵看守。他们有一万五千人,为了防止暴乱,至少需要三千人看守,就算两班倒,也得六千人。咱们统共只有三万人,去掉六千人,守城就成了大问题。” “将军说得极是。”那位将官点点头,又问:“将军,什么时候去抓孙林钦和他的手下?” “不急。”温屯水早已成竹在胸:“天亮后召开所有中高级将军参加的军事会议,你先布置一下,暗藏刀兵,等孙林钦和他的手下到齐后,就……”说到这里,温屯水做了个一把抓的手势。 “末将明白,末将这就去安排。”那位将官下去布置,温屯水又对身边的人说:“抓住奸细的事要严格保密,绝对不能让孙林钦和他的手下得知。” “是。”众人齐声答应。 天亮后,温屯水通知千夫长以上的军官到帅厅召开军事会议,孙林钦及其手下主要将领二十多人全部到场。点卯完毕,孙林钦刚要开口说话,温屯水猛地拍下桌子,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在众人惊讶目光的注视下,温屯水大喝一声:“来人,把叛徒给我拿下。” 一队队士兵冲进帅厅,孙林钦等人还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每个人身后就站上了四个士兵,脖子上架上了两把刀。 “这、这是干什么?”孙林钦气急败坏地大喊。 温屯水冷笑一声,说:“哼,孙林钦,你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本将军要干什么,你心知肚明。” “我、我明白什么,我什么都不明白。”孙林钦如坠五里雾中,闹了个一头雾水。 “既然你非要装糊涂,我就给你点破,看你还怎么装。”温屯水说:“你暗中与唐军勾结,想献出新城,对不对?”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就连孙林钦的手下都不辨真假,一起看着孙林钦。 “你、你、你血口喷人,诬陷本帅。”孙林钦气得涨红了脸,说话都岔了音,他感觉比窦娥还冤。那时候还没有窦娥,他感觉比豆子和蛾子还冤。 “你说本将军诬陷你,看来还是不服哇,好,那本将军问你几个问题。”温屯水拿出几张纸,那上面记录着当日刘明跟孙林钦的对话。温屯水问:“刘明说:‘刘某今日请孙将军出来相见,主要是提醒一下孙将军,不要忘记当年的约定。’有没有这话?” 这句话孙林钦记得挺清楚,因为事后他反复回忆当年跟刘明有过什么约定,一直没想起来。他点点头:“是,刘明是说过这话。” “那好,就请孙元帅当着大伙儿的面说一说,当年你跟刘明有过什么约定?”温屯水紧接着问。 孙林钦茫然地说:“我记不起来了,我……我跟他没有什么约定。” “哼哼。”温屯水冷笑两声,追问道:“是真的没有约定还是记不起来了,或者是不想说、不敢说?” “我……我有什么不敢说的,是真的没有。”孙林钦开始意识到刘明是在给他下套,赶紧说:“那是刘明故意那么说的,是刘明的离间计。” “离间计,什么离间计?”温屯水像是抓住了把柄,紧接着提出一连串的问题:“说你们之间有约定就是离间计吗?刘明又没说是什么约定,也许你们只是约定某年月日喝顿酒呢,你跟刘明不是老相识吗,喝顿酒很正常呀。我一提约定,你就说那是离间计,是不是心中有鬼?” “我……”孙林钦发现自己有话说不清,越描越黑,干脆不解释了,把脖子一梗,道:“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我跟刘明之间没有任何约定,我问心无愧。” “好,咱们不谈约定了,谈谈当年吧。”温屯水换了一个切入点:“刘明说的当年是哪一年呀,是不是你从营州逃回来的那一年?” “不是。”孙林钦马上说:“那一年我在营州,刘明在幽州,我们连面都见不着,怎么可能有约定?” “噢,那一年你在营州……”温屯水点点头,突然问:“那你怎么知道刘明在幽州,你们之间是不是一直保持着联系?” “没有,我跟刘明之间没有联系。”孙林钦解释说:“刘明是幽州都督府的军官,他当然在幽州。” 温屯水又拿起纸来,问:“刘明还说:‘当年孙将军离开营州的时候,没让你把家眷带回高句丽,实在是件令人遗憾的事,我也没想到一别就是十几年。’有这话吧?” “这……好像有吧。”孙林钦记不太清了,因为当时他关注的是用白方离的家眷交换他的家眷。 温屯水把脸一沉:“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叫‘好像有’?” 见温屯水一再看手里的纸,孙林钦一下子就明白了,怒气冲冲地质问:“好哇,你派人监视我。姓温的,论级别,你跟我平级,论职务,我是新城城主,你只是协助我守城,你有什么资格监视我?你胆子也太大了吧?” “叫什么叫,叫什么叫,嗓门儿大就表示你有理吗?”温屯水说:“我早就怀疑你逃回高句丽是受唐人的指派前来卧底,刘明又点名让你跟他答话,我当然得监视你。你要是不服,可以到高大人那里去告我。” “你是猪脑子呀?”孙林钦问:“我要是卧底,刘明能当着那么多人跟我说话吗?这显然是刘明使的离间计,只要不是瞎子,一眼就能看出来。” 第44回 抛鱼饵离间计成功 抢帅权自残局隐现(3) 听到孙林钦骂他,温屯水并不生气,反而“嘿嘿”一笑,说:“你说得很对,如果你是卧底,刘明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你谈机密事,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刘明是在使离间计,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你交谈能管用吗?这种连瞎子都能看穿的小把戏,你比我更了解刘明,你觉得他会耍吗?” “他……”刘明确实不可能笨到那种程度,这一点孙林钦很清楚,可除此之外,刘明的行为又如何解释呢,他一时想不出来。 “我来替你说吧。”温屯水接着说:“刘明故意耍一下这种一眼就能看穿的小把戏,让所有的人都认为,你不可能是卧底,然后才想办法跟你谈机密之事。我问你,后来你是不是出城去了,是不是在城外跟刘明聊了好一会儿?” “……”孙林钦无话可说,他已经非常清楚,刘明就是在给他下套,他已经被套牢了,想挣脱出来千难万难,便不再解释。 “你们在城外说了些什么?”温屯水问,没等孙林钦回答,他就接着说:“你当然不会告诉我,可我知道,刘明用你被扣在营州的家眷要挟你献城,你可能是因为贪恋城主之位,不愿意,刘明就许诺给你很多好处。至于是什么好处,那不重要,咱们暂且不去管它。你对那些好处动了心,可是又担心刘明说话不算数,于是刘明就答应给你和邢长生说合,让你们结为儿女亲家。我已经了解过了,你跟邢长生很熟,邢生长是刘明的心腹大将,只要你们结为亲家,刘明当然不会说话不算数。” “什么什么,你都说些什么,什么儿女亲家?”孙林钦被说糊涂了。 “哟,连这个都不想承认呀?”温屯水问:“你是不是有个七岁的女儿?” 孙林钦点点头:“对呀,怎么了,我的女儿才七岁就要找婆家吗?” 温屯水没理孙林钦,接着说:“邢长生有个八岁的儿子,你们两家结亲,真是门当户对,年龄相宜,不错不错。” “你到底胡说什么,你怎么知道邢长生有个八岁的儿子?”一时不慎,孙林钦说了句错话,让温屯水抓住了把柄。 温屯水说:“你以为就你知道邢长生有个八岁的儿子?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我很容易打听到。” “那又怎么样?”孙林钦不屑一顾地质问:“我有个七岁的女儿,他有个八岁的儿子,我们就得结成亲家呀?我还有个五岁的女儿呢,你有没有六七岁的儿子,你要是有,难道咱们也得结成亲家吗?可笑,胡言乱语,毫无逻辑,不值一驳。” 温屯水并不生气,稳稳当当地坐着,从容不迫地说:“别急,当然不只是因为这个。我再问你,刘明让你出城说话,说‘是件私事,不方便当着众人的面说’。在你回城的时候,刘明喊了一句:‘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回去我就跟邢将军说。’有没有这些话、” 这两句话孙林钦还有印象,他点点头。温屯水又问:“你回城的时候,走得慢慢腾腾的,还不时回头张望,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是不是这样?” “不是。”孙林钦叫道,话刚出口,他又觉得这样说不合适,因为当天他的表现很多人都看见了,他那种样子解释为恋恋不舍也未尝不可,赶紧辩解说:“我是走得很慢,因为我不想让刘明以为我害怕,我回头看,是因为我担心刘明派人抓我,跟恋恋不舍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温屯水乐了:“你不想让刘明以为你害怕,说明你不害怕,你又担心刘明派人抓你,那你到底是害怕还是不害怕。编瞎话不是那么好玩的事,一个瞎话需要好几个瞎话来自圆其说,编着编着就会露出破绽。” “我……我没瞎话。”口气虽然挺壮,可孙林钦心里一阵阵地发虚,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像是在说瞎话。 温屯水没有接孙林钦的话,自顾自地说:“让我来告诉大家实情吧。刘明叫你出城,让你献城投降,你贪恋城主之位不愿意,刘明就许以高官厚禄,你动了心,但是不放心,刘明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提议把你女儿嫁给邢长生的儿子。你同意了,刘明回去就跟邢长生说,所以刘明才有‘谈私事’、‘回去就跟邢将军说’这样的话,。 孙林钦本想实话实说,告诉温屯水,刘明所说的私事,指的是壮阳药方的事,可他又一想,这话说出来谁都不会相信,白白地自取其辱,于是摇摇头,说:“你那全是猜测,没有任何依据的胡猜。” 温屯水掏出一封信,冲孙林钦晃晃,说:“我不是猜测,是推理,推理不一定完全符合事实,这我承认。不过我现在有证据了,这是刘明派人给你送的信,被我截下了。我给你念念:孙将军,结亲之事,本帅已经跟邢将军谈妥,先订亲,十年后再成亲。知名不具。” 事情很明显,刘明是在施离间计,孙林钦是百口莫辩,跳进黄河——洗不清。他瘫坐在椅子里,哀叹道:“刘明呀刘明,你算是把我坑苦了。” 孙林钦这句话的意思是,刘明故意用离间计整他,把他整得很痛苦,温屯水却对这句话做了另一种解读:“没错,刘明是把你坑了,他不该写这封信。在拿到这封信之前,虽然我已经看清了你的真面目,但苦于没有证据,不便动手抓你,刘明帮我解决了困难。刘明以为他写了几句无关紧要、没头没尾的话,别人就看不明白,他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我也不傻,一眼就看穿了是怎么回事。” 听了这番话,孙林钦又挺身坐直,听温屯水的口气,好像他已经承认了结亲这件事。他想解释,又担心说错话反而更加被动,想了一会儿,换了个角度为自己辩解:“温将军,关于这件事我不再解释了,我知道我解释不清楚,刘明故意害我,他当然处处都想好了。以刘明的聪明,不,狡猾,就算我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我只问你一句,你说我当年从营州逃回来,是来做卧底,又不是我一个人逃回来,还有……” 刚说到这里,孙林钦突然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又说错了,赶紧打住,一时不知道怎么往下说,干张着嘴,发不出声来。 温屯水“嘿嘿”一笑,接着说:“还有孙纯敦,是不是?如果我没记错,孙纯敦是你的堂弟,你们兄弟二人是不是可以互相证明对方是清白的?你们不但不能证明对方的清白,反而证明你们都有问题。当年跟你们一起被抓到大唐的,还有苍岩城的城主钱武炫,你们一起被抓,一起被带到营州,你们哥儿俩逃了回来,钱武炫却没有,这是为何?” 孙林钦脱口而出:“这么机密的大事,怎么能跟钱武炫商量呢,谁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没错,做卧底这样的机密之事,除了兄弟之外,不能跟任何人商量。”温屯水盯着孙林钦,狡黠地笑着说。 孙林钦说的“机密大事”指的是逃跑,可温屯水理解成了“做卧底”,孙林钦发现,不管他怎么说,温屯水总是另有解读,他不想再这么被动下去,他要主动出击,质问道:“既然你说我逃回来是做卧底,那我问你,十多年了,我做过什么对不起高句丽的事?” “现在还没发现。”说了这么一句后,温屯水话锋一转:“不过不是因为你不想做,而是因为你没机会做,因为这些年唐军一直没有攻打新城。看看你们哥儿俩吧,一个人是新城城主,一个人是哥勿城城主,新城道上的城池里,除了国内城你们爬不上去以外,两座大城都被你们兄弟控制了,唐军只需攻克南苏、木底、苍岩三座小城,就能兵临国内城下,你们这个布局可真妙哇。” 孙林钦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心说:“我真他妈贱,早知道不管说什么他都有说辞,我还在这里跟他啰嗦什么。”于是他最后说:“你中了刘明的诡计,我怎么解释你都不会相信,好吧,我把新城城主的位置让给你,我什么都不管了,这总行了吧?” 温屯水冷笑道:“哼哼,现在说这话有意义吗,我已经把你抓了起来,还用得着你让位吗?来人……”温屯水大喝一声,说:“把他给我关起来,严加看守。从现在起,本将军担任新城的元帅。” 军兵把孙林钦连推带搡地带出帅厅,温屯水接着说:“孙林钦暗通唐军,不可能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新城的将领中肯定有他的同党,我将要严查。不过我相信,在座的新城军官不会全都参与了此事,那些与此事无关的人,一旦查明事实,就会官复原职。我要先把你们统一关押,等打败唐军以后再对你们逐个进行审查。我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希望你们老老实实地等着接受审查。在此期间,谁要是不老实,就按照孙林钦的同党处置,格杀勿论。来人,把他们全部带下去。” 新城的中高级军队全部被拘押,温屯水放了心,从容派兵,包围新城兵军营,解除了新城兵的武装,下令除去拉屎撒尿外,任何人不得离开营房。新城兵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一时间人心浮动、惶惶不安。 崔胜实被任命为安抚使,带着一小队来自国内城的士兵到各营房转悠,安慰新城兵。温屯水给崔胜实配备人员,明面上说是为了保护崔胜实,免得他被新城兵当作叛徒而攻击,实际上是为了监视崔顺实。崔顺实很清楚这一点,完全按照温屯水教的话对新城兵进行安抚。 第44回 抛鱼饵离间计成功 抢帅权自残局隐现(4) 一天下来,崔胜实把各个军营走了一遍,讲得口干舌燥,终于让新城兵的情绪基本上稳定下来。监视崔胜实的人把这些情况报告给温屯水,温屯水对崔胜实非常满意,放松了对他的监视,但还是让几个人跟着他。 第二天,崔胜实继续在军营里转,他已经不再需要长篇大论地对士兵们宣讲了,只是随便聊天,聊天的内容非常广泛,涉及到生活的各个方面,也没有固定的话题,完全是想到什么聊什么,监视崔胜实的人神经也放松下来。崔胜实感觉出监视人员松懈下来,悄悄开始行动。 崔胜实身为白方离的卫队长、亲信,职位不高,地位却不低,很多中下级军官都巴结他,崔胜实在中下级军官中很有几个要好之人。有个叫张木子的人,手下管着三百多号士兵,相当于大唐军队中团的校尉,是崔胜实的铁杆儿。崔胜实在对张木子的人进行安抚时,就已经冲着张木子使了几个眼色,张木子心里明白,崔胜实是被人控制了,言不由衷。 这天,崔胜实又来到张木子的营房里,还是假装跟张木子并不熟,闲聊了一会儿,对监视他的人说:“你们先坐会儿,我去上趟茅房。”说完,冲张木子使了个眼色,走出营房。 温屯水交给监视人员的任务,是监视崔胜实对新城兵说些什么,并没有限制崔胜实的自由,他去厕所自然没人跟着。看到崔胜实使眼色,张木子心领神会,过了片刻,突然抱着肚子叫道:“哎哟,我有点肚子疼,得去趟茅房。” 张木子上茅房自有看押新城兵的人负责监督,监视崔胜实的人并不关心,而跟随张木子的人并没有把张木子上厕所跟崔胜实上厕所联系在一起,只是远远地盯着厕所,防止张木子逃跑。 见张木子走进厕所,崔胜实用极轻微的声音问:“外面有没有人盯着。” 张木子摇摇头:“没有,你是不是要对我说什么?” “对,情况紧急,咱们长话短说。”崔胜实说:“南苏、木底、苍岩三城已失,新城成为孤城,大唐军队重兵围城,新城旦夕可下。大唐军队的刘元帅跟咱们孙元帅是故交,不忍心强行攻城,玉石俱焚,派我来劝孙元帅投降。孙元帅已经决定投降,可是被温屯水察知,孙元帅和主要将领都被抓了起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杀。我用花言巧语欺骗了温屯水,他才没把我扣起来,让我来安抚弟兄们,你也看出来了,他并不信任我,派人监视着我。我偷听了温屯水跟他手下的人说的话,咱们这些新城兵都没什么好结果,中高级军官都得死,你们这些中低级军官最好的结果是变成小兵,搞不好就会被充军。我不忍心看着弟兄们受这种苦,冒着生命危险想法救你们,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胆量跟着我干?” 张木子说:“大哥,你这是说什么话,你是为了我们,你都不怕危险,难道我们反倒怕了?该怎么办,你说,我跟着你。” 崔胜实高兴地说:“那就好。我跟着白将军投降了大唐,大唐的刘元帅对我们非常好,几天前专程前来为白将军索要他的家眷,这事你应该知道吧。” 张木子点点头。崔胜实接着说:“要想有好出路,就只能投降大唐,把国内城来的人打败。我来的时候,刘元帅说了,只要我们在城里放火,他就立刻进攻南城门。你回去尽可能多联系一些人,来得及就今天晚上,今天来不及就明天晚上,各营房一起动手,干掉看押你们的国内城的士兵,砸开兵器库,放起一把火,然后进攻南城门,接应大唐军队进城。兄弟,只要这件事干成了,哥哥我保你升官发财。” “没问题,我跟你干了。”张木子说:“哥,我信你,你能冒险回来,说明你对刘元帅很忠心,说明刘元帅很器重你,我愿意跟着你去投唐军。” “好,你尽可能多串联些人手,至少串联起一千多到两千人。联络好以后,在窗台上摆上一只鞋,我就知道了,半夜来解救你们。”说完这些,崔胜实离开厕所,返回营房,叫上监视他的人继续巡视。 过了片刻,张木子才装作拉完屎,回到营房。他先把崔胜实的话跟士兵们说了一遍,士兵们都愿意跟他一起干,然后他又跟隔壁营房的长官沟通,说服了隔壁的长官。高句丽的营房外墙是用泥土版筑而成的,房间之间的隔断是一层木板,互相说话听得清清楚楚,沟通起来很方便。用了不太长的时间,整整一排营房里的新城兵全部串联起来,总人数有上千人。 下午,崔胜实又用同样的方法,说服了另一个好朋友一起行动,又串联起上千人。快到吃晚饭的时候,崔胜实要离开军营了,特意转了一圈,发现两排营房的窗台上都摆上了鞋子,心中暗自高兴。 吃完晚饭,崔胜实对监视他的人说:“兄弟,我离开家已经好多天了,一直没那个过,今天晚上没什么事,我能不能回家跟老婆睡一下?” 监视崔胜实的人笑了,说:“你还有老婆可睡,我们都没老婆,想睡也没得睡。” “那还不简单呀。”崔胜实说:“城里有那么多女人,随便拉一个来睡一睡就是了。” “不行啊,元帅有命令,非常时期,必须节制着点,免得激起民变。”说到这里,那人有点忿忿不平:“我们这些人不能碰女人,元帅倒是美得很,他不但抢了孙林钦的位置,还把孙林钦的三个年轻小妾抢了去,听说昨天晚上他把三个女人挨个儿睡了一遍,也不怕累着。真是撑的撑死,饿的饿死。” 崔胜实劝道:“这种事可没办法,谁让人家是当官的呢。就拿我来说吧,整天跟在白将军身边,白将军有一个老婆七个妾,我只有一个老婆,要是较这个劲,那日子还能过吗?其实温元帅的做法也没什么不妥,他睡的三个女人是孙林钦的女人,别说三个了,就算把孙林钦的六个女人都睡一遍,也不会出什么事。可兄弟们就不一样了,你们有三万人,要是每人睡一个女人,那新城里的女人,小到十岁,大到七十岁,都得被你们睡了,那老百姓还不急了呀?” 那人撇着嘴说:“嘿,我说你小子,倒是挺体谅我们元帅呀。我也没说每个人都可以拉女人来睡呀,我们这些大小算个官儿的人,拉个把女人来睡睡,总不至于有问题吧?实在不行,咱们好几个人睡一个女人,每天晚上有百把十个女人就够了。” “没错,你说得非常有道理。”崔胜实点着头说:“等有机会,我给温元帅提个建议,允许百人长以上的军官隔一天睡一次女人。百人长五人共用一个,千人长两人共用一个,千人长以上的军官一个人独享,所需的女人我负责去找,不敢保证漂亮,肯定年轻。” “得了吧。”那人不屑一顾地说:“你也就是会耍嘴皮子,随口这么一说罢了,元帅能听你的吗?” “老兄,这话你说得可就不对了。”崔实胜装出一副无辜的神情,说:“我可真不是随口一说,我心里真是这么想的,要是有机会,我肯定跟温元帅说,至于温元帅答不答应,那我可保证不了。这样吧,温元帅要是不答应,我就悄悄地给你找一个人,让你先乐呵乐呵,到时候你就知道我的为人了,我可绝对不是那种只会耍嘴皮子的人。” 那人真有点动心,却要端着架子:“现在说多好都没用,我只看真格的,等你把人找来咱们再说。” 崔胜实趁机恳求:“老兄,你就先让我回家一趟吧,明天我就跟温元帅说,温元帅要是不同意,明天晚上我保证给你找一个。” “我可做不了主。”那人说:“这样吧,我帮你去问问元帅。” “那就拜托老兄了,请老兄好好跟元帅说说。”崔胜实作了个揖。 那人确实帮崔胜实说了一些好话,温屯水同意了崔胜实的请求。崔胜实马上回了家,他可顾不上睡老婆,把家人安慰了几句,就抓紧时间睡觉。半夜时分,等家人都睡着了,崔胜实悄悄爬起来,揣了一把匕首,悄悄离开家门,摸向新城兵的军营。 大半个月亮挂在天上,照得街道一片光明,给崔胜实造成了一些麻烦。仗着地形熟悉,崔胜实不走大街,专穿小巷,小心翼翼地避开巡逻的士兵,摸到新城兵的军营外。 军营大门口有个哨兵,不过他没站在门外,而是站在门里,因为他的任务是监视新城兵。崔胜实蹑手蹑脚地走进军营大门,一个饿虎扑食冲上去,左手捂住哨兵的嘴,右手干净利索地用匕首割断了哨兵的喉咙,哨兵一声都没吭就丧了命。崔胜实把哨兵的尸体顺在墙根儿下的黑影里,摘下他的刀挎在腰上,向营房摸过去。 每排营房前都有一个哨兵来回遛达,崔胜实正往前走,突然背后有人问:“干什么的?” 崔胜实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见一个哨兵正冲他走过来。他眼珠一转,恶声恶气地反问:“你是干什么的?” 那人说:“我是放哨的。” “那不就结了,你不好好放你的哨,管那么多干什么?”崔胜实骂道:“真他妈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哨兵不高兴地说:“正因为我是放哨的,我才要问你,你他妈的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哨兵的职责是防止新城兵逃跑,你应该管往外走的人,我往里走你他妈的管得着吗?”崔胜实喝斥道:“你小子竟敢骂长官,小心我抽你的嘴巴子。” 哨兵有点心虚,但并没有被唬住,他走到崔胜实面前,借着月光仔细打量崔胜实,满腹疑地问:“我怎么没见过你呀,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元帅怕你们站岗打嗑睡,派我来巡哨,你一个小兵蛋子,见过几个长官,你没见过我太正常了。”崔顺实说:“你过来,我给你看个凭证,是元帅亲手给我的。” 哨兵凑到跟前,崔胜实紧握匕首,说:“看清楚点。”话音未落,一刀捅进哨兵的肚子,用力搅动了几下。哨兵痛苦地叫了两声,咽了气。 正在这时,不远处有个声音问:“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现藏尸体已经来不及了,欲知崔胜实如何应付,且待下回分解。 第45回 内乱生发新城瓯碎 胡酋争竞美妾瓜分(1) 崔胜实刚把盘问他的哨兵杀死,就被别人发现了,情急生智,崔胜实说:“他肚子很疼,疼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可能是得了绞肠痧,快来帮忙,跟我抬着他去找郎中,这种病治晚了会死人的。” 问话的人也是个哨兵,听崔胜实说得很严重,什么都没想,飞步跑过来帮忙,还问呢:“什么叫绞肠痧?” 崔胜实双手齐出,一手捂住他的嘴,另一手把匕首插进他肚子里,一边搅着一边说:“绞肠痧就是搅和你的肠子把你杀死,很疼是不是?” 后来的这个哨兵嘴被捂着,发不出声音,眨了两下眼,瘫软在地上。 不能再耽搁了,崔胜实摘下两个哨兵的刀,顾不上躲避其他哨兵,飞跑至张木子的营房外。营房的门没有上锁,只是在钌铞上插了根铁钉,崔胜实拔掉铁钉打开门。张木子已经等在门口,崔胜实交给他一把刀,说:“快,带你的人去砸开兵器库取兵器,杀光军营里的国内兵,然后在军营门口集合。” 张木子带着一群人冲向兵器库,崔胜实拦住几个士兵,交给他们一把刀,吩咐道:“你们去把马厩点着,呼唤城外的援兵,遇到阻拦,格杀勿论。”几个士兵奔马厩而去。 此时军营里已经乱起来,多名哨兵被惊动,大声询问出了什么事,崔胜实又拦住一些人,让他们各寻趁手的家伙,前去围攻哨兵。哨兵虽然有刀,可人数太少,看到黑压压的人群冲过来,吓得到处乱跑,边跑边大喊大叫。 崔胜实又跑到另一个联系好的朋友的营房外,把人放出来,对他们说:“快去把各个营房里的人都放出来,拿上兵器,在军营门口集合。” 张木子带人砸开兵器库,把成捆的刀枪搬出来,任由士兵们取用,不停地高喊:“拿到兵器的人,去军营门口集合,听从白方离将军的卫队长崔胜实的指挥。” 陆续有士兵拿到兵器来到军营门口,崔胜实大声说:“弟兄们,我是白方离将军的卫队长崔胜实,奉白将军和大唐刘元帅的命令来跟孙元帅联络献城之事。孙元帅已经同意把新城献给大唐军队,所有的人,不管是当官的还是当兵的,都有好处,可惜事机不密,走漏了消息,孙元帅和新城所有的中高级将领都被国内城来的人抓起来了,明后天就会开刀问斩。你们这些当兵的和下级军官也会受到处置。我奉孙元帅的命令,假装投降国内城来的温屯水,寻找机会,把你们放出来,带着你们杀开一条求生的血路。” 军营里的马已经被温屯水的人抢走,只剩下空马厩,堆着很多饲草,一点就着,负责放火的士兵分别在几个地方放火,大火迅速燃烧起来。 崔胜实指着大火说:“你们看,大火已经着起来,这是孙元帅跟唐军刘元帅约好的信号,唐军看到火光就会进攻南门,你们跟着我一起去攻打南门,跟唐军里应外合。大家把内衣的袖子撕下来,系在脖子上,唐军看见脖子上系有白布的,就知道是自己人。” 从军营里逃走国内城哨兵召来军营外的巡逻队,巡逻队又召来更多的人,越来越多的国内城士兵杀向军营,这反倒帮了崔胜实的忙。本来,很多新城士兵不太相信温屯水会杀他们,不想参与造反,如今国内城的士兵围上来,混乱之中谁分得清哪是想造反的哪是不想造反的,肯定是见人就杀,为了保命,只能跟着别人一起杀国内城的士兵。危急时刻顾不上多想,一万多新城士兵跟着崔胜实杀出军营。 国内城的士兵没想到整座军营里的新城士兵都造了反,没等集结兵力就冲了过来,不过几百人而已,一见新城士兵像潮水般地从军营里涌出来,吓得掉头就跑。崔胜实不喜得理他们,高喊着“冲呀——杀呀——”,带领新城士兵杀向南城门。 温屯水处于内外交困的境地,不敢大意,吩咐部下日夜提防,不得松懈。他本人也很勤奋,日夜操劳,白天的时候到处巡查,晚上就忙着照顾孙林钦的三个小妾。 国内城的三万士兵分为三班,轮流值勤,每班不过一万人,除了守卫四面城墙外,还有一部分人负责城内的巡逻。南城墙是重点防守方向,部署了四千人,东西两面城墙各部署了两千人,北城墙只部署了一千人。一万多新城兵呐喊着冲向南城门,沿途敢于挡路的国内兵全部被杀死,新城兵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拦就冲到南城墙。部署在南城墙上的国内兵纷纷聚拢上来,把守住各咽喉要道,拼死抵抗新城兵的进攻。新城兵虽然人多,一来街道狭窄,优势兵力施展不开,二来缺乏统一指挥,一时半会儿攻不破国内兵的防线,无法靠近城门。 崔胜实爬上房顶,大声喊:“弟兄们坚持住,大唐军队很快就会攻上城墙,国内城的人很快就要完蛋啦,咱们很快就能出城啦!”崔胜实的喊声激发了新城兵的斗志,他们鼓起从来都没有过的勇气,跟国内兵拼死。 大唐军队在城外已经等候了将近两个昼夜,这个时间正赶上刘明当班,城里刚一起火,负责瞭望的士兵就看到了火光,迅速报告刘明,刘明当即下令开始攻城。 杨九龄一直憋着一口气,要立一大功,报答刘明对他的知遇之恩,早就请求充当先锋,获得刘明的批准。进攻令一下,他马上带着人马冲到城墙下面,架起云梯攻城。守卫南城墙的国内城士兵正集中全力抵抗新城兵的进攻,只留下不多的人监视城外,发现大唐军队攻到城下,他们赶紧报告。可是已经晚了,杨九龄部是骑马冲到城下的,一到城下立刻爬城,截杀新城兵的国内兵还没来得及回防,杨九龄的部下就陆续登上城头。 唐军登上城头,对国内城的士兵造成了巨大的精神压力,腹背受敌的滋味太难受,坚持了不长时间,他们就四散溃退。 杨九龄身先士卒,通过云梯爬上城头,站在城门楼上,冲着城里大声喊:“新城的弟兄们,大唐军队已经进城,国内城的人完蛋啦,想升官发财的,往东西两面进攻,去夺东西城门,把南北的大路让出来,让大唐军队进城攻击温屯水。” 几个嗓门儿大的士兵跟着杨九龄一起喊,新城兵本来是想出城逃命,听说大唐军队已经进了城,发现国内城的士兵纷纷逃窜,保住命肯定是没问题了,都放了心,又听说继续进攻还可以升官发财,便放弃出城的打算,纷纷向东西城门进攻。新城兵没有统一的指挥,下级军官们带着自己的部下各自为战,凭借熟悉地形的优势,穿大街、走小巷,各找各的前进道路。他们的人数占着太大的优势,国内城的士兵又已经军心涣散,没有统一指挥他们也能摧毁国内城士兵的抵抗。 杨九龄对新城士兵的战斗力没有十分的把握,各派出两千五百人尾随在新城兵后面向东西两边进攻,他亲率五千人直插北门。 连续两天,温屯水都在床上奋战,以一敌三,大显神威。刚一来到新城,他就听说孙林钦有好几个漂亮的小妾,尤其是最小的那一个,长得尤其漂亮,他早就垂涎三尺。囚禁孙林钦的那天上午,他就迫不及待地派人把没有生过孩子的老三、老四、老五三个小妾带到自己的下处。 三个小妾为了保命,自然对温屯水大献殷勤,温屯水这才发现,人言固不足信,人们只看到最小的那个小妾长得特别漂亮,却不知道老三、老四两个小妾别有韵味。这两个人长得也挺漂亮,只是跟老五相比还有差距,但她们另有特色。在三个人中,老三的相貌最逊,但最风骚,那股风骚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老四的相貌介于老三和老五之间,风骚劲儿也介于老三和老五之间。可以这么说,老五如春兰,老三如夏荷,老四如秋菊,各有特色,就看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要命的是,温屯水对这三种类型都很喜欢,哪一个都放不下,便仗着自己身强力壮,按照年龄大小排队,每天照顾一遍,公平合理,谁都不用吃醋。只是这样一来,温屯水的负担就比较重了,每次轮完之后,他疲惫之极,睡得跟死猪一样。 新城士兵发生暴乱,军兵紧急报告,叫了老半天门才把温屯水叫醒,又等了半天温屯水才穿好衣服出门。这个时候张九龄的部队已经进城,城南的战斗渐渐平息,嘈杂的声音正传向城东和城西,温屯水最担心南城门失守,一面派人向各支部队发出命令,让他们分别前去支援城东、城西和城南,一面亲自带领一千多人,向南城门杀去。 先锋团和劲卒师潜伏在新城北面的密林里已经两天两夜,他们很辛苦,白天不能生火做饭,晚上没有帐篷睡,连衣服都不能脱,只能以大树当房,以铠甲当床,不过这点困难对于他们来说是小意思,每一个士兵都保持着高昂的战斗意志。城里火光大起,观察哨报告给邢长生。邢长生把官兵们叫起来,并没有马上进攻,而是派出观察哨,对城墙上的情况进行抵近侦察。这是刘明特意嘱咐的,先锋团和劲卒师的任务是偷袭,前提条件是守军基本撤离。 第45回 内乱生发新城瓯碎 胡酋争竞美妾瓜分(2) 过了一会儿,观察哨回来报告,城墙上的守军大部撤离,只剩下很少的人,邢长生这才下令出击。来到城墙下,劲卒师一阵乱箭射光城墙上的守军士兵,先锋团把六架云梯往城墙上一靠,六队士兵一齐登城。两侧的守军士兵试图冲过来阻止先锋团登城,被劲卒师的弓箭阻挡,冲了几次都冲不上去。先锋团顺利登城,向城门发起进攻,守军士兵被杀得死尸累累,步步后退。先锋团击退守军,打开城门,劲卒师蜂拥而入,让俘虏带路,杀向温屯水的住处。 温屯水带人冲到南城时,杨九龄已经带人杀到了北城,二人没有碰面,倒是刘明带着人刚进城,迎面撞了上温屯水。 双方的士兵都举着火把,把街道照得亮如白昼。从穿着打扮上看,温屯水是位大将,刘明问:“前面那员夷将,你是何人。” 温屯水把马槊挥了一下,牛皮哄哄地说:“俺乃国内城的大将、暂摄新城城主,温屯水是也。你是何人?” 刘明点点头:“原来你就是温屯水,我正要找你,我乃大唐天子敕封玄菟道行军大总管刘明。告诉你温屯水,我的大军已经进入新城,你已经完了,赶紧下马投降,这是你唯一的生路。” “哼哼哼。”温屯水冷笑几声,说:“刘明,俺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岂能投降于你?” 刘明愣一了下,问:“咱们以前好像没见过面,何来不共戴天之仇一说?” 温屯水说:“你还记得横山城城主温沙门吧,他是俺一奶同胞的哥哥。杀兄之仇不能不报,俺怎么可能向你投降。”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刘明这才明白。看来这个温屯水是宁死不降了,那就不用跟他废话了,刘明对方惟信说:“惟信,你立大功的机会来了,他哥是你三哥杀的,我把他交给你。” 方惟信跟着刘明参加了平定百济的战斗,如今又来辽东,因为年纪小,有两个表哥和三个亲哥在前面冲杀,打硬仗的事轮不到他,一直没立什么像样的功,心里急得不行,如今机会终于来了,他内心大喜,答应一声,拍马舞刀而出。 温屯水见来了一员小将,忙问:“娃娃,你是什么人?” 方惟信说:“小爷姓方名惟信,温沙门是我三哥杀的,今天轮到我来杀你。”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仇人的兄弟相见,也跟得了红眼病一样,温屯水恨不得一槊把方惟信刺个透明的窟窿,“哇呀呀”暴叫着冲上来。方惟信年龄虽小,武功可不差,胆量更是大得不行,丝毫不把温屯水放在眼里,挥刀迎上去,跟温屯水战成一团。 二人刀来槊往,打了五十个回合,不分胜负,刘明不由地暗自吃惊。他原以为,温沙门的兄弟武功应该跟温沙门差不多,以方惟信的功夫,五十个回合内应该占据上风,没想到事情并非如此,谁胜谁负还难以料定。刘明只知道方惟信的武功比方惟智差一些,还是超过温沙门,可他不知道,温屯水的武功也超过温沙门,跟方惟信正是旗鼓相当。刘明担心方惟信落败,又不好上前帮忙,以二打一,眼珠一转,命令军兵翻墙绕路,向温屯水身后的国内城士兵的两翼和背后发动攻击。后院一起火,温屯水肯定心虚,心虚则力怯,方惟信就有机会战胜他。 方天戟所部人马值刘明前面一班,刘明率队出击时,方天戟部刚睡下时间不长。听说开战了,方天戟把人马召集起来,前去增援。刘乙三比方天戟动作还快,他是将来的新城城主,攻打新城的战斗他怎么能不参加呢,所以不管谁值班,他都派人盯着。刘明部刚一集结,他就得到了消息,把士兵们叫起来,跟在刘明后面冲进新城。刘明在前面跟温屯水大战,正面的路走不通,他就兵分两路,从东西两侧绕过去,哪里喊杀声响,就往哪里冲。 看到刘乙三部进了城,方天戟知道进去太多人施展不开,就兵分两路,从城外向东西方向包抄。他这一包抄还包抄对了,把守东西两座城门的国内城士兵先遭到新城兵的攻击,还拼命地抵抗,杨九龄的部下杀到后,他们就撑不住了,打开城门逃跑。刚跑了不远,方天戟部就杀到,一阵追杀,杀死大半,只有少数人逃进山里。 杨九龄杀到北城门时,先锋团早已控制了城门,杨九龄留下一千人接替先锋团守卫北城门,转身向西杀去,先锋团则杀向东边,顿时,新城没有一个地方不杀声震天。 邢长生领着劲卒师杀到温屯水的住处,发现那里几乎没有一兵一卒,只抓了三个女人和一些下人。一问才知道,温屯水已经带着兵去了南城门,邢长生留下一个团看守温屯水的住处,带着其他人去南城门追杀温屯水。 此时南城反倒成了最安静的地方,只有双方士兵为温屯水和方惟信加油助威的喊声。温屯水和方惟信已经杀到八十个回合,方惟信决心抓住这次机会立一大功,越杀越勇,温屯水在床上消耗了过多的体力,越杀越感到力不从心,渐渐落在下风。 刘明麾下的士兵从两侧绕了过去,从温屯水部下的两翼发起进攻,刚好,邢长生率领劲卒师也赶到了,从背后发起进攻,温屯水的部下遭到围歼,无心抵抗,纷纷投降。 温屯水偷眼看看自己的部下,不是死就是降,已经不剩几个人了,心里发虚,无心恋战,试图夺路而走。可是街道上到处都是人,想冲过去很难,怎么办呢?温屯水本已心虚力怯,又琢磨着脱身之计,不免有些分神,招数慢了一点。方惟信一刀劈头砍来,温屯水举槊相格,没有格到位,双臂刚刚抬起,大刀就砍在槊上。弯曲的双臂使不上劲,没能完全挡住方惟信的刀,大刀砍在温屯水头顶上,砍进去近半寸深。温屯水疼得大叫一声,拼命往上举槊,试图把大刀挡开,可剧痛令他的双臂更加无力,推了好几次也没推开。 方惟信此时力量已经用到头儿,再往下砍也砍不动了,又舍不得把刀抬起来,忽然灵机一动,想起儿时母亲给他唱的儿歌:“拉大锯,扯大锯,姥姥门前唱大戏……”便以刀当锯,一推一拉,推拉一下念一句儿歌,似乎是小孩子在玩游戏。这下子温屯水可惨透了,好几十斤的大刀压在头顶上,虽有双臂用力支撑,脑袋还是承受着几斤的压力,这样来回锯哪受得了?方惟信每锯一下他都疼得大叫一声,每叫一声双臂的力量就减小一些,脑袋承受的压力就增大一些,大刀切进去就更深一些。叫了几声之后,刀锋从他的两只眼睛之间穿过,他再也叫不出来了,一个跟头栽到马下。 战斗逐渐平息下来,没有被杀死的国内城士兵全部投降。刘明传令封刀,检点各部的伤亡和俘虏的情况。除杨九龄部伤亡了几百人外,大唐军队其他各部伤亡极为轻微。新城兵伤亡比较大,天亮以后才统计出来,伤亡了大约三千人,国内城士兵被杀死约六千人。 刘明进驻孙林钦的元帅府,休息了一会儿,天亮后才听各部报告战绩。听崔胜实说一万五千新城兵全部参加了战斗,刘明非常高兴,对参战的士兵都有赏赐,对伤亡的士兵都给与抚恤。他让崔胜实从新城兵里挑选两千精兵补充进幽州兵中,再挑选五千人归崔胜实指挥,协助崔胜实暴动的主要人员都在这支部队里分配了职位。从管几十人的卫队,一下子变成管五千人的将军,崔胜实大喜,对刘明万分感激,后来带着家眷跟刘明到了幽州。在新城俘虏的国内城士兵,刘明也从中挑了两千,补充进幽州兵,这样一来,幽州兵总数达到四万三千人。杨九龄部损失的人员,刘明予以全额补充,让杨九龄自己从俘虏里挑。剩下大约五千名新城兵、两万名国内兵,刘明全部交给刘乙三,与刘乙三的一万三千盖牟兵一起,驻守新城。 孙林钦和新城的中高级将领们被带来见刘明,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投降了。刘明对那些中高级将领并不感兴趣,勒令他们献出家产的一半以自赎,把他们全部释放,让他们带着家眷离开新城,想去哪儿去哪儿。 最后只剩下孙林钦了,刘明笑着问:“孙将军,你现在有什么感受哇?” 孙林钦是有苦说不出,哭笑不得,明知道他这么惨都是被刘明害的,可还得感谢刘明的救命之恩:“唉,刘元帅,败军之将,我无话可说,多谢您占领新城,救了我的命。” “不客气,这是应该的,谁让咱们是老相识呢。”刘明得了便宜还要卖乖。 孙林钦无比郁闷地想:“认识你我算是倒了血雾了。” 刘明接着说:“我已经派人去营州寻找你的家眷了,还没有消息回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是住在新城还是住在营州?其实只要有钱,住在哪里都行。你当了这么多年城主,应该攒了不少钱吧,足够你下半辈子花的了。” 孙林钦叹口气说:“我的花销肯定是够了,可是我还有几个女人,她们都很年轻,我还有两个女儿,我得为她们考虑呀。” 刘明要的就是这句话,紧接着说:“只要你帮我一个忙,我可以给你一大笔钱,足够你的女人和女儿花一辈子的。” “帮什么忙?”孙林钦饶有兴趣地问,他并不是对帮刘明的忙感兴趣,是对钱感兴趣。 第45回 内乱生发新城瓯碎 胡酋争竞美妾瓜分(3) “我听说你的堂弟孙纯敦是哥勿城的城主,你可不可以帮我说服他,让他投降?”刘明问。 听了这话,孙林钦沉默起来,钱他想要,劝说孙纯敦投降的事他不想做,因为他很注重自己的名声。现在这样的投降可以解释为迫不得已,一劝说孙纯敦投降性质就变了。万一劝说不成功,则既坏了名头,又拿不到钱,落个鸡飞蛋打,岂不冤哉。 正在这时,邢长生走进来,看样子是有事。刘明对孙林钦说:“你不用着急回答我,回家慢慢考虑吧。对了,帅府的前院我征用了,你的家眷都在后院,以后你们可以从后门出入。” 孙林钦跟邢长生打了声招呼,离开帅厅。邢长生走上前对刘明说:“元帅,达稽、苏支和明佗为了三个女人争执不休,这可怎么办?” “什么三个女人,怎么回事?”刘明问。 邢长生说:“我们俘获了温屯水的三个女人,那三个女人都是又年轻又漂亮,达稽、苏支和明佗看上了她们,谁也不让谁。” 刘明没听明白:“他们三个看上了三个女人,正好一人一个,有什么好争的?不会你先占了一个吧?”说到这里,刘明突然警惕起来:“老邢,我可警告你,不许把之孝往岔道上引,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哎呀,哪儿跟哪儿呀,元帅您想到哪里去了。我已经有两个高句丽女人了,怎么可能再搞一个?之孝一口一个邢大爷地叫着我,当大爷的能教侄子做这种事吗?”邢长生解释说:“是这样,那三个女人虽然都很漂亮,最年轻的那一个尤其漂亮,达稽他们都想要这一个,谁都不肯让谁,我位卑言轻,说话他们不听,您去说一声吧。” 刘明想了一下,说:“攻打新城,他们三个人没有任何贡献,不应该得到奖赏。那三个女人是你俘获的,不能白白送给他们,他们想要得花钱买。他们不是都想要最年轻的那一个吗,让他们竞价,谁出的价最高就归谁。另外那两个怎么样,如果能竞价就继续竞,不能竞就按照最年轻的那个女人的半价收费。” 邢长生说:“最年轻的那一个十八岁左右,另外两个一个二十来岁,一个二十出头儿。二十来岁的那一个长得比二十出头儿的那一个要漂亮一些,不过二十出头儿的那一个风骚得很,跟我见第一面的时候两只眼睛就‘唰唰’地直放电,我担心年轻人受不了这个,把她们关在屋里,不许任何人接近。达稽他们也只是透过窗户看了看,只看出每个人漂亮程度不一样,不知道这两个人各有千秋。” 刘明说:“你做得非常好,不要让达稽他们接近最大的那个女人,让他们仅仅以貌取人,有差别才能有竞争。你把我说的办法跟他们讲一下,他们要是同意就让他们竞价,要是不同意竞价就让他们到一边凉快去。先把最年轻的女人拉出来,让他们竞价,然后再把二十来岁的那一个拉出来竞价,另外一个收半价,收的钱给劲卒师和先锋团分了吧。” “好嘞。”邢长生高高兴兴地离开帅厅。 达稽、苏支和明佗怎么盯上孙林钦的那三个小妾了呢?攻城的时候,他三个人的动作最慢,等他们带兵赶到新城下,方天戟早已经把新城包围,告诉他们没必要再进城,三人只好悻悻地返回军营。没参加战斗就没功劳也没苦劳,就分不到战利,三个人很有失落感。天亮后,三人结伴进城闲逛,想找找有没有发财的机会,走着走着就走进温屯水的住处。 见一所房子的门锁着,外面有两个士兵站岗,达稽好奇地问士兵:“看得这么严实,是什么重要的人物?” 士兵回答:“是温屯水的女人。” 一听是女人,三个人都来了劲头儿,趴在窗台上,捅破窗纸往里窥视。这一看可不得了了,三个人都张大了嘴,哈喇子流出来都不知道。看罢多时,三个人互相交换一下眼神,心领神会,一起去找邢长生,要求把三个女人送给他们。邢长生正不知道该如何处置那三个女人,乐得顺水推舟送给他们,当然,邢长生不会白送,好处还是得要的。在如何分配的问题上,达稽三人产生了矛盾,谁都想要最年轻的那一个,而且谁都不肯让给别人。三个人互不相让,越吵越凶,就差拔刀相向了。邢长生好劝歹劝,才把三人劝开,让他们先返回军营,等待刘明的处理结果。 离开帅府,邢长生派人把三个酋长叫来,把刘明的方法说了一遍,三个酋长都觉得这个方法最公平。邢长生让人先把老五带过来,让三个酋长近距离欣赏。离近了用两只眼睛看,比透过窗纸上的洞用一只眼睛看看得清楚多了,更觉得漂亮,三个酋长争相出价。 “一百两银子。”达稽首先开出价码。 对于这个价码,苏支不屑一顾,撇撇嘴加了一倍:“二百两。” “你们太小气了,这么漂亮的美人儿,我出三百两。”明佗也不甘示弱。 “哼哼哼,跟我争,你们争得过我吗?”达稽显然没把苏支和明佗放在眼里,抛出一个高价:“我出五百两。” 苏支被达稽的神情逗起了火,一下子加了三百两:“我出八百两。” 明佗咬了咬牙:“我凑个整数,一千两。” 苏支和明佗一个比一个牛,令达稽心头冒火,他瞪了明佗一眼,说:“两千两。” 明佗被达稽的眼神激怒,狠了狠心,叫道:“我出三千两。” “四千两。”明佗的话音还没落,苏支就开出新的价码。 达稽也不怠慢,当即应价:“五千两。” 明佗财力不济,吐了吐舌头,咽了口唾沫,不再出价。见价码像坐火箭似地直线上升,邢长生心中暗喜,在一旁鼓掌叫好:“好,还是达稽酋长厉害。” 听着邢长生的话,苏支感到心里非常不舒服,斜了邢长生一眼,抛一个高价:“八千两。” 达稽被邢长生抬了起来,自己放不下去身段,又见苏支不依不饶,不由地心头火起,明知道价码已经过高,可是不肯罢休,反而变本加厉,猛地拍了下桌子,语出惊人:“我把在南苏城分得的全部战利都放在这里。” 这一下子苏支焉了,沉吟片刻,悻悻地说:“好吧,归你吧。” 达稽迫不及待,没有兴趣看苏支和明佗竞价,把老五抱上马,一溜烟地回了军营。 邢长生又让人把老四带过来,老四也显得比先前漂亮。苏支和明佗开始竞价,苏支败在达稽手下,气顺不过来,下决心压过明佗,明佗每出一次价他就抬高一倍。明佗随刘明征战次数最少,所得财物也最少,敌不过苏支,最终让苏支竞得了老四,价格差不多是老五的一半。跟达稽一样,苏支也是一分钟都没耽搁,抱着老四飞奔回营。 按照说好的办法,明佗以老四价格的一半得到了老三,不免有点沮丧。邢长生神秘地一笑,对明佗说:“你不用感到失落,实话告诉你吧,你这一个最是价廉物美,三个人中你最占便宜。” 明佗不解地问:“邢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用我解释,你一见就知道了。”邢长生对士兵说:“把最后那个女人带过来。” 老三被带过来,邢长生对她说:“这位是明佗酋长,以后你就是他的人了。” 明佗比孙林钦年轻,长得又高大威猛,又是酋长,老三对明佗还挺满意,扭腰款步走到明佗面前,深施一礼,两眼“唰唰唰”放了几下电,轻启朱唇,慢吐娇音:“老爷,以后还望多多疼爱奴家。” 好家伙,就这几道眼光、一句莺声,明佗的身子一下子就酥了半边,几乎得了半身不遂,邢长生伸手扶了他一把,他才没坐在地上。 “好说,好说……”明佗嘴里嘟囔着,拉起老三就往外走,连跟邢长生告辞都顾不上。 来到院子里,明佗想上马,由于腿发软,上几两次都没上去,一个士兵上前扶了他一下他才跨上马鞍。坐到马上,他的劲头来了,俯身抱住老三,轻轻提到马上,横放在马背上,两脚一磕马肚子,一路小跑而去。 邢长生在后面笑骂道:“这小子,真不懂礼貌,连句感谢的话都不说就跑了,真是重色轻友。” 顺利地拿下了新城,刘明的心情非常轻松,午饭后破例睡了个午觉,醒后伸个懒腰,到院子里散步。一个士兵报告:“启禀元帅,孙林钦求见,已经等候多时。” 刘明心想:“他肯定是想明白了,同意劝孙纯敦投降。”于是说:“请他到客厅相见。” 刘明回屋换了一件比较正式的衣服,来到客厅,孙林钦已经坐在那里。 看见刘明走进来,孙林钦赶紧起身相迎,没等刘明开口,就急切地说:“刘元帅,在下有件事相求,还望刘元帅开恩。” 看来不是说劝孙纯敦投降的事,刘明有点失望,淡淡地问:“什么事呀?” 孙林钦说:“是这样,温屯水把在下囚禁起来以后,把在下的三个女人给抢走了,在下请求刘元帅让她们回到在下身边。” “什么,温屯水身边的女人是你的女人?”刘明惊讶地问。 “没错,是在下的女人,刘元帅您这是……”刘明的神情让孙林钦感到不解,更感到担心,他预感到要出什么事。 刘明叹口气说:“你为什么不早说呀,现在恐怕已经晚了。” “刘元帅,您这是什么意思?”孙林钦忧心忡忡地问。 第45回 内乱生发新城瓯碎 胡酋争竞美妾瓜分(4) 刘明解释说:“上午邢长生来找我,说抓了温屯水三个女人,跟着我的那三个酋长看上了她们,问我怎么办。我一想,温屯水已经死了,他的女人总得有人照顾,正好给三个酋长一人分一个。当时我就感到有点奇怪,温屯水从国内城来,怎么还带着女人,可我没多想。你要是早说,我当时就会还给你,现在恐怕已经被三个酋长领走了。” 孙林钦急切地恳求道:“刘元帅,也许他们还没领走呢,您帮在下问一下吧。” 刘明心想:“你想什么呢,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可能没领走,恐怕事都已经办完了。”不过他还是痛快地说:“好说,如果还没领走,我肯定还给你。来人呀,让邢将军马上来见我。” 邢长生来到帅府,刘明问:“温屯水那三个女人还在吗?” 邢长生“扑哧”一声笑了,说:“元帅,您还不知道达稽他们三个人的德行吗,怎么可能还在呢,早就抱着跑了。看他们那猴急的样子,恐怕……恐怕已经办过不止一次事了。” 孙林钦的脸都白了,试探着问:“刘元帅,能不能帮在下要回来?” “怎么回事,老孙,你什么意思?”邢长生不解地问。 刘明代为解释:“那三个女人是老孙的女人,被温屯水给抢去了,咱们都不知道,你看这事弄的。老邢,你觉得还能要回来吗?” “哎呀呀,这是怎么说的。”邢长生埋怨孙林钦:“你怎么不早说呀?要是上午咱们见面的时候你就告诉我那是你的女人,我就不给达稽他们了。”嘴上虽然这么说,邢长生心里却在想:“我凭什么不给他们,把人还给你,我一个大子儿都捞不到。” 孙林钦沮丧地说:“那个时候在下还不知道,离开您回家以后才知道的。在下想求刘元帅,刘元帅一直有事,在下想反正还没到晚上,也不急在一时,谁知道会是这样呢?邢将军,求您帮帮忙,帮在下把人要回来吧,在下定当重谢。” 邢长生假意说:“老孙,咱们是故交,要是能帮我肯定帮,再说我帮了你肯定会有好处,不过这件事真的是不好办。你也知道,胡人见了女人不要命,我要是愣往回要,他们敢跟我动刀子。我劝你一句,算了吧,反正那三个女人也不是原装货了,早都被温屯水动过了,现在又被胡人动了一遍,还要她们干什么?” “那我倒不在意。”孙林钦说:“邢将军,麻烦您跟三位酋长说说,我愿意花钱把人赎回来。” “好家伙,你可真是财大气粗,口气真大。”邢长生说:“这一回我们连破数城,那三位酋长得了无数的财物,你觉得得花多少钱他们才肯放人?” 孙林钦犹豫起来,确实,百把两银子赎一个人,三位酋长肯定看不上。要是千把两银子赎一个人,孙林钦又舍不得。 看到孙林钦左右为难,刘明劝道:“老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劝你还是想开点吧。就你这把年纪、这样的身子骨儿,身边有一妻两妾还不够哇?身边放几个年轻的小妾照顾不过来,你就不怕她们给你戴绿帽子?说句不好听的,我要是把你的两个儿子给你找回来,还不知道他们会把你的小妾当庶母还是当女人呢。为了几个你用不上的女人,再闹得你们父子反目,太不值当的。” 邢长生接口道:“没错,我看你那三个小妾,就最小的那一个还显得羞涩一点,另外那两个,我的天,可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最大的那一个,简直就是属雷公的,看见谁都放电,我都不敢靠近她,生怕一个把持不住被她电到。明佗那家伙没有我这样的定力,一下子就被她电到了,身子软的连马都上不去。我劝你还是算了吧,你应付不了她,元帅说得对,留她们在身边是祸不是福。” 邢长生说的是实情,孙林钦心里明白,他本来就差点被这三个小妾榨干,已经下定决心,养好身体后再也不碰她们。既然不再碰她们,何必把她们要回来呢,就算她们不出轨,养着她们不也得花钱吗?花重金赎回三个用不着的女人,还得每天给她们花钱,不管怎么算,这笔买卖里外里都是赔。孙林钦想通了,点点头说:“好吧,既然如此,我就认了。” 孙林钦起身刚要告辞,刘明拦住他:“老孙,你等一下。我刚进帅府的时候,看见一个六七岁大的小女孩儿,是你的女儿吧?” 孙林钦点点头:“在下是有一个七岁的女儿。” 刘明对邢长生说:“老邢,你不是想找一个高句丽女孩儿当儿媳妇吗,我看着老孙的女儿长得挺秀气,也挺机灵,是个不错的人选,只是……老孙现在的身份跟你的身份不匹配,就是所谓的门不当、户不对。” 孙林钦苦笑道:“刘元帅,您就别再提这个茬儿了,要不是您在信上写在下跟邢将军结亲的事,温屯水还不敢对在下下手呢。” “什么信,什么结亲的事。”邢长生并不知道刘明写过那么一封信。 刘明笑笑,解释说:“我为了离间老孙和温屯水,故意给老孙写了封信,说你同意跟他结为亲家,让你的儿子娶他的女儿。我告诉你们,我可不仅仅是为了用离间计才这么说的,这门亲事要是能成,真的是不错。哎呀,老孙,虽然我释放了你,可你头上总是顶着俘虏的帽子,老邢肯定觉得你们两家不合适。要是你能为大唐立上一功,那就是大唐的功臣,俘虏的事就没人提了。我给你一笔钱,你们全家搬到幽州去住,去洛阳和长安也行,等你女儿长大以后,嫁给老邢的儿子,这不挺好的吗。老邢,你说呢?” 刘明说孙林钦的女儿好,自然差不了,娶她做儿媳妇邢长生愿意,不过确实如刘明所言,孙林钦这个俘虏的身份终归是个问题。要是把孙林钦的女儿抢走当儿媳妇,一点问题都没有,要是跟孙林钦“亲家长”、“亲家短”地来往,邢长生觉得有些别扭。听刘明问,邢长生点点头:“是这么回事,现在这种情况结亲的话,不光我觉得不合适,老孙恐怕也觉得不合适。” 见孙林钦低头不语,刘明说:“老孙,你回去好好想想,要是想通了,我给你们两家保这个大媒。” 经过一番考虑,孙林钦选择了刘明给他指出的路,给孙纯敦写了一封劝降信。结果正是孙林钦最不愿意看到的那一种,孙纯敦回信,用词委婉,但是态度坚决地拒绝了投降。孙林钦既失了气节,又没得到好处,两头落空,心中好不懊恼。 侦察得知,哥勿城原有两万五千人马,得知苍岩城失守后,高斯达向哥勿城紧急增兵两万五千,哥勿城的总兵力达到五万人。 接到孙纯敦拒绝投降的书信后,刘明召集众将说:“此次出征,本帅从幽州带出来三万人马,加上三位酋长的六千人,先拔玄菟、盖牟,逼降中小城池十六座,继克南苏、苍岩、木底,最终占领新城,士卒人数非但未减,反而增加到五万多人,可谓战果辉煌。哥勿城城主孙纯敦乃是孙林钦的堂弟,本帅原打算让孙林钦劝降孙纯敦,轻取哥勿城,再添一大战果,不料孙纯敦拒绝投降,而且哥勿城的兵力增加到五万人。以我军现有的实力,强攻哥勿城有取胜的把握,但不可避免地会付出巨大的代价,本帅再三权衡,此次出征从战略上讲已经达到牵制高句丽军队兵力的目的,从战术上讲也取得了辉煌的战果,可谓完胜,在这种情况下,为了多得一城而死伤重多,得不偿失,因此本帅决定罢兵休战。南苏、木底、苍岩三城规模太小,且孤立突出,守之难而无益,本帅决定放弃。只要占住新城、玄菟和盖牟三城,辽东最富饶的地方就控制在我军手中。接下来全军的任务是,把这三座城里的人口和所有物资全部运回来,一粒粮食都不要剩下。按照顺序,南苏城的人口和物资搬至辽东城、木底城的人口和物资搬至玄菟城、苍岩城的人口和物资搬至新城。搬空之后,先不要焚城,等到秋天,本帅将派兵把这三座城周围的庄稼全部烧掉,到那时再把城池焚毁。” 从第二天开始,刘明手下的军队变成了三支运输队,每一支运输队有两万人、两万匹马和若干车辆,分别去南苏、木底、苍岩三城搬家。先搬官家的物资,后帮百姓搬家,这一回运输能力强,只要是有一定价值又不是很重或很大的东西全部搬走。 孙纯敦得知刘明在搬南苏、木底、苍岩三城,终于松了一口气。仗着手下有五万人马,他不相信刘明能攻下哥勿城,因此委婉而又坚决地拒绝了刘明的劝降,但是他也有些担心,担心刘明出什么新花招对付他。严格说起来,四万五千人马驻守的新城,并不比五万人马驻守的哥勿城容易攻打,可刘明使了一招离间之计,就轻松地拿下了新城,孙纯敦担心刘明也会用某种意想不到的计策对付他。刘明心里有多少计策他真的搞不清楚,就他自己的经历而言,刘明使出的每一条计策都出乎他的意料,跟刘明打仗,他不得不加百分之两万的小心。如今刘明在搬南苏、木底、苍岩三城,看样子他是要撤回大唐,孙纯敦总算是放了心。人心不足蛇吞象,刚刚不必为哥勿城的安危担忧了,孙纯敦就生出一段痴心妄想,想要立一大功。 欲知孙纯敦有什么打算,且待下回分解。 第46回 哥勿主痴心求胜利 大唐军顺势取坚城(1) 根据以往的经验判断,刘明在收兵返回大唐之前都会干三件事:运走物资、迁走人口、焚毁城郭,如果大唐军队正在运走物资,这说明刘明已经准备班师了。孙纯敦认为,刘明屡战屡胜,必生骄傲之心,在这个时刻疏于防范,如果突然出击,偷袭大唐军队运输物资的部队,很可能打一场胜仗。要是真的打场胜仗,那他孙纯敦可就出名了。十几年来,还没有任何一个高句丽将领打败过刘明,准确地说,还没有任何一个被刘明盯上的高句丽将领没被打败过,如果他能打败刘明,哪怕只是很小的一个胜利,都将名声大振、升官发财、青史留名。 主动攻击刘明也不是没有风险,第一个风险就是刘明快速反击,反咬他一口。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情况,他要好好思考战术问题,并好好选择战机。第二个风险是刘明吃了败仗后会报复性攻城,这一点孙纯敦倒不太担心。刘明既然已有班师的意图,不会因为小小的一次失利而大动干戈。就算刘明恼羞成怒,大举进攻哥勿城,那时候他已经把南苏、木底、苍岩三城的军粮全部运走,大军围困哥勿城,需要从四百里之外的新城运粮到前线,会占用很多兵力。另外那个时候已经到了秋天,过不了多长时间大唐军队就不得不撤回去,哥勿城坚持到大唐军队撤兵没有任何问题。 经过一番考虑,孙纯敦决定做一次尝试,在大唐军队即将最后撤离前出击一下。骑兵是发动突袭的决定性力量,孙纯敦手上有八千骑兵,他感觉还不够,决定把自己的打算报告给高斯达,请求高斯达增调五千骑兵。担心高斯达不敢出击,孙纯敦亲自前往国内城向高斯达做报告。 果然不出孙纯敦的预料,刚听孙纯敦说要袭击大唐军队的运输队,高斯达就连连摆着手说:“不行、不行,孙元帅,本耨萨已经下过严令,只许谨守城池,不许出城交战。你不只一次吃过刘明的亏,怎么还不长记性呀?” 孙纯敦解释说:“耨萨大人,您的担心下官完全理解,也完全同意您的命令,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如果是刘明派兵到城下来,或者行军路过城外,下官绝对不会出城。现在刘明要撤军了,他打仗从来没败过,肯定会产生轻敌思想,以为我军不敢出战,对我军必然没有防备,这个时候我军突然出击,肯定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咱们不求占多大便宜,只要能得一场小胜,就可以振奋士气。咱们快速行动,打一下就回城,刘明根本就来不及反攻。” 高斯达还是摇头:“既然刘明要撤了,何必再节外生枝呢,让他赶紧撤走,咱们好安安生生地过日子。你招惹他一下,万一把他惹毛了,回头调重兵攻打哥勿城,你不是玩火自焚吗?” 很显然,高斯达的态度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对此孙纯敦不以为然。要是真能做到无过倒也罢了,问题是新城道上的四座城池被刘明攻破,已经有四次过了,只有过没有功,这能说得过去吗?孙纯敦决定用激将法,便说:“耨萨大人,您的心情下官理解,不过您想没想过,您当上北部耨萨以后,第一次跟大唐军队打仗,就丢掉了新城、南苏、木底、苍岩四座城池,损失十余万兵马,国王和泉大人那里您怎么交待?以下官的愚见,若是能打个胜仗,起码面子上会比较好看,话也好说。” 这句话令高斯达动了心,他低头琢磨起来。看到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孙纯敦接着说:“耨萨大人,咱们不求杀多少唐军士兵,只求打一次胜仗。刘明也是人,是个聪明人,他更懂得轻重缓急。如果哥勿城能攻,他早就攻了,他知道哥勿城攻不下来,所以在劝下官投降无效以后,他就不再打哥勿城的主意,准备撤军。他决不会因为一次小小的失利而恼羞成怒,调大军进攻哥勿城,那样他的损失会更大。” 高斯达的心思被说活动了,问孙纯敦:“你能保证打胜仗?” “十成的把握下官不敢说,九成的把握肯定有。”孙纯敦自信满满地说。 “说说你想怎么打?”高斯达问。 孙纯敦说:“下官会派人严密监视运送苍岩城物资的唐军,在他们即将离开苍岩城时,派骑兵埋伏在距离苍岩城五十里的地方,等他们带着老百姓离开苍岩城后,我军于傍晚发起追击。他们带着老百姓走不快,一天顶多走五十里,与我军的距离就是一百里。我军在天亮前准能追上他们,这个时候他们正在睡觉,是戒备最松懈的时候,我军定能一举成功。我们也不奢求太大的战果,杀几百人、俘虏一两百人就可以了,完成这个目标后立即撤退,他们追都来不及。” 高斯达点点头:“好吧,我就调给你五千骑兵,这次行动让高明其指挥,你坐镇哥勿城,万一高明其失利,你要设法接应,派兵出城阻击大唐军队的追击,接应部队出城后就赶紧关闭城门,让高明其直接回国内城。” 高明其是高斯达的侄子,高斯达派他去,是想把打败大唐军队的功劳给他,但又担心他出事,所以特意叮嘱孙纯敦要设法接应。按照高斯达的安排,接应部队是没办法回城的,等于是送给大唐军队,孙纯敦对此无所谓,反正他会派国内城的援兵出城接应,损失也是损失高斯达的人,所以孙纯敦一点都没有迟疑,满口答应下来。 孙纯敦带着五千骑兵回到哥勿城,雄心勃勃地为主动出击做准备。为了制订最佳战术、选择最佳战机,孙纯敦派出大量细作,侦察南苏、木底、苍岩三城的情况。 契苾何力就任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后,先是听从刘明的建议,攻打建安城,只用了五天的时间就把建安城攻克,然后挥师进攻乌骨城。 乌骨城是辽东南部的一个重镇,平时驻扎有三万高句丽军队,大唐军队攻战安市城后,高斯达向乌骨城增派了一万军队。守军有四万人,而契苾何力手下只有三万人,可想而知,这一仗会非常艰难。契苾何力是位猛将,头脑比较简单,不太懂得用计谋,一味地督师猛攻,连攻了将近一个月,没取得任何进展。听说刘明那边连克多城,契苾何力一方面心急,另一方面也认识到刘明办法很多,就派人向刘明求援。 对乌骨城的进攻已经持续了这么长时间,再想把守军引诱出城加以消灭已经不可能,刘明对于乌骨城内部的情况又不太了解,想不出其它出奇制胜的办法,只能给契苾何力增加一些兵力。他自己的兵还有用处,不能调走,于是想到了驻守各城池的高句丽降兵。 在刘明任命为城主的高句丽降将中,白方离还没有跟高句丽军队打过仗,对这样的人刘明不是很放心,一直想让他跟高句丽军队结下梁子,这正好是个机会。刘明从新城守军里拨出一万五千人,亲自带到玄菟城,对白方离说:“契苾何力将军对乌骨城的进攻不大顺利,我想派人去增援他。我从新城带来一万五千人,还下了命令,从盖牟城调一万人,再从玄菟城挑两万人,总共四万五千人,我全交给你,你去增援契苾何力将军。在跟随我的几个高句丽籍高级将领中,高士清、刘乙三、杨九龄都已经立有战功,就连你原来的卫队长都立过大功,这一次对你来说是个机会,希望你能不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白方离心里清楚,当时刘明任命他为玄菟城城主只是一个权宜之计,刘明之所以当着玄菟城诸将说攻城的计策是他提出的,让玄菟城诸将恨他,目的是控制他。如果没有实际的贡献,刘明不会真正信任他,说不定哪天就会把他这个城主拿掉,有这么一个取得刘明信任的机会,他很高兴,当即表示:“刘元帅,您放心,末将一定全力攻城,争取率先破城。” 刘明点点头:“很好,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不要一味地蛮干,要根据实际情况采用合适的战术,还要充分利用你和你的兵都是高句丽人这一点,跟守城的士兵套交情,劝他们出城投降。打仗不可能不死人,但是我不赞赏一将功成万骨枯。不管是当官的还是当兵的,不管是汉人还是高句丽人,大家都是爹娘生的,都有亲人,不能随随便便地让任何一个人去死。” 刘明的这番话令白方离从心底里感激,这说明刘明并没有把他和高句丽籍的士兵当成外人,刘明像爱护幽州兵一样爱护他们。白方离庄严地保证:“刘元帅,您放心,末将一定记住您的话,在保证攻克乌骨城的前提下,尽量少死人。” 刘明又说:“契苾元帅那里兵力不足,攻克乌骨城后,可以从玄菟城和新城的士兵里各拨出一万人,从盖牟城的士兵里拨出五千,选一名可靠的将领带领,留在契苾元帅帐下听用。” 白方离立刻前去做出发前的准备,刘明给契苾何力写了封信,把已经派出四万五千高句丽籍士兵前去增援的消息告诉契苾何力,并且告诉契苾何力,打完仗后他可以留下两万五千人。刘明还建议契苾何力,从辽东城守军中抽调一万人、从建安城守军中抽调五千人,交由辽东城城主李金生指挥,一起参与攻城。 第46回 哥勿主痴心求胜利 大唐军顺势取坚城(2) 接到刘明的信,契苾何力大喜,虽然刘明派给他的都是高句丽籍士兵,但刘明能让一名高句丽籍将领带领四万五千高句丽籍士兵单独行动,说明刘明很信任这些人,可以把他们当成普通士兵使用。有了他们,再从辽东城调一万人、从建安城调五千人,他的总兵力就达到九万人,足足多了两倍,攻克乌骨城没有问题。 所有兵力全部到位后,契苾何力调整部署,把已经连续奋战一个月的汉籍士兵撤下来休整,把攻城的部队全部换城高句丽籍士兵。六万高句丽籍士兵四面围定乌骨城,昼夜不停地攻打,军事攻势、政治攻势、亲情攻势三管齐下,守城的高句丽军队受不了了,只顶了五天就意志崩溃,打出白旗投降。 以夷制夷这一招太好使了,契苾何力大喜,收下刘明送给他的两万五千人,又从辽东城和建安城的高句丽籍士兵中挑了五千,凑成三万,组建了一支高句丽籍军队,交由白方离的弟弟白不离指挥。 刘明搬迁南苏、木底、苍岩三城,并非真的想收缩,而是为了麻痹孙纯敦,让孙纯敦误以为大唐军队即将撤离,从而放松警惕。他之所以没有跟众将领直说,是担心有人无意中把消息泄露出去。孙纯敦放松警惕之后,有可能出现两种情况:一、国内城的两万五千援兵撤回国内城;二、国内城的援兵仍然驻扎在哥勿城。不管是哪种情况,只要孙纯敦的警惕性下降,刘明就有可能采用长途奔袭的战术攻克哥勿城,所以在搬迁的同时,刘明派出细作,严密监视哥勿城守军的动向。 出乎刘明的意料,孙纯敦不仅没有放松警惕,反而从国内城调来了五千骑兵,他到底想干什么呢?其实这一点不难想通,孙纯敦增加哥勿城的兵力,肯定不是为了加强城防,因为在大唐军队即将撤离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加强城防的必要。再者,加强城防调步兵就足够了,调骑兵于守城毫无意义,反而会大大增加城内粮草的消耗速度。大量增加骑兵只能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突袭,至于突袭的目标,首先就是离哥勿城最近的苍岩城。 孙纯敦的目的已经很清楚了,他是想突袭运输苍岩城物资的部队,不清楚的只是他将于什么时间发动突袭。刘明暗自琢磨,如何才能预先设伏,一口吃掉突袭苍岩城的高句丽军队。为了便于集中兵力、提前设伏,刘明命令放慢苍岩城的搬迁进度,先把南苏城和木底城的百姓迁走。 南苏城和木底城搬得只剩下了粮食,刘明在每座城里留下三千名幽州兵负责守卫,这样做的目的是防止高句丽军队的细作进城刺探军情。没有了老百姓,这两座城就变成纯军事堡垒,平时都关着城门,任何闲杂人等都无法进城。到了晚上,守城士兵加强对城墙的巡逻,防止高句丽细作爬进城中。 这样过了几天,估计高句丽细作已经对南苏城和木底城失去了兴趣,刘明趁夜把部队带回木底城,除了崔胜实手下的三千步兵放在南苏城外,四万余名幽州兵、杨九龄的一万人、崔胜实的两千骑兵、六千胡兵,总共约五万人,全部隐藏在木底城中。 一切准备就绪,木底城的搬迁行动加速,方天戟带着两万人来到苍岩城。哥勿城里只有一万三千骑兵,两万人要是一起往回走,方天戟担心孙纯敦不敢动手,决定先派出一万五千人,押着苍岩城的老百姓和车辆先走,剩下的五千人迟后一天出发,用战马驮着最后一批粮食走,以便让高句丽骑兵追得上。为了表示城里已经搬空,而且已经没人,像以往一样,最后五千人离开时,把苍岩城焚毁。 探得大唐军队的运输队到达苍岩城后,孙纯敦把一万三千骑兵全部派出去,由高明其带领,潜伏在苍岩城东面三四十里的山沟里,等待大唐运输队离开苍岩城。 他们来得还挺巧,第二天运输队就押着老百姓离开了苍岩城,但是有一部分唐军士兵没走。高明其没敢动,他怕这个时候前去追击运输队,留下来的大唐军队会切断他的后路。又等了一天,苍岩城里的唐军士兵出了城,城里燃起大火,高明其看明白了,这股大唐士兵是留下来放火的,不用说,他们肯定是要撤退了。 其实不是高明其来得巧,是方天戟在探明高句丽军队出动以后才让运输队出发。如果高句丽军队不出动,他还得另想办法诱敌。城里就剩下老百姓和最后一批军粮了,这一次要是不把把高句丽军队引出来,运输队没理由再来一趟。 看着这股大唐士兵,高明其感觉非常如意。首先,这股大唐士兵只有五千人,他有把握重创甚至全歼这些人;其次,这股大唐士兵每人一匹马,每匹马身上驮着四口袋粮食,人只能步行,也就是说,他们走不快。不过也有一点不如意,他们人少,晚上有可能在木底城里宿营,那样的话就没办法趁他们睡觉的时候偷袭他们了。 思来想去,高明其决定马上开始追击,在这股唐军到达木底城之前发起攻击。虽说大白天发动攻击的效果不如趁夜偷袭,但对方人少,他没什么可担心的。 只用了一个时辰,高句丽骑兵就到达了苍岩城外,看着城里滚滚的浓烟,高句丽骑兵连停都没停,直接向大唐军队追了下去。此时,方天戟带领的五千人离开苍岩城刚走了不到二十里地,高句丽骑兵只用了半个时辰就追上了。看到大批高句丽军队追上来,唐军士兵扔掉马背上的粮食,骑上战马就跑。高句丽骑兵紧紧追赶,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不过离木底城也越来越近。 高明其并不担心木底城里的大唐军队,区区三千人,谅他们也不敢出城,出了城也起不了多大作用,高明其担心的是那五千大唐骑兵逃进木底城里,那样的话他就白追了。不过进木底城先要渡过南苏水,高明其相信,他总能追上一部分大唐骑兵。 就快到木底镇了,路旁的山顶上突然响了一声炮,接着炮声连珠般地响起,声音越来越远。高明其吓了一跳,赶紧勒住马四下张望。再看他追的那五千唐军骑兵,他们不再逃跑,反而掉过头来,摆出了进攻的架势。不一会儿,喊杀声四起,从大路两旁或大或小的山谷,冲出来一队队骑兵,有穿唐军军装的,也有穿高句丽军装的,每人脖子上都系着一块白布。 “不好,中埋伏啦,赶紧撤退!”高明其反应还挺快,拨转马头就往回跑。 跑了没多远,迎面来了一股大唐骑兵,足有上万人,把山谷堵得严严实实的。高明其见状不妙,马上下令向拦路的大唐骑兵发起进攻,他趁乱换上小兵的军装和铠甲,也弄了块白布系在脖子上。这家伙还真挺聪明,他已经看明白了,跟大唐军队在一起的,有投降大唐的高句丽士兵,为了避免自己人打自己人,他们每人脖子上都系着一块白布作为标识。 趁着双方混战在一起,高明其逐渐往战场外围挪,慢慢离开了战场。看看没人注意他,高明其猛抽马屁股,战马飞一般地向哥勿城逃去。一口气跑了好几十里地,逃过了苍岩城,后面仍然没人追赶,高明其松了口气,走到河边,跳下马,把马鞍卸下来,让马休息,喝水吃草,他也趴在河里喝了一肚子水,拿出干粮啃起来。 刚啃了没几口,从东面传来一阵马蹄声,高明其抬头一看,一支十个人的骑兵小队正冲他飞奔而来。来人穿的不是高句丽军装,高明其吓了一跳,来不及鞴马,跳上马背就跑。骣骑马跑不快,没跑多远高明其就被追上。 是什么人在这里拦截高明其呢,是契丹兵。得知哥勿城只出去了一万三千骑兵后,刘明知道,即使全歼掉这些骑兵,哥勿城里还有四万余人,攻克哥勿城仍然非常困难,于是他就想到了利用这些骑兵巧妙攻城。要想利用这些骑兵,前提条件是不能让孙纯敦知道他的骑兵被打败,所以刘明派达稽带领他的契丹兵连夜赶到苍岩城,埋伏在苍岩城南面,等高句丽骑兵通过苍岩城后,在苍岩城的东面部署了两条封锁线,捉拿所有来往人员。高明其刚到第一条封锁线就被捉住,不过他的身份并没有暴露,他自称只是个小兵。 木底城附近的战斗很快就结束了,高句丽骑兵在数倍于己的大唐军队的围攻下很快就溃不成军,纷纷投降。刘明传令,把所有的俘虏按照原编制集中,用互相辩认的办法核实每个人的身份。为了防止当官的隐瞒身份、加快核实速度,刘明下令,找不到身份证明人的俘虏一律杀头。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所有的俘虏都核实了身份,却没有找到主将高明其。高句丽骑兵被杀的人不多,只有几百,尸体很快就辨认完了,里面也没有高明其。就在刘明担心高明其漏网的时候,达稽派人把截获的一百多个行人送了来,其中大部分是逃脱的高句丽士兵。这下子高名其藏不住了,乖乖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经过清点,高句丽骑兵无一人漏网,刘明大喜,让人把高名其带上来,对他进行审问。 高明其很怕死,一见刘明就跪在地上磕头求饶,还自报家门,说他是高斯达的侄子,只要饶他一命,他会让高斯达送一大批赎金来。 第46回 哥勿主痴心求胜利 大唐军顺势取坚城(3) 原来抓住了个“宝贝”,刘明很高兴,问:“高明其,既然你是高斯达的侄子,不老老实实地在国内城待着,为什么要飞蛾投火,自寻死路呢?” 高明其一听就来了气,抱怨道:“这都怪那个孙纯敦,他跑到国内城,跟小人的叔叔说要来攻打大唐军队。家叔起初不同意,孙纯敦一番花言巧语,说肯定能打胜仗,家叔被说动了心,就把小人派来了。刘元帅,不是小人想跟您打仗,就是借小人十个胆子,小人也不敢,小人只是不敢违抗家叔的命令。求刘元帅开恩,饶小人一命吧。” 刘明又问:“你叔叔让你指挥这一仗,肯定是想让你立一功,好提拔你。假如你获胜,你叔叔能给你一个什么官呀?” “刘元帅说得很对。”高明其说:“家叔就是想让小人立一功,应该可以提拔小人当个中等城池的城主。” 刘明笑道:“吓,到底是高斯达的侄子,立一次功就可以当中等城池的城主。不过你叔叔也太小气了,才给你个中等城池的城主,我比你叔叔大方多了,我任命你当哥勿城的城主,怎么样?” 高明其没明白刘明的意思,不解地问:“刘元帅,您这是什么意思,哥勿城不是在孙纯敦的手里吗?” “现在是在孙纯敦的手里,你抢过来不就是你的了吗,不能什么事都不干就白得个城主的位子吧?”刘明问:“我可以助你一些兵马,再加上你本部的人马,你去把哥勿城抢过来,怎么样?” 高明其为难地说:“刘元帅,哥勿城里有四万多人,您就是把全部人马都交给小人,也不太容易攻下来。” “强攻当然不行了,要智取。”刘明说:“你假装失败,当然,你是真失败了。我的意思是,我放你和你的兵往哥勿城跑,我带人在后面追。在你的兵里面混杂一些我的兵,只要孙纯敦开城门放你进去,我的人就会抢占城门,哥勿城不就到手了吗?” 高明其摇摇头:“刘元帅,这一招不好使,家叔担心您抢城门,特意嘱咐孙纯敦,小人若是战败逃回去,孙纯敦要派兵出城阻击,但是立刻关闭城门。家叔宁可把出城阻击的部队送给您,也不想给您抢城门的机会。” “呵呵呵……”刘明忍不住笑起来:“你叔叔还挺了解我的,不过没关系,这一招不行咱们再换一招。你要是打了胜仗,得胜回城,孙纯敦总不至于不让你进城吧?” “那当然。”高明其没明白刘明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茫然地看着刘明。 刘明说:“让我的人假扮成你的人,由你带着‘得胜回城’,只要孙林钦一开城门,哥勿城就是我的了。你觉得这一招怎么样?” 高明其眼睛一亮,想了想,说:“刘元帅,这一招抢下城门肯定没问题,不过城里有四万多人,我只能带一万三千人去,就算是出其不意,要想占领全城也很难。” “这你不用担心,我会带领大军跟在你后面,只要你一进城,大军马上就到,不光要占领哥勿城,还要生擒孙纯敦,不让哥勿城守军一个人逃掉。”刘明说。 高明其面露喜色:“那就没问题了,刘元帅,小人愿意听您的调遣。” 刘明点点头,接着说:“为了避免让孙纯敦生疑,必须白天进城,最好选一些你的人走在最前面,免得守城的人看着眼生。你能不能挑出一千名对你绝对忠心的人?” “没问题。”高明其说。 “好,那就这样定了。”刘明说:“你挑一千人,我给你一万两千人,再给你三百人,不,给你两百人,当成你抓的俘虏,把那些被杀的人的脑袋砍下来,当成你的战果,这样就天衣无缝了。” 按照刘明的部署,高明其从自己带来了的人里面选了一千人,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杨九龄的一万人和劲卒师,扮作高明其的部下跟在后面,被杀的数百高句丽骑兵,他们的脑袋被砍下,高明其的人挂在马鞍上,刘之孝带领四队先锋团士兵装作俘虏,双手被虚捆在身前。远远看去,这就是一支斩了敌人的首级、抓了俘虏、胜利归来的队伍,只是这支队伍的长官是方天戟。 本来刘明想把先锋团都派上去,后来又想,孙纯敦跟先锋团打过交道,看到抓了三百个俘虏,万一他把俘虏的人数跟先锋团的人数联系起来,起了疑心,说不定会坏事,于是只派出两百名先锋团士兵。先锋团的任务是抓捕孙纯纯敦,逼迫他下达投降令。如果孙纯敦到城门附近迎接,先锋团就直接把他抓起来,杨九龄部抢进城门。如果孙纯敦不出迎,队伍就一直假扮高句丽军队,全部开进城里,先锋团前往帅府抓捕孙纯敦,劲卒帅控制城门,并沿城墙向两侧发展。 刘明率领大队人马,跟在高明其后面二十里处,只要前队进了城,大队人马就会迅速冲上去,包围哥勿城,从各个城门一起往城里进攻。 队伍不急不忙,走了两天,傍晚前在离哥勿城三十里的地方扎营,方天戟派杨九龄的一名亲信士兵前往哥勿城报信,没有进城,站在城下冲守城的士兵高喊:“城上的人听着,我是高明其高将军的部下,奉高将军之命前来向孙元帅报喜。高将军袭击唐军,取得了重大胜利,斩首五百余级,俘虏二百余人,现在扎营在离城三十里的地方。明天上午午时之前,高将军将凯旋还城,请孙元帅摆盛筵相迎,共同庆贺胜利。”士兵说话的口气里透着一股牛皮哄哄的劲头儿,说完之后,也不等城上的士兵应声,拨转马头扬长而去。 接到报告,孙纯敦一则以喜,一则以气。高兴的是自己的建议成功了,打了胜仗,生气的是高明其如此盛气凌人,派人来报信连城都不进,以命令的口气让他迎接。孙纯敦心想:“高明其,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你有什么可牛逼的。这次胜利凭的全是我的谋划,你那个叔叔胆小如鼠,本来都不敢出兵。这次行动我已经谋划好了,就算派条狗出去也能得胜,你也就仗着是高斯达的侄子,得了这个功劳。看你牛的,你的级别比我低好几级,竟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我看你的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心里有气,孙纯敦就不想设盛宴为高明其接风,吩咐下去,备一桌普通的筵席,高明其要是不满意,就推说战争时期,条件简陋。他的幕僚劝道:“元帅,好不容取得了一场胜利,没必要怄这种气。高明其年轻不懂事,取得一点成功就飞扬跋扈、目中无人,元帅不要跟他一般见识。虽说这一仗是高明其带人打的,可谋划并说服高斯达打这一仗的是元帅您,这一点没人能够否认。设宴为高明其接风,不是给高明其面子,是庆祝这次胜利,弄得太简陋岂不表明元帅对这次胜利并不看重?再则,为了这点小事让高明其不高兴,在高斯达那里说元帅几句坏话,实在不值得。元帅大人不记小人过,就盛筵给高明其接风,还可以到城门外迎接,把面子给足了他,高斯达会了解元帅的心思,亏待不了元帅。” 幕僚的话有一定的道理,孙纯敦又下令准备最丰盛的筵席,但他咽不下这口气,不打算出城迎接高明其,只在帅府门口迎接。 第二天午时将至,高明其骑着高头大马,带着队伍来到哥勿城外,守城的士兵赶紧打开城门,出城列队迎接。 没看见孙纯敦的影子,高明其很不高兴,心想:“虽然我这个胜利是假的,可孙纯敦不知道是假的,他应该出城迎接才对。”他问负责把守城门的小校:“孙元帅怎么没来呀?” 小校心想:“吓,看他的意思,元帅理所当然应该亲自出城迎接,真是够牛逼的,怪不得元帅生气,是够气人的。”生气也没办法,他的官职太低,只能毕恭毕敬地报告:“回高将军的话,元帅已经摆下盛筵,为高将军接风庆功,元帅本人在帅府门前相迎。” 高明其撇撇嘴说:“元帅应该到城外迎接,才能显示出他对得胜将士的敬意。”说这话的时候,高明其居然找到了一点胜利者的感觉。 小校咧着嘴干笑两声,没说话。高明其一磕马镫往城里走,直奔帅府,大队人马跟在后头拥进城里。 骑兵打了胜仗,又是斩首又是抓俘,对于高句丽士兵来说可是个新鲜事,把守城墙的高句丽士兵全都跑到城门附近看热闹。 劲卒师走在队伍最后面,等他们进城后,小校收兵回城,要关闭城门,邢长生打了个手势,劲卒师的士兵一齐动手,把城下的高句丽士兵全部按在地上,另有两股人马沿着两侧马道冲上城墙,把聚集在城门楼上的高句丽士兵包围。 邢长生大声喝道:“我们是大唐军队,哥勿城已经姓唐了,投降者免死,敢于抵抗者格杀勿论。” 好几百高句丽士兵被围在城门楼上,他们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脑瓜儿怎么转都转不过弯来,高明其的部队怎么就变成了大唐军队?能不能转过弯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应该怎么办。大唐士兵齐声高喊:“放下武器,放下武器……”高句丽士兵们互相看看,识趣地把兵器扔在地上。 邢长生从怀里掏出一面红旗,让士兵冲着西边不停地摇晃。 高明其带路,大队人马一路向帅府挺进,每到一个交通要道口,方天戟就留下一千或两千人马。出发之前,刘明根据高明其的交待,画了一张哥勿城内高句丽军队的分布图,在上面标明各个关键点。方天戟的任务不是消灭城里的高句丽军队,而是控制各个关键点,切断各支高句丽军队之间的联系。最理想的结果是迫使孙纯敦下达投降令,不战而胜,如果孙纯敦不肯下令投降,或者某些高句丽军队不肯投降,方天戟就放炮报警,刘明听到炮声,就会命令城外的大部队攻城。 第46回 哥勿主痴心求胜利 大唐军顺势取坚城(4) 孙纯敦得到报告,高明其已经进城,非常不情愿地带着全城的主要文武官员到帅府外迎接,幕僚看出他心中的不悦,在一边小声提醒:“元帅,权且忍耐一时,小不忍则乱大谋。” 远远地看到高明其走来,孙纯敦重重地吐了两口恶气,脸上堆起一层笑容,等高明其走近后,上前几步说:“高将军出战得胜,可喜可贺,本帅率领众将官前来迎接。盛筵已经备下,请高将军入席。” 高明其板着脸,把手一挥,说:“统统给我抓起来。” 高明其手下的军兵一拥而上,把众将官包围,全部拿下。孙纯敦又气又急,大声喊道:“高将军,你这是干什么,本帅没有出城迎接,你也不至于这样吧?” 高明其沉着脸说:“本帅抓你,不是因为你没有出城迎接,而是因为你不肯归顺大唐。” “本帅?归顺大唐?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孙纯敦被搞蒙了,在场的将官们全都被搞蒙了。 方天戟催马走到前面,笑吟吟地冲孙纯敦说:“老孙,别来无恙乎?” “你是……啊,是你?”孙纯敦吓得大叫起来:“方天戟,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跟你打哑谜了。”方天戟说:“高明其将军已经归顺大唐,刘元帅任命他为哥勿城城主,我们的大军已经进城,控制了各个交通要道,你要是不想让你的手下白白送死,赶紧下达投降令。给你考虑的时间不多,一旦刘元帅下令进攻,哥勿城里就会有成千上万的人人头落地。” 孙纯敦一下子就明白了,高明其肯定是中了大唐军队的埋伏,不得不听从刘明的安排,把大唐军队带进哥勿城。当然了,刘明任命他当哥勿城的城主,他肯定也乐意听从刘明的安排。孙纯敦恨死了高明其,可他更恨自己,要不是他死乞白赖地要出城袭击大唐军队,根本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孙纯敦气急败坏、急火攻心,“哇”地喷出一口血,倒在地上,人事不醒。 方天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让人把孙纯敦抬下去,找郎中医治,对其他将官说:“看来你们孙元帅是下不了投降令了,你们各自命令自己的部下投降,免得士兵白白送命。” 哥勿城里所有千夫长以上的官员都当了俘虏,士兵虽有四万多,没有指挥,无法统一行动,根本就是一盘散沙,不投降只有死路一条,众将官都很聪明,没有一个不听话的,都表示愿意投降。方天戟让杨九龄带人,押着他们分头去下达投降令。 刘明带领大队人马停在离哥勿城约二十里的地方,派出探马在前面观察。探马看到城头上有红旗摇摆,立刻向刘明报告,刘明一声令下,大队人马冲到哥勿城下,把哥勿城团团包围。此时劲卒师已经占领了全部四座城门,刘明让一部分军队进城,接受守军投降,把守军押到城外。 就这样,一座坚固的城池,兵不血刃,落入大唐军队手中。 刘明命令各部抓紧时间埋锅造饭,饭后分头抓捕哥勿城周围二十里以内的高句丽人,封锁哥勿城的消息,第二天前去取国内城。国内城还不知道高明其投降大唐、哥勿城被大唐军队攻占的消息,刘明要以献捷为名,让高明其带人进入国内城,用同样的手法占领国内城。 孙纯敦准备的筵席还真挺丰盛,刘明借花献佛,款待众将。一刀一枪都未动,只是走了一趟,就占领了哥勿城,众将都非常高兴,对刘明由衷地佩服。 达稽、苏支和明佗三人嘀咕了一阵子,等筵席结束后,找到刘明。达稽说:“刘元帅,听说孙纯敦也有几个漂亮的小妾,我们是不是可以……嘿嘿嘿嘿……” 达稽三人已经得知,他们竞价得到的女人不是温屯水的女人,是孙林钦的小妾。他们还知道当年孙纯敦跟孙林钦一起逃离营州,二人都没带家眷回高句丽,猜测孙纯敦也会娶几个漂亮的小妾。打败高明其部后,达稽特意找人询问,果然如他们猜测的那样,孙林钦确实有一妻四妾,长得都挺漂亮。从那一刻开始,三个人对打哥勿城就充满了热情,如今到他们收获的时候了。 刘明笑道:“我说你们三位,岁数也不小了,怎么劲头儿越来越大呀?已经有个女人了还不够哇,尤其是你,达稽,那一年温沙门的老婆就给了你,你身边已经有两个高句丽美女了,怎么还不知足?” “什么,你早就有高句丽美女了?”苏支和明佗不满地叫起来。 “你们吵什么?”达稽把眼一瞪,理直气壮地说:“那是三年前,我听说刘元帅作为副大总管出征辽东,就带兵随征,我得一个高句丽女人怎么了,不是应该的吗?你们没得到只能怨你们自己,我派人给你们送了信,谁让你们不来呀?” 苏支和明佗都泄了气,这件事确实不能怪达稽。苏支沮丧地说:“也不能怨我们,我们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刘明安慰道:“没关系,少来一次没什么,高句丽美女多得很,你们总有机会。不过孙纯敦的小妾能不能给你们,现在还不好说,我得看他跟不跟我合作。对了,我听说他的妻妾都生过孩子了,你们还想要吗?” “没关系,我们连孩子一块儿要。”达稽说:“温沙门那两个孩子都管我叫爹,叫得还挺亲热的。现成的儿女,不要白不要。” “对对对,我们连孩子带大人一块儿要。”苏支和明佗随声附和。 刘明点点头:“好吧,等我跟孙纯敦谈过之后再告诉你们结果。” 刘明想争取孙纯敦归顺大唐,虽然暂时还不知道孙纯敦有什么用,但刘明有一个观念,以夷制夷是最好的办法,不管有用没用,多收些高句丽降将总没坏处,顶多付出一些钱财和职位,而这些钱财和职位原本就是高句丽的,不费大唐一文铜钱。多收降将起码会有一个好处,每个降将都有自己的人脉圈子,特别是高级将领,人脉圈子更大,一个人投降会影响一群人,说不定哪座城池的城主就是某个降将的好朋友,那时候就可以让降将出马劝降了。 刘明派人去了解孙纯敦的情况,派去的人回报说,孙纯敦一直昏迷不醒,郎中开了药,已经给他灌下了,但是没什么效果。一直到天黑孙纯敦都没有醒过来,刘明只好暂时把这件事放下,把精力放在第二天取国内城的事上。 次日一大早,刘明刚起床,军兵勿勿来报:“启禀元帅,孙纯敦不见了。” 刘明一愣,问:“怎么回事,说详细点。” 军兵说:“今天一早,负责看守孙纯敦的人前去接班,发现孙纯敦不在房间里,到处都找遍了,也不见踪影,估计是夜间逃跑了。” 刘明大怒,喝道:“去把夜间值班的士兵给我抓来。” 夜间值班的士兵被押上来,吓得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直喊饶命。刘明问:“你最后一次看见孙纯敦是什么时候?” “大、大、大约是、是子、子时。”士兵抖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子时之后你在干什么?” “小、小、小的看、看孙、孙纯敦昏、昏迷不、不醒,就、就、就睡、睡着了。” “你个狗才,值班时间竟敢睡觉,来人呀……”刘明大喝一声:“拖下去,先打二十军棍,如果造成严重后果,定斩不饶。” 士兵被拖了下去,刘明又传令:“给先锋团传令,命刘之孝亲自带领一队人马,向国内城方向追击孙纯敦。另外传令,攻取国内城的行动暂停,各部迅速查点,看有没有战马被盗。” 孙纯敦没什么用,跑了就跑了,刘明担心的是他跑到国内城,把哥勿城失守的消息泄露出去,那样巧取国内城的计划就会泡汤。刘明来到帅厅,焦急地等待消息,连早饭都没心思吃。过了大约一刻钟,杨九龄前来报告,他属下的一个小队丢了一匹马。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孙纯敦已经骑马逃跑了。他可能已经跑了两三个时辰,把他追回来的可能性不大,但刘明没有放弃希望,他希望刘之孝能追上孙纯敦。突然,刘明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犯了个错误,孙纯敦应该想得到,大唐军队发现他逃跑之后肯定会派兵向国内城方向追赶,他很有可能不去国内城方向,或者不走大路。刘明赶紧再次传令,发出十几路人马,沿每一条小路,向每一个孙纯敦有可能前往城池追赶。 孙纯敦不是一直昏迷不醒吗,怎么突然就逃跑了?孙纯敦急火攻心,吐了一大口血,看起来很凶除,实际上并无大碍,服下郎中开的药后就清醒过来,但是他一直假装昏迷不醒,暗暗思考脱身之策。他发现,大唐士兵看他看得并不严,便决定等夜深人静后悄悄出城,偷一匹马逃走。往哪里逃呢,他本能地想到国内城,可又一想,大唐军队发现他逃走后,肯定派兵往国内城方向追赶,往国内城逃风险很大。可是除了国内城,鸭绿水以北再无大城,若是逃到一座小城,万一被刘明得知,刘明很可能派兵攻城,他还是逃不脱。更重要的是,他得把哥勿城失陷的真情向高斯达说明,免得高斯达把责任推在他头上。他只能去国内城,为了避免被大唐军队追上,他决定走小路。 半夜时候,孙纯敦悄悄爬起来,见看守他的士兵睡着了,轻手轻脚地从屋里走出来。这里是帅府,他已经在这里住了好几年,对这里的一切都非常熟悉,轻易地摸到后门,打开门溜了出去,又趁守城的士兵巡逻的间隙,缒城而出。也是他运气好,城外有个军营,戒备很松懈,他没费什么力气就偷出一匹战马,顺手还偷了一包用来当饲料的粮食,骑上马翻山越岭而去。 孙纯敦就像一条从鱼网里逃出来的黄花鱼一样,仗着熟悉地形,专捡荒僻无人的小路走,顾不上天黑路艰,马不停蹄,向国内城逃窜。走小路固然比较容易逃避追击,可也会因为绕路和路难行而耽误时间,欲知孙纯敦有没有逃进国内城、刘明攻取国内城的计划有没有受影响,且待下回解。 第47回 夷耨萨谩语待天时 汉元戎雨夕袭重镇(1) 为了逃避追击,孙纯敦没有直接往国内城跑,也没有向着其它城池跑,因为他猜到,刘明不可能只派一路追兵追他。他专捡人迹罕至的地方,向国内城的西南方向跑下去。一路上,孙纯敦吃尽了苦头,极度疲劳自不必说,一人一马在深山老林里,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安全全部托付给一堆火。吃饭也是个大问题,虽然他带出来了一包粟米,可是没有锅,没法煮饭,只能就着凉水生嚼。还算幸运,一路没有遇到危险,在跑了两天三夜后,孙林钦绕到国内城的南门,叫开城门进了城。 孙林钦逃进国内城,刘明的计划就泡了汤。其实刘明若是按照原计划行动的话,完全可以成功,哥勿城距离国内城大约两百五十里,刘明可以在孙林钦到达国内城之前赶到。刘明哪能想得到这些呢,一次兵不血刃占领国内城的机会就这样错过了。 巧取国内城的计划流产,刘明并不是非常痛心,一计不成还可以想第二计,令刘明看重的事,通过这件事情,反映出部队中存在严重的松懈情绪。骄兵必败,这才是刘明最担心的。为了引起官兵的注意,刘明下令,把负责看守孙林钦的士兵公开斩首。杨九龄部丢失马匹,使得孙林钦得以逃走,也要接受惩罚。对马匹丢失负有直接责任的士兵处以五十军棍,对那个小队的小队长处以十军棍,把两个人都解除军职,日后迁往大唐。 由于屡战屡胜,而且每次都是以极小的代价取得完胜,大唐军队各部,包括幽州兵、胡兵和高句丽兵,都不同程度地出现了骄傲自满的情绪,军中流传开一句话:“跟着刘元帅,攻城如吃菜。”这句话一方面反映出官兵们对胜利充满了信心,另一方面也反映出他们精神上的松懈。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刘明专门召开了一次全体中高级军官参加的会议,借孙林钦逃脱这件事,严肃地强调军纪和警惕性。刘明治军虽严,但很少体罚部下,更是从来没杀过人,这一回一下子就杀了一个打了两个,将士们都紧张起来。从来不发火的将军,突然发一次火,那是非常吓人的。 让将士们适当绷紧些神经是好事,免得他们松懈,但让他们害怕有就点过了,刘明觉得,遵守军纪最大的动力在于自觉,而不是被迫。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刘明派人把达稽、苏支和明佗叫来,微笑着对他们说:“孙纯敦这一跑,便宜了你们,他的五个妻妾都归你们了,还像上次一样,用竞价的办法,逐一拍卖。那些孩子跟着母亲走,算是饶给你们的。这件事还是交给老邢去办,你们去找他吧。” 三个酋长大喜,找邢长生买人。最终,还是达稽财大气粗,拍到了最漂亮的一个,另外四个被苏支和明佗拍得。 关于国内城,刘明决定先劝降,劝降不成再想办法进攻,他让高明其给高斯达写了封信,连同他写的劝降信一起,派人送到国内城。 此次征辽,不算安市城,刘明先后攻克了玄菟、盖牟、白岩、新城、南苏、木底、苍岩、哥勿八座城池,逼降了横山、积石、磨米、麦谷等十六座城池,歼灭、俘虏和整编了二十多万高句丽军队,已经不是牵制高句丽军队的问题了,成果远远超出了预期,完全没有必要进攻国内城。不过刘明自己把这次行动的目标做了重大调整,从牵制辽东地区的高句丽军队,调整为渡过鸭绿水,进攻平壤城,他要亲自参加攻克平壤城的战斗,亲手灭亡高句丽。国内城是新城道上的最后一座城池,刘明志在必得。 却说孙纯敦逃进国内城,把哥勿城失陷的过程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高斯达顿时恼羞成怒,大骂孙纯敦混蛋加废物点心。是高明其把大唐军队带进的哥勿城,高斯达为什么不骂高明其,却骂孙纯敦呢?正因为是高明其把大唐军队带进的哥勿城,而且让高明其带队袭击大唐军队是高斯达的命令,所以高斯达才羞。他恼的则是孙纯敦没事找事,非要袭击大唐军队,结果引火烧身,丢了哥勿城,还害了他的侄子。这一羞和一恼加在一起,就变成了怒,怒火全部发泄在了孙纯敦头上。 按照高斯达的想法,他恨不得马上把孙纯敦推出去斩首,可转念一想,自己的侄子毕竟罪过更大,如果严惩孙纯敦,那如何处置高明其呢,高明其的家眷该不该处置呢,他高斯达是不是该承担连带责任呢?不处置孙纯敦,就这样把他放掉,高斯达又不甘心,而且丢失哥勿城的责任总得有人担着,于是他派人把孙纯敦押往平壤城,交给上边的人处置,暗中托人,把丢失哥勿城的责任全部算在孙纯敦头上。后来,孙纯敦因此被杀了头,这个倒霉催的,非要逃跑,结果反倒丧了命。 离斯达手下的军队已经差不多快消耗光了,为了防止刘明进攻国内城,他七拼八凑,凑了六万人,把国内城四门紧闭,禁止任何人出入,连城里的百姓出城照顾庄稼都不允许,生怕大唐军队混进城里。刘明派去送劝降信的人,只能坐在竹筐里,被城上的士兵拉上放下。 高斯达相信,凭着六万兵力,只要不出城,刘明拿他没有办法,所以根本就没打算投降,看了刘明的劝降信后,他灵机一动,给刘明回了一封信,先回忆了以前与刘明的交往,大谈对刘明如何如何景仰,狠狠地打了一番感情牌,然后请求刘明对高明其多加照应。接着,他又用感情极为真挚的言辞告诉刘明,其实他是很愿意归顺大唐的,只是由于他是宗亲,又是北部耨萨,身份特殊,牵涉方方面面的关系太广,需要考虑的因素太多,投降的决心一时难下,请刘明宽限时日。在信的最后,他还委婉地询问归顺大唐后有什么好处。 高斯达写这封信,目的是拖延时间,现在已经是夏末,再过两个多月天气就会变冷,只要拖过这两个多月,刘明就得撤军。他用辞谦恭,他询问好处,都是为了迷惑刘明,让刘明以为他真的有心投降。 刘明对国内城做的是劝和打的两手准备,在派人送劝降信的同时,也派人监视国内城的动静,侦察国内城周边的地形和道路。高斯达一方面回信表示投降的意愿,一方面却在往国内城调兵,刘明一眼就看穿了高斯达的心思。高斯达这一招,李金生在玄菟城已经用过,那一次刘明将计就计,用假谈麻痹李金生,如今高斯达又使出这一招,刘明同样将计就计,对劝降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同时加紧做攻打国内城的准备。 为了麻痹高斯达,刘明派人把孙林钦请到哥勿城,对他说:“老孙,上次让你劝孙纯敦投降,没有成功,这次我再给你个机会,去劝高斯达投降。如果能成功,你的功劳比劝降孙纯敦还大,得到的奖赏更多。” 有了新的机会,孙林钦很高兴,不过他有点为难:“刘元帅,您给我机会,我非常感谢,我会尽最大能力劝说高斯达。不过,我跟高斯达没有多深的交情,我的话他未必肯听。” 刘明说:“仅仅是写几封信当然不行了,我任命你为我的招抚使,前往国内城,当面劝他。” “啊?”孙林钦顿时紧张起来:“刘元帅,我丢了新城,高斯达正愁抓不到我呢,我去国内城岂不是自己送上门去?” “老孙,你不用担心,我能害你吗?”刘明说:“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国内城,高斯达不敢碰你一手指头。第一,他的侄子高明其在我手上,我会给他写封信,警告他,如果他对你不利,我就同样对待他的侄子;第二,你是我的招抚使,他对你不利就是对我不恭,谅他也不敢。你看一下他写给我的信就知道了。” 刘明拿出高斯达的信,孙林钦看了一遍,放了心,点点头说:“刘元帅,我可以去国内城,不过我怎么跟高斯达说呢?” “怎么说管用就怎么说。”刘明指点道:“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高斯达投降,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什么手段都可以用。你可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逼之以威,可以推心置腹,也可以坑蒙拐骗。你可以给他封官许愿,我是从三品官,只要你许的愿不超过从三品就行。我倒不是不让你许更大的愿,是怕许愿太大他反倒不相信。” 孙林钦来到国内城,坐着吊篮上了城墙。守城的士兵不肯开城门,马进不了城,孙林钦只好派一名随从把马带回哥勿城。 听说孙林钦来了,高斯达怒气勃发,在帅厅里摆下刀斧手,让孙林钦报门而入。 听说让他报门而入,孙林钦撇撇嘴,心想:“怎么个意思,还把老子当成你的手下呀,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形势?老子现在是大唐的人,岂能在你面前失了尊严?好,老子就给你报一声,你可坐稳了,别一害怕从椅子上出溜下来。” 来到帅厅门外,孙林钦的随从按照孙林钦教的话大喊:“大唐皇帝陛下钦封新城道行军大总管刘明元帅特命国内城全权招抚使孙林钦将军驾到——”随着话音,孙林钦手里托着刘明的任命书,昂然步入帅厅。 孙林钦报的这一串头衔太长了,高斯达的脑子有点跟不上,加了两档油门儿使劲转,还没转过来,孙林钦已经走到他面前。 第47回 夷耨萨谩语待天时 汉元戎雨夕袭重镇(2) 本来是想给孙林钦一个下马威的,没想到孙林钦已经走到他面前,高斯达有点措手不及,刚要喝斥孙林钦,孙林钦先开了口:“大唐皇帝陛下钦封新城道行军大总管刘明元帅特命国内城全权招抚使孙林钦,奉刘元帅之命,前来拜见高句丽北部耨萨高斯达大人。” 这回高斯达总算是听明白了孙林钦的头衔,其实就是刘明派来劝降的特使,简单点两个字就够了,复杂点三个字足矣,孙林钦却转了这么一大通,让他的脑子高速旋转,差点没因为过热而宕机,高斯达心里更气了,斥责道:“孙林钦,你这是怎么说话呢,你到底是高句丽人还是大唐人?” 孙林钦说:“我当然是高句丽人,不过我现在做的是大唐的官,确切地说,我是大唐的高句丽籍官员。” 这话不卑不亢、合情合理,高斯达有点没脾气,想了一下,“啪”地拍了下桌子,喝道:“我不管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曾经高句丽军官,是新城的城主,你把新城出卖给唐军,就是高句丽的叛徒,我要惩罚你这个背叛国家、背叛民族的人。来呀,给我推出去砍了。”话音未落,刀斧手一拥上前,围住孙林钦。 “且慢。”孙林钦大喊一声,止住刀斧手,高举刘明的任命书,朗声道:“我现在是大唐刘元帅的特使,谁敢动我?” 听了这话,刀斧手们迟疑了,一起扭头看着高斯达,高斯达也不敢轻易动手,愣在那里不说话。 看到高斯达的表情,孙林钦心里有了底,情不自禁地为“刘元帅特使”这几个字感到自豪。他咳嗽了一声,对高斯达说:“高大人,新城是本人丢失的吗?不,丢失新城的是你派到新城去的温屯水。他像蠢驴一样,中了刘元帅的离间之计,以下犯上,把本人和新城所有的将领全部扣押起来,激得新城士兵造反,这才让大唐军队有机可乘,攻占新城。大唐军队进城时,本人和新城所有的将领还在被关押之中,是大唐军队把我们解救出来,高大人,你说,在那种情况下,我们能怎么办?温屯水是你派到新城去的,他犯了罪你也难辞其咎。如果温屯水没有被大唐军队杀死,本人真怀疑他是你派到新城去给大唐军队做内应的。你不追究温屯水的责任,不反思自己的失误,把而把屎盆子扣在本人的头上,是何用心?你一贯是这样做事吧,哥勿城失守,你不也是把屎盆子扣在孙纯敦头上吗?像你这样做事,哪个将领会愿意替你卖命?” 孙林钦一番有理有据、义正辞严的话,说得高斯达极为难堪,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青、一会儿绿,跟变色龙一样。孙林钦斥责他倒也罢了,居然还蛊惑他的军心,他实在忍不住了,连拍桌子,歇斯底里地叫起来:“住口、住口、住口,你给我住口。哥勿城失守,孙纯敦难辞其咎,要不是他违抗本大人不许出战的命令,哥勿城怎么可能失守?” “你真会颠倒黑白呀。”孙林钦嘲讽道:“孙纯敦确实主张出战,可他并没有违抗你的命令,他只是向你陈述他的看法,是你同意了他的意见,给他增了兵,还指定由你的侄子带兵出战,哥勿城失守的责任当然在你和你侄子身上。如今你侄子高明其投降了大唐,当上了哥勿城的城主,你有什么话可说?” “要不是孙纯敦一再坚持,我能同意出击吗?”高斯达强词夺理道。 孙林钦说:“孙纯敦作为你的部下,当然可以提出他的看法,采纳不采纳在于你。只要你采纳了,你就得负责任。好了,我今天来不是为孙纯敦鸣不平的,是来谈你的事。” “谈我的事?谈我什么事?”高斯达明知故问。 孙林钦指指身边的刀斧手:“你就是这样接待刘元帅特使的吗?” 高斯达挥挥手:“都下去吧。” 刀斧手离开帅厅,孙林钦又问:“刘元帅特使要站着跟你说话吗?” “啊……请坐。”高斯达被搞得没脾气,心想:“我别再让他要这要那了,一起上齐了吧,省得显得难堪。”他对士兵说:“给这位……啊……刘元帅的特使上茶。” 稳稳地坐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孙林钦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高大人,刘元帅任命孙某为国内城全权招抚使,派孙某前来拜见高大人,就国内城归顺大唐一事,想听听高大人的想法。这里有刘元帅给孙某的任命书和刘元帅写给高大人的亲笔信。” 高斯达接过任命书和信看了一遍,不以为然地说:“就归顺大唐一事,高某与刘元帅有书信来往,高某的意思在信中都说明白了,刘元帅又何必派你前来呢?” “是这样。”孙林钦解释说:“刘元帅担心有些事情高大人想不明白,派孙某留在高大人身边,早晚可以跟高大人谈谈心。不管怎么说,孙某与刘元帅接触比较多,对大唐和刘元帅了解比较深,孙某与高大人又有过同僚之谊,有事当面商量,要比书信来往方便得多。” 听了这话,高斯达的鼻子差点气歪,心说:“大唐有这么牛逼吗,你不过比老子多投降了一次,看把你骄傲的,跟你老婆被大唐皇帝看中了似的。”沉吟了一下,高斯达问:“孙特使,听你的意思,你是要留在国内城不走了?” 孙林钦回答:“既然孙某担任招抚使,自然要完成招抚使的使命。只有在两种情况下孙某才会离开国内城,一是高大人同意归顺大唐,二是高大人拒绝归顺大唐,在此之前,孙某要留在国内城,早晚跟高大人沟通。对了,麻烦高大人给孙某安排个住处,不用太豪华,也不用太多人伺候,一日三餐也不用太丰盛,与特使的身份相符就行。” 高斯达气得恨不得扇孙林钦一巴掌,心说:“瞧你牛的,这话分明是要求本大人给你安排豪华住处、还得派人伺候你。行,老子就管你住管你吃,让你再活几天,等老子跟刘明摊牌的那一天,让你用命来偿还。” 从这天起,孙林钦就在国内城住下来,一日三餐,好吃好喝,还有免费的下人伺候着,小日子过得比在家里还滋润,尤其是不用照顾妻妾,正好可以养养身体。高斯达无心投降,自然不会主动找孙林钦谈心,孙林钦倒是把自己这个招抚使当成了真事,动不动就求见高斯达。高斯达不想理他,可又不能拒绝见他,还得用模棱两可的话敷衍他,被他搞得烦得很,听到“孙林钦”这三个字就感到头疼。 用孙林钦麻痹着高斯达,刘明专心做攻打国内城的准备。高斯达不肯出城,刘明惯用的一些计策都使不上,只剩下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一招。要想做到这一点,一方面要让高斯达放松警惕,另一方面要想办法让大唐军队能够快速进到国内城下。把孙林钦派往国内城就是为了前一点,将来刘明还打算用假撤兵进一步麻痹高斯达。要想让部队快速而隐密地进到国内城下,就必须对国内城周边的地形非常熟悉,最好找到另外一条通往国内城的道路。 国内城建在鸭绿水右岸的一块平地上,鸭绿水从东北向西南,在国内城南面流过。国内城的北面是一道十几里长的小山脉,名叫禹山,其走向大致与鸭绿水平行。国内城的西面是一条小河,从北向南注入鸭绿水,城北、城南、城东都有护城河。从哥勿城到国内城的大道,自北向南,到达禹山东端,折而向西,从禹山北面绕过,到达国内城的西面。如果从哥勿城出发进攻国内城,可以一直沿着大路直达国内城西面,也可以从禹山东面翻过,进攻东门,也不能完全排除进攻北门和南门的可能性,因此国内城守军的重点防御方向是东西两面,南北两面也不会放松。守军若是派出斥候,肯定是注意北面的大路,要想出其不意抵达国内城下,得在西面或东面另外找一条通向国内城的路,刘明派出大量士卒前去探路。 除了地形外,刘明还特别注重其它自然因素的利用,比如月光、日光和风雨。夜间行军最好选有月光的夜晚和时段,偷袭的时候最好选没有月光的夜晚和时段。两军交战时,尽可能让敌军面向太阳、迎风列阵。关于月亮,刘明有一个简便易记的口诀,叫“上上西、下下东”,意思上半月的月亮上半夜才有,出现在西边天空,下半月的月亮下半夜才有,出现在东边的天空。越接近望日,晚上有月亮的时间就越长,望日整夜都有,朔日整夜都无。阳光和月光都是有规律的因素,可以提前计划,选择合适的行动时间,风雨属于突发因素,只能在遇到时灵活运用。 此时是初秋,正是多雨季节,常有大雨和暴雨,风多从西边来。如果在攻城时遇上一场大风雨,守卫西城墙的高句丽士兵必然被风雨吹打得睁不开眼睛,大唐士兵登上城头他们都未必能发现得了。但是大雨对唐军也极为不利,大雨有可能造成山洪,在山谷中行军时遇上山洪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考虑到这一点,刘明特意嘱咐探路的士兵,一定要向当地人了解山洪的情况。如果当地没有人烟,就要细心观察有没有以往暴发山洪留下的痕迹,比如谷底散乱的巨石、山脚折断或冲倒的大树等等。 第47回 夷耨萨谩语待天时 汉元戎雨夕袭重镇(3)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一个来月的探寻,刘明终于找到了一条从西面接近国内城的道路。这条道路的起点为苍岩城,从苍岩城往东南走不到两百里,是高句丽的纥升骨城。纥升骨城是高句丽第一任国王高朱蒙的国都,在高句丽势力范围大为扩张后,纥升骨城因为不在交通要道上,地位大大下降,平时只驻有五千兵马,最近高斯达抽调兵力防守国内城,纥升骨城只剩下两千步兵。从纥升骨城一路往东,走大约两百五十里路,渡过几条大大小小的河流,翻越一道高山,就到达国内城西面的那条山岭的西山脚下。从山谷出来,沿鸭绿水走十来里路,就是国内城的西面。 说话间一个月就过去了,秋天在不知不觉中降临,眼见着处暑节气将至,辽东的天气已经凉爽下来。在这一个月中,每个人的生活过得都不太一样。刘明为攻打国内城而终日忙碌,孙林钦因为一直无法说服高斯达而心急如焚,高斯达则因为孙林钦总是在他耳边唠叨而感到心烦意乱,什么事都干不下去。对于大唐士兵来说,整整一个月没有任何行动,这种情况非常少见,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无所事事,闲得心里有点发慌,肚皮都因为缺发运动而长了膘儿。国内城的守军却正相反,高斯达担心刘明搞什么鬼花样,突袭国内城,命令守军日夜加以提防,不得有丝毫的懈怠,一个月下来,守军累得身体瘦了一圈儿,神经如同橡皮筋儿,因为绷紧的时间太长而失去了弹性,想放松都放松不了。 这天,刘明派人给高斯达和孙林钦各送了一封信,命令高斯达在中秋节之前投降,威胁说,如果他还迟疑不决,中秋节一过,大唐军队就会进攻国内城。在给孙林钦的信中,刘明说,到中秋节那天,不管高斯达是否投降,孙林钦都离开国内城。 派人送出这两封信后,刘明向部队下达了撤退命令。刘明在命令中说,数万人马长期驻扎在哥勿城,大部分军队只能住帐篷,条件艰苦,而且极大地消耗了哥勿城中的粮草,除了杨九龄部留下来协助高明其守卫哥勿城外,其他部队全部撤离,分散驻扎在新城、玄菟城和辽东城中。 包括一万三千骑兵在内,哥勿城中原有高句丽军队五万五千人,占领哥勿城后,刘明没有再吸收降兵,他把三万五千降兵送到新城、玄菟城、盖牟城和辽东城,只给高明其留下一万哥勿兵和一万国内兵。缴获的一万三千匹战马,拨给崔胜实部三千匹,将其五千人全部武装成骑兵,剩下的一万匹作为驮马,每匹马驮了两石粮食,随大军离开哥勿城。 在用蘑菇战术跟刘明消耗时间的同时,高斯达密切关注着刘明的行为,经常派探子缒城而出,前去哥勿城打探军情。尤其在刘明发给他最后通牒式的那封信之后,为了判断刘明什么时候进攻国内城,高斯达更是一天派出两三拨探子前往哥勿城。 探子送回的消息令高斯达深感意外,刘明不但没有做进攻国内城的准备,反而带着大军离开了哥勿城,说是要去新城、玄菟城一带驻扎。 高斯达暗喜,心说:“刘明呀刘明,你就别跟我玩这种障眼法了,我知道,你在哥勿城驻扎了月余,毫无建树,有点坐不住了。你想继续攻城略地,首要目标当然是国内城,又知道国内城不是那么好打的,就下这么一道最后通牒,想唬我一下子,要是唬得我投降了,自然你就捡个大便宜,就算不能骗我投降,也能唬得我不去攻打哥勿城,你趁机攻打别的城池。你放心,我已经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不管你耍什么花样,在你撤回辽西之前,我死也得死在国内城里面。你想打别的城池就去打吧,扶余川里有四十多座城池,够你玩儿到冬天了。” 采用龟缩战术成功地让刘明退了兵,高斯达非常得意,神经大大地放松了一把。孙林钦却急了,如果不能说服高斯达投降,刘明就不会给他赏赐,国内城他就白来了,他再也无法轻松地过小日子,每天都去找高斯达。高斯达还是采取不得罪的态度,虽然烦孙林钦烦到了极点,但在大唐军队撤回辽西之前,他不跟孙林钦翻脸,孙林钦找他他尽量躲,实在躲不过时就跟孙林钦装傻充愣,顾左右而言他。 这一年的雨水特别多,在哥勿城休兵期间,大唐军队并没有完全闲着,士兵们每人做了一件蓑衣、一顶斗笠,并给战马做了蓑衣,哥勿城周围的柳条、灌木和长草几乎都被用光了。 大队人马刚离开哥勿城就赶上了一场大雨,将领们请求就地宿营,等雨过之后再走,刘明不同意,下令顶风冒雨前进。虽然人和马都披着蓑衣,可是雨太大了,又是迎面浇下来,雨水顺着脖子往衣服里灌,蓑衣挡不住雨水,时间不长衣服就几乎全部湿透,只剩下后背有一小片是干的。湿衣服幠在身上,湿唧唧的令人感到非常不舒服,这还不算什么,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冷。辽东的孟秋时节已有凉意,今年比往年冷得更早一些,雨水冰凉,衣服湿透后人冷得微微发抖。辽东没有酒,不能让将士们以酒御寒,刘明只有鼓励大家多吃饭,让饭产生热量。 衣服湿透是一大困难,还有一大困难,风雨迎面打来,打得人和马睁不开眼,将士们干脆把战马的脸遮起来,骑马的人一手在眼前搭着凉棚挡雨,一手提着缰绳控制战马。行军非常艰苦,刘明跟普通士兵完全一样,被风吹,被雨打,穿湿衣,睡帐篷,将士们受到鼓舞,对这些困难毫无怨言。 好在大雨持续的时间不是很长,到了宿营的时候,将士们搭起帐篷后,第一件事就是生火,烘烤衣服,烧水做饭。生火又是一大困难,山里根本就找不到干柴,刘明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在离开哥勿城时,让每支部队都携带了一些柴草,用油布或兽皮包好,保持干燥。用干柴把火生起后,先把当时砍来的湿柴烤干,然后才能做饭。到最后,还要烤干一些柴草,留到下次使用。 在时断时续的风雨中走了两天,队伍来到苍岩城,在苍岩城里宿营。苍岩城完成是一座空城,没有粮食,也没有柴草,不过至少有房子可以住,比住帐篷强多了。 苍岩城不是已经被焚毁了吗,怎么会有房子供大队人马居住呢?苍岩城其实并没有焚毁,焚毁的只是城楼,城里冒出来的那些烟,是焚烧湿柴草制造的。在南苏、木底、苍岩三城之中,苍岩城的位置比较特殊,距离新城和哥勿城都是两百里。刘明想着这一带即将成为大唐的地盘,在百里之内设三座城池没有必要,他想毁去南苏、木底二城,保留苍岩城,但是苍岩城的规模太小,与新城、哥勿城没法比,于是刘明把苍岩城的老百姓全部迁走,把苍岩城搞成一个纯驻兵的城池。前一段时间搬迁三城,既是为了迷惑哥勿城守军,也是为了以后打算。 在苍岩城休整了一天,大雨也彻底停歇了,大军重新启程,向南进发,直奔纥升骨城。经过一天半的行军,前锋部队突进至纥升骨城下,把城池团团包围。纥升骨城内只有两千守军,根本就不敢抵抗,乖乖地献城投降。 占领纥升骨城最大的收获是得到了比较多的干柴草,刘明让部队不停地做饭,每个人至少准备五天的干粮。这五天的干粮并不是给路上吃的,要留到抵达国内城附近以后再吃。刘明想趁着风雨突袭国内城,可他没办法保证到达国内城附近以后很快就会下大雨,说不定得等上好几天。潜伏期间,白天不能动烟火,只能在晚上生火做饭,晚上上做饭也得特别小心,好几万人生火做饭,火光映照在云上,也有可能暴露目标,所以主要得以干粮充饥。 纥升骨城所在的山脚下有一条大河流过,这条大河名叫沸流水,是纥升骨城和国内城之间最大的一条河。由于今年雨水特别多,沸流水水位大涨,河道比常年宽了近一倍,大军在纥升骨城停留了两天,在沸水上架起浮桥,顺利渡过了沸流水。纥升骨城没什么军事价值,刘明一兵一卒都没有留,还让原来的高句丽军队驻扎在那里。为了防止他们前往国内城报信,大军渡过沸流水后,把浮桥焚毁。 刚刚流过沸流水,又下起了大雨,大军马不停蹄,在风雨中艰难跋涉。这里的山路比新城道要难走,不过现在行军是从西往东走,大雨从背后浇下来,比迎面浇下来要好过得多。 连日下大雨并非全是坏处,也有一个非常大的好处,那就是不会有山洪突发的情况发生。发过山洪的山谷里,至少还流着涓涓溪流,还清晰地保留着山洪肆虐过的痕迹。每遇到这样的地方,刘明就命令队伍分批迅速穿过。如果正赶上下大雨,就攀山通过,或者暂时宿营,等待雨停。 两百五十里的路程,大军艰难跋涉了六天才走完,这一日来到国内城西边的那条山谷里,于密林中潜伏待机。近半个月的行军充满了艰险,山洪暴发是最大的威胁,雨湿路滑也有可能导致人员和战马摔下山。所幸的是,将士们只是吃了些辛苦,忍受了些伤痛,没有死人。 第47回 夷耨萨谩语待天时 汉元戎雨夕袭重镇(4) 老天爷似乎故意跟大唐军队过不去,自从离开哥勿城后,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内,一直在下雨,大雨连续停歇的时间从未超过两天。大军到达潜伏地点时,雨已经停了一天,接连又等了三天,一直是响晴白日,天上没有一丝云,碧空如洗,山林苍翠,要不是因为打仗,刘明倒是很想在这里小住上几天,尽情欣赏大自然的美景。现在是没这种心情了,刘明不时地站在高处,向西边眺望,希望西边能飘来一片乌云,可惜每次都很失望。 高斯达的封城策略帮了刘明的大忙,城外的人进不了城,就算发现了大唐军队,想给国内城报信都报不了。要不然的话,数万大军隐藏在离城二十来里的地方好几天,很难不被发现。高斯达倒是经常派探子出城打探消息,不过他打探的都是他觉得可能有问题的地方,主要是哥勿城方向,他根本就没想到国内城的西边会出事,从来没派过一个探子到西边来。 又等了一天,事先准备的干粮都快吃光了,老天爷终于想起了刘明,想起刘明需要他下大雨。这天傍晚,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天边慢慢涌起浓重的乌云。乌云遮住夕阳,逐渐向东方推进,吞食了弯月,继续吞食着星空。刘明大喜,当即命令先头部队,抓紧时间饱餐战饭,饭后向国内城进发,等待风雨大作之时开始攻城。 先头部队由先锋团、劲卒师、六千胡兵和崔胜实的五千人马组成。崔胜实的部队组成后,这是第一次参战,在围歼国内城骑兵时,由于崔胜实的部队只有两千骑兵,刘明把驻守南苏城和木底城的任务交给了他们。这一回,崔胜实主动要求打前锋,要立一大功,确立这支部队在大唐军队中的地位。刘明同意了崔胜实的请求,他很信任这支部队,因为这支部队中的所有官兵都参加了新城造反行动,大部分人都杀死或杀伤过高句丽士兵。 出发之前,刘明特意来到崔胜实的部队,对官兵们做战前动员:“弟兄们,你们是我手下组建最晚的一支部队,但我相信你们绝对不是战斗力最差的部队。你们全都是高句丽人,可能有人会想,现在是跟高句丽打仗,大唐人会不会因为你们是高句丽人而对你们另眼相看。你们不要有这种想法,在我眼里,高句丽并非另外一个国家,它是大唐的一部分。在历史上,我们现在站的地方,以及鸭绿水以南的部分地区,是中国大汉王朝的东北四郡,在当代,高句丽王是大唐皇帝册封的辽东郡王。不管从哪个角度说,高句丽都是中国的一部分。作为中国的一个地方自治政权,高句丽王高藏和莫离支泉盖苏文,屡次兴兵攻打中国的另一个地方自治政权新罗,对大唐皇帝禁止侵袭新罗的谕令置之不理,这是叛乱行为,大唐皇帝发兵攻打高句丽,为的是平叛。大唐皇帝的意图是消灭不遵谕令的高句丽王室和泉盖苏文,并没有把高句丽的百姓视为异族。对于高句丽士兵,只要他放下武器,不再跟大唐军队作战,大唐皇帝就一律宽宥,这一点你们应该都已经亲眼看到了,我们从来没有杀过一个降兵。所以,你们不要因为你们是高句丽人就感到自卑,担心大唐人会歧视你们。我把你们称作大唐军队中的高句丽籍士兵,我从幽州带来的人是大唐军队中的幽州籍士兵,你们除了生活的地方不一样,其它方面都完全相同。我吸收了一万三千高句丽籍士兵补充到幽州都督府的部队里,将来我会把他们带到幽州去,这一点也能证明我对高句丽籍士兵和幽州籍士兵一视同仁。国内城是整个辽东地区最大、最重要的城池,我把你们这支部队用作攻打国内城的先锋,是对你们的充分信任,我相信你们对大唐的忠心,相信你们的作战能力,我希望你们英勇作战,用实际行动证明,我对你们的信任没有错。请你们告诉我,你们值不值得我信任?” 崔胜实带头大喊:“值得信任,值得信任……”五千官兵跟着一起高喊,喊声激起一阵阵林涛,在山谷中久久回荡。 刘明挥挥双手,让士兵们静下来,接着说:“你们的任务是攻进耨萨府,活捉高斯达,告诉我,你们能不能完成任务?” 崔胜实又带头大喊:“坚决完成任务,攻进耨萨府,活捉高斯达,攻进耨萨府,活捉高斯达……” “好,完成任务后,人人有赏。”刘明攥紧拳头用力一挥:“我命令,出发。” 崔胜实带队,跟在先锋团和劲卒师后面向国内城进发,再后面是达稽、苏支和明佗的部队。把三支胡兵编入先头部队,是三个酋长主动要求的。这一次出征,胜仗打了很多,三个酋长得到的财物和人口并不多,这是因为打胜仗凭的全是刘明的计谋,胡兵出力并不是很多。胡兵参加的战斗有消灭新城和扶余城增援玄菟城援兵的战斗、攻打玄菟城的战斗、攻打南苏城的战斗、逼降木底城的战斗、消灭哥勿城骑兵的战斗,其中缴获比较多的,只有攻打玄菟城和南苏城那两仗。为了赎美女,三个酋长都付出了不少财物,急需补充一些,攻打国内城基本上是此次出征的最后一仗,再不捞一票就没机会了。 国内城是个大城,在高句丽把都城南迁到平壤城之前,国内城是高句丽的都城。国内城东西两面各有两座城门,南北两面各有一座城门。突袭国内城面临的最大困难是城西那条河,河虽然不宽,平时也有十来丈,如今是雨季,估计可能会宽达二十丈。河上原来有座桥,高斯达闭城自守,担心大唐军队攻城,把桥破坏掉了。只有在极短的时间内渡过这条河,才有可能在守军来不及反应时就登上城头,刘明之所以要等一个风雨天再进攻,为的就是渡河时不会被守军发现。 先头部队的分工是:先锋团用云梯登城,占领西北城门,劲卒师从西北城门入城,兵分两路,沿城墙进攻,夺取另外五座城门。崔胜实部由西北城门进城,一部人马控制交通要道,另一部人马直扑耨萨府,抓捕高斯达。达稽部从西南城门进城,苏支部和明佗部分别从北城门和南城门进城,控制交通要道。劲卒师最后占领并控制东边的两个城门,阻止国内城守军从东边逃出城外。三个酋长都想争抓捕高斯达这一头功,互不相让,刘明原本就想把这一功劳送给崔胜实,他们三人争执不下正合刘明之意,正好谁都不给。 西风卷着乌云呼啸而至,黄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随风横飞,打得人脸生疼。这是攻城的最好时机,刘明命令部队出发。 劲卒师带着在潜伏待机期间打造的浮桥走在最前面,他们要先在小河上把浮桥架起来。二十多丈长的浮桥其实挺简单的,几十条小船排成一排,用木板连接起来就成了。浮桥预先打造成由三条铺好木板的船构成的组件,长约丈半,船底装上轮子,用马拉着行走起来比较方便。两个组件之间用一整快坚实的厚木板相连接,木板和船帮上都开好了榫眼,只需用牛皮绳绑起来即可。 先头部队在方天戟率领下直扑国内城,把守西城墙的高句丽士兵要面向城外,正好面向风雨,最为痛苦,坚持了不一会儿就受不了了,大部分人撤回兵营,剩下的一百多人全部躲进城门楼里,把城门楼的门窗紧闭,不管大唐军队在城外怎么折腾,他们都看不见、听不见。 邢长生让劲卒师的士兵把浮桥组件卸下,他亲自到原来的桥址处勘察。大概是为了将来重新架桥比较方便,国内城的守军只把原来的木桥拆去了桥面,桥桩都还留着,这令邢长生喜出望外。河里有木桩子可以借力,架浮桥就省事多了,而且浮桥的坚固性也能大大提高。 邢长生先让几名水性好的士兵,拖着一长长的缆绳,从桥址的上游游到河对岸,把缆绳分段绑在桥桩上,高出水面一尺多。有了这条缆绳,浮桥组件放入水中后就不会被冲走,连接组件会省力得多。 简短捷说,劲卒师花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就把浮桥建好,此时风雨正猛。方天戟一声令下,劲卒师扛着十二架云梯冲到城下,先锋团的六队人马分成十二组,攀着云梯往城上爬。 云梯被雨浇湿后很滑,虽然在打造云梯时,刘明已经特意吩咐在上面刻出横槽,以增大磨擦力,但踩在上面还是很滑,一不小心就可能摔下去。风很大,吹得人在云梯上很难站稳,刘明事先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让先锋团的人在腰间系上一条绳子,绳子上拴个铁钩,每爬一步,就把铁钩搭在上一级阶梯上,以防人掉下去。另外,劲卒师的人在下面负责保护,每架云梯下面都站着百十号人,有的负责固定云梯,有的负责接不慎摔下来的人。挂钩确实增加了安全性,但也使得爬城的速度大为降低,有的士兵为了爬快一些,放弃保护措施,真就有人从云梯上掉下来,好在下面有人接着,没有发生摔死和摔成重伤的情况。 虽说登城的行动比较顺利,可城里毕竟有六万高句丽守军,欲知大唐军队能否兵不血刃地拿下国内城,且待下回分解。 第48回 两路偏师蹂躏辽东 四支主力围攻平壤(1) 用了大约半刻钟的时间,先锋团三百人全部登上城头,在刘之孝的指挥下扑向城门楼。此时风雨仍然非常猛烈,风声、雨声加上雷电声,淹没了先锋团弄出的所有声音,城门楼里的高句丽士兵丝毫没有觉察到死神正在逼近,甚至刘之孝踹开城门楼的大门时,高句丽士兵还以为是被风刮开的。 一阵狂风夹杂着浓密的雨点吹进屋里,守城的军官大怒:“是谁关的门呀,也不插牢一些。快,去把门关上。” “不用关了,你们马上就用不着门了。”刘之孝带着人冲进城门楼。 高句丽士兵们全都呆住了,是惊呆的,没有一个人感到害怕,因为他们完全没反应过来。 高句丽士兵没有吓得浑身发抖,这让刘之孝觉得很没劲,一点胜利的感觉都找不到。他沉着脸大喝一声:“我们是大唐军队,已经占领城墙。嘿,我说,你们配合点好不好,这个时候你们应该非常害怕,浑身哆嗦。” 听了刘之孝的话,高句丽士兵们这才反应过来,全都哆嗦起来。他们哆嗦,倒不是配合刘之孝,是真的害怕,当然,外面吹进来的冷风也起了那么一点点作用。 这下子刘之孝满意了,又大喝一声:“想活命的就放下武器。”高句丽士兵纷纷把武器扔在地上,这一回是配合刘之孝。刘之孝派两队人下去开城门,留下四队人在城门楼里看押高句丽士兵,生火烤衣服 劲卒师冲进西北城门,顺着马道冲上城头,沿城墙向南北两个方向攻击前进。刘之孝派出两队人跟在劲卒师南路人马的后面,准备接收西南城门。说是攻击前进,实际上他们的对手不是人,而是风雨。风雨从侧面打来,把人往城墙内侧吹去,得顶风歪着身子跑才行,不然的话有可能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被吹到城下。 崔胜实率部冲进城里,兵分数路,按照预定方案冲向各个目标。刘明早就让高明其画了一张国内城的详细平面图,标明各个重要目标的位置,并把这张图复制了几份,发给先头部队。先头部队的每路人马都分配了几个目标,拿着这张图,他们可以顺利地到达预定的位置。真是顺利,顺利得不能再顺利了,大雨把城里的所有人都赶进房子里,大风把所有挂在外面的灯笼都吹熄,风雨声掩盖了部队行进发出的声音,城里的狗都缩在背雨的地方,一声都不吭。 城墙上连半个高句丽士兵的影子都看不见,经过一番与风雨的搏斗,劲卒师北路人马绕过城角,转而向东攻击。这下子就好多了,风从背后来,人跑得特别快,有的士兵故意跳起来,让风吹着往前走一段。劲卒师南路人马冲到西南城门楼,迅速缴了守城高句丽士兵的械,继续进攻南城门,先锋团的人下城把城门打开。达稽的人刚好到达城门外,城一开,达稽带着人蜂拥而入,向预定目标挺进。 北城门和南城门相继被控制,劲卒师北路和南路人马各留下一个团负责开城、放吊桥、把守城门,剩下的人前去攻取东面的两座城门。苏支和明佗早已带人赶到城外,吊桥一放,胡兵们就争先恐后地冲进城里。 从劲卒师渡河开始算,仅仅用了半个多时辰,国内城各个要点全部被大唐军队控制,国内城里的人,除了高斯达和耨萨府里的人,所有的人,包括军队和老百姓,都不知道大唐军队已经进城。 按照作战计划,崔胜实派出两千人控制交通要道,他亲率三千人来到耨萨府。耨萨府外连个哨兵都没有,崔胜实挥兵把耨萨府一围,撞开大门,指挥一千人冲进府中,兵分三路,分别冲向帅厅、客厅和高斯达的卧室。三路如狼似虎的人马横冲直撞,见人就杀,被杀之人的尖叫声被风雨声淹没,府中没有一个人知道大祸即将临头。 在帅府的客厅里,高斯达正跟几位亲信幕僚和将领饮酒作乐。高句丽粮食紧缺,官府禁止民间酿酒,整个高句丽只有两三家官办的酒厂,酒的产量很低,像南苏、木底、苍岩这种中型城池的城主都不能经常喝到酒,就连新城、玄菟、辽东这些大城的城主,也不能想喝多少就喝多少。高斯达是北部耨萨,身份与众不同,他当然可以想喝多少就喝多少,不过请部下喝酒的时候也不多,通常是跟自己的家人一起喝。 喝了一口酒,高斯达放下酒杯,得意洋洋地说:“刘明号称常胜将军,可他对我的国内城却无可奈何,最后不得不撤兵。还是本耨萨当初制订的死不出城策略最为高明,如果各个城池都坚持这一策略,用心防守,最起码玄菟城、新城和哥勿城不会被攻破。以后我们一定要吸取教训,把死不出城策略当作无上法宝加以运用。只是死不出城策略这个名字不太雅,你们谁能想个好听点的名字出来?” 一个幕僚说:“大人,在下想了个名字,不知道合不合适。” “说出来听听。”高斯达说。 幕僚说:“这个策略可以叫作龟缩之计。” 高斯达饶有兴趣地问:“这个名字听着倒是新鲜,你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幕僚解释说:“乌龟大家都见过吧,俗名叫做王八,它身上披着一层硬壳,连脚上都生有鳞甲,唯一柔软的地方是它的头和脖子。人们杀王八,都是用食物引诱它,让它把头伸出来,然后对着脖子就是一刀。要是王八把头缩回壳里,人拿它一点办法都没有。” 高斯达连连点头:“你这个比喻非常形象,咱们就像王八,刘明就是杀王八的人。刘明最喜欢用的招数就是把咱们的人引诱出城,就像人用食物引诱王八伸头一样。咱们以前不了解这一点,屡屡吃亏,现在咱们学聪明了,咱们就学王八,不管刘明如何引诱,咱们缩着头就是不出去,看他拿咱们怎么办?” 一位将领不知趣,说了一段话:“杀王八可不仅仅有这一种办法,我听说有一种专门吃小王八的老鹰,它为了吃到王八的肉,会把王八叨起来飞到空中,再往地上扔,把王八摔死,王八的脑袋自然就会伸出来,然后它吃掉脑袋吃脖子,吃完脖子,再把嘴伸进壳里吃里面的肉。” 听了这话,高斯达很不高兴,沉着脸说:“你说的那是吃小王八,大王八老鹰能叨得起来吗?像国内城这么大的王八,有哪只老鹰能叨得起来?” 见高斯达生了气,那位将领不敢再说话,心里却不服气地想:“老鹰是叨不动大王八,可人对付大王八很简单,用石头往王八盖子上砸,再硬的王八壳也能砸碎。” 另一位将领谄媚地说:“大人,卑职听说中国人打仗有三十六计的说法,您这条龟缩之计可算是三十七计了。” 听了这话,高斯达又高兴起来,做出最后决定:“好,本耨萨这条计策就定名为龟缩之计,回头让人写一份奏折,将龟缩之计的优点论述一番,上报给国王殿下和泉大人,向全国各城池推广,这也算本耨萨对高句丽的一大贡献。” 众人纷纷恭维高斯达,把高斯达乐得,接连喝了好几杯酒。众人正在闲聊,客厅的门突然被撞开,崔胜实带着一群人闯进来,一阵风雨跟着吹进屋中。 高斯达勃然大怒,骂道:“混蛋,没看见本耨萨正在这里饮酒吗,连声‘报告’都不喊就闯进来,是不是屁股痒痒了?还不快把门关上,地板都弄湿了。” 得,没用审问,高斯达就承认他是耨萨,崔胜实把手一挥,士兵把门关上。 由于崔胜实等人穿的都是高句丽军装,高斯达以为进来的是国内城的士兵,沉着脸问:“你们闯进来干什么?” 崔胜实说:“你就是高斯达吧,我们来抓你,顺便连屋里这些人一起抓起来。” 高斯达这才注意到,闯进来的那群士兵一个个手握钢刀、怒目横眉地盯着他,不过他还没想到是大唐军队进了城,以为是城里的士兵哗变了,气愤地问:“你们是哪部分的,为什么要造反?” 崔胜实是个典型的军人,连一个幽默的细胞都没有,也不说跟高斯达逗逗闷子,直截了当地回答:“我们是新城驻军,被温屯水逼得造了反。” “啊!”高斯达吓得差点瘫在地上,哆哆嗦嗦地问:“你、你、你是说,大、大、大唐军、军队进、进城了?” “没错,我们好几万人都进了城,各个军营都已经被我们包围,你赶紧下令投降吧,不然的话我们就要大开杀戒了。”崔胜实说。 客厅里有几个武将,他们有心反抗,可是高斯达请客喝酒,不允许任何人带刀,他们都是赤手空拳,而且人数也少得多,谁也不敢动。那位挨训的军官心想:“龟缩之计,怎么会想出这么个倒霉名字。这回真成了一群王八,让人家堵在瓮里,一只都跑不了。” 事到如今,高斯达无计可施,只好写了几纸投降令,盖上耨萨的大印。崔胜实派人拿着投降令去见刘明,把耨萨府里的人都关押起来,腾出房间,等待刘明入住。 城里的高句丽军队还没觉察到出了事,直到投降令传到,他们才发现已经被大唐军队重兵包围,只好遵令投降。在风雨声的掩盖下,六万守军全部缴械,被就地关押,城里的老百姓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刘明下令打开军需品仓库,给大唐士兵每人发了一套干军装。城里有现成的空军营,方天戟主持,给大唐军队各部分配军营,士兵们总算全部住进了房子里,又生火烘烤湿衣服,一直忙到后半夜才睡觉。 第48回 两路偏师蹂躏辽东 四支主力围攻平壤(2) 眼见着离刘明给的最后期限不足十天了,高斯达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孙林钦非常着急,这天刚吃完早饭,他就去耨萨府找高斯达,逼高斯达表态。走出大门,氶林钦觉得情况有点不对,街道上的士兵明显比往常多了。孙林钦的心一沉,暗想:“高斯达又增兵了,看样子他是不肯投降了。也罢,我也别等八月十五了,跟他打声招呼,今天就走。奇怪呀,昨天还没这么多人,这些军队是什么时候调来的呢?” 来到耨萨府门前,孙林钦脚步没停就往里走,他几乎天天来耨萨府找高斯达,耨萨府的卫兵全都认识他,而且知道他是刘明的特使,连高斯达都对他客客气气,所以从来没人拦他,他想进就进。今天不同了,哨兵伸手把孙林钦拦住,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如此大胆,到此乱闯,赶紧退开。” 孙林钦一下就火了,心想:“不用说,高斯达这是已经下决心与刘元帅对抗,他的卫兵受了影响,对我蛮横起来。不行,老子是刘元帅的特使,不能在这些小兵面前失了尊严。”他挺胸腆肚、撇着嘴训斥道:“你们这些狗才,连老子都不认识啦?” 哨兵也火了,骂道:“你个老棺材瓤子,你跟谁称老子呀?要不是看你一把老骨头经不住打,小爷非得教训教训你,快滚。” 孙林钦更火了,大声叫道:“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儿,在老人面前竟敢如此无礼,你爹你娘是怎么教育你的?我看着你面生,你是新来的吧?告诉你,老子是大唐刘明元帅的特使,快叫你家大人出来迎接老子。” 听孙林钦自称“刘明元帅的特使”,哨兵一愣,不敢造次,放缓语气问:“你姓什么叫什么,我去向大人通报一声。” “通报什么?”孙林钦牛皮哄哄地说:“这个大门老子一天进三趟,从来没通报过。你们大人是从哪里找来你这么不懂事的东西?” 带班的小校听到吵闹声从门里走出来,问:“怎么回事,怎么一大早就吵吵闹闹的?” 哨兵小声说:“来了个老头儿,非要往里闯,问他姓什么叫什么他也不说,还大言不惭地让大人出来迎接他,我看八成是个疯子。” “你小子才是疯子呢。”孙林钦的耳朵还挺尖,怒气冲冲地说:“你是傻子,你爹就是傻子,你娘是疯子,生出你这么一个又疯又傻的东西……” “你给我住口。”小校走到孙林钦面前,瞪着孙林钦喝斥道:“你岁数也不小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说话这么难听,你爹你娘没教育过你吗?诶,我看着你眼熟,你是不是新城的城主,叫孙林钦?” 终于有人认识他了,孙林钦高兴起来,不再计较小校说话难听,赶紧说:“对对对,我就是孙林钦,新城城主是我以前的职务,我现在的职务是大唐刘明元帅的特使,前来招抚你家大人,是你家大人的客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们,你们都是新来的?” 刘明把孙林钦派到国内城来的事知道的人不多,小校听糊涂了:“这是什么跟什么呀,我家元帅的特使前来招抚我家元帅,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把眼一瞪,喝问道:“孙林钦,你不老老实实地待在新城居然私自逃到国内城来,今天撞在我手上,看你还往哪里跑。来人,把他抓起来,关在马厩里,等一会儿禀明元帅,再作处理。” 几个当兵的上来,不由分说把孙林钦扭住,推推搡搡关进马厩里。孙林钦感到受了极大的侮辱,扯着嗓子大喊:“高斯达,你给我出来,你的士兵如此对待我,你管不管?别忘记我是刘元帅的特使,你这样对待我,当心刘元帅找你算账……” 听孙林钦不停地吵吵,小校觉得有点奇怪,孙林钦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刘元帅的特使,还指着高斯达的名字乱叫,这里面不会有什么误会吧,出于慎重起见,他把孙林钦闯帅府的事报告给刘明。 刘明正在跟高斯达说话,这回高斯达是彻底没脾气了,龟缩之计并没有保住国内城,在刘明面前,他已经黔驴技穷,低头垂目,刘明说一句他就应一句。对于刘明来说,高斯达已经没什么价值,刘明想暂时把他关押在国内城,兴许将来攻打平壤城的时候还能有点用。刘明主要是向高斯达了解国内城守军的各个将领的情况。国内城中有六万军队,不能总让他们在国内城待着,刘明打算把他们疏散到南苏、木底、苍岩三城中,需要任命三个人担任城主,这三个人要比较可靠,同时有家眷在国内城,可以扣作人质。 听军兵报告孙林钦来了,刘明说:“把他请进来。” 元帅下了个“请”字,军兵不敢怠慢,赶紧把孙林钦从马厩里放出来,带到客厅,一路上赔着笑脸说好话。孙林钦得意地想:“你们这些新兵蛋子,现在知道老子的厉害了吧?连你们大人都对老子客客气气的,你们竟敢把老子关在马厩里,看我让你们大人怎么处罚你们。” 刚迈进客厅,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孙林钦一下子就愣住了,他看见刘明坐在平时高斯达坐的主位上,高斯达坐在下首。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使劲揉了几下,睁大眼睛再看,确实是刘明,他有点蒙了,以为自己在做梦,使劲掐了自己一下,疼得咧了咧嘴。 刘明笑着说:“老孙,你怎么不进来,站在门口干什么?” “元、元帅,真、真是您呀?”孙林钦一步一挪地走进客厅,感觉自己的姿势非常别扭,闹了半天走成了一顺拐。 “你没看错,真的是我,快请坐。”刘明指了指高斯达对面的椅子。 孙林钦坐在椅子上,脑子还没有转过来,茫然不解地问:“元帅,您怎么……到国内城了,你是什么时候……” 刘明笑笑说:“昨天晚上,我带领大军进了国内城,国内城现在已经姓唐了。” “这……”孙林钦还是不明白,怎么睡了一觉国内城就易主了,他想不出来刘明是怎么做到的。愣了一会儿,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神情萎顿下来。 刘明不解地问:“老孙,你什么意思,我取了国内城你怎么看上去不高兴呀?” 孙林钦摆摆手:“元帅,在下确实高兴不起来,不过不是因为元帅取了国内城,是因为在下没能完成元帅交待的任务。这个高斯达是个老滑头,说话模棱两可,也不说投降,也不说不投降,在下磨破了嘴皮子都不管用,实在拿他没办法……” “诶,不能这么说。”刘明笑吟吟地说:“老孙,你的任务完成得非常好,本帅给你记一功。” 孙林钦睁大眼睛,不解地看着刘明,高斯达也听得莫名其妙。刘明解释说:“本帅从一开始就没指望高斯达投降,他给本帅写的那封信,表明他是想拖延时间,等待天冷后本帅自行撤军。本帅派你来国内城招降高斯达,是将计就计,让他误以为本帅对招降他满怀希望,从而放松警惕,给本帅突袭国内城创造机会。果然,高斯达中计,本帅趁着风雨冲进国内城,兵不血刃就取得了城池。”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呀!”孙林钦高兴起来,高斯达垂头丧气,恨不得撒泡尿把自己淹死。 念孙林钦麻痹高斯达有功,刘明从国内城的府库里取出一批财物,赏给孙林钦,并撮合邢长生和孙林钦做了亲家。后来,孙林钦随刘明的大军前往幽州,在幽州定居下来,这是后话。 高斯达作为战俘,一直被关押在国内城,后来刘明班师返回大唐时,才把他释放。刘明从国内城驻军的将领里挑出三个人,分别任命为南苏、木底、苍岩三城的城主,让他们各带两万人前去驻扎。三城都已经成为空城,刘明让他们各自从国内城运去五万石粮食。 国内城的地位非常重要,在高句丽人里找不到合适的人担任国内城的城主,刘明让方天戟暂摄北部耨萨之职,除主持国内城的事务外,还统辖辽东各城。杨九龄被任命为方天戟的副将,实际行使城主职权,并率本部人马和崔胜实部镇守国内城。 大唐军队占领了国内城,这个消息传到平壤城,平壤城的军队和老百姓受到极大的震撼。泉盖苏文担心刘明渡过鸭绿水继续进攻,派辱夷城的城主,率领三万人马,在国内城对岸严密布防。 刘明本打算挥师南下,渡过鸭绿水,向平壤城进攻,可是由于连月大雨,鸭绿水水位大涨,水流湍急,舟楫不通,更无法架设浮桥。加之高句丽军队在对岸加强了守备,几乎不可能渡过鸭绿水,刘明只好暂驻国内城,等待水势消退。 听到刘明攻占国内城的消息,契苾何力又羡慕又嫉妒。此时他正在围攻泊灼城,由于泊灼城三面环水,只有南面可以进攻,他的兵力施展不开,攻打了近一个月,始终攻不下来。自从来到辽东后,契苾何力完全靠自己的力量打下的城池只有一座建安城,乌骨城是刘明帮忙后才打下的,算来算去,他只打下了一座半城池。看着刘明取了一城又一城,契苾何力大受刺激,蛮劲发作,亲临第一线,一手持盾,一手持刀,攀着云梯,冒矢冲锋。 第48回 两路偏师蹂躏辽东 四支主力围攻平壤(3) 看到主帅亲自冲锋,将士们大受鼓舞,士气大增,喊声震天,攻势如潮。爬城的士卒争先恐后地往云梯上爬,云梯上爬满了人,负责掩护爬城的弓箭手拼命射箭,射到臂酸手麻,空中飞满了羽箭,就像一个庞大的鸟群飞临泊灼城上空,城头的光线都为之变暗。 契苾何力爬的那架云梯自然是重点掩护对象,云梯上方的城头箭落如雨,离云梯一两丈远范围之内的高句丽士兵全部被射成了刺猬。其他高句丽士兵不敢往前凑,只能从远处用弓箭射云梯上的人。一支箭飞过来,正中契苾何力的左臂,他手一松,盾牌脱手掉到地上。想当年契苾何力被马槊刺中腰部都不下战场,这点小伤对于他来说就像被蚊子叮了一下,他用嘴咬住箭杆,用力把箭拔掉,伸左手扒住城垛,奋力一跳,腾空而起,跳上城头。高句丽弓箭手集中火力向契苾何力放箭,只见契苾何力扑倒在地上,一路十八滚,射过箭雨,滚到高句丽士兵跟前。距离太近,弓箭失效,高句丽士兵纷纷用长枪向契苾何力攒刺,契苾何力把刀一挥,削断了三杆枪,拨开了五杆,凑到高句丽士兵脚下,大刀再一挥,一名高句丽士兵的两只脚被齐齐砍下,那名士兵惨叫着倒在地上,旁边的士兵吓得纷纷后退。一招得手,契苾何力再接再厉,把大刀舞开,寒光闪闪,撩阴、破肚、刺胸、削颈……一个个高句丽士兵毁在他的刀下。 契苾何力太勇猛了,高句丽士兵吓得纷纷逃窜,几十名唐军士兵趁机攀上城头,一组人随契苾何力往西杀,另一组人往东杀。缺口越来越大,爬上城头的唐军士兵越来越多,高句丽士兵抵挡不住,不断后退,城门落在大唐士兵手中。城门一开,无数大唐士兵蜂拥而入,沿着各条大街小巷向城里冲杀。经过大约半个时辰的巷战,高句丽军队全面溃败,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城主被契苾何力生擒,泊灼城落入大唐军队手中。白不离指挥的高句丽籍军队在这次攻城中作战英勇,契苾何力任命白不离为泊灼城城主,以示奖励。 契苾何力原本也打算在攻占泊灼城后渡过鸭绿水向平壤城进攻,看到水势太大,只好做罢。不过他不肯坐等水势消退,在泊灼城休兵二十日之后,移师前去攻打位于鸭绿江右岸的另一座重镇——大行城。大行城里有高句丽守军两万人,进攻大行城还需要白不离的部队。为了激发白不离的作战积极性,契苾何力许诺,只要白不离率兵首先攻进大行城,就任命他为大行城城主。大行城比泊灼城规模大,从泊灼城城主变为大行城城主是升官,另外大行城地处平原,交通方便,物产丰富,每天都能吃上新鲜鱼虾,生活条件比位于重山峻岭里的泊灼城好多了,白不离当然更愿意做大行城的城主,于是欣然从命,随契苾何力前去攻打大行城。契苾何力从泊灼城的俘虏中挑出数千人,补充了各部的损失,并仿效刘明的做法,把五千名俘虏散编进唐军各部中。 苏定方改任平壤道行军大总管后,平壤道行营的军队在他的指挥下接连打了几场胜仗,虽然战果不算大,但总算是步步进逼平壤城。另外,苏定方的顺利推进,牵制了大量高句丽军队,减轻了另外几路大军的压力,南线各路大唐军队的攻势均有起色。与刘明、契苾何力的攻城略地不同,苏定方等人的目标是攻克平壤城,他们要以最快速度向平壤城挺进,所以一路之上除非为了补充给养而进攻中小城池外,只跟前来阻拦的高句丽军队开战,将其击溃即可,不求大量消灭高句丽军队的有生力量。 眼见着苏定方军和任雅相军水陆并进,直逼平壤城,泉盖苏文非常紧张,派出次子泉男建,率兵五万,屯扎于马邑山,作为平壤城的屏障。 马邑山位于平壤城西南约三十里,浿水从其东南方向流过,控制着从浿江口到平壤城的水陆交通要道。马邑山的主峰在北面,有两百多米高,西南端分出两条小岭,一条向西,俯瞰大路,一条向南,扼制浿水,这两条小岭都有一百多米高。 泉男建把一万骑兵部署在西边的小岭上,把四万步兵部署在南边的小岭上,居高临下,控制着大路和浿江,阻止苏定方走陆路、任雅相走水路。苏定方手下也有一万骑兵和四万步兵,在观察过地形后,他把四万步兵部署在高句丽步兵方阵西南方的平地上,把骑兵部署在步兵方阵西北方向的一个小包上。 双方兵力相同,兵种也相同,泉男建占据着地形优势,军阵摆列得中规中矩,无懈可击,强行进攻会吃亏,苏定方很清楚这一点,命令部队原地不动,紧守门户。泉男建才二十五岁,从未实际打过仗,只是因为拼爹比任何人都厉害,才当上了统帅,他自知缺乏实战经验,行事比较谨慎,也是列阵以待,不肯出击。双方的主帅都知道自己有劣势,都不敢轻举妄动,对峙了一个时辰,谁都没动。 总这么对峙着不是个事,泉男建耗得起,苏定方耗不起,要是一直这么耗下去,泉男建的目的就达到了,苏定方永远到不了平壤城。苏定方希望泉男建军动起来,泉男建军只要一动起来就会露出破绽。如何才能让泉男建军动起来呢,苏定方想了个办法,派人联络任雅相,让任雅相带领水师沿浿水向平壤城挺进。 看到大唐水师的舰队开来,泉男建再也沉不住气了,如果让步兵去阻击大唐舰队,苏定方的步兵就会向他的步兵发动进攻,他的步兵将被迫两线作战,处境会非常不利。跟手下的将领商量了一会儿,泉男建决定用骑兵冲击苏定方的步兵,让苏定方的步兵站不住脚,先将其击退,再集中精力阻止大唐水师。 泉男建的骑兵接到进攻的命令,呼啸着从山上冲下来,像一阵狂风扑向苏定方的步兵,搞得烟尘滚滚,飞沙走石。冲到步兵方阵前,这股狂风突然化为乌有,连一缕风丝都没剩。原来,苏定方的步兵摆的是防止骑兵冲突的长枪阵,无数步槊从阵中伸出来,密密麻麻,跟刺猬一样,高句丽骑兵没有胆量往上撞,只能停下。 一冲不成,泉男建不死心,命令骑兵再次冲击。第二次冲击的结果跟第一次完全一样,泉男建下令继续冲,不停地冲,直到把大唐步兵冲垮为止。 看到高句丽骑兵即将发起第三次冲击,苏定方对部下将领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高句丽骑兵的锐气已丧,全体准备出击,争取一战定胜负。” 眼见着高句丽骑兵就要冲到步兵方阵前了,苏定方下令:“全体都有,杀光高句丽人,给我冲!” 早已经憋足了劲的大唐骑兵,如同一股凶猛的山洪,向高句丽骑兵的侧后冲过去。高句丽骑兵早就知道第三次冲击也是白搭,还没冲到唐军的步兵方阵前就放慢了速度,他们确实已经泄了气。刚想拨马回去,身后传来激烈的马蹄声,他们回头一看,只见大唐骑兵如同一群下山猛虎一样扑过来,顿时吓得手忙脚乱,仓促应战。 士气已衰,又遭到突然袭击,这仗没法打,高句丽骑兵略作抵抗就开始后退,越退越快,演变成溃逃。为了保命,他们纷纷向步兵靠拢,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步兵方阵。苏定方命令骑兵展开追击,同时命令步兵放弃步槊,改用短兵器,向高句丽步兵发动进攻。 看到骑兵败退下来,高句丽步兵军心大动,泉男建努力约束,高句丽步兵才没有逃跑。这种状态持续的时间不长,大唐骑兵如狼似虎,很快就会冲到面前,大唐步兵山呼海啸般地杀过来,大唐水师也进到山脚下,一旦大唐水师绕到山的北面,就有可能切断他们的退路,高句丽步兵再也稳不住心神了,跟大唐骑兵交战片刻,没等大唐步兵冲上来,就开始后退。 步兵在骑兵的攻击下后退,往往会发展成溃退。大唐骑兵一路追杀那些走在后面的高句丽步兵,走在后面的高句丽步兵为了逃避追杀,只能加快撤退速度。走在前面的高句丽步兵并不肯拉后面的兄弟一把,他们心里很清楚,停下来抵抗大唐骑兵,大唐步兵就会追上来,到那时更难逃脱。于是,撤退变成了赛跑,高句丽士兵一个比一个跑得快,撤退果然发展成了溃退。 苏定方挥兵紧紧追赶高句丽败兵,一口气追到平壤城下,看着天色已晚,败兵被城里的守军接应进城,才停止追击。此时任雅相带着水师也开到平壤城下,二人一商量,决定包围平壤城,等程名振、萧嗣业、庞孝泰三路大军赶到后,一起进攻平壤城。 在苏定方、任雅相进逼平壤的同时,程名振于镂方道、萧嗣业于夫馀道,进展也比较顺利,接连击败敢于挡路的高句丽军队,攻克一些小城池以补充给养,步步向平壤城挺进。只有庞孝泰于沃沮道进展不利,受到高句丽军队的强力阻击,前进非常迟缓。苏定方、任雅相包围平壤城后没几天,程名振和萧嗣业就先后到达平壤城下。鉴于庞孝泰离平壤城尚远,到日无期,苏定方、任雅相、程名振和萧嗣业商议之后,决定不再等待庞孝泰,以所部约十五万人,合力攻城。 第48回 两路偏师蹂躏辽东 四支主力围攻平壤(4) 平壤城是个四面环水的城池,浿水从城东和城南流过,普通水则从城西北流到城西,注入浿水,全城只有北边靠东的一段有陆上通道。平壤城里的地势北高南低,全城从北到南分隔为北城、内城、中城和外城。内城是王室成员的居所,相当于长安的宫城,中城是国家级的官署、衙门办公的地方,相当于长安的皇城,外城才是居民区。北城位于内城的北边,东西狭长,相当于内苑,也就是内城的后花园。受地形的限制,平壤城的形状很不规则,中城并非含于外城之内,外城基本上处于中城的南面。 因为有两条河环护,平壤城外围大部分区段都没有挖护城河,只在北城墙东段的内外挖有两条护城河。平壤城的城墙是依照地形而建的,把几个小山包串联起来,形成既有平地又有山的平山城。城墙主要用石头砌成,部分区段为石砌夹夯土,还有的区段在石头里横插圆木,以增加强度。平壤城号称“负山阻水,控制西北,俯瞰长江,远临旷野”,地形不利于进攻。全城的东边紧邻浿水,中城的西边紧邻普通水,从城墙到水边不过一百多米,兵力很难展开。北城以北、外城以南及以西,地形比较开阔,相对来说适合进攻。 任雅相用战船把苏定方军和萧嗣业军运到平壤城南面,苏定方军进攻南城的西段,萧嗣业军进攻南城的东段,任雅相军进攻外城西面,程名振军进攻北城,四路大军同时进攻,昼夜不停。 平壤城的城墙是用石头砌筑的,非常坚固,用冲车和炮车都无法击毁,用水淹的办法也无法把城墙泡塌,平壤城所处的位置地下水位很浅,又没办法往城里挖地道,大唐军队只能用云梯强行攻城。 四路唐朝大军总共打造了一百架云梯,一声令下,一队队爬城士兵抬着云梯冲向城墙,一队队弓箭手冲到城墙附近,向城上射箭,掩护爬城士兵。每一架云梯配备五十名爬城士兵和三百名弓箭手。弓箭手们排成八排,每排二十五人,第一排手持大盾构成防护墙,中间六排以两排为一组,轮流向云梯附近的城头放箭,一组人取箭、搭箭,一组人开弓,一组人瞄准、放箭,保持不间断的火力压制,最后一排负责救护和替补,前面有人伤亡时,各排依次往前递补,最后一排的人把伤兵运下去。爬城手们十个人在云梯下面,有的稳定云梯,有的往城上爬,另外四十个手持盾牌蹲在稍远的地方,云梯下的人伤亡一个,立刻补充上去一个。爬城手腰挎短刀,手持长矛,如同蚂蚁上树一般,排着队缘梯而上,先用长矛捅刺、拨打守城的高句丽士兵,攀住垛口之后再改用短刀拼杀。 守城的高句丽士兵也不示弱,他们在城头上排满弓箭手,同样分为三组,轮流向城下放箭,与大唐军队的弓箭手对射。在云梯附近,则安排两组人马,一组负责往下扔滚木、礌石,另一组为长枪手,一旦爬城的唐军士兵接近城头,就用长枪往下捅。 进攻的一方破城立功心切,人人奋勇,个个争先,攻势如潮水一般,一波紧接一波。守城的一方为了保家卫国,豁出性命,顽强抵抗,一次又一次把大唐军队的进攻击退。双方都杀红了眼,从辰正杀到巳末,又从未初杀到酉正,足足杀了四个时辰。 战斗空前激烈、惨烈,一天下来,四路大唐军队总共伤亡近千人,高句丽守军也伤亡了五百多人。这种强行攻坚的战斗,防守方所占的优势显而易见,进攻方伤亡远大于防守方是正常情况。防守方还占有一个优势,他们的伤兵可以及时抢运下去救治,而进攻方则做不到,不光伤员不能及时运到后面,还常常为了抢救伤员而造成新的伤亡。 不过大唐军队也不是一点优势都不占,他们占着地形开阔的优势。相邻两架云梯之间的间隔大约为五丈,负责掩护的弓箭手一队紧挨一队,等于排满了六排弓箭手,而高句丽军队的弓箭手受到垛口的限制不能排太多人,排多了也没用,排在后面的人离垛口太远,根本看不见唐军的弓箭手。唐军弓箭手压制高句丽弓箭手绰绰有余,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打击扔滚木、礌石的高句丽士兵。在密集箭雨的攻击下,扔滚木、礌石的高句丽士兵损失惨重,死亡率极高,常常是同时身中二箭甚至数箭而亡。 这样的打法伤亡太大了,苏定方承受不起,他与任雅相、萧嗣业和程名振协商,决定改变战术,根据地形状况,打造楼车或者堆迭土山,高过城墙,居高临下,用弓箭杀伤守城的高句丽士兵,掩护爬城士兵登城。 楼车和土山各有优缺点,楼车的优点是容易制造,耗时耗力比较少,缺点是上面装载的弓箭手比较少,能够提供的火力比较弱。土山的堆迭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工,不过一旦堆成,上面能站很多弓箭手,一点都不比城墙上站得少。 城北地势比较高,程名振采取了以土山为主,以楼车为辅的办法,在进攻正面的中部堆迭土山,先在土山两侧架起数架楼车,与高句丽弓箭手纠缠,掩护堆山的士兵把土运到城下。城南和城西的地势比较低,苏定方、任雅相和萧嗣业选择了单独使用楼车。一时间,平壤城外的喊杀声寂静下来,代之以丁丁的伐木声。 人多好办事,两百架楼车很快就造好了,平壤城的城墙有两丈高,楼车高达三丈,足足比城墙高出一丈。攻城行动重新启动,每架云梯除了原来的三百弓箭手负责保护外,另外配备两架楼车保护,每架楼车配备十名弓箭手。楼车的使用,明显提高了大唐军队的攻击能力,守军的伤亡明显增加。这样打了一天,双方都伤亡了七八百人,伤亡比基本上是一比一。 高句丽军队并不甘心失去高度优势,他们想出应对的办法,也造了一些楼车,趁夜晚架在城头上。由于城头上地形狭窄,不能架设太高的楼车,他们打造的楼车只有两丈高。不过这就够了,加上城墙的高度,总高有四丈,比大唐军队的楼车高出一丈,守军重新取得了高度优势。 转过天来,大唐军队发现守军也架起了楼车,不得不暂停进攻,打造更高的楼车,以夺回高度优势。 高句丽军队的楼车架在城墙上,总高度有四丈高,要想取得高度优势,就得打造五丈高的楼车。为了避免高度优势再一次被高句丽军队夺过去,大唐军队干脆把楼车造得更高。他们伐来四丈高的木头,跟原来的楼车接起来,把楼车的高度加高到六丈多。高句丽军队要想占据高度优势,得在城墙上架起至少五丈高的架子。问题是城墙上地方狭窄,楼车的宽度受限,如果高度太高,容易被风吹倒。 大唐军队把新打造的楼车架起来之后,高句丽军队傻了眼,放弃了跟大唐军队争夺高度优势的企图。高句丽军队虽然没能再次夺回高度优势,但他们忍受着巨大的伤亡顽强抵抗。信诚是防守平壤城的前线指挥官,他每天从早到晚都在城墙上转,抚恤伤亡、鼓舞士气,根据大唐军队的进攻情况调整兵力部署和战术,衣不解甲,废寝忘食。在信诚的指挥和督促下,高句丽军队顶住了大唐军队一次又一次的猛攻,大唐军队连攻数日,仍然无法攻上城头。 每天都伤亡七八百人,双方都有点受不了。苏定方跟任雅相、萧嗣业和程名振再次商议,决定改变思路,放弃速胜的打算,改为缓图。具体办法是,不再强行攻城,爬城部队改为佯攻,吸引高句丽军队上城防守,利用楼车的高度优势,逐渐消耗守军的兵力。 平壤城守军发现大唐军队的攻击力度大为减弱,以为是他们的顽强抵抗挫伤了大唐军队的锐气,不禁感到欢欣鼓舞,士气大振,同时也大大地松了口气。要是大唐军队一直那么不计伤亡地猛攻,他们能不能守上一个月很难说。照现在这种进攻力度,他们有信心守上三四个月甚至半年。 还有一个现象令平壤城守军感到高兴,大唐军队的进攻力度下降后,他们的伤亡也大大下降,每天伤亡四百人左右,几乎比以前降低了一半。不过他们不知道,大唐军队的伤亡下降得更多,每天为两百人左右,如果能够一直这么耗下去,平壤城守军总有一天会被拖垮。 契苾何力带领军队向大行城挺进,走着走着,他忽然心生一计,决定先去取安地城。安地城比大行城小,只有一万驻军,不过契苾何力临时决定先取安地城,并不仅仅是因为安地城容易取。在泊灼城休整期间,他跟白不离经常聊天,没少听白不离介绍刘明打仗的经过。同样作为元帅,刘明从来没有亲自到第一线跟敌人真刀真枪地拼命,可他的部队取得的战绩却非常显著,这引起了契苾何力的思考。慢慢地,契苾何力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开窍,想明白了一个道理,打仗并非只靠勇力,计谋更重要。他尝试着向刘明学习,许诺白不离当大行城城主是第一次尝试,这一回他又想出一计,当初刘明向盖牟城城主许诺,只要他投降,就让他当新城城主,结果不战而取盖牟城,他何不比着葫芦画瓢,把这个办法在安地城城主身上用一下呢,反正泊灼城城主的位子也空着。 想好之后,契苾何力对白不离说:“我先带兵去大行城,你带着本部人马去安地城。跟安地城城主说,只要他投降,并且带着他的部下一起攻克大行城,我就任命他为泊灼城城主。” 能够独下一城,并且增加攻打大行城的兵力,白不离当然乐意,带领自己的人马转道前往安地城。 欲知白不离能否不战而取安地城,且待下回分解。 第49回 出敌不意飞跨天堑 料事未周受挫坚城(1) 白不离带领自己的三万人马来到安地城下,先把城池四面包围,然后派人射进一封劝降信,对安地城城主先是一番恐吓,说如不投降,打破城池后杀他全家老小,然后再抛出诱饵,许诺他泊灼城城主之位。对于安地城城主来说,白不离的恐吓令他心惊肉跳,白不离的诱饵令他心思活动。他还有另外一层顾虑,那就是面对投降大唐的高句丽军队的进攻,守城士兵心理压力比较大,这倒不是因为他们不忍心同室操戈,而是看到那么高句丽军队都投降了大唐,他们没有信心能守住城池。经过一番考虑,安地城城主同意投降,按照白不离的要求,把安地城暂时委托给自己的副将,他从安地城守军中挑出五千人,跟随白不离前去攻打大行城。 契苾何力已经先几天来到大行城下,他并没有攻城,而是对大行城城主进行劝降。大行城城主非常顽固,怎么劝都不肯投降,契苾何力非常恼火,白不离一到,第二天就开始攻城。 大行城内有两万守军,攻城部队总攻有七万人,这样的兵力对比哪一方都没有必胜的把握。大行城虽然是座平地城,但因它位于鸭绿水入海口附近,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城墙建得又高大又坚固,大行城城主相信自己守上一两个月没有问题。这一年天气冷得早,此时已是秋末,估计再过一个月,天气就能冷到冻冰的程度,到那个时候,可以在城墙上浇水,使城墙上冻一层冰,既可以增加城墙的坚固程度,又能增加爬城的难度,大行城城主相信那样的话大唐军队肯定会知难而退。 契苾何力把白不离部部署在地势较高的城西,以白不离为主攻,把安地城城主的部队部署在城南负责助攻,他自己亲率三万多唐军士兵部署在城北,同样是主攻。 仗一打起来,大行城城主发现,情况跟他想像的大有出入,进攻方的攻势极为猛烈,尤其是那些投降大唐的高句丽士兵,玩命地往城上爬,玩命地往城上射箭,似乎守城的不是他们的同胞,而是他们的世仇。大行城城主不理解这是为什么,守军官兵更是不理解,他们痛恨这些背叛国家、背叛民族、替外族人卖命的叛徒,用滚木、礌石和弓箭往死里削他们。大行城城主调整部署,把六成的防守力量用来对付投降大唐的高句丽士兵,把用四成的力量对付大唐士兵。 这样打了几天,双方伤亡都很大,白不离为了当上大行城城主,安地城城主为了当上泊灼城城主,毫不松懈,督促士兵不停地进攻,大行城的守军士兵却有些承受不住了。有些守军士兵心想:“简单地把攻城的高句丽士兵说成是叛徒,无法解释他们哪里来的这么大劲头,他们如此卖命,肯定是因为大唐人给了他们足够大的好处。既然那些人能得到很大的好处,我们要是投降了是不是也可以得到很大的好处呢?”相当一部分守军官兵在暗自琢磨这个问题,有更多的守军官兵则在强大的压力下产生了悲观失望情绪,他们想,包括国内城、辽东城、安市城、乌骨城、玄菟城、新城、哥勿城等城池在内的那么多重要城池都被大唐军队攻克了,其中包括各种地形的城池,有平地城、山城,也有平山城,大行城凭什么就能顶得住大唐军队的进攻呢? 胜利的意志一动摇,打仗的劲头就明显下降,在守了十天之后,西城墙被白不离攻破,大行城守军投降。这一回契苾何力心理平衡了许多,就任辽东道行军大总管以后,他独自攻占了建安、泊灼、安地和大行四座城池,在刘明的帮助下攻占了乌骨城,战果可谓辉煌。接下来就要渡过鸭绿水向平壤城攻击前进了,鸭绿水的水势还没有消退,契苾何力便在大行城歇兵,等待渡河时机。 大唐军队在辽东地区的行动大大出乎泉盖苏文的意料,他原以为大唐军队会像以往那样,攻占几座城池、放几把火,然后就撤回辽西,没想到刘明一直攻到了国内城,大有渡鸭绿水南下之势。对于刘明的战绩,泉盖苏文非常了解,他把刘明列为头号劲敌,暗自庆幸刘明没有被派来进攻平壤城,如今刘明有渡过鸭绿水南下的意图,他不敢不防,派辱夷城城主率领三万军队驻扎在鸭绿水南岸,与国内城隔水相望。 鸭绿水水势很大,刘明一直没有试图渡水,这让泉盖苏文大大地松了口气,他判断,只要拖到秋末,刘明就会撤走。事实再次大大出乎泉盖苏文的意料,不但刘明没有撤走,契苾何力也越打越来劲,先后攻克了泊灼城和大行城,令鸭绿水下游门户洞开。从国内城到大行城有五百余里,仅凭辱夷城城主的三万人根本不可以防守如此宽的正面,泉盖苏文被迫派他的长子泉男生潜出平壤城,纠集了三万人,在大行城对岸布防。 刘明在国内城等待鸭绿水水位下降,一等就是一个多月,直到九月下旬,鸭绿水的水位才降至正常年份同时期的水平。在此期间,达稽、苏支和明佗不想继续等下去,各带本部人马返回,他们应该得到的财物和人口,刘明让他们全部在国内城领取。 这一年的天气非常奇怪,孟秋、仲秋时节大雨不断,中秋节以后天气突然冷了下来,刚过秋分节,地上的水就开始结冰。过了寒露节,鸭绿水的水位还没有降至正常水平,陆地上的小水沟、小水塘已经结满了冰,就连鸭绿水的岸边也结了一条冰带。这可给刘明出了一道难题,搭浮桥时,士兵不可避免地要下到水里,水温这么低,下到水里用不了两分钟,人就会冻麻木,基本上做不了什么事。没办法,刘明只好继续等待,希望江面早一点封冻,踏冰过江。心里是抱着这样的希望,可刘明清楚,流动的水结冰比静止的水结冰难得多,要想等鸭绿水全面封冻,而且冰面的厚度足以承受大队人马,恐怕得等到冬至以后。 看来整个冬天都要在高句丽度过了,刘明发动国内城和哥勿城的老百姓,给大唐军队缝制棉衣。国内城的府库里有的是棉布和棉花,做十万人的冬装富富有余。为了调动老百姓的积极性,刘明宣布,每做一套冬装,给一百斤粮食当工钱。由于秋天连续下雨,这年的庄稼只收割了七成,这七成里面,又有两三成因为没能及时晒干而发霉变质,总的产量只有往年的一半,家家户户都感到粮食不足,刘明的这个措施得到两城百姓的热烈响应。凡是能拿得起针线的人都行动起来,就连从来没碰过针线的男人,也在女人的指导下帮着絮棉花。做好冬装后,刘明又让老百姓做露着半截手指头的手套,给每位官兵配发一副。 实际情况比刘明预想的要好,寒露过后,气温下降得非常快,霜降刚过,鸭绿水就全面封冻,只是冰面太薄,别说走人了,连条狗都承受不住。刘明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欣慰,他从小生活在河边,一到冬天就盼着河面结冰,那样他去姥姥家玩就非常方便。看到河面结冰时,他就时常背着刘家梁去冰上拭探冰的结实程度,对河面结冰的情况非常了解,他知道,河面上结冰容易,结厚冰很难。 零摄氏度的水在变成零摄氏度的冰的过程中,会释放出大量的热量,如果水跟空气直接接触,这些热量就会迅速散发进温度很低的空气中,冰就比较形成。当水的表面结冰以后,冰把下面的水与空气隔绝,下面的水要想再结成冰,释放出的热量无法散发到空气中,只能散发到更下层的水里。水温只有达到零下好几度的时候,才能容纳这些热量,水才会继续结冰。刘明当然不懂这个科学道理,但对这个现象很清楚,只能耐下心继续等待。 为了早日渡过鸭绿水,刘明没有空等待,他积极做着准备。首先他决定,马不过河,只让人过河,这样对冰的负荷能力的要求就大大降低。其次,他让士兵们大量伐木,制作四尺宽的长木板。人直接踩在冰上不行,踩在木板上就没问题。同时,刘明在城北的壕沟里做试验,看在多厚的冰面上铺上木板就可以让大部队通行。 做好这些准备之后,刘明每天派人到鸭绿水上了解冰的厚度。对岸的高句丽士兵看到了,大声嘲笑唐军士兵:“嘿,你们是想踩着冰过来吧,你们也太着急了,至少还得等一个月。现在的冰面只能走猪狗,走人绝对不行,你们要是想过来,除非变成猪狗。” 唐军士兵反唇相讥:“哼,你们别得意,早晚有一点我们会过去,到那个时候,你们会求着爷爷让你们做猪狗,爷爷把你们都变成死猪死狗,剥皮剔骨吃肉。” 高句丽士兵反讽道:“你们想吃肉呀,那就过来吧,我们锅里炖着大块大块的肉,等着你们过来吃呢。不过你们要小心一点,别掉进冰窟窿里,掉下去就不是你们吃肉了,水里的鱼会吃你们的肉。” 唐军士兵挖苦道:“说大话也不怕被风扇了舌头,你们的锅里有肉吗,别说肉了,恐怕连油星都没几个吧。我们的锅里才炖肉呢,知道我们为什么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吗,就是因为跟着我们有肉吃,那些高句丽士兵为了吃肉都投降了我们。反正你们也得投降,早点投降早点吃肉,快过来吧。” 双方的士兵互相打趣,给枯燥的生活增添了几分乐趣。 第49回 出敌不意飞跨天堑 料事未周受挫坚城(2) 快到立冬的时候,鸭绿水上冰层的厚度达到了要求,单个人走到离江心数丈远的地方,冰面会产生裂缝,不足以让人通过,更无法承受大部队通行,不过这种情况铺上木板就没问题了。刘明把渡江的时间定在立冬前两天的晚上。立冬是进入冬天的标志,在立冬之前,人们潜意识中觉得还是在秋天,天气不会太冷,对岸的高句丽军队会比较麻痹。 这天天黑之后,大唐军队开始行动。刘明留杨九龄和崔胜实驻守国内城,他和方天戟指挥四万名幽州兵,抬着事先准备好的木板,来到鸭绿水畔,分成八路,搭建木板桥。这些木板宽度都在四尺左右,长度两三丈到三四丈不等,由所伐树木的高度决定。一队士兵抬着一条木板,把木板放在冰上,人站在木板两侧。后面的人把新的木板往前传,前面的人接到木板后,把木板推向前方,木板桥就长出一截。士兵们都受过专门的训练,动作非常熟练,木板桥迅速向江对岸延伸。 在高句丽军队看来,从江面结冰到冰上可以走人这段时间非常安全,大唐军队不可能过江,因此戒备相当松懈。每座军营只派出寥寥几个哨兵,而这些哨兵也因为北风呼啸,吹得脸生疼,全都找背风的地方躲着,没有一个人关注鸭绿水北岸的动静。 八座木板桥全部顺利搭好,大唐军队迅速渡过鸭绿水,分头向高句丽军队的各个军营杀过去。四万人突袭睡梦中的三万人,这样的战斗毫无悬念。刘明事先下达的命令是,这一仗不要俘虏,在消灭鸭绿水畔的高句丽军队之后,一鼓作气,向辱夷城进攻。因为有了这道命令,唐军士兵见人就杀,直杀得高句丽军营里鲜血浸地,冻了一层鲜红的冰。 先锋团和劲卒师直扑高句丽军队的中军大营,那里不但有辱夷城的城主,更重要的是有五千匹战马。先锋团和劲卒师的任务是,每人至少抢一匹战马,跟在高句丽败军后面,抢夺辱夷城的城门。 外围军营的喊杀声惊动了辱夷城城主,他没有任何犹豫,马上命令骑兵部队鞴马逃跑。他知道刘明的厉害,也知道自己能吃几碗干饭,刘明过不了鸭绿水还则罢了,一旦渡过鸭绿水,以他的力量,根本不是刘明的对手,逃跑是最好的办法。他这个决定无疑是英明的,只可惜还是晚了一些,没等骑兵把马鞴好,先锋团和劲卒师就杀了过来。辱夷城城主把骑兵当步兵用,派四千人阻击先锋团和劲卒师,掩护他和另外一千人逃跑。这一招又是一个英明的决定,等先锋团和劲卒师把四千高句丽士兵杀光时,辱夷城城主已经逃之夭夭。 夺取城门的机会基本上已经丧失了,但邢长生不肯放弃最后一线希望,带领劲卒师前去追击辱夷城城主。他缴获了四千马战马,每人配备两匹,轮流骑乘,以加快速度。 辱夷城城主着急忙慌地往辱夷城逃窜,逃着逃着,发现大唐军队追了上来,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泉盖苏文派他前来阻击刘明时,特意强调,刘明最擅长派人混在败退的高句丽军队中撤进城里,抢夺城门。他心想:“不等我跑到辱夷城唐军就会追上来,要么我不能进城,要么我带着唐军一起进城,这两种结果都不是我想要的。既然回不了城,干脆我去找泉男生,他那里有三万人,谅唐军这支小部队不敢追去。”想到这里,辱夷城城主拨转马头,在一个岔路口改道向西北方向跑下去。 见高句丽败兵改变了方向,邢长生很是生气,暗道:“你们这是不想让我取辱夷城呀,也罢,取不了辱夷城,我就取你们的项上人头。”他带着劲卒师紧紧跟在辱夷城城主后面追下去。 辱夷城城主几乎把马屁股都抽开了花,还是摆脱不了追击,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把一起逃出来的一千人留下来打阻击,身边只剩下几十名卫士。 一千骑兵算得上是块肥肉,比一个城主肥多了,邢长生率队包围上去,“嘁哩咔嚓”,三下五除二,把这块肥肉嚼碎吞了下去,连个肉渣儿都没剩。眼看着辱夷城城主已经逃远,自己又没带太多给养,邢长生只好放弃追击,带着缴获的战马返回高句丽军营。 泉男生也在为大唐军队过不了鸭绿水而自鸣得意,辱夷城城主的到来当头给了他一记闷棍,他揪着辱夷城城主的衣服问:“怎、怎么,刘、刘明过了鸭、鸭绿水?” 辱夷城城主哭丧着脸说:“是的,大公子,刘明在夜间过了鸭绿水,打了下官一个措手不及,下官的人全完了,就跑出来下官一个。”说到这里,他赶紧解释一句:“大公子,下官可不是怕死,下官跑出来是为了给您报信,提醒您多加提防。” “鸭绿水上的冰还没冻实,刘明的大军是怎么过来的?”泉男生问。 辱夷城城主摇摇头:“下官也不知道。”中军大营离鸭绿水比较远,夜间又黑,军营里的人根本看不到江面,没人知道大唐军队是怎么过的江。 “难道他们是飞过江的?”泉男生心中暗想。 不管大唐军队是怎么过的江,加强防守是没错的,尤其是在夜间。泉男生下令,全军分成三班,轮流值守,加强戒备,随时准备反击大唐军队的进攻。 听说辱夷城城主投奔了泉男生,刘明只得放弃突袭辱夷城的计划,派人给契苾何力送去一封信。在信中,刘明介绍了木板渡江的办法,请契苾何力照此法行事,他将带领部队袭击泉男生的背后,与契苾何力一起,前后夹击,彻底消灭泉男生部。 契苾何力正为过不了鸭绿水而犯愁,听说刘明出奇计一举渡江,全歼了对岸的高句丽军队,又受到了一次刺激。他采纳了木板桥渡江的办法,但谢绝了前后夹击的建议,他要完全凭自己的力量全歼泉男生部。 辱夷城城主逃到了泉男生那里,泉男生肯定对大唐军队渡江有了防备,偷袭的办法肯定是不行了。要想明火执仗地打过鸭绿水,不让高句丽军队一人逃掉,骑兵必不可少,为了能让战马过江,契苾何力命令把木板桥加宽到六尺。花了好了几天的时间,契苾何力准备好搭建两座木板桥所需的木板。 这几天,高句丽军队明显加强了戒备,连夜里都不放松,这自然给契苾何力造成了一定的麻烦,不过契苾何力有他自己的主意,既然无法偷袭,干脆就反其道而行之,来个大张旗鼓。 契苾何力把行动时间选在未末申初,也就是下午三点钟左右,日落前约一个时辰。选这个时间是因为这个时候太阳已经转到了西边,往东南方向进攻不会感到刺眼,另外傍晚时分通常会起北风,往东南方向射箭射得比较远。 未正时分,大唐军队排着方阵来到鸭绿水畔,走在前面的是弓箭手,令人感到不解的是,弓箭手除了携带着弓和箭外,每个人还带着一捆劈好的柈子。 看到大唐军队在对岸列阵,泉男生感到非常奇怪,问辱夷城城主和众将领:“唐军这是要干什么,难道他们要排着方队过鸭绿水?现在冰上能走人吗?” 泉男生从来没打过仗,泉盖苏文派他来阻挡大唐军队渡鸭绿水,主要是为了表示对这件事的重视。吸取了泉男建打败仗的经验教训,临行前,泉盖苏文特意叮嘱泉男生,有事多跟手下的将领们商量,不许耍公子脾气,不许独断专行。泉男生倒是很听话,不论大事小情,都会征求手下人的意见。 一位将领说:“大公子,我们每天都派人到冰上去查探,江中心还有几丈宽的距离无法走人,更别说大部队了,唐军摆开这种阵势,可能是在向我们示威,说不定明天他们就会撤走。” 辱夷城城主吃过一次亏,比较谨慎,向泉男生建议:“大公子,小心没大差,咱们宁可小心过头,也不要麻痹大意,说不定唐军找到了一条通路呢。下官建议,咱们在水边摆一排长枪手,唐军士兵要是过来,就用枪刺他们。他们站在冰上,脚下很滑,根本没办法跟咱们的人拼杀,肯定会吃亏。” 泉男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问其他将领:“你们看这个主意行吗?” 众将领大都赞同这个主意,于是泉男生派出五千人,排成两排,站在水边,跟大唐军队隔水对峙。泉男生闲着没事,带着一些人到江边看热闹。 阻击大唐军队过江,用弓箭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要用长枪呢?是这样,这年冬天天气太冷,弓被冻得弹性大大下降,基本上没法用,还不如长枪好使。 看到高句丽军队把人派出来,契苾何力下达行动命令。唐军方阵的弓箭手往两边一分,架桥兵抬着木板从后面冲出来,在冰面上铺成木板桥,迅速向对岸延伸。 看到大唐军队在冰面上铺木板,泉男生大惊,问辱夷城城主:“刘明是不是就是这样过来的?” 辱夷城城主恍然大悟:“应该是,除了这种办法,他不可能有别的办法。” “坏啦,等唐军把木板铺到这边,大队人马就会冲杀过来。”泉男生紧张起来,命令身边的将领:“快,快去调动人马,把所有的人都调集到江边,阻击唐军过江。” 将领们应声跑向军营,辱夷城城主说:“大公子,这里不安全,咱们也回营吧。” “弟兄们,唐军士兵一过来,就往死里扎,绝对不能让他们冲过来。”对江边的高句丽士兵说完这句话,泉男生匆匆返回中军大营。 第49回 出敌不意飞跨天堑 料事未周受挫坚城(3) 木板桥迅速延伸过江中心,到达冰面强度足够大的区域,大唐军队的两千弓箭手首先过桥,冲向岸边。 高句丽的长枪手们做好准备,只要大唐军队的士兵敢冲到近前,就在他们身上捅血窟窿。令高句丽士兵感到奇怪的是,大唐军队的士兵并没有冲到岸边,他们在离岸边三四十步远的地方停下来,解下随身携带的柈子,在冰面上生起一堆堆篝火。 “他们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在冰面上烤火?”这几乎是所有高句丽士兵同时在想的问题,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搞不清楚。 带队的将领心想:“唐军在搞什么鬼,要不要冲过去消灭他们?”他得到的命令是守在岸边,为的是打起来的时候大唐军队在冰上,站不稳,他们站在岸上,脚下扎实,占优势,如果冲过去攻击大唐军队,那么双方都站在冰上,优势就会丧失。想了一会儿,将领决定先不出击,看看大唐军队到底在搞什么鬼。 过了一会儿,所有的高句丽官兵都明白了大唐军队在搞什么鬼,只不过为了搞明白这个问题,他们付出的代价有点大。一阵阵羽箭飞过来,排得密密麻麻的高句丽士兵纷纷中箭,成排地倒下去。 “不好,他们生火是为了烤弓,我们上当啦,赶紧撤退。”带队的将领紧急下达命令。 高句丽将领说得对,大唐弓箭手生火,就是为了烤弓,让弓恢复弹力,只是他明白得太晚,把大约一半的人扔在了岸边,只带着两千多人逃出弓箭的射程。 泉男生手下有三万人,分成三拨轮流值班,此时有一万人正在睡觉,有一万人刚刚起床,马上能调动起来的部队除了江边的五千人外就只剩下五千人,还没等这五千人派出去,江边的人就败退下来。听说大唐军队生火烤箭,泉男生心想:“这真是个好办法,我怎么没想到?”现在再去江边阻击已经来不及了,泉男生下令,就地组织防御,寻找手边可烧的东西,尽快生火烤弓。 高句丽士兵迅速把火生起来,却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大唐军队是从西北方向来的,这个时候刮得是西北风,火苗被风一刮,“呼呼”地往西北方向伸,如同毒蛇的信子,高句丽士兵要是躲在火堆后头,那烤的就不是弓而是人了,要是蹲在火堆前面烤弓,那不就正好成为唐军弓箭手的靶子了吗? 泉男生气得大骂:“混蛋,老天爷也跟我作对,唐军可以用弓箭,我们用不了,这可怎么办?” 泉男生用不着太着急,大唐军队只是为了夺取登陆场才使用弓箭,把岸边的高句丽士兵赶走后,木板桥迅速延伸到对岸,契苾何力亲自率领大唐军队的骑兵,冲过鸭绿水,向高句丽军营冲杀过去。 为了震慑高句丽军队,契苾何力把军中所有的大鼓都装在马车上,让步兵保护着,一边渡江一边敲鼓呐喊,鼓声和呐喊声惊天动地,震人心魄。 高句丽军队还没来得及解决烤弓的问题,大唐骑兵就冲过来,他们再也顾不上烤弓了,纷纷扔掉弓箭,拿起刀枪,跟大唐军队战在一起。 这些高句丽士兵太不英明了,不到一万人的步兵,竟敢跟两万骑兵比划,那还能有什么好,当然被砍得一个都不剩。这时候,第二拨的高句丽士兵一万人做好了战斗准备,冲上来跟大唐骑兵比划,第三拨那一万人刚穿好衣服,还没找到自己的兵器。这是典型的添油战术,第二拨的一万人当然也成为大唐骑兵屠杀的对象。 要问高句丽军队里谁最英明,还得数辱夷城的城主,他一看见大批唐军骑兵向军营冲过来,赶紧跟泉男生说:“大公子,不好啦,唐军大兵压境,咱们挡不住了,快跑吧。” 泉男生还有点犹豫,辱夷城城主急得直跺脚:“哎呀,大公子,您就别磨蹭啦,这种情况下官已经经历过一次,比您有经验,听下官的没错。” 这句话提醒了泉男生,他离开平壤城的时候泉盖苏文特别叮嘱过,让他多听别人的意见,他点点头:“好,咱们马上走,带上骑兵保护咱们。” “千万不能带骑兵。”辱夷城城主说:“好几千骑兵一块儿跑目标太大了,根本跑不掉。最好连卫队都别带,就咱们两个人。” 泉男生此时已经六神无主,像被操纵的木偶一样,看着辱夷城城主上了马,他也上了马,问:“咱们往哪边跑?” “当然只能往南边跑了。”辱夷城城主说:“去辱夷城,到了辱夷城暂时就安全了。” 泉男生打马就走,辱夷城城主赶紧把他拦住:“大公子,那边是北。” 泉男生早已经搞不清楚东西南北,听说那边是北,便调转马头,跟辱夷城城主逃出军营。 唐军步兵全部渡过鸭绿水,加入到屠杀的行动中。整整三万高句丽军队,除了一千多人投降外,那两万八千多人全部被杀死。 听说契苾何力打了大胜仗,刘明非常高兴,约契苾何力一同前去进攻辱夷城,就在这个时候,李治的圣旨传到军中,调契苾何力和刘明两支军队返回大唐。辽东前线节节胜利,用不了多长时间这两支大军就可以到达平壤城下,李治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下旨班师呢?原来,大唐的西北边境出事了。 唐初,大唐的北部是东突厥。李世民联合东突厥北面的薛延陀,灭掉了东突厥,薛延陀趁机占领东突厥故地,逐渐强大起来,屡屡侵扰大唐。李世民决心以武力消灭薛延陀,属于铁勒诸部之一的回纥联合其它部落,配合大唐军队作战,于贞观二十年灭亡了薛延陀。回纥从此强大起来,建立了汗国,臣服于大唐,并一直与大唐保持着友好的关系,还不时出兵帮助大唐打仗。回纥首领婆闰曾经两次随大唐军队出征西域,平定西突厥叛乱,此次征讨高句丽,夫馀道行军大总管萧嗣业所率领的军队,就是以回纥军队为主的胡兵。 就在此次征讨高句丽的前一年,婆闰去世,其侄比粟毒继任回纥首领。比粟毒是个野心勃勃而又不识时务的家伙,他梦想让回纥汗国脱离大唐的统治,与大唐分庭抗礼,于是趁大唐军队征讨高句丽之机,联合同罗、仆固等铁勒部族进犯大唐边境。此时,大唐的二十余万大军投入在高句丽和百济,国内兵力不足,所以李治一方面任命左武卫大将军郑仁泰为铁勒道行军大总管,燕然都护刘审礼、左武卫将军薛仁贵为副大总管,另一方面把富有跟铁勒诸部作战经验的萧嗣业和契苾何力调回。萧嗣业的部众原本就是胡兵,不能指望他们去打回纥,而且进攻平壤的战事陷于胶着状态,所以李治只是把萧嗣业一人从平壤前线调回,任命为仙萼道行军大总管,率别部兵马征讨回纥。李治认为大唐军队在辽东的军事行动已经完全达到了预期的作战目标,不必继续滞留在辽东,于是把契苾何力和辽东道行营的兵马全部调回,作为征讨回纥的预备部队,把刘明和新城道行营的兵马也全部调回,作为国防战略预备队,以防备再发生其它事端。 眼见着大军就要挺进平壤城了,在这个时候撤军,刘明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可是圣命难违,他不得不遵照执行。 就这样撤回去实在是太可惜了,要是像以前那样,把新城道沿线各城池的俘虏和百姓全部迁到大唐,把物资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烧毁,把房舍全部焚毁,则新城道至少在两三年内是一条不设防的大道,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从辽东城或玄菟城遛达到鸭绿水边,但现在不能那样做。天气已经很冷,强迫老百姓迁徙有可能造成老幼体弱之人大批死亡,那样会让活下来的人痛恨大唐,把那么多痛恨大唐的人安置在内地,对大唐来说是个隐患。 刘明这次任命了好几位高句丽城主,还留下了十多万高句丽降兵驻守各城池,强行把这么多降兵迁徙到大唐,很可能会激起兵变,只能把他们留下。 不把老百姓迁走就不能焚城,不把降兵迁走就不能焚烧运不走的军粮,看起来刘明不得不把新城道上的城池完整地还给高句丽了。 刘明不甘心,他想出一个既能消耗军粮储备,又不让留下的高句丽士兵反感,还能让老百姓高兴的办法,每走到一座城池,他就以今年秋粮欠收为借口,下令拿出军粮,给老百姓每人发两百斤。这样一来,老百姓都感激这位大唐的元帅,普通高句丽士兵也觉得刘元帅爱民如子。刘明希望,他为高句丽老百姓办这些好事,将来大唐军队再打辽东时,老百姓能够对大唐军队少一点抵触情绪。 杨九龄和崔得胜要跟着刘明前往幽州,这样一来国内城既没有首领也没有驻军。刘明想出一计坏招,他打起了暂时寄放在南苏、木底和苍岩三城的那六万高句丽俘虏的主意。离开国内城之前,刘明派人放出一则小道消息,说官家粮库里的粮食可以随便取。听到这个消息,城里的百姓眼睛都红了,大军前脚离开国内城,后脚就有人砸开粮库大门搬粮食。刚开始搬粮食的人还比较少,毕竟大部分人没那么大胆,当看到有人成袋成袋地从粮库里搬粮食而没人阻止时,更多的人加入到了搬粮食的队伍中,很快就发展成抢粮。没过几天,几十万石粮食就被哄抢一空。 第49回 出敌不意飞跨天堑 料事未周受挫坚城(4) 抢到粮食的老百姓担心将来官府会追究,都在自己家院子里挖坑,把抢来的粮食埋起来。也真难为他们,大地冻得硬梆梆的,挖坑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大军行进到苍岩城,刘明对苍岩城的城主说:“苍岩城太小了,住不下这么多军队,而且这里的粮食也不多了,你们还是回国内城吧。我没有任命国内城的城主,你和南苏、木底两城的城主共同治理国内城。” 听说可以三人共和治理国内城,苍岩城的城主自然喜出望外。刘明接着说:“我要从你的两万人里选出三千精壮,补充到我的部队里,你们马上就出发前往国内城。路上不必带很多的粮食,从这里到哥勿城,四天就走到了,你们带上五天的粮食。从哥勿城到国内城大概需要五天,你们可以在哥勿城补充五天的粮食。” 用三千士兵就可以换得这么多的好处,苍岩城城主没有二话,高高兴兴地挑了三千人交给刘明,带着另外一万七千人离开苍岩城。刘明把苍岩城剩下的粮食全部带上,一把火烧掉苍岩城。 到了木底城和南苏城,刘明还是这套话,要三千士兵,把多余的粮食带上,把城焚毁。 刘明的撤军路线是新城、玄菟城、辽东城,把寄放在三城的财物和老百姓带走,并在辽东城补充了足够多的粮食。冬天撤军的缺点是天气太冷,但也有优点,辽泽已经封冻,不再泥泞,行军方便多了。每到宿营的时候,第一件事就砍柴,搜集足够多的柴草,生起一堆堆篝火,在每堆篝火周围扎一圈帐篷,给士兵和老百姓住。白天可以吃饱,晚上可以烤火,队伍顺利返回幽州,没有发生冻死人的现象。 刘明走的时候带走了三万士兵,回来的时候带回来六万多,走的时候只有八千骑兵,回来的时候不光都是骑兵,还多出来好几千匹战马。各种物资和运输物资的牛马车辆更不必说,比走的时候多多了,给人的感觉,刘明不是去打仗,是去做买卖,发了大财回家。 苍岩城城主带着一万七千士兵,走了十来天,到达国内城,眼前的情景让他呆住了。府库里的财物已经全部被刘明带走,这一点他倒是预料到了,他没有预料到的是,粮库里的粮食居然也被搬空了,只剩下散落在地上、还没有被鸟雀和老鼠吃光的一点点。 那么多粮食,刘明不可能都带走,那粮食去哪儿了呢?苍岩城城主猜到可能是老百姓抢去了,派人挨家挨户地搜查。高句丽人守城挺厉害,藏东西也挺厉害,士兵们居然没有看到刚刚动过土的痕迹,自然搜不到被抢的那些粮食。对于士兵们来说,不管是不是抢来的,只要老百姓家里有粮食,他们就不能饿着肚子,于是开始抢老百姓的粮。通过给大唐军队做棉衣和手套,老百姓每家每户都挣了不少粮食,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些粮食是他们自己的,没有藏起来,这下可坏了,士兵们认为老百姓不应该有这么多的粮食,他们据此认定老百姓抢了军粮,而且绝对不止抢了这些。于是,士兵们把老百姓家里的粮食全部抢走,又抓了一些人严刑拷问其它粮食藏在了哪里。当兵的没一个手脚干净的,这个过程中,他们趁机抢老百姓的财物,还以询问粮食下落为名,把年轻女人全部抓起来供他们玩乐。 有人吃打不过,被迫供出藏粮食的地点,士兵们这才知道粮食被埋在了地下,挨家挨户地逼着老百姓把埋下的粮食挖出来,送回粮库。这下子老百姓们亏大了,不光抢来的粮食得送回去,自己家的粮食也被抢光了,财物损失很大,家家户户都有年轻女人被抓走,不光赔了夫人又折兵,简直连小乔都赔了进去。 过了几天,驻木底城的人来到国内城,听说苍岩城的人抢了很多财物,还有女人玩,他们岂肯干看着。比着葫芦画瓢,他们把老百姓的财物又抢了一遍,把不太小的女孩儿和比较年轻的女人全部抓起来。 老百姓连遭两次殃,痛苦不堪,以为厄运总算是过去了,没想到驻南苏城的人也来到国内城。这些人当然也不肯干看着驻苍岩城和木底城的人又发财又乐呵,也把老百姓的财物抢了一遍,把比较小的女孩儿和不太年轻的女人全部抓起来。 三个城的士兵总共有五万人,有三万多女人被他们抓起来,老百姓家里再也看不到八岁以上、四十八岁以下的女人,连一点点值钱的东西都没剩下,老百姓真是痛不欲生。 大唐军队对老百姓秋毫无犯,高句丽军队却如此荼毒百姓,强烈的对比,让老百姓充分感受到大唐军队是仁义之师,盼望着大唐军队赶紧回来,把高句丽军队消灭,把他们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出来。 进攻平壤城的行动并没有向苏定方希望的方向发展,这一年天气冷得早,上冻之后弓的性能下降,杀伤力降低,士兵们站在几丈高的楼车上,被凛冽的寒风吹着,非常难受,体力消耗很大,战头力大受影响。特别是进攻南城的部队,顶着寒风进攻,人更难受,箭的射程也大受影响。各种因素加在一起,使得消耗守军兵力的速度明显下降。 此外,大唐军队的军需供给也出现困难。在包围平壤城之前,各路军队都没有进攻大城池,缴获的军需物资不是很充足,战役一直拖着看不到结果,供给就变得紧张起来,尤其是棉服和粮食。苏定方一面组织部队进攻其它城池,夺取军需品,一面上书朝廷,请皇上下旨,命新罗王金法敏接济军需。 相对来说,军需供应的问题还比较容易解决,指挥问题更要命。先是萧嗣业奉调回国,夫馀道行营的事务交由副总管具体负责,受苏定方节制。接着任雅相又病了,浿江道行营的事也交由副总管具体负责,受苏定方节制,这样一来,进攻城南和城西的担子全部押在苏定方一个人的肩上。 守军方面充分利用了天冷这一自然现象,每天晚上往城墙上浇水,在城墙上冻了厚厚的一层冰。城墙结冰,加大了爬城的难度,冰的反光影响唐军弓箭手瞄准。此外,城墙结冰还给唐军士兵一种心理暗示——平壤城非常坚固,无法打破。各种原因交织在一起,大唐军队的士气大为下降,攻克平壤城已经成为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事实已经证明,苏定方的战略构想是错误的,在高句丽没有人心焕散、也没有发生重大饥荒的情况下,想用十几万、二十几万军队一举攻克平壤城的办法来灭亡高句丽,只是一厢情愿。用这种办法灭亡百济是可以的,对高句丽来说就不适用了。另外,就算侥幸攻克了平壤城,迫降了高句丽其它城池,这种胜利也是不稳定的。高句丽的军事实力和经济实力没有受到沉重打击,几乎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一旦大唐军队撤离,高句丽人就会反叛,百济叛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苏定方是一员非常优秀的大将,但不是一位合格的战略家,或者说,他是一个失败的战略家。 进攻受挫,士气不振,部队面临诸多困难,令苏定方认识到自己错误地判断了形势,这一次他无法攻克平壤城。但他并没有提议撤军,而是继续督军猛攻。为什么明知道不可为而强为之呢,苏定方有他的难言之隐。 第一,当初他在给李治的奏章中,信心十足地说,只要先灭掉百济,斩掉高句丽的羽翼,就能一举灭亡高句丽。李治全盘采纳了他的意见,全面抛弃了瘦敌之策,他要兵给兵,要将给将,百济也灭了,派出二十多万大军分七路进攻高句丽,他却提议退兵,那不等于打自己的嘴巴么? 第二,苏定方以往的战绩引人瞩目,三灭敌国而生擒其王,这些光辉的历史成了他沉重的思想包袱,他承受不起挫折和失败,没有勇气承认自己打不下高句丽。 那么苏定方到底想怎么样呢,难道就这样一直耗下去,难道他认为耗下去的结果会比现在撤军更好?苏定方并不认为耗下去结果会好一些,他只是在等一个机会,或者说等一个借口,一个冠冕堂皇的撤军借口。有了这个借口,他可以对别人说:“不是我打不下高句丽,是因为什么什么原因我被迫撤军。”不管别人是否这样认为,至少他可以用这句话安慰自己。 另外,苏定方还没有完全放弃希望,他的希望建立在一个事实和一个假设的基础之上。事实是,沃沮道大总管庞孝泰正在艰难地向平壤城爬行,虽然艰难,但不断前进,总有一天会到达平壤城下。假设是,平壤城守军被大唐军队的长时间围攻搞得疲惫不堪、神经紧张,庞孝泰的军队在他们看来是一支生力军,庞孝泰一到,守军的神经就会崩溃,缴械投降。 正是因为有这么一点渺茫的希望上,苏定方一直咬牙坚持着,这一坚持,就坚持到了次年的二月。 那么平壤城守军是个什么情况呢?应该说,苏定方的假设并非完全凭空想象,平壤城守军确实非常疲惫,确实神经紧张。平壤城一连被围攻了好几个月,守军的伤亡已经达到两万多人,连掩埋尸体的地方都紧张起来。庞孝泰军已经逼近蛇水,只要渡过蛇水,用不了几天就会兵临平壤城下,守军的压力会骤然增大,大唐军队的士气会大增,平壤城岌岌可危。泉盖苏文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他想出一个扭转局面的办法。 欲知泉盖苏文有什么办法扭转局面,且待下回分解。 第50回 沃沮失利平壤军回 福信争权道琛命丧(1) 攻城方和守城方各有各的困难,双方都是知己不知彼,只看到自己的困难,并不清楚对方的困难,所以对局势都很担心。庞孝泰军逼近蛇水,泉盖苏文得到报告后大为紧张,他要加派重兵前去阻击。兵好找,平壤城周边的几个较大的城池都在高句丽人手中,在短时间内集中五万军队不成问题,问题是派谁去领导这支军队。泉男建败了,泉男生也败了,信诚是泉盖苏文最欣赏的大将,可守卫平壤离不开他,思来想去,泉盖苏文决定自己亲自去。 大唐军队并没有把平壤城严密包围,泉盖苏文时常派出探子和传令兵,不过出城也不是没有任何风险,城里派出的探子和传令兵就有人被大唐军队捉住过,泉盖苏文要出城,万一被大唐军队捉住,问题可就严重了。泉男生、泉男建、泉男产和几乎所有的将领都劝泉盖苏文不要冒险,泉盖苏文打定主意后从来不听别人劝,他把手一摆,说:“你们都别说了,你们说的那些事我都考虑过了,我意已决。我准备从普通门出去,你们对西边的唐军组织一次突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我肯定能顺利出城。” 泉盖苏文把话说到这个分上,别人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前去安排人实施突击。泉盖苏文另外派出数名传令兵,分头前去几座城池调兵,到他指定的地方集中。 这天半夜,信诚亲自带领五百精兵,悄悄打开外城的西门多景门,向任雅相的部队发起突然进攻,冲进营地,四处放火。真让信诚来着了,任雅相正好在这一天去世了,军中正在为任雅相料理后事,戒备比平时松懈,信诚的突袭给大唐军队造成很大的混乱。信诚的目的不在于劫营,见唐军在乱过一阵后逐渐平静下来,纷纷冲向出事地点,马上带着人撤回城里。 趁此机会,泉盖苏文带着一百人的卫队,出中城的西门普通门,渡过普通水,向北而去。在预定地点,泉盖苏文等到了他调集的五万大军,立刻向蛇水扑去。离蛇水渡口还有十来里地,探马报告,庞孝泰军已经到达蛇水北岸,离蛇水不足五里路,正在以行军队形前进。泉盖苏文大喜,命令部队埋伏在大路两侧的山沟里。 经过近一年的艰苦征战,庞孝泰部总算是望见了平壤城。在蛇水北岸,他击破高句丽军队的阻击,率军渡过蛇水。蛇水上的冰还没化,渡蛇水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庞孝泰带着他的十三个儿子,在大队前面渡过蛇水。探马来报,前面没有发现高句丽军队,庞孝泰松了口气,对部下说:“这里离平壤城只有百十里路,咱们的军队正在围攻平壤城,前面不会再有高句丽军队,命令部队加快速度向平壤城前进。嘿,平壤城,我终于快到了,比另外四路大军足足晚了半年。我要早一点赶到平壤城下,给平壤城致命的最后一击。” 麻痹轻敌加上急躁情绪,庞孝泰放松了警惕,没有向更远的地方派出探马,没有发现隐蔽在他前面的泉盖苏文。 看到大唐军队拉着长长的队形急匆匆地在山谷中行进,泉盖苏文的嘴角露出一丝狞笑,当即传令:“每一万人为一队,骑兵队冲击唐军的中央部位,将唐军拦腰斩断,四个步兵队分别冲击唐军的头和尾,令其前后不能相顾。” 五万高句丽军队从山坡上冲下来,喊杀声在山谷中回响,大唐军队顿时慌乱起来。庞孝泰部原本有三万人,经过近一年的转战,已经伤亡了数千,高句丽军队几乎是他们的两部,又是在他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杀出来,他们根本就来不及结阵抵抗。 看到高句丽军队扑天盖地地冲过来,庞孝泰知道这次是凶多吉少,对他的儿子们说:“你们赶快分散开去掌握部队,每人掌握两千,誓死跟高句丽人拼搏。记住我的话,大唐只有战死的将军,没有投降的将军,庞家更没有怕死的孬种。” 庞孝泰的十三个儿子迅速分散到全军,每人掌握一支部队,鼓励将士们跟高句丽军队血战。这注定是一场悲剧性的战斗,没有做好战斗准备、人数又只有对方的一半,庞孝泰部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 高句丽骑兵高速冲过来,庞孝泰的队伍一下子就被切成两段,彼此不能兼顾。士兵们虽奋勇拼杀,无奈他们是转战数月、连续行军的疲惫之师,高句丽军队是以逸待劳,又是骑兵,双方的实力根本就不在一个量级上,唐军士兵被杀得尸横遍野。过了一段时间,高句丽步兵冲上来,这下子唐军士兵的处境更加悲惨,他们被优势的敌人分割包围,虽奋力拼斗,也改变不了被屠杀的局面。 泉盖苏文盯着庞孝泰的帅字大旗,带着卫队径直向庞孝泰冲过来,他想俘虏庞孝泰,带回平壤城,用来打击攻城的大唐军队的士气。 从泉盖苏文的穿着打扮和护卫情况,庞孝泰看出他是高句丽军队的主帅,用大刀一指,问:“那员夷将,你是何人?” 泉盖苏文把大刀在胸前一横,撇着大嘴说:“俺乃是高句丽莫离支大人泉盖苏文是也,你莫非就是老南蛮庞孝泰?” 听说来将是泉盖苏文,庞孝泰那原本如一潭死水的心底掀起了波澜,暗想:“原来此鸟便是泉盖苏文,我要是把他杀掉,死得也值了。”他大吼一声:“既然认得爷爷,还问什么问,来来来,泉老匹夫,有胆量就跟爷爷大战三百合。” 庞孝泰听说过泉盖苏文武艺高强,并没有必胜的把握,但他已经身陷绝地,反正都是一个死,不如拼一把,若是能杀掉泉盖苏文,便是一大意外收获。泉盖苏文并不知道庞孝泰武艺如何,他自恃武功高,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在本方占尽优势的情况下,作为一军主帅,本不该只身犯险,可面对庞孝泰的挑战,他不能不接受,也根本没打算不接受,庞孝泰话音刚落,他就挥刀冲过来。 两个人都使刀,两个人都是五十大几六十不到的年纪,可以说这是一场公平的较量。按说高句丽士兵正在屠杀大唐士兵,形势对大唐军队极为不利,这对庞孝泰来说是一种巨大的心理压力,泉盖苏文在这方面占着便宜,可正是因为这种极为不利的形势,激起了庞孝泰拼死一搏的决心。 见泉盖苏文挥大刀直劈过来,庞孝泰一不招架二不躲闪,同样挥刀向泉盖苏文当头劈下去,完全就是同归于尽的打法。泉盖苏文反倒吓了一跳,赶紧收回招式,把庞孝泰的大刀磕开。庞孝泰一招既出,便无停歇,左一刀右一刀,上一刀下一刀,一刀紧接一刀,刀刀砍向泉盖苏文的致命之处,完全不顾防守,逼得泉盖苏文左拦右挡、上遮下护,好不忙乱。严格说起来,泉盖苏文的武功比庞孝泰高一点,可一人拼命,万夫难当,庞孝泰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只求杀死泉盖苏文,别的什么都不顾,泉盖苏文可不想跟庞孝泰拼命,因此处于了下风,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庞孝泰一口气连攻一百招,杀得泉盖苏文手忙脚乱,好几次险些中刀。 一百个回合过后,泉盖苏文逐渐适应了庞孝泰的打法,变得不再那么被动,从单纯防守变为守中有攻。又战了一百个回合,泉盖苏文完全稳住了阵脚,进攻的次数越来越多,逐渐达到攻守兼半。单论武功,泉盖苏文即使不能在短时间内打败庞孝泰,至少也到占据主动地位,迫使庞孝泰全力放守,可庞孝泰的拼命抵消了泉盖苏文的武功优势,二人旗鼓相当,不分伯仲。说话间又是一百个回合过去了,泉盖苏文和庞孝泰全都累得浑身是汗,湿透衣衫,额头上“呼呼”地冒白气。 就在庞孝泰大战泉盖苏文的同时,庞孝泰的十三个儿子跟唐军各级将领一起,组织士兵拼命反击高句丽士兵的围攻,伤亡惨重,尸横遍野,人数越来越少,劣势越来越大。庞孝泰和泉盖苏文战到三百余合时,唐军士兵被高句丽士兵屠戮殆尽,庞孝泰的十三个儿子跟二十多个唐军将领相互掩护,拼命向庞孝泰靠拢。等他们冲到庞孝泰身边时,只剩下二十余人。高句丽军兵围拢上来,把庞孝泰等人围了数十重。 泉盖苏文和庞孝泰都已经累坏了,觉得手中的大刀比平时重了好几倍,挥舞起来相当吃力,出手越来越慢,已经不像是在打仗,更像给不会武功的人演示招数。除了拼命,庞孝泰别无选择,他只能硬撑着,希望能先把泉盖苏文耗倒。泉盖苏文感到很痛苦,总这样打下去,什么时候算个头呢。他想罢手,可是庞孝泰不依不饶,他欲罢不能。他想让别人帮把手,可面子上又挂不住,只要别人帮忙,就等于说他打不过庞孝泰,这个脸他丢不起。为了面子,他也只能硬撑着,耗一时算一时。 看到唐军士兵已经被杀光,只剩下二十多人聚拢到庞孝泰,泉盖苏文找到了冠冕堂皇的停战理由。一招过后,他大喝一声:“庞孝泰,你且住手,老夫有话说。” 庞孝泰勒住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力吐出,把大刀横胸前,只觉得双臂微微发抖。他瞪着泉盖苏文,厉声问:“东夷老儿,要打便打,有什么好啰嗦的?” 第50回 沃沮失利平壤军回 福信争权道琛命丧(2) 泉盖苏文暂时顾不上计较庞孝泰的态度,指着庞孝泰身后说:“庞孝泰,你回头看看,你身后只剩下二十余人,再打下去只有死路一条。这样死毫无意义,还是听老夫一句劝,投降吧。你跟老夫拼杀了三百多回合,已经对得起大唐了。老夫非常欣赏你的勇猛,只要你归顺老夫,老夫绝对重用你和你的部下。” “哈哈哈哈……”庞孝泰一阵仰天大笑,笑罢慨然道:“爷爷我乃大汉皇唐的大将,岂能投降你这僻野荒岛的老匹夫?死算得了什么,爷爷我自从成为大唐皇帝陛下的一名武将之后,早就把这条命献给了大唐。爷爷生是大唐的人,死是大唐的鬼,泉老匹夫,有胆量咱们再大战三百合,爷爷要是打不过你,把这颗脑袋送给你,你要是打不过爷爷,哼哼,也得给爷爷把脑袋留下。” 泉盖苏文耐住性子相劝:“庞将军,看看你身后的那些小将,他们还都那么年轻,你一个人死了不打紧,你就忍心让他们跟着一起死吗?你不想一想,他们一死,会留下多少孤儿寡母?” 庞孝泰回头把手下众将一一审视了一番,心头发酸,喉头发紧,眼睛变得潮湿起来。那些将领里面,有他十三个儿子,他们从二十岁到三十多岁不等,最小的结婚不久,还没有孩子……庞孝泰猛地吐出一口气,仰天大笑,把胸中的悲愤排尽,朗声道:“泉盖苏文,实话告诉你,这些人里面有十三个人是爷爷的儿子,爷爷当然不想让他们死,但是如果他们当中有人想投降,爷爷会亲手砍了他的脑袋。大唐只有战死的将军,没有投降的懦夫。你跟大唐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你见过哪一位大唐的将军投降的?” 泉盖苏文一时无语,确实,从他掌握高句丽朝政至今,已经整整二十年,其间跟大唐打过无数次仗,有胜有负,有数不清的高句丽将领投降大唐,却没有一个大唐将领投降高句丽。越是这样,泉盖苏文就越是希望、也越是需要大唐将领投降。他故作同情地叹息道:“庞将军,你的儿子们大概都在这里了吧,他们要是都死在这里,你庞氏一门就会断子绝孙。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 “泉老匹夫,爷爷家的事用不着你操心。”庞孝泰打断泉盖苏文的话,说:“爷爷还有几个未满二十岁的儿子,不会断子,爷爷已经有几个儿子生了儿子,更不会绝孙。庞氏一门不但不会断子绝孙,还会枝繁叶茂,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泉盖苏文问。 庞孝泰说:“爷爷攻城破寨,抓了很多高句丽女人,爷爷的儿孙每人都会纳十个八个高句丽女人为妾,让高句丽女人替庞家生儿育女,让庞家发扬光大。哈哈哈哈……” 泉盖苏文的鼻子差点气歪,把脸一沉,把眼一瞪,厉声问:“庞孝泰,老夫再问你最后一遍,你降是不降?” 庞孝泰回头大声问:“儿郎们,你们说,咱们降是不是降?” “誓死不降,誓死不降,誓死不降……”二十多人齐声呐喊,震得泉盖苏文心头接连忽悠了几下。 庞孝泰大声说:“儿郎们,跟东夷小儿拼了,那个老匹夫就是泉盖苏文,一起上,把他剁成肉酱。” 众将领呐喊一声,催马冲向泉盖苏文。泉盖苏文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得,脸色发白,如死人一般,尖着嗓子大喊:“放箭,放箭,把他们统统射死。” 在庞孝泰跟泉盖苏文大战的时候,高句丽士兵就围了一圈,张弓搭箭,随时准备射死庞孝泰,只是因为泉盖苏文要跟庞孝泰单打独斗,没让他们动手,如今泉盖苏文一声令下,早已等候多时的高句丽弓箭手乱箭齐发,射向庞孝泰和一众唐军将领。二十多人转瞬之间全都被射死,每人至少都身中十几箭。庞孝泰中箭尤多,身前及两侧插满了箭,数不清有多少支。就连庞孝泰的坐骑都中了十来箭,挣扎了片刻就断了气。 看着庞孝泰和一众唐军将领的尸身,泉盖苏文久久发呆,一句话都不说。不知道为什么,泉盖苏文一点胜利的喜悦都没有,反倒有一种挫败感。本想俘虏几个唐军将领,谁知道连一个唐军士兵都没能俘虏,这让他感到非常震惊。他命令士兵打扫战场,把受伤的唐军士兵全部杀死,然后返回原驻地,让卫士把庞孝泰的脑袋割下来,带回平壤城。 为了打击攻城唐军的士气,泉盖苏文把庞孝泰的头颅装在木笼里,挂在南城门外,派士兵高喊:“庞孝泰已经全军覆没,你们的援军来不了啦,看看吧,这就是庞孝泰的脑袋。” 得知沃沮道行营全军覆没、庞孝泰战死的消息,苏定方又是吃惊又是失望。庞孝泰军没,意味着他攻克平壤城的最后一线希望化为泡影,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撤军,苏定方考虑的是如何撤得体面一些。士兵们得知庞孝泰兵败被杀的消息后,士气肯定会受到打击,如果就这么撤走,显得有点灰溜溜。万一守军因此士气大增,再搞一次偷袭,那撤得就更不光彩了。 想来想去,苏定决定用庞孝泰的人头做做文章,他把平壤道、浿江道、夫馀道三个行营的中高级将领召集在一起开会,慷慨激昂地说:“各位将军,高句丽人残忍地杀害了庞元帅,还把他的人头挂在城门上向我们示威。向我们示威,就是向大唐示威,一个东夷小国,竟敢如此猖狂,作为大唐的军人、作为庞元帅的同袍,我们能够容忍吗?” “不能,不能,不能……”众将齐声高呼。 苏定方用力把手一挥:“我命令,集中三个行营的兵马进攻南门,坚决把庞元帅的人头抢回来。我会派人去寻找庞元帅的尸身,把庞元帅完整地带回大唐。弟兄们,为大唐争气,为庞元帅报仇,杀、杀、杀!” “杀,杀,杀……”众将呼声震天。 平壤道行营和浿江道行营的军队立刻调整部署,平壤道行营东移,进攻南门,浿江道行营从城西移到城南,进攻南城的西部,夫馀道行营仍然进攻南城的东部。三个行营的云梯和楼车全部移到城南,将士们高喊道“为大唐争气,为庞元帅报仇”的口号,发起潮水般的进攻。在城北,程名振配合苏定方,也加大了进攻力度。 泉盖苏文本想用庞孝泰的人头打击大唐军队的士气,不料却捅了马蜂窝,招来大唐军队的疯狂报复。大唐军队调整部署,集中进攻南城,还高喊“为庞元帅报仇”的口号,显然是冲着庞孝泰的人头来的。庞孝泰的人头变成招灾引祸的东西,继续挂在城门上实在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甚至留在平壤城里都不行。泉盖苏文鬼主意真不少,他派人把人头取下,做了一个精致的木匣,把人头放在里面,送到城外,还附上一封亲笔信。在信里,泉盖苏文又一次玩弄他惯用的两面派手法,先把庞孝泰的英勇不屈、大义凛然大大地赞赏了一番,然后用谦恭的口气解释说,他砍下庞孝泰的脑袋并非是对庞孝泰不敬,更不是想以此威胁大唐军队,实在是不忍心让庞孝泰的尸身暴露于荒野,又因为大唐军队封锁平壤城,无法把庞孝泰的全尸带进平壤城,这才出此下策,只带回庞孝泰的头颅。大唐军队不理解他这番苦心,猛烈攻城,他这才把头颅隆重装殓后送出,以解释误会。在信的最后,泉盖苏文说:“英雄人人赞,勇士人人敬,庞元帅虽是高句丽军队所杀,但高句丽人依然把他看成英雄、勇士,崇敬他,赞扬他。” 明知道泉盖苏文说的全是鬼话,苏定方并没有点破,反而把书信念给众将领听,念完后说:“既然泉盖苏文已经服软,把庞元帅的头颅郑重装殓送出,我们就暂停攻城。我已经派人去寻找庞元帅的尸身,等尸身找回来后,为庞元帅隆重发丧。” 就这样,苏定方体面地暂停了对平壤城的进攻,安排好对平壤城的警戒,大张旗鼓地准备为庞孝泰发丧。 庞孝泰的尸身找了回来,苏定方命人把头颅和尸身缝在一起,把遗容整理得干干净净,换上斩新的铠甲和战袍,用一口上好的棺木装殓起来,准备从苏定方的中军大营移到战船上暂厝。 说来也奇怪,整整一个冬天,平壤城一带没有下一场像样的雪,否则苏定方早就会借口雪大而还军,如今马上就要到春分了,就在为庞孝泰发丧的前一天晚上,天上飘起鹅毛大雪。雪时大时小地下了整整一夜,在地上铺了半尺多厚。天亮后,乌云退去,红日东升,碧空如洗,大地一片洁白,仿佛整个高句丽都在为庞孝泰戴孝。 上万名唐军士兵,从南门外到战船的锚地,排成两排,恭送庞孝泰。苏定方先念了一遍悲愤激昂的悼词,然后跟程名振一起在前面执绳引棺,十六位中高级将领抬棺,军乐队在后面且行且奏,演奏悲凉哀婉的曲子,一直把庞孝泰的棺木送上战船。 仪式结束后,苏定方用商量的口吻对程名振说:“程元帅,今年气候反常,都已经仲春时节了还这么冷,又下了这么厚的雪,更增加了攻城的难度,短时间内没有破城的希望。将士们围攻平壤城已经半年,相当疲惫,是不是先撤回去休整?” 程名振早就想撤回去,但他不置可否,敷衍道:“既然圣上让苏元帅节制三军,苏元帅说怎样就怎样,在下遵命就是。” 其他将领也没人反对撤回,于是苏定方率军返回大唐,灭亡高句丽的行动遂以失败告终。 第50回 沃沮失利平壤军回 福信争权道琛命丧(3) 扶余福信被刘仁轨击败,损兵折将严重,被迫退回周留城,重新招兵买马,势力又壮大起来。不过他再也不敢进攻泗沘城,待在周留城里做起了当官的梦,自称霜岑将军。退保任存城的道琛听说扶余福信给自己加了将军的称号,不甘落后,也给自己加了个将军称号,号称领军将军。 道琛的举动惹恼了扶余福信,扶余福信暗想:“你道琛算个什么东西,一个秃驴,竟然想跟我这个王室人员平起平坐,简直太放肆了。平起平坐也还罢了,你叫什么领军将军,什么叫领军,我的军队你是不是也要领呀?你这是想骑在我脖子上拉屎呀,要是不教训你一下,等我将来登基做国王的时候,你还不得自称皇帝?” 从刚开始造反的时候,扶余福信就是奔着百济王这个位置去的,否则以王室支派的身份,他完全可以向大唐皇帝讨个都督之职,用不着冒这个险。他声称要把王子扶余丰从倭国接回来当百济王,是担心自己的号召力不足,把扶余丰当个招牌,其实他根本就没派人去倭国。怀着这样的野心,扶余福信当然不能容忍有人跟他平起平坐,他要想方设法把道琛打压下去。 扶余福信虽然自认为是王室成员,但他心里清楚,别人并不鸟他这个身份。在别人看来,他顶多就是王室支派,以前的国王并不待见他,否则他也不会在百济灭亡后连个都督都没捞着。直接要求道琛听他的调遣,道琛肯定不服,要想让道琛不跟他竞争,只有杀掉道琛,吞并道琛的部众。思谋良久,扶余福信下定了击杀道琛的决心,心想:“你想当什么领军将军,就到阎王那里去当吧,阴间的小鬼全都归你统领,你可以当领鬼将军。”扶余福信派人给道琛送去一封信,约他到周留城商议进攻唐军事宜,到时候寻机除掉他。 刚开始造反的时候,道琛对扶余福信还挺尊重,不管怎么说,扶余福信是前国王的堂弟。自从扶余福信被刘仁轨打败之后,道琛就再也看不起扶余福信,觉得扶余福信是个笨蛋。当得知扶余福信自称霜岑将军后,道琛故意自封为领军将军,暗含着高于扶余福信的意思。 接到扶余福信的信,道琛很不以为然,心想:“扶余福信这个大草包,居然恬着脸让我去周留城商议军机,他懂什么是军机吗?”道琛有心反邀扶余福信到任存城,可又一想,这样做就等于公开表明他看不起扶余福信,扶余福信肯定会跟他翻脸。百济境内的大唐军队还没消灭,现在还不是跟扶余福信翻脸的时候,道琛决定应邀前往周留城,如果扶余福信的作战方案合他的意还则罢了,如果不合他的意,他就阳奉阴违,对扶余福信置之不理。道琛只想到扶余福信来信召他,不过是为了显示一下自己的地位,万万没想到扶余福信已经对他动了杀机。 在卫队和两千兵马的保护下,道琛来到周留城。扶余福信亲自到城外迎接,嘘寒问暖道辛苦,态度十分热情。二人并辔入城,扶余福信把道琛引到安排好的下处,领着道琛参观各处,谦逊道:“周留城条件有限,只能给将军准备这样的房子了,实在是简慢,请将军担待。将军有什么要求,尽管向我提出来,只要能办到,我一定照办。” 以周留城的条件,有这样的住宿环境已经相当不错了,道琛很满意,谢道:“太让将军费心了,我不过小住几天而已,何必如此铺张?一切都很好,多谢将军。” “将军满意就好。”扶余福信说:“将军旅途辛苦,先休息休息,咱们明天再商议军机。” 道琛的卫队被安排跟道琛住在一起,道琛带来的军队被安排在城里的军营里,所有这一切都表明扶余福信对道琛没有任何防备,道琛原本就没想到扶余福信想杀他,看到这种安排,对扶余福信就更没戒心了,感觉就像在任存城一样。 第二天上午,扶余福信请道琛过府,假模假式地跟道琛商议迎取扶余丰的事,主要讨论了三个问题:一、如何才能让倭王同意放扶余丰回百济,二、如何才能说服倭王派兵支援百济;三、扶余丰回来以后在哪里登基。上午讨论完了前两个问题,写好了给倭王的信,确定了给倭王的礼单,扶余福信说下午接着讨论在哪里登基的问题。道琛当然希望扶余丰在任存城登基,他认为扶余福信肯定希望扶余丰在周留城登基,下午二人将有一番激烈的争论,道琛暗自思考如何才能说服扶余福信。 中午,扶余福信设宴给道琛接风,道琛惦记着下午的争论,心完全没在酒宴上,扶余福信敬酒他就喝,扶余福信劝菜他就吃。吃喝到一半的时候,扶余福信示意手下把事先准备好的一壶毒酒放在道琛桌上,给道琛满上一杯。 扶余福信端起酒杯说:“道琛将军,只要王子丰回到百济,登高一呼,百济全境就会群起响应,那些徘徊观望的人也会加入到我们的行列中来。唐军只占着泗沘和熊津两城,怎能敌得过我们的倾国之力,必然被我们消灭,百济全境都会解放,真正实现复国。那时候,你我就是开国功臣,国王的左膀右臂,将同殿称臣,希望我们能精诚团结,共同振兴百济。来,为了百济的复兴,咱们干一杯。” 就在此时,下人又端上来一道菜,在扶作福信和道琛面前各放了一盘。道琛不知就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扶余福信紧接着说:“将军,这道菜不错,赶紧趁热吃。” 道琛心不在焉,夹起菜吃了几口。不一会儿,他感觉肚子有点疼,对扶余福信说:“我有点内急,去更下衣,请将军见谅。” “没关系、没关系,将军请便。”扶余福信吩咐下人:“道琛将军要去更衣,你去带路。” 道琛站起身,抱着肚子急匆匆地往外走,就说了两句话的时间,他腹内的疼痛已经明显加剧,不过他还没想到是扶余福信搞了鬼。道琛带着两名随身护卫,寸步不离在跟在道琛身边,道琛出去上厕所,他们当然也得跟着,趁他们往外走的功夫,扶余福信的人把装有毒酒的酒壶拿去,换上一壶没毒的酒。 还没走到门口,道琛已经疼得直不起腰,两名护卫一左一右架着他,刚出门,道琛疼得实在受不了了,“哇哇”大叫起来。还是两名护卫警惕性比较高,见道琛的腹痛来得如此之急,不由地产生了疑心。两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一人背起道琛往厕所跑,另一人从外面叫来几个道琛的卫士,把道琛的饭桌看管起来。 看到道琛的卫士如此行事,扶余福信暗自冷笑,心说:“你们现在才进来,黄瓜菜都凉了。你们来得正好,给我做个见证,证明道琛的死跟我没关系。”他还故意装傻充愣,问道琛的贴身护卫:“诶,你们这是干什么?” 护卫说:“我家将军的腹痛很奇怪,恐怕这酒菜里有问题。” 扶余福信非常善于表演,当时就勃然大怒:“什么,你的意思是本将军在酒菜里下了毒?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诬陷本将军,来人呀,给我把他抓起来。” 护卫昂然道:“将军且慢,小人只是说酒菜里可能有问题,并没有说是有人下了毒,更没有说是将军下的毒,将军何必如此大动肝火呢?酒菜有问题没问题,是不是被人下了毒,等一会儿一试便知。” 扶余福信马上收起怒色,点点头说:“好,你说得好,你说得非常有道理,如果本将军现在治你的罪,显得本将军心虚。就按你说得办,你们把道琛将军桌上的酒菜给我死死地盯住,等一会儿道琛将军回来,咱们一样一样地试。如果里面有毒,本将军承担所有责任,如果里面没毒,你也要为你说的话负责。” 功夫不大,另一名贴身护卫飞跑进来,大叫道:“道琛将军死啦,口鼻流血,肯定是中了毒。” 扶余福信假装大惊,“噌”地站起来,失声叫道:“什么,难道真有人在酒菜里下毒?来人呀。”扶余福信的卫士应声跑进来,扶余福信命令:“把今天负责做菜和上酒上菜的人全部给我抓起来,一个都不许放走。如果酒菜里真的有毒,我要亲自审问,一定查出下毒杀害道琛将军的凶手,将他碎尸万段。” 卫士答应一声,跑下去抓人,扶余福信又对道琛的贴身护卫说:“你们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们一个交待,让道琛将军得以安息。不管是谁下的毒,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下的毒,事情出在我的府里,我扶余福信不会推卸责任。来人,把我镇宅的宝剑拿来。” 下人把扶余福信的宝剑拿过来,扶余福信指着道琛的护卫说:“把剑给他。” 护卫接过剑,不知道扶余福信是什么意思,愣愣地看着他。扶余福信说:“这把剑是已故的老国王赐给我父亲的,是我们家的镇宅之宝,我现在把它交给你,你就当它是国王的尚方宝剑。如果道琛将军是被毒死的,我情愿为他偿命,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马上要从倭国迎回王子丰,拥立王子丰为新国王,还要辅佐新国王打败唐军,我暂时还不能死。这样,我先用这条左臂为道琛将军陪葬,如果道琛将军是被毒死的,你就用那把宝剑,把我的左臂砍掉。” 第50回 沃沮失利平壤军回 福信争权道琛命丧(4) 扶余福信的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情真意切,道琛的护卫有点拿不定主意,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扶余福信继续表演:“所有的人都给我听着,如果道琛将军是被毒死的,就让他的护卫砍掉我的左臂,任何人都不得阻拦,不得报复他们,放道琛将军部下所有的人离开周留城。来人呀,先给我准备好止血疗伤的药和白布。”他又问护卫:“你想如何检验酒菜里有没有毒?” 护卫说:“找条狗来,把酒菜喂给狗吃。” 扶余福信一招手:“来人,去抓条狗来。” 功夫不大,扶余福信的卫士牵来一条大黑狗,道琛的护卫把菜一盘一盘喂给大黑狗吃。扶余福信接待道琛的宴席,菜肯定差不了,普通百济人和下级官员都吃不到这么好的菜,大黑狗享受到了七品官的待遇,狗心大悦,唏哩呼噜,不一会儿就把所有的菜全部吃光。 等了一会儿,大黑狗毫无异状,扶余福信说:“从我桌上拿一盘菜过去,把壶里的酒搀在菜里喂给狗吃。” 道琛的护卫如法照办,酒在百济是稀罕物,一般的官员都喝不到,大黑狗的待遇提高到了五品。 道琛桌上的酒菜全都进了大黑狗的肚子,屋里的人全都盯着大黑狗,大黑狗则盯着扶余福信的饭桌。 过了足有半刻钟,大黑狗出现了异状,扶余福信饭桌上那么多好菜不让它吃,它急得不行,摇头摆尾,低声吟呜,要不是有人紧紧拉着绳子,它早就扑上去了。 大黑狗的表现足以证明酒菜里没毒,扶余福信问道琛的护卫:“怎么样,你们还怀疑有人下毒吗?” 护卫单腿跪在地上,双手把宝剑托过头顶,说:“小人妄言,触犯了将军,小人甘愿领受任何惩罚。” 扶余福信“哈哈”大笑起来,笑罢说:“你身为道琛将军的卫士,忠心护主,何罪之有?就算说话冒犯了本将军,也是事出有因,本将军岂是小肚鸡肠之辈,为这么点小事责罚于你?起来吧,把宝剑还给本将军。” “谢将军。”护卫站起身,把宝剑交给扶余福信的下人。 扶余福信说:“道琛将军既然不是中毒而亡,那就是得了暴病。本将军正在跟道琛将军商议军国大事,道琛将军却不幸病故,实在令人痛惜。这样吧,你们先把道琛将军的遗体抬回住处,擦洗干净,换上新衣服,本将军命人寻一口上好的棺木,把道琛将军的遗体盛殓起来,你们抬回任存城。现在正值非常时期,道琛将军属下的军队不能没人统领,暂由本将军管理,本将军马上就派人去倭国迎取王子丰。等王子丰回来就任国王之后,道琛将军的军队交由谁来统领,由国王决定。” 道琛的护卫抬着道琛的尸体返回住处,扶余福信重新摆酒,庆祝成功。 道琛的尸体被送回任存城,道琛的手下可不干了,纷纷指责是扶余福信毒死了道琛,要替道琛报仇。所有人都这样认为,可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仇又怎么报呢,吵闹一阵子后,众人只能忍气吞声。他们可以忍下道琛被害死这件事,但他们不愿做扶余福信的部下。原来,道琛对待部下特别好,遇将如弟,待兵如子,能与部下同甘共苦。而且道琛是个直脾气,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高兴的时候跟部下吊膀子称兄道弟,生起气来会骂几句甚至抽几鞭子,过后什么事都没有,从不记在心上。他的部下甚至喜欢被他骂,他骂谁就表示没拿谁当外人。扶余福信则是个狡猾奸诈、心机极深的人,他对谁都不信任,总留着后手,用得着人时甜言蜜语、升官加赏,用不着人时就当成败席敝履,弃之一旁。道琛的部下对扶余福信的为人都有所耳闻,自然不愿意跟着扶余福信干。 扶余福信早就料到道琛的部下不会轻易服从于他,故意传下一道将令,调道琛手下的大将沙无极率本部前去驻守支罗城。支罗城是个小城,各方面的条件都比不上任存城,按说应该派一员普通将领前去。沙无极原本就对扶余福信心怀痛恨,又受到这种不公平的待遇,认为扶余福信是在故意整他,拒绝执行命令,正好落进扶余社信的圈套。 扶余福信连发三道命令,第一道命令是让沙无极移驻支罗城,第二道命令是催促沙无极尽快动身,第三道命令是让沙无极在指定的限期内到达支罗城,否则军法从事。沙无极把这三道命令全当成放屁,毫不理会。 期限一到,扶余福信带领五千精兵来到任存城,端坐帅厅,擂鼓聚将。道琛的旧部个个提心吊胆,惴惴不安地走进帅厅。 点卯已毕,扶余福信开言问:“沙无极何在?” 沙无极硬着头皮站出来:“末将在。” 扶余福信盯着沙无极看了好一阵子,突然说:“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几名军兵冲上来,把沙无极按倒在地,五花大绑。沙无极自然知道扶余福信为什么绑他,无话可说,等着看扶余福信如何发落他。 扶余福信对众将说:“本将军接连给沙无极下了三道军令,命他在规定期限内移驻支罗城,如今期限已经过去三天,他还在任存城按兵不动。依照军法,抗命不从者杀,来人呀,把沙无极推出去斩首。” 听说要砍脑袋,沙无极这才害了怕,赶紧求饶:“末将知罪,请将军开恩,饶末将一次,末将以后再也不敢了。” 扶余福信冷笑道:“哼哼,身为大将,难道你不懂得军法?早干什么了,现在才知道害怕,晚了,你已经没有以后了。快,给我推出去砍了。” 众将纷纷出班求情,扶余福信拍着桌子大喊:“沙无极是罪有应得,不杀他以后谁还会听本将军的命令?谁都不许替他求情,谁敢求情,重责五十军棍。” 众将全都傻了眼,再也没人敢说话。沙无极自知必死无疑,索性什么都不管了,破口大骂:“扶余福信,你个卑鄙奸诈的小人,你下毒害死道琛将军,现在又来对付道琛将军的旧部,老子早就知道你是故意找老子的茬儿。你可以杀老子,但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给我等着,你不得好死……” 扶余福信大喊:“先把他的舌头给割掉,我看他还能不能胡言乱语。” 又上来几个军兵,把沙无极按在地上,撬开嘴,用匕首在沙无极嘴里一捅乱搅,把沙无极的舌头搅得稀烂,然后把沙无极推出门外,把脑袋砍了下来。 验过沙无极的脑袋之后,扶余福信沉着脸宣布:“把沙无极的脑袋挂在旗杆上,示众三天,取消沙无极所部的编制,把他的部下打散,编入其它部队。我警告你们,谁要再敢违抗本将军的命令,下场跟沙无极一样。” 众将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他们心里清楚,所谓把沙无极的部下打散编入其它部队,实际上是编入扶余福信的部队,扶余福信这样做是杀鸡给猴看,沙无极树大招风,成了第一只鸡,谁要是还敢不听扶余福信的话,就会成为第二只鸡。如果他们都变成鸡,道琛的部队就会全部被打散编入扶余福信的部队中,那样的话,道琛的冤屈就永无昭雪之日了。现在跟扶余福信硬顶不是聪明的做法,只能先表面顺从,慢慢寻找翻身的机会。 见众将都不吭声,扶余福信暗自得意,连下几道命令,把道琛所部的几支主力部队分别调往不同的地方驻扎,令他们力量分散,更加无力跟他对抗。众将明知扶余福信的用心,可又办法,只得照办,即刻离开任存城。 虽然暂时震住了道琛的部下,并把他们分而治之,扶余福信并不放心。为了尽快稳住形势,他不得不采用高压政策,但他心里很清楚,高压政策有利也有弊,有些人会被压服,有些人则会被逼反。像现在这个情况,如果跟大唐军队开战,很可能有人会临阵倒戈。要想真正稳定人心,得另外树立一杆大旗,扶余福信这时候才真正想到了扶余丰。 扶余丰是扶余义慈的儿子,因为生母地位低,他的地位也低,被送去倭国当人质。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正是因为被送到倭国当人质,扶余丰成为唯一一个没被大唐军队俘虏的王室成员。 地位再低,扶余丰也是王子,而且是唯一的王子,推立他当百济国王,百济人肯定没什么话说。扶余福信的如意算盘是,把扶余丰推上国王宝座,实际上所有的权利都在他扶余福信手中,扶余丰只是个傀儡而已。到时候,他挟天子以令诸侯,以扶余丰的名义向道琛的旧部发布命令,道琛的旧部不会不从。等他慢慢把忠于道琛的将领全部替换掉、完全掌握道琛的部队之后,再让扶余丰得一次“暴病”,到那时,王室就再无噍类,跟王室关系最近的人就只有他扶余福信。跟王室有这层关系,又实际控制着百济的军政大权,他以“国不可一日无主”为名,自立为王,谅无人反对。 怀着这样的美梦,扶余福信备下一份重礼,派出一名能言善辩之人担任使者,前往倭国拜见倭王,请求放扶余丰回百济,同时请倭王发兵,帮助百济打击大唐军队。 欲知倭王有没有同意扶余福信的请求,且待下回分解。 第51回 叛军内离君臣相忌 唐将心齐城寨连收(1) 此时的倭王是一位年已六十七岁、命不久矣的老太婆,日本人称之为齐明天皇,实际上那个时候日本还叫倭国,日本的国王是中国朝廷敕封的倭王,根本还不存在天皇这个称呼。天皇这个称呼也不是日本人发明的,这个称呼的专利权应该属于武则天。 武则天非常喜欢搞些稀奇古怪的名字,反对她的人她就给换个很难听的姓或名,对于她自己,当然得加最好听的称呼。她觉得“皇后”这个称号太普通了,从汉到唐,不知道有过多少个皇后,体现不出她的独一无二,于是她想出“天后”这么个称呼。她称天后,李治还称皇帝,多少有点不合适,于是武则天捎带脚地给李治换了个新称呼——天皇。 白江口之战后,倭王认识到大唐的厉害,开启了全面学习大唐的历史时期,从典章、制度、文化,乃至衣食住行,无所不学,全盘中化。倭王觉得大唐的宫廷音乐简直就是仙乐,于是派出很多人前往大唐学习。这些人学倒是学会了,只是很不熟练,回国后给倭王演奏,生怕弹错,便把节奏放缓,把每一个音符拖长一倍到两倍,于是形成了现在的能乐。日本人对中国的东西胡乱进行改造的例子还有不少,比如酒,倭国的遣唐使把大唐的酒带回日本,因为数量有限,便兑上数倍的清水,谓之清酒。日本人把能乐和清酒都当成他们的国粹,真是可笑。 只有一件事日本人学不了,就是高桌坐椅。中国人最早的时候都是跪坐着,吃饭用矮几,就像现在日本人那样,到唐朝的时候,已经普遍改用高桌坐椅。日本人也想学,可是受身体条件的限制,上下椅子很费劲,于是一直保持跪坐的习惯,直到如今。 倭王派出的遣唐使团里有个很聪明的人,史失其名,他学了中国文化以后,对“倭”这个字很是反感。他认为,倭字从人从委,即委人也。委者,萎也,意思是男人的那方面不行,这是对他们的侮辱,于是向倭王建议,把国名改为日本。日者,太阳也,本者,根本也。日本的意思就是太阳的根本所在,全世界的太阳都是从他们那里出来的,多么堂皇的名字呀,倭王当即欣然采纳。只是当时的倭人万万想不到,日这个字,除了有太阳的意思之外,还有别的意思,“日本”二字换一种解释,跟倭岛文化更加相配。 其实倭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并没有贬意,是倭人自己想得太多了,现在很多中国人也有误解,以为倭是一种贬称。如果非说有什么贬意,也只把倭和矮联系起来,把倭解释为矮人。日本人本来长得就矮,称他们为矮人算得上什么贬低呀?如果硬说倭有贬义,那伥是不是有褒义呀?如果非洲人也这么玻璃心,黑人这个词也不能用了。 除了倭之外,还有一些对外族人的称呼,现代人以为含有贬意,其实不然。最常见的南蛮北狄东夷西戎,基本上所有的人都认为是贬称,实在是大错特错。这四种称呼中,似乎带有一点贬义的只有“蛮”。蛮者,亦虫也。虫者,野兽也,比如老虎称做大虫。蛮这个字是说南方的少数民族生活得像野兽,披发赤身,茹毛饮血。其实这里面并没有贬义,只是实际描述了南方少数民族的生活状态,说他们生活得像野兽,并不是说他们像野兽。“狄”字的意思有点类似。狄者,从犬从火,是说北方少数民族以打猎为生,用火烤肉吃,连半点贬义都没有。至于“戎”和“夷”,不但没有贬义,反而含有赞誉的意思。戎者,兵事也,称西方少数民族为戎,是说他们骁勇善战。夷者,从大从弓,是说东方的少数民族个子高大,擅长使用弓箭。另外需要注意的是,这里所说的东方少数民族,跟朝鲜半岛和日本没半毛钱的关系,指的是山东半岛上的部族。 不管倭这个字实际上有没有贬义,倭人自己缺乏自信,非认为含有贬义,非要改。改就改吧,不过是个名字而已,问题是改成什么不好呀,非要改成日本,还不如倭呢,倭至少还是人。国名改成了日本,倭王按说应该改称日本王,可日本遣唐使觉得大唐的天子称为天皇,这个称呼非常好,建议倭王也改称天皇,倭王又一次欣然采纳,而且视如珍宝。李治以后的中国皇帝再没人称天皇,日本人却一直保留下来,好像他们的国家叫日本,太阳就真的从他们那里升起来,他们的王称天,他们的小岛就跟天一样大。 倭王齐明骄奢淫逸,大量征用民夫,大兴土木,广造宫殿,搞得民不聊生,朝野皆怨,急需搞点事情出来转移一下国内的矛盾。就在这个时候,福信的使者到了,正中齐明的下怀,她当即就同意放回扶余丰,派兵支援百济。为了显示她不光会造,还能给倭国做大事,黄土已经埋到脖梗子的齐明非要御驾亲征,谁劝都不听。结果刚走到九州,齐明就生了病,卧床不起,病势一日沉似一日,没过多少日子就一命呜呼。 齐明的继承人是她的长子,名叫中大兄。中大兄跟他娘一样,早就野心勃勃地想吞并朝鲜半岛,他并没有因为齐明的死而放弃支援百济的计划,刚发完丧,就任命阿云比罗夫为前将军,阿倍引田比罗夫为后将军,带领援军开赴百济。稍后,中大兄又派狭井槟榔率兵五千,护送扶余丰返回百济。 扶余福信把扶余丰迎进周留城,经过一番准备,扶余丰粉墨登场,就任百济王。为了表示祝贺,中大兄派人送给百济十万支箭、五百斤丝、一千斤棉、一千端布、一千张韦、三千斗稻种。 扶余福信杀死道琛后,百济叛军人心离散,实力大降,已经完全无法威胁驻扎在百济的大唐军队,扶余丰就任百济王后,叛军的士气又振作起来,再加上数万倭军来援,叛军实力大增,气焰熏天,大唐军队又深陷被动局面之中。不过倭军从来没跟大唐军队打过仗,摸不清大唐军队的底细,不敢贸然发动进攻。大唐军队为了确保泗沘城和熊津城,调来一部分新罗军队共同防守,这样一来,唐新联军和百倭联军仍处于对峙状态,谁都不敢发动进攻,局势暂时稳定。 扶余丰从一个被送到外国当人质的地位最低的王子,一跃而成为国王,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颇有一种暴发户的心理,行事张扬,处处显摆自己国王的地位和权利。扶余福信把扶余丰接回百济、立为国王,只不过是把扶余丰当成个招牌,为自己顺利接管道琛的部众服务,见扶余丰摆这么大的谱,时时刻刻都把国王的架子端得高高的,内心十分恼怒,决定给扶余丰一点颜色看看,让扶余丰搞明白自己的位置。 在倭国当人质期间,扶余丰娶了一位倭女妻子,生了两个儿子,他就任国王以后,想把倭女立为王后。在百济,王后的地位远比中国的皇后的地位低,只是在物质待遇方面高一些,在政治方面没什么影响力,扶余丰立倭女为王后,这本来算不上一件什么事,可是扶余福信偏要阻止扶余丰这样做,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扶余丰不能如愿。其实对于百济来说,立倭女当王后有利于加强与倭国的关系,是有好处的,扶余丰也以此为理由坚持立倭女为王后,而扶余福信则纠集所有的朝臣共同反对,理由是百济没有立外族人为王后的先例。 满朝文武都反对,扶余丰不得不退一步,把倭女立为贵妃,另选王后。扶余福信同意把倭女立为贵妃,但提出一个条件,立他的外甥女为王后。几个跟扶余福信关系密切的大臣都赞同此议,极力夸赞扶余福信的外甥女长得漂亮,说得扶余丰有点动心。为了确认这一点,扶余丰让扶余福信安排机会,他要亲眼看一看扶余福信的外甥女是不是真的长得漂亮。扶余福信非常痛快地答应下来,安排了一个机会让扶余丰看了一眼。果然不错,扶余福信的外甥女长得确实挺漂亮,年纪在二十来岁,比倭女年轻漂亮多了,扶余丰很满意,这件事就算定下来。 结婚以后,扶余丰发现他上了扶余福信的当,而且是一个非常大的当。那个女的已经不是原装货了,这还不算什么,只要长得漂亮,扶余丰并不十分在意是不是原装货,而且他早有心理准备,一个漂亮女人到了二十来岁还没经历过男人,那种可能性基本上为零。令人难以容忍的是,那个女人根本不是扶余福信的外甥女,而是扶余福信的小妾,特别是还怀了扶余福信的孩子,刚刚两个月。 这件事让扶余丰感到万分恼怒,他恼的不是扶余福信给他戴上一顶绿子,而是让他吃下了一只苍蝇。通常来说,王后生的儿子会被立为太子,假如这个女人第一胎生的就是男孩儿,将来要不要立他为太子呢? 这些情况,扶余福信只字没提,可那个女人经不住吓唬,扶余丰三问两问,就问清了全部实情。您猜怎么着,得知真相后的扶余丰,不但没发火,反而对那个女人挺好,真把她当成原装的扶余福信的外甥女。只要在公开场合露面,扶余丰就会带着她,还显得挺亲热。 第51回 叛军内离君臣相忌 唐将心齐城寨连收(2) 吃了这么大的哑巴亏,扶余丰怎么会是这种表现呢?扶余丰从小就被送到了倭国,二十多年的人质生涯,没教会他别的本事,教会了他两项重要的技能,一是察颜观色,二是隐忍。可别小看这两项技能,凡成大事者大都具备这两项技能,不会察颜观色怎么能讨上司欢心,不讨上司欢心怎么能往上爬?勾践要是不能隐忍,怎么可能打败夫差呢? 得知事实真相后,扶余丰痛定思痛,意识到他这个国王根本就是个空架子,聋子的耳朵——摆设,真正的百济王是扶余福信。扶余丰不甘心当一个傀儡,他要当真正的国王,但现实是,军政大权全部掌握在扶余福信手中,所有的朝臣都站在扶余福信一边,甚至连服伺他的人,都有可能是扶余福信安插的亲信,他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在这种情况下,跟扶余福信发生冲突显然是不明智的,只能装疯卖傻,暗中寻找反对扶余福信的人,培植自己的亲信,时机成熟时一举除掉扶余福信。正是怀着这样的心机,扶余丰才忍下了常人难以忍受的屈辱。 扶余丰初回百济,对百济的形势一无所知,想寻找反对扶余福信的人,根本就无从找起,甚至连问都不知道问谁。万一问到了扶余福信的亲信头上,扶余福信能饶得了他吗?扶余丰想了个办法,既能打听消息,又能麻痹扶余福信。 这天,扶余丰把扶余福信请到宫中,说:“大将军,虽说现在是非常时期,宫中之事应该一切从简,但是王室最基本的体面还是应该有的。尤其是现在,在大唐人眼里,百济已经被灭亡了,他们认为咱们是大唐的叛军,不是百济军队,在这种情况下,咱们更应该摆出一个独立国家应有的派头来,你说对不对?”考虑到扶余福信有拥立之功,应扶余福信的要求,扶余丰任命他为大将军,统帅全部兵马。 这话说得没错,扶余福信点点头,问:“殿下,那你想怎么摆独立国家的派头呢?”扶余福信对扶余丰直接以“你”相称,可见他完全没把扶余丰放在眼里。他不反对扶余丰摆派头,只要不冲他摆,不花太多钱,他都可以同意。 扶余丰并不计较扶余福信的不敬,接着说:“按说国王应该有像样的宫殿,不过在这非常时期,大兴土木显然不合适,这方面孤就一切从简了。孤想摆的派头是在后宫,后宫的妃嫔、宫女不能少,得符合国王的身份。” 见扶余丰只是想多找些女人,扶余福信放了心,他觉得这样更好,扶余丰把心思都放在女人身上,就没时间、没心思跟他争权,等到时机成熟时,还可以借这个名义废掉扶余丰。扶余福信连连点头:“对对对,这话说得对,国王就得有国王的派头。殿下,你想找多少个妃嫔、多少个宫女,说个数,我派人去找。” 扶余丰说:“孤摆这个派头,并不是为了自己,是摆给大唐皇帝看的,为的是告诉大唐皇帝,我百济并不是大唐的藩属,是个独立的国家,跟大唐平起平坐。既然是这个目的,那孤的后宫就要跟大唐皇帝的后宫有的一比。最近孤研究了一下大唐的后宫制度,大唐皇帝在皇后之外,还有贵妃、淑妃、德妃、贤妃各一人,昭仪、昭容、昭媛、脩仪、脩容、脩媛、充仪、充容、充媛各一人,为九嫔,婕妤九人,美人四人,才人五人,宝林二十七人,御女二十七人,采女二十七人。孤是这么想的,这些名号孤都要有,人数可以适当减少一点。把宝林、御女、采女的人数都减至九人,其他名号的人数都跟大唐皇帝一样。现在孤已经有了皇后和贵妃,尚缺三妃、九嫔、九婕妤、四美人、五才人、九宝林、九御女和九采女,总共是五十七人。至于宫女,孤是这样想的,采女每人配备四名宫女、御女每人配备六名、宝林每人配备八名、才人十名、美人十二名、婕妤十四名、嫔十六名、妃十八名、后二十名、孤二十八名,总共是六百五十名。当然了,这跟大唐皇帝的佳丽三千相比还差得远,只是目前条件有限,先将就着吧。” 听着扶余丰在那里掰着手指头算人数,扶余福信又气又乐,心想:“你小子刚刚当上国王,就比你老子和你爷爷的谱大多了,真有你的。也罢,先让你摆着谱,用不了多长时间,这些女人就都是我的。” 想到这里,扶余福信说:“殿下,你也知道,咱们百济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女人,找几百女人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有一点,王宫太小,现在又不宜大兴土木,怎么安置这些女人呢?” “我正要说这件事。”扶余丰早已经想好了:“都放在周留城肯定不行,我想把她们分散在各个城池里,我在各城池间轮流转,顺便还可以考察一下民风、鼓舞一下军队的士气。周留城是临时的王城,让王后住在周留城,四妃各住一座大城,九嫔各住一座中小城,四采女随王后住,五美人、九宝林随王后和四妃住,九御女、九采女随九嫔住。” 扶余福信点点头:“看来殿下已经深思熟虑了,我没有不同意见,这就派人去办。” 扶余福信果然派人去他所能控制的各个城池发通知,凡是十二岁以上、十八岁以下的未婚女子,都要接受选秀,选出容貌可人者,就近送到周留城等十四座指定城池中。同时,扶余福信还派人在各个城池寻找可以作为行宫的房子。 扶余丰一下子要往身边弄七百余女人,其目的是想通过这些女人和她们的家人了解信息,把这些女人的家人培植成他的亲信力量。扶余丰这个国王,在扶余福信和高级官员眼中不值钱,可对于中下级官员和普通老百姓来说是真正的国王,自己家里有女人被选到了国王身边,这就等于有了一条升官发财、飞黄腾达的途径,这些女人的父兄肯定愿意为国王卖力。甚至连扶余福信的亲信,也会转而投靠到国王门下。 扶余福信把扶余丰完全当成了一个什么能耐都没有的废物,根本没想到扶余丰此举有这么深的用意。他抱着为自己准备后宫的心态,命令各地官员认真办理这件事,把所有漂亮女孩儿都得选上来,一个都不能放过。 选秀的事情刚进行到一半,扶余丰就开始在各城间巡游,名义上是对选上来的秀女进行复核,初步确定妃嫔的人选,实际上是跟各城池的军政官员见面,了解他们的情况。为了麻痹扶余福信,不管走到哪里,扶余丰都带着王后。 王后是扶余福信派到扶余丰身边的卧底,肩负着监视扶余丰一举一动的任务,可扶余福信忘记了一点,女人只在从自己的丈夫和自己的父亲之中二选一的时候才会犹豫,其他人根本不可能跟丈夫和父亲相比。以前扶余福信是她的丈夫,她当然向着扶余福信,现在扶余丰是她的丈夫,扶余福信跟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她怎么可能向着扶余福信呢?再者,跟扶余福信相比,扶余丰要年轻得多,就算让她从二人之中选一个做丈夫,她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扶余丰。还有一个因素让王后忠于扶余丰,扶余丰在得知她是扶余福信的小妾并且怀了扶余福信的孩子之后,并没有歧视她,对她仍然非常好,这让她非常感动,感情完全转到了扶余丰身上。王后向扶余福信报告的信息,全是扶余丰在吃喝玩乐搞女人,一点实质性的东西都没有。当然了,王后也并不了解多少扶余丰的真正意图,扶余丰对她并不十分放心,没有把真实想法告诉她。 扶余丰到处转,扶余福信没有理由一直跟着,但到处都有他的耳目,扶余丰在什么地方见了谁,谈了些什么,扶余福信都知道。在公开场合,扶余丰当然不会说反对扶余福信的话,只是了解过去发生过的事,扶余福信没发现什么可疑的苗头,逐渐对扶余丰放松了警惕。 在这个过程中,扶余丰却大有收获。他了解到,道琛死得不明不白,有人认为是扶余福信把他害死的。道琛的旧部虽然没有明显地表达出来对扶余福信的不满,但言谈、神色之间难免会有一丝半点的流露,而察颜观色正是扶余丰的强项之一,扶余丰看在眼里,心中有了数。 这天,扶余丰回到周留城,对扶余福信说:“大将军,在外面巡游了一圈,孤了解到很多往事,包括道琛将军的事。” 听到道琛这个名字,扶余福信一下子警惕起来,两眼死死地盯着扶余丰,问:“殿下,你了解到了些什么事?” 扶余丰并没有看扶余福信,低垂着双眼,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喃喃地说:“以前你没有对孤讲过,当初首举义兵反抗唐军的,是你和道琛将军两个人。你们都是百济的民族英雄,应该千秋万世受到百济人的景仰。道琛将军不幸中年病故,孤没有机会见他一面,他也没有机会享受开国功臣应得的荣耀,孤内心十分不安。孤想给道琛将军立一块墓碑,孤要亲自撰写碑文,颂扬道琛将军的大义和丰功,让世世代代的百济人都不忘记他。大将军,你以为如何?” 第51回 叛军内离君臣相忌 唐将心齐城寨连收(3) 扶余丰没提道琛是如何死的,扶余福信松了口气,他当然不愿意给道琛立碑,但他不能反对。坊间本来就盛传道琛是被他毒死的,如果他反对此议,那不等于自己承认了吗?扶余丰虽然没提有关的传闻,但未必没听说,扶余福信想了解扶余丰对道琛到底有多关心,借此判断扶余丰会不会利用这件事做文章,就试探道:“殿下所言极是,道琛将军与我同时举义,实乃是百济的大功臣,而且他颇通军事,是个难得的人才,英年早逝,实在令人扼腕痛惜。为他立碑树传理所应当,我也早有此心,只是我是个粗人,有此心无此力。我非常赞同殿下的提议,殿下把碑文写好后,我找人刻碑,到时候我陪同殿下前往任存城,为墓碑揭墓。” 论动心眼儿,扶余福信和扶余丰称得上是半斤八两,不分高下,扶余福信的心思扶余丰一眼就看出来,他淡淡地说:“孤转了这一大圈,实在是有点累了,想休息一阵子,专心处理后宫之事,为墓碑揭幕孤就不去了,你代表孤去吧。孤认为,作为国王,不应该管太多具体的琐事,像起草碑文这种事,本不应该由孤来做,只是道琛将军与众不同,由孤来起草碑文,才能配得上他的丰功伟业,才能对将士们起到最大的激励作用。” 看起来扶余丰对道琛并不是非常热心,扶余福信放了心,说:“那好,到时候我代表殿下去给道琛将军的墓碑揭幕,一定把殿下对道琛将军的深情厚意传达给每一位将士。” 墓碑制好了,扶余福信来到任存城,把阖城官员都召集到一起,其中大部分都是道琛的旧部。道琛当众宣布:“道琛将军与本大将军共同举义,反抗唐军,我与道琛将军有兄弟之谊。道琛将军不幸英年早逝,我椎心泣血,恨不能用自己代替他。我早想给道琛将军立一块墓碑,写一篇碑文,颂扬他的丰功伟绩,让百济人世世代代铭记他,怎奈我是个粗人,写不出像样的文章,让别人写又配不上道琛将军的地位。现在我们有了新国王,我请新国王写了一篇碑文,刻在墓碑上,这回道琛将军可以安息了。明天,我亲自主持盛大的墓碑揭幕仪式,你们所有的人都要参加。” 扶余福信把为道琛立碑的事说成是自己的主意,根本没提扶余丰什么事,他以为这样就能向道琛的旧部卖好了,哪知道结果适得其反。在任存城巡游期间,扶余丰就表达过为道琛立碑的想法,道琛的旧部当然知道扶余福信是贪天之功据为己有,不但不买扶余福信的账,反而更加痛恨他。通过这件事,道琛的旧部还意识到,扶余丰跟扶余福信不是一条线上的,不用说,他们自然把扶余丰当成了新的靠山。通过墓碑这件事,扶余丰不显水不露水地捞了一大票政治资本,扶余福信还完全蒙在鼓里。 论耍心机,扶余福信一点都不比扶余丰差,只是他太过轻敌了,以为扶余丰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伙子,被扶余丰制造的假象所蒙蔽,着了扶余丰的道。就这样,一方面通过自己的女人联络她们的家人和亲戚朋友,另一方面暗中联络道琛的旧部,扶余丰迅速组织起一股效忠国王的势力。 苏定方从平壤城撤军后,李治给镇守百济的刘仁愿下了一道圣旨,说:“围攻平壤城的大军已经撤回国内,你们镇守百济的一座孤城,难以固守,可以放弃百济,撤至新罗。如果金法敏留你们一同镇守新罗,你们就驻扎下来,如果他不需要你们留下,你们就渡海回大唐。” 接到这道圣旨,所有的将士都想撤回大唐,只有刘仁轨不同意。刘仁轨说:“按照《春秋》里面所讲的大道理,大将出国作战,只要是对国家有利、可以安定江山社稷的事,就可以自己做决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我们跟朝廷远隔沧海、跟豺狼近在咫尺呢。身为人臣,应该胸怀忠心,竭尽所能,报效国家,不避生死,只要是对国家有利的事,就应该去做,不能考虑自己的私心私欲。皇上诛灭百济,为的是最终灭亡高句丽,留我们在这里镇守,可以控制百济的心腹之地。虽然如今百济叛军充斥,守备森严,但我们不应该有所畏惧,而应该秣马厉兵,做好出击的准备。叛军势大,必有松懈之时,一旦得到机会,我军出其不意,发起攻击,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战胜之后,我军的处境自然转危为安,我们再分兵据守险要之地,打开局面,然后飞表上奏朝廷,请求增兵。朝廷看到我们有所成功,对取胜建立起信心,必将向百济增兵派将。得到援兵,我们自然可以击败叛军,不但不会放弃已经得到的胜利成果,而且能够永远平定百济。如今围攻平壤的军队已经撤回,如果我们再撤走,则用不了多长时间,百济叛军就会猖狂起来,什么时候才能灭亡高句丽呢?况且还有一层,我们身处叛军重兵包围之中,据城还可以固守,一旦离开城池,必然遭到叛军的围攻,谁能保证我们不会被消灭呢?就算我们退到了新罗,也是寄人篱下,碰上不如意的事,再后悔可就晚了。依我看百济的形势没有那么糟糕,扶余福信为人凶暴残忍,扶余丰对他颇有猜忌,他们是貌合神离。一山不容二虎,这两个人总有一天会反目成仇。对于我们来说,唯一正确的选择是坚守勿动,静观其变,把握时机,发动反击。” 刘仁轨的一番话有理有据,既符合君臣之道、民族大义,又切合实际情况,众将都被他说服了,一致同意坚守百济。 倭国援兵到达百济,给扶余福信吃了一颗定心丸,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大将军,可以名正言顺地调动道琛的旧部,更让扶余福信自以为掌控了百济的局势,他不知天高地厚,公然向大唐军队发出挑衅,派人给刘仁愿送来一封信,用轻薄的口气说:“阁下什么时候撤军回大唐呀,我定然派人相送。”傲慢之情溢于言表。 看完来信,刘仁轨一阵冷笑,对刘仁愿说:“扶余福信自以为有了倭兵的增援,实力大增,目空一切,不可一世,此时必然疏于防备,正给了我军可乘之机,我愿带领一万唐军和五千新罗军,突袭支罗城,打叛军一个措手不及。” 这话正合刘仁愿的心意,他当即表示同意:“好,我把全部骑兵都交给你,快速奔袭,一举拿下支罗城。” 经过一番战前准备,刘仁轨带领五千名骑兵和一万名步兵,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离开熊津城,向支罗城快速进发。扶余福信派出监视熊津城的探子天一黑就找地方乐呵去了,根本没发现刘仁轨的队伍。就算探子发现刘仁轨的队伍也没用,等他向扶余福信报信,扶余福信判明大唐军队的进攻目标,发出援兵,已经来不及救援支罗城。 刘仁轨率领骑兵走在前面,疾速行军,于黎明前到达支罗城下。一声令下,五千人马抬着云梯冲到城边,事先选出的五百健卒顺着云梯往上爬,其他人在城下用弓箭提供掩护。支罗城上防守松懈,只有零星的哨兵和偶尔经过的巡逻队,两百名守城士兵全都在城楼里睡大觉。哨兵大部分都在打瞌睡,等他们听到动静,睁开眼冲城下张望时,唐军士兵已经到达城下,一阵箭雨飞上城头,探头探脑的哨兵全都变成了刺儿头。 远处有巡逻队发现了正在登城的唐军士兵,发出紧急警报,正在睡觉的守城士兵从睡梦中惊醒,匆匆忙忙地拿起兵器从城楼里跑出来,还不知道巡逻队为什么发警报。此时,唐军健卒已有两百人登上了城头,看到叛军士兵,立刻冲上去,守城士兵这才知道大唐军队已经登城,仓促应战。刚刚从睡眠状态苏醒过来,体力还有些虚弱,再加上遭到突然袭击,胆气不足,守城士兵虽然人数上跟唐军士兵一样,战斗力却差了很多,被杀得节节后退。 越来越多的唐军士兵登上城头,加入战团,守城士兵更加抵敌不住,时间不长就溃退下去。唐军士兵全面控制城门楼,打开城门,放大队人马进城。 刘仁轨指挥大队人马杀进城里,派出五百人直奔城主的府邸杀去,他亲自带领四千多人杀向叛军的军营。不用说,守军官兵全都没想到大唐军队会杀进城中,全都在睡大觉,一部分接到警报刚刚爬起来,不知道到底来了多少唐军,一个个惊慌失措,不知所为。更要命的是,中高级将领几乎没有一人睡在军营里,家在支罗城的睡在家里,家没在支罗城的睡在相好的家里,遇到突发情况,兵找不着官,官也找不着兵,几千人马乱作一团,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刘仁轨挥军杀进叛军军营,对杂乱无章、一盘散沙的叛军士兵痛下杀手。经过近半个时辰的屠戮,叛军士兵被杀近半,剩下的全部投降。前去捉拿城主唐军轻松地击溃了城主府邸的守卫,将城主生擒活捉。就这样,大唐军队一个突袭,轻轻松松占领了支罗城。 刘仁轨并没有满足,等步兵赶到之后,他又率领骑兵再接再厉,连续进攻,拿下支罗城周围的尹城、大山、沙井三座寨栅,分兵把守。通过这一仗,熊津城东边面临的威胁被彻底解除,刘仁轨还把一部分叛军士兵编入大唐军队中,增加了大唐军队的力量。 第51回 叛军内离君臣相忌 唐将心齐城寨连收(4) 支罗城的失守,给扶余福信一记当头棒喝,让他清醒过来,认识到大唐军队的力量并不像他以为的那么弱,大唐军队的斗志更是远远超出他的想像,大唐军队不但没有撤离百济的打算,反而还在谋求扩大地盘。他不甘心白白丢掉支罗城,他要报复大唐军队,最好是把熊津城攻下来,不过他也知道,单单以百济军队的力量,没有攻战熊津城的可能性,于是亲赴倭军总部所在地以礼城,向倭军的统帅上毛野稚子请求,两军联合进攻熊津城。 倭国向百济派遣援军,并非是为了帮助百济,其真实意图是在赶走大唐军队之后占领百济,所以他们根本就没打算为了百济的利益而让自己的军队付出较大的伤亡。倭军从来没跟大唐军队交过手,摸不清大唐军队的底细,只知道大唐军队屡屡战胜高句丽军队和百济军队,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因此尽量避免直接跟大唐军队作战。 扶余福信对上毛野稚子大讲了一通进攻熊津城的好处,归根结底一句话,只要能攻下熊津城,大唐军队就不得不撤离百济,百济的战事就可以结束,百济就可以独立。 对于百济能否独立,上毛野稚子丝毫不感兴趣,他也不希望大唐军队一下子就战败,他最想看到的是百济军队跟大唐军队死磕,两败俱伤,到时候他就可以坐收渔人之利。不过他毕竟担着一个援助百济的名义,不能什么事都不做,而且他要是什么事都不做,扶余福信不敢进攻大唐军队,百济的局势就会一直这样僵持下去,这种结果也不是他想看到的。 上毛野稚子眼珠一转,对扶余福信说:“熊津城险固难攻,强攻熊津城并非上策。据我所知,熊津城的粮草全靠新罗接济,只要我们把粮道掐断,熊津城里的大唐军队就会因缺粮而撤离。等他们离开坚城以后,我们再以优势兵力发起进攻,定能一举将其歼灭,所付出的代价会小得多。” 扶余福信的特长是玩心机,在打仗方面他是个二把刀,听了上毛野稚子的话,觉得很有道理,同意这个办法,问:“上毛将军,你说得这个办法确实不错,只是有一点,新罗军队的运粮队什么出发、什么时候到达、具体走哪条路线,我们都不知道,如何切断粮道呢?” 上毛野稚子摆摆手:“不不不,切断粮道不一定非得攻击运粮队。运粮队不管什么时候出发、走哪条路线,都只能从新罗的沙鼻歧城或者奴江城出发,只要我们攻占这两座城池,粮道自然就被切断了。” “高,实在是高,上毛将军,这个办法确实高明。”扶余福信恭维了上毛野稚子一番,然后问:“上毛将军,你看,进攻沙鼻歧城和奴江城需要我出多少军队?” 上毛野稚子又摆了摆手:“不用、不用,你一兵一卒都不用出,这件事有我们倭兵就足够了。” 倭军不是不想为了百济而损折人马吗,不是不想攻城吗,怎么这一次不但要攻城而且还不让百济军队参战呢?倭军不想进攻的是百济的城池,因为那是帮百济叛军收复失地,攻破城池后不能抢掠,没有任何好处,进攻新罗的城池则不一样,攻破城池后可以大肆抢掠,好处大大地。倭军有跟新罗军队打仗的经验,上毛野稚子自信凭倭军的实力完全可以攻克这两座城池,不想把城里的财物分一部分给百济军队。 扶余福信哪知道上毛野稚子是这种心思呀,听说不用他出一兵一卒,乐得清闲,赶紧说:“上毛将军真是大将风度,本人佩服。那有劳上毛将军和贵军了,我这就返回周留城,等待上毛将军胜利的消息。” 上毛野稚子的自信还真不是盲目自信,他率领两万七千人进攻新罗,把沙鼻歧城和奴江城相继攻克,切断了熊津城里唐新联军的粮道。 粮道被断可是件大事,刘仁愿和刘仁轨聚在一起商议对策。刘仁愿说:“我们必须把沙鼻歧城和奴江城夺回来,至少夺回来一座。可是我们面临着两个困难,一个是这两座城离我们太远,另一个是我们没有跟倭军打仗的经验,做不到知己知彼,这仗恐怕不好打。” 刘仁轨说:“将军所言极是,我们确实面临着很大的困难。不过我们的目的并不是夺回沙鼻歧城和奴江城,是打通熊津城和新罗之间的粮道,沙鼻歧城和奴江城不好打,我们可以另外开辟一条粮道。”他指着地图说:“真岘城,如果我们能把真岘城拿下来,就可以开辟一条新的粮道,而且比走沙鼻歧城和奴江城更近。” 刘仁愿摇摇头:“这一点我也想到了,从距离上看,真岘城这条路离新罗确实最近,但真岘城地形险要、城池坚固,易守难攻,我们很难攻得下来。如果不是这个原因,我们早就进攻真岘城了,不会放着近道不走走远道。” 刘仁轨微微一笑:“强攻不好攻就智取。” “噢,看来你已经有主意了,说来听听?”刘仁愿好奇地问。 刘仁轨说:“我们用突袭的办法轻取了支罗城,我觉得同样可以用突袭的办法攻占真岘城。” 刘仁愿微微皱起眉头,说:“我们能轻取支罗城,那是因为支罗城离熊津城很近,我们天黑后发兵,天亮前就能赶到,连夜突袭。真岘城离熊津城太远,一天到不了,我们四周都是叛军的人,稍微一动就会被叛军察觉,没办法做到出其不意。” 刘仁轨又微微一笑,用胸有成竹的口气说:“没问题,完全可以做到,我们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对外宣称是去收复沙鼻歧城和奴江城,走到半道上,突然改变方向,直奔真岘城。” 刘仁愿听罢大喜:“这个主意太高明了,好,就这么办,这次还得有劳将军大驾。” “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刘仁轨直任不辞。 刘仁轨在熊津城公开做战前准备,扬言要去收复沙鼻歧城,打通新罗粮道,这个消息被叛军的探子打听到,报告给扶余福信。 闻报后,扶余福信大喜,立刻擂鼓聚将,对部下说:“倭国盟军占领了沙鼻歧城和奴江城,切断了新罗向熊津城运粮的通道,唐军坐不住了。我刚刚得到消息,唐军要派一万人前去进攻沙鼻歧城,把粮道打通。唐军孤军远离熊津城,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个大好的机会,我军正可以跟倭军一起,前后夹击,将其消灭。这股唐军一灭,其他唐军必然受到震慑,在百济站不住脚,匆忙撤离,我们就可以进驻泗沘城,百济就可以真正复国了。”说到这里,扶余福信心想:“到那个时候,扶余丰那小子就没用了。” 叛军众将被扶余福信描绘的这个美好前景所吸引,都想趁机立一大功,争先恐后地要求带兵出战。扶余福信把手一摆,说:“这一仗是决定我百济前途命运的一仗,事关重大,派别人去我不放心,我要亲自指挥。我已经决定了,从周留城出兵五千,从任存城出兵五千,由我统领,悄悄跟在唐军后面,待唐军对沙鼻歧城发起进攻后,我军从背后攻击唐军。我会派人跟驻沙鼻歧城的倭军联络,让他们出城夹击唐军。” 不说扶余福信在那里调兵遣将,单说刘仁轨,做好战前准备后,带领五千骑兵和五千步兵,大摇大摆地离开熊津城,向沙鼻歧城方向前进。以每天五十里的速度走了两天之后,这天向晚时分,刘仁轨命令部队停止前进,骑兵和步兵分开,分别在两个相邻的山包上扎营,互成犄角之势。 转过天来,刘仁轨没有让部队继续前进,反倒带领全军在山里搞了一场围猎,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猎取了一些猎物。 扶余福信带着叛军远远地跟在刘仁轨后面,探马不断把大唐军队的动向向他报告。听说大唐军队停止行军,搞开了围猎,扶余福信得意地对部下说:“唐军在进攻途中打猎,这说明他们粮食不足,这一仗我们必胜无疑。”叛将们听了,个个欢呼雀跃,好像他们已经看到胜利在向他们招手。 刘仁轨知道百济叛军跟在后面,他临时决定搞这场围猎,目的是让叛军看到,他的骑兵和步兵都在这里。上午打完猎,下午骑兵就开始休息,一直睡到黄昏才起来做晚饭。刘仁轨把捕获的猎物全部送给骑兵,骑兵吃饱喝足,天一黑就悄悄离开营地。按照刘仁轨的部署,步兵分了一半驻扎进骑兵的兵营,该放哨放哨、该巡逻巡逻,击鼓吹角,一样不少,好像骑兵还在营地里。 在刘仁轨亲自率领下,唐军骑兵星夜疾驰,于黎明前到达真岘城下。这天是七月三十日,天上没有月亮,大地一片漆黑。驻守真岘城的百济叛军根本没想到大唐军队会进攻真岘城,防守极为松懈。唐军先头部队来到城墙东北角下,这里一个哨兵都没有。等巡逻队过去之后,先头部队用飞抓爬上城墙,突袭东门,把守东门的叛军士兵在睡梦里就被绳捆索绑。有人感觉到被绑了起来,还以为有人在跟他开玩笑,嘟嘟囔囔地说:“搞什么搞,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东门大开,刘仁轨带领大队人马入城。听说把守东门的叛军士兵没来得及发出警报,刘仁轨临时调整作战计划,派出两支突击队,各五百人马,沿着城墙向西突击,抢占南、北、西三个城门,不放守军一兵一卒出城。 两支突击队飞马夺取南北城门,没等守军反应过来,继续突击,在西门会师,在城墙上放起一把火,向刘仁轨报告已经夺取西门。刘仁轨大喜,命令主力向叛军的军营发起突袭,将叛军包围,他让俘虏带路,亲自去抓城主。城主还不知道大唐军队已经入城,正搂着老婆睡觉,被抓了个正着。睁开眼看到满屋子站着唐军士兵,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当他完全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大唐军队的俘虏之后,像个泄气的皮球一样瘫在榻上。 按照刘仁轨的吩咐,城主给守军下达了投降令,刘仁轨兵不血刃,占领了真岘城。真岘城守军无一人逃脱,扶余福信还不知道真岘城已经落入大唐军队手中,这是刘仁转事先没有想到的。他灵机一动,想出一个扩大战果的主意。 欲知刘仁轨想如何扩大战果,且待下回分解。 第52回 用心计迷局败救兵 充侍卫美女杀福信(1) 扶余福信还不知道真岘城已经姓唐,刘仁轨决定利用这一点给他下个套。刘仁轨派人飞马给步兵送信,命令他们白天休息,天黑后轻装出发,只带兵器和食物,向真岘城开进,如此这般。 这一天,大唐军队还是原地不动,也没有再打猎,扶余福信有点莫名其妙,绞尽脑汁想了好长时间,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对部下说:“唐军可能感觉到沙鼻歧城不好打,在犹豫是继续前进,还是返回熊津城。” 一位名叫迟受信的将领问:“大将军,唐军要是返回熊津城,咱们是打还是不打?” 沉吟片刻,扶余福信说:“我是想打,可咱们的人跟唐军一样多,恐怕占不了什么便宜,这回只好算了。我是实在没想到唐军会中途折回,不然的话多调集些人马,不用倭军配合,也能把这股唐军消灭。” 迟受信提议:“大将军,咱们不跟唐军正面硬打,但也不能就这样放他们回熊津城。末将建议,咱们埋伏在大路两侧,等唐军的前队和中队过去后,向后队发起攻击。唐军摸不清我军的虚实,必然不敢恋战,我军可以轻轻松松地将其后队消灭,缴获大量辎重。” 扶余福信眼睛一亮,点点头:“这是个好主意,就这么办。你挺行的呀,等这一仗打完,我给你升官。” 按照刘仁轨的部署,唐军步兵休息了一下午,傍晚时做好了足够吃两天的食物,于天黑之后悄悄离开营地。营帐和辎重全部留在原地,只带着兵器和食物,以最快的速度向真岘城挺进。 天亮之后,叛军的探子发现唐军兵营里静悄悄毫无动静,感到诧异,赶紧向扶余福信报告。扶余福信大惑不解,派人抵近侦察。叛军探子慢慢接近唐军兵营,终于发现已是人去营空。 听说大唐军队不在军营里,扶余福信大吃一惊,亲自带人到唐军兵营里勘察。现场的情况表明,大唐军队是匆匆离开军营的,连帐篷都没拆,辎重也没带走。扶余福信看罢哈哈大笑,说:“大唐军队知道我们堵住了他们的后路,连辎重都不要了,翻山越岭逃回熊津城,我军不战就得到这么多战利品,这倒是桩便宜的买卖。只可惜,没能消灭这股唐军,唐军真是太狡猾了,居然能想出轻装连夜逃走这样的主意。” 迟受信提醒道:“大将军,唐军要真是撤回了熊津城,那倒是好事一件,末将担心,他们没有回熊津城,而是去了真岘城。” “什么?”扶余福信差点蹦起来,他一下子被点醒,全身哆嗦着下达命令:“快、快、快去、侦、侦、侦察通、通往真、真、真岘城、城的……” 迟受信等不到扶余福信把话说完,对探子说:“你们快去通往真岘城的大路、小路上侦察,看有没有大队人马行军的痕迹。” “啊对,我就是这意思,快去。”扶余福信总算是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长长地出了口气。 迟受信建议:“大将军,为了防止万一,赶紧命令我们的部队赶到这里吧,也轻装,反正大唐军队给我们留下了足够多的给养。” 扶余福信二话没说,当即传令:“命令部队放弃一切物资,只带兵器,进驻唐军兵营。” 上万人马行军,不可能不留下痕迹,叛军的探子很快就打探到,不久前有大队人马沿大路去了真岘城。扶余福信气得大骂:“大唐人真他妈的狡猾,居然给我使障眼法,明着说去打沙鼻歧城,实际上却去了真岘城。真岘城若是失陷,熊津城就有了新的粮道,我们以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迟受信劝道:“大将军,现在说这些都没用,唐军抛弃辎重,显然是要突袭真岘城,旦夕即可到达。末将担心的是,真岘城没有防备,顶不了多长时间,当务之急是火速驰援真岘城。末将愿先率领骑兵驰援,大将军率领步兵随后赶来。” 听了这话,扶余福信有点迟疑,说:“咱们只有三千骑兵,孤军深入,万一中了唐军的埋伏就坏了,非但解不了真岘城之围,反而会大败亏输。真岘城险固难攻,不会那么快就被攻破,咱们还是所有人马一起走吧。” 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扶余福信曾被大唐军队打得惨败,如果不在兵力上占据足够大的优势,他再也不敢跟大唐军队交手。 迟受信没办法,只好说:“那咱们也轻装,尽快赶到真岘城。” 迟受信很担心真岘城没有防备,等他们的大队赶到时,大唐军队已经得手,所以想带骑兵先去驰援,看扶余福信很害怕大唐军队的样子,他不好坚持自己的意见,只能退而求其次,趁大唐军队刚刚破城,立足未稳,把真岘城夺回来。 为了早一点赶到赶到真岘城,叛军昼夜兼程,扶余福信骑在马上,不时地催促步兵加快速度,把叛军步兵全都累成了三孙子模样。紧赶慢赶走了一天半,来到真岘城下,扶余福信绝望地发现,城头已经插上了唐军的旗帜。他沮丧地问迟受信:“真岘城已经被唐军攻占,我们如何是好?” 迟受信指着城头说:“大将军不用烦恼,您看,城头上守军寥寥,这说明唐军根本没料到我军这么快就会追来。唐军刚刚得城,立足未稳,我们立刻发起进攻,定能一举把真岘城夺回来。” 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能就这样让大唐军队占领真岘城吧,扶余福信点点头:“好,迟将军,都听你的,你来负责指挥攻城,等夺回真岘城,我一定会重用你。” 迟受信立刻调兵遣将,准备攻城。还没等他准备好,城头一声炮响,城门大开,三千唐军步兵拥到城外,排列成方阵。迟受信见状大喜,在城外对阵总比攻城容易得多,他立刻改变部署,派五千步兵在前面列阵。迟受信对扶余福信说:“大将军,唐军只派了三千步兵出城,这明显是在引诱我军接战,他们的骑兵很可能会随后杀出,冲击我军侧翼。末将用五千步兵对战唐军的三千步兵。如果唐军骑兵冲出来,您立刻派出我军的骑兵和剩下的步兵迎上去,把唐军骑兵缠住。末将击溃唐军步兵后,转头夹击唐军骑兵,定能将其一举击败,顺势夺回真岘城。” 扶余福信大喜:“迟将军,你这个安排非常妙,就这么办,你先出击吧。” 五千叛军士兵列成方阵,向唐军步兵方阵步步压过去,双方马上就要交手了,叛军后面突然响起三声炮响,喊杀声骤起。扶余福信吓了一大跳,差点从马上掉下来,回头一看,见大批唐军骑兵正从左后方和右后方杀过来。 “不好,中了唐军的奸计。”这是扶余福信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想法。 “快,撤退,赶快撤退。”这是扶余福信下意识做出的决定。下达完命令后,扶余福信打马就跑,慌不择路,只是认准了往南去。扶余福信的卫队紧紧跟在扶余福信后面,再后面是三千叛军骑兵。叛军步兵被扔在城下没人管。 刘仁轨预料到叛军到达真岘城下时会攻成,等步兵赶到后,把真岘城交给步兵,把骑兵分成两路埋伏在真岘城以东的山里,从叛军背后发起了攻击。看到叛军骑兵逃窜,刘仁轨命令一路骑兵前去追杀,他指挥另一路骑兵杀向叛军步兵。 看到骑兵跑了,被留在后面的那两千叛军步兵跟在后面就跑,还没等唐军骑兵打就已经阵势大乱。刘仁轨带人一个冲击,杀死了上千人,剩下的叛军步兵顿时变成了受惊的兔子,四散惊逃。刘仁轨先不理他们,指挥骑兵径直杀向叛军的步兵方阵。与此同时,唐军的步兵方阵也向叛军发起进攻。 遭到前后夹击的叛军步兵,看到扶余福信和骑兵已经逃跑,军心顿时大乱,纷纷往南逃窜,迟受信努力了几次,约束不住部下,只好放弃努力,纵马逃跑,置部下于不顾。 叛军连续急行军两天,已是疲惫之师,特别是步兵,腿肚子都快转筋了,只是在求生欲望的驱使下,还能跑几步,终归跑不过以逸待劳的唐军步兵,更跑不过唐军的骑兵。唐军步兵跟在叛军后面追杀,唐军骑兵冲到叛军前面截杀,杀得叛军步兵跑也不是、停也不是,在被追杀过半之后,剩下的人缴械投降。七千叛军步兵,除个别人腿快逃脱外,四千余人被杀,近三千人当了俘虏。 扶余福信像条被人追打的丧家之犬一样,夹着尾巴猛跑,可是他的马也是疲惫之马,跑不过唐军骑兵的马,渐渐被唐军骑兵追上。无奈之下,扶余福信只好把骑兵留下阻击唐军骑兵,他一个人在卫队的保护下继续逃窜。 叛军骑兵已经被大唐军队吓得魂飞魄散,根本没心思也没胆量跟大唐骑兵交手,只是迫于扶余福信的命令,才不得不留下来应付应付差事。三千叛军骑兵在两千五百唐军骑兵的攻击下,招架不住,步步后退,一路上扔下一具具尸体。 把跑得快的叛军步兵圈回来交给步兵处理,刘仁轨带着骑兵前去追赶叛军骑兵。原本就难以招架的叛军骑兵,见又来了两千多唐军骑兵,神经顿时崩溃,放弃阻击,调头逃窜。刘仁轨挥兵追杀,杀死和逼降了两千多叛军骑兵。扶余福信带出来的一万人,只跑掉了数百人。 第52回 用心计迷局败救兵 充侍卫美女杀福信(2) 一直追出二十多里地,刘仁轨才收兵回城。他把打扫战场、守卫真岘城的任务交给步兵,骑兵休息一晚,原路返回熊津城。沿途,不但收回了暂时放弃的营帐和辎重,还接收了叛军留下的营帐和辎重。 刘仁轨在真岘城有一个意外的收获,俘虏了几十名年轻女人,都是扶余丰选上来的秀女,其中有几名是被扶余丰看中、准备立为妃嫔的美人,剩下的是相貌普通的宫女。刘仁轨把这些女人赏赐给作战有功的将士。 攻克真岘城、打通新罗粮道,解除了熊津城的后顾之忧,大唐军队军心大定。与之相反,百济叛军的士气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扶余福信再也不敢觊觎熊津城,双方又恢复了势均力敌的局面。刘仁愿飞表上奏朝廷,介绍近来所取得的胜利,请求朝廷增兵百济,彻底平定百济的叛乱。 扶余福信的仗打得似汤似水,扶余丰的选美却进行的如火如荼,扶余福信没料到自己会吃这么大的一个败仗,扶余丰也没料到自己会选到这么漂亮的一个美女。这个美女是谁呀?就是高强的长女高玉姬。 这一年高玉姬将满十三岁,出落成难得一见的美人,由于朴家村地处偏僻,她选上来的比较晚,扶余丰第一轮巡视时没有看见她。鉴于高玉姬长得实在太漂亮,地方官员没有按照规定把她送到真岘城,而是直接送到周留城,高玉姬避免了被刘仁轨俘虏的结局。 一看到高玉姬,扶余丰就惊呆了,哈喇子流出来都不知道,心说:“这么小就已经这么漂亮了,再长两三年,长开一点,不定有多漂亮呢。四个妃的名额都已经满了,这么漂亮的姑娘让她当个嫔,实在太委曲她了。”想了一阵子,扶余丰决定,先把高玉姬留在身边当侍女,等除掉扶余福信后,废掉王后,改立高玉姬为王后。 跟高玉姬一攀谈,扶余丰又是一阵惊喜,高玉姬人虽小,却特别沉稳,在他面前一点都不拘束,举止从容,言谈得体,口齿伶俐,思维敏捷,有问有答,应对自如。在交谈中扶余丰得知,高玉姬的姥爷曾经做过军官,武功很高,高玉姬的父母也都有武功,高玉姬还有个小她两岁的妹妹,她们两个自小跟父母学武功,虽然谈不上有多高,两个人配合起来,打败三四个壮汉不成问题。 得知这些信息后,扶余丰更是一阵狂喜,这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人吗?他当时就冒出一个主意,向高玉姬的家人许诺,将来册封高玉姬为王后、高顺姬为贵妃,任命朴康万为大将军,食二品俸禄,任命高强为宫廷侍卫长,食四品俸禄,任命朴贞吉为内宫总管,食五品俸禄。高玉姬和高顺姬都有武功,暂时充当他的贴身侍女和侍卫,将刺杀扶余福信时,她们有可能派上大用场。 思谋已定,扶余丰问高玉姬:“玉姬,现在的形势很复杂,孤担心唐军会派刺客前来刺杀孤,外面有卫队守卫,但是大唐刺客无孔不入,说不定能潜入内宫。孤想让你和你妹妹担任孤的贴身侍卫,日夜陪伴在孤的身边,保护孤的安全。等你们长大后,孤将封你为王后,封你妹妹为贵妃,让你爹爹和姥爷做大官,让你们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看如何?” “谨遵王命。”高玉姬从小受朴康万的教导,要对国王忠心耿耿,对扶余丰的话当然无不听从,况且,如果高顺姬也能进宫,她们姐妹二人在一起,就不会感到寂寞,这当然是她愿意的事。至于当不当王后,享不享荣华富贵,她倒不是太在意。高玉姬接着说:“启禀殿下,婢女村里的女孩子大都习武,殿下若想组建一支贴身卫队,不妨从她们里面选出一些人。” “真的吗?”扶余丰更是喜出望外。他搞贴身卫队并不是防大唐刺客,是防扶余福信派来的刺客,更是为了将来刺杀扶余福信。扶余福信很担心别人杀他,不管在家里还是出门在外,身边总有卫士保护,假如扶余丰带着卫队接近他,他会相当警惕,用国王卫队刺杀他基本上不可能。如果带着几个宫女接近他,而他又不知道这些宫女会武功,刺杀他就容易多了。 想到这里,扶余丰对高玉姬说:“我想亲自到你们村去看看,你觉得如何?” 高玉姬当然没什么可说的,于是扶余丰开始了第二次巡游。扶余福信新败,情绪低落,对扶余丰的监视有所放松,扶余丰转了几个城池后,来到朴家村。 时隔一年,又有国王驾到,朴家村再次乱作一团。朴家村的大部分村民都不愿意国王来村里,他们担心国王的卫队又吃他们的鸡、调戏他们的女人。朴康万却仍然把国王驾临视作无上荣耀的事,极尽所能接待扶余丰。 看到高顺姬,扶余丰很满意,虽然小姑娘刚刚十一岁,但已经显露出美人的潜质。他把将来册封高玉姬为王后、册封高顺姬为贵妃、封赏高家每一个人的话说了一遍,朴康万非常高兴,当时就叩头谢恩:“多谢国王殿下垂爱,老臣代表全家人谢恩。只是……” 看到朴康万欲言又止,扶余丰问:“朴爱卿,有什么只管说,想要什么封赏只管提。” “多谢殿下。”朴康万说:“老臣不是想要封赏,老臣是想说,殿下对老臣的女儿女婿和外孙女的封赏,老臣都愧领,只是这大将军一职,老臣不敢领受,请殿下收回成命。” “噢,这是为什么?”扶余丰不解地问。 朴康万说:“老臣有自知之明,老臣只是一介武夫,担当不了大将军之职,这连武功,老臣以前自以为不错,可上次唐军来抓老殿下,老臣竟然无力保护老殿下,反倒被唐军所擒,说明老臣的武功也不怎么样。一个又无谋又无勇的老头子,实在担当不起国家重任,赶鸭子上架只会耽误殿下的大事。” 扶余丰不了解朴康万到底有多大本事,听他自己这样讲,也担心他胜任不了大将军之职,便顺水推舟道:“既然朴老将军如此自谦,孤就不强人所难了,将来孤给你一个闲职,让你食四品官的俸禄。”他又对高强说:“孤还有很多事要办,不能在此久留,高爱卿,你们收拾收拾,明天就随孤去周留城。” 从内心说,高强不愿意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宫里,韩永贞也不愿意,可是朴康万愿意,朴贞吉也不反对,听说两个孩子将来能当上王后和贵妃,不但朴康万乐得心花怒放,朴贞吉也欣喜异常。夫人愿意,国王的旨意又不能违抗,高强只好收拾东西,把家搬到周留城去。高强的两个儿子还小,留在朴家村,由韩永贞照料。 扶余丰此行收获不小,除了高强、朴贞吉和高顺姬外,还在村里挑了八个会武功的十几岁女孩子,交由高玉姬和高顺姬管辖,作为他的贴身侍女,他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 扶余丰早就让人给高强一家安排好了住处,各式用具一应俱全,高强一家很快就安顿下来。高强被任命为宫廷侍卫长,负责王宫的宿卫,朴贞吉被任命为内宫总管,主管内官吃喝拉撒睡一切事务,同时还兼任内宫侍卫,扶余丰在哪时睡觉,她就在哪里值班。 扶余丰待高强一家真是不错,平时隔三岔五地赐米赐面、赐肉赐菜、赐棉赐布,到过节的时候还会赐银钱、赐珠玉,总之,凡是高强一家生活所需的东西,扶余丰得什么赐什么,高强和朴贞吉的俸禄根本就花不着。朴贞吉对扶余丰的恩赐非常感激,对扶余丰忠心耿耿,高强也心有所感,对自己的工作尽心尽职。 几个月下来,扶余丰认为已经完全收服了高强和朴贞吉的心,便找了个机会对他们摊牌:“高爱卿、朴爱卿,你们来周留城时间也不短了,应该多少能感觉出来,大将军扶余福信飞扬跋扈,根本没把孤放在眼里。百济的军队都掌握在他手里,朝中官员大部分都听他的话,或者不敢得罪他。孤早已经看出来,他完全是把孤当成一个幌子,用来聚拢百济人的人心。只要大唐军队一离开百济,孤对他来说就没用了,他马上就会把孤杀掉,自立为王。孤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孤也在暗中培植自己的力量,现在已经掌握了一些军队。只要时机一成熟,孤就会杀掉扶余福信,做真正的百济王。现在的王后是扶余福信硬塞给孤的,她本是扶余福信的小妾,还怀了扶余福信的孽种,孤一旦杀掉扶余福信,立刻就会废掉这个王后,等玉姬长到十五岁,孤就立玉姬为王后。你们是玉姬的父母,自然是孤的心腹之人,希望你们帮助孤刺杀扶余福信。” 高强这才明白扶余丰为什么对他们这么好,并非是因为高玉姬和高顺姬,是因为有求于他们。到了这个分上,不管愿不愿意介于扶余丰和扶余福信之间的纠纷,都无法置身事外了,高强只得表示:“殿下对微臣一家天高地厚之恩,有用得着微臣的地方,微臣万死不辞。” 扶余丰大喜,说:“好,你有这样的心孤就放心了。孤打算借过节之机,邀扶余福信进宫饮宴,到时候朴爱卿率玉姬等女在内击杀扶余福信,高爱卿率宫廷卫人在外铲除扶余福信的卫兵。” 第52回 用心计迷局败救兵 充侍卫美女杀福信(3) 扶余丰觉得自己已经做好充分准备,只需有合情合理的名义邀扶余福信入宫,就刺杀扶余福信。他还不知道,扶余福信也在暗中谋划刺杀他。 扶余福信原本打算等打败唐军之后再除掉扶余丰,但他听到一个风声,扶余丰利用外出巡游的机会,接见了很多原道琛部下的军官,不知密谈了些什么。扶余福信立刻警觉起来,不管扶余丰跟那些军官谈了些什么,他跟那些军官密谈,这件事本身就有问题。此前,扶余丰留给扶余福信的印象,是一个只知道享乐、喜欢摆国王架子的公子哥,如果这个印象是真的,扶余丰就不会去跟军官密谈,尤其不会跟道琛的旧部密谈。如今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这只能说明以前的样子是扶余丰装出来的,他为什么要装样子,原因不言而喻。 扶余福信心想:“唐军已经开始反攻,倭军又不肯直接跟唐军作战,再这样下去,唐军的动作会越来越多,局势对我会越来越不利。趁着目前局势还算平稳,我先把内部搞定,然后再专心对付唐军。” 一旦下定决心,扶余福信马上就要下手,他可不想等过什么节。此时已到秋末,天气转凉,扶余福信假装受了风寒,病情一日重似一日,拖了半个月后,眼见着就要不行了。 这天,扶余福信派人给扶余丰送了口信,扶余福信自称:我感觉病势沉重,恐怕将不久于人世,百济复国的事全指望殿下了。死之前,想与殿下见上一面,交待一下军队之事。 扶余丰拿不太准扶余福信是真病还是假病,他把高强和朴贞吉叫来密商此事。高强说:“假如扶余福信是装病,他的目的肯定是把殿下骗到他住的地方杀掉,我们必须抵防这种情况,趁机把他杀掉。如果他是真病,要不要杀他,殿下得拿个主意。” 扶余丰说:“如果他真能病死,那当然最好了,可万一他又好起来怎么办,咱们岂不是失去了一次杀他的好机会?干脆,不管他是真病还是假病,都把他杀掉。” 高强点点头:“那咱们就按照他是装病来做准备。福信相杀殿下,他住的地方肯定布置了卫士,同时也会对殿下加意提防,派很多卫士跟殿下一起进去,福信很可能避而不见。以微臣之见,殿下只带着微臣的妻子和那些侍女进去,而且所有的人都空着手,所需的兵器装在一个木箱里,就说是殿下赐给福信的礼物,由微臣的妻子拿着。这样一来福信必然没有戒心,以为殿下已经完全在他的掌握中,很可能会跟殿下说几句话再动手,这就会给我们先下手为强的机会。只要见到福信,什么话都不要说,马上下手,出其不意,把福信杀掉。福信一死,殿下马上宣布不追究其他人的责任,福信的那些卫士应该不会死命攻击殿下,这样就给援兵到达争取了时间。微臣带领宫廷卫队埋伏在福信府的外面,里面得手以后,放一个响炮,微臣立刻带人冲进福信府,把福信的卫士解除武装。” 扶余丰连连点头:“这个办法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就这样办。” 朴贞吉补充道:“用放炮的办法发信号不是很好。一来点炮需要时间,万一点不着就麻烦了;二来福信府里的人听见炮声,也会知道出了事,很可能往响炮的地方冲杀。我觉得可以用殿下的那只红鹦鹉作为信号,去福信府的时候把它带上,就说是殿下赏给福信的,一只而已,肯定不会有人怀疑。杀掉福信后,把鹦鹉放出,外面的看到后就往里进攻。” 扶余丰鼓掌称叹:“好、好、好,这个办法更好。朴爱卿,没想到你一个女人家,又会武功又有智谋,真是我百济女人的骄傲。事成之后,孤会重赏你们。” 到了约定好的探望日期,扶余丰准备就绪,离开王宫。只见四名侍卫骑马在最前面开路,接着是朴贞吉,她的马鞍上一边挂着一个用红绫包裹的小木箱,一边挂着一个鸟笼,里面装着一只漂亮的红色鹦鹉。再后面是高玉姬和高顺姬并辔而行,扶余丰居中,扶余丰后面是八名侍女,排成两排,最后面是四名侍卫。自从上次巡游回来,扶余丰就一直是这种派头,每次出行都带着十名侍女,这十名侍女一律穿红衣、骑白马,煞是好看,与扶余丰的枣红马和侍卫的黑马形成鲜明的对比。今天仅仅是多了朴贞吉,朴贞吉同样也是穿红衣、骑白马,显得比平时更加年轻漂亮。 扶余丰离开王宫时间不长,扶余福信派来监视扶余丰的人就跑回去报告:“报告大将军,殿下已经出宫,基本上跟平时出行一样,有八名侍卫和十名侍女护卫,只是多了一个女人,三十来岁,长得非常漂亮,带着一个红绫包裹的东西,看形状是个木箱,还带着一个鸟笼,里面有一只红色的鹦鹉。” 扶余福信听明白了,那个三十来岁的漂亮女人应该是内宫总官朴贞吉,朴贞吉带着的东西应该是扶余丰给他的赏赐。扶余福信暗想:“小子,你太过多情了,我用得着你赏吗,再过一会儿,你宫里的那些东西全都是我的,包括那些女人。那个朴贞吉虽然上了几岁年纪,正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比那些小姑娘另有一番风韵,我就照单全收了。你小子还想着送我东西,说明你还有点良心,我就让你死得痛快一些。” 扶余福信也早已准备就绪,再次对部下吩咐:“告诉伏兵,一定要藏好,绝对不能露出蛛丝马迹,免得扶余丰起疑心,不敢进来。等我摔杯为号再行动。那些女人都是我的,不许伤害她们,谁要是伤了我的女人,我要他的命。” 来到福信府前,扶余丰对侍卫们说:“我去看望大将军,你们留在外面看马。” 众人下马,朴贞吉一手抱着木箱,一手拎着鸟笼走在前面,接着是高玉姬、高顺姬,接着是扶余丰,后面是八名侍女,在福信府下人的引领下,走进府里。来到扶余福信的卧室外,八名侍女分列两排站在门外,高玉姬和高顺姬一左一右站在门里,朴贞吉跟在扶余丰后面向扶余福信走过去。 刚一进门,扶余丰就亲切地问候:“大将军,好些了吗,孤前来探望你。孤找了一方良药,你吃下去就会好的。孤还把最喜欢的红鹦鹉给你带来了,供你解闷。” 卧室里除了扶余福信外,只有一个丫鬟和一个女仆,丫鬟和女仆跪下来迎接扶余丰。扶余福信躺在榻上,额头上盖着块手巾,听到扶余丰的声音,让丫鬟搀起来,颤颤巍巍地对女仆说:“快给殿下上茶。” 扶余丰凑过去说:“大将军,来,看看孤给你找来的灵丹妙药。这药可灵了,包治百病,一剂就好。” 朴贞吉把鸟笼放在一边,解开包裹木箱的红绫,把木箱递到扶余福信面前。扶余福信并不相信有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不过听扶余丰说得那么神奇,他有点好奇,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眼睛盯着木箱。 好奇心害死人,朴贞吉把木箱打开一条缝,伸进手掏出一把短剑,动作快如闪电,还没等扶余福信看清楚,一剑就插在扶余福信的咽喉上。扶余福信连吭都没来得及吭一声,就两眼一翻死了个球的。扶着扶余福信的丫鬟吓得张嘴要叫,朴贞吉把木箱一抡,打在丫鬟头上,把丫鬟打晕。紧接着,朴贞吉把木箱一关,甩手向身后扔去,同时跳起来,一个箭步冲到正端着茶走过来的女仆面前。女仆并没有看到扶余福信被刺,只看到朴贞吉用木箱打丫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愣在那里。朴贞吉左手接过托盘,右手把短剑压在女仆脖子上,低声说:“不想死就别出声。”女仆赶紧用手把嘴捂住,既不敢出声,也不敢动,朴贞吉挥手就是一拳,把女仆打晕。 在这个过程中,高玉姬一直盯着朴贞吉,见朴贞吉把木箱扔过来,飞身上去接住,打开木箱,把短剑分给众女。这时,朴贞吉已经打开鸟笼,把红鹦鹉放了出去。 这场深入虎穴的刺杀行动完成得太漂亮了,用现在的时间说,不到半分钟就全部结束,扶余丰虽然早就知道这个过程,还是被朴贞吉如此干净利索的动作惊呆了。在刺杀扶余福信和制服丫鬟、女仆的过程中,没有发出任何异常声音,只隔着一道门,扶余福信埋伏旁边房间里的卫士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一直支着耳朵听扶余福信摔杯的声音。 刺杀行动完成,没看见扶余福信的人冲出来,朴贞吉把扶余福信的头割下来,用红绫包上,示意扶余丰离开。扶余丰还在那里发愣,看到朴贞吉的手势,猛然清醒过来,悄没声地走出房间。 扶余福信埋伏在屋里屋外的卫士担心暴露踪迹,听不见信号不敢露出,扶余丰往外走他们都不知道。院子里的仆人感觉不对劲,这场戏没按照脚本演,扶余福信怎么会放扶余丰走呢?而且扶余丰走得也不对,跟以前的派头不一样,十名侍女把他和朴贞吉围了一圈。 既然行动没有暴露,朴贞吉想混出福信府,可她身上溅了很多血,虽然特意穿的是红衣服,还是非常显眼,所以让侍女们把她围在中间,不可避免地会透露出一些不同寻常的信息。她只希望在引起警觉之前走出福信府。 第52回 用心计迷局败救兵 充侍卫美女杀福信(4) 朴贞吉的希望落空了,一个仆人悄悄溜进扶余福信的卧室,只看了一眼,就高声尖叫起来:“大将军被人杀啦——大将军被人杀啦——” 只这一嗓子,福信府里就炸了锅,埋伏在屋里屋外的卫士纷纷从藏身之处冲出来,杀向扶余丰。 看来是走不脱了,朴贞吉取出扶余福信的脑袋,大声说:“扶余福信谋反,设计刺杀国王殿下,现已伏诛,殿下有旨,只惩首逆,赦免其他所有的人,放下武器,算你们没罪,胆敢抗旨者,诛灭全家。” 十名侍女亮出藏在袖子里的短剑,护卫在扶余丰周围。扶余福信的卫士们傻了眼,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杀扶余丰,不得伤害扶余丰身边的女人,否则有死罪,可那些女人一个个拿刀持剑,护住扶余丰,不伤那些女人怕是伤不到扶余丰,这可怎么办呢? 就在卫士们发愣的时候,扶余丰的八名侍卫迅速解决掉了福信府门口的卫士,冲进府来,高声大喊:“大部队来啦,缴枪不杀。”卫士们不知就里,以为扶余丰的人真的来了,有人扔掉手里的刀,有人还在迟疑。等了一会儿,没有别人进来,只有那八个人,卫士们知道上了当,扔掉刀的人又把刀捡起来。双方对峙着,扶余丰的人目的是拖延时间,不主动进攻,扶余福信的人不知道该不该进攻。 时间不长,高强带领大队人马杀进福信府,扶余福信的卫士们见大事已去,终于选择了缴械投降。扶余丰下令,赦免扶余福信手下的人,把扶余福信的家人不管男女老少全部杀死,一个不剩。 回到王宫,扶余派人拿着事先写好的敕书,前往各处军营传旨,宣布扶余福信谋反已被满门抄斩的消息,并宣布扶余福信手下的人一律赦免,仍任原职,借以稳定军心。扶余福信已死,再折腾也没有任何意义,扶余福信的手下大都选择了改换门庭,转投扶余丰,扶余福信的铁杆人数太少,自知搞不成什么事,也只能选择隐忍。 成功地除赶紧了扶余福信,自领大将军一职,掌握了政权和军权,扶余丰非常高兴,对这次行动有功之人大加赏赐,朴贞吉和高强自不必说,高玉姬和高顺姬当然也少不了,就加那八名普通侍女、八名侍卫,都得到了大量的赏赐。当然了,所有这些赏赐,跟查抄的扶余福信的财产比起来,只能算九牛一毛,在这次行动中赚钱最多的还是扶余丰。 刘仁愿和刘仁轨很快就得到了扶余丰火拼扶余福信的消息,不由地大喜,飞表上达朝廷,再次请求朝廷增兵,趁叛军内乱初生,人心不稳之机,平定叛乱。扶余丰也感觉到自己力量不足,派出使者前往倭国,请求倭国增派援兵,尽早把大唐军队赶走。 原以为百济的形势已经无法挽回,没想到刘仁愿和刘仁轨不光活得好好的,还时不时地打场胜仗,而百济叛军却内哄连连,越来越走下坡路,李治看到了希望,下招在淄、青、莱、海四州募兵,增援刘仁愿和刘仁轨。 得到朝廷募兵增援百济驻军的消息后,方天戟决定把先锋团和劲卒师派去。上次征讨辽东回师后,由于新城道行营战绩辉煌,自刘明以下所有的将领都升官加职。 刘明的品秩晋升一级,达到正三品,爵位也晋升一级,变成县公,调任营州,任检校营州都督。营州是大都督府,都督的品秩是从二品,刘明只是正三品,不能实任营州都督,不过李治把他放在营州,目的很明确,就是希望他在下一次征讨高句丽时发挥更大的作用。 方天戟的品秩升了两级,达到从三品,接替刘明任幽州都督府长史,并被封爵为县子。 邢长生的品秩升了三级,变成正五品上的定远将军,随刘明前往营州都督府任职。 周兴等六位先锋团第一任队正、劲卒师第一任校尉,都升官加职,随刘明前往营州,刘明让他们负责组建和训练另一支劲卒师,取名为锐卒师。 刘之孝晋升为正七品上的致果校尉,方天戟破例提拔他担任了劲卒师的师帅兼第一团校尉。方惟勇晋升为从七品上翊麾校尉,接替刘之孝担任先锋团校尉。方惟健、方惟智、刘之义的品秩都晋升了四级,全部担任了先锋团的队正。方惟信刚十七岁就正式从军,以正九品上仁勇校尉的身份,担任了先锋团的伙长。 经过这次大换血,先锋团和劲卒师的所有官兵,年龄都在三十岁以下,成为两支年轻的、朝气蓬勃的劲旅。 在这里顺便提一下薛仁贵。薛仁贵以左武卫将军的身份,担任铁勒道行军副大总管,出征铁勒,到达天山。九姓铁勒聚众十万抗拒大唐军队,派出数十名骁勇的骑士向薛仁贵挑战。薛仁贵发扬他一贯的个人英雄主义精神,连发三箭,射死三名胡兵,剩下的胡兵吓坏了,全都下马请降。薛仁贵趁机挥军掩杀,九姓铁勒大败。薛仁贵紧追不舍,一直追过碛北,生擒叶护兄弟三人,凯旋收兵。士兵们边走边唱:“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 思结、多滥葛等部落退保天山,听说郑仁泰率领唐朝大军来到,俱都投降。郑仁泰这个家伙胡搞,接受投降之后仍纵兵大掠,抢掠各部落的财物和子女,赏赐军士。这些部落被迫远遁,郑仁泰派将军杨志追击,被胡兵打败。郑仁泰派出的候骑回来报告,胡兵的辎重就在不远的地方,守兵不多,唾手可得。郑仁泰大喜,亲率一万四千骑兵,轻装倍道前往,穿越了大漠,到达仙萼河,却没看到胡兵的人影,更没找到辎重。这个时候,郑仁泰携带的粮食全部吃光,又赶上下大雪,士卒饥寒交迫,抛弃铠甲兵器,杀马吃肉,杀完马后又开始杀人。入塞之时,只剩下八百人。 李治急忙任命契苾何为为铁勒道安抚大使,令其安抚铁勒九姓。契苾何力选了五百精骑,驰入九姓的营帐。见契苾何力轻兵前来,九姓部众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又惊又疑。契苾何力对九姓部众说:“此前的反叛,朝廷知道你们都是胁从。反叛之事罪在酋长,只要你们把罪魁祸首交出来,朝廷就赦免你们的罪过,允许你们改过自新。”九姓部众大喜,将其叶护、设、特勒等各级首领二百余人五花大绑交给契苾何力。契苾何力申明那些人的罪行,将其全部斩首。契苾何力又让九姓部众掩埋战死者的尸体,回家好好过日子,九姓遂安定下来。 郑仁泰这样胡搞自然会遭到弹劾,回到长安后,司宪大夫杨德裔弹劾郑仁泰“诛杀已降,使虏逃散,不抚士卒,不计资粮,遂使骸骨蔽野,弃甲资寇。自圣朝开创以来,未有如今日之丧败者。”弹劾完郑仁泰后,杨德裔捎带脚地弹劾了薛仁贵一下。薛仁贵打了胜仗,有什么可被弹劾的?原来,薛仁贵这个家伙既贪财又好色,他打败九姓之后,大肆收受九姓的贿赂,还从九姓的女人里挑选长得漂亮的纳为小妾,当年刘明说他会选胡女为妾,果然没说错。 看在薛仁贵以往立过大功的分上,李治没有追究薛仁贵的罪责,当然也不会给他升官,他还是当他的从三品的将军。 先锋团和劲卒师此次出征百济,是小辈们第一次脱离长辈单独行动,方天戟不大放心,把二刘四方六个孩子叫在一起,千叮咛、万嘱咐。 方天戟首先对几个孩子说:“之孝是你们的大哥,凡事都要听之孝的,有不同意见可以发表,但只要之孝做出决定,你们都得服从。”他又单独叮嘱方惟勇:“你要记住,先锋团受之孝的节制,没有之孝的同意,你不得擅自行动。” 方惟勇说:“爹,您放心吧,我从小跟表哥一起撒尿和泥巴长大,我们俩配合相当默契,您还不知道吗?” 众人都笑起来,方天戟说:“我相当知道,但我也知道,你勇有余、谋不足,特别是有时候好冲动,我是担心你犯牛劲。” “不会的,我保证,我属羊,不属牛。”方惟勇嘻皮笑脸地说。 方天戟把脸一沉:“你要真是属羊倒好了,我担心像因为属龙就自以为是条龙了,谁都降不住你。之孝才是龙呢,你能当只虎我就满意了,你得听龙的。” 叮嘱完方惟勇,方天戟又叮嘱刘之孝:“之孝,此次出征,重任都落在你的肩膀上,你时刻要保持清醒的头脑,时刻要想着,你和你的五个弟弟,还有两千多兄弟,他们的命都在你的一念之间。遇事以谨慎为要,千万不要贪功犯险。” 刘之孝庄重地说:“舅,您放心,我知道肩上的担子很重,会牢记您的话,处处小心谨慎,绝对不让兄弟们冒无谓的风险。” 方天戟点点头:“你在智谋方面深得你爹的真传,我一点都不担心,惟有这‘谨慎’二字,你们别嫌我啰嗦,我要反复强调。你爹带着我们百战百胜,你们只看到他的计谋有多高,却看不到他在每次行动之前都会深思熟虑,谋定而后动,绝不在未考虑成熟的时候出手。另外他还经常强调一点,不能骄傲,骄兵必败,这是古人几千年总结出来的经验。不过以前打过多少次胜仗,都要把下一仗当成第一次打仗。” 方天戟嘱咐过后,杨氏、张彩凤和赵淑雅也各自叮嘱一番。方惟信悄悄地对刘之义说:“幸亏我姑姑不在幽州,不然的话她也得絮叨一通。”刘之义笑笑,没说话。确实,要不是方圆跟着刘明去了营州,她肯定比赵淑雅话更多,毕竟一边她的儿子,一边是她的侄子。 朝廷在淄、青、莱、海四州招募了五千人,加上先锋团和劲卒师,总共约七千人,乘坐一百七十艘战舰,由右威卫将军孙仁师带领,浮海前往熊津城。 扶余丰派出的求援使者到达倭国,向中大兄介绍了百济的形势,中大兄下定决心,全面与大唐军队开战,派出一千余条战船,五万士兵,前去增援百济。 大唐军队与倭军的大规模正面交战箭在弦上、一触即发,欲知战况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53回 援兵齐聚直取虏巢 小将出征横冲敌阵(1) 杀死扶余福信、掌握住军队以后,扶余丰做的第一件事是派人向倭国请求援兵,第二件事是把分布在各个城池的妃嫔和宫女集中到周留城。当初他把女人们分散在各地,为的是给自己四处巡游找借口,现在不需要这个借口了,自然想把女人们都集中在他身边,尽情享受。扶余丰突然发现自己很有天才,当时为了了解信息、培植自己的力量,同时也是为了麻痹扶余福信而想出的大选后宫的主意,给他带来了无尽的愉悦。“美女环绕、莺歌燕舞的日子真他妈的好。”扶余丰时常这么想。 把好几百人都集中到周留城,住的地方怎么解决呀?没收了扶余福信的府邸,扶余丰把它变成第二王宫。说是第二,实际上福信府比王宫还大。扶余丰又征用了几处公私房产,改造成行宫。说是行宫,其实都在周留城里,是步行可达的行宫。这样一来,朴贞吉这个内宫总管忙得不得了,管理着几百名宫女,照顾几十名妃嫔的吃喝拉撒睡,这些人又分散住在不同的地方,实在够她忙的,不过现在她不用保护扶余丰了,每天晚上都可以回家睡觉。 孙仁师率领大唐舰队直入熊津江,到达熊津城,与刘仁愿、刘仁轨会合。此时,新罗王也率领五万新罗军队来到熊津城,唐新联军势力大振,众将都要求发动反攻,一举荡平叛军。 孙仁师、刘仁愿、刘仁轨联合升帐议事,孙仁师的级别最高,居中而坐,刘仁愿和刘仁轨分座左右,另外给金法敏设了一个旁座。 孙仁师开言道:“诸位将军,此次孙某受皇上诏命,率领援军前来百济,为的是荡平叛军,剿灭逋寇,永清海表。刘仁愿、刘仁轨两位将军孤军悬于海外,在强敌环伺的情况下,不但顽强地坚持下来,而且主动出击,攻城拔寨,开张声势,为彻底荡平百济奠定了基础,圣心甚悦,命孙某代传口谕,对镇守百济的将士们予以慰问和嘉勉。如今援军既至,复得新罗王率兵相助,大举反攻的条件已经成熟。诸位将军都要求尽快开战,孙某和刘仁愿、刘仁轨两位将军正有此意。今天召集大家会议,主要是确定第一个攻击目标。第一仗的胜败关系到全军的士气,只能胜不能败,因此第一个攻击目标的选择极为重要。大家都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畅所欲言,说错了也没关系。” 刘仁愿手下的将军杜爽率先发言:“各位将军,加林城地处水陆要冲,战略地位极为重要,如果我军能够攻占加林城,则进可以攻击周留城,退可以保守熊津城,不管将来战局如何,我军都能掌握主动权。因此,末将建议先打加林城。” 好几个人赞成杜爽的建议,刘仁愿也说:“杜将军所言甚是有理,先攻占加林城,再根据局势的变化确定下一步的作战方略,这确实是一步比较稳妥的棋。” “不然。”刘仁轨有不同意见:“诸位将军,主张先打加林城的,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知道加林城位置重要,不知道加林城险固难攻。正是因为加林城地处水陆要冲,所以加林城的城墙坚固高大,且地形险要,易守难攻,叛军又在加林城里部署了重兵,防守非常严密。如果我们进攻加林城,急攻则伤亡过大,缓图则旷日持久。无论是伤亡过大还是旷日持久,都会挫伤我军的锐气,于接下来的战斗非常不利。” 孙仁师连连点头,道:“刘仁轨将军所言甚是,我军大举发动反攻,目的是彻底荡平百济,可能要打很多仗,这第一仗最重要的不是取得多大的战果,而是轻取目标,代价极小、耗时极短,这样的胜利可以极大地鼓舞士气,对后续作战极为有利。”他问刘仁轨:“正则将军,依你看,咱们是不是选一个小一点的城池先打一仗,然后再打加林城?” 刘仁轨摆摆手说:“孙将军,您初来百济,对叛军的情况还不甚了解。从表面上看,百济尽叛,我军只占有泗沘、熊津二城,后拔支罗、真岘,余城皆为叛军所据,其实不然,真正死心塌地反叛天朝的百济人只占据数十城而已,大部分城池的百济人只是据城自保,首鼠两端,并非真正反叛,是以我军虽处孤城而能自保,叛军欲攻熊津而兵力不足。在叛军所占的数十城中,福信旧部所据居多,扶余丰击杀福信,福信旧部心怀怨望,只是表面顺从扶余丰。余城为道琛旧部所据,是扶余丰真正可以依赖的力量。然则扶余丰称王以来,大选民间少女,充斥后宫,未行一件正事,大部分道琛旧部对其失望,是故真正死心塌地拥护扶余丰的人少之又少。周留城乃虏之巢穴,扶余丰之死党,大半聚集于彼,兵法以避实击虚为上,又道是擒贼擒王,只要我们攻克周留城,擒获扶余丰,余城自然望风而降,彻底平定百济之事,可以毕其功于一役。” “正则将军果然高见。”孙仁师赞叹道,不过他还有一些担心,问:“正则将军,既然周留城是虏之巢穴,守兵必重,难以猝拔,倘旬月不能克,我军顿兵于坚城之下,叛军援兵四集,我军岂不陷于险境。” 刘仁轨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将军不必担忧,周留城原为福信之巢穴,守军俱为福信之旧部,扶余丰刺杀福信后,抽调部分道琛旧部换防到周留,为了避免造成福信旧部人心动当,换防规模不大、进度不快。于今时日未久,周留城守军只换防了大约三分之一,主力仍是福信旧部。福信旧部必不肯为扶余丰效死力,我军攻城之时,双管齐下,一边猛攻,一边诱降,必有福信旧部献关投降,少则三日,多则五日,周留城必克。” 听了刘仁轨一番有理有据的分析,孙仁师大喜:“听正则将军一语,孙某茅塞顿开,诸位将军,你们还有别的意见吗?” 众将都被刘仁轨说服,没人再提不同意见。孙仁师当即决定:“既然诸位都同意正则将军的意见,本将军决定,兵分两路,分别沿陆路和水路进攻周留城。本将军与刘仁愿将军、金法敏将军率领一万七千大唐兵和两万新罗兵走陆路,主攻周留城。刘仁轨将军和杜爽将军率领五千大唐兵和一万五千新罗兵走水路,出熊津江,入白江,配合陆路大军夹击周留城。” 作战方案已定,各部立刻开始准备。孙仁师把大唐援兵中的先锋团和劲卒师留在身边,把另外五千人交由刘仁轨指挥,并调拨一万五千新罗兵归刘仁轨指挥,总共两万人,组成水路大军。从驻守百济的大唐军队中抽出一万五千人,交由刘仁愿指挥,留下一万五千新罗兵配合大唐军队守城,另外两万新罗兵由金法敏指挥,孙仁师亲自指挥先锋团和劲卒师,总共三万七千人,组成陆路大军。水陆两军同时离开熊津城,向周留城进发。 孙仁师指挥陆路大军携带上足够多的给养,一路上绕过沿途的城池,径直插向周留城。叛军的探子把大唐军队直取周留城的消息报告给扶余丰,扶余丰发出紧急文书,调集附近城池的军队,凑齐五万人,交由大将迟受信指挥,在大唐军队的必经之路上实施阻击。 迟受信原是扶余福信手下的一名将军,在刘仁轨奇袭真岘城时,他曾提醒扶余福信,刘仁轨的真实意图是攻取真岘城,在百济将领中算得足智多谋。虽然他看出了刘仁轨的真实意图,但在那一仗中他被打得大败,扶余福信并没有奖赏和提拔他,迟受信心有不平。他认为,虽然刘仁轨在背后埋伏了五千骑兵,扶余福信若不匆匆逃跑,不会败得那么惨,毕竟刘仁轨只出动了八千人,而他们则有一万人。由此,他断定扶余福信成不了大事。扶余福信死后,扶余丰极力拉拢迟受信,封他为任存城城主,迟受信大为感激,忠心为扶余丰效命,成为扶余丰信任的大将之一。 迟受信把大军屯扎于熊津城与周留城之间的一个山谷外,这个山谷位于平原与山区交界的地方,山谷外地势开阔,大路从山谷中穿过,通往周留城。这个山谷是通往周留城的咽喉要地,只要守住这个山谷,唐新联军就难以到达周留城。 迟受信手下有一万骑兵、四万步兵,他把这些兵力布置成五个方阵,每个方阵一万人。这五个方阵分作两道防线,第一道防线由两个步兵方阵组成,部署在山口外面,第二道防线由一个骑兵方阵和两个步兵方阵组成,骑兵方阵部署在山口里,位于第一道防线两个步兵方阵中间的后方,两个步兵方阵部署在山口两侧的山包上。 孙仁师率军来到山口外,离山口二十里下寨,带着手下将领到叛军阵前观敌瞭阵。看罢叛军的部署,孙仁师对刘仁愿和金法敏说:“从叛军的兵力部署上看,其主帅是个非常懂得用兵的人。五个方阵配备成两条防线,具备了防御纵深,就算我军攻破第一道防线,也无法将叛军击溃。第二道防线的配备更为巧妙,骑兵方阵的位置进可攻退可守,一旦我军进攻受挫,叛军骑兵就可以从两个步兵方阵中间冲出来,对我军实施反突击。如果叛军的第一道防线被我军冲垮,骑兵方阵还可以借助地形之利阻击我军,令我军无法乘胜追击。叛军第二道防线上的两个步兵方阵也是一军二用,第一个作用是防止我军从侧面绕到第一道防线后面,第二个作用是在我军突破第一道防线、进攻骑兵方阵时,居高临下,从侧面夹击我军。” 第53回 援兵齐聚直取虏巢 小将出征横冲敌阵(2) 金法敏也看出了门道,皱着眉头说:“孙将军,据报,这股叛军的统帅名叫迟受信,以前是扶余福信手下的一名普通将军,扶余丰刺杀扶余福信后,把他提拔为任存城的城主,因此他非常感激扶余丰的知遇之恩,是扶余福信旧部中成为扶余丰得力干将的唯一一人。叛军的阵形部署的确实非常严密,看来这个迟受信确实熟谙用兵之道。叛军占据着地形优势,兵力又比我军多,我们如何才能攻破叛军的防线呢?” 如何破解眼前的难题,孙仁师一时想不出好的办法,只好说:“咱们初来,士卒疲劳,先休息一晚,明日发动一次试探性进攻,先摸清叛军的战斗力,再研究攻破叛军防线的办法。” 次日上午,孙仁师派出两千骑兵,向叛军发起试探性进攻。两千唐军骑兵呐喊着冲向叛军的步兵方阵,叛军步兵用强弓硬弩向唐军骑兵放箭,乱箭纷分,唐军骑兵被迫停止冲击,撤回出发地。 看来叛军的战斗力还挺强,不是一下子就能冲垮的,孙仁师决定搞一次正面交锋,对叛军施加更大的压力。孙仁师让刘仁愿指挥一万大唐步兵、金法敏指挥一万新罗步兵,分列两个方阵,向叛军的第一道防线发起正面进攻,五千大唐骑兵和五千新罗骑兵作好战斗准备,一旦叛军骑兵投入战斗,就顶上去,阻止叛军骑兵对唐新步兵的攻击。 此时已经是巳正前后,大唐步兵和新罗步兵结好方阵以后,并没有马上出击,而是先吃干粮,吃饱喝足后才出发。双方步兵对步兵,方阵对方阵,两万人对两万人,是一场真正的公平较量。 唐新联军的方阵越来越近,逐渐进入弓箭的射程,叛军开始放箭,唐新联军也用弓箭回射,双方都不停地有人中箭倒地。唐新联军并没有因为叛军的阻击而停止前进,他们只是适当放慢了速度,保持阵形的严密性,加强防护。受伤掉队的士兵,孙仁师派骑兵抢回,加以医治,叛军也把伤兵送到阵后。总的来说,在这一过程中,双方损失差不多,谁都没占到便宜。 双方终于短兵相接了,位于前排的人厮杀在一起,喊杀声、刀枪相击声和受伤后的惨叫声组成一曲雄壮而又令人感到悲凉的交响乐。双方不断有士兵伤亡,伤兵和死尸被迅速传到阵后,后一排的人马上替补上去,厮杀一刻不停地进行着。 开战之前,孙仁师就交待过,为了让在第一线交锋的士兵保持充沛的体力,每拼杀半刻钟,第一排人就退到方阵最后,由第二排人顶上去继续拼杀。这个办法对保持持续的攻击能力非常有效,叛军没有这样的战术,在交战一刻多钟后就显出的劣势,位于第一排的人体力开始明显下降,伤亡迅速增加。不过叛军在半个多时辰后就学会了唐新联军的战术,也派军官站在三四排人之间,过半刻钟就发一声号令,第一排的士兵退下,第二排士兵顶上去。这样一来,双方又战成了平手。 交战一个时辰以后,叛军又处于了劣势,此时已至午末,叛军在吃完早饭后一直水米未进,而唐新联军士兵是在吃饱喝足之后才投入战斗的。唐新联军一直保持着持续不断的攻击,第一道防线上的叛军没办法撤下去吃饭,第二道防线上的叛军不敢轻动,以至于没人做午饭。 随着时间的流逝,唐新联军的优势越来越明显,叛军不得不缩短一线士兵的交战时间,靠频繁换人,来维持一线士兵的体力。即使如此,叛军还是处于劣势,只能勉强维持着不往后退。 迟受信的指挥位置在骑兵方阵后面的一个孤立的小山包上,为了缓解第一道防线所受的压力,他命令骑兵出击,侧击唐新联军。孙仁师一直盯着叛军的骑兵,对方刚一动,他就命令唐新骑兵出击。叛军骑兵还没有冲过第一道防线,唐新骑兵就杀到了,双方在步兵中间展开了混战。 对于第一道防线上的叛军步兵来说,骑兵是他们的后盾。眼见着他们的后盾遭到唐新联军的阻击而无法向他们提供援助,叛军步兵的心里开始没底,士气下降、斗志衰退,被唐新联军步兵压迫着慢慢后退。 步兵一退,叛军骑兵也只跟着退,否则他们将孤立突出,侧面有可能遭到唐新步兵的攻击。 派出骑兵并没有扭转战局,第一道防线反而出现松动,迟受信急了,命令部署在第二道防线上的步兵出击,从第一道防线两侧绕过,攻击唐新联军的侧翼。 叛军人多势众,全部压上后肯定会占据优势,孙仁师可不想吃这个亏,命令部队全线后退,脱离与叛军的接解。唐新联军保持着严整的队形,有条不紊地往后退,叛军已是人困马乏,亟需吃饭休息,没有趁势反攻,也往后退了一箭之地。 这一仗就这么结束了,从伤亡情况看,唐新联军略战便宜,双方的伤亡比差不多是三比四。对于唐新联军来说,这样的战绩并不理想,因为双方的兵力对比差不多也是三比四,双方的相对伤亡基本上是一比一。 这么耗下去可不行,万一叛军增兵,那唐新联军就必败无疑。孙仁师召集将领们开会,让众将一起出谋划策。 众将出什么主意的都有,有人主张集中全部兵力攻击一个方阵,有人主张绕路,等等,讨论来讨论去,没有一个主意能获得大多数人的赞同。 刘之孝因为自己级别低、年纪轻,不想出头冒尖,见众人再也想不出可行的办法了,这才发言:“孙将军,末将有一点想法,不知是否可行。” 孙仁师点点头:“任何想法都可以说,是否可行大家一起讨论。” 刘之孝说:“叛军的人数多于我军,战斗力比较强,又占有地形上的优势,要想战胜叛军,只有出奇制胜。末将观察过,叛军的主帅位于骑兵方阵的后面,离两面山坡上的步兵方阵都比较远,如果像今天一样,把叛军的骑兵吸引到前面来,我军突然派出一支突击小队,杀透叛军骑兵阵形,则叛军的主帅就完全暴露在突击小队的面前。擒贼擒王,只要突击小队能将叛军的主帅擒杀或者赶走,叛军就会军心大乱,我军主力再以优势兵力攻击叛军的某一个步兵方阵,必能将其击溃。一处溃则处处溃,叛军必败无疑。” “刘将军,你说得有一定道理,问题是叛军的骑兵有一万之中,想杀透叛军的骑兵方阵谈何容易。”孙仁师问:“刘将军,关于突击小队,你有什么想法?” “这一点末将已经想到了。”刘之孝说:“突击小队可由方惟勇将军的先锋团担任,末将的劲卒师为先锋团开路。具体的想法是,劲卒师摆在骑兵方阵的正中,先锋团摆在劲卒师后面,两边各摆四千骑兵。交战时,还像今天的打法一样,两个步兵方阵先行出击,叛军见我军的打法没有改变,必然以为我军束手无策,因而放松警惕。步兵交战片时后,我军骑兵主动出击,吸引叛军骑兵上前迎战。末将指挥劲卒师在叛军骑兵方阵上钉进一个楔子,然后先锋团冲出,杀透敌阵,叛军的指挥系统就算报销了。打掉叛军的指挥系统后,我军作为预备队的两千骑兵和五千步兵全线出击,集中力量攻击叛军左侧的步兵方阵,叛军部署在山上的两个步兵方阵来不及增援,我军定能将左侧步兵方阵击溃,然后逐一击溃叛军的骑兵方阵和右侧步兵方阵。” 离开大唐的时候,孙仁师就听说先锋团和劲卒师非常擅长夺城,原打算等到攻打周留城时再让他们上阵,听刘之孝的口气,先锋团和劲卒师打野战也很厉害,就问:“刘将军,按照这种部署,你能保证先锋团杀透敌阵、斩将夺旗吗?” 刘之孝点点头:“末将有十足的把握。其实,就算没有劲卒师在前面对叛军予以第一波打击,先锋团也能杀透敌阵,末将这么安排,是为了降低先锋的伤亡。先锋团的士兵都是百里挑一挑出来的,又经过了极为艰苦的训练,个个有以一当十的本领,每伤亡一个都是很大的损失。” 在几年前征讨百济时,第一仗就是由先锋团和劲卒师打前锋,刘仁愿等人都知道,刘仁愿当即表示:“孙将军,先锋团和劲卒师的战斗力我有所耳闻,我相信他们能够胜任这个任务。” “你怎么会听说过先锋和劲卒师?”孙仁师不解地问。 “孙将军有所不知。”刘仁愿解释说:“显庆五年末将随苏定方元帅征讨百济,三万百济军队先我一步到达熊津江口,列阵阻止我军前进,先锋官、幽州都督府长史刘明将军率领先头部队冲击百济军队的方阵,冲在最前面的就是劲卒师。当时指挥劲卒师的将军叫叫方天戟,是个非常有意思的名字。第二仗是在泗沘城外打的,扶余义慈亲率五万大军出战,刘明将军率领先头部队两万余人,愣是把百济军队打了个稀哩哗啦,剩给我们这些人的事基本上就是抓俘虏。那一次冲在最前面的还是劲卒师,还有先锋团。就是先锋团抢战了泗沘城外城的城门。” “噢,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孙仁师非常高兴。 第53回 援兵齐聚直取虏巢 小将出征横冲敌阵(3) 刘仁愿问刘之孝:“刘明将军和方天戟将军这次怎么没有来?好像还有一位姓邢的将军,他怎么也没有来?” 刘之孝回答:“回刘将军的话,家父调任了营州,所以无法前来……” “怎么,刘明将军是你的令尊?”刘仁愿惊讶地问。他并没有把刘之孝和刘明这两个名字往父子关系上想,因为名字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就像他和刘仁轨,单从名字看应该是兄弟,其实半点关系都没有,连老乡都不是,在来百济之前他们连面都没见过。 “是的。”刘之孝说:“方将军是末将的舅舅,是这位小方将军的父亲。方将军想让我们这些晚辈积累一些独立作战的经验,所以这一回让末将和末将的表弟带队出征。” “好好好。”孙仁师鼓掌道:“将门出虎子,以前老刘将军和老方将军带队打前锋,我军一举灭亡百济,今日小刘将军和小方将军带队打前锋,我军定能一举击败叛军。” 孙仁师下令,连夜赶制干粮,每人都要带上至少够一天吃的食物,以保证连续追击能力,尽可能多地追杀叛军,以震慑周留城守军。 一切准备就绪,第二天巳初唐新联军就发起了进攻。看到唐新联军还是老一套打法,迟受信轻蔑地撇撇嘴,对部下说:“看来唐军是黔驴技穷了,除了跟我军拼消耗,再也没有别的办法。好吧,我奉陪到底,咱们看看究竟谁拼得过谁。” 步兵交战片刻之后,唐新联军的骑兵保持着队形,以较快的速度向前推进。迟受信微微一愣,道:“噢,看来我是小看唐军了,他们的战术还是有点变化的,哼哼,可惜没有任何用处。传我的命令,骑兵冲上去,把唐军骑兵给我挡住。” 叛军骑兵冲到两个步兵方阵的中间,与两个步兵方阵排成一线。唐新联军的骑兵逼近到叛军骑兵方阵前约两里远的地方,刘之孝一声令下,劲卒师约两千人突然加速,脱离大队,像一把利剑一样刺向叛军骑兵方阵。叛军骑兵并没有十分在意,方阵中部的人做好迎战准备,两侧的人仍然盯着自己的正前方。 双方一交上手,叛军骑兵就发现不对劲,这股唐军骑兵战斗力极强,在一对一的情况下,往往用不了三招五式,叛军士兵就被砍下马去。叛军的指挥官反应没那么快,没有及时调到两翼的部队往中部压,中部的叛军士兵在劲卒师的猛烈攻击下,不由自主地或向后退,或向暂时没有唐军士兵的两翼躲避,方阵被冲开一个缺口。刘之孝身先士卒,带领劲卒师猛往前插,加深、加宽缺口,当两侧的唐新联军骑兵跟叛军骑兵交上手时,他已经插到叛军方阵的中部。 劲卒师排成楔形队形往前插,先锋团跟在劲卒师后面。看着劲卒师在那里杀人过瘾,他们却离着叛军老远,方惟勇急得不行。看着刘之孝只顾往前杀,似乎把他忘在脑后,他实在忍不住了,冲刘之孝大喊:“表哥,差不多了吧,给我留点儿。” 刘之孝笑了笑,对劲卒师下令:“劲卒师改为两侧杀。” 一声令下,劲卒师的士兵左右转,向两侧驱赶叛军士兵。方惟勇大喜,把大刀一挥,大叫道:“先锋团跟我冲。”话音未落,一马当先冲了出去,从刘之孝身边掠过。 刘之孝在后面大喊:“记住,穷寇勿追。”方惟勇没有答话,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刘之孝无奈地摇摇头。 位于方阵中部的叛军士兵,见唐军骑兵突然停止了穿插,改为向两侧攻杀,不由地松了口气。没等他们把这口气松完,先锋团就杀了过来,他们赶紧把没吐完的气收回来,拿起刀准备应战。这些人更加厉害,在阵中冲杀,如入无人之境,尤其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三个人,每人手使一把大刀,所过之处,距离半丈以内的人非死即伤,没有一个在他们经过之后还能骑在马上,三个人杀开一条约三丈宽的血胡同。三丈宽,叫胡同不合适,应该叫大街。那三个人是谁?中间是方家老大方惟勇,左面是老二方惟健,右面是老三方惟智,三个人如同猛虎下山,冲时了羊群。再后面,是方惟健的六队和方惟智的一队,一百只恶狼,所过之处,满地羊毛和羊血。 迟受信站在小山包上,看到骑兵方阵被唐新联军的骑兵切成两块,急得直跺脚,大声骂士兵无能:“骑兵是怎么回事,真他妈的笨蛋,怎么让唐军冲了进来,赶紧封锁缺口,从两侧往中间压,把冲进来的唐军挤死。快呀,使劲挤……”迟受信边叫边摇头晃脑,咬牙挥拳,似乎这样可以帮上他的骑兵。 怎么做都没用,叛军骑兵要是有能力封得住缺口,他们能不封吗。迟受信还在那里干着急,先锋团已经杀透敌阵。 “诶,这下坏了,被唐军斩为两段,被动了。”迟受信叹息道。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策,他摆出的这个阵势确实很严整,难以攻破,但他没有留预备队,遇到突发情况时没办法及时应对。现在他只能调山上的步兵前去增援,可他也知道,已经有点晚了,骑兵的损失肯定小不了,甚至一线步兵也会造到重创。 “报告元帅,有一股唐军骑兵正在高速冲过来、”士兵的报告惊动了迟受信,他光顾着调兵遣将增援一线部队了,没太留意唐军的新动向。 抬头一看,大约三百名唐军骑兵正在向他冲过来,不用说,是奔他的人头来的,迟受信吓了一大跳,赶紧命令卫队:“快,冲上去拦住他们。” 迟受信的卫队有五百三十个人,其中只有三十人是他的随身卫兵,战斗力比较强,其他人是临时调来护卫他的普通士兵。五百卫兵先冲了上去,试图阻拦先锋团,双方仅仅打了一个照面,就有大约两百人掉到地上。先锋团完全不理会这些人,径直向山包头来,等那三百人圈回马时,他们已经跑过去了半里路,剩下的那三百人赶紧打马追赶。 这下子迟受信真的害了怕,五百人冲上去,只令对方稍稍停顿了一下,为此付出的代价却是两百人,现在他身边只剩下三十个人,就算他们战斗力再强,也不能让对方稍稍停顿一下。没说的,迟受信当机立断,大喝一声:“撤退!”话音刚落,他连缰绳都没抓,双脚一蹦,硬生生地跳到了马背上,打马就跑,顺着山谷一直向任存城逃窜,他的三十名卫士紧紧跟在后面。 迟受信还有两万步兵部署在山上,他为什么不就近向步兵靠拢,而舍近求远,往任存城逃呢?这就是迟受信的聪明之处。大唐军队既然有能力在很短的时间内杀透他的骑兵方阵,就一定有能力击溃第一道防线上的三万人,紧接着就会攻击山上那两万人,那两万人肯定抵挡不住。如果他向步兵靠拢,其结果还是得逃,与其那时候再逃,不如现在就逃。现在逃至少有一个好处,他有两万步兵部署在山上,唐军的小部队未必敢穷追。 直接往任存城跑,也不光是为了自己保命,也是为了保部下。现在给山上的部队下达撤退命令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赶紧撤退。山上的人有一万是他从任存城带来的,他了解那些人,那些人看到他逃跑后,肯定不再执行他刚刚下达的支援一线部队的命令,会学他的样子,就近往附近的城池跑,另外那一万人的指挥官只要不是傻子就会跟着跑。大唐军队一时半会儿还解决不完一线的三万人,这两万人可以成建制地撤下来。 迟受信真是位知兵、懂兵的好将领,山上的叛军刚刚接到支援一线的命令,就发现一支唐军小部队突袭了指挥部,迟受信带着几十名卫士狼狈逃遁。来自任存城的那位方阵指挥官没有任何犹豫,当即下令撤退。对面山头上的那位方阵指挥官也看到了迟受信逃跑,正在犹豫是继续执行迟受信的命令,还是带队撤退,发现迟受信的嫡系部队运动的方向不是一线部队,立刻心领神会,也下达了撤退命令。 方惟勇带人冲上山包,此时迟受信已经跑出去两三里地,不大容易追上。开战前刘之孝再三叮嘱过,不能孤军深入,叛军有一万骑兵,溃逃之后满山谷都会是他们的人,被他们裹在里面,先锋团伤亡小不了。方惟勇让人砍断迟受信的大纛,把旗割下,让士兵拿着,带着先锋团返身迎着迟受信的卫队杀过去。 由于山包挡住了视线,迟受信的三百名卫兵并没有看到迟受信逃跑,还在追击先锋团。追到山包下,他们看到迟受信的大纛被砍倒,这才知道迟受信要么已死,要么已逃,他们现在的行为是闯鬼门关。刚刚拨转马头准备逃跑,先锋团已经从山包上冲下来。三百对三百,一个回合就基本解决了问题。杀光了迟受信的卫兵,方惟勇又带着先锋团杀向叛军的左侧步兵方阵。 孙仁师派人一直瞭望着远方,发现迟受信的大纛不见了,知道先锋团已经得手,内心狂喜,心说:“先锋团果然名不虚传。”他对担任预备队的两千骑兵和五千步兵说:“先锋团已经消灭了叛军的主帅,叛军很快就会溃败,我命令你们向叛军左侧的方阵发起猛攻,骑兵绕到后面,步兵攻击侧面,出发。” 预备队的两千骑兵迅速绕到叛军左侧步兵方阵的后面,他们惊讶地发现,方阵的后半部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满地的死尸和四散奔逃的叛军士兵。原来,先锋团从背后杀进方阵,叛军毫无防备,几乎没有任何抵抗能力,不想被砍头就只能跑。先锋团如同三百只猛虎恶狼冲进了羊圈,把步兵方阵搅了个乱七八糟。拿着迟受信大纛旗的先锋团士兵一边奔跑一边大喊:“迟受信逃啦——迟受信逃啦——” 背后遭到猛攻,主帅又逃跑了,叛军士兵陷入极度恐惧之中。方惟勇率领先锋团在方阵之中横冲直撞,一路制造恐慌,恐慌情绪迅速在方阵中传播开来,传到哪里,哪里的叛军士兵就精神崩溃,变成一群等待被宰杀的羔羊。 第53回 援兵齐聚直取虏巢 小将出征横冲敌阵(4) 刚才对叛军步兵的一通蹂躏只是前奏曲,看到两千唐军骑兵冲上来,方惟勇知道大屠杀的序幕这时才刚刚拉开。蹂躏叛军步兵一点成就感都没有,不但没有成就感,反而有一丝歉疚感,就像一个成年人猛扇一个小孩子的耳光,心里着实地不大得劲儿。方惟勇每砍一个叛军士兵,都在心里说一句:“不得不欺负你一下,对不起了,下辈子你投胎到大唐吧。”现在终于有足够的力量攻击叛军骑兵了,方惟勇如释重负,对带领骑兵的唐军将领大喊:“把叛军步兵交给咱们的步兵解决,咱们去杀叛军骑兵。” 方惟勇才多大的官呀,居然用命令的口气对一位指挥两千骑兵的将军说话,实在是大不敬,可那位将领一点都没介意,马上对他的部下下令:“杀过步兵方阵,去杀叛军骑兵。” 为什么非等到唐军骑兵冲上来才去攻击叛军骑兵呢,难道没有唐军骑兵,先锋团觉得自己力量不足?方惟勇确实感到,仅凭先锋团力量有些不足,不过那是针对围歼叛军骑兵说的。叛军骑兵被分割成两块,每一块有四千多人,跟他们交战的有四千唐军或新罗军骑兵,还有一千劲卒师,再加上先锋团,要想围歼叛军骑兵,兵力确实有点不足。在这种情况下,方惟勇不想过早冲击叛军骑兵,以免过早将其冲垮而又无力将其围歼,令很多人逃掉。所以,他一直极力克制着心中的歉疚感,对叛军步兵痛下杀手。 先锋团和两千唐军骑兵向着叛军骑兵方阵的左翼杀了过去,左侧的叛军骑兵可倒了大霉。他们的正面有四千新罗骑兵,右翼有一千劲卒师的士兵,如今左翼又遭到两千多人的猛烈进攻,实在是招架不住,又听到迟受信已逃的喊声,更是无心恋战,各自想办法逃命。叛军骑兵方阵的左半部迅速崩溃,先锋团、劲卒师之一部,还有六千唐军或新罗军骑兵,对只剩下不到四千人的叛军骑兵展开围剿,杀的叛军骑兵人仰马翻,血流成河,满地都是叛军的死尸和伤兵。 被一刀砍死还算不错,那些受了重伤动弹不得叛军伤兵,哀嚎着求唐军或新罗军士兵理他们一下:“救救我,请救救我,我不想死,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求你们救救我。”大多数情况下,没人顾得上理他们,他们暗自痛恨唐军和新罗军太不人道。 不错,人道的人来了,一个新罗士兵驱马走到一个叛军伤兵面前,问:“你家里有老婆孩子是吗?” 那个伤兵呻吟着说:“是的,我老婆刚二十出头,我的孩子还不满两岁,就算你不可怜我,也请你可怜可怜他们。” “他们是挺可怜的,不过你太可恨了,你放心地去吧,我会替你照顾他们的。”说罢,新罗士兵催马从伤兵身上踩了过去,伤兵的胸口被踩塌,吐了几口血后一命呼呜。 附近的叛军伤兵看到这幅场景,再也不敢求救了,战场上安静了许多。 叛军的骑兵指挥官比较幸运,他本来站在方阵的中部,分割到了右半部,没有遭到围歼。看到方阵的左半部已经彻底崩溃,他不敢继续打下去,带领右半部的人向山谷逃去。想跑可没那么容易,先锋团和劲座师集中全部力量对叛军展开追击,跟叛军正面对峙的唐新联军的骑兵也全线压上去。只要叛军不挡路,先锋团和劲卒师就不杀人,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追击叛军的骑兵指挥官。 叛军的骑兵指挥官见甩不掉唐新联军,留下三千多人阻击追兵,带着一千人继续逃跑。三千多叛军骑兵充斥了山谷,挡住先锋团和劲卒师的去路,先锋团和劲卒师被迫大开杀戒。叛军原以为对方只有两千多人,他们完全有能力抵挡一阵子,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对方不是两千多人,是两千多只猛虎恶狼,他们自己也不是三千多人,是三千多只猪羊。猪羊怎么敢跟虎狼比试,一个照面过去,叛军就被杀伤了四分之一,他们再也不敢打了,可是先锋团和劲卒师挡住了他们的逃路,他们只能拼死杀过去。第二个照面,他们付出了一千来人的代价,总算是打开了逃路,再也不敢稍停,打马急奔。先锋团和劲卒师圈回马来猛追,把跑得慢的几百叛军士兵杀掉。 这时候出现了一个极为戏剧性的场面:一万五千名新罗步兵追杀左侧方阵的叛军步兵,一万二千唐军骑兵和新罗骑兵追杀叛军骑兵,跟叛军右侧步兵方阵对战的唐军步兵往后退,脱离了跟叛军步兵的接触,其中五千人转而去攻击左侧步兵方阵,右侧方阵的叛军步兵变得没人理了,只有五千唐军步兵在不远处盯着他们。对于叛军来说,这不是好事吗?表面上看是好事,其实不是什么好事。叛军的方阵指挥官发现,骑兵方阵和左侧步兵方阵已经溃散,第二道防线上的两个步兵方阵正在撤离战场,迟受信的大纛不见了踪影,他感到了前所未有过的孤独。他想撤退,但他面临着两难的选择。要想撤得快就不能保持阵形,一旦阵形变乱,不远处那五千唐军步兵就会杀上来,他无法抵挡。要想不被杀散,就得保持阵形,速度上不去,根本就不可能逃掉。 这位指挥官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一个两全齐美的解决办法——投降。就这样,这一万人主动放下了武器。他派出代表前去向刘仁愿请降,刘仁愿乐滋滋地接受了他的请求。 看到叛军防线迅速崩溃,孙仁师心里美得不行,心想:“哇,先锋团和劲卒师果然名不虚传,今天多亏了有他们,我才打了这么大一个胜仗,不然的话别说胜仗了,我们恐怕会被挡在这里,连周留城的影子都看不见。” 在唐新联军重兵的围攻下,叛军左侧方阵的士卒伤亡惨重,只有数十人保护着指挥杀出重围,其他人全部被留下,有五千多人缴械投降。叛军的骑兵处境还比较好,有大约两千人逃了出去,另外那八千人被杀了六千多,有一千多人及时投降,避免了被杀的命运。 打仗花了两个时辰,打扫战场又花了两个时辰,唐新联军的士兵们都没顾上正经吃饭,靠啃干粮把午饭和晚饭对付了一下,一直忙到天黑,才基本上把战场打扫完。 身体是很累,可打了大胜仗心情兴奋,将士们劲头都很足。孙仁师挑灯升帐,宣布对有功人员的嘉奖。个人一等功无疑是刘明的,个人二等功无疑是方惟勇的,集体一等功由先锋团和劲卒师分享,其他将领和部队也各记了功劳,孙仁师赏赐了大量财物。孙仁师的级别还不够高,不敢擅自决定如何升官,先把功劳记在功劳薄上,等打完仗报请朝廷决定。 宣布完赏赐之后,孙仁师突然叹了口气,说:“打了大胜仗固然是好件事,可也带来了一些麻烦。这次缴获了许多辎重,带着走带不了,扔掉又可惜。还有这么多俘虏,押回熊津城去,一来一回需要好几天,肯定赶不上跟刘仁轨将军一起夹击周留城了。” 刘仁愿说:“我看这样吧,把俘虏和带不走的辎重留在这里,派人看守,等打下周留城后再来搬取。” 孙仁师摇摇头:“此地一无城池二无栅寨,万一叛军来攻怎么办?看守这么多辎重,还有一万六千多俘虏,至少得留下一万人,进攻周留城的兵力会大受影响。” 这话说得对,既要抵抗叛军的进攻,又要防止俘虏发生暴动,留下一万人真是不多,刘仁愿也没了办法。 孙仁师对众将说:“诸位,谁能想出好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我给他记一大功。” 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想不出好办法。见没人说话,刘之孝出班说:“孙将军、各位将军,家父在辽东打仗时,最喜欢以夷制夷。他有发明了一个非常好的办法,当我们俘虏一个高句丽高级将领后,他就让这个将领带领高句丽降兵去攻打某座城池,攻下来就任命他为那个城的城主。这样一来,降将都乐意为我所用,而且他打了高句丽的城池,不容易再行反叛。末将以为,咱们不妨用这个办法,让俘虏的那个叛军将领带着降兵去打离这里最近的城池。一旦他打下一座城池,咱们的辎重就有地方放了,那些降兵也不用再派人看押,攻打周留城的力量一兵一卒都不会受损。” 孙仁师眼睛一亮,旋即又黯淡下来,说:“刘将军,如果真能像你说的那样,当然再好不过了,可万一降兵降将临阵反叛怎么办?” 刘之孝说:“最保险的办法是有人质在我们手里,可是现在我们不具备这个条件。不过没关系,百济的情况跟高句丽不一样,周留城旦夕可下,百济叛乱很快就可以平定,谅那些降兵降将也不敢轻易反叛。末将愿意跟他们谈一谈,对他们讲清当前的形势,晓以利害,让他们死心塌地地为我军效命。另外,我们可以派人跟在他们后面,名为助战,实则监督,他们想反也不敢反。只要他们跟叛军打一仗,让他们反他们也不敢再反了。” 孙仁师当即拍板:“好,就按你说的,这件事就交给你办,真能办好的话再给你记一大功。” 刘之孝又说:“将军,等打完这一仗,可以从降兵中挑选一些精壮士兵,混编入我军之中,壮大我军的力量。前年家父带领三万人出征辽东,打完仗带回来六万多人。” “这是个好办法,就这么办。”孙仁师大喜,对刘仁愿说:“刘将军,等小刘将军把用降兵降将攻城的事安排好后,麻烦你带领两万人负责监督。打完仗后,你负责挑选精壮降兵,并且编进咱们的队伍里。” 刘仁愿点点头:“好,你放心吧,我保证把这件事办好。” 孙仁师又对刘之孝说:“小刘将军,你先回去吧,我派人把降将带到你那里,你要好好地跟他谈一谈,让他心甘情愿地为我们做事。” 刘之孝起身告辞,返回自己的营帐。欲知刘之孝能否说服降将,且待下回分解。 第54回 驱叛将淡水城鏖兵 拒倭军白江口布阵(1) 回到自己的营帐,刘之孝让人把俘虏的那位方阵指挥官带来,让他坐下,还让人给他倒了一杯水。指挥官不知道刘之孝想干什么,用略带畏怯的目光看着刘之孝。 刘之孝和颜悦色地问:“你叫什么名字?以前你是道琛的部下还是扶余福信的部下?” “回长官的话,在下名叫李大昌,以前是道琛将军的部下。”指挥官回答。 “你对扶余丰这个人怎么看?”刘之孝又问。 李大昌迟疑了一会儿,反问:“长官,您具体指的是那方面?” 刘之孝说:“治理国家、管理军队、对待部下,等等吧,总而言之,你觉得他能实现百济复国、并且把百济搞好吗?” 沉吟了片刻,李大昌说:“在下不敢说国王殿下的坏话,只能说这种可能性不大。” 刘之孝笑了:“你这个人还算诚实,我喜欢你的性格。你不肯说扶余丰的坏我,这我理解,我不怪罪你,既然你不肯明言,我就替你说说扶余丰。扶余丰这个人很有心机,这一点从他能够成功刺杀扶余福信就能看出来。自从他刺杀扶余福信、掌握实权以后,没有颁布任何改善国计民生的法令,也没有做出任何增强军队实力的动作,这就可以看出,他这个人治理国家、管理军队的本事不怎么样。扶余丰最大的问题在于好色,刚当上国王,百济的局势还处于动荡之中,他就不顾是否会派起民怨,大选秀女,充实后宫,这样的人不可能做一个的国王。我说的这些你赞同吗?” 李大昌点点头:“长官说得是,在下完全赞同。” 刘之孝接着说:“我再从扶余丰的人生经历分析一下他有没有可能成为一个好的国王。据说扶余丰在六七岁的时候就被送去倭国做人质,到现在二十多年,可以说他完全是作为一个人质长大的。身为人质,寄人篱下,肯定要看倭人的脸色行事,自己的喜怒哀乐不敢流露出来,还要想办法讨好倭人,所以这样人的会心机很深,善于察颜观色,喜怒不形于色。扶余丰回到百济后不久,就培植起自己的势力,并且瞒过了老谋深算的扶余福信,就是因为他有这方面的特长。这种特长用来对付政治上的对手很有效,用来打仗和治国就没什么用了。在另外一方面,扶余丰从寄人篱下的人质一下子变成万人之上的国王,免不了有暴发户心理,疯狂地追求权利、金钱、女人,追求享乐,要把以前失去的一切加倍地补偿回来,这一点已经被事实证明。由此可以预见,在扶余丰的带领下,你们复国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就算大唐军队撤走,百济复国成功,扶余丰肯定会变得骄奢淫逸。我说的这些你同意吗?” 李大昌缓缓地点了点头,面色沉重,眼神里充满了迷茫。这样的表情正是刘之孝想看到的,他进一步展开话题:“就算不是扶余丰领导,换成扶余福信或者道琛,或者别的什么人,百济复国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为什么这么说呢?百济的形势其实你比我清楚,表面上看,大唐军队只占着泗沘和熊津两城,剩下的两百座大小城池都在你们百济人手里,实际上,大部分城池的城主跟扶余丰、扶余福信或者道琛都不是一条心,他们只是在观望,更准确地说,他们是保持中立。如果不是这样,就没有办法解释,区区两万唐军、占据区区两座城池,在百济人的重重包围下,坚持了两年多,不但生活得很好,反而主动出击,攻下了支罗和真岘二城。从这一仗中你们表现出来的战斗看,其实你们的战斗力并不弱,你们两百城无法战胜我军两座城,根本的原因就是你们心不齐,两百城是一盘散沙。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我军攻克周留城,擒杀扶余丰,那两百座城池就会哄然作鸟兽散,除了投降没有别的路可走。这就为什么我们此次放着距离近的城池不打,舍近求远去打周留城。” 听到这里,李大昌的脸色开始发白。刘之孝问李大昌:“你觉得我们有多大把握攻下周留城?” “在下不知。”李大昌摇头道。 “那我告诉你,我们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刘之孝用充满信心的口气说,然后他分析道:“论国王,扶余丰比扶余义慈能力差远了;论将领,周留城里的将领比当年泗沘城里的将领水平差远了;论兵力,周留城里的兵力比当年泗沘城里的兵力少得多;论城墙的高大坚固,周留城比泗沘城差得不是一点半点。我说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攻下周留城,还不光是因为这些原因,更重要的一条原因,当年抢占泗沘城城门的,就是今天突袭你们元帅的那支军队,今天迟受信要不是跑得快,他会跟你一样成为我们的俘虏。” 李大昌惊讶地看着刘之孝,试探着问:“有件事在下不明白,不知道您能不能告诉在下?” 刘之孝问:“什么事,你说。” 李大昌说:“你们的人是怎么突然就冲到了我们的后面,砍倒了迟元帅的大纛?” 刘之孝说:“我手下有一劲卒师和一个先锋团,总共两千余人,我带着这些人一个冲击就杀透了你们的骑兵方阵,杀光了迟受信的卫队。” “啊,两千人一个冲击就杀透了一万人的方阵?”李大昌表示不相信。 “基本上算是这样。”刘之孝说:“当然了,我们也出动了一万人,另外那八千人吸引了你们骑兵的注意力,使我们的冲杀更顺利一些。” 大唐军队竟然有如此强的战斗力,李大昌感到难以置信,又不得不信。现在他对百济复国已经完全推失去了信心,心彻底地死了,深深地把头垂下去。 “李大昌,假如百济必亡,你是愿意亡于大唐,还愿意亡于倭国?”刘之孝突然提出一个奇怪的问题。 李大昌猛地抬起头来,用惊讶的目光看着刘之孝,反问:“长官,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刘之孝解释说:“我感觉倭兵不是来援助你们的,是来趁火打劫、坐收渔人之利的,否则无法解释,好几万倭兵来了这么长时间,跟我们一次仗都没打过。我猜测,倭兵是想让百济军队跟大唐军队互相打,打得两败俱伤,到时候他们跳出来,把获胜的一方打败,百济就变成倭国的地盘了。” 李大昌沉思了片刻,用力点了几下头:“长官,您说得有道理,在下也一直不太理解,倭国派来的军队已经不少了,可为什么总不跟唐军开战。” “我刚才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呢。”刘之孝提醒道。 李大昌微微愣了一下,点点头:“哦、啊,这个……”看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确实,问一个百济人更愿意百济亡于谁,他是不好回答。 刘之孝笑笑说:“不好回答就算了,我来说。百济亡于大唐后是什么样子,你都看到了,五个都督府,四个都督是你们百济人,两百城,大唐只在两座城驻军,这还是因为刚刚打完仗,需要有军队维护局势的稳定。若干年后,百济的局势完全稳定下来,大唐会把所有的军队全部撤回,百济的地盘,还是由你们百济人来管理,除了百济王室人员外,其他百济人感觉不出有什么区别。我不太了解倭人,假如倭人占领了百济,会不会这样对待百济人?” 李大昌默想了一会儿,突然问:“长官,你们大唐军队能不能打败倭国军队?” 从李大昌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担忧之色,刘之孝看出,李大昌的心已经向大唐靠拢,便真诚地说:“我从来没接触过倭国军队,不敢说一定能打败他们,特别是眼前这个时候,我们力量有限,你们百济人又站在倭国一边,但我可以肯定地说,最终的胜利一定是我们的。我这么说有两个方面的根据:第一、百济原本就是大唐的属国,大唐朝廷绝不会任由百济被倭国夺去。这次打败了,大唐朝廷还会再派军队来,倭国毕竟是个小国,想最终战胜大唐,那是不可能的;第二、你们百济人总有一天会意识到,做大唐人比做倭国人好得多,到那时,百济人会站在大唐军队一边,跟大唐军队一起对付倭国,小小的倭国还能有胜算吗?” 李大昌长长地出了口气,似乎放下心来,又问刘之孝:“长官,您跟我说了这么多,是不是想让我帮您做什么事?” 刘之孝摆了下手:“我确实想让你做件事,但不是帮我,是帮你自己?” “帮我自己?此话怎讲?”李大昌有点糊涂。 刘之孝说:“我刚才分析了那么多,就是想让你认识到,扶余丰成不了气候,百济的叛乱很快就会被平定。你作为叛军的将领,为了你自己的前途,为了你的家人,你应该尽早归顺大唐。” “在下不是已经归顺大唐了吗?”李大昌不解地问。 “你现在是投降,不是归顺。”刘之孝解释说:“现在你的身份是俘虏,归顺以后,你就不再是俘虏了,跟我们这些人完全一样,想留在百济当官也行,想去大唐当官也行。” 李大昌的眼睛里闪了两下光,惊喜地问:“长官,我真的那像您说的那样吗?” “当然能了,否则我跟你啰嗦这么半天干什么?”刘之孝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 “在下归顺,在下心甘情愿地归顺大唐。”李大昌毫不犹豫地说。 第54回 驱叛将淡水城鏖兵 拒倭军白江口布阵(2) 刘之孝点点头:“很好。不过归顺不是用嘴说的,得用实际行动证明。这一仗我们俘虏了大约一万七千人,我把这些人都交给你指挥,你去把淡水城拿下来,以此表示你是真心归顺大唐。我说过了,我们的攻击目标是周留城,根本就没考虑过清流这样的小城,让你去打淡水城,完全是给你机会。你不打也没关系,反正周留城一攻克,淡水城就会投降。不过你要是证明了你对大唐的忠心,拿下淡水城,我们不会亏待你,任命你当淡水城的城主。” 李大昌用力点了点头:“长官,在下愿意去打淡水城。”说着,还攥紧拳头用力挥了一下,信心十足地说:“淡水城里只剩了五千兵马,在下一定能把淡水城打下来。” “很好、很好。”刘之孝补充道:“我们会派两万人跟在你后面,为你助威。如果你攻城遇到困难,我会亲自带领先锋团和劲卒师上去。虽然淡水城对我们来说不是志在必得,也没有多大价值,但是我们大唐军队说话算数,一口唾沫一个钉,既然我们决定打,就一定要拿下来。” 按照刘之孝的建议,孙仁师把一万六千多俘虏全部交给李大昌指挥,给他配齐甲仗、补足给养,让他率队前去进攻淡水城。出发之前,刘之孝把俘虏中百夫长以上的军官召集在一起,把百济的形势分析给他们听,勉励他们诚心归顺大唐,为早日结束百济战乱做出贡献。刘之孝承诺,只要他们立下战功,就可以免除战俘身份,成为大唐军队的正式军官,或留镇百济,或前往大唐,全凭自愿。百济已经被灭过一回,大唐军队除带走了百济王室人员和少数高级官员外,其他人都各任原职,所以刘之孝的话降将们都相信,纷纷表示愿意诚心归顺大唐,为大唐效力。 李大昌出发后,刘之孝带领先锋团和劲卒师随后出发,跟在李大昌后面十里左右,再后面十里是刘仁愿率领的唐新联军,有骑兵和步兵各一万人。李大昌的人全是步兵,他要是有异动,先锋团和劲卒师用不了半刻钟就能追上去。李大昌心里明白,如果他老老实实,后面的唐新联军就是他的后盾,如果他叛逃,后面那两万多人就是悬在他头上的屠刀。 来到淡水城下,李大昌把淡水城东、西、南三面一围,派人给城主张天佐送去一封劝降信。在劝降信里,李大昌把刘之孝对百济形势的分析详尽地叙述了一番,劝张天佐认清形势、早日归顺大唐,既能保阖城安宁,还可以立功受赏。在信的最后,李大昌威胁说,如果张天佐不肯投降,他就要打破城池,把张天佐一家老小全部杀死。 看了李大昌的信,张天佐亲自登上城楼,对李大昌说:“李将军,咱们可都是百济人,理应效忠百济国王殿下。你作战失利,不得不投降唐军,这我理解,也可以原谅你,但你不该同室操戈,率兵前来攻打我淡水城。你别以为淡水城不堪一击,就凭你这点兵力,想打破淡水城,那是做梦。” 李大昌冷笑道:“张天佐,你小小的淡水城,墙不高、城不厚,只有区区五千兵马,能顶得住我一万多人的进攻吗?” “哈哈哈……”张天佐一阵仰天大笑,笑罢说:“李大昌,你以为我只有五千人呀,实话告诉你,前两天迟元帅拨了五千人给我,我现在有一万人。你想升官发财,心甘情愿地为大唐卖命,你手下的兵将未必愿意,就凭一万多这样的兵,想攻破我的淡水城,岂不是白日做梦?” 原来,那日迟受信见大唐骑兵没有追上来,稳住心神,等待步兵跟上来。他担心大唐军队会趁附近城池兵力空虚之机前去攻城,就把两万步兵分别派遣到附近的几座城中。 这个情况大唐军队不知道,李大昌当然也不知道,他微微一愣,旋即冷笑道:“张天佐,你以为你有一万人就能守住淡水城,我看你才是白日做梦。我也告诉你一句实话,到淡水城来的不止我这一万多人,还有两万大唐军队,他们原本是去进攻周留城的,刚打了一仗有点累,想在你这里歇歇脚。你觉得你多出了五千人,就能扛得住两万唐军?” 张天佐手搭凉棚往远处看,果然看见有大唐军队的旗号,不过看样子只有两千。张天佐看到的只是先锋团和劲卒师,大队人马偃旗息鼓,隐蔽于山谷中,张天佐当然看不见。这是刘之孝的主意,刘之孝希望李大昌能跟叛军打上一仗,杀伤一些叛军,这样他就不能回头了,因此不想显示出全部实力,以免淡水城城主不战而降。打出先锋团和劲卒师的旗号,是为了让李大昌知道,大唐军队就在他的后面,免得李大昌因为心里没底而放不开手脚攻城。 张天佐被刘之孝蒙了,他在心里暗笑:“李大昌呀李大昌,你少在这里吓唬人,什么两万大唐军队,其实只有两千,我有何惧哉。好,你不是想攻城吗,我不捅破你的谎言,让你来攻城,正好可以教训教训你这不忠不义的东西。” 想到这里,张天佐对李大昌说:“李大昌,别说两万唐军了,就是二十万,本将军也不怕。你不是想攻城吗,来攻吧,本将军陪你玩玩。” 李大昌被张天佐的嚣张气焰激怒,当即命令东、西、南三面的部队开始进攻,不分主次,同时猛攻,谁先攻上城墙谁时首功。李大昌和张天佑的对话普通官兵没有听见,他们都以为淡水城里只有五千守兵,对攻下城池充满信心,命令一下就发起了猛攻。 张天佐万万没想到李大昌的部下斗志如此高昂,完全不念同胞之情,把守城的士兵当作仇敌一样,毫不留情地向城头射箭,致使守城士兵大量伤亡。一怒之下,张天佐传下命令,别把攻城的人当成百济人,把他们往死里整。他还不停地在城墙上巡视,对守城士兵们说:“弟兄们,攻城的那些人为了讨好唐军,根本不把自己当城百济人,对我们痛下杀手,简直是背祖忘宗。对这些百济人的叛徒、败类,不要把他们当成人,当成猪,当成狗,当成鸡鸭,不要有丝毫恻隐之心,给我往死里打。” 于是乎,攻城的一方怀着拯救百济人免于沦为倭国的奴隶的崇高目标,为了早日结束百济战乱,对守城军队发起猛攻,守城的一方怀着对叛徒的痛恨,为了维护百济人的尊严、保护百济的领土,对攻城军队予以坚决的反击,双方的打得不可开交,伤亡都很大。 第一天的战事结束后,刘之孝带领先锋团来到前线,送来五十头猪、五十只羊,对攻城部队表示慰问。刘之孝召集各级军官开会,首先对他们第一天的英勇奋战表示肯定和赞赏:“弟兄们,你们第一天打得很好,打出你们的精气神。一支军队最重要的是什么,不是兵器是否锋利、盔甲是否鲜明,也不是训练是否有素,对于一支军队来说最重要的是精神,一往无前、有我无敌、击败一切敌人的精神。今天你们让我看到了这种精神,我相信你们是一支优秀的军队。等百济的形势平定后,你们当中不管是兵还是将,想跟我去大唐、去幽州的,我一律欢迎,我还要从你们当中选拔出年轻力壮、训练有素的人,补充进先锋团和劲卒师。今天,刘仁愿将军派我前来,代表他向大家表示慰问,我给你们带来了五十头猪、五十只羊,希望你们吃得好、睡得好,明天用饱满的精神继续攻城。今天晚上你们放心大胆地睡觉,不用担心淡水城守军前来劫营,我亲自带领先锋团给你们站岗放哨。淡水城的守军不出来算是他们命大,胆敢出来的话,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啊不,我们得剩下几个,让他们逃回城,我们好跟在他们后头进城,这是我们先锋团最擅长的战术了。” “哈哈哈……”百济将领们一阵大笑。对于百济人来说,大唐是一个繁荣的花花世界,令他们憧憬,既然已经归顺大唐军队,他们当中很多人都希望能去大唐,至于去看一看。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他们这些人对先锋团和劲卒师的战斗力都有所耳闻,特别是骑兵出身的人,他们大都跟先锋团或劲卒师交过手,对先锋团和劲卒师的战斗力有亲身的感受。对于军人来说,进入先锋团或劲卒师是对他的能力的极大肯定,他们当然都希望被选中。听完刘之孝这番话后,去大唐、进入先锋团或劲卒师,就成为很多人追求的目标。 刘之孝要带领先锋团给他们放哨站岗,让他们好好休息,这令李大昌非常感动,他庄重地表示:“刘将军,您放心,虽然淡水城里的兵力增加了一倍,但我们不会因此而止步不前,我们会拼尽全力进攻,一定要把淡水城拿下。” 刘之孝点点头:“李将军,我相信你们会尽全力。我原以为淡水城只有五千人,所以建议刘仁愿将军偃旗息鼓,以免把张天佐吓尿裤子,还没打就投降,那样就显不出你们的战斗力了。淡水城增了兵,确实大大增加了攻城的难度,这一点我是刚刚知道,如果你们需要,明天我就让刘仁愿将军把大军拉上来,跟你们一起攻城。” 第54回 驱叛将淡水城鏖兵 拒倭军白江口布阵(3) 这番话说得非常巧妙,首先刘之孝解释大军之所以没把旗号打出来,是为了让百济将士们表现自己的战斗力,这样他们就不会对大唐军队感到不满,接着刘之孝用激将法问百济将领需不需要增援,表现出对他们的关心。刘之孝刚刚把百济将领们称赞了一番,给他们戴上一顶大高帽子,这个时候他们不可能接受增援,刘之孝这样说,只是向他们卖个空头人情,而且还给他们增加了一定压力,促使他们更加努力地进攻。 果然,刘之孝话音刚落,李大昌紧接着就说:“刘将军,我们不需要大军的增援,我们要靠自己的力量拿下淡水城,大家说对不对?” “对,我们要靠自己的力量拿下淡水城。”众将领齐声高呼。 刘之孝心中暗喜,一顶高帽子又抛了出去:“好样的,我就喜欢你们这种精神,有点劲卒师的劲头,我相信你们能够靠自己的力量拿下淡水城。不过话说回来了,你们以一万六千人进攻有一万人把守的城池,难度确实很大,我们又不能在这里耗费太长的时间。这样,你们进攻三天,我希望在这三天之内能把淡水城攻破,这只是我的希望,不是要求。攻不下来也没关系,第四天大军会全部调上来,就算淡水城是块铁疙瘩,也要把它碾成粉末。” 后面这一段话,明着是体恤攻城部队,实际上是给他们下达了最后的期限,如果三天攻不下来,破城的功劳就不是他们的了。 刘之孝的话对攻城部队起到了巨大的激励作用,也给他们增加了压力,第二天、第三天,他们像疯了似的对淡水城发起猛攻,攻击波一波紧接一波。为了让攻城部队保持充沛的体力,天一黑,先锋团就担负起站岗放哨的任务,刘之孝整夜都不睡觉,一晚上要查好几次哨,这一点令攻城部队的将士们非常感动。 三天下来,攻城部队伤亡了两千余人,守城的百济叛军也伤亡过千,叛军感到了极大的压力,他们还从来没听说过哪一支百济军队打起仗来这么不要命,更没见过。张天佐虽然守住了城池,可他心里一阵阵地感到发虚:“这个李大昌是怎么搞的,大唐人给他吃了什么迷魂药,他怎么跟疯了似的?打新罗人、打大唐人,从来没见他如此卖命过,怎么打起自己人来这么大劲头?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李大昌再卖命张天佐都不怕,他很清楚李大昌的伤亡人数比他多得多,李大昌的这种攻击势头持续不了几天,他怕的是在他跟李大昌拼得两败俱伤的时候,大唐军队开上来,那样的话淡水城就很难保住了。他给李大昌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城破之后李大昌肯定饶不过他,几乎可以肯定会杀他全家。 “要不要趁双方还没结下死仇,化干戈为玉帛呢?”张天佐固守城池的决心动摇了。 第二天天刚亮,张天佐从睡梦中被士兵的紧急报告声吵醒。“怎么回事,大半夜的吵吵什么?”张天佐不高兴地问。当他揉揉惺忪睡眼抬起眼皮是,才发现窗户已经发白,半夜已经过去了。 “报告将军,唐军重兵把城四面包围啦!”士兵用惊慌的声音大声报告。 “什么!”张天佐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推开被子,连外衣都没顾上穿,抬脚就往外跑,刚跑出两步,“叭唧”一个大马趴摔在地上,原来他的双脚被被子绊住了。 这一下摔得真不轻,身手矫健、能做出鲤鱼打挺这种难度比较高的动作的张天佐,一时竟然爬不起来,趴在地上呻吟道:“快……进来说话……哎哟……” 士兵推门进屋,看见张天佐趴在地上,赶紧把他扶起来。坐回榻上,张天佐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说详细些。” 士兵报告:“启禀将军,今天天刚亮,我们就看见城池四周围插满了唐军的旗帜,初步估计不少两万人,这还不算前几天攻城的那些百济人。” 张天佐心里猛地一沉,暗想:“看来李大昌并没有唬我,唐军果然来了两万人。这几天唐军没露面,显然是让李大昌跟我死磕,他们坐收渔人之利。我说李大昌怎么跟疯了似的,原来他心里有底,他只攻三天,伤亡大不到哪里。我可就惨了,这三天士兵们压力太大,看到大唐重兵后,还有没有信心坚守下去?” 现在的问题不是士兵有没有信心坚守下去,是张天佐有没有信心坚守下去。他匆匆忙忙地穿上衣服,到议事厅擂鼓聚将,商议对策。 众将早已经得知了大唐军队重兵围城的消息,都在议事厅门外等着。张天佐一边往议事厅里走,一边问众将:“诸位,你们觉得淡水城还能不能收住?” 话这么问本身就表明张天佐对守住城池没有信心,众将本来就惴惴不安,听了张天佐的问话,心里就更没底了,谁都不搭茬儿。 坐在帅椅上,张天佐扫视了众将一眼,见没人说话,干脆把话再说直白一点:“诸位,你们说说,唐军要是攻城怎么办?”这话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白,就差直接问“咱们要不要投降”了。 一个将领说:“将军,这几天将士们伤亡很大,非常疲惫,应付李大昌部的进攻还没问题,如今唐军来了两万多人,倘若跟李大昌部一起攻城,我军怕是守不住。” 张天佐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那可怎么办呢?唐军来了这么多人,对淡水城肯定是志在必得,我们得想个应对的办法。”张天佐想的办法是投降,可他希望“投降”这两个字从别人嘴里说出来。 谁都觉得这两个字不好说出口,众人又沉默起来。张天佐急得脑门儿直冒汗,那个将领开口道:“将军,如果实在守不住城池,不如放弃抵抗,免得唐军报复性屠城,祸及全城百姓。” 这位将领到底没说出“投降”两个字,张天佐可顾不上那些了,紧接着说:“你的意思是投降?你说得对,我们不能只考虑军人的尊严,更要考虑城中百姓的生命,我们守城本来就是为了保护百姓,不能因为我们坚决抵抗而使全城的百姓被屠杀。好吧,本将军接受你的建议,派你出城去跟唐军交涉,只要他们保证全城将士、将士家属和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我们就投降。” 李大昌部的重大伤亡原本就是刘之孝故意造成的,唐军当然不会因此而报复守城的军队,双方很快就谈好了投降的条件,张天佐率领全体守军开到城外,李大昌奉命率部进驻城里。 刘仁愿召见李大昌,先对他慰勉了几句,然后说:“李将军,按照咱们当初的约定,从今天起,你就是淡水城的城主了,率领本部兵马驻守淡水城。咱们缴获的那些辎重,你派人运进城里,妥善保管,以备大军随时随用。我原想在你的部下中挑选五千精壮士兵,编入我的部队,现在你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这件事先缓一缓,等把辎重全部运回后再说。” 李大昌面露赧色:“多谢刘将军抬爱,末将愧不敢领,淡水城不是末将攻下的。” 刘仁愿笑了:“李将军,你不必为此感到不好意思。虽然淡水城不是你攻下来的,但这几天你和你的部下作战非常英勇,我非常满意,任命你为淡水城城主是对你的肯定,我还会从淡水城的府库里取出财物,犒赏你的部下。再说了,如果没有你们连续三天的猛攻,张天佐也不会如此痛快地投降。你放心,你们虽然是百济人,只要诚心归顺大唐,我会把你们和大唐人一视同仁,你们做出的每一点贡献,我都会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李大昌非常感动,说:“谢谢刘将军。末将不想接受淡水城城主一职,还有另一个原因,末将想跟着刘之孝将军去大唐,去幽州。” “噢,原来如此。”刘仁愿心想:“这个刘之孝,别看年纪不大,还挺会笼络人心,这么快就征服了李大昌的心,看来是个人物。”他对李大昌说:“没问题,我会满足你的愿望,不过张天佐初降,我对他和他的部下还不是很放心,淡水城城主一职先由你代理,等局势稳定以后我再找人替换你。张天佐的部下,我挑五千人带走,剩下的人先放在你这里,运输辎重人越多越好。” “多谢刘将军体谅属下。”李大昌表示:“末将一定看守好辎重,将军什么时候需要,派人传一道命令,末将亲自送到将军手里。” 在另外一个房间,刘之孝正在责问张天佐:“李大昌将军给你写过一封信,把道理讲得很清楚,你为什么不献城投降?” 张天佐低着头回答:“在下乃一城之主,战之不胜而降是迫不得已,不战而降是失职,也是军人的耻辱,请将军体谅。” “哼哼。”刘之孝冷笑两声,说:“你只知道军人的职责和军人的荣誉,实在是一介武夫,是一介糊里糊涂的武夫。军人的职责是什么,首先是保护老百姓。大唐的先哲有句话,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与百济国相比,百济老百姓更重要,而百济王则只能位列第三。三年前,你们的国王扶余义慈已经投降大唐,百济国虽然亡了,可百济人从此再也不用跟新罗打仗,可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太太平平地做大唐的子民,你们却发动叛乱,在百济重新挑起战争,把百济的老百姓重新卷入战火之中,这就是你们百济军人的职责吗?” 第54回 驱叛将淡水城鏖兵 拒倭军白江口布阵(4) 张天佐辩解道:“在下只是一名中级军官,不懂国家大事,也管不了国家大事,只知道军人的天职是服从,上司让在下怎么做,在下就怎么做。” “放屁。”刘之孝驳斥道:“军人的天职是服从,那是指在战场上,正在打仗的时候。平时,军人只服从正确的命令,对于错误的命令完全可以也应该加以抵制。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皇帝的旨意都可以拒绝,上司的命令有什么不可以拒绝的?上司命令你杀你的父母,你也服从吗?” 张天佐被训斥得哑口无言,低头不语。刘之孝接着说:“李大昌将军在给你的信里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第一、你们复国不可能成功,跟大唐军队对抗只能给百姓百姓带来更大的伤害;第二、扶余丰是个荒淫好色之人,他当国王只能祸害百济百姓;第三、如果倭国趁机占领百济,百济人将变成倭人的奴隶。你作为一城之主,这些道理难道想不明白吗?” 张天佐不是不明白道理,也不是完全不赞同李大昌讲的道理,只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他认为李大昌是百济的叛徒,出于逆反心理,对李大昌讲的道理一概予以拒绝。如今身为俘囚,他的脑袋冷静下来,再想李大昌讲的那些话,感觉确实有几分道理。听刘孝质问他,他低着头说:“在下愚鲁,没能及时想通,悔之不及。” “你确实愚鲁,不过你的愚鲁不仅表现在没能及时想通这些道理上。”刘之孝毫不留情的指出:“你的愚鲁更体现在,你认为李大昌将军是百济的叛徒,你抗拒大唐,你才是百济的英雄。其实恰恰相反,李大昌将军才是百济人的英雄,你是百济人的祸害。” 这话张天佐无法接受,他抬起头来看着刘之孝,虽然不敢反驳,眼神里却透出不服。刘之孝看穿了张天佐的心思,冷笑道:“我这么说你是不是不服气,是不是无法接受?你还别不服气,我一点都没冤枉你。看来你真是愚鲁得很,想不明白道理,我就再给你讲一遍。刚才我说了,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判断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首先要看他的所作所为是否有利于老百姓,其次看他是否有利于国家,再次看他是否有利于君王。你的所作所为,维护的都是百济国、百济王,你从来就没考虑过你做的事是否有利于百济的老百姓,你根本就是本末倒置,还谈什么民族英雄,真是可笑。现在的局势很明显,你们的叛乱不可能成功,百济复国没有希望,扶余丰不是个称职的国王,你们与大唐对抗下去,只能让百济的老百姓承受更长时间的战乱、承受更多的痛苦。对于百济的老百姓来说,你们这些人是罪人。李大昌将军为了尽快结束百济的战乱,让老百姓早日过上安定的生活,跟你们这些罪人作战,他才是百济人的英雄。怎么样,你现在还不服吗?” 这番话有理有力,张天佐无言以对,又低下头去。刘之孝接着说:“对于百济的老百姓来说,你已经犯了罪,你是想让这些罪行成为你一辈子的污点、被百济老百姓骂一辈子呢,还是想将功折罪,求得百济老百姓的原谅呢?” “请问将军,怎么样才能将功折罪?”张天佐问。 刘之孝说:“跟着我们去打周留城,用你的亲身经历,现身说法,奉劝周留城的守军放弃抵抗,让战争早一点结束,让士兵少留一些血。如果周留城的守军像你先前一样愚鲁不懂道理,你就像李大昌将军一样,带领你的部下跟大唐军队一起攻城。你愿不愿意?” 张天佐有点犹豫,刘之孝紧接着说:“愿不愿意随你,我不会强迫你。不过有一点我先跟你讲清楚,如果你不将功折罪,你就是个罪人,我们将把你和你的家眷以奴隶的身份带回大唐。如果你能够将功折罪,你和你的家眷就会获得自由。如果你立下大功,我们还会封你一定的官职。你慢慢想吧,今天晚上之前给我答复。” 后边用鞭子抽,前边用胡萝卜引诱,再倔的驴也会乖乖听话,何况张天佐并不是那么倔。他没用多考虑,马上说:“将军,在下愿意将功折罪。” 刘之孝点点头:“那好,我从你的部下里挑出五千人交给你带领,以后你就听我的指挥。” “是,在下遵命。”张天佐变得非常听话。他不听话也不行,他的家眷都在淡水城里。 已经淡水城耽搁了四天,怕耽误了跟刘仁轨的约期,刘仁愿第二天就带领唐新联军与孙仁师会合,继续向周留城挺进。 刘仁轨、杜爽率领水军一百七十条战舰和运粮船,出熊津江,溯白江而上,夹击周留城,刚到白江口,就得到报告,倭国海军一千余条战船、五万人马,正在向白江口驶来,不日即到。刘仁轨传令,舰队停止前进,在白江口外列阵以待倭军。 杜爽问:“刘将军,我们的任务是走水路夹击周留城,若是在这里跟倭军纠缠不清,岂不耽误了攻打周留城?” “耽误攻打周留城也是没办法的事。”刘仁轨说:“倭国海军说到就到,如果我们置之不理,按原计划攻打周留城,扶余丰知道援军很快就到,必不肯轻易投降,周留城非三五日可下,待倭国海军一到,我军将腹背受敌,后果不堪设想。为今之计,只有先击败倭国海军,解除后顾之忧,再全力攻打周留城。且倭国海军一灭,扶余丰必然丧胆,周留城旦夕可下。” 杜爽点头称是:“刘将军高论,末将佩服,不过咱们没跟倭军打过仗,对倭军的实力和战法都不了解,这一仗该如何打呢?” 刘仁轨笑道:“我军不了解倭军,倭军同样不了解我军,双方都是知己不知彼,谁都不吃亏。细说起来我军还是略占优势,我们可以向扶余隆了解倭军的战术。只要我军堵住白江口,不让倭国海军与百济叛军会合,倭国海军就没办法通过百济叛军了解我军的虚实。” 杜爽大喜:“好,末将马上派人把扶余隆请过来。” 扶余隆原本是百济的太子,投降大唐后被封为司稼卿。此次派兵增援百济驻军、平定百济叛乱,李治认为有可能利用扶余隆的影响招抚叛军,就让他随军前来。 扶余隆来到刘仁轨的舱室,刘仁轨问:“司稼卿,你可能听说了,倭国的海军不日就会到达,我想先击败倭国海军,再进攻周留城,请你来是想了解一些关于倭国军队的情况。不管你知道什么,都跟我说一说,越详细越好。” 略一沉吟,扶余隆说:“倭军非常重视单兵作战能力,强调的是个人素质和拼命精神,不像大唐军队那样讲究谋略、战术,重视兵与兵、队与队之间的配合。倭兵一发起进攻就会大呼小叫着蜂拥而上,目的是先声夺人,从气势上把对方压倒。一旦取得优势,他们会像疯了一样势不可当,可是一旦处于劣势,他们就会气焰顿消,互不相顾,各自逃命。倭国海军的战船比较小,大部分船只能容纳三五十人,最大的也不过容纳百十来人,数量很少。他们的优势是速度快,机动灵海,但因为船体太小,不利于进攻,防守能力也比较弱。” “太好啦。司稼卿,你提供的这些信息非常重要,谢谢你。”刘仁轨高兴地说。他又问了一些关于倭军的其它情况,扶余隆尽自己所知一一予以回答。刘仁轨还想了解倭国海军的统帅是个什么样的人,特别是他是什么性格,这些扶余隆全然不知。 交战的双方往往各有长处、各有短处,要是处处都比对方强,那这仗就不需要谋划了,让个傻子指挥也能打赢。取胜的关键在于发挥自己的长处,抑制敌人的长处,隐藏自己的短处,暴露敌人的短处,所以才强调知己知彼。大唐水军的战舰都很大,一条船至少能容纳三百士兵,倭国海军进攻唐军战舰,有点像陆军攻城,是仰攻,处于不利地位。另外,唐军战舰若是冲击倭军战船,不难将其撞沉。这些都是唐军战舰的优势,唐军战舰的劣势是速度慢、灵活性差。 杜爽建议:“刘将军,倭军战船的优势是机动灵活,咱们不妨把他们引入白江,利用窄狭的江面限制其机动性,一鼓将其聚歼。” 刘仁轨摇摇头:“杜将军,你只看到其一,没有看到其二、其三。江面狭窄固然于倭军不利,于我军同样不利,我军船大,相比之下吃亏更甚。另外,倭国海军必然富有水上作战经验,未必如我所愿,排成密集队形进入白江。就算一切都如我所愿,我们能够在江面上将其击溃,他们船小好调头,可以在短时间内掉转船,顺流而上,逃入大海,我们达不到重创其实力的目的。” “刘将军说得是。”杜爽皱着眉头问:“刘将军,那您有何妙计?” 刘仁轨说:“我打算在白江口的海岸边布设一个口袋阵,诱使倭军钻入,然后驱动战舰从两面挤压,令倭船拥挤在一起,完全丧失机动灵活的优势。现在是秋天,多西风,风从海上来,倭船后撤是顶风,行动迟缓,前进是海岸,无路可去,左右两侧是我们的战舰,倭国海军必败无疑。” 杜爽沉吟道:“此计确实是个好计,但倭国海军会钻我们的口袋阵吗?” 欲知倭国海军会不会中刘仁轨的计,白江口一战结果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55回 借长风放火灭倭军 因战胜传檄平百济(1) 刘仁轨想好了对付倭国海军的办法,把一百七十般战舰沿海岸一字排开,轻便灵活的军舰位于中间,沉重笨拙的运输船摆在两端,只等着倭国海军前来进攻。看了这个阵势,杜爽感到大惑不解:“刘将军,你不是说摆口袋阵吗,怎么摆了个一字长蛇阵?”刘仁轨微微一笑,不肯说破,只说到时便知,搞得杜爽满腹狐疑、莫名其妙。 听说倭国海军即将到达,扶余丰亲自率领两万人马,前来白江口接应。见大唐舰队已经在白江口外列好阵势,不免有点忧心忡忡,担心倭国海军打不过大唐舰队。前往倭国求援的使者安慰他说,倭国海军有五万人,大唐舰队只有两万人,倭军必胜。扶余丰稍稍放了点心,离白江口远远地扎下大营,等着看唐倭两军交战的结果。 倭国海军的统帅名叫朴市田来津,他率领五万人马、千余条战船,从九州出发,绕过朝鲜半岛,到达半岛的西面,鼓足风帆,像一群被工业废水毒死的鱼一样,被风吹着,漂向白江口。朴市田来津站在作为旗舰的最大的那条死鱼的肚皮上,眺望着远处的海岸。海风把他披散的头发吹得飘飘摇摇,他的心也随风飞到了天上。出发之前,倭国的摄政王中大兄皇子召见他,对他寄予深切的嘱托,命他尽快打败大唐军队,然后生擒或杀死百济王扶余丰,逼迫百济投降。朴市田来津感到历史的重任落在了他的肩上,他面临着一个改写倭国历史的机会,他要把握这个机会,成为被倭人千秋万代称颂的英雄。一缕乱发扫过朴市田来津的眼睛,他的视线有些发花,矇眬中似乎看到大唐军队像一群鸭子一样被倭军赶着四处乱跑,扶余丰像得了虐疾一样跪在他脚下发抖,百济男人黑压压地跪了一片向他磕头求饶,他的士兵每人抱着一个百济女人狂笑而去…… “报告元帅,大唐的海军驻扎在白江口外。”一声报告打断了朴市田来津的思绪,他晃晃脑袋,把头发捋到脑后,揉揉眼睛,问:“大唐的海军有多少条船、多少人?” 士兵报告:“有一百七十条船,大约两万人。” “什么,才一百七十条船?”朴市田来津难以置信地说:“才一百七十条船就敢挡我的路,这不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吗。” 士兵说:“报告元帅,大唐海军的船虽然少,但都很大,最小的船也能容纳三百人。” “什么,有那么大的船?”朴市田来津难以置信地问:“你是不是看花眼了?” “报告元帅,小的没看花眼,大唐海军的船确实非常大,小的看得清清楚楚。”士兵极为肯定地说。 朴市田来津想了一会儿,下达命令:“舰队就地抛锚,把野尻长治叫来,让他陪我乘哨船前去观看,不,前去侦察大唐的舰队。” 有人劝道:“元帅,您可不能前去,太危险了。” 朴市田来津摆摆手:“没事,现在刮的是西风,唐军追我只能用桨划船,船大划得慢,他们追不上我。”说到这里,他晃晃脑袋,自言自语道:“能装三百人的船,那得多大呀,我还从来没见过,必须先看一眼。” 野尻长治是倭国舰队的先锋官,他奉命乘坐哨船赶来,接上朴市田来津,向岸边划去。离大唐舰队还有十来里,唐军的战舰已经能看清楚,野尻长治惊讶道:“我的那个神哪,大唐军队的船怎么这么大呀!” 朴市田来津也惊叹大唐的战舰体形巨大,只不过是在心里惊叹。听野尻长治语气中带有几分畏惧,他把眼一瞪:“光大有什么用?牛倒是大,不也得被狼吃吗?” 野尻长治缩了下脖子,没再说话。朴市田来津盯着大唐舰队看了好一阵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把野尻长治吓了跳。野尻长治不解地看着朴市田来津,朴市田来津说:“你看出来没有,唐军的统帅是位陆军将领,而且是位胆小无能的陆军将领?” 野尻长治睁大眼睛、张大嘴,用无限崇拜的口气说:“哇,元帅,离着这么远您就能看到唐军的元帅、还能看出他是位胆小无能的陆军将领呀?卑职怎么什么都看不清,连将军和士兵都分辨不出来。” 这句话并不是拍马屁,正因为不是拍马屁,朴市田来津才生气,他狠狠地瞪了野尻长治一眼,训斥道:“你真是猪脑子,我又不是千里眼,离着这么远怎么可能看得清人?” “那……”野尻长治被搞糊涂了,看不清人怎么会知道唐军的元帅是位胆小无能的陆军将领呢? 朴市田来津说:“你看清唐军的阵形了吗?” 野尻长治点点头:“卑职看清了,是一字长蛇阵。” “我说的不是那个。”朴市田来津说:“我指的是唐军的战船迎风而设,说明唐军的统帅不懂得用风,肯定是陆军出身,很可能是第一次上船。” “噢,卑职明白了,元帅说得非常有道理。”野尻长治问:“元帅,您是怎么看出唐军元帅胆小无能的呢?” 朴市田来津得意洋洋地说:“陆军打仗忌讳背水列阵,你知道是为什么吗?算了,你不用回答了,反正你也不知道。我告诉你,那是因为背水列阵没有退路。海战忌讳的是背岸列阵,道理是一样的。大唐海军背岸列阵,一方面说明唐军统帅不懂海战,另一方面说明他胆怯,没有取胜的信心。唐军的战船很大,行驶得慢,一旦战败,乘船逃跑肯定会被我们追上,他们要想逃命,唯一的办法是弃船登岸,所有他要背岸列阵。” “有道理,有道理。”野尻长治连连点头。 朴市田来津接着说:“还有一点能说明唐军统帅无能。他把战船一字排开,一点防御纵深都没有,只要有一条船被我军冲开,整条防线就会被切成两段,他显然不懂得打仗。好啦,我们回去吧,明天跟唐军开战,我军必胜无疑。” 在海上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天刚亮,倭国海军就逼向大唐舰队,战船在前,运输船在后,乱哄哄在海面上铺开了一大片。距离大唐舰队大约十里,朴市田来津下令落帆抛锚。他对野尻长治说:“大唐舰队正中那艘最大的战船肯定是唐军的旗舰,你行带领一百条船,给我旗舰发动试探性进攻,先探探大唐舰队的战斗力。” 野尻长治领命,调出一百条快船,扯满风帆,向大唐舰队冲过去。 倭军只发出一百条船,刘仁轨知道这是试探性进攻,当即传令:“各舰坚守勿动,倭船远时用箭射,贴兵后用槊刺。” 一百条倭船直奔刘仁轨的旗舰冲来,旗舰及相邻战舰上的士兵用强攻硬弩猛烈攻击倭船,倭船还没有靠近旗舰,倭兵就伤亡了二十多个,野尻长治被迫率兵撤回。 唐军的防守很严密,这一点有点出乎朴市田来津的意料,不过通过这次试探性进攻,他大致摸到了大唐舰队的底——不太好惹。出动一百条船根本不起作用,他再次下令,命令野尻长治率领三百条船冲击唐军旗舰。 舰船数量一下子多出两倍,野尻长治底气大增,发出命令:“跟唐军贴身肉搏,夺取唐军旗舰。” 倭军并没有出动主力,刘仁轨仍然命令坚守勿动,唐军士们准备好弓弩和步槊,做好迎击来犯之敌的准备。 这一次进攻是正式进攻,野尻长治没有早早落帆,而是乘着海风,高速冲向大唐舰队,双方都快撞了了才下令落帆。这回速度快,唐军士兵还没来得及放几箭,倭船就冲到跟前。只是,有一条倭船落帆动作慢了一点,速度没能及时降下来,硬生生地撞在大唐军舰上,船头被撞烂,船舱进水。船上的倭兵乱作一团,有人忙着修补漏水的地方,有人忙着淘船舱里的水。唐军士兵趁机用密集的弓箭攻击那条船上的倭兵,补漏和淘水的倭兵上来一个死一个,其他倭兵再也不敢上去送死。船舱里的水越来越多,船逐渐下沉,倭兵被迫弃船逃生。 其它船上的倭兵没这么悲惨,不过处境也很艰难。大唐战舰比他们的船高很多,双方的船几乎挨在一起,他们得使劲仰着头往上射箭,只有唐军士兵探出身放箭或刺杀的时候他们才能看见目标,而他们却时时刻刻暴露在唐军士兵的视线中。唐军放出的箭像飞蝗一样劈头盖脸地飞向他们,他们无处躲无处藏,死伤惨重。唐军的槊也很厉害,全是步兵用来防止骑兵冲突用的步槊,又长又沉又锋利,一槊刺下来,刺人人穿,刺船船漏,倭兵躲在船板后面也没用,只要被唐军士兵盯上,连船板带人一块儿刺穿。 硬挺了一阵子,倭兵伤亡四百多人,有好几条船被戳漏,好在封堵及时,没有沉没。野尻长治意识到再打下去伤亡会越来越重,没有冲破唐军舰阵的可能性,只得下令退兵。 朴市田来津站在旗舰上观察着战场上的形势,意识到唐军的统帅并非像他想像的那么怯懦无能,唐军的舰阵虽然没有纵深,可是如同一块铁板,想穿透它极为困难。他改变战术,对野尻长治说:“唐军的旗舰又高大兵力又多,还能得到两侧战舰的支援,很难冲得动。这样,你再发动一次进攻,还是带三百条船,冲击唐军舰队的左翼,重点攻击最靠边的那几条船。那几条船吃水深,应该是唐军的运输船,上面的兵力不会太多,士兵的素质也不会太高。先攻占一条,震慑唐军的士气,后面的仗就好打了。” 第55回 借长风放火灭倭军 因战胜传檄平百济(2) 野尻长治领命,重新选了三百条船,冲向唐军舰队的左翼。朴市田来津判断得不错,最靠边的那几条船确实是运输船,不过他没想到,那几条船上的兵力比旗舰还多。两端的船位置孤立突出,容易遭到攻击,当然得部署重兵,这算是基本常识,朴市田来津连这都没想到,那还能不吃亏?果然,野尻长治对大唐舰队的左侧一阵猛攻,结果跟上次一样,损兵破船,狼狈而还。比第一次进攻稍好的是,这一回野尻长治没有那么执拗,只伤亡了二百多人就退了回去。 在倭国军队里,朴市田来津以勇猛著称,换句话说就是一根筋,只知道死拼猛打,莽撞寡谋。攻击大唐舰队左翼受挫后,他还不死心,又让野尻长治带领三百条船攻击大唐舰队的右翼。倭军总共有千余条船,其中战船有大约八百般,试探性进攻动用了一百艘,两次真正进攻各动用了三百艘,到现在只剩下一百艘还没动用过,算是新锐力量。野尻长治只能从已经动用过的战船里面选出两百艘,组成新的攻击梯队。可想而知,这支攻击梯队的实力和士气都不及第一支和第二支。结果完全在朴市田来津预料之中,第三次进攻仍然没能撼动大唐舰队,只是获得了两百多倭兵的伤亡。 屡屡受挫,朴市田来津蛮性大发,发誓要一条道走到黑。他暂且收兵,把储备的肉拿出一半,犒赏全军,让士兵们美美地吃一顿,吃饱喝足后,向大唐舰队发动决定性一击。他把几名主要将领召集到一起,对他们说:“唐军仗着船大坚固,坚守不动,欲与我军长期对峙,我军淡水不济,拖延不起,必须尽快将唐军击败。我决定,下午我们倾全力向大唐军队发起进攻,我就不信,以我千艘战船、五万士卒,冲不到唐军百余战船、两万人马。” 野尻长治拍着桌子应道:“就是,上午没能冲动唐军,是因为出动的兵力太少,如果我们全体出动,不用打,吓都能把唐军吓退。” “说得对,说得对,只要我们猛攻,唐军必然后退。”从倭将乱哄哄地大叫。 朴市田来津把手一挥,让众倭安静下来,发布命令:“今天下午,我们以八百艘战船为第一梯队,我亲自两百艘作为中间一队,野尻将军等六人,每人率领一百艘,分列在我的两侧,齐头并进,冲击大唐艘队。两百艘运输船作为第二梯队,跟在后面,为第一梯队助威增势。” 倭军打仗确实不讲究战略战术,决定整个舰队生死存亡的一仗,就凭这么三言两语就确定下来,一群高级将领,谁也没提更多的战术问题,也没人考虑冲散大唐舰队以后怎么打,万一冲不散又怎么打。他们的心思都在眼前的饭桌上,焦点是盘子里的肉。他们一心急着吃肉,完全没想到他们自己即将成为大唐舰队嘴里的烤肉。 倭国海军连续进攻了三次,都只出动了不到三分之一的战船,刘仁轨心里不免有些着急。倭军不倾全力进攻,他的计策就无法实施,只能跟倭军干耗,耗到什么时候才算个头儿呢?刘仁轨希望这一仗赶紧结束,这样他才能按照原计划走水路进攻周留城,他还不知道孙仁师部由于叛军的阻击而耽误了好几天的行程。 杜爽有点沉不住气了,问刘仁轨:“刘将军,虽说上午三次交锋我们都取得了胜利,可对倭军造成的杀伤并不大,估计还不到一千人。倭军有五万人,这点伤亡对他们来说只是一点皮毛。咱们就这样一直跟倭军耗着吗,你不是要布口袋阵吗,怎么没见您布呀?” 刘仁轨克制住心中的焦虑,尽量表现的轻松自若,微笑着说:“怎么,才打了半天你就坐不住了?千军万马攻一座城池,一半天就能攻下来吗?” 杜爽也笑了:“要是在陆地上打仗,末将自然不会心急,第一次打海战,末将心里没底。刘将军,您能不能别卖关子了,把您的口袋阵是怎么回事告诉末将?” “好吧。”刘仁轨摇着头说:“看你这个样子,不告诉你的话,你是吃不香睡不实。你看见我摆的这个一字长蛇阵了吧,我的旗舰位于正中,不光是考虑到旗舰的安全和指挥的便利性,还是把旗舰作为诱饵,吸引倭军来攻。我已经给各舰的舰长下达了命令,只要倭国海军全力来攻,我就会发出信号,我军的阵形会立刻改变。中间的舰船往后退,分列成两排,船头转向中间,等倭军的船冲进来之后,齐头并进,向前挤压。倭军船小,不敢跟我军舰船硬顶,后退是逆风,行动迟缓,为了躲避我军舰船,只能向中间跑,这样我军就可以将倭军的战船压缩到一个狭小的区域,令其丧失机动灵活的优势,然后,就任由我军收拾了。为什么上午我不用这一招,非要等倭军倾力来攻呢?如果不能把倭军主力困于阵内,其必将于阵外向我发动攻击,我们就无法重创倭军,甚至还有可能被倭军击败。所以,我一直在等,等待倭军全力进攻。” “噢,原来如此。”杜爽恍然大悟:“刘将军,这个计策实在是高明,这下子末将就安心了。不过,万一倭军不倾力来攻,我们就一直等下去吗?” 刘仁轨说:“如果不考虑夹击周留城的事,我们不妨一直跟倭军耗下去,耗下去对我军有利。倭军渡涉远洋而来,淡水必然紧张,如果不能靠岸补充淡水,他们在海上坚持不了多长时间。我们着急决战,倭军比我们更着急,所以我料定他们顶多跟我军对峙三两日,就会全力来攻。” 刘仁轨太低估朴市田来津好勇斗狠的精神了,朴市田来津怎么可能等得了三两日,吃饱喝足歇过劲来,他就下达了全体进攻的命令。 看到倭军舰队进行大规模调动,刘仁轨内心狂喜,当即传令给各舰舰长,注意旗舰发出的信号,准备布口袋阵围歼倭军。 朴市田来津和六名倭军大将,率领八百条战船,分成七队,向大唐舰队全线压上来。顺风使船就是痛快,七队倭军争先恐后,一队比一队跑得快,队形乱七八糟,毫无章法。他们只有一个原则,冲在最前面,抢得第一功。 倭军进逼上来,刘仁轨下令,按照预先的约定升起变阵的旗帜,各舰舰长按照预定的计划指挥自己的船向后退,每条船沿着圆弧形舰迹后退四分之一圆,圆的半径等于最外侧那条船到本船的距离。这样,各舰退到位置后,原先面向外海的一字横队就变成两列面向彼此的横队,两队之间的距离大体等于原一字横队的宽度。 倭军哪知道大唐舰队早有预谋呀,看到唐军舰船向后退,以为唐军害怕了,想逃走,他们的气焰顿时冲到了九霄云外,狂性大发,挥舞着刀枪大呼小叫,声浪压过了海浪,随风飘到唐军耳朵里。数朴市田来津喊得最凶:“弟兄们,唐军害怕啦,冲上去消灭他们,打败唐军,百济就是我们的啦!” 朴市田来津和另外六名带队的将领都冲在本队的前面,全部冲进口袋阵里。喊得嗓子都快哑了,朴市田来津的疯劲消退了一点,头脑变得清醒了一点,他突然发现,大唐舰队并没有逃跑,他们的阵形还是那么整齐,只不过变换了一种阵形而已。左看两眼,右看两眼,海战经验丰富的朴市田来津立刻意识到不妙,他很可能中了唐军的奸计,他马上下令全队往后退。 朴市田来津的旗舰开始落帆,表示后退的旗帜升了起来,倭军兵将全都被搞蒙了,怎么冲着冲着突然要撤退呢?野尻长治大声抱怨:“元帅是怎么搞的,是不是中午吃肉吃太多了,撑糊涂了,连信号都会发错。别理他,继续进攻。”另外五队倭军的将领跟野尻长治一样,都认为朴市田来津发错了信号而未加理会,照样往前冲。就连朴市田来津亲自指挥的那些倭船,也没几条执行撤退的命令,纷纷从旗舰旁边掠过。 朴市田来津急得跳着脚大骂:“混蛋,蠢猪,你们眼睛瞎了吗,没看见本帅挂的是撤退的信号吗,怎么还往前冲?” 跳也没用,骂也没用,不一会儿,倭军第一梯队的八百条战船全部钻进大唐舰队的口袋里。刘仁轨下令:“发信号,全线推进。” 信号旗升了起来,两排战舰齐头并进,向中间压缩,倭军将卒们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好,忙着收帆后撤,可惜已经太晚了。高大的唐军战舰压过来,如果从他们的侧面撞上来,他们的船必翻无疑,当务之急是避免相撞。不管是有意识还是下意识,所有倭军的战船都选择了向中间躲避。到了这个地步,倭军整体协调能力差的敝端暴露出来,每条船上的人都只顾着自己规避危险,根本不管别人,没人顾全大局,朴市田来津的指挥完全失灵。八百条船拥挤在一起,互相碰撞,想前进的根本走不动,想拐弯的更拐不了。 进攻的时机已经成熟,刘仁轨下达了攻击令。旗帜信号和号炮信号同时从旗舰上发出,相邻的战舰听到号炮,紧接着点燃号炮,海面上响起一连串的炮声,吓得倭兵倭将们心一阵阵忽悠、腿一阵阵哆嗦。 第55回 借长风放火灭倭军 因战胜传檄平百济(3) 真正令倭兵心惊胆战的事在炮声过后才开始,数以千计的步槊戳向与唐军战舰相邻的倭船,数以万计的雕翎箭飞向离唐军战舰较远的倭船。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些雕翎箭里有很多是带火的。 眼看着整个船队陷入困境,朴市田来津急得眼睛都红了,挥舞着倭刀暴跳如雷:“反击,反击,给我杀,杀呀——”无论他怎么喊都没用,他位于船队的中央,离唐军战舰近的倭兵根本听不见他的喊声,能听得见他的喊声的倭兵离唐军战舰太远,想打也打不着。朴市田来津又挂出进攻的旗帜,可在那种混成的状态下,有谁还顾得上看他的旗舰呢,每条倭船都在为自己逃生而努力。 那些被火箭射中的船只上的倭兵可吓坏了,船只要是着起火来,他们全都得变成烤全猪,最后成为鱼食,为了避免落到这么悲惨的地步,他们冒死从船舷上探出身,用长枪、短刀拨打钉在船上的火箭。身体暴露在外,中箭的概率大为增加,倭兵为此死伤累累。即使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还是没能把火箭全部打落,因为火箭太多了,打不胜打。 有的倭船开始燃起大火,火势越来越大,海面上烈焰飞腾,烟炎灼天,海水皆赤。起火船只上的倭兵纷纷跳海,游向邻近的船只。失去控制的火船被风吹着靠向东边的倭船,把火种传播过去。这样的火种比火箭还厉害,打也打不掉,推也推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火逐渐蔓延。 到这个时候,倭军缺乏组织的弱点充分暴露出来,每条船上的人都不想葬身火海,每条船上的人都想尽快逃出去,别人的船挡路怎么办——杀,杀开一条血路也得冲出去,倭军船队里出现好多处自相残杀的场景。 看到大火在船队中蔓延,朴市田来津的双眼也喷出了火,高举双臂,仰天大叫:“天照大神呀,快帮帮我吧,快把我的船队救出火海吧。”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叫天照大神他爹都不管用,只能听天由命。老天对倭军还算不薄,一直在刮西风,风向没有变,大火从东往西蔓延速度很快,在南北方向上蔓延就比较慢。倭军船队里燃起两条火龙,火龙之间的倭船暂时安然无恙,火烧不着他们,唐军的箭也射不到他们。起火的倭船基本烧光之后,腾出两条通道,位于中部的倭船从困境中摆脱出来,纷纷掉头逃窜。 朴市田来津位于中央,他所在的位置最安全,本来他也能逃跑,可是看到舰队损失如此严重,他一口恶气顶到了脑门子上,不但不逃,反而指挥着能够指挥得动的倭船向大唐军队发起反攻,而且攻击目标是离海岸最近的唐军旗舰。别的倭船都在往回跑,旗舰却带着几条船逆行,显得那么不协调。朴市田来津站在船头上,挥舞着倭刀,大声命令从他身边往回逃的船只掉头进攻,可惜没有一条船服从他的命令。 野尻长治率领的那队倭船紧挨着朴市田来津的那一队,离大唐战舰比较远,损失比较小,野尻长治幸运地冲破重重障碍逃了回来。看见旗舰迎面驶来,还张着船帆,他感到非常奇怪,心想:“元帅是不是吓傻了,连东西南北都搞不清楚了?”两船接近,野尻长治冲着朴市田来津大喊:“元帅,你搞错方向啦,赶紧掉头,赶紧落帆。” 看到野尻长治也在往回逃,朴市田来津大怒:“八嘎,什么我搞错方向了,我是在进攻。你是先锋官,你应该带头进攻,快快掉头,随我进攻。” 野尻长治有点犯迷糊,心说:“元帅的脑袋是不是被大火烤坏了,这种情况下发动进攻,那不是拿着鸡蛋往石头上碰吗,我可不干那种傻事。”野尻长治当然不会进攻,他脑瓜一转,敷衍道:“元帅,末将遵命,末将到前面掉头,跟您一起进攻。” 两船很快就擦肩而过,野尻长治冲着旗舰的背影说:“我好不容易跑出来,还回去,我有病呀?你想死你就去死吧,我可不陪着你。” 大火烧得正旺的时候,为了避免自已的战舰被引燃,大唐舰队没有继续向前挤压,停在原地,用弓箭和长矛消灭舰队与火龙之间的倭军。大火基本熄灭后,大唐舰队也差不多把离得近的倭军消灭光了,舰队再次向中间挤压,对没来得及逃走的倭船痛下杀手。朴市田来津冲上来,正好自投罗网,还没等冲到刘仁轨的旗舰跟前,就中了好几只火箭,燃起大火。朴市田来津想换一条船继续进攻,刚到船舷边,一支雕翎箭飞来,正中他的前胸。主帅一死,其他人谁还有心思恋战呢,纷纷换船逃命,朴市田来津的尸体被大火吞没。 这一仗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冲在船队后面的倭船占据近水楼台的优势,有一部分在战斗刚开始的时候及时退了回去,冲在船队前面的倭船,有一部分冒着触礁的风险,冲过口袋阵,沿着海岸绕了回去,冲在船队中间的倭船,有一部队幸运地沿着大火烧开的通道逃了出去。那两百余条运输船,由于船重行缓,没有冲进口袋阵,及时落帆,完整地保存下来。总共有四百余条倭军战船被焚毁或撞翻,倭军伤亡近半。 逃脱厄运的倭船不敢停留,如同一群漏网之鱼,仓皇逃回倭国。 扶余丰带着两万人马到白江口接应倭国海军,倭军与唐军交战时,他在一队卫士的保护下坐在海边观战,等着倭军取胜后迎接倭军上岸。为了表示他的诚意,他随身带了一大包金银珠宝,准备送给倭军的主帅。眼睁睁地看着倭国海军不到一天,就死的死、逃的逃,一兵一卒都没剩下,他吓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当国王的心一下子冻成了冰砣子,脑子里只想着一个字——逃。 要说扶余丰,心眼儿确实多,他知道,带着一百多人的卫队逃跑目标太大,很可能像他老爹那样被唐军追上,于是对卫队长说:“给我留下四个人,你带着其他人以最快的速度回周留城,保护孤的后宫,孤这就带领军队回周留城。” 扶余丰留下四名心腹卫士,卫队长带着其他人飞马返回周留城。扶余丰并没有回军营,直接带着四名卫士沿着海边往北跑。天黑后,用五匹马换了一条船,连夜划向高句丽。他的果断和智谋救了他一命,他和四名卫士顺利地逃进了平壤城。 军营里面的两万叛军士兵,见扶余丰的卫队奔周留城而去,以为扶余丰也在里面,跟在卫队后面往周留城跑,偌大一座军营,顿时变得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看不见,只剩下帐篷和辎重。刘仁轨大喜,把战舰泊岸,留下少量人看守,大军进驻叛军的军营,休息士卒,养足精神后拨营起寨,乘船沿白江溯流而上,向周留城挺进。 扶余丰的卫队逃回周留城,把倭国海军惨败的消息报告给高强,传达扶余丰的命令,让宫廷侍卫保护后宫,等待扶余丰返回。高强意识到扶余丰的末日即将来临,让朴贞吉把家里的细软之物收拾了,并通知两个女儿和从朴家村带出来的八位姑娘,做好随时离开周留城的准备。 扶余丰带到白江口的军队逃回周留城,高强这才知道,扶余丰并没有随军队返回,那不用说,肯定是学他老爹,逃奔高句丽去了。高强不知道扶余丰走哪条路,他生怕扶余丰再去朴家村。如果扶余丰去了朴家庄,以朴康万的愚忠,他肯定会接纳和保护扶余丰。要是大唐军队再次从他们家把百济王搜出来,还能不能轻晚放过他们,那就很难说了。 高强立刻通知朴贞吉,把女孩子们从宫里带出来,一人一匹马,离开周留城,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朴家村。 高强自己没有办法说服朴康万不要管扶余丰,他只能先说服朴贞吉,再由朴贞吉去做朴康万的工作。高强说:“贞吉,万一殿下要是去了咱们村,你可一定得说服父亲,让他赶紧送殿下走。” “这样不合适吧,殿下对咱们恩重如山,现在他落了难,咱们怎么能把他拒之门外呢?”朴贞吉一时转不过弯子来。 高强说:“殿下对咱们确实不错,不过那是有原因的。第一、他需要咱们帮他除掉扶余福信;第二、他贪图玉姬和顺姬的美貌。跟他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我对他还算比较了解,这个人并不是一个重情感的人。你对他有用的时候他对你会非常好,你要是对他没用了,他就会把你扔在一边。你不是还替前王后打抱不平吗,虽然前王后是扶余福信的小妾,是扶余福信硬塞给殿下的,可自从跟了殿下以后,前王后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殿下的事,没有向扶余福信报告过一条对殿下不利的消息。可以说,前王后对殿下称得上忠心耿耿,可殿下是怎么对待她的?扶余福信刚一死,殿下就把她贬为普通宫女,还把她生的孩子处死,这样做未名太残忍了吧。” 朴贞吉被说动了心,一时无语。高强接着说:“这种人不值得效忠,咱们帮他除掉了扶余福信,足以报答他对咱们的赏赐,从此咱们两不相欠。现在的情况不同了,如果大唐军队把他从咱们家里搜出来,恐怕不会像上次那样轻易饶过咱们。一则,咱们这是第二次窝藏百济王,二则,咱们俩都是百济的官员,三则,玉姬和顺姬都长大了,万一被唐军抢去,那可怎么办?” 听到这话,朴贞吉再也不犹豫了,当即答应:“好,我听你的,爹爹要是不同意送殿下走,我负责说服他。” 回到家里,听说扶余丰没来朴家村,高强和朴贞吉这才放了心。 第55回 借长风放火灭倭军 因战胜传檄平百济(4) 扶余丰不知去向,周留城里群龙无首,守军人心惶惶。宫廷侍卫长高强携家眷逃离周留城,令王宫一片混乱,能逃的人纷纷逃离。 刘仁轨率水军开至周留城外,走投无路的王子扶余忠胜和扶余忠志,率领守军将领出城投降。刘仁轨赦免了众人的罪行,写了一篇檄文,让扶余忠胜派人送往叛军占据的各个城池,勒令叛军投降。叛军的人心已离散,扶余丰大选秀女、刺杀扶余福信等行为,让叛军和老百姓对他大失所望,如今他也不见了踪影,王子也投降了,别人还有什么理由硬挺着,于是檄文所到之处,叛军纷纷投降,百济的形势迅速平静下来。 驻扎在百济的倭国军队一下子陷入了尴尬的境地。为了实现迅速控制百济的阴谋,倭军以协助叛军守城为名,分成若干股,分散驻扎在几座主要的城池里,每一处不过三五千人。叛军一投降,他们被孤立起来,地位很尴尬。一直待下去肯定不行,百济人不会再给他们饭吃。向唐军投降吧,他们还不愿意,觉得那样很没面子。打开一条通道撤回倭国吧,他们又没有跟大唐军队开战的实力。思来想去,倭军统帅上毛野稚子派前将军阿云比罗夫前去面见刘仁轨,请求大唐军队网开一面,放他们返回倭国。 刘仁轨在扶余丰的王宫里接见阿云比罗夫,听他把话说完,义正辞严地说:“三年前,百济已经被大唐攻灭,成为大唐的州县,扶余丰等人起兵造反,是大唐的叛臣贼子。你们倭国出兵帮助扶余丰,就是与大唐为敌,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战或者降。你们的五万海军,被我的两万人一战歼灭过半,海军元帅也葬身于火海之中,你们对大唐军队的实力应该有所了解了。现在你们的陆军分散驻扎于多个城池中,如果你们不投降,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你们各个击破,全部消灭,让你们一兵一卒都回不了倭国。其实根本用不着我动手,我只需下一道命令,百济军队就会把你们消灭。因此,我劝你们还是投降。解除武装之后,我会把你们全部释放,让你们返回倭国。” 阿云比罗夫赶紧说:“刘将军,这件事情确实是我们倭国做得不对,不过我们绝对不是有意跟大唐作对,实在是因为远隔大海、信息不通,不明真相,误信了扶余福信和扶余丰的鬼话,这才派兵到百济来。关于大唐灭亡百济,设州置府之事,扶余福信只字未提。他对我王说,新罗勾结大唐入侵百济,占领了王城,掳走其国王、太子和全部王室人员,请求我王派兵帮其立扶余丰为国王,收复失地。倭国和百济素来友好,彼此互相帮助,我王不好拒绝,这才派兵把扶余丰送回来。不过我王交待过,不要轻易与大唐开战,以免影响双方的关系,我王驾薨之后,摄政王依然奉行不与大唐交恶的政策,所以我军进驻百济一来,从来没主动向唐军发起过进攻。这次来的海军元帅朴市田来津是个愚蠢鲁莽、狂妄自大、只知杀人、不懂政治的家伙,我们相信,进攻将您是朴市田来津个人的决定,跟我们摄政王绝对没有关系。朴市田来津已死,得到了他应得的惩罚,就请刘将军大仁大量,不要再计较这件事了。我们摄政王非常愿意与大唐进行友好往来,还请刘将军给我们摄政王一个面子,不要强迫我军投降。我们保证,以最快的速度撤离百济,不带走百济的一草一木。” 百济已经平定,刘仁轨也不想节外生枝,再跟倭军打仗,在不失原则的前提下,他退让了一步:“你说的倒都是实情,以前你们从来没有攻击过我们,看在这个分上,我可以让你们体面地离开百济。不管是什么原因,你们总是以军队的形式进入了大唐的领土,如果让你们原样返回,那我大唐的主权和脸面何在呢?这样吧,咱们折衷一下,不叫投降,叫离开,以平民的身份离开百济。你们解除武装,把跟打仗有直接关系的兵器和铠甲留下,其它属于你们自己的物资你们可以全部带走。不过你们得签下保证书,以后永远不再侵犯大唐的领土。” 阿云比罗夫把刘仁轨的要求转告上毛野稚子,上毛野稚子觉得以平民的身份离开百济不过损失了些兵器和铠甲而已,总比以俘虏的身份被遣返要好听得多,便接受了刘仁轨的要求。驻扎在百济境内的倭军,放下武器,从各个城池撤离,集结于以礼城,在那里登船返回倭国。 倭国第一次跟大唐打仗,就被打得大败,狂妄和自信被彻底打掉,畏大唐军队如虎狼。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大唐会乘胜进攻倭国,全国上下人心惶惶,全民备战,在本州西部和九州北部大量建造军事要塞,部署重兵把守,折腾了整整十年,其动静跟秦始皇修长城有得一比。多年之后,见大唐军队一直没去倭国,倭国人才慢慢放下心来,转而对大唐无限崇拜,从此开始了全面学习和效仿中国的时代。这是后话。 且说百济全境皆平,只剩下迟受信把守的任存城,不肯向大唐投降。迟受信以五万人据险阻击三万唐新联军,只两天就被打得大败,他本人还差点当了俘虏,内心很不服气,觉得这样投降,想再跟大唐军队打一仗,取胜之后再投降,一是捞回点面子,二是抬高自己的身价。 一个败军之将还敢负隅顽抗,真是令人齿冷,孙仁师当即就要派兵攻打任存城,以先锋团和劲卒师为先锋。 刘仁轨拦住孙仁师,说:“百济已平,任存孤城成不了什么气候,不必为此再伤损我大唐将士的生命,可派降兵降将前去攻打任存城。” “你这个思路倒是跟刘之孝很相似,你们不白都姓刘。”孙仁师半开玩笑似地说。 “刘之孝是谁,他怎么了?”刘仁轨对刘之孝一点都不了解。 孙仁师把刘之孝、先锋团和劲卒师的情况简要介绍了一番,重点谈了先锋团、劲卒师在攻破叛军的阻击和刘之孝巧妙利用降兵降将的经过。 刘仁轨兴趣盎然地听完,赞叹道:“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智谋,真是难得。这个人将来大有出息,有时间我得跟他好好聊聊。” 后来,李治下诏命刘仁轨留镇百济,刘仁轨日夜忙于抚慰百济人,帮他们恢复正常的生活和生产,而且不久刘之孝就随孙仁师、刘仁愿返回了大唐,刘仁轨竟没能抽出时间来跟刘之孝谈一次话。 孙仁师说:“以夷制夷这个办法是个好办法,不过夷人的心性很难琢磨,对他们不能过于信任,一定要能拿得住他们,否则的话把粮食甲仗提供给他们,一旦他们复叛,我们就会落下资寇的罪名。” “不用担心。”刘仁轨说:“我看好了两个人,一个叫黑齿常之,一个叫沙吒相如。据我观察,这两个人都是守信用、重义气、忠勇有谋的人。以前他们反叛,是因为跟错了人,现在他们已经幡然悔悟,正希望有机会表现他们对大唐的忠心,我把这个机会给他们,他们怎么可能反叛呢,不用怀疑。如果孙将军不放心,可以以助攻为名,派先锋团和劲卒师跟他们一起去。” 黑齿常之是百济西部人,身高七尺余,按现在的尺寸来说估计有一米八九,在百济人里非常少见。这个人骁勇善战,而且富有谋略,在担任达率兼郡将,相当于中国的州刺史。当初苏定方攻克百济王城后,黑齿常之率其所部投降大唐。苏定方得胜后纵兵劫掠,杀了很多百济青壮年人,黑齿常之非常害怕,带着部将沙吒相如和另外十几名部下逃归本部,带领本部兵马退进任存山,构筑山寨自保,很快就纠集了三万多人。苏定方离开百济,扶余福信扯旗造反,黑齿常之与沙吒相如与扶余福信遥相响应,不过他并没有参与对刘仁愿的进攻行动。此次叛军失败,他又率众投降。 孙仁师把黑齿常之和沙吒相如召至帅帐,先勉慰了二人几句,然后说:“迟受信据守任存城不肯投降,我准备派兵前去攻打,刘仁轨将军向我推荐了你们二人,说你们忠勇有谋。我现在发给你们甲仗和粮草,命你们率领本部兵马前去攻打任存城,希望你们不要辜负我对你们的期望,不要辜负刘仁轨将军对你们的举荐。” 黑齿常之说:“将军,末将一定拿下任存城,以表示归顺大唐的诚心。” 孙仁师点点头:“很好。任存城城池险固,守兵众多,不易攻取,我助你一支精兵,如果你攻不下来,可以让这支精兵出马。”他指着站在一边的刘之孝对黑齿常之说:“这位刘之孝将军,他手下有一个先锋团和一个劲卒师,总共两千余人,骁勇善战,是大唐军队精锐中的精锐。当年在泗沘城下率先攻破扶余义慈的防线、攻占泗比城城门的就是他们,后来捉回逃跑的扶余义慈和扶余隆的也是他们。前不久,迟受信带领五万大军,据险阻挡我军,又是他们一举突破迟受信的防线,几乎生擒了迟受信。听到他们的名字,迟受信会闻风丧胆。” 黑齿常之冲刘之孝施了一礼,说:“请刘将军多多指教。” “不客气。”刘之孝还了一礼,对孙仁师说:“孙将军,张天佐一直没捞到机会打仗,是否可以把他也带上?” “当然可以。”孙仁师对黑齿常之说:“张天佐原是淡水城的城主,我们劝他投降他不降,最后我们猛烈攻城,他受不了了才降。我需要他打一仗,以解除他的俘虏身份,就让他跟你去吧。他手下有五千人,虽说不多,也能帮上点忙,可以让他负责一个方向的进攻。” “谨遵将军之命。”黑齿常之说:“攻城自然兵力越多越好,不过末将以为,如果能够劝降迟受信,最好还是劝降他。就算他死不肯降,还可以劝降他的部下,让他的部下献城投降。” “你这个想法很好。”孙仁师说:“我要的只是百济平定,能不流血当然最好。你是攻城的最高指挥官,怎么做你可以自作主张。” “多谢将军信任。”黑齿常之表示:“末将一定拿下任存城。” 欲知黑齿常之能不能拿下任存城,且待下回分解。 第56回 余孽丧家百济覆亡 都督用计辽东遭抢(1) 离开帅帐,刘之孝对黑齿常之说:“黑齿将军,你提出的招降任存城守军的办法非常好,能不打仗尽量不要打仗,百济人已经死得太多了。” 黑齿常之惊讶地看了刘之孝一眼,问:“刘将军,你是为百济人死得太多而感到可惜吗?” 刘之孝摇摇头:“不是感到可惜,是感到痛心。” “为什么?”黑齿常之狐疑地问:“刘将军,你是大唐人,百济死多少人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会感到痛心?” 刘之孝说:“我是幽州人,如果齐州发生战乱,死很多老百姓,你觉得我会不会感到痛心?” 黑齿常之问:“这么说,在刘将军眼里,百济跟大唐的齐州是一样的?” 刘之孝点点头:“跟我的家乡幽州也一样。” 黑齿常之大受感动:“刘将军,你是好人,如果你不嫌弃,我愿意给你做朋友。” “一起打仗,我们就是生死兄弟。”说着,刘之孝伸出右手。黑齿常之伸手握住刘之孝的手,沙吒相如也伸出手,三只手握在一起,三个人同声说:“生死兄弟。” 在刘之孝的影响下,黑齿常之没有留在百济做官,而是随大唐军队去了长安,成为高宗、武氏一朝的一代名将,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 黑齿常之手下有三万多人,加上先锋团、劲卒师和张天佐的五千人,总共四万出头,开至任存城下,把任存城四面围定。黑齿常之写了一封劝降信派人送给迟受信,迟受信倚仗任存城里有三万守军,不肯轻易投降,亲自到城上督战,激励士卒死守。 见迟受信如此顽固,黑齿常之改对迟受信的手下劝降。他对守城的将士说:“国王不知去向,两位王子率众投降,百济全境皆降,你们一座孤城,能够守得住吗?不管你们城墙有多高、兵力有多少,任存城早晚都会攻破,为了守这么一座必破的孤城而流血丧命,值得吗?唐军将领不忍看到你们无谓地丧命,派我来劝你们投降,你们不要执迷不悟,跟着迟受信一条道走到黑。” 看到围城的基本上都是百济人,守城的将士们议论纷纷,人心浮动: “唐军这一招太狠了,让百济人打百济人,这不是让我们自相残杀吗?” “是呀,这仗怎么打呀,就算我们把这些人都杀掉,唐军还会派别的百济军队前来攻城,难道我们还能把百济军队全部杀掉吗?” “既然百济的城池都投降了,我们守着这座孤城还有什么意义,就算守住了又能怎么样?” 把守南门的士兵最先决定投降,打开城门,放黑齿常之的部队进城。迟受信正在城墙上巡视,听说黑齿常之进了南门,顾不上回家带老婆孩子,直接骑马出了北门,向高句丽逃去。 迟受信想去高句丽找扶余丰,可身上没带什么钱,这么远的路怎么去得了呢?想来想去,迟受信想到了高强,在周留城,他跟高强见过几次面,二人挺对脾气。他知道扶余丰对高强特别信任,高强说不定已经去投降扶余丰了,他可以向高强的家人借点盘缠,于是改道去朴家村。 没费多大周折,迟受信就找到了朴家村。一见面,高强和迟受信都很惊讶,高强惊讶的是迟受信怎么会想起来找他,迟受信惊讶的是高强怎么没去投奔扶余丰。 听迟受信把来意讲了一遍,高强说:“迟将军,如果你非要去寻找殿下,送你些盘缠绝对没问题。不过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殿下他现在是不是到了高句丽都不知道,你怎么找他?就算他到了高句丽,也是寄人篱下,你跟着他又能怎么样,难道你相信他还能让百济复国吗?” 听了高强的话,迟受信沉默不语,过了半晌才幽幽地说:“百济我是待不下去了,不去投奔殿下又能去哪里呢?” 高强说:“如果你愿意,可以在朴家村住下来,你先假扮成我们家的庄客,躲过这阵风声以后我帮你在朴家庄置一份产业,再找机会偷偷地把你的妻子和孩子从任存城接来。如果将来有机会干大事,咱们二人就齐心合力干一场,如果没有机会,在这里过一辈子也挺好。你意下如何?” 高强劝迟受信留在朴家村,是因为他看中迟受信是一位良将,想让迟受信为他所用。迟受信没别的路可走,便接受了高强的建议,在朴家村安家落户。 到底是六十来岁的老人了,那年与庞孝泰大战了一场,泉盖苏文体力透支,出了一身大汗,没有及时更换干爽的衣服,结果寒风入侵,回到平壤城就生了病,浑身上下骨头节酸疼,脑袋昏昏沉沉,食欲不振,睡眠不稳,一直到天气暖和起来以后才痊愈。病虽然好了,但身体状况明显不如从前,平时总是感到气虚力怯,感觉他的大刀比以前重了至少一倍,抡起来相当吃力。特别是入冬以后,全身骨节不舒服,说不清是痒还是疼,上马都困难,他干脆不再骑马,改为坐轿。泉盖苏文有个毛病,上下马都要踩着人的背,而且不踩小兵或者奴仆的背,非要踩军官和贵人的背,他一改坐轿,跟随他的军官高兴得不得了。 扶余丰逃至平壤城,求见派盖苏文。泉盖苏文正斜倚在榻上,听说百济王扶余丰跑到平壤城,大吃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让人把扶余丰请到客厅。一见面,泉盖苏文又是大吃一惊,只见扶余丰面色憔悴,衣冠不整,衣服上起了一道道霜花,看着像是被海水打湿复干后留下的盐花。泉盖苏文惊讶地问:“百济王殿下,你这是怎么搞的,你怎么没先派人打个招呼就到平壤城来了?” 一路上匆忙逃命,风浪颠簸,扶余丰确实吃了不少苦,不过他现在这个狼狈样是有意为之。他随意带着不少的金银珠宝,要是想把自己捯饬得像个人样,完全可以先找客栈住下,休息几天,好好吃几顿饭,换一身新衣服。他这样做为的是让泉盖苏文可怜他,给他一碗饭吃。随身带的金银财宝再多,坐吃山空也会吃光。 听到泉盖苏文问,扶余丰悲从中来,两串泪珠洒落在胸前,这次他是真难过,不是装出来的。扶余丰哽咽道:“泉大人,百济完啦,我从军中跑出来,一路之上吃尽了风浪之苦,才来到平壤,我要是晚走一步,就变成唐军的俘虏了。” “什么,百济完啦,这怎么可能?”泉盖苏文吃惊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问。 “泉大人,这是真的,这种事小王怎么可能开玩笑呢?”扶余丰抻着自己的衣服说:“要不是遇到这么大的灾难,小王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到、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倭国又派援兵来了吗?”泉盖苏文问。 “唉——”扶余丰长叹一声,摇晃着脑袋说:“别提啦,倭国海军五万人、千余只战船,刚到白江口就跟唐军水师打了一仗,不到一天的时间,损失过半,狼狈地逃回倭国,连百济的水都没喝上一口。唐军紧接着包围了周留城,我的军队不敢抵抗,开门投降,我在巡城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一点都没敢耽搁,赶紧逃离周留城。别的城池都不敢收留我,我只得一直逃,这才逃到高句丽。我的卫队不断有人弃我而去,到达平壤城的时候,就只剩下四个人。” 扶余丰不好意思说他连周留城都没敢回直接就逃离百济,就编了一套瞎话。扶余丰在这方面颇有才能,瞎话编得跟真的似的,再加上他那维妙维肖的表演,泉盖苏文深信不疑。不管怎么说,扶余丰是盟国的国王,不能太过怠慢,泉盖苏文说:“百济王殿下,你别太难过,先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吃饱饭,然后咱们再慢慢说。” “那就多谢泉大人了。”扶余丰可怜巴巴地说:“我是巡城的时候离开周留城的,身上没带钱,一路之上变卖首饰才免于饿肚子,到达平壤城时,我几乎是一文不名了,连身干净衣服都换不了,这样来见泉大人,太不礼貌了,还请泉大人见谅。” “这种话就不用说了,特殊情况嘛,谈不上不礼貌。”泉盖苏文对下人说:“快去通知厨房,给百济王殿下烧洗澡水,做最好的客饭。” 下人去后,泉盖苏文又问倭军战败的经过。扶余丰摇头脑袋说:“哎呀,太惨了,我当时就在海边接应倭军,眼睁睁地看着倭国海军钻进了唐军水师的包围圈里,唐军用火箭攻击倭军的战船,大火把海面都烧开锅了,水汽弥漫,倭军舰队被烧了个七零八落。” 扶余丰把双方交战的经过详细地讲了一遍,当时的情景他历历在目,一想起来就心惊肉跳,语气和动作充满了真情实感。自从身体状况变差后,泉盖苏文的心气也没有以前那么壮了,从里到外都变得暮气沉沉,扶余丰的叙述深深地触动了他,他感到后背一阵阵发冷。 想起十几年来被大唐折腾得国敝民穷,泉盖苏文暗自思量:“没想到倭兵如此不堪一击,看来倭兵不足恃,以后还是别找大唐的麻烦了,免得自讨苦吃。” 扶余丰没有白白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果真赢得了泉盖苏文的同情。泉盖苏文给他找了一处房子,还给了他一个闲职,让他挂名领一份俸禄,钱不多,吃不好也饿不着。有这份俸禄就比没有强,扶余丰安心在平壤城住下来,娶了一个高句丽女人,过起了寓公的小日子。 第56回 余孽丧家百济覆亡 都督用计辽东遭抢(2) 百济连年遭受战火,村舍荒废,尸殍遍野,百业凋零,民不聊生,刘仁轨奉诏镇守百济,指挥百济各级官长和胥吏,掩埋骸骨,统计户籍,修缮房舍,赈饥济贫,抚孤养老,通路架桥,筑堰竣塘,鼓励农桑,建立大唐社稷,颁布大唐正朔及庙讳。这些所作所为,赢得了百济老百姓的衷心拥护,百济人安居乐业,开始真心愿意做大唐人。打下这个良好的基础后,刘仁轨带领留守百济的大唐军队开荒屯田,囤积粮草,训练士卒,为灭亡高句丽做准备。 先锋团、劲卒师随孙仁师、刘仁愿返回大唐,回归幽州都督府,李大昌、黑齿常之随队来到大唐。 李治召见刘仁愿,对他坚守百济大加慰勉,然后问:“刘爱卿在百济的时候,上书奏事,言辞简单明了,还很有文采,你是一员武将,怎么能做到这一点呢?”刘仁愿回道:“那些奏章都是刘仁轨写的,臣可没那么大的本事。”李治闻奏大喜,给刘仁轨连升六级,正式任命刘仁轨为带方州刺史,在长安城里赐给一所宅院,赏给刘仁轨的妻子一批金银珠宝,还专门派遣使者赍玺书到百济去慰问刘仁轨。 李治和武皇后详细询问平定百济叛乱的主要战役经过,刘仁愿突袭支罗城、奇袭真岘城、力克迟受信、大破倭海军等几场主要战役的经过介绍了一遍,李治和武皇后听罢大喜,在盛赞刘仁轨机智善战之余,对先锋团和劲卒师的战斗力也赞赏有加,武皇后对刘之孝能够怀柔和驾驭夷人,以夷制夷特别欣赏,连夸刘之孝是大有前途的帅才。发现了刘家二子、方家四男这批后起之秀,李治大喜,给刘之孝晋升了四级,给另外五个小兄弟各晋升了三级。刘明、方天戟教子有方,李治给刘明晋爵郡公,给方天戟晋爵县伯。 对于黑齿常之和李大昌这两员降将,李治都有封赏,封黑齿常之为左金吾卫司阶,留在长安。李大昌想去幽州,跟刘之孝在一起,李治封他为振威校尉,由幽州都督府酌情授职。 苏定方久攻平壤城未下,被迫撤军,前功尽弃,这件事引起了刘明的忧虑。本来按照他的设想,对高句丽采用瘦敌之策,使其粮缺国弱,民心离散,不必进攻坚城就能将其灭亡,可朝廷的主意总是变来变去,一阵子采纳瘦敌之策,一阵子又想一蹴而就,一阵子又因为高句丽暂时服帖而休兵,致使瘦敌行动取得的成果一再前功尽弃。这样子搞下去,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灭亡高句丽,刘明觉得,自己应该两条腿走路,除长于瘦敌之外,对进攻坚城也要棋高一招。他希望,下一次再进攻平壤城时,朝廷能让他担任主攻,而他也有能力攻克平壤城。 愿望是一方面,现实是另一方面,任何人有一长就有一短。刘明很了解自己,在智谋方面没有问题,不输给大唐的任何一位名将,然而在勇猛方面,他则差得多。单论攻城,很多将领都比他作风硬朗,他的主要问题是看不得士兵大量伤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想把自己变成铁石心肠,驱使士兵踩着同伴的尸体攻城,刘明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他只能另外想办法。 刘明专门向参加过平壤城围攻战的将士了解平壤城的城防情况和周边的地形,认为传统的攻城战术和战具比如挖地道、水淹城墙、用炮车或冲车损毁城墙等,大都起不到作用,只能用楼车或土山掩护士卒用云梯爬城。苏定方曾经造过七丈高的楼车,对平壤城守军取得了高度优势,但这样的楼车有两大缺陷。一个缺陷是能够容纳的人太少,火力强度不够大,另一个是上下不方便,上面的人伤亡以后,伤员下运、兵力补充比较慢。 如何才能解决这个问题呢?刘明想,要是能发明一种威力强大的弩,一次能射出十几支甚至几十支箭,那么每架楼车上只需装备一具这样的弩,火力就足够强大。十几支、几十支箭同时发出,一扫就是一大片,比十几个、几十个士兵单独放箭威力大得多。攻城之时配备一两百架这样的弩,每天消耗好几百守军的兵力根本不成问题,对守军的精神压力效果更明显,守军很难长期坚守。 这样的弩应该是什么样子呢,刘明开始进行发明创造。要想同时发射十几支、几十支箭,这种弩的弹力得是普通弩的十几倍、几十倍,单靠一张弓绝对做不到。经过反复计算和修改,刘明设计出一出三弓联动的弩,三张六尺长的大弓平行安装在支架上,用牛筋绳连结在一起,其力量可达普通弩的二十多倍。为了拉开这张大弓,刘明在弓的后面做了一个支立的支架,在支架上装上一根轴,轴的两端各装一个辘轳,两名或四名士兵同时绞。这种弩当然很沉,靠人力扛抬不行,刘明在支架上安上四个轮子,用马拉着走,起名“弩车”。 弩车标配的箭有重箭、火箭、小箭三种。重箭就是带尾翼的长枪,长约一丈,箭头很大,全箭重约八斤,射程可达四百步,在两百步的距离上可击毁不是特别坚固的砖砌城堞;火箭的样子跟重箭相仿,只是把重箭的重箭头换成换成轻箭头,上面挂上火油包,射程约两百步。点燃药捻以后发射出去,箭头钉在敌方的城门上,火油包起火,可以把城门引燃。用火箭攻击战船,一箭就能射穿船板,打都打不下去。火油包里的火油量比普通的火箭多上百倍,一支箭就能引燃一条船。刘仁轨大战倭国海军时,要是有这种武器,倭军的八百条战船恐怕一条都跑不了;小箭就是普通的弩箭,与专用箭兜配合使用,一次可以发射五十支,射程约三百步。小箭通常在一百五十步到两百步的距离上使用,对于普通弩来说,这个距离已经接近射程的极限,杀伤力极其有限,而小箭一发,就像一群飞蝗一样扑过去,两三丈宽的范围内,没有人能够躲得过去,刘明给这种箭起了个专用的名字——飞蝗箭。如果把弩车架到楼车上,高于城墙,向城上发射飞蝗箭,对于守军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刘明把邢长生、周兴等七名老部下带到营州原本打算让他们组建一支跟劲卒师类似用于进攻的军队,刘明另外起名叫锐卒师,发明弩车之后,刘明改了主意,锐卒师的名称不变,改为弩车军。锐卒师的编制仍是一师六团,每团六队,每队分为两组,每组配备一辆弩车、两辆运输车。全师七十二辆弩车,攻城时可以为爬城的士兵提供强有力的掩护,防守时也是一支强大的防守力量,对于阻击前进速度比较慢的步兵特别有效。 弩车耗箭量特别大,所以一辆弩车得配备两辆运输车,可以运输一百支重箭或者四千支小箭,打一般烈度的仗够用一天。如果箭的供应不足,弩车还可以发射石块。小到栗子大小的石子,大到拳头大小的石块,都可以发射,只是发射石块时射程会大打折扣,石块的分布面也会大得多。虽然如此,要是一包碎石打出去,威力还是很惊人的,特别是在对付进攻的步兵时。面对密如雨点一样飞过来的碎石,根本就无法遮挡,盾牌只能护住头和上身,护不住双腿。碎石打在双腿上,虽不至于造成重伤,绝对可以让人疼得无法继续前进。 七十二辆弩车打造完毕,锐卒师也组建起来,刘明让邢长生把锐卒师拉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山谷里进行训练,他要把锐卒师当成一件秘密武器,等到进攻平壤城时拿起用,让高句丽人来不及想出对策。 龙朔三年,也就是平定百济叛乱的这一年,大唐朝廷没有对高句丽用兵,高句丽也老实,既然没有进攻新罗,也没有袭扰大唐,刘明担心高句丽因为百济的灭亡而改变策略,表面上对大唐恭顺,而大唐朝廷被高句丽恭顺的假象所蒙蔽,暂停甚至放弃瘦敌之策和灭亡高句丽的目标,高句丽得到喘息的机会,暗中积蓄力量,待实力雄厚之时又揭掉假面,跟大唐作对。那样的话,自贞观年间就开始的对高句丽的打击会前功尽弃,一切都要从头开始,灭亡高句丽可能又需要一两代人的时间。 不能让高句丽消停,这是刘明坚定不移的信念,可是没有朝廷的谕令,他不能擅自对高句丽用兵,否则的话,高句丽王向大唐朝廷告上一状,他很可能落个“擅开边衅”的罪名。不动用军队又如何骚扰高句丽呢?刘明想出一个办法,用老百姓,而且是高句丽的老百姓,去袭扰高句丽,那样的话不管出什么事,都赖不到他头上。 在数次瘦敌战役中,大很高句丽百姓被迁徙到大唐,很大一部分人被就近安置在营州以北、以东的地区,就地建立村落、开肯荒地,大唐朝廷给他们提供十年免赋税的优惠条件。对于这些高句丽人来说,辽西和辽东在地理、气候等方面基本相同,他们很适应,生活在辽西可以安安稳稳地种田过日子,不用担心打仗,又可以十年不缴赋税,是件大好事,他们非常乐意,基本没人逃回高句丽。慢慢地,他们把辽西当成了自己的家,逐渐认可了自己大唐人的身份。 第56回 余孽丧家百济覆亡 都督用计辽东遭抢(3) 刘明决定,组织这些已经成为大唐人的高句丽裔老百姓,渡过辽水,前去抢掠高句丽的村庄、收割高句丽的庄稼。刘明相信,只要给这些人一个政策,不管是财物、粮食还是人口,谁抢回来归谁,这些人就会蜂拥而起。 当然了,只让老百姓过去还不行,万一高句丽军队出击,老百姓肯定会吃亏。刘明想出一个办法,他以更新军队人员、提高战斗力为名,让营州都督府辖下的高句丽籍官兵全部“暂时退役”,吸收十六岁到二十岁的高句丽男人,退役一个吸收一个,士兵的人数一个都不少。那些被“退役”的高句丽籍官兵,仍按军队的编制组织在一起,刘明用从高句丽军队那里缴获来的兵器武装他们,让他们身穿便衣,前去保护高句丽老百姓,行动期间不发给他们军饷,老百姓抢来东西,分一部分给他们。这支军队,人是高句丽人,拿的是高句丽的兵器,吃着高句丽、喝着高句丽,跟大唐“一点关系都没有”,高句丽没有任何理由指责是大唐指使他们这么干的。 光有兵不行,还得有得力的将领指挥,否则是一盘散沙,刘明把杨九龄和崔胜实的官职“暂时挂起来”,让他们“暂时变为老百姓”,前去领导这支军队,应该给他们的俸禄,由刘明暂时保管,等行动结束以后再还给他们。杨九龄和崔胜实原本跟着刘明去了幽州,刘明调任营州,他们想跟着,考虑到将来对高句丽用兵还用得着他们,刘明就跟幽州都督协商,把二人及他们的部属全都带到了营州。光杨九龄和崔胜实手下就有一万五千人,再加上以前分散安置在营州都督府的高句丽降兵,总数达两万多人。这么多人保护老百姓抢掠,应该是够了。 高句丽老百姓果然对抢掠辽东热情极高,只要是不太小也不太老的、没病也不残疾的,不管男女,全都报名参加抢掠行动,总数达三万多人。按照刘明的授意,杨九龄把这些人分为两队,二十岁以下、四十岁以下、身强力壮的男女分到抢掠队,其他人分到接收队。抢掠队负责深入高句丽境内抢掠,接收队在辽水畔接收抢掠来的人口、财物和粮食,运过辽水,暂存在临时储备点。抢掠队和接收队又各分为三个分队,分别抢掠玄菟城一带、辽东城一带、安市城一带。军队也分成三支护卫队,分别保护三个抢掠分队,没有危险时也参与抢掠行动。杨九龄作为主帅,居中指挥,负责辽东城,玄菟城的城主是崔胜实的老长官白方离,二人不好见面,是于崔胜实指挥安市城一路,玄菟城一路由杨九龄的副将耿天河指挥。 玄菟城城主白方离、辽东城城主李金生、安市城城主杨明教,都是两年前投降大唐军队、被大唐军队任命的,大唐军队班师后,他们在名义上回归了高句丽,至于内心是怎么想的,别人就不得而知了。这三个人中,白方离和杨明教是刘明任命的,李金生是因为刘明的推荐才有机会当上辽东城城主,私下里,这三个人对刘明心存感激。得知刘明担任检校营州都督后,三个人都派人送来贺礼,刘明对他们说,如果大唐再次进攻辽东,希望他们能主动投降,刘明保证不追究他们的反复。打那以后,双方一直保持着友好的关系,没有发生过任何冲突。如今刘明对玄菟城、辽东城和安市城下手也是没办法,这是两国之间的事,讲不得个人感情。 冬天来了,辽水上的冰足以承受得住大队人马的时候,三路抢掠大军按照约定的时间同时渡过辽水,分成十几路,扑向靠近辽水的高句丽村庄。闹了半天,高句丽人抢高句丽人,比大唐人抢高句丽人还狠。高句丽人比较穷,在他们眼里,好多东西,大唐人根本看不上,或者觉得花力气拿回去不值当,可在高句丽人眼里,都是有用的东西。凡是值点钱又不是太重的东西,他们全部抢走,连锅碗瓢盆都不放过。 白方离、李金生和杨明教都不担心大唐军队会突然进攻他们,而且现在已经是冬天了,大唐军队不会在这个时候征伐辽东,所以三个人都很松懈,根本就没派人向辽水方向侦察。抢掠大军每到一个村庄,先把村庄一围,把村里的所有人都拘禁起来,然后才开始抢东西,抢完之后连人带东西一起带走,村里没有人能跑出来报信,白方离、李金生和杨明教一直都不知道。三路抢掠大军抢完了第一波次,满载而归,把人口和财物移交给接收队,接着开始第二波次的抢掠。 第二次抢掠进行到尾声的时候,抢掠队已经逼近到离玄菟、辽东、安市三城二三十里远的地方,白方离、李金生和杨明教这才接到报告。 接到报告以后,三个人的第一反应都是不相信,他们不相信刘明会突然派兵抢掠他们的地盘。尤其是白方离,他深受刘明的恩惠,对刘明既感激又钦佩更信任,不相信刘明会对他下手。他问报信的士兵:“你看清楚了吗,那些人打的是营州都督府的旗号吗?” 士兵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白方离就紧接着说:“我就说吗,刘都督不会派兵抢我的地盘。那些人打的是什么人的旗号,知道是哪儿来的吗?” 士兵报告:“回元帅的话,他们什么旗号都没打,都是老百姓,有男有女,穿的都是咱们高句丽的衣裳,看样子是迁往辽西的高句丽人。” “迁往辽西的高句丽人,他们从来没抢过辽东呀,这回是怎么了?”白方离感到奇怪,问:“他们来了多少人?” “回元帅的话,大约有一万五六千人。”士兵说。在接近城池之后,抢掠队不再分散活动,以免被高句丽军队各个击破。 “人还不少呢,没听说辽西遭灾呀?”白方离更加不解了,又问士兵:“他们都抢些什么东西?” 士兵又摇摇头:“不知道,他们经过的村庄没人跑出来,具体情况不了解,只看见他们掠过一个村庄又一个村庄,不少人拎着包,还有些人看上去像是本地人,被他们掳掠了。” “啊,连人也抢呀,他们抢人干什么?”白方离越来越糊涂,叫来一位将官,说:“你带五千人出城,把抢掠的那些人给我围起来,让他们把抢去的人和东西都留下,然后把他们赶回辽西。只要他们不反抗,就尽量不要伤人。” 任命高句丽将领担任各城城主时,刘明只给他们留下步兵守城,除了一定级别的将领外,别人都没有战马,白方离只能派出步兵。将官得令,点齐五千士卒,离开玄菟城,冲向抢掠队。二三十里的路走了大半天才赶到,将官一声令下,五千士兵把一万五千抢掠队的人和近两千被掳掠的高句丽人包围起来。 护卫队有七千多人,见高句丽士兵冲过来,耿天河马上指挥士兵围成一圈,做出防御的姿态。抢掠队的人留下一千女人看守被掳掠来的人,剩下的六千多人,不管男女,手持各式各样的武器,跟护卫队站在一起,与高句丽军队对峙。 原以为这些人都是普通的老百姓,很容易把他们震慑住,没想到他们竟敢武力拒捕,从对方的动作和组织性看,其中有不少人像是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而且对方的人数是他们的三倍,高句丽将领感到有点为难。琢磨了一会儿,他决定先诈一对方,说不定能把对方吓住:“你们听着,我们的大队人马很快就到,你们现在把抢来的东西放下,把掳来的人放掉,我对你们既往不咎,放你们走路,如若不然,等我们的大队人马一到,你们一个都走不了。” 耿天河仰天大笑道:“哈哈哈……你吓唬谁呢?什么大队人马,你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们的大队人马想等天黑以后再来吗?” 将官强辩道:“我们的大队人马是骑兵,说到就到,很快的。” “你骗鬼呢吧?”耿天河说:“玄菟城的马能超过十匹吗,你们哪来的骑兵?要是你们真有骑兵,不先出动骑兵,而是先出动步兵,你们的长官是不是脑子有病呀?告诉你,我们这里面有一半的人当过兵,知道该怎么打仗,你们骗不了我们。” 没能唬住对方,将官换了一种说法:“你们就是群乌合之众,别看人多,没用的,我一个冲锋就能把你们打散。我劝你们还是听我的话,把人和东西留下,你们赶紧走,别逼着我动手。” 耿天河冷笑道:“你把人分得这么开,拿什么冲锋?要冲锋也是我冲锋,借你说的那句话还给你,我一个冲锋就能把你们打散,你敢不敢试试?” 对方的人数三倍于他,若是其中有一半人当过兵,他就很难对付,更何况对方另外还有好几千人,那些人虽然没当过兵,没受过军事训练,以五敌一总行吧,也能抵掉他一千多人。不能动手,动手就会吃亏,将官换上一副笑脸说:“这位兄弟,咱们都是高句丽人,不要打呀杀的,咱们应该讲道理。我问你,你们从哪里来?” “我们从辽西来。”耿天河说。 将官道:“我说兄弟,你们在辽西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跑到辽东来抢人抢东西呢?” 第56回 余孽丧家百济覆亡 都督用计辽东遭抢(4) 耿天河说:“我们这些人里头,有一半都是当兵的。前些日子,营州都督府让所有的高句丽籍士兵和低级军官全部退役,给我们的遣散费根本不够我们安家落户的。为了过日子,我们只好出来抢掠。” 将官“嘿嘿”一笑,说:“兄弟,你们的处境我非常同情,不过你们现在算是大唐人,要抢也得抢大唐人呀,怎么能越过国界到高句丽来抢呢?” “正因为我们现在算是大唐人,我们才来抢高句丽。我们要是抢大唐人,大唐官府能饶得了我们吗?”耿天河说:“再说了,辽西地区大唐人很少,而且集中在营州城附近,我们哪敢去抢呀。” “这……”将官被气了一下,心说:“噢,你们怕大唐官府,不敢抢大唐人,就来抢高句丽人,难道你们就不怕高句丽官府吗?”心里虽然有气,可看对方的样子,对方真的不怕高句丽官府,将官只好忍住气,跟耿天河商量:“兄弟,你们的难处我很理解,我的难处也请你理解。城主命令我夺回被抢的人口和财物,把你们赶回辽西,如果完不成任务,回去会受责罚。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各退一步,你留下一半的人口和财物,带着另外一半人口和财物回辽西。” 耿天河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这可不行。我们有约定,不管是人口还是财物,谁抢了归谁。要是留下一半,你说,让谁留不让谁留哇?财物还好说一点,还可以分一半出来,人口能分吗,总不能把人劈成两半,留下一半带走一半吧?” 这确实是个难题,将官想了一会儿,咬咬牙说:“你们是因为生活没有着落才来抢掠,这样吧,我擅自做一回主,财物你们都拿出,去过你们的日子,人口你们都留下,让我去向城主交差。反正人口对你们来说也没什么用,带回去还得管他们饭吃,你说是不是?” 耿天河又连连摇头:“不对、不对,你说得不对。如果这些人口只是白吃饭没有用,我们才不抢他们呢,我们又不是傻子。实话告诉你,他们都是钱,我们已经找好了买家,每个人根据男女、年龄、强壮程度不同,可以卖二两到五两银子,长得漂亮、没结过婚的女孩子最多可以卖到十两银子。你要是想把人口留下,可以用银子来赎,我不多要,平均一个三两半银子。你看怎么样?” 耿天河居然提出用银子赎人,简直是岂有此里,被掳掠的人口有近两千,赎金高达六千多两,别说玄菟城里没有这么多银子,就算是有也不能给呀,凭什么要赎那些老百姓呢?不同意用银子赎,对方肯定不会答应放人,这可怎么办呢?将官眼珠一转,想出个点子,对耿天河说:“用银子赎人,这倒确实是个可行的办法,不过这件事我可做不了主,得向城主报告。再说了,我也没带银子,就算做得了主,也赎不了。兄弟,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派人回去向城主报告,城主要是同意,他会派人送银子来,城主要是不同意,人口你就全部带走,我不用承担责任,咱们两便。兄弟,这样行不行?” 将官担心自己力单势薄,打不过耿天河,不敢动用武力,想趁这个机会派人回去报信,请求增援。耿天河微微一笑,摇着头说:“你就别在这里忽悠我了,当年大唐军队班师的时候,把玄菟城的府库几乎都搬空了,你们城主哪来的好几千两银子?就算他有,他肯用来赎这些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的老百姓吗?我知道你是想回去报信,兄弟,你这样就不对了,说瞎话可不好。你不是要跟我讲道理吗,为什么却说瞎话骗我呢,你让我很生气。” 听了耿天河的话,将官的心提起来,赶紧解释:“兄弟,你误会啦,我真的是想向城主报告,请求城主决定是不是赎人。你有所不知,当年唐军走的时候确实把玄菟城府库的财物都带走了,可是城中百姓的财物唐军并没有带走,这两年上边给发了一些钱,城主又从军饷里扣留了一些。多了不敢说,万把两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你要是实在不相信我的话,怕我骗你,那这样,你现在就带着人口和财物回辽西,玄菟城没有骑兵,就算我现在回去报信,城主派兵追你们,也比你们落后五六十里地,绝对追不上你们。” 将官嘴上说放抢掠队走,实际上是想自己脱身,他担心耿天河连他们一起抢。他的担心不无道理,耿天河盯着他,“嘿嘿”直笑,一副非常开心的样子。将官不知道耿天河心里在想什么,被他笑得头皮直发麻,忍不住问:“兄弟,你笑什么?” “嘿嘿嘿,我是高兴得笑,因为你给我送来两万多两银子。”耿天河说。 将官一愣,下意识地问:“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耿天河解释说:“你们这些人一个个年轻力壮,至少能卖四两银子,五千人不就是两万多两吗?” “什么,你想扣留我们?”将官大叫起来,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 “你说呢?”耿天河反问。 “你、你休想。”将官外强中干地叫道:“虽然你们人多,可也别想生擒我们,我们会拼死一战,直到全部战死,你们一两银子也得不到,还得死很多人。这笔买卖不划算,我劝你把账算清楚,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井水不犯河水。” “我的账不是这么算的,我算给你听听,看看对不对。”耿天河摇头晃脑地说:“我的人是你的三倍,真要是动武的话你们肯定得死不少人。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被我卖掉总比被我杀死强,我想你的部下宁可被我卖掉,也不愿意被我杀死,你本人也是这样,所以我料定你不会跟我动武,对不对?” “不对,你说得不完全对。”将官说:“如果让我们在抵抗和束手就擒之中选择,我们肯定选择抵抗。抵抗肯定会死人,肯定也有人能逃得回去。我们本来就是当兵的,把脑袋掖在裤腰袋上混日子,早就有了死的心理准备。只要有逃回去的可能性,我们就会抵抗。而你们呢,你们的目的是抢财物回家过日子,你们已经抢了不少财物了,为了多得一些银子,死伤很多人,你们觉得划算吗?所以,我劝你们别动武,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耿天河原本也没指望全副武装的五千高句丽士兵会束手就擒,只是想从他们身上捞点好处,听了这话,点点头说:“你说得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这样吧,咱们各退一步,你们把兵器盔甲留下来,人可以走,这样总可以了吧?” “那不行。”将官断然拒绝:“你不用跟我耍这种心眼儿,我不会上你的当。我们盔甲兵器留下来,你还能放我们走吗?” 营州城里并不缺高句丽军队的兵器和盔甲,但刘明不能把盔甲发给这些人,因为那样会授人以口实。这些人使用高句丽军队制式的兵器,还可以解释为那是他们退役时私自带走的军队报废的兵器,或者说是他们自已打造的,他们要是穿戴着高句丽军队制式的盔甲,那就解释不通了,高句丽官府肯定会以此为证据,指责那些人是大唐官府指使来的。如果他们从高句丽军队那里缴获一批兵器和盔甲,刘明就可以另外配发一批,高句丽人没办法指责刘明。 高句丽将官不肯缴械,耿天河把双手一摊:“我跟你说的都是真的,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那咱们就这么对峙着吧。”他回头对部下说:“调一千人到东边部署防线,不许他们返回玄菟城。其他人分成两组,轮流值班,跟他们对峙。就让他们保持现在这种状态,如果他们试图集结,立刻发起进攻。” 将官一下子傻了眼,轻敌可太要命了,就是因为轻敌,他一上来就把对方包围起来,结果自己的兵力过于分散,下达命令得好一阵子才能传达到所有人,根本没办法统一行动。对方呢,他们被包围着,反倒占有兵力集中的优势,他们要是冲一个方向放动进攻,那个方向上的士卒一个都活不下来。 还有一个很要命的问题,现在是冬天,刮着寒风,他的人一个个孤零零地站在外围,而对方是很多人挤在一起,抗寒能力比他们强得多,这要是对峙一晚上,他的人全都得冻成冰棍。这可怎么办呢,将官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等一下,先别着急。”将官止住耿天河,试探着问:“兄弟,咱们这样行不行,我的人每一百人分成一组,一组人把兵器、盔甲交给你,那组人就先走,走远以后,下一组人再交兵器、盔甲。” 将官之所以提出这个办法,是怕五千人同时缴械,会全部被对方,用这种办法,至少可以逃掉一部分人。更重要的是,先回去的人可以向玄菟城报信,请求白方离派大军前来。 如果高句丽军队肯缴械,耿天河还真会放他们回去,把这些士兵带回去是个麻烦,在营州很难消耗他们,送到幽州去吧现在是冬天,不便行军,等到天暖再走,还得白白地让他们耗费一冬天的粮食。可是这话跟他们说不明白,他们也不会相信。总这么对峙下去不是回事,耿天河想了一会儿,说:“好吧,就按照你说的这个办法做。” 将官心里一阵狂喜,暗道:“好,你终于上当了,你就等着我们的大军把你们全部消灭吧。” 欲知耿天河等人有没有被高句丽大军消灭,且待下回分解。 第57回 邢长生辽东诈军粮 白子震平壤充卧底(1) 高句丽将官耍了个小聪明,想让一部分人脱身返回玄菟城报信,见耿天河同意了,内心一阵狂喜。高兴劲儿还没过去,就听耿天河接着说:“不过我有个条件,你们得先跟我们去辽水边,到了辽水边我就放你们回去。” “你、你、你什么意思?”将官犹如被兜头扣了一盆冰水。 耿天河说:“我们这里面有很多老人和孩子,走不快,要是现在就放你们回去,你们肯定会派大军前来追击,我们来不及撤回辽西。你们先陪我们走一段,等我们彻底安全了,就放你们回去。” 将官一下子就傻了眼,原来对方不像他想的那么傻。现在怎么办,如果拒绝跟着走,那就表明他同意交出兵器和盔甲是假的,对方肯定再也不会放他们走,如果跟着去辽水,离玄菟城越远,他心里就越没底。 见将官沉吟不语,耿天河促问:“嘿,你到底答不答应,你刚才说可以交出盔甲和兵器,是在骗我吧,实际你是想让人回玄菟城报信,是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你别误会,我真的是想交出盔甲和兵器。”将官赶紧解释道。这么一急,他急中生智,又想出一个办法:“好,我跟你去辽水边,你可得说话算数。” 耿天河点点头:“当然了,我一向说话算数。” 将官下令:“传我的命令,部队集合,去辽水边。” “且慢。”耿天河大喊一声:“你们不许集结,五个人一组,跟我的人混编在一起,帮着扛东西。看到孩子或老人走不动,就背一会儿。你不用扛东西,跟我在一起,我派十个人保护你。” “这、这可不行。”将官急了,真要是这么干的话,他的部队就被瓦解了,只能任由对方摆布。他说:“要是这样子的话,你对我的人下手,我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这不行。” “看来你还是不相信我呀。”耿天河摇摇头:“我现在没有别的办法让你相信我,那咱们就只能这么对峙着了。”他再次回头下令:“调一千人到东边部署防线,不许他们返回玄菟城。其他人分成两组,轮流值班,跟他们对峙。就让他们保持现在这种状态,如果他们试图集结,立刻发起进攻。” “不用了,不用了。”将官被逼得没办法,只好让步:“我同意按你说的办法做,不过你得发誓,向箕子神发誓,你一定会放我们回玄菟城。” “好好好,我向箕子神发誓。”耿天河举起右手,发誓说:“到了辽水边,只要这些人乖乖地交出兵器和盔甲,我就放他们回玄菟城,如违此誓,让箕子神惩罚我。” 箕子神是高句丽人最敬重的神祗之一,耿天河发完誓,将官的心稍稍安宁了一点,让他的部下五人一组,跟耿天河的人混编在一起。 耿天河就地宿营一夜,第二天启程返回辽西。走了两天,来到辽水边,耿天河收了高句丽军队的兵器和盔甲,如约放他们返回玄菟城。 另外两路抢掠大军跟耿天河一路差不多,分别进至了离辽东城、安市城二三十里的地方,把所过之处的高句丽村庄连人带物抢掠一空。没等辽东城和安市城派军队出来,他们就主动撤回辽西。 经过两波次的抢掠,辽水东岸七八十里的范围内变成了无人区,预定的目标全部实现,这一年的抢掠行动宣告结束。参与抢掠的人高高兴兴地分配人口和财物,憧憬着下一个冬天能有更大的收获。 辽东遭到大规模的抢掠,玄菟城城主白方离、辽东城城主李金生、安市城城主杨明教不约而同地想到向刘明讨个说法,各自派人给刘明送信询问。 刘明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惊讶地对信使说:“怎么,居然有这等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情?这样吧,你回去告诉你家城主,我马上派人调查此事,一有结果就给他写信说明情况。你家城主是我的朋友,我肯定会给他一个交待。” 过了十来天,刘明给三位城主写了一封信,派邢长生作为特使,专程前往三城说明情况。邢长生先来到安市城,把刘明的信给杨明教看后,解释说:“杨城主,接到你的信以后,刘都督马上就派人前去调查。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了一大跳,还真是有这么回事。这件事的起因是这样的。两年前刘都督班师返回大唐,有一万多高句丽籍的士兵整建制地跟着刘都督去了幽州,刘都督调任营州后,他们又跟着来到营州。刘都督念他们忠心耿耿,特别照顾他们,让他们整体退役,安家落户,娶妻生子。刘都督忽略了一个问题,那些人在辽西没家没业,发给他们的那些遣散费根本就不够他们安家落户的,更别说娶妻生子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没忽略这个问题,刘都督也没办法,遣散费的标准是朝廷规定的,刘都督没有权力提高。要是人少还好办,几百人的话刘都督自己掏腰包就能安置他们,谁让他们对刘都督忠心耿耿呢,这点银子刘都督还是愿意掏的。可他们有一万多人,你也知道,打仗有了缴获,刘都督都是分给别人,自己所得很少,就凭他那点俸禄,一万多人哪管得过来呀。那些退役兵也是没办法,他们组织起来,联合辽西的高句丽籍老百姓,凑了小六万人,同时对安市、辽东、玄菟三城附近的高句丽村落进行了抢掠。” “什么,小六万人,不光抢了安市,还抢了辽东和玄菟?”杨明教惊讶地问。 “谁说不是呢?”邢长生无奈地说:“实在没想到,他们都退役了还有这么强的组织能力,居然能煽动起那么多人。另外还有一点,退役的时候有人提出,他们使用的兵器和铠甲是从高句丽带来的,是他们身边仅存的高句丽物品,想留下来做个纪念。刘都督不好拒绝,就规定,兵器可以保留,铠甲必须得上缴。现在看起来,他们当中有些人在刚退役的时候就有了持刀抢掠的打算,真不像话。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也是被生活所迫,情有可原。” 杨明教问:“六万人的行动,刘都督事先就没听到一点风声吗?” “看你这话说的。”邢长生不高兴地说:“你们三位城主都是刘都督的朋友,刘都督信任你们,知道你们不可能袭扰辽西,根本就没往辽西一带派驻军队,连巡逻队都没派。那些人密谋抢掠行动,肯定是在辽水附近活动,营州离辽水那么远,刘都督怎么能听到风声?小两万人到了辽东,离你的安市城只有二三十里了,你不是还不知道吗?我说杨城主,听你的口气是埋怨刘都督呀,你是不是希望刘都督提防着你,在辽水西岸派驻重兵?你要是这么想,我回去就告诉刘都督。” “邢将军,你误会啦,我不是那个意思。”杨明教赶紧解释:“我是因为遭到抢掠,心里着急,一不留神,失言了,你别在意。刘都督拿我当朋友,不提防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也是拿刘都督当朋友,没有提防刘都督,这才没能及时发现抢掠的事。” 杨明教服了软,邢长生不再计较,顺水推舟道:“就是嘛,这件事实在是事出有因,谁都没有责任。” 听邢长生把责任一推六二五,推得干干净净,杨明教还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实在感到憋屈,想了一下,他试探着问:“邢将军,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不成,刘都督能不能管管那些人,让那些人把抢去的人口和财物退回来,哪怕退一部分回来也行呀?” “难、难、难。”邢长生连连摇着脑袋说:“那些人并没有抢大唐人,没有触犯大唐的法律,刘都督没办法治他们的罪,更不能出动军队镇压他们。要想让他们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刘都督只能以个人的身份,利用他对那些人的影响力去劝说。可是我刚才已经说过了,那些之所以出此下策,实在是被生活所逼,他们也得吃饭,也得有房子住,非让他们把抢去的人和财物退回来,万一他们对刘都督说:好哇,看在您曾经是我们的长官、待我们也不错的分上,我们听您的话,把人口和财物退回去,也请您看在我们曾经是您的部下、忠心耿耿地跟着您从高句丽到了幽州又从幽州来到营州的份上,您帮我们想想办法,解决一下我们的实际困难吧。你说,刘都督如何答复他们?刘都督要是有办法解决他们的困难,早就帮他们解决了,还能发生这种事吗?杨城主,依我看,这件事只能是这样了。刘都督说了,他保证到后不再发生这样的事。” “什么,这种事以后还会发生?他们已经抢了不少人口和财物了,生活困难应该可以解决了吧?”杨明教气愤地说。 “杨城主,你别生气,听我慢慢跟你说。”邢长生耐心地解释道:“人就是贪心不足,以前他们没抢过,倒也无所谓,想不起抢掠这个办法,现在他们尝到了甜头,很可能会一发而不可收拾。以前他们抢掠是为了解决生计问题,以后他们抢掠是为了改善生活,谁不想过好日子呀?刘都督说了,以后他会派人严密监视那些人,如果发现他们有异动,就及时出现劝止。你们都是刘都督的朋友,刘都督肯定会尽全力帮你们的忙。不过有句话得先说在前头,刘都督能够保证的,是不再发生这么大规模的抢掠,至于几十人、几百人规模的抢掠,他可不一定全能制止。小规模的行动不一定能事先查得到,这一点还得请你谅解。” 第57回 邢长生辽东诈军粮 白子震平壤充卧底(2) “这……”杨明教被搞得没脾气,简直有点气急败坏了。小规模的抢掠虽然损失小,可很难防,损失些人口和财物还算小事,重要的是会搞得人心惶惶。 “那……那可怎么办呀?”杨明教实在没辙了。 邢长生说:“刘都督为你们着想,帮你们想了两个办法。” “什么办法?”杨明教充满期待地问。 “第一个办法是你们派兵加强辽水东岸的守卫,不让那些人过辽水。”邢长生说。 杨明教一下子泄了气,直摇头。邢长征接着说:“这个办法确实不是个好办法,辽水那么长,到了冬天,任何一个地方都能走过来,防不胜防。大冬天派军队驻扎在帐篷里,官兵们太辛苦。而且还有一个隐患,万一那些官兵假冒对岸的人抢掠村落怎么办,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 杨明教点点头:“你说得对,这个办法不好。第二个办法是什么?” “第二个办法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邢长生说:“刘都督说了,那些人之所以抢掠,是因为生活困难,假如你们能帮他们解决一部分困难,则一来他们不那么困难了,抢掠的心就会收敛一些,二来你们帮他他们,他们不知恩图报,也不能恩将仇报吧。人心都是肉长的,我想绝大多数人就会放弃抢掠的心思。就算有极少数人还要抢,那也就好治了。” “怎么帮他们呢?”杨明教试探着问。 邢长生说:“刘都督建议,只是建议,听不听全在你们自己。刘都督建议,你们三座城池,每城出十万石粮食送给那些人,那些人有饭吃了,就可以从容地开荒种地,自给自足。” 被人家抢了还得送粮食给人家,这也太窝囊了吧,杨明教接受不了,沉默不语。邢长生知道他在想什么,顺着他的想法说:“是,这么做让人感到很憋屈,这口气咽不下去,不过做为一城之主,考虑问题要从大处着眼,不能意气用事。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只占便宜不吃亏,能少号亏就是占便宜,这就是大唐人说的,两害相权取其轻。十万石粮食对于安市城来讲算不上什么,要是辽水东岸的农田没人耕种,不知道每年得损失多少粮食。好了,刘都督让我跟你说的话都说完了,我在你里不多做停留,明天一早就去辽东城向李城主说明情况。李城主是个明白人,他知道哪头儿轻哪头儿重。” 当初是李金生先投降大唐,然后劝说杨明教献城投降的,杨明教心里清楚,邢长生这话的意思是,李金生比他更识时务。杨明教打心眼儿里不愿意送粮食给那些抢掠他的人,可是他也清楚,要是辽东城和玄菟城有一城给了,不给就会成为那些人痛恨和报复的目标,那些人会让他永无宁日,刘明未必能保护得了他。就算刘明能制止大规模的抢掠行动,几百人、上千人的行动三天两头地发生,他也受不了。这种事就是,给了人家未必念你的好,不给人家肯定念你的恶,怎么做都吃亏。 想来想去,杨明教说:“邢将军,这样吧,明天我派人跟您一起去辽东城,送不送粮食给那些人,我们三城商量一下,统一行动。” 邢长生来到辽东城,把跟杨明教说过的话原样对李金生说了一遍,李金生很痛快地同意送十万石粮食给抢掠的人。他怎么会这么痛快呢?原来,当年刘明在进攻哥勿城之前,把南苏城的人口和粮食暂时转移到辽东城,班师时,由于运力有限,有一部分粮食没能运到辽西,留在在辽东城,李金生送出五万石粮食,大部分都是当年刘明留下来的,辽东城没有多大损失。 白方离也一样,当年木底城有一部分粮食留在了玄菟城,他也很痛快地同意送出十万石。这样一来,杨明教就没办法了,如果他不送,小六万人就集中全部力量抢掠安市城他可受不了。 就这样,刘明轻轻松松地搞到了三十万石粮食。他让高句丽人把粮食运回,分了十万石给他们,另外二十万石存进营州城的粮库里。参与行动的高句丽人平均每人分到了两百斤粮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人人喜笑颜开,欢乐开怀,觉得跟着刘都督做事就是痛快。 这一年的抢掠行动宣告结束,刘明把临时征募的那些高句丽籍年轻男人遣散回家,每个人发了一个月的军饷。这些人接受了为期一个月的基础军事训练,不管是技战术素质还是组织纪律性,都打下了一定的基础,将来或者正式征召他们从军,或者让他们参与抢掠行动,都大有好处。那些被“临时退役”的高句丽籍士兵,重新返回军队。他们少拿了一个月的军饷,但在抢掠行动中,他们的收获差不多顶得上一年的军饷。他们都盼望着下一个冬天,也就是下一个抢掠季节的到来。 刘明已经向白方离、李金生和杨明教保证过,不会再发生大规模的抢掠行动,这些士兵的希望会不会落空呢?不会。刘明的保证只是一纸空文,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玄菟、辽东、安市三城一带,离辽水七八十里以内的区域已经变成了无人区,高句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迁移新的人口来,下一个冬天没什么可抢的。离辽水再远的区域,抢掠行动本来就不好进行。毕竟参与抢掠行动的人中有一半以上的老百姓,要是高句丽军队出动,他们肯定会吃亏。那么刘明有什么打算呢?他早就想好了,下一个冬天的目标是扶余川。扶余川里没有大唐任命的城主,刘明可以无所顾忌。下一个冬天先抢扶余川里的村落,到再下一个冬天,扶余川里的那些小型城池将成为抢掠目标。等玄菟、辽东、安市一带恢复人气以后,白方离、李金生、杨明教可能已经不再担任城主了,那时候刘明对他们的承诺自然失效。 刘明想得很远,不过他想得太远了,还没等下一次抢掠行动开始,泉盖苏文先对大唐任命的城主下了手,帮他解除了顾忌。 辽东诸城明面上算是回归了高句丽,可各大城池的城主全都是大唐任命的,全都帮着大唐军队打过高句丽军队,他们回归高句丽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泉盖苏文吃不准,他要把那些人全部换成自己的亲信。如果有的城主先换有的城主后换,后换的那些城主有可能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而反叛,泉盖苏文不想冒这种风险,他要同时更换所有的城主。可这样一来动静太大,万一大唐朝廷认为这是在向大唐挑衅,有可能再次发兵进攻辽东。为了掩人耳目,泉盖苏文派出使团,朝觐大唐皇帝,贡献方物,上了一道表章,声称从此愿做大唐的藩属国,永远臣服于大唐,再也不侵伐新罗。泉盖苏文还专门给刘明备了一份厚礼,让使者捎话给刘明,希望两国边境永远宁靖。 高句丽表示臣服,李治当然很高兴,接受了方物和表章,对泉盖苏文多有勉励。泉盖苏文大喜,马上开始了一场雷厉风行的走马换将行动。玄菟、辽东、安市、新城、哥勿、盖牟、白岩、建安、乌骨、泊灼、大行、安地,十二座大中型城池的城主,在几天之内,全都接到更换新城主的命令,而且命令就是新城主带去的。新城主刚一宣布完命令,马上要求原城主进行交接,限期离开,前去平壤城接受新的任命。 去平壤城接受新的任命,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鬼话,去平壤城准没好事。白方离的弟弟,大行城城主白不离,不肯就此失去权利,拒不交权,结果被新任城主当场拘捕,砍了脑袋,妻子也被籍没为奴。消息传来,各城城主人心忷惧,内不自安,生怕自己也大祸临头。玄菟城城主白方离、辽东城城主李金生、安市城城主杨明教、新城城主刘乙三、盖牟城城主高士清、乌骨城城主杨万秋,携妻带子,逃过辽水,到营州投奔刘明。 此前,泉盖苏文已经任命他的亲弟弟泉净土为北部耨萨,进驻国内城,结束了国内城三将共和的局面。这一次,他又派人恢复了被刘明荒废的南苏、木底、苍岩三城。再经过这一次大规模的走马换将,当年刘明和契苾何力打开的局面全部翻盘,刘明对此感到痛心疾首又无可奈何。 六位城主来投,不能不接受,可营州城太小,安置不了这么多人。刘明把刘乙三和高士清留在营州做事,让白方离、李金生、杨明教、杨万秋前去幽州找方天戟。如果他们有人愿意去长安,可以去投奔契苾何力或者薛仁贵。这些人官虽然没了,家产大都还在,能帮他们谋一官半职固然好,谋不到官职,帮他们找房子安顿下来也行,他们不会为以后的生活发愁。 方天戟在幽州都督府给白方离找了份差使,李金生、杨明教和杨万秋年纪都比较大了,又都当过高官,给他们个小官吧,整天忙来忙去的,还得看上司的脸色,他们很难适应,给他们当大官吧又没有合适的位置,而且他们也不具备当大官的资格。这三个人凑在一起商量,既然幽州没有合适的事情做,还不如去长安安家落户。长安是他们向往的地方,下半辈子能生活在长安,也是一件不错的事。于是,方天戟给薛仁贵写了封信,托薛仁贵帮三人找房子落户,并派人把三人及其家眷送到长安。 第57回 邢长生辽东诈军粮 白子震平壤充卧底(3) 白方离刚到营州的时候,刘明听说他的弟弟被泉盖苏文派去的新城主杀死,就跟白方离进行了一次密谈。刘明问:“白将军,令弟被泉盖苏文的人杀害,这个仇你想不想报?” 白方离咬牙切齿地说:“我做梦都想报。刘大人,您是不是想进攻辽东,您给我一支军队,我给您打先锋。” 刘明摆摆手:“没有朝廷的谕令,我们不能擅自兴兵。前不久,泉盖苏文派出使团前往长安,向大唐朝廷贡献方物,表达修好之意,朝廷同意了,我估计短期内朝廷不会对高句丽用兵。是这样,我听使团的人讲,泉盖苏文的身体很不好,可能活不了几年了,我想派个人去平壤城卧底。” “刘大人,您是不是想刺杀泉盖苏文?可是我没有武功特别高的人,我自己又不能去,泉盖苏文身边有人认识我。”白方离为难地说。 “你误会了,我并非想刺杀泉盖苏文,反正他也活不了几年了。”刘明解释说:“我从使团人员的话音里听出,泉盖苏文的长生泉男生和次子泉男建关系并不融洽,泉盖苏文一死,这两个人不可能齐心协力治理高句丽。我想派人潜伏到他们身边,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促使他们反目城成仇,自相火拼,我们就有机会一举灭亡高句丽,你弟弟的仇就可以报了。” 迟疑了片刻,白方离说:“刘大人,您了解我,我是个粗人,直脾气,有什么就说什么。您要是让我对付泉家人,赴汤蹈火我都不皱一下眉头,可做灭亡高句丽的事,我就……毕竟我也是高句丽人。” 刘明笑了:“白将军,看来你还没想明白。国是什么,国就是在一块土地上生活的一群人,这群人的首领不一样,国就不一样,所以说白了,国就是百姓加国王。大唐灭亡高句丽,这片土地上的老百姓还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不会受到任何影响,而且还会因为再也没有纷争和战乱而生活得更好。所以说,高句丽灭亡,受影响的只是高句丽王。现在的高句丽王高藏,名义上是国王,实际上是受泉盖苏文操纵的傀儡,什么权利都没有。除了物质生活比较好以外,还不如普通老百姓自由呢。可以想见,就算泉盖苏文死掉,高藏还是会受泉家人的控制。大唐灭掉高句丽,实际上是解放了高藏,大唐朝廷肯定会封他一个官职,就像百济王扶余义慈一样。我敢断言,高藏的官职肯定比扶余义慈要高,因为扶余义慈率兵抗拒大唐,而高藏是受泉盖苏文胁迫的,跟大唐对抗并不是他的主意。我这么一说你该明白了吧,高句丽被大唐灭掉,失去的只是一个国号,对于高句丽王和高句丽百姓来说,不但没有损失,反而大有好处,白将军,你又何必因此而感到不安呢?” 白方离冲刘明拱拱手,道:“刘大人,听您一席话,我茅塞顿开。只要大唐人不歧视高句丽人,做大唐人确实是件好事。” “大唐人会不会歧视高句丽人,不用我说,你自己应该有所体会。”刘明说:“当初咱们打仗,你本是我的俘虏,我歧视你了吗?没有,不但没有歧视你,在你为大唐军队做出贡献以后,我还给你升官。你原来的卫队长崔胜实,还有杨九龄,他们都跟着我从高句丽到幽州,又从幽州到营州,对我忠心耿耿。如果我歧视他们,他们会这样吗?你们这些降将都没受到歧视,普通老百姓又没做过对不起大唐的事,大唐人为什么要歧视他们呢?你是因为偏居一隅,对大唐了解太少,大唐人里头其实原本就有很多的外族人,比如突厥人、薛延陀人、回纥人、铁勒人、高昌人、龟兹人,等等,甚至还有更远的波斯人、大秦人,到中国定居。高句丽人跟中国人没什么不一样的,你要是不说话,站在长安的大街上,谁知道你是高句丽人呀。那些波斯人、大秦人就不一样了,大高鼻子、深眼眶,甚至还有红头发绿眼睛的人,他们都没觉得受歧视,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白方离终于转过弯子来,兴奋地说:“刘大人,听您这么一说,我完全想通了。您说吧,我应该怎么做?” 刘明说:“我想派人潜伏到泉盖苏文身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我知道你妻妾众多,想必儿子少不了,有没有思维敏捷、脑子灵活、善于察颜观色、会讨好人的?” “有哇,我那老二就可以。”白方离说。 “那太好了。”刘明很高兴:“白将军,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把你儿子带来让我看看。” 白方离的二儿子名叫白子震,这年刚满十八岁,刘明问了他几个问题,发现他反应挺敏捷,说起话来口齿清晰,还算比较满意,就说:“子震呀,你父亲大概已经跟你说过我找你来的目的。我想让你去平壤城,想办法接近泉盖苏文家的人,争取成为他们的心腹,潜伏在泉家,仔细观察泉氏兄弟每个人的脾气秉性和好恶,观察他们兄弟之间有什么矛盾,派人向我报告。平时你什么都不用做,泉盖苏文死后,泉氏兄弟之间很可能为了接替泉盖苏文的位置而发生争执,到那个时候你要想办法挑拨他们之间的矛盾,让你们的争斗激烈化、公开化。” 白方离问:“刘大人,万一泉氏兄弟之间没有矛盾,或者虽然有矛盾但是不发生争斗,或者其中一个人势力非常大,别的人不敢跟他争斗,那怎么办?” 刘明摇摇头,充满信心地说:“那种可能性非常小。泉盖苏文掌握着高句丽的军政大权,是实际上的高句丽王,他一死,他的儿子们肯定都想接替他的位置,争权夺利肯定会发生。当然了,泉盖苏文会在肯死之前指定一个接班人,但这个接班人未必能震得住别人。这有两个方面的原因:第一、泉盖苏文是个铁腕独栽人物,无论大事小情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而且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他掌握高句丽的军政大权二十多年,他手下的人,包括他的儿子们,从来就没有独立做决定的机会,必然缺乏掌控大局的能力,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服众;第二、泉盖苏文的长子泉男生是泉盖苏文的妾所生,次子泉男建是泉盖苏文的正妻所生,这样一来就出现了一个问题,泉男生是长子,泉男建是嫡子,无论泉盖苏文指定哪一个当他的接班人,另一个人都不会服气。只要有人在他们中间煽风点火,他们就会互相争斗,甚至会兵戎相见。” 白方离点点头,对白子震说:“你听见了吧,你的任务就是让泉男生和泉男建掐起来,掐得越狠越好。要是他们中的一个人把另一个人干掉,你叔叔的仇就算报了。” 刘明接着对白子震说:“我会给你一大笔钱,你到平壤城以后先安顿下来,寻找接近泉家人的门路。不要试图直接接近泉家人,那样容易引起怀疑,先接近泉家的外围人员,再通过外围人员引见,接近跟泉家人关系紧密的人,混熟之后再通过他们接近泉家人。在这个过程中,该请客吃饭就请客吃饭,该送礼就送礼,要迅速建立起你的人脉关系。你要事先想好一个身份,比方说,你假装说自己是百济的有钱人,家里遭到大唐军队的抢劫,一个人逃到高句丽,想找个差事干干。你年轻,不容易受怀疑,不过关于你的身份你也要想好,不能露出破绽。现在百济是大唐的地盘,泉家人应该不会派人去百济调查你,你只需把话编圆就行。另外,你要跟所有的人都搞好关系,让所有的人都喜欢你,这让那些人就不容易怀疑你。” 白方离插言道:“刘大人给你的钱是让你做事的,你可不能胡花。” 白子震点点头:“刘大人、父亲,我知道,我不会乱花的。” 刘明笑笑说:“钱当然不能乱花,但该花的时候也不能小气。对了,你年纪也不小了,要是碰上合意的姑娘,不妨娶个妻子,这样更有利于你做事。” 刘明考虑得如此周到,白方离很感激:“刘大人,太谢谢您了。”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白子震装扮成一位百济的富家少爷,刘明把崔胜实的那位铁杆儿兄弟张木子调来,让他假扮成白子震的下人,一起去了平壤城。 在平壤城安顿下来后,白子震和张木子四下察访,了解到信诚是泉盖苏文的亲信,而且是从新罗逃难来到平壤城的,信诚的经历跟白子震的假经历很相似,白子震认为,比较容易获得信诚的同情,在泉府找点事情做。通过辗转求人,白子震搭上了信诚的线,邀信诚在平壤城里最好的饭馆吃饭。 信诚是个直性子,刚一坐下就开门见山地问:“你请我吃饭,是不是有事要求我呀?” 白子震陪着笑脸说:“是是是,信诚大人,小人是有件小事相求,不过咱们先不着急谈件,这是小人的一点点心意,请大人收下。” 白子震掏出一个锦盒,递到信诚面前,信诚打开看了一眼,不由地愣了一下。锦盒里是一对玉银镯,手感沉重不说,更重要的是做工非常精致,上面錾刻着精细的水草花纹,着实令人喜爱。 第57回 邢长生辽东诈军粮 白子震平壤充卧底(4) 信诚问:“白公子,这对银镯不像是高句丽出产的,你怎么会有这样银镯?” 白子震说:“大人好眼力,这对银镯是家父从大唐带回来。小人并不是高句丽人,是百济人,家父在百济做官,有机会去过几次大唐,带回来一些精致的首饰,这对银镯就是从大唐带回来的。” “噢,原来如此。”信诚看着白子震,问:“白公子,你又请我吃饭,又送给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有什么事要求我呀?你先说说,要是我能办得到,礼物我就收下,要是办不到,礼物决不敢收。” “办得到,绝对办得到,对大人来说那只是小事一桩。”说到这里,白子震的脸色突然沉下来,语气沉痛地说:“去年百济遭了大难,唐军占领了百济,家父身为百济官员,不得不曲身接受大唐人的管辖。舍妹长得很漂亮,被一个大唐军官看中了,非要纳为小妾。那名军官年龄比家父还大,家父当然不愿意把舍妹嫁给他,便匆匆地把舍妹嫁了人。那名大唐军官很生气,但表面上什么都没说,一直隐忍着,大约两个月前,他指使一伙百济士兵,假扮成强盗,半夜闯入小人家里,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家父、家母全都被他们杀死,家里值钱的东西也都被他们抢了。幸亏家父早就感觉到那名大唐军官有可能对我家下黑手,早就收拾了一些金银细软,藏在我家的一座别院里,小人每天晚上都在别院里睡觉,这才逃过一劫。出事后,小人害怕那名大唐军官斩草除根,带着一名家人逃离百济,辗转来到平壤城。小人身边虽然有些财物,可坐吃山空总不行,小人请大人吃饭,是想求大人给小人找份差事做。” “就这事呀。”信诚把银镯收起来,说:“这是小事一桩,说说你能干些什么,我帮你安排个差事。” 白子震惊喜地说:“哎呀,太感谢大人了,看来小人求大人是求对了。小人来到平壤城以后,四处寻找门路,听很多人说,信诚大人为人慷慨仗义,小人才决定不求别人,只求大人您。小人没什么大本事,读过十来年书,写写算算没有问题,写文书、记账的事都能干。小人还练过几年武功,水平不高,学了几招花拳绣腿。不管什么事情,只要大人觉得小人合适,小人决不挑捡。” “没想到你还文武双全呀。”信诚说:“那你先跟着我吧,我是个大老粗,只会武功,不认识几个字,在泉大人面前还好,在泉大公子面前时常会出丑。泉大公子说话喜欢咬文嚼字,有时候我听不太明白。你先跟在我身边,说不定能得到泉大公子的赏识,那你就有出息了。” 白子震赶紧给信诚施礼:“多谢大人,小人一定好好伺候大人。” 就这样,白子震成了信诚的贴身伴当,信诚办公事时他基本上都跟在身边,特别当信诚跟泉盖苏文、泉男生或泉男建在一起时,必然把白子震带在身边。白子震的身份只是个仆从,没人关注他,自然更没人想到要去调查他的来历,白子震顺利地潜伏下来。 虽然只是个仆从,但白子震能够接触到很多高句丽的军政大事,有些是他直接听泉家人对信诚说的,有些是信诚在闲聊的时候透露出来的。泉盖苏文身体不好,大部分事务都交给泉男生和泉男建去处理,泉男生主要负责政务,泉男建主要负责军务。信诚是个军官,跟泉男建接触得比较多。泉男生外出时,常让信诚带队保护他,实际上是学泉盖苏文的样子,摆威风,所以信诚跟泉男生也常有接触。这样一来,白子震对高句丽军政两方面的大事知道得都比较清楚。 在信诚手下混了两个月,白子震把了解到的军政大事捡重要的写了几条,派张木子送到营州。由于泉盖苏文已经决定不再挑衅大唐,高句丽的军政之事对刘明来说价值不大,不过刘明还是很高兴,对张木子说:“子震这么快就能接触到泉家的人,说明他很能干,我没看借他,回去后你告诉他,我很高兴。以后像这样的情报就不用送了,免得过边境的时候被查出来。你告诉子震,他的主要任务是离间泉氏弟兄,所以还要想办法接近泉氏弟兄,要能跟他们说上话。以后除非有跟大唐相关的重大时间,否则你尽量不要过来,避免做一切有可能让你们暴露的事。” 得到了刘明的肯定,白子震心里很美,每次随信诚见过泉家人后,都尽可能针对当时的议题,向信诚发表自己的看法。很快,信诚发现,白子震年纪虽轻,对一些国家大事却很有见地,从此不再只把他当成个跟班,还给他涨了工钱。有时候,信诚会当着泉家人的面向白子震咨询一些问题,慢慢地,泉家人也注意到了这个小跟班儿。尤其是泉男生,他很欣赏这个年轻人,曾经委婉地向信诚提出,把白子震让给他,被信诚委婉地拒绝,信诚已经变得有点离不开白子震了。 作为营州都督府的最高军政长官,刘明并非只策划抢掠辽东、向平壤城派遣卧底,他更多的精力和时间花在了发展辽东的农业生产上。榆关以外中国人很少,整个营州,总共只有不到一千户人家,三千多人。 人口少产量就少,本地根本就无法为军队提供粮食,驻军所需的粮食全部来自河北、河南、淮北诸州。每次要征讨高句丽之前,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往营州大量输送军粮,暂囤于辽西的几座军镇里,打一次仗非常不容易。 经过几次征讨高句丽,大唐掳掠了大量高句丽人,大部分安置在营州城东北部荒无人烟的地方,让他们在那里开荒垦田。虽然朝廷有十年不收赋税的优惠政策,暂时还不能指望他们提供军粮,可只要老百姓手上有粮食,事情就好办,关键时刻可以先向老百姓借粮以应急,事后再从关内运粮来还他们。大力发展农业生产,不仅可以让这些高句丽人安心地在辽西住下去,对大唐军队征讨高句丽的行动也有好处。 制约农业发展的主要因素是劳动力不足,高句丽人的习惯,男人什么事都不干,田里家里所有的事都由女人负责。这样一来,这些高句丽人能够种植的田地数量有限,大片大片肥沃的荒地无力开垦。为了帮高句丽解决劳动力不足的问题,刘明挑选出几千匹牙口比较老的战马和驮马,租给老百姓用,让他们秋后用粮食支付租金。这样一来,老百姓可以多种地多产粮,军队也能收入一些军粮,两得其便。 高句丽男人不干庄稼活儿,这一点刘明很看不惯,他觉得这是劳动力的一种巨大浪费。可是改变这种传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也不便用行政的手段干预民族习惯,刘明另外想了个办法——让部队屯垦。营州都督府所辖的军队里,大约三分之二的人是中国人,三分之一是高句丽人,不管是是哪里的人,全都得参加屯垦,刘明带头下地抡锄头。 屯垦措施的实施,大大改善了营州都督府军粮的供应状况,基本上实现了自给自足。这一成效得到了朝廷的认可和嘉勉,朝廷拨下一笔专款,让幽州都督府采购了三千头耕牛,送到营州。有了这些牛,营州都督府的军粮完全实现了本地化生产,无需再从关内调运。 在搞抢掠行动时临时征召上来充数的那些高句丽年轻男人,既然他们没什么事干,刘明就把他们组织起来进行军事训练,名义上是为了让他们具备抢掠的能力,只管饭不发军饷。冬天到来时,这些人接受了几个月的训练,初步具备了士兵的基本素质。麟德元年,也就是公元六六四年,这年的冬天,刘明按计划组织高句丽人抢掠扶余川,这些人全部参加行动,参加抢掠行动的总人数达到了七万多人。 七万多人涌进扶余川,那些只有数千人马的小城池根本不敢出动军兵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一个接一个地扫荡村庄。扶余川的居民没怎么遭受过大唐军队的掳掠,相对来说人口稠密得多、老百姓也富裕得多,抢掠队出动了三次才结束行动,抢到的财物和人口比上一个冬天多出一倍多。 新抢来的高句丽人,刘明把他们安置在离辽水比较远的地方。有抢他们的那些高句丽人挡在他们与辽水之间,他们没法逃回高句丽。只要过上几年,他们安顿下来,就不再想往回跑了。为了让他们安心,刘明尽最大可能帮他们解决困难,衣食住行各个方面,能帮的尽量帮。 麟德二年冬天,刘明组织了第三次抢掠活动,目标仍是扶余川。可是扶余川离辽水百里以内的地方,除了城池外,已经变成了无人区,所有的村落都被抢劫一空,还有什么地方可抢呢?村落抢光了就抢城池,抢掠队攻破了一座城池,逼降了三座城池,满载而归。 刘明担任检校营州都督整整三年,呕心沥血、宵夜旰食,使得营州都督府的军队素质明显提高,军粮供应实现自给,老百姓生活明显改善,军民关系非常融洽。取得这些成绩的代价,是刘明的身体状况明显变差,除了操劳过度的原因外,营州天气寒冷也是重要原因。 方圆早就建议刘明申请调职,离开营州,到天气比较暖和的地方去,刘明一直没下决心。他考虑的是,在营州任职打高句丽比较方便,幽州没有他的位置,一旦调离营州,就不知道会调到哪里去,将来打高句丽的时候还能不能参加。这年冬天,刘明生了一场大病,方圆又提出调职的问题,刘明不得不同意。刘明终于想通了,这样在营州硬挺着,身体不好,打高句丽时照样无法参加。 刘明给朝廷上了一道奏折,介绍自己的身体状况,请求调到天气比较温暖的地方。欲知朝廷把刘明调到哪里,且待下回分解。 第58回 宿将抱恙军兵易帅 权臣归天兄弟争权(1) 接到刘明请求调职的奏折,李治很是重视,把这么一员大将放在营州那样的苦寒之地,万一出点事,损失就太大了。他马上让史部查哪里有正三品的空缺,刚好,瀛州刺史出缺,李治就把刘明任命为瀛州刺史,另外任命高侃去当营州都督。 瀛州位于幽州的南面,紧挨着幽州,离老家不远,刘明对瀛州的位置很满意。只是有一点,瀛州不是都督府,兵马的配额不多,他手上的兵比在幽州和营州的时候少多了,想再训练一支劲卒师或者锐卒师出来很难。为此,刘明又感觉很遗憾。 听说刘明要调任瀛州,邢长生、杨九龄、崔胜实、刘乙三、高士清都想跟着。刘明对他们说:“咱们在一起共事这么些年了,我也舍不得你们离开,可你们都是武将,瀛州没那么多武职可以给你们,你们还是留在营州吧。接任营州都督的是高侃高大人,我把你们带走,他手下没人可用,那怎么能行呢?你们各安其位,带领原部人马,辅佐高大人,镇守营州,我相信你们都还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刘明说的都是实情,邢长生等人只好从命。刘明嘱咐邢长生:“老邢,你要特别注意锐卒师的保密事宜,千万不能让高句丽人知道。我会跟高大人说,锐卒师要等到攻打平壤城的时候再动用,不能让高句丽人过早知道弩车的存在。” 邢长生问:“大人,有那么严重吗?万一不需要攻打平壤城,那锐卒师岂不就白练了?” “就算白练也不能提前暴露。”刘明斩钉截铁地说:“我是为了灭亡高句丽而发明的弩车,可一旦外族人把弩车学了去,对我大唐会构成很大的威胁。你们都知道,历来威胁大唐安全的都是游牧民族,他们没有城池,大唐军队装备弩车对打击他们作用不大,可一旦他们学会制造弩车,用来攻打大唐的城池,大唐就很吃亏。另外,世界上只要矛就会有盾,再厉害的进攻性武器也会遇到防御它的装备。如果过早地让高句丽人知道弩车的存在,想出对付弩车的办法,那我这个发明可就前功尽弃了。” 邢长生点点头:“大人,我明白了。” 高侃前来接任,刘明把营州都督府的事务跟高侃交接完毕,然后摒去众人,单独对高侃说:“高大人,刘某一生,致力于灭亡高句丽,为此曾向朝廷献瘦敌之策,以期逐渐消耗高句丽的力量,将其拖垮,而后一击灭之。因为种种原因,此计未能坚持实施下去,令高句丽屡屡得以休养生息,以至自贞观十九年以来,几二十年,灭丽之事仍遥遥无期。如今高句丽表面谦恭,朝廷无意用兵,刘某深恐高句丽趁此机会得以增加实力,再为大唐边患,夙夜无寐,为灭丽筹划。”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刘明有点气喘,高侃劝道:“刘大人,您抱恙在身,不要着急,先喝口水,慢慢说。” 歇息了片刻,刘明接着说:“灭丽有两大难点,其一是泉盖苏文,其二是平壤城。泉盖苏文以铁腕治国,高句丽上下莫敢不从,众志成城,灭之极难。天幸此贼身体日渐羸弱,命不久矣,老贼一死,其子必有争权之事发生。刘某已先期派人潜入平壤城,卧底在泉氏身边,等待机会,在泉氏兄弟之间挑拨离间,促成内斗。此人名叫白子震,是我从前任命的玄菟城城主白方离之子。白方离的弟弟被泉盖苏文所杀,白方离现在幽州都督府任职,因此白子震是可靠之人。他有一随从张木子,原是白方离的部下,是崔胜实的过命兄弟,也可以信任。刘某去后,这个关系就交给高大人您了。” 高侃点点头:“刘大人,您的深谋远虑,高某佩服。您放心,高某只要在营州,就会把您未办完的事继续办下去。如果有重大事件,高某会派专人前往瀛州告知您。” “那就太感谢了。”刘明咳嗽起来,赶紧喝了口水压一压,用力喘息几下。 高侃问:“刘大人,我曾经听苏定方将军说过,平壤城地形险要,依山环水,而且城墙高大坚固,极难攻取。你想出了什么对策吗?” 刘明点点头:“平壤城的情况刘某也听说过,除了强攻之外别无他法。刘某发明了一种弩车,一次可发射五十支普通弩箭,或者一支重达八斤的特制重箭。刘某特意组建了一支锐卒师,配备了七十二辆弩车,由邢长生指挥。如果高大人有机会进攻平壤城,可把锐卒师派上去,掩护士兵攻城,用以消耗守军的兵力,攻破平壤城将不再是难事。” 高侃闻言大喜,急切地问:“刘大人,什么时候能让高某见识弩车的威力?” 刘明笑了:“高大人,您现在是营州的最高长官,当然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只是刘某有一言相告。弩车威力虽大,也不是没有办法抵御,为了确保一战攻克平壤城,绝对不能让高句丽人事先得知弩车的存在。弩车一直对外保密,锐卒师的训练都是在秘密状态下进行的,营州都督府知道弩车的人不超过十人。锐卒师这个名号,是仿照刘某在幽州的时候训练的快速突击部队劲卒师起的,没有根据弩车的特点叫什么神机师、弩车师,为的也是保密,因此请高大人在进攻平壤城之前,不要动用锐卒师。辽东诸城都被我军攻克过,只需采用传统的攻城战术,就能一一扫平。” “刘大人,您放心,我知道保密的重要性,在攻打平壤前之前,绝不动用锐卒师。” 高侃满口答应。 刘明欣慰地长出一口气,点点头:“谢谢高大人。高大人要想看弩车的威力,吩咐邢长生即可。” 跟刘明分手后,高侃迫不及待地想见识一下弩车的威力,马上派人把邢长生找来,吩咐他做一次弩车演示。 次日一大清早,街道上还没什么人活动,邢长生就让周兴带着一队人马,赶着一辆弩车和一辆运输车,离开营州城,前往他们训练用的那个隐密山谷,提前做演示的准备。出于保密的考虑,弩车上堆着成捆的稻草,外面蒙上牛皮罩,完全看不出弓弩的形状。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邢长生陪着高侃来到山谷。周兴等人已经做好了准备,在离弩车大约一百五十步远的地方,插着一排稻草人,稻草人身上披着甲胄。 邢长生问:“高大人,现在可以开始演示了吗?” 高侃看看现场的两辆车,奇怪地问:“哪一辆是弩车呀?” 邢长生冲周兴喊:“把弩车的伪装打开,让高大人看看弩车是什么样子。” 几个士兵把牛皮罩揭开,把弩车上的稻草搬开,露出弩车。高侃一下就明白了,这么搞是为了保密,不让别人看到弩车的样子。看到三张巨大的弓横在车上,高侃能想像得出来,其威力一定小不了。他走上前,用力扳了扳其中的一张弓,那张弓纹丝没动,高侃感叹道:“好硬的弓,这一张弓怕得有二十石的力吧?” 邢长生说:“高大人好眼力,说得一点都不差。弩车的每张弓都有二十石的力量,加在一起六十石。” 高侃看到弩车上横着一根梁,估计那是辘轳,但没看见摇把,问邢长生:“这么硬的弓怎么才能拉开呢?” 邢长生把手一挥,四名士兵从车上拿下四根木棍,插进横梁上的孔里。邢长生解释说:“为了不让人看到辘轳的形状,摇把做成活动的。” 又上来四名士兵,八个人一起摇辘轳,就听“咯吱咯吱”一阵响,大弓慢慢张开,弓弦卡在消息上。一名士兵把插满弩箭的箭兜装在弓弦上,等待发射的命令。 邢长生向高侃介绍说:“发射小箭的箭兜是活动的,这样的好处是一辆弩车可以配备多个箭兜,射空的箭兜卸下来装箭,又安全又不影响发射速度。另外,还可以一次放小箭,一次放重箭,非常灵活。” 高侃点点头:“很好,发射吧,让本督见识一下弩车的威力。” 邢长生对周兴下令:“准备发射。” 周兴对军兵下令:“瞄准——” 一名士兵掏出一根拴在绳上的鹅毛,试了试风向,然后蹲在弩后面,单眼观察着前方,指挥另一名士兵摇动摇把儿,慢慢调整弩车的角度。邢长生对高侃说:“弩车的方位角和俯仰角都可以调节。您看到车架上立起的那些木柱了吧,那叫瞄准具。木柱上都有孔,透过前后两个木柱上的孔,能看到目标,就算瞄准了。您看见那有三个木柱吧,发射距离分别对应于一百五十步、两百步和两百五十步。发射重箭跟发射小箭不一样,用右边那三个木柱,分别对应于两百步、三百步和四百步。发射火箭跟小箭用同样的瞄准具。” “这种瞄准方法倒是很新奇,比单凭眼睛估测要准多了吧?”高侃好奇地问。 邢长生得意地笑笑说:“没错,基本上可以说是百发百中。” 士兵瞄准目标,站起身,向周兴报告:“报告长官,瞄准完毕。” 周兴向邢长生报告:“报告长官,已经做好发射准备,请您下令。” 邢长生看看高侃,高侃点点头。邢长生下令:“发射。” “发射。”周兴一声令下,负责发射的士兵猛地一拉扳机绳,只“嘣”地一声巨响,数十只弩箭像蝗群一样飞出去,对面的稻草人被射倒了一片,两三丈宽的范围内一个稻草人都没剩下。 第58回 宿将抱恙军兵易帅 权臣归天兄弟争权(2) 虽然早已猜测到弩车的威力,看到实际效果时,高侃还是感到震惊,心想:“我的老天,十来个人一下子就没了,看这意思,基本上都得死光,受伤活下来都很难,这可太厉害了。” 邢长生发出邀请:“高大人,咱们过去看下射击效果吧。” 高侃驱马来到草人旁,士兵把被射倒的稻草人拿给高侃看,中箭部位全在是在胸腹部和头颈部,有好几个身中两箭。高侃点点头:“射得果然很准备。” 邢长生介绍说:“小箭有一定的分布度,通常瞄准胸部,会射到头部到腹部这个范围,发射重箭就比这个准多了。” “好啊,再演示一下重箭发射。”高侃兴致勃勃地说。 邢长生指离稻草人大约有一百步远的一块突出的巨石说:“大人,您看见那块大石头了吧,那上面放着一块笆斗大的石头,那就是重箭要射击的目标。” 高侃回到弩车旁,看着士兵换装上重箭,重新瞄准,一拉扳机,重箭激射而出,一声巨响,正中目标。那块石头被击成数块,从巨石上滚落下去,离着这么远都能看到箭石相撞时发出的火光。 高侃大喜,连声叫道:“好、好,射得太准了。你们表现非常好,回去有赏。” 天气渐暖,刘明和方圆动身离开营州,邢长生请求带三百士兵护送刘明到幽州,顺便到幽州探亲,高侃批准。离开营州这天,听到消息的老百姓全都前来相送,营州城外的大道两侧聚集了上万人。 刘明乘坐的车一出城,老百姓纷纷跪倒在地,喊声震天: “刘大人一路慢走。” “刘大人一路顺风。” “刘大人多多保重。” “……” 刘明的病还没好,让方圆扶着,打开车帘,跟百姓们拱手道别:“谢谢乡亲们,有劳大家前来相送,刘某深为感激。刘某抱恙,不能再跟乡亲们一起饮辽西的水、吃辽西的米了,希望乡亲们安心做大唐的百姓,在辽西这片土地上好好生活下去,日子越过越好。” 几乎与刘明同时,泉盖苏文也生了病,与刘明不同的是,泉盖苏文的病没能好起来,在刘明离开营州不久,他就一命呜呼。泉盖苏文生前把宰相和兵部尚书两职一肩挑,军政全部抱揽,他死之前,把莫离支的位置给了长子泉男生,但是把军队的管辖权剥离出来,交给次子泉男建,泉男生只掌握着政权。泉盖苏文如此安排,不能说没有道理,因为泉男生和泉男建都没有泉盖苏文那样的才具,都不足以独揽国家军政大权。相比之下,泉男生性格比较敦厚,擅长处理人际关系,更适合当宰相,协调百官,共同处理国事,而泉男建性格内敛刚毅,更适合带兵打仗。泉盖苏文万万没想到,他这一知人善任的安排,为泉男生、泉男建兄弟反目、高句丽最终灭亡,埋下了种子。 泉男生和泉男建不具备泉盖苏文那样的才能和狠辣,当不了泉盖苏文那样的铁腕独裁者,这是事实,可泉男生和泉男建并不这样认为。泉男生认为,他从十几岁上就开始协助泉盖苏文处理国事,经验已经相当丰富,完全可以取代泉盖苏文,泉盖苏文把兵权交给泉男建,是不信任他。泉男建则认为,泉男生是个绣花枕头,外表好看,肚子里全荞麦皮,没有一点实货,他泉男建是泉家的嫡子,理应接替泉盖苏文的位置,只把兵权交给他,完全不符合道理。泉男生和泉男建谁都不服谁,谁都想把对方权利夺过来,他们只限于暗中动心思,谁都没想过公开跟对方翻脸,泉男建心机很深,表面上装得对泉男生很恭顺,暗中积蓄力量,等待夺权时机。 就任莫离支后,泉男生最重要也是最迫切的事是巩固自己的地位。摆平朝中大臣很容易,因为最近两三年来,朝中的大部分事情都是他在代替泉盖苏文处理,朝中大臣已经习惯了听他的话,用了不太长的时间,泉男生就得到了所有朝臣的效忠承诺。接下来就要搞定那些封疆大吏了,那些人与朝中大臣有所不同,各城池的大事虽然大部分也是由泉男生做主定下来的,可发布命令都是以高藏和泉盖苏文的名义,那些人对泉男生的认识度和认可度都不太高。为了防止泉男建勾结封疆大臣,从平壤城外发难,泉男生决定做一次全国性的巡游,与各封疆大吏见一次面,观察他们的政治取向,争取他们的支持。 白子震潜伏在信诚身边已近两年,不但成为信诚面前的红人,泉男生和泉男建对他也很看重。泉男生和泉男建之间的矛盾白子震摸得很清楚,泉盖苏文一死,他觉得挑拨泉氏兄弟之间矛盾的机会就要出现了。果然,泉男生要出巡各部,让泉男建和泉男产留在平壤城处理国家大事,这可是个绝好的挑拨离间的机会。 让泉男建和泉男产代为处理国家大事,是泉男生不得已的决定。他不能不离开平壤城,必须指定一个代理人,泉男建是当然的人选。如果他不指定泉男建,就会引起泉男建的极大不满,激化二人之间的矛盾,说不定泉男建会干出什么事。一方面是不得不这样做,另一方面泉男生也有些大意,他觉得他与泉男建的关系还没到水火不容的地步,朝中大臣都站在他一边,泉男建不会、不敢也不能做出不利于他的事,于是在宣布泉男建与泉男产留知国事、并虚情假意地对泉男建殷切嘱托了一番之后,放心大胆地离开平壤城,开始全国性的巡游。 泉男生的想法原本也没什么错,正常情况下,泉男建确实不会做出格的事,问题是泉男生万万也没想到会发生不正常的情况,没想到刘明早在两年前就在平壤城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泉男生刚刚出城,白子震就显得心事重重、魂不守舍,信诚跟他说话,他常常答非所问,甚至根本就没听见信诚在跟他说话。信诚是个粗人,他感觉到了白子震跟平时不大一样,不过没太往心里去。 这天,信诚带着白子震去见泉男建,信诚跟泉男建在那里说话,白子震站在一边低头沉思,一言不发。泉男建向信诚交待了一件事,信诚问白子震:“子震,你觉得这件事怎么办才好?” 白子震似乎没听见,还低着头,泉男建诧异地看了白子震一眼,又看看信诚。信诚提高嗓门儿说:“白子震,你觉得这件事怎么办才好?” 白子震猛然抬起头,看着信诚,问:“大人,您说什么?” “我问你,这件事应该怎么办?”信诚有点不高兴了。 “啊?这……”白子震茫然地问:“对不起大人,您指的什么事?” 在泉男建面前出这样的丑,信诚很生气,刚要斥责白子震,泉男建先开了口:“白子震,从今天一见你的面,我就发现你有些不正常,没精打采、心不在焉,你在想什么呀?” “回二公子的话,小人没、没想什么?”白子震回答。 “不对。”信诚说:“不光是今天,最近这几天你一直是这样,说,你是怎么搞的?” 白子震说:“大人,真的没什么。” “不对,你肯定有事,你到底说不说?”信诚瞪起了眼。 白子震显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恳求道:“大人,咱们……回去再说,好不好?” “什么事不能当着我的面说呀?”白子震的话惹得泉男建不高兴了。 信诚担心泉男建怀疑他有什么事瞒着自己,赶紧对白子震说:“我从来没有什么事不能当着二公子的面说,你有什么事要隐瞒。”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小人能有什么事瞒着二公子呀?”白子震赶紧解释。 信诚催逼道:“既然你没有事瞒着二公子,就快说,这几天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好吧,大人和二公子非让小人说,小人只好说了,不过小人要是说错话,大人和二公子可不要责罚小人。”白子震欲擒故纵。 白子震越是这样,信诚和泉男建就越是好奇,信诚催促道:“你今天怎么这么啰嗦,好,我不责罚你。” 白子震看着泉男建,泉男建说:“好,我也不责罚你。” 白子震长出了一口气,说:“那好,小人就说了,小人想离开平壤城。” 信诚一听就急了:“什么,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离开平壤城,是不是嫌我给你的钱太少?”信诚真的点离不开白子震。 泉男建听出白子震话里有话,摆摆手止住信城,问白子震:“你跟我说实话,为什么突然想起离开平壤城?” “小人担心……小人担心……担心不久平壤城要出乱子。”白子震装作极不情愿地说出这句话。 “胡说八道。”信诚喝斥道:“无缘无故地,平壤城怎么会出乱子?” 泉男建又止住信诚,问白子震:“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平壤城要出什么乱子?” 白子震把牙一咬,下定了决心,说:“二公子,小人就实说了吧,小人担心大公子和你之间会发生争斗,鹿死谁手难以预料,平壤城有可能大乱。” 闻听此言,泉男建和信诚都大吃一惊,泉男产跳起来,瞪着白子震问:“你、你什么意思,大公子和二公子怎么会发生争斗?” 白子震说:“三公子,您跟二公子是一边的,保不齐大公子连您都不会放过。” 第58回 宿将抱恙军兵易帅 权臣归天兄弟争权(3) 还是泉男建城府比较深,吃惊过后很快冷静下来,问白子震:“白子震,你别有顾虑,把你知道的、想到的,统统说出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怪罪你,你要是说得有道理,我还会重重地赏你。” “二公子都把话说到这个分上了,你还不快说。”信城急得不行。 白子震这才说:“二公子,请恕小人对泉老大人不敬,泉老大人故去之前,把政权交给大公子,把军权交给二公子您,这实在是不智之举。泉老大人英明一世,临终前做出此等不智之举,实在是令人痛心呀。” 泉男产不悦地问:“你这是什么话,难道老爷把所有的权利都交给大公子你才高兴?” “三公子,您误会了,这跟小人高兴不高兴没关系。像这种国家大事,也轮不到小人高不高兴。”白子震解释道。 “老三,别打岔,让他把话说完。”泉男建对泉男产说。 白子震接着说:“小人有句话,二公子和三公子听了可别不高兴,泉老大人要是把所有的权利都交给大公子,小人就不会担忧了。当然了,如果泉老大人把所有的权利都交给二公子,小人也不会担忧。他老人家这样一分权,就埋下了祸根。” “怎么就埋下了祸根呢?”泉男建问。 白子震解释说:“二公子,您很清楚,大公子从十来年前就帮着泉老大人处理公事,最近这两三年,泉老大人身体不好,更是倚重大公子,大公子几乎已经替代了泉老大人。站在大公子的角度,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泉老大人一走,应该由他来接班,他这样想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泉老大人把军权分给了二公子,大公子心里能舒服吗?在权利面前,亲情能有多高的地位,二公子比小人更清楚。为了争权夺利,亲兄弟反目成仇的事历史上发生过不少。” 泉男建点点头:“你说得有一定道理。不过军权在我手上,大公子能拿我怎么办呢,你为什么说平壤城会出乱子?” 白子震说:“平壤城里的军队由二公子掌握着,大公子调动不了,当然对二公子无可奈何,可如今大公子离开了平壤城,前往各城巡视,那些城池的城主难保不会有人投向大公子。倘若大公子拉拢一部分城主,给二公子捏造个罪名,带兵前来‘清君侧’,其它城的城主不明真相,恐怕不会发兵支援平壤城。以平壤城守军的实力,当然不怕大公子的军队攻城,可万一大公子以莫离支的身份命令平壤城的守军缴械,平壤城的守军就算听您二公子的命令,不缴械,恐怕他们也不会死命防守。所以小人才说,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你这纯粹是危言耸听。”泉男产对白子震的话不屑一顾:“大公子想要军权,这确实有可能,但他绝对不会因此就对二公子和我刀兵相见,这完全不可能。” 信诚喝斥白子震:“不许你胡说八道,再说这话我撕你的嘴。” 泉男建沉吟片刻,对白子震说:“你确实是多虑了,这种事不可能发生,这话到此为止,以后不许再说了,不要扰乱人心。” 察颜观色,白子震发现,泉男建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信的成份少,疑的成份多,泉男产对他的话则完全不信,这种结果远不足以让泉男建主动对泉男产出手,他还得另想办法。 回到家里,白子震对张木子说:“你收拾一下,离开平壤城前去寻找泉男生,就说泉男建想当莫离支,暗中吩咐平壤城的守军,只要他一回到平壤城,就把他秘密逮捕并处死。他要是不相信,你就劝他谨慎为上,先派人来打探一下情况,你暗中跟踪那人,把他的住处告诉我。他要是问我为什么给他通风报信,你就如此这般这么说。” 张木子依言找到正在外面巡视的泉男生,声称有机密大事禀报,泉男生摒去众人,单独接见张木子。泉男生问:“你是什么人,找本大人有什么机密之事报告?” 张木子说:“泉大人,小人是白子震白公子的家人,名叫张木子,奉白公子之命,前来向大人报告一个机密消息。二公子和三公子正在密谋,趁您不在平壤城之机,用武力胁迫国王和朝臣,立他为莫离支,取代您的位置。二公子还在各个城门布下眼线,一旦你回到平壤城,马上把你扣押起来,秘密处死。” 听闻此言,泉男生大吃一惊,略微镇定了一下,问张木子:“你家公子与泉男建来往颇多,为什么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我?他这样做等于是背叛泉男建,他就不怕泉男建知道后处死他吗?我看他不是让你来报信,是让你来挑拨离间,是不是?” 张木子赶紧解释:“哎呀,泉大人,您可冤枉我家公子了。我家公子是信诚大人的随从,信诚大人去哪里,他就得跟着去哪里,去二公子那里多,并不表明我家公子更喜欢二公子。我家公子年纪虽轻,可心里很明白,论治国的才能,论个人的修养,二公子都远远不能跟大人您相比。我家公子说,高句丽由您执政,不久的将来就会再现泉老大人在世事的鼎盛,若是交到二公子手上,情况只能会越来越糟。二公子很有可能因为自己治国无能而剑走偏锋,贸然与大唐为敌,那样的话高句丽更有灭国的危险。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我家公子才派小人来给大人报信,我家公子不想看到大人被害。”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泉男生认为白子震对他和泉男建的评价很中肯,基本上就相信了张木子的话。不过他还有一点点疑惑:“说泉男建跟我争权,这我相信,说他要杀我,这有点不可思议。就算泉男建对我起了杀心,泉男产也不会答应,男产跟我关系还不错呀。” 张木子说:“大人,我家公子说了,三公子跟您关系好,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 “一半真一半假,这话怎么讲?”泉男生问。 张木子说:“以前三公子跟您来往密切,确实是他认您这个大哥,不过这两年他跟您来往密切,是二公子让他这样做的。” 泉男生的心一沉,暗:“以前那个总跟在我屁股后头转的小屁孩儿,真的会背叛我吗?这还真说不定,人一长大变成什么样都有可能,不管怎么说,他们俩是一个娘生的。” 见泉男生沉吟不语,张木子以为他不相信,就建议说:“大公子,我家公子说了,二公子也许只是一时冲动才决定对您下手,也许过后会后悔,会收回成命。您最好留有缓冲的余地,不要贸然对他发难,可先派人去平壤城打探一下消息。” 泉男生点点头,问张木子:“除了这话外,你家公子还有什么话,他有没有说让本大人怎么对付泉男建?” 张木子摇摇头:“我家公子再没有别的话了。” 只要让泉男生相信泉男建将对他下手,这就足够了,泉男生自然知道该怎么办,如果替他想得太多,反倒容易引起他的怀疑,所以白子震适可而止。 泉男生说:“多谢来给我报信,我会有重赏给你和你家公子,一会儿派人给你送去,你先下去休息吧。” 张木子去后,泉男生把两个儿子泉献诚和泉献忠叫来,把张木子带来的消息说了一遍,然后问:“你们两个怎么看这件事?” 泉献诚说:“我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二叔早就对您帮爷爷处理政事心怀不满,只是爷爷在世的时候他不敢表示出来,现在爷爷走了,他再无忌惮,完全有可能会趁您不在平壤城的时候搞政变。” 泉献忠略显犹豫地说:“我相信二叔有这种心,可他未必有这种能力,朝中大臣都是父亲的亲信,他们不会听二叔的话。” 泉献诚冷笑道:“你个小毛孩子懂什么,二叔掌握着平壤城的军队,朝中那些文官谁敢反对他?你别忘了,爷爷是怎么当上莫离支的。” 泉男生忍不住后悔道:“献诚说得有理,连我都疏忽了这一点,觉得朝臣都站在我这一边,泉男建不敢轻举妄动,现在看来我是太过大意了。” 泉献忠紧张起来:“父亲,那我们该怎么办?”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泉献诚毫不犹豫地说:“以莫离支的名义,调集平壤城周围各城池的军队,杀回平壤城。” “不能那么莽撞。”泉男生摆摆手说:“你还是太年轻了,做事容易冲动。泉男建到底有没有下定决心对我下手,现在还不清楚,他有什么部署我们也不清楚,贸然带兵杀回去,有可能给他提供造反的借口,那些不明真相的人会以为是我先要杀他。我觉得白子震说得有道理,还是先派人回去打探一下情况,然后再做决定。” “父亲,让我去吧。”泉献诚主动请求。 泉男生摇摇头:“你不能去,你太容易冲动,遇到事沉不住气,可能把事情搞砸,还是让献忠去吧。” “他一个小毛孩子,怎么能干得了这么大的事?”泉献诚不以为然地说。 “你不过才比我大一岁,至于这么看不起人吗?”泉献忠反唇相讥:“父亲总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那是说谁呢?” 泉献诚刚十六岁,泉献忠十五岁,二人只差一岁,只因为泉献忠是庶出,泉献诚处处看不上他,一有机会就讥讽他。泉献忠能忍则忍,实在忍不住时才回击一下。 第58回 宿将抱恙军兵易帅 权臣归天兄弟争权(4) 泉献诚又要说什么,泉男生止住他:“不许吵了,你们都是我的儿子,不许互相看不起。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让献忠回去。年龄小有年龄小的好处,不引人注意。”他嘱咐泉献忠:“人多目标大,我就不派人护送你了,去的时候让张木子陪着你。打探完消息后,你一个人回来就行。记着,千万不能回家,泉男建极有可能派人盯着咱们家。” 泉献忠化了番装,打扮成普通老百姓的模样,在张木子的陪同下来到平壤城。张木子把泉献忠送到一家客栈门口,对他说:“二少爷,这家客栈还不错,你就住在这里吧。您先休息休息,没事千万不要乱跑,免得被人认出来。打探消息不能太直接,要绕着弯子问,不然的话有可能引起怀疑。” 泉献忠点点头:“我知道,这一路上多亏你照顾,谢谢。” 离开泉献忠,张木子匆匆回到家里,把情况向白子震做了报告。泉男生派他儿子进城打探消息,这有点出乎白子震的意料,让他感到问题棘手。泉献忠肯定知道是白子震派人给泉男生报的信,万一他被捕后招出来,那岂不坏了大事。为今之计,只能让泉献忠开不得口,白子震想好计策,前去找信诚。 见到信诚,白子震问:“大人,泉大公子回平壤城了吗?” 信诚闻言一愣,诧异地问:“我没听说呀,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白子震也假装一愣:“这么说泉大公子没有回平壤城,我说呢,他要是回来,我应该能听到消息。不过这种奇怪了,泉大公子没回来,他家的二少爷怎么回来了,他们父子三人不是一同离开平壤城的吗?” “什么,你看到泉大公子家的二少爷了?”信诚惊讶地问。 “没错。”白子震十分肯定地说:“我刚才在多景街上碰上了他,虽然他穿着普通老百姓的衣服,可我绝对不会认错,我跟他很熟。” “在多景街上?穿着普通老百姓的衣服?”信诚感到不解:“他家又不住那边,他跑那边去干什么,为什么还要穿着普通老百姓的衣服?真是奇怪,你跟他说话了吗?” 白子震摇摇头:“我感觉他神神秘秘的,刚要上前去打招呼,他钻进一条小胡同里就不见了,好像故意躲着我似的,我这正纳闷呢。” 信诚虽是个粗人,要是白子震这么占拨他他还反应不过来,那也太粗了,信诚还没粗到那个分上,他皱着眉头说:“这件事很蹊跷,莫非真的让你说中了?走,咱们赶紧去报告二公子。” 白子震迟疑道:“大人,大公子和二公子之间的争斗,咱们最好不要掺和,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身为武将,信诚跟泉男建接触得比较多,泉男建着意拉拢他,时常给他一些好处,因此信诚偏向泉男建。他说:“我也不希望他们发生争斗,可要是非争斗不可,大公子不是二公子的对手,咱们只能站在二公子这一边。” 二人匆匆来到泉男建府,信诚把白子震在多景街看到平民装扮的泉献忠一事说了一遍,最后说:“二公子,末将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大寻常。大公子没回来,二少爷怎么会一个人回来?二少爷怎么会出现在多景街上,为什么又穿着普通老百姓的衣服?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文章呀?” 泉男建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这件事确实有点奇怪,不过仅凭这一点还不能断定老大在搞什么阴谋。这样,我派人去打探一下消息。” 泉男建派手下人去泉男生府,打听泉男生、泉献诚、泉献忠有没有回平壤城,时间不长,去的人回来报告,泉男生府看门的人说三个人都没回来。泉男建冷笑道:“明明回来了,却说没回来,这里头肯定有鬼,说不定老大真的居心不良,这是逼我动手哇。” 白子震劝道:“二公子,切勿轻举妄动,现在情况还不是十分明朗,那个人也许不是二少爷,只是跟二少爷长得很像而已。就算是二少爷,也不能证明大公子想对您不利,您贸然发难有可能给别人落下话把儿,指责您骨肉相残。” “有道理。”泉男建点点头,问:“你有什么想法?” 白子震说:“可以派人把那个人抓回来,看是不是二少爷,如果确实是二少爷,再问他一个人回平壤城干什么。他小小的年纪,经不住吓唬,肯定能说实话。” “好,就这么办。”泉男建说:“信诚,你亲自带一队人去抓泉献忠,让白子震带路。” 信诚领命:“是,末将这就去。” 出了泉男建府,信诚问白子震:“你只是在街上看见了二少爷,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落脚,咱们到哪里去抓他?” 白子震说:“看二少爷的打扮,他是悄悄潜回平壤城的,小人估计他不敢住在家里,很有可能住在多景街上的某家客栈里。咱们在多景街上一家客栈接一家客栈挨着搜,不怕找不到他。不过有一点,不要跟军兵说那是二少爷,免得他们不敢动手,或者其中有偏向大公子的人,暗中保护二少爷。” “你说得有道理。”信诚按照白子震的主意,调集了一百军兵,来到多景街,挨门搜查各家客栈。多景街是直通外城西门多景门的大街,是平壤城最繁华的一条大街,有好几家客栈,军兵一时搜索不到泉献忠住的那一家。 张木子早就按照白子震的安排,在多景街上等候,看到白子震领着军兵到来,赶紧前去通知泉献忠。张木子早已事先打听好了泉献忠住的房间,此时压低帽檐遮住脸,没跟任何说话,直接走到泉献忠的房门外,敲门进去。 见是张木子,泉献忠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张木子急切地说:“我家公子担心您出事,让小人一直在外面替您放风,小人看到一群军兵正在多景街上挨家挨户地搜查客栈,担心是冲您来的,赶紧来报个信。二少爷,您赶紧收拾下东西到城外去避避。小人在这里盯着,等军兵走后再到城外去找您。如果军兵不是冲您来的,你再回来,如果是冲您来的,你就赶紧去向泉大人报告。” 情况紧急,容不得泉献忠细想,他迅速收拾自己的东西。张木子说:“二少爷,您先走,我稍等一下再出去,免得别人看出咱们便有关系。”泉献忠没说什么,带上东西,到后院牵上马,匆匆离开客栈。走出客栈大门,他往城里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有一群军兵在搜查,赶紧掉过头去,把帽檐压低,飞身上马,一路小跑往城外走。 张木子打开窗户,看着泉献忠走出客栈大门,向城门走去,摘下帽子,冲站在大街上的白子震晃了晃。 张木子早就把泉献忠的穿着打扮告诉了白子震,看到张木子的信号,白子震往城门方向望去,见一个跟张木子描述的样子相同的人,正骑着马往城门方向走。他赶紧对信诚说:“大人您看,那个骑兵的人就是咱们要找的人。” 信诚抬头看见泉献忠,大声命令:“快,给我追那个骑马的。” 白子震提醒道:“先别声张,悄悄追上去,突然出手,以免被他逃掉。” 信诚一挥手,军兵们追上去,信诚落在后面,他不想让泉献忠看见他。 泉献忠边走边回去看,发现军兵追直来,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他想跑快点,可又不敢催马飞奔,大街上有不少人,如果催马飞奔,肯定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很有可能被把守城门的士兵拦住。好在他住的客栈离城门不是太远,他尽量保持镇定,适当地加快了速度,又不表现出惊慌失措的样子。 追兵越来越近,城门也越来越近,危险和希望同时向泉献忠靠拢,就看哪一个早一步赶上他。还好,希望走得快一些,泉献忠已经走到城门下,追兵离他还有好几十步,而且追兵一路飞奔,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他应该能够冲出城门。 眼看着泉献忠就要逃出城,只要他出了城,肯定会打马飞奔,信诚等人谁都没骑马,现去找马根本来不及,信诚心里一急,冲着城门大喊:“拉住那个骑兵的。”信诚一喊,军兵们跟着一起喊,把守城门的士兵听到喊声,纷纷上前拦截泉献忠。 泉献忠也听到了喊声,见把守城门的士兵向他冲来,立刻挥鞭猛抽马屁股,那马嘶鸣一声,猛地一跳,把挡路的士兵撞翻,撒腿就跑。 白子震马上大喊:“放箭,快放箭,别让他跑啦!” 军兵们摘弓搭箭,纷纷向泉献忠射去。泉献忠刚刚冲出城门,背上就中了一箭,翻身跌下马来。白子震随着军兵们冲上去,嘴里说:“快,把他翻过来,看看死了没有。”趁着军兵们乱哄哄地给泉献忠翻身的机会,白子震抓住箭杆,用力往里搡了一下。本来泉献忠还有一口气,这样一来,就只剩下了半口。 见泉献忠双眼紧闭、人事不省,白子震放了心,装模作样地说:“哎呀,伤得不轻,恐怕要没命。不能让他死掉,快,把他搭到马上,送到二公子府里,找郎中治伤。”嘴里虽然这样说,白子震最担心的就是泉献忠被救过来。 军兵们七手八脚地把泉献忠搭在马背上,白子震说:“时间不等人,我先带着他去二公子府上。”说着,接过缰绳,飞身上马,打马就跑。 离开信诚等人的视线之后,白子震拍着泉献忠的脸叫道:“二少爷,醒醒,你醒醒啊。” 泉献忠命还挺大,居然还没死,轻声呻吟道:“哎哟……疼死我啦……你、你是谁呀?” 白子震说:“我是白子震呀,我带你去找郎中治伤。” “你……我……我怎么会……在你手上?”泉献忠都死到临头了,关心的事还不少。 白子震说:“二公子在各个城门都布置了眼线,眼线发现了你,二公子派信诚大人带兵抓你,我想找机会救你出去,所以跟着一起来。没能救你脱身,实在是抱歉,我现在带你去治伤。” 泉献忠没说话,又晕了过去。看看四下没什么人,白子震把一块布捂在泉献忠脸上,泉献忠挣扎了几下,就没了动静,白子震这才放马跑向泉男建府。 弄死了泉献忠,白子震算是脱离了危险,不过他如何让泉男建相信这件事表明泉男生要动手呢,且待下回分解。 第59回 男建中计高强出山 男生投诚李治命将(1) 白子震带着泉献忠的尸体一路飞奔到泉男建府门外,停都没停,直接打马冲了进去,边跑边喊:“有人受伤啦,快叫郎中。” 泉男建府中的下人纷纷围拢上来,白子震跳下马,冲着下人们大喊:“这个人受了重伤,快把他抬进客厅,叫郎中来给他疗伤。” 下人们一起动手把泉献忠的尸体抬进客厅,有人去喊郎中,有人去向泉男建报告。 泉男建匆匆赶来,问白子震:“人怎么样?” 白子震小声说:“信诚大人正带着我们搜查,他不知道是听到了风声,还是已经办完了事,骑着马往城外跑。我们紧追慢赶还是没赶上,眼见着他就要跑出城门了,信诚大人被迫下令放箭。他中了一箭,伤得很重,不知道能不能救过来。大人,小人在带他来的路上,隐约地听他说到‘接应’两个字。小人怀疑他这次悄悄潜回平壤城,是来跟城里的人什么接头,要里应外合。大人,一定得把他救活,从他嘴里问出跟他联系的人是谁。” 泉男建点点头,心想:“这就对了,如果不是为了联系内应,泉男生不会让泉献忠冒险回平壤城。好哇,泉男生,人无打虎心,虎有伤人意,你不仁就怪不得我不义,咱们走着瞧。” 郎中匆匆赶来,看了一下,对泉男建说:“二公子,人已经死了。” “哎呀。”白子震痛心疾首地说:“这下子就搞不清城里的卧底是谁了,这可怎么办?” 泉男建挥挥手让郎中退下,对白子震说:“那些朝臣都是泉男生一党的,都有可能是卧底,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事先有了防备,卧底就没机会下手,等我解决掉泉男生,他那些死党就会乖乖地听我的话。” 白子震恍然大悟地说:“哎哟,还是泉大人英明,小人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他长出一口气,拍拍胸脯说:“这下就好了,平壤城不会遭难了。” 泉男建说:“今天你立了大功,我会重重赏你,你想当个什么官儿呀?” 白子震说:“大人,小人暂时还不想当官,就想像现在这个样子。” “噢,这是为什么?”居然还有人不想当官,泉男建感到不可理解。 白子震解释说:“大人,小人还年轻,想多历练历练,增加阅历、积累经验,以后才能当大官。现在这个样子,小人既能向大人学习文,又能向信诚大人学习武,这个机会实在太难得了,小人不想为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官而放弃这样的机会。” “噢,我明白了,哈哈哈……”泉男建笑起来,连连点着头说:“白子震,你人虽然不大,心眼儿还挺多,志向高远,不为小官动心,为的是将来当大官。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很好,你小小的年纪能有这样的心思,将来一定能当大官。” 白子震笑笑:“将来还望泉大人提携。”现在他不再称泉男建为“二公子”,改称“泉大人”,泉男建非常满意,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好好帮本大人做事,本大人一定提拔你。” 泉男建让人把泉献忠的尸体埋在后花园,把泉男产和信诚叫到密室里商议对付泉男生的办法。鉴于白子震立下大功,而且多有别人想不出来的主意,泉男建特意他让也参加。 泉男产建议:“把泉男生的家人全部抓起来,扣作人质,逼泉男生回来投降,让他主动把莫离支的位置让出来。” 信诚和白子震都没说话,泉男建想了想,摇摇头,问信诚:“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信诚对泉男产说:“三公子,您别怪属下不同意您的办法,属下是个军人,喜欢用军人的办法解决问题。泉男生要是带兵前来攻城,属下肯定跟他死磕,或者大人命令属下带兵去捉拿泉男生,属下也二话不说。用女人和孩子要挟泉男生,属下认为不妥,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行事风格。” “你也太迂腐了吧。”泉男产不以为然地说:“只要管用,管他什么大丈夫风格还是小媳妇风格?刀对刀枪对枪打仗,必然损伤士卒,那可都是高句丽人,用我这个办法逼泉男生就范,不伤一兵一卒就能达到目的,比打仗强多了。” 泉男建看了白子震一眼,白子震说:“三公子,您的办法确实可以不伤一兵一卒,但未必能逼泉男生就范。此次泉男生出巡,把两个大点的儿子全带在身边,恐怕是已经做好了牺牲家人的准备。他府里只有妻妾和幼小的儿女,他不会为了那些人冒险返回平壤城。再有,泉献忠被咱们给射死了,双方已经结下了死仇,他更不可能乖乖就范。” “没错,白子震说得对。”泉男建接过话说:“还有更重要的一条,如果我们把泉男生的家人扣作人质,不明真相的人肯定会认为是我为了夺权而对泉男生下手,我会失去民心。这种事绝对不能干。” “那就没什么说的了,准备打仗吧。”泉男产耸耸肩。 白子震说:“打仗并非上策,直接就这么开打的话,会有人认为,是泉大人封锁平壤城,不让泉男生回来,这对泉大人不利。”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泉男产显得有点不耐烦。 泉男建也问:“白子震,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只管说。” 白子震点点头:“大人,泉男生是莫离支,只要您跟他对立,就难免有人会指责您。要想争取到全部的民心,必须把这个地位颠倒过来,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是泉男生在跟地位比他更高的人做对。” “比泉男生更高,那是谁?”泉男产从懂事时开始,泉盖苏文就已经掌握了高句丽的军政大权,以至于泉男产根本想不起高句丽王。 “我知道了。”泉男建倒是很明白:“我去找国王,让他下一道旨意给泉男生,命令泉男生立刻返回平壤城。泉男生要是回来,我正好可以把他抓起来,他要是不回来,那就是抗旨不遵,我就可以以国王的名义发兵讨伐他。” “这个办法好。”信诚鼓掌道:“这样一来,理全在泉大人这边,没人能替泉男生说话。” 泉男产没说话,也点点头,表示认可这个办法。 白子震补充道:“假如泉男生返回平壤城,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带领军队前来进攻,另一种是不带军队来。如果他带军队前来,泉大人就可以宣布泉男生造反,一边加紧守城,一边招集各地的兵马前来勤王,里外夹击泉男生。如果泉男生不带军队来,不要等他回平壤城以后再抓他,那样抓他没什么过硬的理由。可以派些人假扮成强盗,在半路上截杀他,杀完之后就地一埋,神不知鬼不觉。” “这个办法更好。”泉男产最先表示赞同。泉男建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就这样确定下来。 泉男建前去拜见高句丽王高藏,让高藏写了一道诏书,召泉男生速速返回平壤城,有要事相商。没等这道诏书送出去,白子震先派张木子去见泉男生,把泉献忠遇害的消息告诉泉男生。 得知儿子被泉男建杀死,又接到高藏的诏书,泉男生很清楚这是泉男建的诡计。他骗使者说收拾一下就返回平壤城,让使者先回去报告,而他则带着泉献诚一溜烟地跑到了国内城。 驻守国内城的北部耨萨泉净土,是泉男生的死党,听说泉男建要夺权,还杀了泉献忠,忍不住破口大骂:“泉男建这个王八羔子,怎么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真是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他安慰泉男生:“莫离支,你不用担心,先在国内城住下,我保你没有任何危险。鸭绿水以北全是我的地盘,比鸭绿水以南的地盘大多了,待我给各城发出檄文,揭露泉男建的罪行,调集军队前去攻打平壤城,把泉男建碎尸万段,给献忠报仇。” “叔叔,您的心意我领了,可是事情恐怕不像您想的那样。”泉男生说:“泉男建现在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不管做什么事都打着国王的名义,您虽然是北部耨萨,鸭绿水以北的城池恐怕未必都听您的。依我的意见,咱们先不忙着去攻打平壤城,先保住国内城,慢慢再做别的打算。” 泉净土点点头:“你这话也有道理,泉男建要是打着国王的名义行事,那些城主们到底听谁的,还真是不好说。好,咱们就先自保,保住国内城,再从长计议。” 得知泉男生逃到了国内城,泉男建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泉男生抗拒王命,不但不尊旨返回平壤城,反而逃往国内城,这明显是反叛行动,泉男建立刻以高藏的名义,宣布泉男生想造反,被识破后逃往国内城,妄图划江而治,这样一来,泉男建就理所当然地当上了莫离支。忧的是,万一鸭绿水以北的城池大部甚至全部听从泉男生的调遣,泉男生的实力会非常大,很有可能前来攻打平壤城,平壤城是否一定能守得住,谁也说不准。就算勉强守住了,损失也会非常严重,实力大损,而鸭绿水以北的国土会全部落入泉男生的手里,他这个莫离支,只能管三分之一的高句丽,还是比较穷的那三分之一,比起泉男生来说,差着一大截。假如新罗趁机前来报仇,那他就会陷入两面夹击之中,被灭掉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第59回 男建中计高强出山 男生投诚李治命将(2) 泉男建召集几个亲信商议对策,白子震建议先下手为强,调集重兵进攻国内城。有人不同意,说国内城易守难攻,白子震说:“这一仗的目的不是攻占国内城,如果能攻下国内城、杀死泉男生当然最好,攻不下国内城、杀不死泉男生也没关系。我们打这一仗,是为了争取主动,震慑鸭绿水以北的各个城池。在进攻国内城的同时,我们要发出檄文,声讨泉男生的造反罪行,以国王的名义命令那些城池参与到进攻国内城的行动中,至少不能帮助国内城。” 泉男建采纳了白子震的建议,从鸭绿水以南各城池调集了十五万军队,前去攻打国内城,同时以高句丽王和高句丽莫离支的名义发布命令给鸭绿水以北各城池,命令各城城主调兵攻打国内城。听到泉男建调兵进攻国内城的消息,泉男生和泉净土也不示弱,分别以高句丽莫离支和北部耨萨的名义向鸭绿水以北各城池发布命令,揭露泉男建篡位夺权、挟制国王的罪行,命令他们派兵增援国内城,或者在外围袭扰进攻国内城的军队。 鸭绿城以北各城池的城主,先后接到两道完全相反的命令,搞不清事实的真相,不知道该听谁的,大部分人都持观望态度,选择了中立的立场,两不相帮。只有离国内城比较近的哥勿城、苍岩城、木底城和南苏城表示服从泉男生的命令。这四座城中,苍岩、木底、南苏三城兵力本来就只有五千,无力抽调兵力增援国内城,只哥勿城调了一万兵马给国内城,使国内城的兵力达到九万。 十五万兵马调齐了,泉男建却为让谁挂帅而发了愁。鸭绿水以南各城池向来打仗比较少,辽东则经常遭到大唐军队的进攻,所以高句丽比较能打仗的将领基本都被派去了辽东。虽然他们跟大唐打仗屡战屡败,毕竟有实战经验,外战是外行,内战却是内行。而鸭绿水以南各城池的将领,原本就是不够资格去辽东的人,又缺乏实战经验,简直就没有一个堪用的。苏定方围攻平壤城的那一年,泉盖苏文派没有作战经验的泉男建挂帅阻击苏定方,派同样没有作战经验的泉男生防守鸭绿水,以及后来他冒险出城,亲自指挥阻击庞孝泰军的战斗,根本原因都是没人可用。泉男建把各个将领拨拉着脑袋数了好几遍,除了信诚,没有一个他看得上眼的。派信诚去他又不想,信诚是他军事方面的主心骨,他得把信诚留在身边。不派信诚去吧,又能派谁呢?泉男建为此苦恼不已。 信诚为此也很烦恼,他生怕泉男建派他去攻打泉男生。信诚是个重感情的人,泉男生以前对他也不错,虽说他选择站在泉男建一边,但他不想跟泉男生直接在战场上交手。 这天,信诚正坐在书房里发愁,下人来报:“老爷,大门外有位三十多岁的先生求见,说是您的故人。” 信诚从来不读书,但他也搞了间书房,这间书房还是泉男生让他搞的。高句丽人很重视读书,信诚知道泉男生让他读书是为他好,可他就是读不下去,书房搞了、书也买了不少,可那些书他总共翻过不十次,书房变成了他的休息室。白子震跟了信诚之后,倒是经常来书房读书。常常有这种场面,白子震在那里认真地读书,信诚在那里百无聊赖地看白子震读书。 信诚正没情没绪,听了下人的禀报,心不在焉地说:“唔,请到客厅去吧。” 下人去后过了一会儿,信诚看了正在读书的白子震一眼,抬起屁股,慢慢遛达到客厅。来客已经坐在客厅里,看见信诚,站起身迎上前。信诚一见来人就愣住了,左打量一眼,右打量一眼,感觉非常眼熟,又想不出来在哪里见过。 来人深施一礼,说:“恩公,您不认得小人了。” 这话一出,信诚顿有所悟,惊讶地问:“你、你莫不是高……” 来人点点头:“在下正是高强。” 来人正是高强,上次见面的时候,高强刚二十岁出头,如今已经三十多了,所以信诚一下没有认出他来。 信诚回身看了一眼,见附近没人,赶紧拉着高强走进客厅,小声问:“你怎么又到平壤城来了?” 高强怎么又来平壤城了呢?原来,高强虽然隐居在朴家村,但一直就没有忘记他是高句丽的王子。前国王高建武的儿子只剩下他一个,他才是高句丽王的合法继承人,现在的国王高藏一来不合法,二来只是个傀儡,他要寻找机会成为高句丽国王,真正的国王。泉盖苏文在世的时候,他知道不可能这种机会,就一直隐忍着。距离上一次来平壤城,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三年,这期间他当过百济的官员,可那并不是他想要的,所以扶余丰一跑,他就跑回朴家村。 身在朴家村,高强却一直关注着泉盖苏文,每年都会到平壤城来一趟,打听泉盖苏文的情况。听说泉盖苏文得了重病后,他到平壤城的次数就更多了。前不久,他听说泉盖苏文病死,认为时机已到,就来到平壤城寻找机会。迟受信对扶余丰还没死心,也跟着来到平壤城,二人已经在平壤城住了一段时间。 这次平壤城,二人得到了两个重要的情况,一个是扶余丰的现状,一个是泉男生和泉男建反目。扶余丰只是个富家翁,跟着他没什么混头,迟受信只得死了心。得知泉男建要派兵攻打泉男生,高强心中狂喜,决定随军前去,要是能杀掉泉男生,也算是报了一部分仇,另外再想办法杀泉男建和泉男产。为了这个目的,他来走信诚的门路。 高强说:“恩公,听说泉男生反叛,泉男建要发兵讨伐,我想投军,去打泉男生,建功立业,升官发财,请恩公成全。” “得得得,你少跟我说这话。”信诚摆着手说:“你的泉男生是真,升官发财是假,打完泉男生你还想打泉男建、泉男产,把泉家人全部杀掉,我说得对不对?” 高强微微一笑,道:“什么都瞒不过恩公,我就实话实说了。恩公说得没错,我是想杀掉泉家人为我父王报仇,不过还不止如此。我乃是先王唯一的王子,高藏算什么东西,这个王位应该是我的,我要夺回来。恩公,您于我有两次活命之恩,此恩我定当厚报。如果您帮助我夺回王位,高句丽的江山我与恩公共享之。” “打住、打住。”信诚拦住高强,连连摇头道:“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你太异想天开了。泉家掌握高句丽朝政二十多年,岂是你说夺回王位就能夺回王位的?我现在过得挺好,我挺满足,不想跟你共享江山,我这个人没那么大的野心。” 用功名利禄打动不了信诚,高强换了一种方法,恳求道:“恩公,别的话咱们先不说,您能不能让我参与进攻泉男生的战斗?我的武功虽然不能跟您比,也还说得过去。前几年,我在百济王宫当过侍卫长,有一定的带兵经验。另外,我手下还有一位百济最能打仗的将军。” 这段话令信诚有点动心,他沉吟片刻,说:“让你当兵没问题,我还可以让你带兵,不过你得向我保证,只打泉男生,不对付泉男建。我并不阻止你报仇,但是有两个前提条件:第一、你不能利用我给你提供的权利对付泉男建;第二、你对付泉男建时我会全力阻止,到时候咱们两个就是敌人,我不会对你客气。” 能打泉男生就行,至于对付泉男建,那是下一步的事,以后再考虑也不迟,高强当即答应:“恩公,您这两个条件我完全答应,我还保证,将来我对付泉男建时,一定躲着您,我不会对您不利。” “好吧,咱俩过过招,我要看看这些年你的武功有多大的进步。”信诚说。 二人来到院子里,先走了一趟拳脚,又对了一趟刀,信诚欣慰地说:“不错,看来你这些年真的是大有长进。跟我谈谈你当侍卫长的经历和那位百济将军。” 高强把情况详细介绍了一遍,信诚点点头:“这次去打泉男生,正好缺一位带队的元帅,我把你推荐给泉男建,你得向我保证,消灭泉男生之后,你就把兵权交回来,不许带领军队来打平壤城。” 一下子就能当上元帅,这可是意外之喜,高强毫不犹豫地回答:“恩公,您放心,我保证不带领军队来打平壤城。是您向泉男生推荐我的,我不能坑您。” “你这个名字得改改,万一有人记得你这个名字就麻烦了。”信诚说。 “这件事我已经想到了。”高强说:“我起了个新名字,叫高山青。” 信诚接着说:“当初我跟泉盖苏文说,我抓了一个强抢民女的恶霸,结果恶霸的家人贿赂县令,反倒把我下了大狱。我一气之下,逃出大狱,杀了恶霸和县令,逃到高句丽。你就说你是那个民女的弟弟,受到恶霸家人的迫害,在家乡站不住脚,逃到百济,得高人指点,学了一身武艺,又因救助过百济王扶余义慈,被后来的百济王扶余丰任命为宫廷侍卫长。我就用这个经历向泉男建介绍你,他应该不会怀疑你。不过扶余丰现在就在百济,泉男建有可能让扶余丰跟你对质,你要事先想好说辞。” 第59回 男建中计高强出山 男生投诚李治命将(3) 高强说:“这没问题。当初扶余丰直接从白江口军营逃跑,我是知道消息以后才离开周留城的,没有对不起扶余丰的地方。我就跟泉男建说,我离开周留城后,回乡下隐居,后来听说扶余丰逃到了平壤城,就想来投奔他,混个差事。一打听才知道,扶余丰自己都混得不怎么样,肯定没办法照顾我,我就没去找他。我碰巧看到了您,了解到您现在是泉男建的红人,就来投奔您。” 二人编好了说辞,信诚前去找泉男建,说:“大人,您不是正在为挂帅征讨泉男生的人选发愁吗,我找到了一个。” “噢,谁呀?”泉男建兴奋地问。 信诚说:“这话说起来有点长,简单说吧,当年我因为一个恶霸强抢民女的事杀了县令,逃到平壤城,被抢的那一家遭到恶霸家人的迫害,家破人亡,只有那位民女的弟弟逃了出来,逃到了百济。机缘巧合,他在危难之时遇上了一位退役的百济军官,被那位军官收留,跟着军官学了一身的武艺,后来又娶了军官的女儿,在百济落了户。那个人叫高山青,大唐攻灭百济那一年,百济王扶余义慈想逃到高句丽来,途经他们家,受了很好的招待。扶余丰当上百济王后,就把高山青任命为宫廷侍卫长。再后来,扶余丰失败,逃到平壤城,他逃回了家乡,还收留了一个很能打仗的百济将军叫迟受信。” “迟受信……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泉男建说。 “没错,扶余丰提过这个名字,扶余丰对迟受信非常倚重,把任存城交给迟受信守卫。”信诚说:“高山青和迟受信是扶余丰的左膀右臂,一个留在扶余丰身边,另一个驻守任存城。不久前,高山青听说扶余丰逃到了平壤城,就来到平壤城,想投奔扶余丰。可是他一打听才知道,扶余丰现在混得很惨,根本就没有力量照顾他。也是巧了,一次在饭馆吃饭,他看到了我,依稀还记得我的模样,找人一打听,知道我不是新罗人,估计我是他家的恩人,就上门求见。我们两个就这样见面了,他求我帮他找个差事,我了解了他的情况之后,又试了试他的武功,觉得让他挂帅比较合适,那个迟受信可以做他的副职。” 泉男建沉吟了片刻,说:“信诚啊,按说你推荐的人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不过毕竟你跟他已经这么多年没见过面,他变成了什么样的人不是很清楚,一下子就把十几万人交给他,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白子震在一旁说:“泉大人的担忧非常有道理,可以这样,任命高山青为元帅,让三公子担任监军,重大行动必须监军同意才可以。” “这倒可能是个办法……”泉男建想了一会儿,除了这个办法之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就说:“那初步就这样定下来。信诚,你把高山青和迟受信叫来,我亲自跟他们谈谈,没什么问题的话就任命他们为正副元帅。” 当监军是个好差事,大权在握,又不用操什么心,打了胜仗有功,打了败仗让元帅顶着,泉男产当然乐意。白子震为他揽了这么好的一个差事,他则投桃报李,让白子震也沾沾光:“二哥,我当监军没问题,让白子震跟在我身边,说不定有时候需要听听他的意见。” 泉男产从来没带过兵,也没独立处理过大事,泉男建担心他初掌大权,忘乎所以,也想派个人看着他点,就顺水推舟道:“那好,就让白子震跟着在你身边。你头一回办这么大的事,千万不能冲动,不能乱来,元帅的意见跟你不一样时,你要多听听白子震的意见。” “二哥,我知道,你就放心吧。”嘴上虽然这么说,泉男产心里却不服气地想:“还说我呢,你第一次带兵不就打了个大败仗吗?” 白子震原本就想跟着去,正不知道怎么提这件事呢,这下正中下怀。 泉男产、高强和迟受信带着十五万大军杀奔国内城,泉净土和泉男生早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泉男产先假模假样地大谈了一通兄弟之情,劝泉男生投降,被泉男生严辞拒绝,话不投机,只能用刀枪争上下,高强和迟受信开始攻城。高强指挥一路人马从西边进攻,迟受信指挥一路人马从北边进攻,泉男产指挥一路人马从东面助攻,三管齐下,恨不得一下子把国内城压垮。 高强和迟受信在打仗方面都有一套,给国内城造成了巨大的压力,泉净土和泉男生急得火上房。白子震也很着急,他担心国内城轻易被攻破,泉男建迅速平定内乱,那样的话大唐就会失去这次灭亡高句丽的机会。他暗自写下一封书信,让张木子趁天黑的时候射进城里。 守城士兵捡到书信,交给泉男生。书信很简单,上面写着:“男建发誓破城,国内城难以久持,速去大唐求救。知名不具。” 泉男生估计此信是白子震写的,跟泉净土商议:“叔叔,你说咱们要不要向大唐求救?” 泉净土丝毫没有犹豫,当即表示:“要,一定得要。现在只有南苏、木底、苍岩、哥勿四城站在我们这一边,南苏、木底和苍岩三城帮不上任何忙,哥勿城能做的也已经做了,更大的忙也帮不上,单凭国内城,不可能永远撑下去,向大唐求救是唯一的办法。” “可是,咱们跟大唐是宿敌,大唐能帮咱们吗?”泉男生有点拿不定主意。 泉净土说:“求大唐帮忙,当然得给大唐好处。大唐早就想灭掉高句丽,咱们把辽东献给大唐,大唐肯定会帮咱们,就算不打过鸭绿水、攻占平壤城,也会把鸭绿水以北的地盘全部纳入大唐的版图。就凭献地之功,大唐少不得封你个辽东郡王,在这个地盘上还是你说了算。” 泉男生考虑了一会儿,点点头,下定了决心:“好,就这么定了,以我和你的名义联合给大唐皇帝上书,请求归顺。” 泉净土是北部耨萨,泉男生把他的名字挂上,等于给他一份献土的功劳。泉净土很高兴,建议道:“这么大的事,得派个重量级的人物前去,以表示我们的诚意。” “说得对。”泉男生说:“我让献诚去。” 担负着求援的重任,泉献诚悄悄缒城而出,走间道离开国内城,偷渡辽水,来到营州,求见高侃。高侃已经得到泉氏兄弟兵戎相见的消息,听说泉男生和泉净土要举整个辽东投降大唐,非常高兴,热情地接待了泉献诚,并派人护送他前往长安。 泉献诚一路快马加鞭到达长安,向大唐朝廷献上投降并请援的表章,李治大喜,当即允诺派兵救援。他封泉献诚为右武卫将军,赐乘舆、马、瑞锦、宝刀,命其给援军担任向导,任命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为辽东道安抚大使,右金吾卫将军庞同善和营州都督高侃为行军总管,率领营州都督府的军队前去救援国内城。稍后,李治担心只派营州兵兵力不足,又派遣左武卫将军薛仁贵和左监门将军李谨行率兵前往。 高侃早已经做好了出兵辽东的准备,契苾何力等人一到营州,马上就点兵出征。此次共动用了四万兵马,其中有汉籍骑兵一万,高句丽籍骑兵一万五千,高句丽籍步兵一万五千。高句丽籍步兵是那些曾经受过刘明短时间训练的年轻男人,要打仗了,高侃把他们全部征召入伍,一万人交给刘乙三指挥,五千人交给高士清指挥。一万千名高句丽籍骑兵,则是杨九龄的一万和崔胜实的五千。 四万大军迅速渡过辽水,直扑新城,把新城团团包围,劝降不成,发起进攻。契苾何力指挥一万汉籍骑兵进攻城东,高侃指挥一万五千高句丽籍骑兵进攻城西,庞同善指挥一万五千高句丽籍步兵进攻城南,不分主攻、辅攻和佯,谁先破城谁是第一功。 刘乙三原本是新城城主,他想着攻下新城后,高侃还会让他当城主,因此进攻最为积极,身先士卒,冲在第一线。领导带了头,群众有劲头,刘乙三的部下一个比一个生猛。第一次上战场打仗,按照他们应该有点怯战,可事实恰恰相反,他们比那些老兵打得还凶猛,因为他们满脑子都是城里的女人和财物。当初刘明训练他们的时候就明确地说,训练的目的是为了更好的抢掠人口和财物,刘明的话他们一直记在心里。 听说大唐派来了援军,高强心里非常着急,如果大唐军队在他攻破国内城之前到达,他将前功尽弃,杀死泉男生报仇的目的会全盘落空,而且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还有更麻烦的,攻不破国内城就显示不出他的能力,泉男建有可能不再让他继续指挥军队,那样他夺回王位的希望也会落空。为了报仇,为了夺回王位,高强拼了命,跑到最前沿指挥,督逼着士兵日夜不停地向国内城猛攻。 高强拼了命,国内城的守军也拼了命,听说大唐军队正在攻打新城,只要攻克新城,他们就熬到头了,一个个劲头儿大增,拼死抵抗。泉男生和泉净土也亲自登上城头,给士兵们加油鼓劲,慰问伤员,甚至亲自给伤员抱扎伤口。 泉男产有点心虚,担心攻城大军会遭到国内城守军和大唐军队,提议撤退,高强不同意。白子震劝说高强:“唐军已到,国内城守军士气大增,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攻破的。既然三公子提议撤退,何不顺水推舟呢?您这样猛攻,士卒伤亡太大,要是到最后还是攻不下来,被迫撤军,您的面子不好看。” 第59回 男建中计高强出山 男生投诚李治命将(4) 白子震的话让高强冷静了一些,他决定暂停进攻,休整士卒,做好渡过鸭绿水撤退的准备,但暂不解除对国内城的包围,等待新城战局的发展。 新城城主在那里死扛着,是想有人前来给他解围,在新城刚刚遭到攻击之时,他就派人向玄菟、辽东、盖牟、安市等城求援,可一直没得到明确的答复。辽东地区各城池的城主都抱着观望的心态,以自保为第一要务,谁都不肯伸手拉新城一把。 泉男建接到大唐军队出兵攻打新城的消息后,有心从鸭绿水以南的城池调兵增援新城,可短时间内调动不出来,而且也没有合适的将领指挥。他赶紧跟信诚商量,信诚提议,暂停对国内城的进攻,让高强分兵一部,前去救援新城。 接到泉男建的命令,高强决定让迟受信带领五万人马前往新城,在走哪条路的问题上,高强犯开了嘀咕。从国内城去新城,最好走又比较近的路是新城道,经哥勿、苍岩、木底、南苏到达新城,可是这四座城池都效忠泉男生,虽然迟受信部只是绕城而过,不需要攻城,可万一四座城池的守军出城袭扰,会迟滞迟受信的行军速度,何时能到新城,存在较大的求知数。一旦新城先被攻破,迟受信部就会被夹在新城和南苏城之间,进退两难。另一条比较好走的路是顺鸭绿水而下,到大行城,经石墄、积利城、建安城、安市城、辽东城,前往新城。走这条路不用担心有人干扰,即使新城先被攻破,迟受信部也不会陷入进退维谷的地步,只是这条路太远,沿着鸭绿水走的时候,有一段路很不好走。还有一条路,距离比较近,从国内城经乌骨城、白岩城到辽东城,一路之上都是翻山越岭,行进相当艰难。这条路上城池少,给养补充困难,需携带大量辎重,翻山越岭更加困难,所需的时间未必短多少。 考虑来考虑去,高强选择了沿鸭绿水走的那条路,他首先要保证迟受信部的安全,因为那些士卒是他的部下,也是他将来成大事的本钱。 在大唐军队的猛攻之下,新城守军处境艰难,情况日渐危急。接到援兵即将到达的消息,新城城主信心大振,亲自登上城头鼓舞士气:“弟兄们,莫离支泉大人已经派出了援兵,过不了几天就能到达新城,大家再坚持一下,坚持就是胜利。”听到长官的鼓励,士兵们又来了劲头,拼命地反击大唐军队的进攻。 泉献诚去国内城报告了大唐援兵已到的消息后返回新城前线,见战事激烈,便到前线向守军展开政治攻势。他冲着城头大喊:“新城的弟兄们,我是莫离支泉男生的儿子,我叫泉献诚。大家都知道,我父亲是国王殿下和我爷爷任命的莫离支,我叔叔泉男建,趁我父亲外出巡视之机,利用手中的兵权,挟持国王殿下,自离为莫离支,违背国王殿下和我爷爷的意愿,这是不忠不孝之举。他还残酷杀死了我的弟弟泉献忠,以叔杀侄,是为不仁,以弟欺兄,是为不义,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人,绝对不会有好下场,你们不要再替他卖命了。你们看看攻城的这些人,都是高句丽人,咱们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人而自相残杀呢?停止抵抗吧,我父亲会善待你们的。” 泉献诚这番话很厉害,守军士兵们心想:“对呀,泉男生是莫离支,他外出巡视,泉男建派兵攻打他,还自任莫离支,这显然是夺权呀。特别是他居然为了夺权而杀死自己的亲侄子,这样的人肯定不是好人,为他卖命太不值得了。” 士兵们刚刚被鼓起来的劲头儿一下子又泄了,新城城主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趴在城墙上冲泉献诚喊:“泉大少爷,你们泉家的事我们管不着,你们谁打谁我们都不参与,我们守城是为了高句丽,你们勾结大唐前来攻城,我们必须抵抗。你们有冤屈,我也很同情,可是你们不该跟大唐勾结在一起来打高句丽,你们这是卖国行为。” “李大人,你说守城是为了高句丽,你能不能回答我,高句丽是谁?”泉献诚问。 “这……”城主迟疑了一下,说:“高句丽当然是国王殿下了,我们是在为国王殿下守城。” “那好,我再问你,我父亲是不是国王殿下册封的莫离支?泉男建挟持国王殿下,是不是高句丽的叛徒?我们打高句丽的叛徒,你们却跟我们打仗,你们是不是跟高句丽的叛徒站在一起?”泉献诚接连问了一串问题。 城主被问得哑口无言,琢磨了一会儿才说:“泉大少爷,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也不想跟泉男建站在一起,可我们也不能投降大唐,请你谅解。” 这话让泉献诚抓住了小辫子,他接着说:“李大人,我父亲是国王殿下册封的莫离支,泉男建挟持国王,派兵来打我父亲,如果你真是为了高句丽,如果你真的不想跟泉男建站在一起,为什么不支持我父亲。你说两不相帮,实际上是为了你自己,你像坐山观虎斗,谁胜了就投靠谁,你完全是为了你自己,就不要跟我说什么为了高句丽这种冠冕堂皇的大话啦。我实话告诉你,你就别指望援兵了,哥勿、苍岩、木底、南苏,这四座城池都站在我们这一边,援兵根本就过不来,他们只能走南面,大唐的后续军队很快就会对辽东城发起进攻,南面那条路也不通。你觉得凭你一座孤城能守得住吗,你要是聪明点就赶紧献城投降。” 为了吓唬守军,泉献诚故意说大唐军队即将进攻辽东城,这话还真把新城城主和守军吓坏了。不过新城城主很顽固,他说不过泉献诚,干脆不说了,威胁士兵们:“别听泉献诚危言耸听,他都是胡说八道,你们给我全力守城,援军肯定能来到,我已经接到泉大人的书信了。我警告你们,玩忽懈怠者重责,试图通敌者立斩不饶。” 见城主不再说话,泉献诚又对守城的士兵们喊:“弟兄们,你们都是普通士兵,当兵打仗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为谁打仗并不重要。这么多年来,辽东各城遭到大唐军队攻击的,有哪一座城守住了,新城也被攻破过,抵抗下去只能白白送死。你们都有父母妻子,他们都指望着你们,你们白白送了性命,他们怎么办?听我一句劝,别再打了,投降吧,当大唐的兵比当高句丽的兵好。你看看攻城的这些人,他们以前都是高句丽兵,投降大唐以后得到了很好的待遇,不然的话他们打起仗来能这么拼命吗?” 喊得嗓子有点哑,泉献诚挑了一些嗓门儿大的士兵,齐声高喊:“守城的弟兄们,别打啦,跟我们一样当大唐兵吧,大唐兵的待遇比高句丽兵的待遇好多啦,快投降吧。打开城门的有赏,抓住城主的有重赏。” 对方公然鼓动士兵抓城主、开城门,可把城主吓坏了,城上这么多士兵,谁知道他们都是怎么想的,万一真有人动了心,他的处境可就不妙了。城主赶紧跑回帅府,派亲信将领带领督战队心昼夜督战,传下严令,叛逃者立斩不赦。 有督战队盯着,士兵们不敢有异动,但大部分人的士气都变得非常低落。感觉到守军的劲头在下降,攻城的士兵劲头更猛了,昼夜攻打不停。这天晚上,刘乙三亲自上阵,在一队人马的掩护下,他左手持盾牌,右手拎短刀,攀着云梯往城上爬。看到主将上阵,士兵们一起呐喊着往上冲,守城士兵抵抗不及,刘乙三飞身一跃,跳上城头,大喊一声:“不想死的就赶紧跑吧?” 这一嗓子真管用,守军士兵们四散奔逃,刘乙三部下的士兵紧跟着登上城头,跟在刘乙三的后头向城门楼方向杀过去。经过短暂的拼杀,刘乙三杀散把守城门楼的士兵,打开城门,唐军大队人马拥进城中。 听说南城被攻破,城主带着卫队匆匆忙忙地从北城逃出,城里的守军陆续投降,新城落入大唐军队手中。 契苾何力进驻新城,打开府库,犒赏有攻将士。听从了高侃的建议,契苾何力任命刘乙三为新城城主、高士清为新城的副将,命他们带领本部人马,以及新城的降兵,驻守新城。 迟受信率领援兵刚走到辽东城,就听说新城被攻破,只好放弃增援计划,暂时停在新城,等待高强的进一步命令。新城被攻破的消息传到国内城,高强立刻下令解国内城之围,全军渡过鸭绿水,退到辱夷城暂驻。 泉男生彻底松了口气,亲自来到新城见契苾何力,举国内、哥勿、苍岩、木底、南苏五城,向大唐投降。契苾何力对泉男生慰问有加,带着他返回长安觐见大唐皇帝。高侃、庞同善留下刘乙三和高士清镇守新城,带领其他军队返回营州。 高强退到辱夷城,深恐泉男建因为他没能攻下国内城而责怪他,解除他的兵权,暗自筹划如何才能干一件令人刮目相看的事。听说大唐军队撤回了辽西,只留下一万多人驻守新城,高强一阵狂喜,当即决定带兵攻打新城。为了确保一举拿下新城,让大唐军队来不及救援,他把退到辱夷城的十万大军全部带上。 欲知高强有没有攻下新城,且待下回分解。 第60回 用计谋刘乙三脱困 怀郁闷薛仁贵出征(1) 高强决心攻下新城,为此把他的十五万人马全部投上去,先派人通知暂驻辽东城的迟受信,让迟受信率所部五万人马先行,对新城发起试探性进攻,摸清新城守军的实力。迟受信接到命令后立刻出发,突然包围了新城。 新城守军除刘乙三和高士清从辽西带来的一万多人外,还有新收降兵近两万人,加在一起有三万三千余人,从兵力上来说抵抗五万人的进攻完全没有问题,刘乙三决定死守,同时派人去营州告急。令刘乙三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开军事会议,绝大多数将领都主张弃城返回辽西。原来,攻下新城后,将士们得到了大量赏赐,他们想把所得赏赐送回家。如果死守城池,人有可能丧命,一旦城破,财物也会尽失。 军无战心,刘乙三当时就傻了眼,问高士清:“高将军,你看这件事情怎么办?” 高士清也想坚守,可他的部下大部分不愿意打仗,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说:“元帅,大多数人都不想守,咱们的士兵里面又大部分是刚收的降兵,他们也不会卖死力打仗,这仗没法打。为今之计,只好先放弃新城,去营州找高大人,请求高大人加派援兵,再把新城夺回来。” 刘乙三沉吟片刻,点点头说:“既然没办法守城,那就主动放弃吧。但是咱们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要把降兵全部带走。这样,把值钱的东西全部带上,告诉那些降兵,凡是跟着去辽西的,到辽西以后每人都有赏,不想去辽西的可以报名留下,现在不报名、等走到半道又逃跑的,一律处死。走之前把粮库里的粮食全部烧掉,没有粮食,迟受信把城夺去也没法守。只是有一个问题,现在城外有五万高句丽军队,咱们恐怕没那么容易走脱。” “末将倒有个主意。”高士清说:“咱们可以派人前去诈降,跟迟受信约定时间,放火为号,打开西门,放迟受信进城。这样一来,迟受信必然把主力集中于西门外,咱们则打开南门,悄悄出城。” 刘乙三眼睛一亮,点点头说:“你这个主意值得一试,不过还有问题。如果在约定的时间撤离,迟受信必然做好了打仗的准备,很可能留一部分军队在南门外,而且西门的军队要追击我们也不是很难。咱们这样,按你的主意跟他约好时间,迟受信肯定会放松警惕,咱们提前一天,半夜行动,打他个措手不及。” 刘乙三从降兵里挑出一个名叫崔长有的哨官,对他说:“在新城的降兵里,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给你一个升官发财的机会。” “多谢元帅的信任,小人有什么可以为元帅效劳的,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崔长有看上去很真诚。 刘乙三并不敢百分之百地相信崔长有,于是编了个瞎话:“高句丽军队前来攻城,本帅不想被动防守,想出一条诈之计,诱高句丽军队入城,加以围歼。我派你前去诈降,你敢不敢?” “敢。”崔长有毫不犹豫地说:“小人应该如何做,请元帅示下。” 刘乙三说:“你去对高句丽军队说,你们是新城的降兵,负责守卫西门。你们不甘心投降大唐,想趁此机会协助高句丽军队拿下新城。你已经跟同伴约好,后天半夜在城里放火,制造混乱,然后打开西门,放高句丽军队进城。” “这没问题,可是……”崔长有问:“万一高句丽军队不相信小人怎么办?” “很有这种可能。”刘乙三说:“为了让他们相信你,你可以留在他们那边。他们有可能让你带他们进城,也有可能把你扣留在军营里当人质,所以你此行有一定的危险性。你要是不敢去,现在告诉我,我另找别人。” “小人敢去。”崔长有坚定地表示。 “好。”刘乙三对崔长有的表现很满意,接着说:“常言道,富贵险中求,咱们当兵的,本来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过日子的,随时都可能有危险。完成任务后,我会重重地赏你,万一你遭遇不幸,我会把赏赐送给你的家人,还会另外发放丰厚的抚恤金。” 崔长有说:“谢谢元帅。” 看着崔长有真诚的表情,刘乙三突然有点于心不忍,嘱咐道:“到时候,你要设法脱身,无论去哪里,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风声过后再来找我。” “是,小人明白了。”崔长有转身往外走,刘乙三叫住他,又嘱咐一句:“打仗的事谁都说不准,情况千变万化,你要机灵着点,多长个心眼儿,发现情况不对,赶紧想办法脱身,保命要紧。” 崔长有点点头:“是,小人记住了。”话是记住了,但此时崔长有并不明白刘乙三这话的真正含义。 这天晚上,崔长有从西城缒城而出,求见迟受信。听说新城有人前来投降,迟受信赶紧穿上衣服,让人把崔长有叫到大帐。他盯着崔长有看了一会儿,问:“你是叫什么,为什么来投降?” 崔长有按照刘乙三教的说辞说:“报告长官,小人名叫崔长有,是新城原驻军的一名哨官,新城被大唐军队攻破,小人跟着长官一起投降了大唐。小人并不愿意投降大唐,此举实属无奈,现在长官带着高句丽军队前来攻城,小人跟一些好友商量,想配合长官拿下新城。” “噢?”迟受信闻言半信半疑、半惊半喜,问:“你们打算怎么配合本帅拿新新城呀?” 崔长有说:“小人所在的那个营负责西门的守卫,小人的长官计划,先在城里放火,一来制造混乱,二来给大人发信号。大人看到大火后带兵杀奔西门,把守西门的兄弟给大人开门。” 迟受信略一沉吟,又问:“你们准备什么时间行动?” “当然是越快越好。”崔长有说:“小人们恨不得明天晚上就行动,但是来不及,想定在后天晚上,大人看可以吗?” “没问题,后天晚上可以。”迟受信问:“怎么才能让城里的人知道本帅接受了你们的方案呢,你是不是得回城报信?” 崔长有听得出来,迟受信这是在试探他,于是说:“有两种方法可以通知城里的人,一种是小人回城报信,不过小人的长官考虑到有可能遇到意外情况,小人可能没办法回城,也可以用火把给城上的人发信号,先左转三圈,再右转三圈。城上的人看到后,也用同样的办法发信号。” “这就是说你可以留在本帅这里,是吗?”迟受信问。 “是的,只要大人让小人留下,小人就留下,反正只有两天而已。”说到这里,崔长有笑笑说:“其实小人也愿意留下来,小人相信,在大人这里比在城里吃得好。刘乙三那个王八蛋,他也是高句丽人,他手下的兵全是高句丽人,我们已经投降了他,全都是他的兵,可他却歧视我们,他原来的兵吃得好,我们吃得很差。” “来人。”迟受信喊来一个士兵,吩咐道:“把他带下去吧,给他安排个地方住,按照将军的标准给他安排伙食。另外派人用火把给西城的守军发信号,左转三圈,再右转三圈。”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崔长有给迟受信鞠了个躬,跟着士兵离开大帐。 一位将官问迟受信:“元帅,您真的相信那个人的话,有没有可能是诈降,想把我军骗进城里加以消灭?” “这种可能性我想到了。”迟受信说:“从言谈举止上看,这个人不像是诈降。是诈降也没关系,他们诈降的目的无非是把我军骗进城去加以消灭,只要我军事先有所准备,他们的企图就无法得逞。实际上,这件事只有两种情况,他们开城门和不开城门。他们要是不开城门,那就当所有的事都没发生过,我们无法拿下城池,他们也无法伤害到我们。只要他们开城门,我军派一支精锐小部队率先杀进城去,控制城门,大部队随后源源不断地冲进城里,城里的兵力没我们多,守军不可能打得过我军。为了保险,我们另派一支军队做好强行攻城的准备,一旦发现对方有诈,立刻发起强攻。守军既要对付我进城的部队,又要对付我强攻的部队,顾此失彼,我军一定能攻进去。” “元帅英明。”那位将官顺手拍了下马屁。 迟受信得意地笑笑,说:“命令城南的部队,明天晚上悄悄转移到城西,做好强攻的准备。城南的营地不要动,留下少量人值班,不要让守军看出那是一座空营。” 转过天的晚上,天刚黑,城南的高句丽军队就开始调动。为了减小动静,他们数千人为一队,分批离开军营,前往城西,除了兵器甲仗,所有的辎重全都留在城南的营地里。 就在这天的白天,刘乙三让军兵们把带不走的粮食全部搬出粮库,堆放在露天地,按照棋盘格的规律码成许多粮垛。每个粮垛都不太大,横竖三到五个麻袋,而且粮垛是空心的,只在外而码了一层麻袋。粮垛之间留有三尺宽的通道,形成一条条窄胡同,最利于拢风,利于火势的传播。 天黑以后,刘乙三派人从城南缒到城外,监视城南高句丽军队的动静,他倒不是预见到迟受信可能把军队调到城西,是担心迟受信识破他的计划,向城南增兵。高句丽军队已经尽量大可能减小动静,但在刘乙三派出去的人听来,那些动静还是很明显的。 第60回 用计谋刘乙三脱困 怀郁闷薛仁贵出征(2) 接到城南高句丽军队秘密向城西调动的报告,刘乙三大喜,适当推迟了行动时间,等高句丽军队完成调动之后才命令开城。在高士清的指挥下,数万步兵出了南城门,悄悄向高句丽军营摸去,到了离高句丽军营不远的地方,发一声喊,像潮水一样冲过去。迟受信只在城南留了五千人马看守营地,除了哨兵和巡逻队外都在睡觉,根本没想到新城守军会在这个时候前来偷营劫寨,被杀了个蒙头转向,匆忙组织抵抗。 面对数万早有准备的军队,五千无准备之军哪谈得上什么抵抗,还没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五千人就被杀散,大部分被杀死,只有很少人逃脱。高士清命令在高句丽军营里放起火来,向城里通报已经得手。 刘乙三率领数千骑兵殿后,还留在城里,看到高句丽军营起火,这才下令点火。粮堆里早已准备好了引火之物,一声令下,数百名士兵在粮垛西头同时点火,大火在西风的吹动下迅速向东蔓延。看着粮堆里的火势已经足够大,刘乙三带领骑兵弃城而走。 迟受信正在安心地睡觉,准备下一个晚上跟新城守军大战一场,突然接到城南军营遭到偷袭的报告,大吃一惊。此时,高句丽军队还没人知道新城守军的目的是杀开一条血路逃跑,以为是偷营劫寨,迟受信赶紧下令增援城南:“快,调一万骑兵以最快的速度插到南城门下,切断守军的退路,再调两万步兵包抄上去,把出城的守军围歼。” 迟受信为什么不派兵去增援城南军营呢?那是因为他知道,城南军营里只有五千人,遭到守军突袭时必然大乱,说不定此时已经被消灭光了,现在去军营没有任何意义,不如直接派军队去南城门,要是能切断出城守军的退路,把他们围歼在城外,城南军营的损失还能得到抵偿。 命令刚刚下达,又有军兵来报:“启禀元帅,城里燃起大火。” “什么,城里着火了?”迟受信感到大惑不解,低头琢磨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哎呀,很可能是城里的情况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内应被迫提前动手。快,传我的命令,撤消步兵增援城南的命令,只派骑兵去。所有步兵做好战斗准备,待命进攻西门。去,把崔长有给我叫来。” 城南军营遭到攻击,并没有让迟受信对崔长有产生怀疑,毕竟刘乙三想偷营劫寨,不会让崔长有知道,而且刘乙三的命令很可能是在崔长有离开新城以后才下达的。此时城内一起火,迟受信对崔长有的怀疑全部解除,因为如果崔长有是诈降,目的是引诱高句丽军队进西城,刘乙三不会先在南城搞这么一下子。 城南军营出了事,崔长有也被惊醒了,问明情况后,他感到非常惊讶,不明白刘乙三为什么突然改变了计划。他暗自琢磨,突然想起刘乙三最后叮嘱他的那句话:“打仗的事谁都说不准,情况千变万化,你要机灵着点,多长个心眼儿,发现情况不对,赶紧想办法脱身,保命要紧。”崔长有恍然大悟:“说不定刘元帅早就想这么干,开西城门的事根本就是假的。没错,我一个降兵,跟他又没什么交情,他凭什么那么信任我。这狗日的,是把我给舍了,老子现在当务之急是脱身,不然迟受信非把我活剐了不行。” 迟受信并没有派人监视崔长有,崔长有要是诈降,他至少要等高句丽军队进城以后才能跑,否则他的计划就会泡汤。穿好衣服刚要走,外面有人叫:“崔长有,迟元帅叫你去中军大帐。” 崔长有吓了一大跳,走出帐篷,见来人只有一人,放了点心,问:“迟元帅叫我什么事?” 来人说:“城里起了火,迟元帅认为可能是城里发生了突发情况,内应被迫提前动手,叫你去可能是问这事。” 看起来迟受信并没有对他下手的意思,而且因为城里的大火,反倒解除了对他的怀疑,这下崔长有放了心。这可是逃跑的好机会,崔长有对来人说:“好,咱们走吧。” 二人朝中军大帐走去,崔长有故意走在来人挎刀的那一侧。看到营地里到处乱糟糟的,没人注意这边,崔长有突然拔出来人的腰刀,一刀砍在他脖子上。来人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脑袋就搬了家。崔长有迅速离开事发地,偷了一匹战马,趁乱逃出军营。 远远离开了军营,没发现后面有追兵,崔长有松了口气,暗想:“我去哪里呢,去南苏城?不行,南苏城在东边,我得绕个大弯子才能过去,太危险了。再有,新城一丢,南苏城恐怕也保不住。刘乙三让我诈降,是利用我麻痹迟受信,掩护他偷营劫寨,这可以理解,可他为什么要在城里放火呢,这可太奇怪了,完全没有道理呀?如果他想同时在西、南两个方向打击高句丽军队,那也得等到明天晚上才对。” 想了一会儿,崔长有突然明白过来:“咳,什么偷营劫寨呀,刘乙三肯定是放弃新城逃跑了。早就风闻他手下的人不想打仗,都想回辽西,看来这不是谣传。刘乙三派我诈降,为的是麻痹迟受信,把迟受信的注意力吸引到西城,他则从南城离开。肯定是这么回事,只有这么解释,所有的事才都能解释得通,而且非常合理。分手前刘乙三特意嘱咐我要机灵点,让我多长个心眼儿,发现情况不对就赶紧跑,实际上就是在暗示我情况会有变化。看起来这个人还不是一点良心都没有,不是故意害我,他这样做也是没办法。好,那我就去找他,让他兑现他的承诺,给我升官,给我奖赏。” 崔长有知道刘乙三离开新城后只能去营州,便打马奔西跑了下去。还不错,他追上了刘乙三,刘乙三对他脱险感到非常高兴,解释了当时的苦衷,兑现了奖赏的诺言,赐给他很多财物,还提升他当了千总。 迟受信在中军大帐等候崔长有,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另外派人去催。后派去的人没找到崔长有,却发现前一个去找崔长有的人被人砍了脑袋,赶紧报告给迟受信。 迟受信被搞糊涂了,他顾不上想这天晚上发生的这几件事到底是为什么,只是凭着本能,下令搜捕崔长有。崔长有没有找到,指挥骑兵的将领派人前来报告,偷袭城南军营的新城守军一直没有回城,南城上似乎没有守军。迟受信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派人去察看西城的守卫情况。时间不长,派去的人来报,西城上看不见守军的影子。 迟受信终于想明白了,刘乙三给他使了一招金蝉脱壳之计,已经弃城而逃。对于他来说,刘乙三逃走倒没什么,他要的只是新城,问题是,刘乙三在走的时候偷袭了他的城南军营,杀了近四千士兵,把城南军营里的辎重大部焚毁。这个损失可太大了,就算强行攻城,也未必遭受这么大损失,迟受信感到非常郁闷。他真想追上刘乙三猛削他一顿,可理智告诉他,刘乙三既然想了这么一个妙计顺利况身,肯定还有计策防止他追击,大黑天贸然追击,很可能中埋伏,遭受更大的损失。他的最终目的是帮助高强夺回王位,目前要保存实力,不能做意气之争,跟大唐结仇太深更是不明智,这口气只能暂时忍下。 天亮后,迟受信派兵接收新城,又被气了一下子——新城的府库和粮库全都是空的,昨天半夜城里那把火,把粮食烧得一粒都没剩。迟受信心里这个郁闷就别提了,得报后忍不住跳着脚大骂刘乙三:“姓刘的,您太他妈的下作了,你做事真他们孙子。没有粮食我怎么守城呀,你做这种断子绝孙的事,你肯定会断子绝孙。” 有人劝道:“元帅,消消气,生气也没用,当务之急是赶紧从别的城池调拨粮食,否则咱们在新城待不了几天。” 迟受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派人向高强报告情况,请求高强下令,让附近的城池接济新城。 得到报告时,高强刚刚渡过鸭绿水。损失了四千人马,得了一座空城,这件事确实在得胜之余,有一点挫败感,不过高强并没有在意,他的眼光并不仅限于新城一城。新城已得,没必要再把十万大军都带过去,高强让白子震带领五万人返回辱城,他自己带着五万人去新城与迟受信会合。同时他派人通知玄菟城、辽东城和盖牟城的城主,组织所有力量,向新城运送粮食。 新城已经到手,高强为什么还要带兵去新城呢?高强是想把南苏、木底、苍岩、哥勿四城拿下,解除新城东边面临的威胁,孤立国内城,拉开国内城与大唐之间的距离,使国内城不容易得到大唐军队的援助,便于他集中力量攻克国内城。 没费吹灰之力,高强就拿下了南苏、木底、苍岩三城。这三座城池各自只有数千人马,高强带领七八万兵马兵临城下,三城的城主根本不敢抵抗,乖乖地献城投降。高强把这三座城池从官到兵全部来了个大换血,换上终于自己的人,并派人向泉男建报告,说他从大唐和泉男生手中收复了新城、南苏、木底和苍岩四座城池。 第60回 用计谋刘乙三脱困 怀郁闷薛仁贵出征(3) 泉男建得报后大喜,虽然高强没能攻下国内城,但他从大唐军队手里收复了四座城池,多少年了,高句丽军队在跟大唐军队作战时还没取得过这么大的胜利,由此他认为高强是个军事奇才,当即派人携带大量财物前去慰问。他不但批准了高强对四座城池城主的提名,还任命高强为辱夷城城主,同时许诺,高强若是攻下国内城,就任命他为北部耨萨。 高强请泉男建的使者回报泉男建,他一定好好打仗,争取早日攻克国内城,可使者走后,他并没有进攻国内城,甚至连进攻哥勿城的计划也取消了,在新城歇兵数日后,带着他的五万人原路返回辱夷城,走马上任,当起了辱夷城的城主。 高强的行为是不是很奇怪?以他和迟受信的兵力,拿下哥勿城、孤立国内城问题不大。把国内城变成一座孤城,此时泉男生又不在国内城,攻克国内城的可能性比以前大得多,高强为什么半途而废呢? 原来,在占领南苏城后,高强从南苏城原城主那里得知,泉男生去了大唐,此时不在国内城。高强一心想杀泉男生报仇,如果此时攻下国内城,泉男生就会留在大唐,他就没办法报仇了,所以他要留着国内城,甚至还留着哥勿城,以免泉男生因为国内城是一座孤城而不敢返回。 就算攻克国内城杀不了泉男生,总是可以当上北部耨萨呀,这个位置很有吸引力吧?对于别人来说,北部耨萨这个位置确实很有吸引力,但高强对它并不感兴趣,他宁可要辱夷城城主的位置。高强的最终目的是杀死泉男建,夺回王位,掌握高句丽的实权,最终不可避免地要跟泉男建翻脸,来一次正面大战。如果他当了北部耨萨,势力范围就被限制在了鸭绿水以北,渡鸭绿水南下进攻平壤城,不可避免地要先拔辱夷城这颗钉子。与其那样,还不如占着辱夷城,可以直接兵临平壤城下。北部耨萨虽然位高权重,管着不少大中型城池,可对他来说未必有用。在他跟泉男建翻脸后,那些城池未必会听他的调遣,这一点在他攻打国内城时他就已经看清了。泉男生是莫离支、泉净土是北部耨萨,那些城主连他们二人的账都不买,怎么可能买他这个“百济人”的账呢。对于高强来说,当北部耨萨只不过是面子上风光而已,没有任何实际好处。 高强把所有的力量都用于加强辱夷城的城防工事,他预料到,大唐军队有可能因为失去新城等四座城池而展开报复行动,辽东的那些城池都有可能被大唐军队攻克。历史经验表明,只要能保住平壤城,高句丽就不会亡,他就有夺回王位的希望,所以暂时来说,他还得跟泉男建站在一条线上,共同对付大唐。辽东的地面太大,他无力守住所有大型城池,守住一两座没有任何意义,而辱夷城则不然,大唐军队从辽东南下进攻平壤城,辱夷城是必经之地,只要守住辱夷城,就能牵制大量大唐军队的兵力,减轻平壤城的压力。有他在这里固守辱夷城,有信诚固守平壤城,高强相信,大唐军队灭不了高句丽。只要他守住辱夷城,挫败大唐的进攻,他的地位就会大为提高,成为高句丽第三号人物,除掉泉男建就容易多了。 辽东各城池被最近一段时间混乱、复杂的局面搞得无所适从,各城城主都选择了保存实力,观望局势发展的态度,刘乙三没有遭到任何阻拦,带着新城守军顺利渡过辽河,到达营州。 听说新城被高句丽军队夺走,高侃大怒,当即就要率领营州都督府的军队前去进攻新城。庞同善劝道:“高大人莫急,仅凭你一军之力远远不够,就算夺回新城,能守得住吗?再者,新城已无粮草,兵力再多也没办法守。只攻新城绝非上策,要打就要大打,至少把玄菟、辽东二城全部拿下,互为依托,才可长期坚守。依我之间,不如上奏朝廷,请皇上发多路大军同时进攻,把辽东各主要城池全部拿下。” 高侃接受了庞同善的建议,二人联名上奏,请朝廷发大军进攻辽东。 且说泉男生进京,受到了热烈的接待。为了显示对泉男生的恩宠,吸引更多的高句丽将领投降,接待泉男生的规格高得出奇。从营州到长安,沿途所过州县,泉男生在馆驿里歇脚之时,各馆驿都组织乐队,敲锣打鼓地接送。李治还特别派右羽林将军李同带领仪队飞马迎上泉男生,接他到长安,一路之上以仪仗队开道。到达长安以后,李治亲自接见,慰勉有加,授泉男生为特进、辽东大都督兼平壤道安抚大使,封玄菟郡公。李治还在长安城里赐给泉男生一座府第,泉男生乔迁之时,李治特别派内侍前去祝贺,赐给泉男生袍带、金扣等七件御用之物。 受到皇帝如此恩宠,泉男生感激涕零,从此死心塌地地为大唐效力。 高侃、庞同善的奏折传到京师,不久又传来南苏、木底、苍岩三城失陷的消息,李治大怒,采纳了高侃和庞同善的建议,决定对高句丽大举用兵,不仅仅要占领辽东,而是要彻底灭亡高句丽。 乾封元年十二月,李治下旨,任命李世勣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兼安抚大使,郝处俊、契苾何力、庞同善为副大总管兼安抚大使,独孤卿云为鸭绿道行军总管,郭待封为积利道行军总管,刘仁愿为卑列道行军总管,金待问为海谷道行军总管,窦义积为运粮使,督运河北诸州租赋以充辽东军之用,并受李世勣节度。 这道旨意下得有点令人不解,不知道李治是怎么想的,六月份任命的行军总管高侃以及作为后援的薛仁贵、李谨行,都没得到方面总管的职位,只能在李世勣手下听用。刘明、方天戟这两员征辽宿将,甚至都没被启用。 为了表示对大唐的忠心,泉男生主动请求返回国内城,以安定国内城的人心,配合大军的行动。李治接受了泉男生的请示,任命他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 六月份的时候,薛仁贵担任高侃、庞同善的后援,任务是在高侃、庞同善进军不利之时,提供支援。刚走到幽州,薛仁贵就得到消息,说高侃、庞同善已经拿下新城,与泉男生会师,后援的任务自动取消,朝廷也没调他返回长安,他就留在幽州,跟方天戟每天“哥儿俩好,拳来了”,饮宴之余就出城射猎。自从到了皇帝身边,他还从来没这么轻闲过,这几个月他着实地逍遥快活了一把。 好日子总归有头儿,这天圣旨传来,让他跟随李世勣前去征辽。李治任命了一位大总管、三位副大总管、四位总管,薛仁贵什么头衔都没捞到,不免心中不快。 接到圣旨的当天,在跟方天戟喝酒的时候,薛仁贵发开了牢骚:“大哥,你说,这算怎么回事?这么些年来,我作为行军总管,又是征西又是征东,这一回却没我什么事。以前的事咱就不说了,今年六月的时候,好歹我还是个殿军统领,现在呢,百吗儿不是,我这官做得,越来越抽抽了,好不叫人气闷。” “唉。”方天戟叹了口气,劝道:“三弟,你就想开点儿吧,再怎么说你还能去辽东,你看看我跟你二哥,哪一回打辽东落过我们,这一次真要灭亡高句丽了,反倒没我们什么事了,我找谁说理去呀?你打仗是为了升官发财娶小妾,我跟你二哥是为了报仇。对你来说,打不了高句丽还可以打铁勒、打突厥,对我跟你二哥来说,打铁勒跟打高句丽完全不是一回事,打高句丽的事应该先尽着我和你二哥,对不对?唉,算了,不说了,天意从来高难问,谁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既然圣旨已下,咱们就遵旨行事吧,你这么多牢骚,万一让别人听见了,奏你一本,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好吧、好吧,不说了,我不说了。”薛仁贵再也不说话,只顾喝闷酒。 为了打破这沉闷的气氛,方天戟说:“三弟,虽然你没当上总管,总还有立功的机会。这样吧,大哥我帮你一把,把先锋团和劲卒师交给你,攻城略地能助你一臂之力。” “真的吗?”薛仁贵抬起头,盯着方天戟问:“大哥,你真舍得把先锋团和劲卒师交给我?” “我当然舍不得啦。”方天戟摇着头说:“舍不得又有什么办法,谁让你是我兄弟呢。打仗亲兄弟,哥哥我不能跟你一起去打仗,把几个儿子交给你也是一样。” “太好啦。”薛仁贵的不良情绪一扫而光,高兴得恨不得抱着方天戟亲一口:“大哥,你真是我的好大哥,我、我、我该怎么感谢你呢?” “得得得,打住吧你呀。”方天戟伸出胳膊拦住薛仁贵:“你这一套还是留着跟你的老婆用去吧,你跟我这样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哈哈哈……”薛仁贵大笑起来,问:“大哥,你怎么知道我跟我的老婆们这样?” 方天戟气乐了:“就你那德行,瞎子都能看出来。五十多岁的人了,看见漂亮女人眼睛还直放贼光,到了床上,你还能干什么好事呀?” “嘿嘿嘿……”薛仁贵干笑几声,解释说:“大哥,这你就不懂了。一个男人,那方面要是不行了,那就是真老了。李大总管你看见了没有,今年都八十多了,前几年还纳了一房妾,要不皇上怎么又让他当大总管呢?” 第60回 用计谋刘乙三脱困 怀郁闷薛仁贵出征(4) 方天戟撇撇嘴:“按你的说法,谁纳的妾多就让谁当总管,那为什么没让你当总管呢,难道你纳的妾还少?” 薛仁贵一下了卡了壳,愣了一会儿,自我解嘲道:“倒不是因为我纳妾少,是因为现在距我上次纳妾时间隔得久了些。我总结出一个规律,要想当官,隔两三年就得纳个妾。早先我不知道哇,我的妾虽然不少,可每次我都是一下子纳好几个,间隔时间太长……” “去去去,越说越没正形了。”方天戟打断薛仁贵,板起面孔,严肃地说:“老三,我得提醒你一句,你打仗一惯喜欢耍光棍儿,这一回可不行了。我把先锋团和劲卒师交给你,你可不能把他们扔一边自己乱跑。先锋团和劲卒师要是出了事,我饶不了你,你二哥也饶不了你。” “我知道,用不着你叮嘱。”薛仁贵大大咧咧地说:“你把八个侄子交在我手上,我能不小心吗?万一出点岔子,你跟二哥联手打我,我还真不一定是你们的对手。” 看着薛仁贵的神情,方天戟暗自摇头,心说:“我还是嘱咐之孝几句吧,跟这个愣种说什么都没用,脑袋一发热,他连他爹是谁都能忘到脑后。” 由于跟征辽无关,刘明并没有马上得到朝廷大举出兵的消息,还是方天戟派人给他送了一封信,说明圣旨的情况,以及把先锋团和劲卒师交给薛仁贵的原因。刘明完全赞同让先锋团和劲卒师参战,作为一州刺史,没有朝廷的旨意,他不能前去征伐高句丽,不能亲手灭掉高句丽,感到非常遗憾,有小辈们参加,也算是报了大仇。考虑到灭亡高句丽不是几个月就能做到的事,这中间说不定会发生什么变故,为了能抓住机会,刘明给朝廷上了一道奏折,表示了对参加征伐高句丽行动的愿望,希望有机会时,朝廷能派他前去。刘明不知道上这道奏折能不能争取到参战的机会,不管怎么说,总可以在皇上那里挂个号,给皇上提个醒,下次有机会的时候,说不定皇上就会想到他。 乾封二年,公元六六七年,正月,除乘船直趋平壤的郭待封部外,另外几路军队在营州集结。李世勣召集众将,部署作战计划。李世勣说:“新城道上的国内城和哥勿城这两座重镇都掌握在我们手中,高句丽军队掌握着新城、南苏、木底、苍岩四城。刘乙三部撤离新城时,把城内的粮食全部焚毁,因此新城的储粮肯定不足,我们可以用长期围困的办法夺取新城,以免过多地伤亡士卒。新城一克,南苏、木底、苍岩这三座弹丸小城就不足为虑,新城道很容易打通。因此,我们最开始的这一仗,都要围绕着新城而打,打下新城以后,各路人马再去进攻各自的目标。为了切断高句丽军队对新城的增援,也为了利于打下新城以后的守卫,我们需要把新城附近几座比较大的城池攻克,包括玄菟城、辽东城和盖牟城。这三座城都易守难攻,强攻势必伤亡很大,我们都采用长期围困的办法,围而不打,等新城一克,余城动摇,那时候再集中兵力逐城进攻,破城就会比较容易。现在我宣布任务分配:高侃率一万五千营州兵、薛仁贵率本部人马,随本大总管进攻新城;庞同善率一万营州兵、金待问率本部人马,进攻玄菟城;契苾何力率一万营州兵、刘仁愿率本部人马,进攻辽东城;郝处俊率一万营州兵、独孤卿云率本部人马,进攻盖牟城。趁现在辽东冰封,我军分南北两路踏冰过辽水。北路,本大总管所部在前,庞同善部在后,南路,郝处俊部在前,契苾何力部在后。窦义积率本部人马,加上一万营州兵,负责各路大军的军需供应,也分南北两路渡辽,在最后行动。” 这一仗营州都督府出动的总兵力达到五万五千人。以前营州都督府可没有这么多的兵力,有汉籍兵两万五千、高句丽籍兵一万五千,总共四万人。去年出兵,高侃临时征召了一万五千高句丽籍士兵,刘乙三撤离新城时,把在新城投降大唐的约两万高句丽降兵带到了营州,营州都督府的总兵力达到七万五千人。刘高侃从以前的部队里和降兵汰选出五千老弱兵,让他们退役,另外汰选出一万五千战斗力了较差的士兵,组成辎重部队,为即将开始的大规模征辽行动提供后勤保障,剩下的五万五千战斗部队,战斗力比以前明显提高。正是看到营州都督府是个大财主,李世勣才打土豪分田地,一下子从营州都督府抽调了四万五千战斗部队和一万辎重部队。在战斗部队中,从营州抽调的兵力占四成,辎重部队中,从营州抽调的兵力占三分之一。营州都督府之所以有今天的局面,都是刘明任检校营州都督时打下的基础。 四路大军迅速跨过辽水,奔向各自的目标。玄菟城和辽东城的守军看到大唐军队从城下经过,判断他们的目标是新城,抱着“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态度,都没有出城邀击。刚过了一天,他们就发现,又有大唐军队从西边开过来,而且就在他们城外安营扎寨,他们这才感到紧张,急三火死地做抗击攻城的准备。然后没过多长时间他们就发现,大唐军队似乎无意攻城,只是切断了他们跟新城和其它邻近城池的交通,由此判断大唐军队并非想攻打他们,而是为了阻止他们增援新城,于是他们又松了口气。两座城的城主不由地在心里暗笑:“大唐军队可真傻,耗费这么多兵力守在这里,其实就算你们不守在这里,我也不会去增援新城。” 跟这两位城主比起来,盖牟城的城主智商低一点,他以为大唐军队是来进攻他的,趁着大唐军队刚到,立足未稳,想打大唐军队一个措手不及,带领五千人马悄悄出城,直奔郝处俊的中军大营杀来。此时郝处俊的大营寨栅尚未设立,士卒们正在忙着扎营,一时难以集结,看到高句丽军队冲杀过来,将士们大为慌乱。 跟在郝处俊身边的将领是崔胜实,他神色紧张地冲进郝处俊的营帐禀报:“副大部管,盖牟城派出约五千兵马,正向我军杀来,离此不到五里路了,怎么办?” 郝处俊正坐在胡床上吃干粮,听了崔胜实的报告,头也没抬,又嚼了几口,把干粮咽到肚里,拿起水喝了一口,这才抬起头对崔胜实说:“不要紧张,不就来了五千人吗,我还嫌少呢。我早已经跟独孤总管约好了,我之所以不加准备,为的就是引诱高句丽军队前来进攻,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让他们以后再也不敢出城,我军才可以高枕无忧。放心吧,独孤总管很快就会带人杀过来,你现在把你能够集结起来的人马全部集结起来,对高句丽军队迎头痛击。告诉将士们,只要能顶住高句丽军队的进攻,坚持到独孤总管到来,我重重有赏。” 原来这是郝处俊设的圈套,崔胜实放了心,马上集结了两千名老部下,带着他们向高句丽军队发起反冲击。崔胜实的老部下原本都是骑兵,现在来不及鞴马,只能当步兵用。 崔胜实刚走,郝处俊马上从胡床上蹦下来,吩咐卫士:“快快快,你们分头去集结兵力,三百人为一队,找得到军官就让军官指挥,找不到军官就由你们来指挥,在崔胜实后面组成一道防线。如果崔胜实已经败退,你们要坚决顶住高句丽军队的进攻。如果崔胜实还在坚持,你们每集齐五队人马,就前去增援他。” 几十名卫士分头去集结部队,郝处俊一个人在营帐里不停地转圈,神色十分紧张。 郝处俊紧张个什么劲呀?原来,他跟崔胜实说的那些话全是临时编出来的,他根本就没跟独孤卿云做过什么约定,说那些话完全是为了让崔胜实安心,勇敢地抵抗高句丽军队的进攻,崔胜实能不能顶得住高句丽军队的进攻,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虽然心里紧张得不行,神情和举止上也流露出来紧张,但只要是当着别人的面,郝处俊就能控制住自己,表现得从容不迫。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郝处俊马上停止转圈,背对帐篷门,努力调节自己的情绪。 一个士兵进来报告:“启禀副大总管,崔胜实将军已经带着两千人冲上去了。” 郝处俊用尽量平缓的口气说:“知道了,有新情况再来报告。” “遵命。”士兵答应一声退出帐篷,郝处俊又开始转圈。 崔胜实带着两千人马冲向高句丽军队,边跑边喊:“弟兄们,副大总管设下了圈套,引诱盖牟城守军出城劫营,将他们消灭在城外,独孤总管很快就会带领军队切断敌人的后路。弟兄们,副大总管说了,只要咱们能顶住敌人的进攻,坚持到独孤总管带兵杀来,每个人都有奖赏。弟兄们,把咱们的气势摆出来,先震慑一下敌人。跟我一起喊:冲呀——杀呀——” “冲呀——杀呀——”两千士兵一起呐喊着冲向高句丽军队。 高句丽军队原本是想打大唐军队一个措手不及,眼看着就要冲到唐军营地了,突然从营地里冲出大约两千人,竟然向他们发起反冲锋,还边冲边喊,好像斗志很高的样子,高句丽指挥官不由地有点生气,大声叫道:“弟兄们,对方人数还不到我们的一边,冲上去,把他们杀光。” 欲知这一仗结果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61回 李元戎屯兵逼重镇 刘小将献计索军粮(1) 仗着人多势众,高句丽士兵也呐喊着往上冲,不过他们的气势已经不如刚来的时候那么壮了。突袭战打得就是对方没有准备、措手不及、惊惶失措,如今对方人数虽少,可半点惊惶失措的样子都看不出来,恰恰相反,他们好像有恃无恐,他们的“恃”在哪里,会不会另有援兵?打仗首先打的是气势,高句丽士兵们心里有了这种疑惑,气势自然受到影响。 双方厮杀在一起,高句丽士兵们惊讶地发现,这些大唐士兵打起仗来跟疯了似的,一个个都跟拼命三郎一样,他们再次疑惑了:我靠,到底是谁突袭谁呀?一再的疑惑令高句丽士兵的气势又受到一次影响,局势似乎真的变成了崔胜实带领两千人突袭五千高句丽士兵,高句丽士兵人数虽众,竟拿崔胜实没有办法。 虽说气势大不如初,毕竟人数上占着很大的优势,高句丽军队总体上来说还是处于优势。为了鼓舞士气,崔胜实大喊:“弟兄们,独孤总管很快就会带兵来抄敌人的后路,给我顶住,顶住就是胜利,等消灭这股敌人之后,郝大人重重有赏。跟我一起喊:消灭敌人,攻破盖牟,打开府库,人人有份。” 这番话对鼓舞士气没起到多大作用,因为崔胜实已经说过不止一遍,士气早已经被鼓舞到了极点,不过对打击高句丽士兵的士气倒是起了很大作用。有些高句丽士兵们心想:“怪不得这些人有恃无恐呢,原来他们另外安排了人抄我们后路哇。”心里有了这种想法,就不是气势高低的问题了,有些高句丽士兵想到了撤退。也不是所有的高句丽士兵都相信崔胜实的话,但他们心里也有点发虚,城外有三万大唐军队,他们五千人出城,本来就有危险,崔胜实的话不一定是真,也未必是假,万一是真的就大势不妙。 总而言之,崔胜实的一番话,使得双方的力量对比发生了变化,高句丽军队丧失了优势,双方变成势均力敌。势均力敌就意味着高句丽军队落了下风,这种局面持续下去,大唐军队会有越来越多的士兵投入战斗,结果不言而喻。 崔胜实的两千士兵看到了希望,士气更振,边杀边喊:“消灭敌人,攻破盖牟,打开府库,人人有份。”这一喊可坏事了,高句丽士兵们大惊:“哎呀妈呀,对方全是高句丽人呀,这种仗打个什么劲?” 高句丽指挥官发现局面正在向糟糕的方向发展,心里一急,也大喊起来:“弟兄们,这些高句丽人投降大唐,帮着大唐打高句丽人,他们是高句丽的叛徒,把他们都杀光,杀叛徒呀——”他的话似乎起到了一点作用,但作用并不明显,双方仍然难分高下。 交战的情况不断报告给郝处俊,听说崔胜实冲了上去,阻止住了高句丽军队的进攻,双方杀得难分难解,郝处俊大喜,传令道:“刚集结起来的部队,先不要出营,鞴马,切断敌人的后路。” 就在崔胜实拼死厮杀的时候,又有两千名士兵集结起来,其中一千人鞴好了战马。郝处俊一声令下,两千人同时出击,步兵前去增援崔胜实,骑兵插向高句丽军队背后。 看到又有大唐军队出击,高句丽士兵顿时大乱,没等长官下令就纷纷后退。高句丽指挥官约束不住士兵,被逼无奈,只好尽力组织抵抗,边打边撤。边打边撤是最不明智的选择,唐军的一千骑兵很快就插到了高句丽军队的背后,这回连高句丽指挥官都沉不住气了,带头狂奔。 早干什么去了,早知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狂奔,现在狂奔已经有点晚了。崔胜实指挥步兵撵着高句丽士兵的屁股杀,一千骑兵横冲直撞,高句丽士兵就像一群受惊的兔子一样,满山遍野乱跑。 听说郝处俊的大营遭到高句丽军队的突袭,独孤卿云大惊,紧急调集了一千骑兵前来救援。援兵赶到时,正赶上高句丽军队往城里奔逃,给高句丽军队来了一个迎头痛击,杀得高句丽士兵哭爹喊娘。 天色暗下来,战斗逐渐结束。这一仗,高句丽士兵被杀死四千多人,指挥官只带着几百人逃回盖牟城。 回到大营,崔胜实先向郝处俊报告了战果,然后不解地问:“大人,您既然设好了埋伏,怎么独孤大人那边只出动了一千人呀?多了不用,只要独孤大人出动两千骑兵,新城的敌人一个都逃不掉。” 郝处俊笑笑说:“你以为我真的跟独孤大人约好了呀,那是骗你的,不那么跟你说,你能拼死抵抗吗?你这次立了大功,我会重赏你和你的手下,这回可不是骗你。我会向高侃大人建议,让你实带一万人。等拿下盖牟城,打开府库,我会重赏跟你参战的每一个人,战死的人重重抚恤。” 听了郝处俊的话,众将都感到一阵阵后怕,暗想:“郝大人可真能沉得住气,幸亏他没慌,不然的话肯定会吃大亏。” 在四路兵马中,李世勣一路人数最少,只有刘乙三指挥的一万五千高句丽籍士兵和薛仁贵指挥的先锋团、劲卒师外加五千汉籍士兵,总共两万两千多人。新城守军有四万多人,以两万多人进攻四万多人据守的坚城,攻城显然是极不明智的做法,分兵四面包围也不行。李世勣采用了切断交通要道的办法,命令军兵在新城西南方向的山头上伐木立栅,结营自固。 城外来了两万大唐军队,迟受信并没有太在意,他并不认为大唐军队是来进攻新城的,他根本就不相信两万大唐军队敢进攻有四万多军队驻守的山城。在他看来,大唐军队不过是想吓唬他一下,吓唬不住他就会灰溜溜地撤走。过了一阵子,军兵来报,大唐军队在西南方向的山上建起大寨,迟受信大惑不解,心想:“大唐军队到底想干什么,难道想在我这里住下不走了吗?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不行,我必须把他们赶走。”迟受信当集叫来大将师夫仇,命他带领三万人马前去驱赶大唐军队。 师夫仇带着兵马出了新城,来到大唐军队的营寨前,高声叫阵:“唐军士兵听着,你们不是来攻打新城吗,那就快出来打吧。不用你们攻,我们主动送上门来让你们打,快出来吧。” 刘之孝正在巡哨,听见喊声,登上寨墙,冲师夫仇喊:“别叫啦,我们不是来攻打新城的,是给帮你们看门的。你们回城睡大觉去吧,别到处乱走,这片山挺大的,走丢了不好找。” 师夫仇被气了一下,心说:“好哇,这是把我当成小孩子了,怕我走丢了,真真气人。好,你跟我耍贫嘴,我也给你来几句,让你知道知道,不光你们大唐人会耍贫嘴。”他冲刘之孝喊:“我们新城挺安全的,不需要看门狗,你们赶紧回大唐吧,到辽水西边看门去吧。” “嘿,这狗日了,竟敢口出不逊。”刘之孝很生气,反唇相讥:“我们是看守坟墓的,新城就是一座大坟,里面全是死人。大白天你就出来遛达,不怕太阳把晒喽?” 一位将领对师夫仇说:“将军,跟他废什么话呀,进攻吧,不就是一道木栅吗,一个冲锋就能冲垮。” 师夫仇点点头:“好,先派五千人进行一次试探性进攻。” 五千高句丽士兵慢慢往山上爬,唐军士兵早已做好了防守的准备,刘之孝没让他们开弓放箭,他传下命令:“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箭,把高句丽士兵放近点。” 没有像平常那样遭到阻击,高句丽士兵反倒有些不适应,走到离营寨两百多步远的地方停下来,前方指挥官回头看师夫仇。大唐军队为什么不开弓放箭呢,师夫仇也搞不明白,不知道该怎么对付。不能因为大唐军队不放箭就停止进攻吧,那也太说不过去了。想了一会儿,师夫仇把手用力往前一挥,示意前方指挥官继续前进。 重新开始进攻的高句丽士兵不再慢慢腾腾地往前走,他们呐喊着往前冲,试图在大唐军队反应过来之前冲到寨墙下。刘之孝并没有急着下令放箭,他沉着镇定地盯着高句丽士兵,等冲在最前面的人距离寨墙不到百步了,才大声命令:“预备——放箭。” “唰唰唰……”一阵箭雨飞向高句丽士兵,冲在最前面的百十来个人当时就中箭倒地,但高句丽士兵并没有因此而停止进攻,寨墙就在前面,他们有信心冲上去。 高句丽士兵拼命地往前冲,大唐士兵拼命放箭,在抛下数百具尸体后,高句丽士兵终于冲寨墙下,分散开来,跟大唐士兵短兵相接。双方都使用普通刀枪,相距不超过一丈,刘之孝大喊一声“出槊”,数百条步槊从木栅的缝隙里尖出去,高句丽士兵猝不及防,好几百人被步槊刺穿。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步槊全部收回,活着的高句丽士兵只看到寨墙跟前倒下了几百具尸体。高句丽士兵都在集中注意力跟对面的唐军士兵拼杀,并没有注意到步槊出刺,突然看到身边的人倒下去,不禁有点发呆。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步槊第二次出刺,又几数百高句丽士兵被刺穿。这回所有的高句丽士兵都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纷纷后退,以免成为步槊的下一个目标。 步槊是刺不着他们了,可弓箭正好派上用场,十几步的距离都不用瞄准,几乎箭无虚发。这回高句丽士兵再也没有顶着箭雨往上冲的勇气了,掉头就跑,跑得慢的都成了大唐士兵的箭靶。 第61回 李元戎屯兵逼重镇 刘小将献计索军粮(2) 一次试探的进攻,伤亡了一千多人,其中死亡超过一半,受伤的也退不下来,只要有人动,就会遭到唐军弓箭手的照顾。师夫仇差点气疯,改变战术,不再靠近寨栅,改派一万弓箭手,冲着寨栅射箭。 双方用弓箭互射,大唐军队是居高临下,又有木栅做掩护,显然占着优势,双互射了近半个时辰,高句丽军队一点便宜都没讨到。师夫仇再次改变战术,向木栅放火箭,他想放火烧毁唐军的寨栅。 这一招够狠的,冬天木头干燥,寨栅又都是松木做成的,很容易着火。见高句丽弓箭手开始生火,刘之孝马上就识破了他们的企图,下令往山下放滚木。大唐军队刚刚扎营,还没来得用及专门制作滚木,现有的滚木都是造寨栅剩下的边角料,数量有限,不到关键时刻,刘之孝舍不得用。 高句丽士兵的火箭还没射出几只,就见寨墙上扔出来一根根滚木,顺着山坡冲他们滚来。这下子没人顾得上再放箭了,高句丽士兵们纷纷掉头逃窜,有一百多人动作慢了些,被滚木撞得头破血流,骨断筋折,最幸运的也受了重伤。 部队刚刚扎营,高句丽军队就前来捣乱,不能惯他们这种毛病,得让他们知道,大唐的军队是不可以惹的,惹上了会很麻烦,薛仁贵向李世勣请战,请求主动出击,给高句丽军队一个下马威。李世勣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你率本部做好出击的准备,等高句丽军队第三次进攻被打败后,趁他们撤退时,突然杀出去。但是注意一点,不要穷追不舍,教训他们一下就可以了。” 薛仁贵领命,把防守寨墙的自己的部属全部撤下来,撤上刘乙三的人,做好出击的准备。 师夫仇不甘心失败,出动了一万人,组织第三次进攻。一万高句丽士兵在弓箭的掩护下冲到寨墙下面,跟刘乙三的人打在一起。这一回高句丽士兵接受了此前的教训,特别提防唐军士兵用步槊攒刺,伤亡大为减少。双方刀来枪往打了半个时辰,不分高低,高句丽士兵无法冲进寨栅,唐军士兵也无法击退高句丽士兵。天色渐晚,双方士兵都又累又饿,师夫仇不得不下令撤退。 高句丽军队刚有往下退的意思,唐军的寨门突然打开,薛仁贵一马当先冲出寨栅,杀向撤退中的高句丽军队。方惟勇担心薛仁贵出事,跟方惟健一左一右紧紧跟在高句丽士兵后面。一杆方天画戟、两把青龙偃月刀,舞动开来,在高句丽士兵群中上下翻飞,但见银光闪闪、血花飘飘,高句丽士兵被杀的鬼哭狼嚎。先锋团和劲卒师紧跟在薛仁贵三人后面,像赶一群绵羊一样追杀高句丽士兵,再后面则是薛仁贵的五千步兵。原本就已经身乏腹馁、已经开始撤退的高句丽士兵,遭到这样的突然打击,顿时溃不成军,争先恐后地往山下跑。 前两次进攻撤退之时,大唐军队都没有出击,师夫仇有点大意。突然发现寨门大开,唐军骑兵冲杀出来,他顿时大惊失色,赶紧派骑兵前去迎击大唐军队,另调弓箭手上前,一起掩护进攻部队后撤。 薛仁贵不管不顾地往前冲杀,方惟勇看到高句丽骑兵冲上来,一催战马冲到薛仁贵身边,大声说:“三叔,别再往前冲了,咱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收拾完后面的就撤吧。” 薛仁贵这才想起李世勣的嘱咐,勒住战马,不无遗憾地说:“嘿,要不是大总管有吩咐,我今天非杀个痛快不可。” 方惟勇劝道:“三叔,杀人不是咱们的目的,新城可以不战而得,留着您的劲头儿到别的地方再杀。” 薛仁贵点点头:“好,听你的,你们扫尾吧,我掩护你们。” 薛仁贵摘下弓,搭上箭,瞄准冲过来的高句丽骑兵,“嗖”地一箭过去,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翻身落马。薛仁贵继续放箭,高句丽骑兵一个接一个中箭坠地。第七个人被射中后,其他人才反应过来,冲他们射箭的只有一个人。这箭法太准了,高句丽骑兵再也不敢往前冲,看看大唐军队已经停止追击,进攻部队已经与大唐军队拉开距离,他们的掩护任务基本完成,见好就收,等进攻部队全部撤下来之后,收兵回营。薛仁贵也带着唐军士兵返回营寨。 打了半天的仗,伤亡了两千多人,也没能把大唐军队赶走,迟受信气得要死,指着师夫仇的鼻子臭骂道:“你个笨蛋废物点心,三万人打两万人,才半天的时间就伤亡了两千多人,还没能把唐军赶走,你还有什么脸活着,给我滚蛋。” 师夫仇不敢还嘴,心里却不服:“我不就伤亡了两千多人吗,还是打仗伤亡的,你呢,中了人家的调虎离山之计,五千人差点被人家杀光,连人家的影子都没看见,只得了一座空城,还有脸骂我?” 憋着一肚子气,师夫仇返回自己的住处,指着帅府大骂起来:“迟受信,你个笨蛋废物点心,外加大混蛋,你一个臭百济人,唐军的手下败将,你他妈的有什么资格来指挥我?你跟唐军打仗屡战屡败,我才打了一次败仗,我比你强多了。你个龟孙子,你敢骂老子,老子还不伺候你了呢。” 一气之下,师夫仇想撂挑子,又觉得一个人撂挑子对迟受信的压力还不够大,就去找其他将领串联。被迟受信派去驱赶大唐军队的兵力占新城守军总兵力的三分之二,师夫仇挨骂,跟师夫仇一起行动的将领都感到面上无光,全都对迟受信感到不满。师夫仇一挑动,众人都是牢骚满腹,痛骂迟受信。不过提到撂挑子,绝大多数人都不赞同。他们担心,万一迟受信接受了他们请辞,他们就会失去俸禄,而迟受信可以提拔一批新的军官,新提拔的人会效忠迟受信,迟受信会更得意。冷静下来之后,师夫仇也觉得撂挑子不是最好的办法,他跟众人商议一番,决定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表面上该怎么样还怎么样,暗地里跟迟受信较劲,对迟受信阳奉阴违,让迟受信办什么事都办不成。 轰走了师夫仇,迟受信也冷静下来,觉得自己当着众将的面痛骂师夫仇,做得有点过火。他心里明白,大唐军队不是好惹的,他们既然敢在新城眼皮底下建立营寨,必然早就想出对付进攻的办法,这次失败不能全怪师夫仇。另派别人前去攻打营寨,结果不会好多少,大唐军队本是来攻城的,处于不利位置,如果他非要进攻大唐的山寨,就等于把自己放在不利位置。 还有什么办法对付大唐军队呢?迟受信想到了围山,把唐营包围起来,山上缺水,用不了几天唐军就会因缺水而大乱。仔细想了一会儿,他又否定了这个办法。他的兵力是大唐军队的两倍,就算全部拉上去,也不足以把营寨围死。这种围困战需要时时提防、处处提防大唐军队往外冲,很容易疲劳。最好能找到一个无需动用太多兵力,又能以逸待劳的方法。 这种方法有吗?还真让迟受信想出来一个。大唐军队建立营寨,肯定是为了长期据守,他们来的时候所携带的粮食有限,吃不了多长时间,肯定需要从辽西运粮,只要袭击他们的运粮队,切断他们的粮道,营寨就不攻自破。于是,迟受信派出探子,向玄菟城方向打探,发现唐军运粮队后立即报告。 没过几天,探子就报来一个令迟受信高兴的消息:一支唐军运粮队正从玄菟城向新城方向行进。不过探子同时报来两个令迟受信担忧的消息:一、玄菟城下有数万大唐军队;二、运粮队的人数有两万之众。 迟受信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打吧,唐军运粮队人数太多,为了确保胜利,至少得出动三万人。就算出动三万人,万一不能在短时间内击退唐军、毁掉粮食,营寨里的唐军就会赶去增援,甚至玄菟城下的唐军也会增援,那他就有被消灭的危险。而且他还有一个忧虑,唐军的运粮队从西面来,新城在唐军营寨的东北方向,要想出兵不被营寨里的唐军发现,就得先往北走,绕一大圈,可北面全是大山,行进困难,等绕到西边,唐军的运粮队可能早就过去了。 客观条件不利于打,可不打中,营寨里的唐军能源源不断地获得给养补充,就会跟新城一直耗下去,直到把新城的给养耗光,新城不攻自破。一想到新城的给养,迟受信灵机一动:“唐军可以补充给养,我也可以补充给养呀。只要给养不缺,我就跟唐军一直耗下去,我住房子,他们住帐篷,看谁耗得过谁。” 这个想法令迟受信感到兴奋,可兴奋劲儿持续了不到五秒钟,他忽然想起探子报来的另一个消息——玄菟城下有数万大唐军队,一下子又泄了气。玄菟城下有大唐军队,就不可能从玄菟城运粮,看来大唐军队是要把新城孤立起来,等新城守军吃光城里的粮食自动投降,这样的话,辽东城下恐怕也有大唐军队。迟受信不死心,怀着一线希望,派人去附近各城池打探,探子回报说,辽东城下和盖牟城下都有大唐军队,其它城池外没见大唐军队的影子。 第61回 李元戎屯兵逼重镇 刘小将献计索军粮(3) 其它城池都是些中小城池,本身粮食就不是很多,而且面处于四股大唐军队的夹击之中,从那边运粮到新城显然不可能,只剩下南苏、木底和苍岩三城。这三座城池在新城的东面,倒是不用太担心大唐军队袭击运粮队,只是这三座城池近年来屡遭大唐军队清零似的洗劫,粮食储备非常有限,自给尚且紧张,根本无力供应新城。 断不了大唐军队的粮道,自己的粮道先被大唐军队断掉了,这可如何是好?更为严重的是,刘乙三在撤离新城时,把新城的军粮全部烧光,迟受信进驻新城后,虽然抓紧时间从玄菟、辽东等城调拨粮食到新城,怎奈运力有限、时间尚短,更重要的是各城城主对调拨粮食供应新城持消极态度,导致新城的存粮相当有限,现在的储备只有七八万石,只够吃六七个月的。唐军若是赖着不走,新城真的会因为缺粮而不攻自破。补充粮食的办法一时想不出来,迟受信只能采取限粮措施,降低口粮定量,规定不打仗的时候,按照平时的八成供应口粮。另外,他还命令收缴城内居民的粮食,给每个成年人留一石、每个孩子留半石,多余的粮食全部收进官家粮库。 李世勣采取长期围困的办法攻打新城,刘之孝认为有利也有弊,最大的弊处是对粮食的需求太大。全军人数加在一起超过十四万,每个月至少需要四万石粮食,要是围上一年,就得准备五十石粮食,这对营州来说是个巨大的压力。另一方面,把这些粮食从营州运到前线,工作量也非常大。以前刘明指挥打仗时,都是先攻下一座城池,取高句丽人的储备粮以供军用,基本上不需要从营州取粮。刘之孝认为,应该先集中兵力,攻下玄菟城或辽东城,这样一来就可以解决所需军粮的一大半,可是李世勣已经确定了方略,他位卑言轻,无力改变李世勣的想法。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补救呢?刘之孝不愧是刘明的儿子,智勇双全,他想出一个既不用大动刀兵,又能大规模解决军粮供应的办法。 刘之孝级别太低,跟李世勣说不上话,便去找薛仁贵,跟薛仁贵说:“三叔,咱们十几万人长期驻扎在辽东,所需粮草数量巨大,全靠营州供应压力太大了,应该想办法就地筹措。” 薛仁贵听方天戟说起过,刘之孝得到了刘明的真传,颇有计谋,好奇地问:“就地筹措军粮,你说说,怎么筹措?” 刘明说:“咱们不是围着玄菟、辽东和盖牟三城吗,管他们要粮食,让玄菟城和辽东城各出十万石,让盖牟城出七万石,这叫‘平安粮’。” “怎么个‘平安粮’?”薛仁贵不解地问。 刘明解释说:“平安粮的意思是说,只要他们缴了这些粮食,我们就不进攻他们,保证他们平平安安。如果他们不缴,那他们就别想过安生日子了,咱们制作炮车,往城里发射火球。现在天干物燥,房屋很容易起火,不给粮食就烧他们。他们要是胆敢出城打仗,咱们就狠狠地削他们。” “你这一招儿可真够损的,你这不是讹诈吗?”薛仁贵笑起来。 刘明也笑了:“三叔,您用点文雅的词好不好,什么叫讹诈呀,咱们好几万大军在城外的冰天雪地里保护他们,他们不该交点保护费吗?这已经够便宜他们的了,以前我父亲带着我们打仗,搞的是‘纳币请降’,我们什么都不用干,只管上门收钱,交了钱就可以投降,不交钱想投降都不成,往死里打。” “是吗?”薛仁贵闻言大喜:“那你们没少发财吧?” “那当然。”刘之孝得意地说:“我们自己都懒得带着车马去拉,规定好,每座城池按人头算,不管是当兵的还是老百姓,不管男女老幼,有一个算一个,每个人出价值二两银子的财物,装好车,送到城外,我们只管赶着车走。” 听了这话,薛仁贵贪财的毛病又犯了,眼睛直放光,略一沉吟,说:“之孝,咱们去趟南苏城怎么样?” 刘之孝赶紧摇头:“我说三叔,咱们现在是谈‘平安粮’,不是‘纳币请降’,您可别节外生枝。”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怎么跟你爹一个口气?”薛仁贵不满地说:“‘平安粮’是‘平安粮’,‘纳币请降’是‘纳币请降’,新城本来就没多少粮食,不可能管新城要‘平安粮’,新城守军又不出来,咱们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抽空去趟南苏城,花不了几天时间。” 毕竟薛仁贵是长辈,刘之孝不好直说,换了个口气说:“三叔,南苏、木底、苍岩三城已经被我们清理过好几回了,比猴儿还瘦,根本没有油水,去也白去。再说了,咱们得先攻下一两座大城,那些中小城池才会害怕,才会乖乖地出钱出物。您别着急,等咱们拿下新城后,按照大总管的计划,再拿下盖牟、玄菟、辽东三城,‘纳币请降’的时机就成熟了。” 薛仁贵连连点头:“对对对,你说得有道理,这几座城一拿下来,剩下的那些小城谁还敢不听话?到时候咱们就一座城挨一座城地转,谁不出钱就削谁。一说到削,想起我们家乡的刀削面了,好长时间没吃了,有点嘴馋。” “咳,您怎么又扯到刀削面上去了,还是说‘纳币请降’吧。”刘之孝原本没打算搞“纳币请降”,没有刘明做主他不敢乱搞,见薛仁贵对这件事如此上心,他灵机一动,想让薛仁贵带头搞,大家一起发财,就出主意说:“三叔,这一带的那些小城我们都搞过了,油水有限,而且咱们头顶上又是正副大总管又是好几个总管,就算咱们搞来,这一个分一点,那一个分一点,咱们还能剩下多少呀?要搞咱们就搞个大的,而且还要吃独食。” “搞大的、吃独食,好哇。”薛仁贵兴致勃勃地问:“你说,怎么搞大的,怎么吃独食?” “要搞就搞扶余川。”刘之孝说:“我们搞过一次扶余川,不过那是很多年前的事,那些城池早就缓过劲儿来了。扶余川总共有四十多座城池,只有扶余城一座大型城池和罗通、高俭这两座中型城池,只要把这三座城池攻下来,甚至只需攻克扶余城,其它城池就会望风而降。四十多座城池,嘿嘿,够咱们搞一阵子的了。更重要的是,扶余川离这里远,那些总管看不见咱们搞了多少,每个人送一点意思意思就行了,大部分都是咱们的。三叔,这个主意还可以吧?” 薛仁贵摇摇头,猛地一拍大腿:“不是可以,是他妈的好得不得了。行,就这么定了,等搞来财物,三叔拿多少就给你多少。” 刘之孝“嘿嘿”一笑,故作谦虚地说:“晚辈怎么能跟长辈一样多呢,侄子比三叔少拿一点还是可以的。这样吧,不管三叔给多少,侄子都拿出一锭银子或一匹绢,孝敬给三叔,这样就长幼有序了。” “哈哈哈……”薛仁贵大笑几声,指点着刘之孝说:“惟勇他爹跟我说,你的智谋颇得你爹的真传,依我看,你小子比你爹还狡猾。” “好了,不开玩笑了,咱们接着说‘平安粮’的事。”刘之孝回到正题上:“三叔,小侄写一封给玄菟、辽东、盖牟三城城主的信,向他们讲明利害,他们要是聪明就乖乖缴粮,要是不肯缴就狠狠地削他们,一直削到他们缴。小侄级别太低,跟大总管说不上话,这件事还得您去说。” 薛仁贵把手一挥:“没问题,你写吧,我去跟大总管说。” 听薛仁贵把索取“平安粮”的建议说完,李世勣没做什么表示,薛仁贵赶紧把刘之孝写的信递过去,说:“大总管,您看看这封信,末将以为,那几个城主看了这封信后,肯定会动心。” 李世勣接过信认真观看,信的大意是说:大唐军队此次出征辽东,只是为了打通新城道,没有打算进攻辽东其它城池,派兵监视各城,是为了防止各城干扰大唐军队进攻新城的行动。大唐军队此次出兵甚众,粮草供应任务繁重,因此向各城征收“平安粮”。只要不支援新城、不袭击大唐军队,缴纳平安粮后,大唐军队保证不骚扰城中军民的正常生活。不缴纳“平安粮”的城池,从即日开始将永无宁日,大唐军队将昼夜不停地袭扰城内军民,无论军民,出城者一律抓捕。 等李世勣看完后,薛仁贵补充道:“大总管,如果我们一直袭扰,这些城池不但日子过不踏实,城中的百姓还无法外出耕田。少种一年也会损失不少粮食,那些城主会知道哪头轻哪头重。” 李世勣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不过我担心的是另一件事。我们保证不袭扰那些缴纳过平安粮的城池,这不就限制了我们自己吗?等拿下新城以后,我们再去攻打那几座城池,岂不就失信了?” “不会的。”薛仁贵说:“信上只是说不袭扰那些城池,并没有说不攻打那些城池。等拿下新城以后,咱们集中兵力包围那些城池,要求他们投降,他们要是投降咱们就不动城里的人和财物,城主还当城主,要是不投降,咱们就攻城,并不算违背诺言。” 第61回 李元戎屯兵逼重镇 刘小将献计索军粮(4) 李世勣忍不住笑了:“你可真够精的,原来在这个地方布了陷阱。不过我有点怀疑,这个点子是你想出来的吗?” 薛仁贵笑笑说:“大总管怀疑得不错,这个点子不是末将想出来的,是末将的侄子想出来的。” “你的侄子?”李世勣诧异地说:“没听说过你有兄弟呀,怎么会有侄子呢,怎么又会在咱们军中呢?” 薛仁贵解释说:“不是亲侄了,是末将义兄的侄子。幽州都督府长史方天戟是末将的结拜大哥,瀛州刺史刘明是末将的结拜二哥,方天戟的四个儿子和刘明的两个儿子,现在都在末将军中效力,这个主意是刘明的大儿子刘之孝想出来的。” “噢,原来是刘明的儿子呀,怪不得。”李世勣点点头说:“刘明有勇有谋,看来他的儿子也不差,真是将门虎子。好,就这么办,本大总管派人把这封信誊写三份,分别送到玄菟城、辽东城和盖牟城。” 薛仁贵说:“可以告诉那边的将领,如果对方实在不愿意接受,可以退让一步,一半是要,一半是借,借的部分将来再还。不管什么名义,先把粮食搞到手,将来再说。等咱们拿下这几座城池,城里的粮食自然就是咱们的,可以调玄菟城的粮食还辽东城,调辽东城的粮食还盖牟城,调盖牟城的粮食还玄菟城,咱们一粒粮食都不出,还不会食言。” “哈哈哈……”李世勣笑起来,说:“这肯定也是刘之孝的主意。” 围困玄菟城、辽东城和盖牟城的大唐军队陆续向被围困的城池发出索要“平安粮”的信件,玄菟城和辽东城的城主看完信后,被气得哭笑不得,心道:“这尼玛什么事呀,你们来进攻我们的城池,还得让我们出军粮,这跟让我们投降有什么区别,简直太可恨了。”恨归恨,这两位城主都没有拒绝,因为他们心理清楚,大唐军队这么干,看似无理取闹,实际上大有道理,实力是最大的道理。为此,他们没敢拒绝,准备采取拖延战术,讨价还价,能拖一天就拖一天,能少缴一点就少缴一点。 盖牟城的城主年轻气盛,对大唐军队十个不服,八个不愤,主动出城进攻郝处俊就是他的主意。收到信后,他当即就翻了脸,把信撕得粉碎,让人把送信的唐军士兵轰了出去。对这种人没别的话好说了,郝处俊当即下令,制造炮车,往城中发射火球。 人多好办事,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做好了十架炮车,同时制作了大量“引火弹”。引火弹用圆木制成,直径七八寸以上,长度约三尺。把圆木顺着剖开,把中心挖空,把猪油和菜油混合,调成有一定黏度又能流动的糊状,装在木头里,有的还装上些松脂、硫磺等发火之物,用绳子捆住,装上火药捻,外面再涂上一层油脂,引火弹就制成了。发射时,点燃火药捻,把引火弹发射出去,引火弹在空中开始燃烧,落地后一摔两半,里面的引火之物四散溅射,把火散开。 这种引火弹引火效能非常好,燃烧的油脂溅射开来,粘在什么地方什么地方着,附着力很强,只要有可燃物,必然被引着,而且很难扑灭。只是有一个问题,制作这种引火弹需要大量油脂,原料紧缺,不能大量制作。于是有人想了一种代替物,把干松枝编插成球,里面塞上一块大小合适的石块,调节松球的重量,使松球既不会因为太轻而发射不远,又能借助风的力量飘得远一些,以补偿发射初始阶段因空气阻力大而损失的射程。松球的威力自然比不上引火弹,但有个好处,就是可以大量制作,基本上可以保证无限量供应。 无数引火弹和松球飞进城里,靠近北城墙的房屋纷纷起火,连北城门楼也着了火,盖牟城里的守军和老百姓陷入了冰火两重天的世界。 高句丽的民房基本上都是以泥土夯墙,以茅草铺顶,很少有铺瓦的,只要有一颗火星迸溅到房顶上,就有可能引起一场大火,烧掉一排房子。盖牟城城主被这场大火搞得焦头烂额,气得火冒三丈,一边大骂唐军无耻,一边组织士兵和老百姓灭火。人们有的铲雪往房顶上扔,有的从井里打水往房顶上浇。天气太冷,打水的人吃尽了苦头,水溅在身上、衣服上很快就结成冰,冻得两手生疼。 冬天也有好处,房顶上大都覆盖着一层雪,房顶不太容易被引燃,不过雪也有一个坏处,如果房檐处裸露的茅草着火,房顶上有雪看不到火苗,实际上火苗顺着茅草之间的缝隙往房顶上蹿,等看到房顶有问题时,房顶基本上就快塌了。 大唐军队不分白天晚上,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放一阵引火弹和松球,城里的人被搞得昼夜不宁,时刻都得绷紧着神经。不过他们的努力和紧张没有白费,大火受到了控制,没有蔓延到全城。 虽说损失严重,但盖牟城城主并不打算屈服,反而站在城头上,冲大唐军队叫板:“烧、烧、烧,我让你们烧,你们把城北的房子烧光之后,我看你们还怎么烧。” 也难怪盖牟城城主如此嚣张,炮车的射程有限,只能深入城墙数十步,这个范围内的房子全部烧光后,再发射多少引火弹和松球都不管用,这可怎么办呢? 盖牟城城主不但不低头,反而更来劲,这让郝处俊很是生气,经过一番苦思冥想,他发明了一种威力更大的武器——火鸢。 鸢指鹰、鹞一类的猛禽,古人把风筝称作纸鸢。郝处俊发明的火鸢,实际上就是一个大风筝下面悬挂一个大松球,郝处俊的风筝是用布做的。把风筝放飞起来,点燃松球,割断绳子,风筝就带着火球往城里飞去。为了防止悬挂火球的绳子被过早烧断,在放飞之前,先把绳子用水浸湿。 火鸢的优点是飞得远,城里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能落下火鸢,这个优点郝处俊很清楚,他就是因为这一点才采用火鸢。火鸢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引火效率特别高。不管是引火弹还是松球,如果落的不是地方,难以引燃房屋,而火鸢则不同,它是逐渐降落的,在降落过程中,火球会划出一条弹道,只要这条弹道上有房屋,火球划过,房檐处的茅草就会被引燃。 火鸢的缺点是无法控制落点。无法控制落点这个缺点也不完全是缺点,对于城里的人来说,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火鸢飞进城,就是无法判断落点,无法及时派人前去灭火,往往是火势大起来之后,人们才知道那里着了火。 火鸢不分昼夜地往城里飞,城里到处起火,士兵和老百姓心力交瘁,全都撑不住了。老百姓推举出几位有威望的老人,前来帅府向城主请愿:“元帅,唐军每天这么放火,烧了这么多的房子,烧毁了这么多物品,烧伤了这么多人,这种日子没法再过下去了。元帅,唐军不就是要点粮食吗,给他们就算了,损失点粮食总比家被烧毁强多了吧?我们代表全城的百姓恳求元帅,答应唐军的要求吧,别让唐军再放火了。” 事到如今,盖牟城城主再也硬气不起来了,沉吟一会儿说:“大唐军队索要七万石粮食,这样吧,官府出五万石,老百姓按人头分摊两万石,家被烧毁的人不分摊。你们要是同意这个办法,我就派人去跟唐军联络。” 几位老人纷纷表示:“我们答应,我们答应,元帅赶紧派人出城,千万别让唐军再放火了。” 盖牟城城主派出使者求见郝处俊,表示同意送给大唐军队七万石粮食,请大唐军队不要再放火。这回轮到郝处俊硬气了,他对使者说:“回去告诉你们城主,他让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我的价码涨了,粮食要十万石,另外要三百头猪,每头不许低于一百斤,低于一百斤的只能算半头。你再告诉他,不许讨价还价,今天子时之前答复我,明天开始往城外送粮、送猪,如果他不同意,我就不停地放火,直到把整座盖牟城全部烧毁。你让他掂量掂量,是粮食重要呢,还是盖牟城重要。” 大唐军队得寸进尺,盖牟城城主气得肺都要炸了,浑身哆嗦着说:“我、我、我咽不下这、这口气,我、我不答应,让他烧、烧吧。” 一位将领劝道:“将军,您消消气,冷静一下,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唐军往城里放火,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出城交战吧,前一阵子我们搞突袭都吃了亏,现在唐军已经做好了准备,我们更占不了便宜。假如一开始我们就答应他们,损失七万石粮食就完了,何至于闹成现在这个样子呢?房子烧了那么多,人累得那么惨,还得多出三万石粮食和三百头猪。要是再跟唐军怄气,他们继续放火,我们的粮库也未必能保得住呢。就算能保住粮库,房子都烧光了,这么多人不能都住在露天地吧。要是等到那个时候再去跟唐军谈,唐军恐怕就不仅仅是要粮要猪了,说不定会逼我们投降。到那时候,我们战不能战,被迫投降,不光所有的粮食和所有的猪都要被唐军抢走,连财物和人口都保不住。元帅,您可要三思呀,千万不能因小失大。” 欲知盖牟城城主是否同意缴粮缴猪,且待下回分解。 第62回 战马换来耕种安全 秋粮失去新城危殆(1) 盖牟城城主不想接受屈辱的条件,部下苦苦相劝,他有点犹豫了,踌躇道:“我跟百姓代表已经说好了,七万石粮食,官府出五万石,百姓出两万石,现在凭空多出来三万石粮食和三百头猪,这该由谁出哇?” 将领说:“百姓的存粮不会太多,又有很多人家遭了火灾,能凑出两万石粮食就不错了。卑职建议,多出的三万石粮食由官府出,那三百头猪由百姓集资购买。” 得多出三万石粮食,盖牟城城主感到难以接受,气鼓鼓地在屋里转来转去,足足转了九九八十一圈,最后颓然坐下,挥挥手对部下说:“你派人去把百姓代表叫来,把这件事告诉他们,看他们愿不愿意。” 这件事不存在愿不愿意的问题,老百姓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同意凑钱购买三百头猪。 盖牟城城主又派使者前去唐营,告诉郝处俊,他们完全接受大唐军队的条件。郝处俊得意地对使者说:“你替我传一句话给你们城主,让他老老实实地在城里待着,不许出城乱逛,惹恼了我我就把盖牟城拿下来。” 使者不敢说半个不字,唯唯而退。 郭待封花了十天的功夫,逼盖牟城城主多缴了三万石粮食和三百头猪,庞同善和契苾何力同样花了十天的功夫,却连该要的粮食都没要出来,原因是玄菟城城主和辽东城城主一味地泡蘑菇、讨价还价。庞同善和契苾何力目前都不缺粮食,暂时不想让步,一口咬定那些粮食都是白要的,双方僵持不下。得知郝处俊加价索要“平安粮”的消息后,庞同善和契苾何力都派人前来取经。 郝处俊把放火的经验介绍了一遍,然后对前来取经的人说:“你们回去告诉庞大人和契苾大人,告诉玄菟城城主和辽东城城主,让他们派人到盖牟城看看,给他们五天的期限,到期不同意如数缴纳‘平安粮’者,每拖延一天加一万石粮食和一百头猪。我派一些制造火鸢的熟手支援你们,谁敢不缴粮就烧他娘的。” 取经之人返回后,报告了郝处俊的经验,庞同善心里有了底,决心给玄菟城城主施加一定的压力,让他不敢再讨价还价。他让人做了十个火鸢,事先派人通知玄菟城城主:“缴纳‘平安粮’的事你一拖再拖,丝毫没有与大唐合作的诚意,我决定给你一点教训。盖牟城城主也是不缴‘平安粮’,已经被我们用这种办法逼得走投无路,最后多出了三万石粮食和三百头猪。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可以派人去盖牟城看看,我给你五天的时间,从明天算起。五天之内你若不答应如数缴粮,我就开始大规模放火,而且每拖延一天,需要多缴一万石粮食和一百头猪。考虑到玄菟城以往的城主跟我们合作比较愉快,这一回我们没拿玄菟城开刀,而是对盖牟城动手,杀鸡给猴看。你这只猴子要是不聪明,死得会比鸡更难看。” 把信送到之后,庞同善下令放火。十只火鸢陆续被放飞,其中有六只落在了城里,点起了六把火,把城里的人吓得够呛。玄菟城城主赶紧派人出城,请求庞同善暂停放火,允许他派人去盖牟城实地考察。考察过后,玄菟城城主乖乖地缴纳了十万石“平安粮”。 契苾何力没有放火,只把信送给了辽东城城主,辽东城城主认为契苾何力是虚张声势,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心里放,仍然虚言敷衍。契苾何力非常生气,下令大量制作火鸢。郝处俊只派来两名会制作火鸢的士兵,在别的士兵携助下,五天只做出了三十多个火鸢。五天期限一到,契苾何力下令放火,花了两天的时间,把三十多个火鸢全都放了出去。辽东城比玄菟城大,火鸢落进城里的概率自然就大,辽东城在两天的时间内发生了二十多处火灾。 这下子辽东城城主知道害怕了,赶紧派人去求契苾何力。本来给辽东城分配的指标是十二万石,最终辽东城出了十四万石粮食,外加两百头猪。 通过征收“平安粮”,大唐军队总共搞到了三十四万石粮食,足够大军吃八个月,而且不需要远距离运输,只需运到新城即可,大大减轻了营州的压力,大大降低了运输队的工作量。因为这一成果,李世勣给出主意的刘之孝记了一功。 高强接到了迟受信关于新城受困、粮食紧缺的报告,可他却无能为力。辽东各城的城主人人自保,没人肯去支援新城,就连高强自己,也不愿意用自己手下的兵力去跟大唐军队拼。请求泉男建向新城增兵吧,这话又说不出口,新城守军有四万余人,大唐军队才两万余人,还要增兵,这明摆着是说自己的人太差劲,泉男建也不可能同意增兵。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放弃新城,让迟受信撤到鸭绿水以南,可没有充分的理由就放弃新城,泉男建会怎么想,说不定马上就把他这个辱夷城城主给撤掉,把他的兵权解除。没有办法,高强只能告诉迟受信,保存兵力为上,不要出城跟大唐军队打仗,不要主动向大唐军队挑衅,大唐军队进攻只许凭城固守,军粮吃光后就放弃新城。 按照高强的意思,什么时候把粮食吃光,什么时候就可以放弃新城,迟受信无须为粮食紧张而烦恼,可迟受信不这么想,好不容易捞到一座大城的城主的位置,怎么能轻易放弃呢,他要在新城坚持下去。迟受信并不知道玄菟、辽东、盖牟三城都向大唐军队缴纳了“平安粮”,他认为大唐军队从营州运粮到辽东,后勤保障困难,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他用这种话鼓励自己,也用这样的话鼓励他的部下。 眼见着天气变暖,播种的季节到了,缴纳过“平安粮”的三座城池,虽然大部分时间还是紧闭城门,但每天早晚两次,会定时打开城门,让城里的百姓出城种地。大唐军队不干扰干扰老百姓种地,因为老百姓实际上是在为大唐种地,庄稼成熟后,大唐军队随时都可以收割。大唐军队也没有趁开放城门之机派人混进城里,因为没那种必要,到时机成熟之时,不用费吹灰之力,这三座城池都会改姓唐。 迟受信却犯了难,他不敢开城门放老百姓出城耕田播种,担心大唐军队会趁机混进城里或者趁机攻城,可是不放老百姓出城,这一年地就会撂荒,少收很多粮食。老百姓手里的粮食本来就不够吃一年的,这一年粮食要是绝收,不但老百姓会饿死很多人,军队也会断粮。 这可怎么办呢?想来想去,迟受信想出个花钱买路的办法,派师夫仇前往唐营,跟李世勣谈判。 见到李世勣,师夫仇说:“李大总管,现在到播种的季节了,您能不能允许城中的百姓出城种地?” 李世勣把脸一沉,质问道:“你这是怎么说话,我什么时候不允许城里的百姓出城种地了?” 师夫仇赶紧道歉:“对不起,是在下没把话说清楚。在下的意思是,贵军能不能保证,在城中百姓出城和进城的时候,不趁机攻城?” “我凭什么要做这个保证呀?”李世勣说:“现在是战争时期,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我没有必要向你们做任何保证,你以为你们是谁呀?” 李世勣一开口就把话说死,师夫仇只好把底牌亮出来:“李大总管,您看这样行不行,咱们做个交易,贵军保证在老百姓出城和进城的时候,不来攻城,也不派人往城里混,我方为此向贵方支付一定的财物?” 这个提议李世勣倒是有点兴趣,问:“那你们想按什么标准支付呢?” 师夫仇试探着问:“每天支付价值五十两银子的财物,您看如何?” “来人呀,送客。”李世勣吩咐一声,站起来就走。师夫仇一下子就急了,赶紧相拦:“李大总管,您、您别急,咱们还可以商量嘛。” “商量个屁。”李世勣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边走边说:“五十两银子,你打发叫花子呢?我从脚指头缝里抠两下,都不止抠出五十两。” “李大总管,您说个数。”师夫仇跟在李世勣后面,边追边问。 “我才没心思跟你们讨价还价呢。”李世勣并没有停下脚步,边走边说:“是你们先提议的,却一点诚意都没有,那还有什么好谈的。你回去告诉迟受信,只要他敢开城门,我马上就会攻城。” “别介、别介。”师夫仇追到李世勣前面,拦住李世勣,连连作揖:“李大总管,我们有诚意,真的有诚意,您请留步。” 李世勣停下脚步,盯着师夫仇说:“如果你们真有诚意,就把你们能开的最高价码说出来,本大总管要是认为合适,咱们就成交,要是认为不合适,你从哪儿来就赶紧回哪儿去。” 师夫仇原本想跟李世勣来一番讨价还价,尽量少出一些财物,为此,迟受信还对他面授机宜,教他怎么跟李世勣兜圈子。李世勣这么一闹,迟受信教的那些方法全都失了效,担心谈不成回去挨骂,师夫仇赶紧把底牌亮出来:“李大总管,五百两,这总行了吧?” 李世勣想了想,说:“这事我还得跟部下商量一下,你先进屋等着吧,商量完了我派人告诉你。” 师夫仇回到屋里坐下,李世勣派人把高侃、薛仁贵、刘乙三等几位主要将领叫到议事厅,还特意叫上了刘之孝。 第62回 战马换来耕种安全 秋粮失去新城危殆(2) 李世勣把师夫仇前来的目的和他开出的价码介绍了一番,然后问:“各位,你们觉得这件事怎么样?” “好哇。”薛仁贵抢着说:“反正咱们也没打算攻城,什么事都不用干每天就能白得五百两银子,这是无本万利的买卖,不干白不干。” 高侃和刘乙三也认为这是一桩划算的买卖,值得干。刘之孝没说话,李世勣主动问:“小刘,你怎么不说话呀?” 刘之孝谦逊地说:“回大总管的话,小人位卑言轻,在各位大人和前辈的面前,不敢胡言乱语。” “诶,话不是这么说的。”李世勣说:“你的品秩是不高,我特意把你叫来,是因为你鬼点子多,想听听你的意见。你别有顾虑,有什么想法只管说,跟他们的想法不一样也没关系。” “遵命。”刘之孝说:“小人基本赞同几位大人的意见,只是有一个小小的建议,咱们不要财物,要战马。” “为什么?”薛仁贵先不满意了,他想要的是财物。 李世勣鼓励刘之孝:“没关系,说说你的理由。” 刘之孝解释说:“新城早晚都是咱们的,那些财物放在那里跑不了。战马对军队的意义各位大人都很清楚,到了新城守不下去的时候,有足够多的战马,迟受信就会想着逃脱,如果没有足够多的战马,他就可能被迫献城投降。新城的战马越少,我们将来的战果就越大。” “啪、啪、啪。”李世勣拍了三下掌,赞道:“说得好,说得对。年轻人,你看问题看得长远,不愧是刘明的儿子。好好干,将来你比你爹更有出息。就这么定了,小刘,你去跟师夫仇说一声吧,就说我说了,每天三十匹健壮的战马,同意就干,不同意就算。” 刘之孝说:“大总管,小人还想补充几点:一、开城门的时间得有限制,不能他们白天晚上都开着城门,咱们就永远不能攻城;二、出入城的人数都要清点,不许多也不许少,防止有人趁机逃跑,或者往城里增兵;三、进城的人一律不准携带食物,以防迟受信趁机往城里运粮。” 李世勣点点头:“好,你想得很全面,就这么跟师夫仇说吧。” 刘之孝来到会客厅,把刚才的意思跟师夫仇说了一遍。价值五百两银子的财物改成三十匹战马,这件事师夫仇做不了主,得回去请示迟受信。刘之孝提的第二、三两条,师夫仇认为没问题。关于开城门的时间,双方约定,早晚各开一时辰的城门,早上是卯正到辰正,晚上是戌时。 回到新城,师夫仇把谈判的经过和结果讲给迟受信听,迟受信的脸当时就拉长了,埋怨道:“你怎么这么不会办事呀,一下子就把底牌亮出来,哪怕你给我省一百两银子也行啊?” 刚刚在李世勣那里吃了一顿瘪,回来又被迟受信埋怨,师夫仇一下子就火儿了,极力克制着没发作出来,冷冷地说:“下官不会办事,元帅另请高明吧。”说完转身就走,把迟受信晾在那里。 师夫仇的态度令迟受信很生气,可为这么点事也不能把师夫仇怎么着,只好忍下,看着迟受信的背影,鄙夷地说:“一介莽夫,本帅不跟你一般见识。” 对于李世勣开出的条件,迟受信只能接受,他另外派人前往唐营,跟李世勣签订了契约。 从此,每天一大早,一队大唐士兵就前往新城南城门外,清点出城的人数,晚上再去一趟,清点进城的人数,大致检查一下进城人员携带的物品,然后带着三十匹战马返回唐营。为了少支付一些战马,在播种的繁忙季节过后,迟受信跟李世勣约好,每隔两天开一次城门。 伺候庄稼倒真的不是非要天天下地,可地里的活儿不天天下地干不完。每三天下一次地,不要说别的,锄草就来不及。迟受信倒是有主意,把让所有十岁到六十岁的老百姓,只要没病的,不分男女,一律下地干活儿,增加劳动力的数量。这个办法还真解决问题,以往高句丽人都是女人下地,男人在家里闲聊天,让男人下地就增加了一倍的劳动力,再加上少年儿童和老人,劳动力差不多是往常的三倍,这样一来基本上能把地里的活儿干完。 这个办法便宜了女人们,往常她们每天都得下地,如今可以干一天歇两天,她们很高兴。男人们可就郁闷了,从来没摸过锄把子的他们,被迫做女人才做的事,心里不痛快,身上也难受,很多人手上都磨出了泡。郁闷归郁闷,倒是没有一个男人敢偷懒,一个原因是迟受信派人挨家挨护搜,能下地的人不下地,会受到严厉的惩罚,另一个原因是他们每天都挨饿,知道粮食对他们的重要性,如果因为他们偷懒而使粮食减产,在接下来的一年多里他们会继续挨饿。 夏去秋来,在付出了一千多匹战马的代价之后,迟受信终于盼来了秋收季节。庄稼熟了,可以开镰了,他跟老百姓一样高兴。老百姓高兴是因为已经断了顿,等着新米下锅。当初迟受信只给每个大人留下一石粮食,得吃六个多月,平均每个月不到二十斤,根本不够吃。城里所有露着土的地方,除了土墙,全都种上了蔬菜。粮食、蔬菜掺和着树皮、树叶,老百姓勉强维持着半饥不饱的生活。眼着着庄稼成熟了,就连这种日子都快没了,打下新米是他们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城里的士兵日子也不好过,每人每天十二两的定量,每个月不到二十三斤,连着六七个月,没人能受得了,胖的饿瘦了,瘦得饿瘪了,瘪的饿干了,干的差不多快饿死了。虽然左节省右节省,粮库还是快见底了,这样的生活连两个月都坚持不下来。迟受信就等着新粮打下来,多少能补充一些粮食,他相信,大唐军队从冰天雪地的正月就驻扎在这里,他们绝对坚持不到下次下雪。最多再坚持三四个月,大唐军队肯定会撤走,他就保下了新城,继续做他的城主,弄不好还会升官。 白白送给了大唐军队一千多匹战马,这件事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迟受信非常不甘心。前一段时间隔两天开一次城,等于三天送一次马,到了收庄稼的时候,就不能还是三天开一次城门了。秋收至少需要十天的时间,加上把收割下来的庄稼运回城的时间,估计得半个月,如果天天开城门,就得再送给大唐军队四百多匹战马,迟受信心疼得慌。他又想出一个办法,把所有的居民一次性都赶出城,让他们在地里吃、在地里睡,等把庄稼收完、打完之后,再开城门放回城,这样一来顶多开五天城门就足矣,至少可以省下三百匹战马。 想出这条妙计后,迟受信派人去跟李世勣沟通,希望李世勣能够准许,为此他给李世勣送了一份厚礼。李世勣对礼物很满意,当即就答应了迟受信的请求,这让迟受信非常高兴,派人向老百姓宣布了他的规定。收割庄稼本来只有十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人才能胜任,可是这些人要连续在城外住上十来天,把太小的和太老的留在城里,没有人照顾,说不定会出事,所以干脆全部轰到城外,这是迟受信的想法。 迟受信派来的人刚走,李世勣就派人把刘之孝叫来,把迟受信送的礼赏给刘之孝,微笑道:“小刘,迟受信想让城里的百姓出城后先不回城,等收完庄稼再回去,这样一来咱们能省很大的事。你的主意不错,过不了多长时间新城就是咱们的了,这是迟受信给我送的礼,我把它赏给你。” “多谢大总管。”刘之孝也很高兴:“咱们在这里住的时间太长,总算快熬到头了。总也不打仗,我屁股上的肉都变厚了。” 李世勣心情好,也开起了玩笑:“屁股上肉厚一点有好处,骑马不硌得慌。” 盼望着新粮食早点收下来,迟受信几乎每天都要到城墙上遛达一趟,观察秋收的进展情况。秋收进行得很顺利,大唐军队丝毫都没有干涉秋收,地里到处都是一堆一堆的秸秆,一眼望不到边。 十天之后,老百姓派人来报,庄稼已经全部收完,且按照官府的要求,把谷穗全部割了下来,以减少运输量,随时可以拉回城。迟受信又派人去跟李世勣沟通,约定从第二天开始开放城门,连开三天,每天仍是早晚各一个时辰。李世勣没有拒绝,只是要求先把这三天应该支付的九十匹战马送到唐营。以前是后付款,这三天改成预付款,迟受信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当天就派人把战马送给李世勣。 次日一早,还没到开城门的时间,老百姓就带着粮食到城门前排队等候进城。只见有人赶着牛马拉的大车,有人推着手推车,有人扛着口袋,体力弱的扛不动口袋,就背着小面袋,甚至有些孩子挎着篮子,里面也装着粮食。 突然,刘乙三带着一万多大唐士兵冲到城下,守城的高句丽士兵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以为大唐军队违背协议要攻城,非常紧张,赶紧向迟受信报告。 唐军士兵把老百姓包围起来,冲他们喊:“老乡们,高句丽军队的粮食快吃光了,你们要是把粮食带进城里,至少被他们抢走一大半,还是跟我们走吧,去我们营寨里住几天,你们打的粮食全部归你们自己。过不了几天,高句丽军队没有粮食吃就得投降,那时候你们就可以回家啦。” 第62回 战马换来耕种安全 秋粮失去新城危殆(3) 听了大唐士兵的话,老百姓们半信半疑,毕竟他们不了解大唐士兵。见老百姓很是犹疑不决,唐军士兵们又喊:“老乡们,请相信我们,我们的粮食非常充足,完全没必要抢你们的粮食,我们的目的只是不让城里的守军得到粮食,逼他们早日投降。我们在这里已经守了七个月,这你们应该知道。” 听了这话,一些老百姓动了心。大唐军队会不会抢他们的粮食,他们不敢百分之百确定,高句丽军队会抢他们的粮食,他们则百分之百能肯定,既然如此,跟着大唐军队走不失为一个办法,至少还有保住粮食的希望。 “我跟你们走。”有人喊。 “我也跟你们走。”紧接着就有人响应。 “我也跟你们走……”响应的人越来越多。 “那就赶紧走吧。”士兵们催促道:“城里的高句丽军队要是出城,你们就走不掉啦。” 这么一说,老百姓们都害了怕,不管是心甘情愿跟大唐军队走的,还是害怕高句丽军队来抢的,亦或害怕不跟着走会惹怒大唐军队的,反正是所有老百姓都跟着走。 刘乙三宣布:“地里还有粮食没运回来的,每家留下一个青壮年男人,一会儿我们的运输队就会赶到,你们带路,我们的运输队去帮你们把粮食运回来,以免让高句丽军队抢走。” 每家留下了一个人,等着给唐军运输队带路,刘乙三带着士兵们帮着老百姓一起,带着粮食前往营寨。李世勣早就为这一天做好了准备,唐军运粮队已经等候了两天,刘乙三带人刚走,窦义积就带领运粮队的三万人马,赶着马车和马匹,由留下来的老百姓带路,到地里去收庄稼。人多车多马多,这一趟就把留在地里的粮食运回来一半,当然都是离新城比较近的。上午收了一趟,中午又收了一趟,运粮队把地里的粮食全部运回营寨。 迟受信接到报告,说大唐军队好像要攻城,赶紧集结部队增援南城,他本人亲自登上城墙。到了城墙之上,举目望去,只看见一队人马正往唐军的营寨走,另一队车马正在田里收粮食,城下不见半个唐军士兵的人影。 迟受信奇怪地问守城的将领:“怎么回事,不是说唐军要攻城吗?” 将领回答:“卑职也搞不清楚。突然冲出来一万多唐军士兵,卑职还以为他们要趁开城门的时候攻城呢,可他们不知道对那些老百姓说了些什么,那些老百姓就都跟着他们走了。接着又来了一支庞大的车队,足有三万人,几千辆大车,上万匹驮马,一群老百姓跟着,分散到田里去了,看样子是去拉粮食。” “啪——”迟受信抬手给了将军一巴掌,把将官打得原地转了一圈,嘴角流血,眼冒金星,差点摔在地上。打完之后,迟受信大骂:“你个混蛋废物点心,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唐军这是把老百姓和粮食全部劫走了,他们是要断咱们的粮食,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也不出城去追?” 将领捂着腮帮子,委屈地说:“元帅,唐军来了一万多人,卑职手下只有一千人,卑职哪敢出城呀、” 迟受信一愣,心想:“可不是吗,他才一千人,不出城还好,出城只能给唐军当俘虏,弄不好连城门都送给唐军。我真是急糊涂了,白打了他一巴掌。” 迟受信没有承认错误的习惯,明知道自己做错了,还强词夺理:“我打你不是因为你没出城追,是因为你慌报军情,说大唐军队要攻城。” 将领心里更委屈了,暗骂道:“你个臭不要脸的百济人,刚才你明明责怪爷爷不出城去追,知道自己理亏了就不承认,找别的茬儿为自己开脱。老子慌报什么军情了,一开始谁知道唐军是要抢粮食呀,不报攻城报什么?就算老子误报了攻城,耽误你什么事了,报抢粮你不也得集结部队吗?奶奶的,该死的百济人,活该你们被大唐灭亡。” 将领心里又气又恨,嘴上不敢说,眼珠一转,冒出股坏水,假装恭顺地说:“元帅责罚得是,卑职太胆小,不敢出城去追,元帅是天下第一的勇将,又带来了这么多人马,现在出城去追,肯定能把老百姓和粮食抢回来。元帅,请吧。” 迟受信正在琢磨要不要出城去追,仓促之间,他只集结起五千人就来了南城,用五千人去追,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他在犹豫。被将领这么一激,迟受信受不住了,当即传令:“打开城门,跟本帅前去追击。” 将领心里偷着乐:“混蛋百济人,笨蛋百济人,你就出去送死吧。唐军既然敢在城门底下抢人抢粮,肯定防着城里出兵追击,你才这么点人,出城等于找死。” 迟受信被守城将领将了一军,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城,别的将领可不想跟着他出城送死,有人劝道:“元帅,要慎重呀,唐军敢公然在咱们鼻子下面抢劫,肯定是有恃无恐,咱们这样去追很可能中了唐军的埋伏。您要是出点事,新城可就守不住了。元帅,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能冲动。” 有人送上了台阶,迟受信立刻就坡下驴:“啊,这个嘛,你们说得很有道理,本帅也是这么想的,那就暂不出兵。李世勣跟本帅签有协议,他们抢人抢粮是公然违背协议,本帅马上派人前往唐营,斥责他们这种背信弃义的行为,索回被抢去的人和粮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这是兵法,你们不懂。” 迟受信派使者前往唐营,责备李世勣不守信义,破坏双方签订的协议。为了表示郑重,他还特意给派去的人写了一纸任命书,封他为“索粮特使”,上面盖上城主的大印,搞得很正规。 索粮特使来到唐营,见到李世勣,先把任命书呈上,自我介绍道:“李大总管,本人是新城城主迟受信元帅任命的索粮特使,名叫李兴民,此番前来唐营,为的是交涉贵军强抢我城百姓和粮食一事。” 李世勣把任命书扫了一眼,放在一边,问:“你刚才说什么,你来交涉什么?” “本特使前来交涉贵军强抢我城百姓和粮食一事。” 李兴民说:“大总管,咱们双方是签有协议的,您不会忘记吧?” “本大总管当然不会忘记,本大总管这样做,就是在执行协议中的条款。”李世勣面无表情地说。 “什么,您这是在协议中的条款?”李兴民气得着点蹦起来,质问道:“请问李大总管,您执行的是协议的哪一条?” 李世勣白了李兴民一眼,问:“协议的副本你带来了吗,你要是没带,我可以提供一份给你。” “我带来了。”李兴民掏出一份协议的副本。 李世勣说:“你带来了就好,你给本大总管念一下第四条。” 李兴民打开协议,朗声念道:“第四条,进城之人一律不准携带食……”刚念到这里,李兴民就变哑巴了,愣在那里作不得声。 “念呀,接着念呀,怎么不念了?”李世勣催促道。 李兴民还是不念,李世勣对身边的人说:“看来这个人变成哑巴了,你给他把第四条念一遍,但愿他还没变成聋子。” 李世勣身边的人打开协议念道:“第四条,进城之人一律不准携带食物,一经发现,大唐军队有权把食物全部收缴。” 李世勣冷笑道:“怎么样,听清了吗?你们派出城的老百姓,携带着食物进城,本大总管把食物收缴,是不是在执行协议的第四条?” “这……”李兴民不服气地辩解道:“当初签这份协议的时候,你们对食物的解释是老百姓随身携带的干粮,不是指粮食。” “什么叫干粮,晒干的粮食就是干粮。那些老百姓带的粮食难道不是随身携带的吗?我们收缴那些粮食违犯协议了吗?”李世勣质问道。 “这个……”李兴民彻底没话说了。当初签订协议的时候,刘之孝之所以要加上这一条,为的是防止迟受信通过老百姓往城里运粮,虽然这种可能性极小。当初迟受信质疑过这一条,刘之孝确实把“食物”解释为出城百姓随身携带的干粮,而没有说包括粮食,因为他不想提醒迟受信用这种方法偷偷地往城里运粮。那个时候刘之孝还没想到老百姓打下秋粮运回城的事,快到秋收了他才琢磨,如何才能阻止高句丽人把粮食运进城,琢磨来琢磨去,他在“食物”二字上找到了办法,报告给李世勣。李世勣也在考虑怎么防止新粮入城,听到这个办法后非常高兴,前些天赏赐刘之孝,为的就是这件事。本来刘之孝和李世勣都以为城里的百姓会当天收割当天运进城,那样一来,他们只能截获一天的收获量,剩下的能不能收得上来还难说,因为迟受信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大唐军队收割剩下的庄稼而无动于衷。迟受信派人来协商,先开城一天,十天之后连开三天,李世勣当时就明白了,迟受信是在耍小聪明,于是将计就计,先把三天的战马都要来,然后立刻派人去玄菟城,调运输队前来运粮。 李兴民傻了眼,不管当时是怎么解释的,现在说这些都没用,那些都是口头的,落在纸上的才算数。纸上写的就是“食物”,总不能说粮食不是食物吧?既然粮食是食物,大唐军队把粮食收缴就没毛病,人家确实是在按照协议执行。 沉默了半晌,李兴民想出一个由头:“大总管,协议上说的是收缴食物,没说扣押百姓,您把百姓都扣留下来,这总是违反了协议吧?” 第62回 战马换来耕种安全 秋粮失去新城危殆(4) “我并没有扣留百姓呀。”李世勣说:“那些百姓来我的军营是自愿的,他们不想回城,因为回城之后粮食肯定被你们抢走。来到我这里,他们的粮食我一颗都不会动。其实我也不愿意要他们,把他们留下来还得管饭,我何苦呢?这样吧,你去问问,如果有人愿意跟你回城,你尽管把他们带走。刘之孝将军,你陪李兴民去问问那些老百姓,看有没有想跟他回城的,如果有,一律让他带走。”他又对李兴民说:“我还有事情,就让这位刘之孝将军陪你吧,你还有什么事都可以跟他说,所有的事他都可以做主,不用再问我。” 提扣人的事只是为了对李世勣发难,李兴民并不想把人领回去。领不回去粮食,只领回去人,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可是李世勣这么一说,李兴民脸上有点挂不住,三万多高句丽老百姓,说跟着唐军走就就跟着唐军走,不愿意跟着高句丽军队,这也太没面子了吧。李兴民认为,那么多老百姓不可能那么心齐,总会有一些人舍不得家,愿意回城。只要有人说愿意回城,他就能找回一点面子,至于把愿意回城的人带回去,他可以找出很多理由推掉。 老百姓一群一群地围坐在营寨中,正在做饭。刘之孝领着李兴民来到一群老百姓面前,大声说:“老乡们,这位是新城城主迟受信派来的特使,他想把你们带回城里。我们不阻拦你们,有愿意回城的马上就可以跟他走,只是有一条,按照迟受信跟我们签订的协议,你们的粮食得留下,只能人走。有愿意回城的没有?” 空着两手回城,除非有精神病,否则不可能有人愿意,李兴民心里很清楚这一点。果然不出所料,一个应声的人都没有,刘之孝连问三遍,有人说:“长官,您别问啦,我们谁都不愿意回去。” 刘之孝冲李兴民一摊双手,耸耸肩,说:“这里没人愿意,咱们去别的地方问问吧。” “不用了,不用了。”李兴民明知道不可能有人愿意回城,不想浪费时间。 “别别别。”刘之孝倒不依不饶了,坚持说:“还是都问一遍吧,说不定就有人愿意回城呢,你要是能带走一些人,能帮我们减轻一些负担,我们会非常感激你。” 李兴民推辞道:“刘将军,真的不用了,鄙人还有事,得赶紧回城向迟元帅报告。” “不急,不急。”刘之孝说:“咱们慢慢问,中午我整几个好菜,请你喝酒,还有肉呢。你要是担心迟元帅着急,可以先派个随从回去报告一声,就说正在跟唐军交涉中。” 听说有酒,李兴民动了心,想了想,对一名高级随从说:“我跟刘将军再去别的地方转一转,你回城把这里的情况向迟元帅报告一声。” 这个随从一直跟在李兴民身边,李兴民跟李世勣谈判的过程他很清楚,不能让他回去,刘之孝赶紧拦住:“这位兄弟是有身份的人,我请客他怎么能不在呢。不就是传一句话吗,找一个最下等的人去就行了。其他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在我请客的范围内。” 高句丽产酒很少,李兴民这个级别的人很少能喝到,所以听刘之孝说有酒他就动了心。他的随从们能喝到酒的机会当然更少,更不肯放过这个机会,谁都不愿意回城报信,都站在那里不动。刘之孝看到一个下等随从,李兴民跟李世勣谈判的时候他不在场,过去拉住他的手说:“这位兄弟,麻烦你回去一趟,跟你们城主讲,就说双方谈得很愉快,只要有老百姓想回城,李大总管一律放行。现在我们正在就一些细节问题进行磋商,天黑前肯定能有结果,让你们城主耐心等待。” 一边说着,刘之孝把随从推到一边,没让别人看见,掏出一小锭银子,塞进随从手中,小声说:“这是一点辛苦费,你拿去买双鞋穿。” 稍稍一掂,随从就知道这是五两一锭的银子,心中大喜,接连给刘之孝鞠了三个躬,道:“谢谢长官,谢谢长官,谢谢长官。”谢罢扭头就跑。 李兴民想嘱咐随从两句,还没张开嘴,刘之孝就迎上前,拉住他的手说:“这位兄弟,先去看看我的酒,是从大唐带来的,绝对是好酒。现在离吃午饭还早,每人先尝一杯。” 听刘之孝提到酒,李兴民的注意力被转移了,等他回过神来,报信的随从已经跑远了,他只好作罢,跟着刘之孝前去品酒。 刘之孝为什么如此煞费苦心地要把李兴民留下、为此还不惜付出一顿酒席的代价呢?要知道,大唐军队的酒都是从营州运来的,数量有限,像刘之孝这种级别的军官,通常喝不上,这一顿酒席是李世勣特批的。刘之孝之所以这么干,主要是为了给运粮队收取粮食争取时间。运粮队此时正在装运第一批粮食,如果现在就让迟受信知道,通过谈判拿不回粮食,他很有可能派兵出城抢粮。他手下有四万余军队,真要是出来抢粮,大唐军队还真拦不住他,肯定会被他抢走一部分,还有可能损失一部分。那样一来,新城守军可以坚守更长时间,而新城的老百姓缺粮,大唐军队还得接济他们。刘之孝故意拖住李兴民,让一个不知内情的随从回去报信,说谈判进攻顺利,给迟受信一种可以通过谈判拿回粮食的假象。既然迟受信派李兴民前来谈判,而没有直接派兵出城抢粮,就说明迟受信对谈判解决问题抱有希望,在谈判彻底破裂之前,他不会轻易动用武力。另外,刘之孝还想做做李兴民等人的思想工作,挑拨他们跟迟受信之间的矛盾,促使新城守军尽早投降。 大唐酒的品质比高句丽酒好得多,李兴民等人尝完一杯之后,满脑子除了酒就没别的东西了,本来他就不想浪费时间询问老百姓愿不愿意回城,此时更想不起来这件事。李兴民不提问老百姓愿不愿意回城的事,刘之孝也懒得提,他把李兴民及其随从们带到自己的营帐里,让人献上茶,边喝边聊。 高句丽不产茶,李兴民等人从来没喝过,对这种饮料感到很好奇,刘之孝就向他们介绍茶叶是怎么长的、怎么采的、怎么制作的、怎么煮的、喝茶有什么好处,等等。通过谈茶,刘明又谈起大唐的各种好东西、各地的好风景、长安城的雄伟、扬州城的奢华,等等,凡是刘之孝知道的大唐的好东西,一一道来,李兴民和随从们听得目瞪口呆。 见李兴民等人被吸引住了,刘明话题一转,谈起以前投降大唐并且前往大唐的将领们,他们有人去了长安,有人去了洛阳,有人去了幽州,过上了多么多么好的日子,还有一些人随军打仗,作战多么勇敢。刘乙三自然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刘之孝说:“我们刚到新城的那一天,迟受信派人前来进攻,被我们打得大败,刘乙三将军和他的部下立了大功。他们都是高句丽人,知道他们为什么作战那么勇敢吗,因为我们大唐人从来不歧视他们,完全把他们当成自己人。其实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以前是中国的玄菟郡,在这里生活的人原本就是中国人。后来高句丽国占了这块地方,你们可能就觉得自己是高句丽人了,其实你们的祖先都是中国人。真论起来,连高句丽国王都是中国人,他的祖先是从中国内地来到辽东的。你们可能觉得帮大唐人打仗是背叛高句丽,可我听说迟受信是百济人,你们帮他打仗就不是背叛高句丽了?大唐比高句丽大得多、强得多,高句丽比百济大得多、强得多,你们听一位大唐将军的命令并不丢人,听一位百济将军的命令,我怎么觉得好像一只鸽子被一只麻雀指挥,你们没这种感觉吗?” 迟受信跟好几位高句丽将领关系都不太好,这里面有迟受信刚愎自用、动不动就骂人的原因,也有高句丽将领不太服一个百济人管的原因,刘之孝这些话,正戳中了李兴民等人的痛处,李兴民不好说什么,只能用干笑掩饰自己的尴尬。 刘之孝不想让李兴民过于尴尬,又换了一个话题:“新城是你们刘乙三将军手上夺去的,刘乙三将军对城里的情况很清楚,你们最大的问题就是粮食不足。知道我们为什么宁可在这里等七八个月也不攻城吗?不是因为我们力量不足,我们这一次总共出动了十好几万兵力,打下新城轻轻松松。我们之所以不打,是不想死伤太多人,不想我们自己死伤太多人,也不想让你们死伤太多人。我们这十几万人中,有将近一半是高句丽人,我们不愿意让你们自相残杀。不是他们不愿意打仗,刘乙三将军为什么能当上新城的城主,就是他在上一次攻打新城时最先登上的城头,我们是有功必赏。我们知道城里粮食不多,所以采用围而不打的战术,希望你们自己看明白前途在哪里,不要跟着一个百济人一条道走到黑。迟受信这个人我跟他打过交道,在百济的时候,他差一点成了我的俘虏。在百济的将领里头,他算是有点本事的,可跟大唐将领比起来,那就差远了,甚至你们高句丽也有很多将领比他强。我不知道他怎么会跑到高句丽当上了城主,但像他这种情况,跑到他国当官的,肯定为了显示他的能力而拼命打仗,根本不会关心部下的死活。一将功成万骨枯,说的就是他这种人,你们为他卖命,死伤的是你们的人,立了功是他的,真不值得。” 正说到这里,士兵前来报:“将军,酒席准备好了,可以开始吗?” 刘之孝看了看天色,说:“哟,不知不觉地已经到吃饭时间了,好,马上开席。” 几个士兵把酒菜端上来,菜肴虽说算不上丰盛,但在军中也就不错了,有肉有鱼。对于李兴民来说,这些菜肴可以用丰盛形容,在新城他很少能吃到这样的菜。对于李兴民的随从来说,这是当之无愧的盛宴,在新城,他们当中有人连肚子都填不饱。 吃饭的时候,刘之孝不再谈论国家大事,只谈个人感情,跟李兴民等人全是兄弟相称,搞得跟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似的。 欲知刘之孝所做的这些事,对拿下新城能不能起到作用,且待下回分解。 第63回 李兴民贪杯遭惩处 迟受信使气殒头颅(1) 一顿并不算丰盛的饭吃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自李兴民以下,所有从新城来的人都感觉这顿饿吃得很好。吃完饭,刘长孝并没有放李兴民走,而是让人摆上茶来继续聊天。这回他聊天的话题又变了,全是关于高句丽的事,上到王宫下到普通老百姓,山川地理,风土人情,无所不包,谈论中还夹带着点评,这种风俗好,那种风俗不好,说得头头是道。 李兴民等人听傻了眼,李兴民不解地问:“刘将军,您怎么对高句丽这么了解,比我们这些高句丽人知道得还多?您的高句丽话说得很地道,有点……有点贵族味儿。” “呵呵呵……”刘之孝乐了,解释说:“你们不了解我,我身边有很多高句丽人。我过去的长官、现在的同僚和部下,有很多高句丽人,我家的丫鬟和女佣全都是高句丽人。这还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我夫人是高句丽人。” “什么,尊夫人是高句丽人?”李兴民等人感到万分惊讶。 “是的。”刘之孝点点头,接着说:“还不是一般的高句丽人,是高句丽公主,是你们前国王高建武的女儿。说起来,我是你们高句丽的驸马爷,我要是命令你们做什么事情你们可不能抗命。哈哈哈……” 听了这话,李兴民等人惊讶得无以复加,直愣愣地瞪着刘之孝,不肯相信。“这、这、这怎么可能,我们的公主怎么可能嫁给您呢?”李兴民喃喃道。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刘之孝说:“二十一年前,大唐的贞观二十年,你们的国王和泉盖苏文向大唐太宗皇帝贡献了两位美女,一个叫高春爱,一个叫高英爱,都是前国王高建武的女儿,这件事你们知道吗?” 这件事过去的时间太长了,李兴民等人年轻比较轻,基本上都不知道那件事,只有李兴民影影绰绰听说过:“好像有这么回事,刘将军,然后呢?” 刘之孝说:“然后,太宗皇帝没接受那两位美女,让高句丽使团带回。高句丽使团经过幽州的时候,被一伙山贼打劫,连财物带美女都被山贼抢走。其实那些山贼也不是真正的山贼,都是被大唐军队带到幽州去的高句丽百姓。你们高句丽这个风俗,男人不下地种田,全让女人干。大唐官府给那些人分了田地,他们不愿意种,那靠什么为生呢,只好啸聚山林、落草为寇,靠打劫过往行人为生。好在他们只是为了混口饭吃,从来不做大案,也不骚扰村镇,从来没杀过人,大唐官府对他们睁只眼闭只眼。那些人为什么敢抢劫高句丽使团呢,是因为他们听说那个使团是泉盖苏文派去的,抢劫使团是为了报复泉盖苏文。他们认为,要不是泉盖苏文老跟大唐朝廷对着干,大唐朝廷就不会派兵攻打高句丽,他们就不会被迫背井离乡,更不会落草为寇。我父亲和我舅舅都在幽州都督府做官,那一年我才十四岁,跟我舅舅家的两个表弟,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二岁,我们三个人一起去山里打猎,正好碰上那伙山贼的头子要逼娶两位美女做押寨夫人。我们三个人把山贼打跑,救了两位美女,高句丽使团已经走了,两位美女无处可去,在征得她们的同意我,我们就把她们带回家。过了两年,高春爱嫁给了我,高英爱嫁给了我的大表弟,我大表弟叫方惟勇,现在也在我们军中。” “这么说,刘将军真是我们高句丽的驸马呀!”李兴民感叹道。 刘之孝不着痕迹地发出劝降的信息:“所以说,咱们算是一家人,至少也是亲戚,那个迟受信跟你们八竿子打不着,又来自一个不起眼的小小的百济,你们跟着他混能混出什么前途来呀。干脆,你们回去联络一下其他高句丽将领,把迟受信绑了,归顺大唐,你们都是有功之臣。大唐朝廷对于有功之臣从来不吝惜赏赐,你们看看泉男生就知道了。他老爹专门跟大唐作对,可他归顺大唐以后,大唐皇帝马上就封他为辽东大都督、玄菟郡公,比当个高句丽的莫离支不强多了吗?你们归顺过来跟着我,我父亲当过检校营州都督,现在是瀛州刺史,前一个营州是辽西的营州,后一个瀛州是‘瀛海’的瀛,在幽州南边。我舅舅是幽州都督府长史,你们跟着我肯定大有前途。” 李兴民试探着问:“刘将军,请问令尊是?” “家父的名讳叫刘明,我舅舅的名讳叫方天戟,薛仁贵将军是我父亲和我舅舅的结拜兄弟。”刘之孝得意地介绍道。 “噢……”李兴民等人惊呼起来。李兴民惊叹道:“哇,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看来刘将军出身名门世家,真不简单。” “这话你就说错了。”刘之孝说:“我家根本不是什么世家,家祖父本来就是幽州的一个农民,在家父还不满一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家祖母苦心抚养家父,让他读书、练武,一个人操持家务。家父也非常努力,练成文武双全的技艺,从军后打仗非常勇敢,因军功一步一步走到现在,做到正三品刺史。所以说,在大唐,不管你家原来是当官的还是当农民的、是汉人还是高句丽人,只要你肯努力,就有出人头地的时候。” 高句丽人的门阀等级观念极重,出身低微的人,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做高官,五品就算到头了。在大唐,一个农民家的孤儿,居然可以做到正三品官,对于李兴民这些门第并不高贵甚至有些低微的人来,无疑具有巨大的吸引力。此时他们还没有意识到,刘之孝的话已经潜移默化地对他们产生了影响,只是觉得大唐真好。 正聊着,一名士兵走进来添茶,冲刘之孝使了个眼色,刘之孝微微一笑。等喝完这杯茶后,刘之孝对李兴民等人说:“兄弟们,跟你们聊天很愉快,时间不早了,你们还得回去向迟受信报告谈判的结果,今天我就不多留你们了,希望以后咱们还有机会像这样聊天。今天的饭菜差一些,酒也不够,没办法,军中就这个条件,请你们担待。要是你们跟我去幽州,我天天请你们大鱼大肉敞开了吃,喝酒管够,酒量小的把酒倒在碗里喝,酒量大的可以抱着坛子喝。” “哈哈哈……”在场的人笑起来。李兴民拱拱手说:“刘将军太客气了,这顿饭相当好,我们非常感谢。公务在身,李某就先辞了,后会有期。” 李兴民下意识地说出“后会有期”这句话,表明在他内心深处,希望还能再见到刘之孝。 刘之孝送李兴民走出帐篷,正看见高句丽百姓跟唐军士兵一起卸粮食,李兴民突然有一种受骗上当的感觉,问刘之孝:“刘将军,这些粮食不是在城门外查缴的吧?” “当然不是。”刘之孝毫不掩饰地说:“这是刚刚从地里拉回来的。” 李兴民质问道:“刘将军,协议里只规定了贵军可以查缴老百姓试图带进城里的食物,可没允许贵军查缴地里的粮食呀?” “你误会啦。”刘之孝说:“这些粮食不是我们查缴的,是我们应老百姓的要求,帮他们从地里运回来的,所有权属于老百姓。事实上,就连查缴的那些粮食,我们都还给了老百姓,这下子你该知道老百姓为什么不愿意回城了吧?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连城里的老百姓都跟我们站在一边,你觉得新城还能守多长时间。固守新城的结果,只能是你们多挨几天饿,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损失。” 刘之孝的话有理有据,李兴民无言以对,只好怏怏地离开大唐军营。李兴民知道自己上了刘之孝的当,可他只能认栽,不敢声张,对随从们说:“回去以后不能乱讲话,绝对不能提喝酒吃肉的事,就说上午唐军一直没有完全拒绝放人放粮,我们一直在跟唐军讨价还价。我们是上了唐军的当,他们用谈判做幌子,拖延时间,派人把地里的粮食全部运回军营。” 回到新城,李兴民把编好的谎话对迟受信讲了一遍。迟受信可不管这件事是不是李兴民的责任,没有新粮进城,新城就无法继续坚守下去,这个结果让迟受信气急败坏,对李兴民破口大骂:“你个笨蛋,废物点心,这么点事你都办不好,你还能办什么事,只会糟蹋粮食造粪。还不如一头猪,猪还可以吃肉,你的肉是臭的,狗都不吃。” 遭到这么一痛臭骂,李兴民实在忍不住,抬起头对迟受信怒目而视。迟受信的火儿更大了,走到李兴民面前,面对面地瞪着李兴民质问:“怎么,你还不服气,还想跟我较劲?”他突然闻到一股异样的气味,吸了吸鼻子,问:“你喝酒了?”没等李兴民回答,迟受信蹦起来:“好你个狗日的,你在唐军军营里喝酒,肯定是受了唐军的贿赂,故意拖延不归,派人来骗我说谈得不错,正在商谈细节,让唐军有时间把地里的粮食拉走,然后编了一套鬼话来骗我。告诉我,你受了唐军多少贿赂?” “我没有,我一两银子都没受。”李兴民简直冤出了六月雪,可他没办法解释,说出来的话毫无说服力。 李兴民矢口否认,迟受信更生气了,冲着门外大喊:“来人呀,给我拖下去,重打二十军棍。” 第63回 李兴民贪杯遭惩处 迟受信使气殒头颅(2) 几个士兵冲进来,把李兴民拖出去,不顾李兴民大声喊冤,“噼噼啪啪”一痛揍,打得皮开肉绽。 士兵把李兴民拖进屋,迟受信问:“你说实话,受了多少贿赂?” “我没有,我一两银子都没受,我是冤枉的。”李兴民咬着牙喊道。 迟受信冷笑一声,说:“你不承认也没用,我罚你五百两银子,三日之内缴齐,不然的话我每天打你二十军棍。给我滚。” 李兴民被士兵拖出帅府,扔在地上,他的随从把他送回家。胸中一口恶气难消,李兴民爬在榻上大骂迟受信。 天黑后,师夫仇悄悄来探望李兴民。李兴民知道师夫仇也对迟受信心怀不满,先诉了一阵子委屈、发了一通牢骚,然后试探着说:“师将军,我们这些高句丽人被一个百济人这么欺负,这口气实在忍不下去呀。先是骂你,现在是打我,明天说不定谁的脑袋就得搬家。我们这些人里头,就你官阶最高,你得给大家想个办法呀。” 师夫仇叹道:“泉大人让我们服从高山青的命令,高山青又让我们服从迟受信的命令,我能有什么办法?” “泉大人并非只有一个呀。”李兴民提示道。 师夫仇一愣,小声问:“你是指泉男生?” 李兴民点点头,师夫仇赶紧摇摇头:“那不行。泉男生投降了大唐,我们去投泉男生,不等于也是投降大唐吗?” 李兴民劝道:“师将军,你知不知道,咱们现在这个地方,几百年前是大唐的玄菟郡,这里的人本来就是大唐人,我们叫高句丽人,只是因为换了一个高句丽国王而已。再说了,国王就是个空架子,实权都掌握在泉家人手里,这一点大家都心照不宣,我们何苦非要把自己跟一个空架子国五绑在一起呢?其实连国王的祖先都是中国人。” “可是……”师夫仇迟疑了一下,说:“降兵降将历来被人看不起,咱们投降大唐,在大唐人面前会矮三分,那个滋味也不好受。” “师将军,这就是你想多了。”李兴民说:“今天我跟大唐的刘之孝将军谈了很长时间,刘将军说,在大唐人眼里,我们跟他们一样,都是中国人,只不过我们站的这个地方被别人站去了而已。这次大唐出动了十几万军队,差不多有一半是都是投降大唐的高句丽将士。就咱们城外那个军营里,刘乙三将军的一万五千人,全都是高句丽人,刘乙三将军就是原来的新城城主。你跟他们打过一仗,你应该知道他们打仗有厉害,如果他们受大唐人的歧视,打仗会那么卖命吗?” 师夫仇摇摇头:“那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他们很可能是为了讨好大唐人,或者是为了从大唐人那里捞取好处。” 李兴民问:“就算是这样,那也说明只要他们立功,大唐人就会给他们好处,大唐人给他们的好处值得他们卖命。你给迟受信卖命,能得到什么?你去了一趟唐营,被他臭骂一顿,我去了一趟唐营,被他臭打了一顿,难道咱们给他卖命,图的就这个?” 师夫仇低头不语,若有所思,李兴民突然问:“师将军,大约在二十年前,咱们国王给大唐皇帝送去两个美女,你知道这件事吗?” 师夫仇年纪大点,知道的以前的事情多一些,点点头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两位美女是两位公主,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李兴民说:“师将军,我告诉你一个惊人的消息,大唐皇帝并没有接受那两位公主,而是交由使团带回。使团走到幽州的时候被山贼打劫,两位公主被山贼抢走,赶巧了被人救了出来,后来就嫁给了救她们的人。师将军,你知道两位公主嫁给了什么人吗?” “这我哪知道?”师夫仇问:“莫非你知道?” 李兴民点点头:“我知道,一位公主嫁给了唐营里的刘将军,就是跟我谈话的那一位,另一位公主嫁给了唐营里的方将军,方将军是刘将军的表弟。这就是说,城外的唐营里,有咱们高句丽的两位驸马爷。” 师夫仇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地说:“这不可能吧,肯定是那个刘将军在胡说八道,你受骗上当了。” “师将军,你自己动脑子想想。”李兴民说:“如果这件事是假的,刘将军怎么能说出两位公主的名字?如果刘将军是欺骗我,怎么会拿一件二十年前发生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的事情编瞎话呢?” 沉吟了半晌,师夫仇半信半疑地说:“难道这是真的,真有这么巧的事?” “还有更巧的呢。”李兴民满脸神秘表情地说:“你知道两位驸马爷是什么人吗?刘将军是刘明将军的儿子,方将军是方天戟将军的儿子,方天戟将军是刘将军的舅舅,薛仁贵将军是方天戟将军和刘明将军的结拜兄弟。你看人家这一家人,个个大名鼎鼎,能是说瞎话的人吗?” “噢,原来是这样啊!”名人效应还就是管用,师夫仇对刘之孝的信任又增加了几分。 李兴民接着说:“今天中午,刘将军请我们吃饭,又有肉又有酒,一口一个兄弟称呼我们,一点架子都没有,表情非常自然,绝对不是装出来的,我相信我的眼力。刘将军还说,只要为大唐立功,大唐朝廷从不吝惜赏赐。以前好几个城主都是大唐军队任命的高句丽人,这你应该知道。就说刘明将军吧,他是农人出身,还是个孤儿,家里很穷,人家刻苦读书、练武,投军之后从普通士兵干起,靠军功一步一步晋升,现在已经是正三品的大员了,一个州的刺史,这种事在高句丽可能吗?师将军,你不用担心投降大唐以后会受歧视,我肯定跟你一起干,你要是受歧视,我也会受歧视,就算我不关心你的前途,总不能不关心我自己的前途吧?你就别犹豫啦,下决心干吧,迟受信有什么可怕的,真正忠于他的只是帅府卫队,两百多号人,解决他们还不是小菜一碟吗?” 师夫仇终于下定了决心,点点头说:“好,干他娘的,老子再也不想受那个狗屁百济人鸟气了。这样吧,你先凑五百两银子,交给迟受信,把他稳住,等你的伤养好咱们再行动。这期间我正好联络别人,多找几个人一起干。” “师将军,只要计划周详,干这件事不需要太多的人,知道的人太多反倒容易走露风声。”李兴民提醒说:“除非特别知己的人,不要告诉任何人。中高级将领里没有迟受信的死党,只要拿下迟受信,其他人都会听你的。” “这话有道理,我手底下的兵足够用了,用不着再联络别人。”师夫仇说:“李兴民,你主意多,你说怎么做吧。” 李兴民早就想好了主意,马上说:“等你负责守城的时候,调集所有的兵力把帅府包围,你在外面指挥,我带人冲进去解决帅府的卫队,迟受信要是不想死,只能乖乖就擒。” 师夫仇点点头:“好,就这样。不过五天后就是我负责守城,你的伤……” “我的伤没事。”李兴民用坚定的语气说:“就是让人抬,我也会去。” 师夫仇把捉拿迟受信、投降大唐军队的打算告诉了几个心腹将领,到了师夫仇的部下负责守城的这一天,行动正式开始。子夜时分,城墙上的士卒悄悄撤下城头,按照预定计划向帅府围拢过去。一个巡逻队走到帅府门前,带队的哨官问帅府门外的哨兵:“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吧?” “没有,一切正常。”哨兵根本没想到大难即将临头,漫不经心地回答。 巡逻队走上去,哨兵不解地问:“你们不去巡逻,到这里来干什么?” 巡逻队的士兵突然拔出腰刀,冲上去,几个人对一个,把哨兵们全部制服。哨官说:“迟受信是百济人,我们不想让他们当我们的长官,我们要推举师将军为新城的城主,你们要是不想死,就带我们去解决帅府卫队、抓捕迟受信。” 哨兵们当然不想死,全都表示愿意配合。为了避免他们当中有人搞鬼,按照李兴民的意思,巡逻队把几个哨兵倒剪双手绑起来,把嘴堵住,让他们分头带路,去卫队的住处和迟受信的卧室。 李兴民受的是只皮外伤,养了几天就没大事了,等巡逻队解决掉帅府门外的哨兵后,带领五百精兵冲进帅。五百精兵冲进帅府里,兵分两路,四百人前去缴帅府卫队的械,一百人去卧室捉拿迟受信。 迟受信的老婆孩子都在朴家村,当上新城城主后,迟受信选了两个长得比较好看的女孩儿纳为小妾,此时正搂着小妾睡觉。军兵踹开迟受信卧室的门,一拥而入,迟受信还没清醒过来,就被按在被窝里。 有人把灯点上,迟受信这才看清是李兴民带兵闯入,怒不可遏地质问:“李兴民,你想造反吗?” “你说错了,我不是想造反,是已经造反了。”李兴民鄙夷地说:“迟受信,你作威作福的日子结束了,现在你是我的阶下囚。你竟然敢打老子的屁股,老子要让你付出代价。来人,把这两个女人带走,一个送到师将军家,一个送到我家。迟受信,你打老子的屁股,老子就睡你的女人。” “你敢造反,不会有好下场,别人不会跟着你一起造反,你们将死无葬身之地。”迟受信威胁道,不过他的语气里透出一股色厉内荏的味道。 第63回 李兴民贪杯遭惩处 迟受信使气殒头颅(3) 李兴民冷笑一声,说:“别人会不会跟我一起造反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别人不跟我一起造反,我就先杀掉你。没了你这个臭百济人,我们高句丽人之间还会打仗吗?所以,你还是祈祷别人跟我一起造反吧。” 听了这番话,迟受信傻了。确实,如果他活着,也许还有人听他的命令,只要他一死,没人会为他报仇。想到这里,迟受信软下来:“李兴民,那天我骂你、打你是我不对,请你不要跟我计较。那五百两银子你还拿回去,我另外再送给你五百两,算是对你的补偿。你不是想睡我的女人吗,我送给你,你随便睡。” “你说的都是狗屁话。”李兴民说:“我只要把你弄死,你的女人自然是我的,用得着你给吗?你的钱财都是我的,我为什么只要你五百两?你放心,只要你不捣乱,乖乖地听话,我不会弄死你。我要把你交给大唐军队,由大唐军队处置你。” “什么,你要投降大唐,那别人更不会跟你走了。”迟受信叫起来。 李兴民说:“你还是祈祷别人跟我走吧,不然的话我就杀掉你。不跟你废话了,来人呀,押着他出城,去唐军军营。” 冲进帅府的另一路人马已经把迟受信的卫队缴械,师夫仇留下一部分人马守卫帅府,把其他人部署在城里的各个交通要道,防止不想投降大唐的高句丽军队闹事。 李兴民押着迟受信来到大唐军营外,大声喊:“唐军兄弟,我叫李兴民,前几天来过你们这里,我找刘之孝将军有重要的事,麻烦你们通报一下。” 听说李兴民来了,刘之孝预感到发生了大事,赶紧穿好衣服,来到寨墙上,冲外面问:“是李兴民吗,我是刘之孝,你大半夜跑来有什么事吗?” 李兴民说:“刘将军,我是李兴民,我跟师夫仇将军决定归顺大唐,已经把迟受信抓起来了,就在这里。师将军和我总共有一万五千人,城里另外还有大约两万七千人,那些人愿不愿意归顺大唐,我们不清楚,所以请你跟李大总管说一声,赶紧派人去接收新城的城房。今天晚上是师将军的人负责守城,师将军已经把城墙上的人全部撤掉了,南城门开着,随时可以入城。” 刘之孝闻言大喜,马上说:“老李,你是好样的,李大总管肯定会给你和师将军记大功。我没权力开营门放你进来,你先在外面委屈一下,我马上去报告李大总管。” 刘之孝亲自把情况报告给李世勣,李世勣问:“小刘哇,你觉得这里面会不会有诈?” 刘之孝说:“大总管,我相信这是真的,那天我跟李兴民谈了很多话,明里暗里劝他捉住迟受信,归顺大唐,当时他虽然没表示什么,但我感觉得出来,我的话他听进去了。您要是不放心,可以把他放进军营,看看迟受信是不是真的。只要迟受信是真的,这件事肯定就是真的。” “咱们谁都没见过迟受信,怎么知道是真是假?”李世勣问。 “大总管,这事交给我吧。”刘之孝说:“我有办法检验迟受信的真假,您赶紧派人去传令,安排部队准备进入新城,一旦确认迟受信为真,部队立刻出发。” 李世勣点点头:“好,你去传我的将令,开门放李兴民进来。” 刘之孝又说:“大总管,我请求先带先锋团和劲卒师进城,控制住南门,并确认城里没有异常后,大部队再进城。” “这个办法更稳妥。”李世勣对传令兵说:“去向薛仁贵和刘乙三传令,薛仁贵所部、刘乙三所部一万人,立刻开始做进驻新城的准备,让他们二人带队。刘乙三部留下五千人,跟本大总管守卫营寨。” 虽说信任李兴民,小心一点没不好,刘之孝先命军兵做好应付突发情况的准备,然后打开营门,放李兴民进营。李兴民只带来了一百军兵,显然不足以偷袭军营,刘之孝基本放了心。他上前拉住李兴民的手,亲切地说:“李将军,我就知道你是个深明大义之人,会这么干的。” 李兴民不好意思地说:“刘将军,那天你讲了那么道理,在下受益匪浅,不过说心里话,要不是迟受信那厮打了在下二十军棍,在下还不会这么快就决定归顺大唐,惭愧呀。” “诶,别这么说,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你过来,李大总管和我们所有的人都欢迎。”刘之孝问:“迟受信呢,我有几句话要问他。” 李兴民冲后头一招手:“把迟受信押上来。” 迟受信被五花大绑,几个军兵推推搡搡地把他押到刘之孝面前。刘之孝问:“迟受信,你还记得几年前我们前去攻打周留城时,你带兵阻拦我们的事吗?” 迟受信抬起头,诧异地看了刘之孝一眼,反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件事?” 刘之孝冷笑一声,说:“你这个人太不自量力了,当年你带领十万大军,占据着地形上的优势,被我们一个冲击就打败了,连一天的时间都没用了,像你这么笨的人,早就应该投降,何必拖这么长时间呢?” “你说什么呢?”迟受信不满地说:“我只带了五万人马,不是十万,而且你们打了两天,根本不是什么一个冲击就打败了我。” 刘之孝说话故意真真假假,目的是试探这个人是不是真的迟受信。迟受信这么一说,刘之孝心里就明白了,假装记错了:“噢,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我把那一仗和另外一仗搞混了。没错,你是带了五万人,我们打了一天多。要是我没记错的,你当时跑得很快,不然的话就会变成我的俘虏。” 迟受信也听明白了,刘之孝肯定是参加过那一仗,他没脸再说什么,低下头不吭气。刘之孝吩咐军兵:“把迟受信押下去严加看管,给李将军他们安排休息的地方。” “刘将军,不用了。”李兴民说:“我给你们带路,赶紧把城墙占领,这样其他人就不敢反抗了。” 刘之孝点点头:“那也好,李大总管已经下达了进城的命令,部队很快就会准备好,我最先进城,咱们在一起。” 先锋团和劲卒师最先做好准备,刘之孝马上出发。进了新城南门,先锋团先把城门楼控制,劲卒师登上城墙,沿城墙向两侧发展,控制其它城门。李兴民心里清楚,刘之孝再信任他,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让部队贸然深入城里,便跟刘之孝留在城门楼上,派人去城里请师夫仇到城门楼相见。 师夫仇来到南城门楼,李兴民给他和刘之孝做了介绍,刘之孝跟师夫仇客气了几句,对师夫仇献城的行为给予了高度的评价,然后说:“李大总管已经说了,要给师将军、李将军各参加此次行动的其他将领记功,按功行赏,鉴于现在天太黑,大唐军队进入城里容易跟师将军、李将军的部队发生误会,我想先让大唐军队驻扎在城墙上,等天亮后再移交城防。” 师夫仇说:“这样也好,你们在城墙上都插上唐军的旗帜,天亮后那些人看到到处都是唐军的旗帜,就不敢乱动了。” 正在这时,薛仁贵带领五千唐军士兵,作为第二梯队赶到,刘之孝先向师夫仇和李兴民介绍薛仁贵:“师将军、李将军,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薛将军,是我的三叔,你们赶紧见过。” 以前虽然是敌人,可对薛仁贵,师夫仇和李兴民还是很崇敬的,二人赶紧给薛仁贵行礼。薛仁贵还了礼,对二人勉励了一番。 刘之孝说:“三叔,为了避免因天黑导致混乱甚至误会,我想让咱们的人先在城墙上住半宿,天亮后再跟师将军的部队交接防务,您看行吧。” 薛仁贵完全同意:“这样很好,今天夜里,城里的事就辛苦师将军和李将军了。” 其它高句丽军队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在睡觉,城里的局势很平衡,师夫仇和李兴民向薛仁贵、刘之孝告辞,分别去掌握自己的部下。 刘之孝对薛仁贵说:“三叔,你先去城门楼里休息一下吧,外面由我盯着。” 薛仁贵问:“之孝,听说是你给那个李兴民灌了一顿迷魂汤,就让李兴民倒反新城,是吗?” 刘之孝笑了:“三叔,你这话说得,怎么那么不好听呀。那怎么能叫灌迷魂汤呀,那叫说服教育开导,需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跟打仗一样,得讲究计谋。” “那你说说,你都用了什么计谋?”薛仁贵问。 “那可多了。”刘之孝说:“一时半会儿说不完,您还是先睡觉去吧,以后有时间我再向您汇报。” “不行,现在就得说,先说一条吧,最重要的一条。”薛仁贵像个孩子似的,不依不饶。 刘之孝没办法,只好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吧,那我就说一条。三叔,您别忘了,我可是高句丽的驸马爷呀,我说话他们敢不听吗?我就跟李兴民说:你回城去,把迟受信抓起来,然后归顺大唐。这不,李兴民还挺听话,执行我的命令没打一点折扣,还稍带着拉上了师夫仇。” 薛仁贵信以为真,叹息道:“还真是,你不说我还真忘了,你娶了个高句丽的公主。你小子行,脑瓜儿转得快,连驸马爷的身份都能利用起来。大总管说了,给你再记一大功,你小子运气真好。” 第63回 李兴民贪杯遭惩处 迟受信使气殒头颅(4) “您就别管我运气好不好啦,赶紧睡觉去吧,不然明天您该精神不好了。”刘之孝推着薛仁贵往城门楼里走。 “嘿,你小子,嫌我老了是不是?”薛仁贵不服气地说:“我一宿不睡觉,明天照样精神。” 刘之孝赶紧解释说:“小侄可没觉得您老,您还很年轻,老人觉少,年轻人觉才多呢。” “嗯,这还差不多。”薛仁贵走进城门楼,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他说老人觉少、年轻人觉多,他让我睡觉他不睡,这、这不是占我的便宜吗?不行,我得找他去。” 手下的人赶紧劝:“将军,您是做叔叔的,哪能跟侄子较那个真呢。刘将军不可能有那种意思,他是想让您早点睡觉,说话没仔细考虑。” “那也不行,刘家的孩子不能这么没规矩。”薛仁贵没坚持找刘之孝算帐,只是嘴上叨咕道:“这个臭小子,我先睡一觉,看我睡足之后怎么收拾他。” 刘乙三带领一万人马来到南城门,刘之孝把暂驻城墙的安排告诉他,请他总负责城墙的守卫,把劲卒师换下来。劲卒师集中到南门,刘之孝他们安排在南门以里的街道上,随时准备应付突发事件。为了让李世勣放心,刘之孝又派人回营寨,把部队的部署情况向李世勣汇报。 睡了一宿觉,新城不知不觉间就成了改姓了唐,那些没参加造反的高句丽官兵以为自己还没睡醒,还在做梦,当他们得知是师夫仇和李兴民逮捕了迟受信、投降了大唐之后,不管愿意不愿意,也只能投降。下级军官和士兵们马上就感受到了投降的好处——从这天起,他们恢复了一日三餐的习惯,早饭饱餐了一顿。在经历了长达七个月的饥饿之后,对于这些来说,再没有什么事比填饱肚子更重要的了,投降根本不算什么事,他们的情绪非常稳定。 李世勣进驻帅府,宣布赏罚规定:“师夫仇将军和李兴民将军献城有功,应当予以重赏,本大总管决定,任命师夫仇为玄菟城城主,任命李兴民为盖牟城城主,我们很快就要攻打这两座城池,拿下之后,你们二人就可以上任。” 师夫仇和李兴民都非常高兴,双双谢赏。李世勣接着说:“其他将领,这次献城的行动你们没有参与,没得到奖赏,不要灰心,接下来还有很多仗要打,立功的机会多的是,本大总管从不吝惜赏赐,有功必赏,希望你们真心归顺大唐,在以后的战斗中英勇作战。”众降将齐声答应。 “关于迟受信。”李世勣说:“此人在担任新城城主期间,拒不归顺大唐,与大唐军队对峙达七个月之久,其罪非小。而且他在百济的时候就是如此,跟大唐军队顽抗到底,这种人应该严惩。不过本大总管听说,他对你们态度很不好,一不高兴就骂人,本大总管把他交给你们处置,具体由师夫仇和李兴民负责,是打是杀还是放,全凭你们做主。” 有了报仇解恨的机会,师夫仇和李兴民当然不肯放过,二人不约而同地主张杀掉迟受信。除了报仇的考虑之外,他们还担心迟受信不死,会找机会报复他们。就在这天下午,李兴民亲手砍了迟受信的脑袋。刘之孝也是大意了一回,没有审问一下迟受信是怎么成为高句丽大将的。如果他要是审问一下,就会知道高强也当了高句丽的大将,就是叫高山青的那个人,就是高春爱的哥哥,就是他的大舅哥。那样的话,刘明就不会在辱夷城下遇到困难了,刘之礼和方惟敏也就不会遇到危险了。 新城既下,按照原计划,下一个目标是盖牟城。李世勣让刘乙三率所部一万五千人马驻守新城,新城原驻军四万余人,与薛仁贵所部,一起前往盖牟城。吃了几天饱饭,新城的降兵长了些力气,虽说还是面黄肌瘦,可没有更多的时间让他们休养。将近五万人浩浩荡荡开到盖牟城下,与郝处俊会合,近八万人马把盖牟城团团围住。 李世勣派人送信给盖牟城城主,命令他献城投降,以三日为期,如其不然,就攻破盖牟城,杀他全家。盖牟城城主被打败了一次,被勒索了一次,心理憋了两股火,一直都没机会发出来,看到这封名为劝降信,实则最后通牒的书信,不由地又生出一股火,并且把前两股火勾了起来。三股迭加在一起,形成冲天怒火, 他暴跳如雷、咬牙切齿,大骂大唐军队不讲信义。 盖牟城城主派出使者前往唐营,求见郝处俊,质郝处俊为什么不讲信义,收取了“平安粮”还逼人投降。郝处俊回答:“我收了你们七万石‘平安粮’,保了你们七个月的平安,哪里不讲信义了?恰恰相反,我非常讲信义。” 使者辩道:“当初并没有说只保七个月呀?” 郝处俊反问:“当初说永远保下去了吗?既然没说期限,那就谈不上违反约定,难道你们想用七万石粮食换取永久的平安,想什么呢?我保你们七个月就不错了,要是只保你们七旬,你们能怎么样?” 使者被问得无言以对,郝处俊接着说:“回去告诉你们城主,让他识相一点,乖乖投降,我们可以保证他全家人的生命财产安全。他曾经主动攻击过我,这笔账我一直给他记着呢,如果他敢抗拒投降,我就新账老账跟他一块儿算。” 使者返回盖牟城,把郝处俊的话复述了一遍,盖牟城城主沉默不语。他心里很清楚,两军对垒,是靠实力说话,不是靠道理,如果讲道理,当初大唐军队强收“平安粮”就没有道理,他不也被迫接受了吗。出些粮食他可以接受,让他献城投降他接受不了,盖牟城城主决定,不答复大唐军队的最后通牒,爱怎么着怎么着。 盖牟城城主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烫的样子,不再理会大唐军队的最后通牒,李世勣大怒,传下命令,期限一到,立刻往城里往火鸢,同时攻城,他要看看这头不怕开水烫的死猪怕不怕火燎。 三日期限很快就到了,盖牟城城躲在城里不露头,李世勣下令攻城。新城降兵被分成两路,一路从西南方向进攻,一路从西北方向进攻,两路均为主攻。郝俊所部在北面进行佯攻,分散守军的兵力,薛仁贵部在西面向城里施放火鸢。 如果只是为了拿下盖牟城,仅仅放火鸢就够了,既然放火鸢能逼迫盖牟城城主缴纳“平安粮”,就能逼迫他投降,不过这次攻城跟以往攻城不一样,这一回大唐军队的目的是长期占领盖牟城,不能把盖牟城烧成一片废墟,所以火鸢只是一种辅助性的手段,主要起威慑的作用,不能大量使用。 虽说仅仅是作为威慑手段,使用火鸢的数量不多,可对盖牟城军民造成的恐慌却很大,原因是现在正是秋节,房顶上没有雪的保护,风又大,又赶紧最近没怎么下雨,房顶的茅草都晒干了,只要一座房子被点燃,就有可能造成严重的火灾。只顶了两天,老百姓先受不了了,跑到帅府门请愿,请求城主设法阻止大唐军队放火。顶着巨大的压力,盖牟城城主又坚持了一天,忍受力达到了极点,不得不派使者出城,向李世勣表示愿意投降。 想打就打,想降就降,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不听说就得付出代价。李世勣对使者说:“如果当初听从本大总管的劝告,直接投降,本大总管说过,保证城主全家人的生命和财产的安全。他不听劝告,非要跟本大总管作对,必须为此付出代价。现在我只能保证他全家人的生命安全,允许他带少量财产走,大部分财产没收。你告诉他,要降就早降,降得越晚付出的代价越大。要是等我们把城攻破,他全家一个人都活不了。” 使者把李世勣的话转告给城主,城主不甘心变成穷光蛋,召集众将商议对策。众将没有一个人出声,不止一个人在心里想:“你就是头驴,牵着不走,打得倒退。发生了‘平安粮’事件你还不接受教训,现在都到这步田地了,你还不打算投降,难道你就不怕脑袋搬家?你爱降不降,反正唐军要的是你的脑袋,跟我们没关系。” 城主连问好几声“怎么办”,一位跟城主关系不错的将领忍不住劝道:“元帅,您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您要是觉得能守得住,就继续守下去,要是觉得守不住,不如早点投降,千万别搞得跟上次似的,撑了半天也没撑住,房子烧了不少,还得多出粮、多出猪。上次还差点事,不过是多损失些东西,这一回可不一样,万一撑不住,损失的可是您和您家人的性命,您可要考虑好,别到时候后悔。” 再轴的人也怕死,众将领的表情说明他们都没有信心守住盖牟城,城主只好咬咬牙说:“既然如此,那就只好投降了。” 盖牟城守军宣布投降,李世勣命令刘之孝带人进城,把城主一家押到城外,只允许他们携带少量财物。刘之孝对城主说:“我奉劝你一句,找个地方住下,好好过日子吧,别再当官了。用不了多长时间,整个高句丽都会是我们的,再跟我们作对结果就没这么好了。” 李兴民走马上任,除了他原来的五千士兵外,李世勣又拨了五千盖牟城降兵交由他指挥,镇守盖牟城,其它人移师玄菟城。 欲知大唐军队能否顺利地拿下玄菟城,且待下回分解。 第64回 刘之孝围堰淹玄菟 薛仁贵挥师进扶余(1) 李世勣带着将近九万人来到玄菟城下,包围玄菟城的总兵力接近十二万人。原以为在如此重兵的包围下,玄菟城城主会乖乖地投降,没想到在“平安粮”事件中表现最软弱的玄菟城城主,这一回表现得非常硬气。他连李世勣给的三天期限都没利用,直接就告诉李世勣派去送信的人,他拒绝投降。 玄菟城城主的傲慢着实把李世勣气了一下,李世勣大光其火,命令部队全线发起进攻,不分汉籍士兵和高句丽籍士兵,不分主攻和辅攻,不分东西南北,全部压上去,四面围攻玄菟城。 先锋团和劲卒师的任务仍然是在城西顺风往城里放火鸢。为了狠狠地教训一下玄菟城的城主,李世勣命令尽可能多地制作火鸢,只要守军不降,就昼夜不停地放,宁可把玄菟城烧成一片瓦砾堆。 对于攻克玄菟城,李世勣有充足的信心,而且他相信用不了几天,玄菟城城主就会像盖牟城城主一样主动请降,然而事实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进攻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情况。玄菟城守军抵抗之顽强出乎李世勣的意料,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玄菟城守军发明了对付火鸢的办法。 被迫缴纳“平安粮”后,玄菟城城主感到非常憋屈,一口窝囊气始终咽不下去。他不怕大唐军队攻城,却害怕火鸢,放火鸢不损失兵力,大唐军队可以一直放,白天晚上,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实在难以抵挡。玄菟城城主知道,大唐军队这一次只敲诈粮食,尝到甜头以后,肯定会变本加厉,要这要那,甚至要玄菟城。要想不再被敲诈,就得想出克制火鸢的办法,城主觉得自己一个人的智力不够用,发动城里的所有人一起想办法。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这话在高句丽同样适用,办法真给想了出来。 对付火鸢的办法分为两个方面,一个方面是尽量不让火鸢飞进城里,另一个方面是火鸢落到城里后尽量不要引起火灾。如何才能不让火鸢飞进城里呢?玄菟城城主采取的办法是以火攻火,在城墙上排列很多弓箭手,向火鸢发射火箭。火鸢的风筝是用布做成的,遇到火很快就会烧光,火球就会落下,即使落进城里,也是落在城墙附近,位置相对集中,可以事先部署人力灭火。用这种办法当然无法保证把所有的火鸢都拦截住,玄菟城城主又采取了第二个办法,在所有茅草房的房顶上盖上一层土,并用水浇湿,房檐处无法用土覆盖的茅草至少用水浇湿,露天堆放的柴草全部用土或其它不可燃烧的物品盖严。 这两个办法非常有效,在第一天的进攻中,先锋团和劲卒师向玄菟城施放了三十多个火鸢,大部分都被拦截,落入城里的十来个火鸢,连一场大火都没能引起来,可以说是全军覆没,没给玄菟城造成任何损失。 大唐军队的失败就是高句丽军队的胜利,玄菟城守军听到这一消息后,士气大增,决心跟大唐军队对抗到底。 李世勣感到非常郁闷,下令暂停进攻,召集众将研究对策。这个情况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个新情况,一时之间谁都想不出有效的办法,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李世勣定下赏格,谁能想出好的对策,令火鸢发挥出巨大的威力,就把攻克玄菟城的第一功记在谁头上。 回到营地,刘之孝请来几位施放火鸢经验丰富的士兵,跟他们一起探讨应对方法。刘之孝说:“各位兄弟,你们最早施放火鸢的人,经验丰富,你们帮着想一想,如何才能对会高句丽人的火箭。李大总管说了,谁想出好办法,让火鸢发挥出以前那样的威力,攻克玄菟城的第一功就记在谁头上,要官有官,要赏有赏。” 一位老兵说:“长官,这件事我们几个已经合计过,要想避免被高句丽军队的火箭射中火鸢,除非把火鸢放高,让高句丽人的火箭够不着。可是这样一来,火鸢很可能会飘过玄菟城,落不进城里。还有一种办法,就是把火鸢浸湿,就算中了箭一时半会儿也着不起来。第三种办法就是多个火鸢同时在一个地方放,让高句丽人来不及全部射中。” 刘之孝闻言很高兴,赞赏道:“你们很厉害呀,一下子就想出三个办法,我觉得后两个办法都可以用。” 一位年轻士兵说:“长官,有一件事小人一直没想明白,有十个火鸢飞进了城里,怎么就一把火都没点起来呢?” 刘之孝何等聪明,闻听此言,马上就反应过来:“怎么,你的意思是,高句丽人还采取了其它防火措施?” 年轻士兵推测:“说不定他们把铺房顶的草都浇湿了。” “有这种可能。”刘之孝沉吟道:“其实他们只需在房顶上盖上一层土,就很难点得着了。” “有是能进城看一眼就好了。”老兵说。 “对,有人进过城。”刘之孝想起进城送信的那个士兵,对众人说:“大家先请回吧,我去问一下,如果需要我再叫大家来。” 刘之孝来到李世勣的大营,找到进玄菟城送信的那个士兵,问:“你在城里有没有发现跟平时不一样了地方,比方说,城里的房子,房顶有没有变化?” “房顶……”士兵想了一会儿,突然说:“好像是有变化,房顶上铺的不是草,是土。当时我就觉得挺奇怪的,高句丽的房顶不都是铺草的吗,怎么玄菟城里的房子跟别的地方不一样呢。不过我没往心里。长官,有什么不对的吗?” 刘之孝明白了,玄菟城城主之所以态度如此强硬,是因为他想出了应对火鸢的办法,看来火鸢很难再起到以前那样的作用。为了不影响士气,刘之孝没跟士兵说实话,只是说:“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 回到自己的营地,刘之孝把城里的房顶上都铺着土这一情况告诉施放火鸢的士兵们,让他们想应对的办法,他自己则另谋他法。除了火鸢之外,还有没有其它不需付出巨大伤亡的攻城办法呢?刘之孝很快就想出了水淹的办法,水攻是攻城的传统办法之一,想出这个办法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实施。 水对城墙的破坏力有两种,一种是冲击力,利用强大的水流把城墙冲垮,另一种是浸泡力,让城墙长时间浸泡在水里,时间一长,夯土城墙就会被泡塌。水攻之法很受地形的限制,利用冲击力破坏城墙,要求水位明显高过城池所在的地面,而且城池所在的地方还不能太宽阔,否则再大的水也会因为分散而降低冲击力。利用浸泡力破坏城墙,要求城池处于洼地中,四周地形高,水才能留住。 贵端水从玄菟城东南角流过,水倒是有,但玄菟城的地势高,而且平,就算在贵端水下游筑坝断流,也无法让水位明显高过玄菟城,所以冲击力无法利用。那么浸泡力能否利用呢?带着这个问题,刘之孝绕着玄菟城转了一圈,考察地形。他发现,简单地截断贵端水,不是不能水淹玄菟城,但要想把水位抬高到那么高,需要很长时间,因为玄菟城所在的地方地势平坦,水位每抬高一寸,都需要大量的水。现在已经是秋天了,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结冰,一旦水面结冰,浸泡城墙的效果就会明显变差。这是为什么呢?风吹水面会有波浪,在波浪的冲涮下,夯土城墙被泡透的部分会剥离下来,露出里面的干燥部分,继续被水浸泡,城墙的墙基会慢慢被掏空。如果水面结冰,就不会有波浪,城墙被泡透的部分不容易剥落,内部的干燥部分不会跟水直接接触,变湿的速度会慢很多。 时不我待,刘之孝想出一个办法,在地势较低的东、西、南三个方向,筑一道围堰,把水约束在围堰以内,这样就可以大大加快水位抬高的速度。 深思熟虑之后,刘之孝向李世勣献上水淹玄菟城之策:“大总管,据末将调查,玄菟城里的房顶都盖上了一层泥土,说明玄菟城采取了多种对付火鸢的办法,我们很难破解对方的办法。末将认为,火攻不行就改水攻,在贵端水下游筑坝截流,在玄菟城周围筑一道围堰以约束水流,用不了很长时间,就能把玄菟城泡在水里,把城墙泡塌。” 李世勣大喜:“好,这是个好办法,咱们有十二万人,干这点事用不了多长时间,我马上传令各部,分别筑坝、堆堰。” 刘之孝又说:“大总管,玄菟城能对付火鸢,辽东城恐怕也能对付,末将建议对辽东城也采取水淹的办法。天气这就冷下来了,不再耽误,是不是命令辽东城外的军队马上动手做这件事情?” “应该。”李世勣说:“辽东城东、北两面环水,更便于用水淹的办法,我马上派人传令过去,让他们也筑坝、堆堰。” “大总管,辽东城的情况不一样。”刘之孝说:“大梁水从东往西,在辽东城的东南方折而向北,东西向的河段水位比辽东城的地面高,如果我们在往北拐弯的地方筑一道坝,把水位再抬高两三丈,另外正对辽东城扒一个口子,则一但决口,河水就会直冲辽东城,把城墙冲垮。这样做的工作量要远远小于堆围堰。” 第64回 刘之孝围堰淹玄菟 薛仁贵挥师进扶余(2) “行啊小刘,没想到你对水也这么有研究。”李世勣非常高兴:“好,我任命你为水工总管,设计完玄菟城的工程之后,立刻赶往辽东城,设计辽东城的工程。” 刘之孝行了个军礼,应道:“是,末将一定不辱使命。” 刘之孝挑了几个有水利知识或经验的人,一起对地形进行详细考察,选择后坝址和围堰的基址,十二万大军一起开始施工。顾不上休息,刘之孝带人来到辽东城,设计好大梁水上的大坝,契苾何力、刘仁愿、杨九龄等督兵筑坝,刘之孝又马不停蹄地返回玄菟城,检查那边的工作进展情况。从此,刘之孝不停地在玄菟城和辽东城之间来往,在每个地方只能待上三两天,从早到晚在工地上转。 新城失落、迟受信被杀,消息传到辱夷城,高强感到痛心疾首,他既为失去迟受信这员大将而感到难过,更为损失四万多兵马感到痛心。迟受信已死不能复生,高强要想办法弥补兵力上的损失,他给泉男建写了一封信,再三强调保住南苏、木底、苍岩三城的重要后,建议泉男建向三城增派兵马,由他统一指挥。泉男建当然不希望大唐军队打通新城道,与泉男生会师,于是部分采纳了高强的建议,命令归顺高句丽的靺鞨白山部向南苏、木底、苍岩三城各派一万兵马。迟受信四万多人被唐军两万多人打败,这一点令泉男建很不满意,影响到了他对高强的信任度,他没把这些军队的指挥权交给高强,而是由靺鞨酋长统一指挥这些军队。 高强的目的没有达到,并且从中察觉到泉男建已经不再想以前那样信任他,感受到了危机。以目前的情况看,泉男建还不至于解除他的兵权,但若是大唐军队继续攻城略地,很有可能让他带兵去辽东跟大唐军队作战。这是高强最不愿意做的事,为免被动,他先下手为强,又给泉男建写了封信。高强在信中说:唐军此次出动十几万军队,其志必不仅限于一座新城或一条新城道。占领新城、打通新城道后,唐军势必继续进攻其它城池。现辽东各城守军徘徊观望、各自为政、不遵号令,必将被唐军各个击破。如果不能迅速改变这种局面,则辽东然矣。辽东一失,则高句丽危矣。能改变这种局面的只有莫离支大人,所以恳请泉大人亲赴辽东各大城池走一趟,当面向各城城主下达联合抗敌的命令。如果不能调动起辽东各城的力量,则应该另派重兵于鸭绿水左岸关键地段,立栅为过,作为平壤城的第一道防线。属下将坚守辱夷城,作为平壤城的第二道防线。 高强这封信,表面上处处为高句丽考虑、为平壤城考虑,实则突出了辱夷城的地位。辱夷城是平壤城外围的最后一道防线,泉男建当然不可能把他和他的部队调到辽东去。 高强的这一建议,泉男建又采纳了一半。去辽东各城巡视,泉男建不敢,他担心有人会趁机把他扣留,献给大唐军队。他只是调集了十万军队前往鸭绿水左岸布防,其中从高强手下抽调了五万,从其它城池抽调了五万。这一招令高强十分沮丧,高强没想到泉男建会抽调他的兵马,这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失去了迟受信,又被调走五万军队,高强深觉力量孤单,尤其是没有武艺高强的心腹将领可用。思来想去,他给家里写了封信,让朴贞吉带着两个女儿前来辱夷城,助他一臂之力。高强希望朴康万也一起前来,但他不好意思明说,就在信尾委婉地说,全家人一起搬来更好。 接到高强的信,朴贞吉又喜又忧。喜的是她又可以住在城市里了,她喜欢城市,在周留城当了一段时间的内宫总管,她喜欢上了周留城的繁华,而辱夷城又比周留城繁华得多。忧的是她放心不下家里,父亲已经上了年纪,需要有人照顾,两个儿子还小,生活还不能完全自理,她和两个女儿一走,这三个人都得韩永贞来照顾,可韩永贞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看到信的最后一句话,朴贞吉决定劝说父亲和婆婆一起去,把家里的事留给弟弟。 朴贞吉的弟弟名叫朴千勇,是韩永贞生的,刚刚十六岁,比高顺姬还小几天。朴康万老来得子,对朴千勇宠爱得很,虽然也教他练武,可狠不下心来严格要求他,因为朴千勇在武功方面是个半吊子。不过朴千勇读书还可以,写写算算都拿得起来,朴康万就把收租放贷的事交给他管。 看了高强的信,朴康万有点动心。他虽然已经六十岁,但并不服老,一想到上战场打仗,他就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更重要的是,要是帮高强夺回王位,朴贞吉就成了高句丽的王后,而他就是国丈,那多有面子呀。 对于搬到辱夷城,韩永贞持反对态度,从根本上说,她就不支持高强争夺高句丽王位,能在朴家村安安稳稳地生活,她就心满意足了。 高玉姬和高顺姬当然非常愿意去辱夷城,一边一个,抱着韩永贞的胳膊央求,高强的两个儿子跟着敲边鼓。 韩永贞很疼爱两个孙女,平时是有求必应,但今天不一样了,她连连摇着头说:“你们不懂,高句丽不是随便可以去的,要去你们去,我不去。” 朴康万知道韩永贞是担心她被人认出,劝道:“你有点多虑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谁还记得你呀。再说了,当年就没几个人见过你,而且咱们去的是辱夷城,不是平壤城。辱夷城里根本没有认识你的人,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朴贞吉也劝:“是呀婆婆,辱夷城根本没人认识您,平时您又不出门,不会被人认出来的。” 高玉姬和高顺姬一起撒娇:“奶奶,您就跟我们一起去吧,让小舅留在家里就行了。” 架不住众人的劝说和软磨硬泡,韩永贞只好答应。朴贞吉在村里挑选了十二名武功比较好的女孩儿带往辱夷城,让她们随时陪伴高玉姬和高顺姬。 大唐军队不再攻城,也不再施放火鸢,开始筑堤坝,玄菟城城主暗自发笑,对手下说:“唐军自以为是,想用水淹城,可他们也不想想,现在都什么季节了,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结冰,用水淹城根本就是个笑话。传我命令,用土把所有城门封死,防止河水流入城中。让唐军自己玩水吧,等水面一结冰,他们就更不容易攻城了。” 玄菟城城主自以为得计,对大唐军队的行动充满了鄙视,一想起大唐军队的愚蠢行为就会冷笑。时间不长,大唐军队筑好了堤坝和围堰,河水慢慢把玄菟城浸泡起来,水位越来越高,玄菟城完全变成了一座孤岛。 这天,士兵来报:“报告元帅,唐军开始撞击城墙。” 玄菟城城主闻言一愣,问:“他们用什么撞击城墙。” “用……用木筏。”士兵回答。 玄菟城城主紧张起来,亲自跑到城墙上观看。只见城南的水面上漂着十个大木筏,正排着队轮流向城墙撞击。“大木筏”这个称呼并不确切,实际上是由一根巨大圆木及其两侧的两排木筏组成的庞然大物,圆木的前头被削尖,就像冲车一样。实际上,这是刘之孝仿照冲车设计的“冲筏”,每个冲筏配备五十名士兵和一名哨官,一半士兵负责划筏,另一半士兵手举盾牌保护划筏者,哨官负责指挥划筏者。十个冲筏排成一路纵队,划到离城墙两三百步远的时候就开始加速,撞上城墙后,马上往旁边划,然后退回去,后面的冲筏接着撞击刚才撞过的地方。 看到这种情景,玄菟城城主再也笑不出来了,他心里只剩下冷,从里冷到外,自己感觉全身都在微微发抖。夯土城墙被水浸泡后,原本就很容易坍塌,再被大唐军队这样连续冲撞,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放箭,快放箭。”玄菟城城主声嘶力竭地大喊。其实用不着他喊,守城的士兵一直没有停止过放箭,可唐军士兵有盾牌掩护,弓箭的命中率并不高,无法有效地阻止唐军冲城。 十个冲筏冲撞了两遍之后便撤回去,这次行动只是一次试验,还不是真正的行动。这次试验大获成功,通过这次试验,大唐军队积累了经验,找出了相邻两个冲筏之间的合理距离,冲筏上的士兵初步掌握了配合的技巧。 正式的冲城行动于次日的晚上开始,由刘之孝指挥,人马分为三路,五百人组成冲筏队,负责直接冲城,一千人组成弓弩队,乘坐普通木筏,分布于冲筏队行进路线的两侧,负责用弓弩压制城上的守军,两百人组成预备队,乘坐普通木筏在后面等候,冲筏队的士兵出现伤亡时及时替换伤者。 行动开始了,刘之孝一声令下,冲筏队和弓弩队同时出发,向城墙划去。冲击的目标还是前一天冲过的地方,南城门东边约五十步远的地方。刘之孝要集中力量冲一个地方,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其冲塌。 城上的守军早就做好了准备,冲筏队划到城下,先是遭到强弓硬弩的攻击,靠近城墙后又遭到滚木的打击。盾牌防弓箭的效果还行,对滚木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一旦被滚木砸重,轻则重伤,重则丧命,唐军士兵的伤亡比上一次行动明显增加。 第64回 刘之孝围堰淹玄菟 薛仁贵挥师进扶余(3) 守军的弓箭对唐军士造成的伤亡倒是大大减少,刘之孝之所以选在夜里行动,就是想让守军的弓箭手看不清目标,射不准,实践证明,刘之孝是正确的。 守军的伤亡也不小,一千名唐军弓弩手分为三拨,轮流向城上放箭,羽箭连续不断地飞向城头。唐军弓弩手集中火力打击冲撞点两侧两到三丈的范围,不管有没有人,在这个范围内总是有羽箭不停地飞过,守军只要一露头,就有可能被射中。 这种战术对压制滚木非常有效,抬滚木的守军士兵往往刚探出头来就被射中,滚木落回城墙上,反倒伤了自己人。经历过几次挫折后,守军士兵学乖了,他们不再探出身扔滚木,而是把滚木举在头顶,放在城墙边缘,然后推出去。这样做倒是不用担心中箭了,可是滚木几乎贴着城墙落下去,砸不着唐军的木筏,因为撞城墙的巨木比木筏突出一丈远。 滚木的效用被大大削弱,滚木两边的守军弓箭手就拼命向冲筏放箭,冲筏上的盾牌“丁丁当当”不停地响,就像下大雨一样。 每个冲筏撞击了两次,刘子孝感觉差不多了,便下令收兵,让水继续浸泡城墙。 连续冲了三次,城墙轰然坍塌,形成一道三丈多长的缺口,大唐军队并没有趁机攻城,玄菟城守军木木把缺口堵塞。玄菟城城主得意洋洋地对手下说:“你们看到了吧,唐军撞塌城墙也没用,城外全是水,他们没办法派足够多的人前来攻城,撞也没用。你们放心,好好守城,过不了多长时间水面就会结冰,唐军就没辙了。” 玄菟城城主想得挺好,可惜事实没有往他想的那方面发展,接下来的晚上,大这唐军队同时出动了十支冲筏队,以被撞塌的地方为起点,排成一排,间隔数丈远,同时冲击南城墙。原来,前几次冲击只是在做试验,试验一下撞击多少次才能把城墙境塌,大唐军队早就准备好了十支冲筏队,随时都可以上场。三次就可以把城墙冲塌,那就是说,十支冲筏队同时出击,只需三个晚上,就把把长达数十丈的城墙冲塌。如此大规模的坍塌,根本就不可能在短时间时修复,玄菟城必破无疑。 这下子玄菟城城主傻了眼,自知城池难保,派了一个士兵从城墙上缒下去,划着大木盆涉水,前往唐营请降。老规矩,李世勣饶恕了城主的性命,允许他带着家人和少量财物离开玄菟城。 泄掉玄菟城周围的水需要时间,水退后还不能马上进城,需要垫出一条道路,估计加在一起得用四五天的时间,为了防止玄菟城城主变封,李世勣要求玄菟城城主和守军百夫长以上的军官先出城投降,在唐军军营里当人质,然后才能开坝泄水。败军之将,没有办法,玄菟城城主只能按照李世勣的要求做。 刘之孝对薛仁贵说:“三叔,这几天闲着也是闲着,您去跟大总管请求一下,把玄菟城城主借给咱们几天,咱们去把辽东城拿下来。” “这是个好主意。”薛仁贵完全赞同刘之孝的意见,当即找到李世勣,提出前去攻取辽东城的请求。 玄菟城已降,十二万大军没必须都留在玄菟城外,李世勣同意了薛仁贵的请求,命他带所部人马去取辽东城,另外分出四路兵马,分别前去取麦谷、磨米、积石、横山四城。 在去辽东城的路上,刘之孝对玄菟城城主说:“我把你带来,是想让你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劝说辽东城城主,让他痛痛快快地投降。你要是早点投降,说不定城主的位置能保得住,你自己不识趣,非跟我们作对,结果搞得两手空空,你要把这个教训告诉辽东城城主。” 刘之孝没有直接让玄菟城城主进辽东城,而是先带他参观大梁水的上水坝。经过这些天,水坝上游的水位已经大为增高,超出辽东城将近两丈,而且还在增加之中。刘之孝对玄菟城城主说:“你看见了吧,我只要在那里扒开一个口子,大水就会直冲辽东城,辽东城的城墙能经得住大水的冲击吗?你把这个情况告诉辽东城城主,让他掂量掂量后果。他要是不肯投降,会比你惨得多,说不定连命都保不住。” 玄菟城城主进了辽东城,把自己的经历和大梁水坝的情况告诉了辽东城城主,辽城东城主这回很识趣,二话没说,派人跟玄菟城城主一起,前往唐营请降。围困辽东城的唐军主将是契苾何力,他让辽东城城主继续担任原职,从辽东城守军中抽调一万人,划归杨九龄指挥。 在大唐军队军威的震慑之下,麦谷、磨米、积石、横山四城的城主全都不战而降,这一区域内的另外十二座小城自然更不在话下,大唐军队一到就开门投降。这十六座中小城池的城主均得以保留原职,李世勣没要求他们做什么,只是从每座城池调拨了一些粮食。 第一阶段的战事已经结束,马上就要进入冬天了,李世勣没时间让部队休整,立刻部署第二阶段的作战任务:契苾何力指挥金待问的两万人马和高士清的一万人马,进攻南苏、木底、苍岩三城,打通新城道,与泉男生会师;刘仁愿指挥本部两万人马和杨九龄的两万人马,进攻安市、建安、积利、大行等城;独孤卿云指挥本部两万人马和崔胜实的一万人马,进攻白岩、乌骨、泊灼等城。以上三路大军齐集鸭绿水畔,渡过鸭绿水,向平壤城攻击前进。庞同善、高侃、薛仁贵,指挥薛仁贵所部七千人马和两万五千高句丽降兵,进攻扶余川,为大军筹集粮草。 薛仁贵的人马尚在辽东城,庞同善和高侃等不及他们赶到,带领两万五千高句丽降兵先行,从玄菟城出发,向扶余川攻击前进。 薛仁贵早就惦记着扶余川各城池的财物,李世勣派他去扶余川,正中他的下怀,他急忙带队赶回玄菟城。听说庞同善和高侃两天前就已经离开了玄菟城,薛仁贵有点着急,担心好事被庞同善和高侃抢走,催促部队前去追赶。 刘子孝劝道:“三叔,不要着急追,财物早晚是咱们的,跑不了。” “万一被那两位抢先了怎么办?”薛仁贵不放心。 刘子孝压低声音说:“三叔,庞、高两位大人进军扶余川,扶余川的高句丽军队肯定会出兵拦截。那两位大人都不是特别能打仗的主儿,未必能一下子击败高句丽军队。咱们不急不忙,慢慢往前走,等咱们走到的时候,他们要么还在跟高句丽军队僵持,要么刚刚打败高句丽军队,已成疲惫之师,定然停下来休整。我军是新锐之时,正可以趁高句丽军队新败,长驱直入,直捣扶余城。” “有道理,有道理。”薛仁贵连连点头:“好,就听你的,咱们缓缓而行,保存体力。” 庞同善和高侃行进至金山,尖兵来报,高句丽军队约两万人,正在向南开进。庞同善问高侃:“高大人,高句丽军队人数比我军少,我建议咱们给他来个应头痛击,一举将其击溃,然后咱们直取罗通城。” 高侃说:“庞大人,我军人数虽多,但都是新收的高句丽降兵,你我对他们的战斗力还不是很摸底。还有,这两万五千人原来分属玄菟城和盖牟城两个系统,互相之间的配合不会很默契,你我对他们的指挥不会很顺畅。这样一来,他们的战斗力会大打折扣,两万五千人只能当一万五千人用。依我之见,咱们还是谨慎为上,先择险要地形伐木立栅,稳住阵脚,等薛仁贵赶上来,再跟高句丽军队开战。”庞同善采纳了高侃的建议,命令部下择地扎营。 高侃不想马上开战,高句丽军队的指挥官倒挺积极,他侦探到,这支大唐军队穿的全是高句丽军队的军装,判断全是高句丽降兵,他认为,高句丽降兵肯定不会死命地给大唐作战,只要他展开猛烈进攻,那些降兵就会溃逃,甚至会临阵倒戈,于是他在距唐军营寨十里处扎营,休息一晚,向唐军营寨发起进攻。 高句丽军队的指挥官没有完全想错,高句丽降兵的战斗意志确实不高,战斗力只能发挥出平时的一半左右,不过他在大方向上想借了,这些降兵根本不会一触即溃,更不会临阵倒戈,原因是中高级将领的家眷都是盖牟城或玄菟城,他们不敢背叛大唐,另外,大唐军队有功必赏,这使得包括下级军官在内的所有军官都有作战的积极性。普通士兵得到赏赐的机会很少,他们缺乏积极性,导致战斗力下降,但有军官的监督和催迫下,他们绝对不敢反叛。 仗着人数比较多,地形有利,又有木栅作为了屏障,庞同善和高侃顶住了高句丽军队一次又一次进攻,双方打得难解难分,战况相当激烈。连续厮杀了两天,双方的伤亡都很大,庞同善和高侃感受到非常大的压力。 庞同善对高侃说:“高句丽军队一直不停地猛攻,再这样下去我怕坚持不了几天,得让薛仁贵赶紧前来增援。你跟他比较熟,你给他写封信吧,催他加快速度。” 高侃皱着眉头说:“咱们从辽东城出发的时候,他应该差不多同时从玄菟城出发,两天怎么也走到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没看见他的影子,不会是出别的事了吧。好吧,我给他写封信,催他以最快的速度前来增援。” 第64回 刘之孝围堰淹玄菟 薛仁贵挥师进扶余(4) 离开玄菟城的时候,薛仁贵部落后高侃部两天的路程,薛仁贵部一路上走得慢慢悠悠,高侃部行进到金山时,薛仁贵部被甩下了三天的路程,所以高侃部跟高句丽军队在金山大战了两天,薛仁贵部离金山还有一天的路程。 接到高侃的求援信,薛仁贵大喜,对刘之孝说:“你估计得不错,庞、高两位大人果真遭到了高句丽军队的阻击,看起来情况还比较严重,来信催咱们火速增援。现在到咱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命令士卒加快速度,天黑前赶到金山。” 刘之孝问:“三叔,您想如何增援庞、高两位大人?” 薛仁贵说:“咱们进入营寨,等高句丽军队再次发动进攻时,打开寨门突然杀出,给高句丽军队一个迎头痛击,一举将其击溃。” 刘之孝摇摇头说:“那不是最好的办法,依小侄之见,以半路设伏为最好。可给高大人回信,让他们坚持过今天,等明天高句丽军队再进攻时,假装守不住营寨,放弃营寨和辎重,向南撤退,吸引高句丽军队前来追击。我军预先于金山之南设伏,待高句丽军队到来后,突然杀出,将其截为两段,庞、高两位大人引兵杀回,高句丽军队必然一击而溃。” 薛仁贵大喜,道:“好办法,就按你说的办,你帮我给高大人写回信吧。” “回信就不必了,让送信人带个口信给高大人就行了。”刘之孝解释说:“如果写回信,万一送信人被高句丽人截住,机密就会暴露。” 接到薛仁贵的口信,庞同善和高侃松了口气,他们告诉将士,天黑前援军就会到达,只要能坚持过这一天,就能打败高句丽军队。将士们信以为真,斗志大增,顽强地坚持下来。 天黑后,庞同善和高侃召集中高级军官开会,高侃说:“没看到援兵的影子,你们可能怀疑庞大人和我在骗你们,不,实话告诉你们,援兵早就到了,只是没有进营寨。庞大人和我决定,明天高句丽军队发起进攻后,我们适当抵抗,随后假装抵挡不住,弃寨而走,吸引高句丽军队随后追击。我们的援军已经埋伏在金山南面,他们将对高句丽军队发起侧击,随后我们回身厮杀,定能一举击溃高句丽军队,大获全胜。这个消息你们知道就行了,先不要对下面的人说,以免走露消息,如果士兵们因为没看到援军而产生情绪波动,你们要设法安抚。” 别说士兵了,这些将领也因为没看见援兵而感到心里没底,听了高侃的话才安下心来,各自回营,安抚自己的手下。 几乎与此同时,高句丽军队的指挥官也在对他手下将领进行鼓动:“弟兄们,你们应该感觉到了,唐军今天的抵抗比昨天要顽强,这说明什么呢?这并不说明唐军越战越勇,反而说明他们的忍耐力已经达到极限,他们这叫垂死挣扎、回光返照。明天,我们进一步增大进攻力度,我敢保证他们坚持不到中午就得溃退。回去告诉你们手下的士兵,振作精神,给唐军一次决定性的打击,得胜之后,人人有赏。” 双方都为第二天的战斗做好了准备,吃过早饭,高句丽军队就发起猛烈的进攻,高句丽士兵一个个怒气冲冲、杀气腾腾,看上去士气特别高。而大唐军队这边,虽然仍是森严壁垒,士兵们的神情却有点振作不起来。 双方交战在一起,不到一刻钟,高侃传下撤退的命令,各级将领带领自己的部下,按照事先定好的顺序,陆续撤离营寨。撤退行动的总体安排还算是有条不紊,不过由于士兵们不知道是假撤退,心里难免害怕,这种情绪反映在行动上,表现为神情慌张、盔歪甲斜、行动杂乱、队列不整,好像真的是大败而逃。 高句丽指挥官上了当,挥兵猛追,连唐军的营寨都没进,一直撵着唐军的脚步往南追下来。 薛仁贵早已等候多时,看着追兵过去了一半,他把手一挥,一声炮响,惊天动地。先锋围居中率先杀出,劲卒师在右,五千唐军士兵在左,紧跟在先锋团后面,分别杀向高句丽军队的后队和前队。 撤出营寨后,大唐军队的各级指挥官才把这次撤退的真正目的告诉士兵们,士兵的情绪稳定下来。听到后方传来炮声,高侃下令停止撤退,返身往回杀,两万多唐军士兵终于等到了扬眉吐气的时刻,高声呐喊着杀向高句丽军队。 薛仁贵部突然杀出,高句丽军队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拦腰斩断,顿时乱作一团。高句丽指挥官意识上了大唐军队的当,一点都没有犹豫,命令部下抵挡大唐军队,他自己在卫队的保护下扭头就保。方惟勇带领先锋团紧追高句丽指挥官,刘之孝则指挥劲卒师对留下来打阻击的高句丽士兵大开杀戒。一万余高句丽士兵被截断了退路,薛仁贵指挥五千人马从北南杀,庞同善和高侃指挥两万多人从南往北杀,高句丽军队在大唐军队三倍优势兵力的打击下,抵抗很快就土崩瓦解,陷入被围剿的境地。 指挥官一逃,高句丽军队无心恋战,纷纷逃窜,先锋团和劲卒师一路追杀,一直追到高句丽军队的营寨才收兵,进驻营寨,把高句丽军队留下的辎重据为己有。高句丽军队是从攻坚状态突然转变为追击状态的,辎重基本上都留在营寨里,如今全部成了先锋团和劲卒师的战利品。刘之孝把高句丽军队的营寨交给劲卒师驻守,和方惟勇一起,带领先锋团来到庞同善、高侃的营寨。高句丽军队没有来得及进入营寨,营寨里的一切都安然无恙。 一直杀到天色过午,战斗才结束,粗略统计,高句丽士兵被杀死七千多人。庞同善、高侃、薛仁贵收拢部队,简单地吃了东西,返回金山营寨。 刘之孝报告:“庞大人、高大人,末将和方惟勇带领先锋团和劲卒师占领了高句丽军队的营寨,缴获辎重一批。另外,方惟勇已经让先锋团为大军做好午饭,马上就可以开饭。” 庞同善和高侃非常高兴,对刘之孝和方惟勇大加赞赏。 在薛仁贵吃饭的时候,刘之孝说:“三叔,我建议咱们休息一天,明天天黑前出发,突袭扶余城。” “突袭扶余城?”薛仁贵愣了一下,问:“为什么不先打罗通城?我们绕过罗通城去打扶余城,罗通城有可能切断我们的后路。” 刘之孝解释说:“辽东的几座重要城池被我们拿下,扶余川的高句丽军队又被我们痛击一场,损失惨重,我判断扶余川诸城的守军已经夺魄。只要我们一举拿下扶余城,其余诸城很有可能望风而降。我们以先锋团和劲卒师突袭扶余城,您带来的五千人跟在后面,监视罗通城,罗通城守军必不敢贸然出战。” “用先锋和劲卒师突袭扶余城,这个主意好,大胆。”用小部队突袭扶余城,这种打法恰合薛仁贵的胃口,薛仁贵夸赞道:“之孝,你有种,比你爹强。你爹主意是很多,就是什么事都求稳,缺乏冒险精神,你在这方面比他强,符合三叔的性格。” 刘之孝谦逊道:“三叔过奖了,我爹主意非常多,随便使出一两个,就没有哪个城池能顶得住,根本用不着冒险。小侄没那么多主意,有时候不得不冒下险。”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薛仁贵假装不高兴地问:“我打仗最喜欢冒险了,照你的意思我最没主意,是不是?” “三叔,您误会了。”刘之孝赶紧解释:“小侄只是说自己,可不敢说三叔您。三叔那不叫冒险,那叫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 “哈哈哈……”薛仁贵笑道:“我跟你开玩笑呢,其实我知道,我确实没什么主意,所以就得在勇字上下功夫。好,我吃完饭就去跟庞大人和高大人说,把征服扶余川的事交给咱们,他们的人在这里休整,等着咱们胜利的消息。” 吃完饭,薛仁贵来到大帐,对庞同善和高侃说:“两位大人,你们苦战数日,很辛苦,就在这里休整吧,扶余川的事交给我吧。明天我就出发,带领先锋团和劲卒师突袭扶余城。” “什么,你只带着两千多人突袭扶余城?”高侃以为自己听错了。 薛仁贵点点头:“对,我想带着先锋团和劲卒师的两千多人突袭扶余城,我手下另外那五千人,跟在我们后头,负责监视罗通城。” 这个想法有点疯狂,庞同善认为薛仁贵是打了胜仗以后骄傲自满,但他不好意思直接这么说,就委婉地劝道:“薛将军,你是一员英勇无敌的猛将,这我们都知道,都非常佩服,先锋团和劲卒师的战斗力也没得说,不过扶余城中至少有三万人马,你用两千多人前去攻城,兵力实在是太少了。望将军三思而后行,不要太过冒险。” 薛仁贵不以为然地说:“将在谋而不在勇,兵在精而不在多。以谋将而善用精兵,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两位大人不必为我担心,你们就安心地在这里休息,等着我胜利的消息吧。等我攻下扶余城,少不了两位大人的好处。”薛仁贵要在扶余川大捞一把,对于庞同善和高侃这两个上司,不能不有所表示,他先撂下这句话,扶余城里的财物会分给庞同善和高侃一份,至于其它城池的财物嘛,庞同善和高侃就不要惦记了。 见薛仁贵态度坚决,庞同善和高侃不便反对,只得同意薛仁贵的计划。 欲知薛仁贵这次行动能不能成功,且待下回分解。 第65回 意气豪薛礼取扶余 机缘巧刘明接帅印(1) 为了独占扶余川各城池的财物,薛仁贵决定孤军突袭扶余城,庞同善和高侃拗不过他,只得同意。 薛仁贵走后,庞同善对高侃说:“这个薛仁贵一向是胆大包天,又刚刚打了一场胜仗,下巴都翘到了天上,竟然用两千人去进攻扶余城,简直是疯了。高大人,薛仁贵刚刚救过咱们,咱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你看这件事该怎么办?” 高侃说:“薛仁贵这一去,打败仗是肯定的,但还不至于有生命危险。除了先锋团和劲卒师外,薛仁贵还有五千人,初战不利,他就会调那五千人前去增援。咱们就按他说的,在这里休整,派人打探着点消息,必要时派出骑兵驰援。这里离扶余城不过百里之遥,骑兵驰援两个多时辰就能到达,误不了事。” 庞同善点点头:“只要不出大事就好,让薛仁贵遭受一次挫折也好,省得他总是那么狂妄,以后会吃大亏。” 休息了一天,这天傍晚,先锋团和劲卒师整装出发。刘之孝选择这个时间出发,为的是不被扶余川的高句丽军队发现,突然出现在扶余城下。薛仁贵把另外五千人交由别将指挥,让他们次日天亮后再启程。经过辽东城一战和金山一战,薛仁贵缴获了不少战马,给这五千人全部配备了战马,把他们变成骑兵。 闲言少叙,经过两个多时辰的行军,先锋团和劲卒师到达离扶余城约十里的地方,安下营寨,抓紧时间休息。天刚亮,刘之孝派人到扶余城下,往城头射了一封书信。刘之孝在书里写道:大唐朝廷发兵十几万进攻高句丽,辽东、玄菟、新城、盖牟及附近的另外十六座城池全部被大唐占领,接收了大量俘虏,总兵力已达二十多万,目前正分头向各个方向进攻。扶余川乃辽东之粮仓,大唐军队志在必得。尔等派兵阻拦我军,被我军打得大败,那只是给你们一个小小的警告,如果再敢抗拒天兵,必然会遭受更大的失败。扶余城耨萨及诸将,只要认清形势,主动投降,大唐军队将保证其阖家人员的生命和财产安全,各人仍可担任原职。如果有人胆敢抵抗,必将付出沉重的代价。限一个时辰内答复。 败兵刚刚逃回扶余城,耨萨正发愁如何抵御大唐军队的进攻,突然闻报大唐军队已经兵临城下,而且送来限时投降的最后通牒,不由地大惊,赶紧派人出城打探大唐军队的虚实。探子回来报告,离城五里,有大唐军队两千多人,此外再没有发现其他的大唐军队。耨萨对手下的将领说:“唐军才太欺负人了,把扶余城当成什么了,一个小村镇吗?来了两千多人就想让我们投降,真真是岂有此理。大家说说,咱们该怎么办?” 一名将军说:“元帅,唐军打了几次胜仗,就变得目中无人,尾巴翘上了天。这样也好,常言道骄兵必败,咱们就跟他们打一仗,把这一股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唐军吃掉,让他们见识见识,我高句丽军队不是好惹的。” “好,我同意。”耨萨说:“我把两万新锐部队全部交给你,你去把城外的唐军消灭。” “末将遵命。”那位将军答应一声,到军营里去点兵。 扶余城原有三万五千驻军,为了阻挡大唐军队的进攻,扶余耨萨抽调了一万五千人,另从罗通城和高俭城各抽调了两千五百人,凑成两万,就是跟庞同善和高侃打仗的那两万人。一仗下来,两万人剩下了一万两千多人,留了两千多人在罗通城,另外一万人留在扶余城。耨萨派遣出战的,是原来留守扶余城的两万人,他们没吃过败仗,士气比较高,逃回来的那一万人还没经过休整,无法马上投降战斗。 扶余城南门大开,两万高句丽士兵从城中拥出,背城列阵,扶余城耨萨亲自到城墙上观战。 看到高句丽军队出城,刘之孝对薛仁贵说:“三叔,趁高句丽军队还没列好阵势,咱们冲一下子,趁他们混乱之机抢占城门,定能一举破城。” “好。”薛仁贵当即传令:“我冲在最前面,用弓箭开道,刘之孝和方惟勇,你们跟在我左右,再后面是先锋团,最后是劲卒师,排成楔形队形冲击。听我的命令,全体都有,给我冲。” 话音未落,薛仁贵率先冲出去,刘之孝和方惟勇紧随其后,先锋团和劲卒师的两千多名勇士,紧紧跟在三位将领后面,高声呐喊着冲向高句丽军队。 大唐军队的行为完全出乎高句丽军队的意料,他们实在没想到区区两千多人敢于向城下的两万人发起冲击。方阵还没结好,无法抵御骑兵的冲击,高句丽将军只能临时抽调弓箭手,试图用弓箭阻止大唐军队的进攻,为结阵争取时间。 一千名弓箭手紧急排开,准备向大唐军队开弓放箭,薛仁贵早已经把箭搭在弦上,看看距离差不多了,觑定对方的头目,一箭过去,正中目标。接着,薛仁贵又连续放了两箭,射中了两名正在拉弓的高句丽弓箭手。刘之孝、方惟勇和先锋团的人也纷纷放箭,虽然他们的箭术远远比不上薛仁贵,可三百人放箭,总能顶上几十个薛仁贵,高句丽弓箭手刚刚射出一轮箭,自己就已经伤亡了两百多人。看到唐军骑兵已经冲到眼前,剩下的高句丽弓箭手再也顾不上放箭,急匆匆地往后退却。 弓箭手没能挡住唐军骑兵,高句丽将军来不及采取其它措施,被迫命令尚未结好阵的士兵向唐军骑兵发起反冲锋。他认为,他的兵力占有绝对优势,就算拼死几千士兵,也能把唐军骑兵拼光。眨眼之间,双方混战在一起,高句丽将军很快就发现,局势跟他想像的完全不一样。唐军士兵五十人为一队,相互之间密切配合,像一张张大嘴,每张开一次就吞进去二三十个高句丽士兵,很快就消灭掉,然后再来一口,又是二三十个高句丽士兵。高句丽士兵人数虽众,真正能接触到唐军士兵的人数并不是很多,兵力优势发挥不出来,就像一个巨大的猪肘子,被大唐军队一口一口地啃食。 大唐军队并非只有那四十多张大嘴在啃肉吃,还有三位猛将,组成三角阵形,在高句丽士兵群众左冲右撞,所向披靡,如同一把锋利的剔骨刀,把猪肘子上的肉一块一块地剔下来,大大方便了那四十多张大嘴的吞食。那些大嘴用不了半刻钟就张一次,每张一次就吞掉大约一千名高句丽士兵,照这个样子打下去,只需两个时辰,两万高句丽士兵就会被吞光,高句丽将军争得抓耳挠腮,苦思对策。扶余城耨萨在城头看着这副场景,急得又蹦又跳,又吵又叫,只可惜城下的人根本听不见。 高句丽将军想不出抵御大唐军队的有效方法,他只能命令后面的士兵往前冲,希望有更多的人投入战斗,利用人数的优势抑制大唐军队的势头,用车轮战术消耗大唐军队的体力和兵力。高句丽将军万万没想到,他这道命令给他的部下带来了灭顶之灾。 高句丽士兵的人数太多了,前面的人被大唐军队杀得人仰马翻,后面的人连大唐军队的影子都没看见。后面的人根本不知道大唐军队的厉害,只知道大唐军队只有两千多人,而他们有两万人,胜利肯定是他们的,因此接到往前冲的命令后,奋不顾身、勇往直前。此时前面的人已经有三千多人被杀,实在招架不住,被逼得步步后退。后面的人往前冲,前面的人往后退,中间的人就倒了霉,两头受挤,乱作一团。 见高句丽军队开始后退,刘之孝传令,改变战术,不再以队为单位分割围歼敌人,改为以队为单位打穿插,制造恐慌情绪,迫使高句丽军队溃退。接到命令后,先锋团和劲卒师每队人马排成一个楔形队形,在高句丽士兵群中横冲直撞。这一招很管用,前面的高句丽士兵在强大的压力下,退却很快演变成溃逃,拼命往回挤,中间的高句丽士兵也感受到了大唐军队的厉害,也掉头往回跑,而后面的高句丽士兵还在勇敢地往冲,一万多高句丽士兵乱成一锅粥,发生了严重的踩踏事件。 预期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正是乱中取胜的大好时间,方惟勇把先锋团集结起来,形成一股强大的突击力量,向着高句丽军队的纵深猛插。刘之孝也把劲卒师集结起来,与薛仁贵各指挥一千人,在先锋团两侧向纵深冲击,分散先锋团所面临的阻力。 两万军队被大唐军队打得乱作一团,扶余城耨萨惊得目瞪口呆,感到痛心疾首却又无计可施。当他发现大唐军队正形成三股力量向前猛冲时,突然想起来,以前听人说过,有一股大唐军队,特别擅长尾随在败兵后面抢夺城门。看眼前这股大唐军队,他们的意图似乎就是来抢城门,扶余城耨萨吓得心“嘣嘣”直跳,赶紧下令关门城门。 城外的高句丽军队已经彻底乱套,将军完全控制不住军队,只得往城里逃。跑到城门下蛙,他发现城门已经关闭,城墙上空无一人,喊了好几嗓子也无人答话,只好拨马,沿着城墙向东跑下去。将军跑了,士兵当然也跑,有人跟在将军后面跑,有人跟将军背道而驰,沿着城墙往西跑。 第65回 意气豪薛礼取扶余 机缘巧刘明接帅印(2) 先锋团和劲卒师冲到城下,刘之孝见城门已闭,城墙上没人,对薛仁贵和方惟勇说:“城里的守军可能要弃城而逃,他们最有可能出北门,逃往高俭城。三叔,你跟惟勇往东追,我往西追。惟勇率领先锋团控制北门,三叔跟我拦截逃兵,尽可能多抓俘虏。” “要俘虏干什么,不如杀了痛快。”薛仁贵说。 刘之孝笑笑说:“我也觉得杀了痛快,不过咱们接下来还要给大军送粮草,需要劳动力,就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薛仁贵点点头:“也是,不能没人干活儿,好,就听你的。” 大唐军队兵分两路,沿着城墙向北追击,边追边喊:“缴械投降者生,抵抗、逃跑者死……” 高句丽士兵听到喊声,并不相信,还是拼命地逃窜。刘之孝追上一股败兵,大声喝令他们停止逃跑,连喊几声都没人听。一怒之下,刘之孝冲到败兵的前面,把跑在最前头的两个高句丽士兵砍翻在地。后面的高句丽士兵吓坏了,纷纷停下脚步。刘之孝大声说:“你们不要再逃了,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投降,我们就不再杀你们。我命令你们前往北门集合,在那里等着我们的人前来受降。我要是再看见有人奔路,一律斩杀。” 薛仁贵和方惟勇先冲到北门,果然见北门大开,看来刘之孝猜得不错,城内守军已经弃城而逃。原来,扶余城耨萨看到城外的部队乱作一团,败局已定,先是想关闭城门固守,后来又一想,城里的一万军兵都是刚刚吃过败仗的,他们能守住城池的可能性不大。略一思考,他决定放弃扶余城,逃到高俭城暂避一时,于是赶紧把城里的兵马集合起来,开北城门仓皇而去。 方惟勇指挥先锋团占领城门,薛仁贵和刘之孝指挥劲卒师四处追拿逃散的高句丽败兵,一直追到午时才收兵。这一仗,高句丽士兵连被杀的带被踩死的达五千人,还有两千人被杀伤或踩伤,另有近三千人当了俘虏。刘之孝从伤兵中挑出一些伤势轻微的,跟没受伤的俘虏一起,编成一支三千人的运输队。 薛仁贵派兵封存府库,查抄城中大小官员的个人财物,一直忙到第二天才清点完毕。薛仁贵给庞同善和高侃各准备了一份厚礼,派先锋团押运至金山营寨,顺便报捷。 听说薛仁贵一战就拿下了扶余城,毙俘高句丽士兵万人,庞同善和高侃感到难以置信。看过薛仁贵送来的礼单,庞、高二人大喜,投桃报李,庞同善对方惟勇说:“你回去转告薛将军,此次奇兵突袭扶余城大获全胜,自薛将军以下所有的将士都立下大功,让薛将军视情况重加赏赐。” 这句话暗含的意思就是让薛仁贵根据每个人的功劳大小,把扶余城里的财物分配掉,这正是薛仁贵想听的,方惟勇心中暗喜,回道:“多谢元帅体恤下情。薛将军还让末将禀报两位大人,扶余川内其它城池不日可下,各城都将把军粮送到金山营寨,请两位大人查点接收,转送给其余各军。” 这句话看似没什么实际意义,薛仁贵为什么特意让方惟勇跟庞同善、高侃说这句话呢?这话其实大有深意,薛仁贵这是告诉庞同善和高侃,打仗的事你们就不用操心了,你们就在金山营寨等着转运粮草吧。把庞同善和高侃羁绊在金山,薛仁贵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没等方惟勇返回扶余城,薛仁贵就已经把缴获的公私财物论功行赏,分配一空。薛仁贵自己当然拿得最多,这次行动是刘之孝出谋划策,跟薛仁贵拿得一样多,方惟勇略少,其他人按照各自的官职和贡献都得了一份,连普通士兵都没少拿,众人皆大欢喜。不能带着这么多财物去打仗,先暂存在扶余城的府库里,贴上封条,派先锋团看守。 监视罗通城的五千人马奉命开到扶余城,与新收的三千降兵一起守城,薛仁贵和刘之孝带领劲卒师前去攻打高俭城。 高俭城原有一万两千多驻军,扶余城的败兵约两万人逃到高俭城,总兵力超过了三万人。单看兵力是不少,不过攒鸡毛凑掸子,光人多没用。来自扶余城的两万人都被大唐军队打败过,已城惊弓之鸟,他们的力量对守卫高俭城起不上多大作用,他们的情绪反而影响了高俭城的守军,搞得高俭城的守军也人心惶惶,对守住城池丧失信心。 薛仁贵来到高俭城下,离城五里扎营,刘之孝单枪匹马来到城门下,冲着城头大喊:“城上的军兵听着,我乃是大唐军队劲卒师师帅刘之孝,有要事前来见你们城主和扶余城耨萨,请打开城门让我进城。” 守城军兵赶紧向城主报告,听说是唐军将领有要事,高俭城城主不敢怠慢,亲自来到城头,扒着垛口问刘之孝:“刘将军,本人就是城主,你找本人有什么事?” 刘之孝说:“我是来劝你投降的,担心你想扶余城耨萨一样不明事理,非要跟我大唐军队作对,最终落个兵败城失的下场,特意进城给你讲一讲当前的形势。” 城主沉吟一下,说:“刘将军,本人受我家国王委派,镇守高俭城,怎么能轻易投降呢?实在抱歉,恕本人不能从命,你不用讲什么道理,道理本人都懂,你请回吧。” “哈哈哈……”刘之孝讥讽道:“看来你跟扶余城耨萨一样,也是个冥顽不化之人,不撞南墙不回头。扶余城耨萨先前也是不听劝告,不肯投降,现在怎么样呢?我们想拿下扶余城,谁都拦不住,他要是投降,还可以继续当他的耨萨、保全他的财产,他执迷不悟,结果是损兵折将、城池丢失、财产被没收,难道你也想步他的后尘吗?” 城主说:“刘将军,我听说了,你们确实很能打仗,但是我不出城跟你打,你还有什么办法,仅凭你的两千多人,就想攻下高俭城吗?” “你们高句丽人都是鼠目寸光之人。”刘之孝挖苦一句,接着说:“你只看见我现在只有两千多人,没看到我身后有二十多万大军,辽东城、玄菟城、新城都被我们打下了,难道你的高俭城比那三座城还难打?取你的高俭城根本用不着我军攻打,从扶余城来的那些军官,包括扶余城的耨萨,他们的家眷都在我们手上,我只需给他们两个选择:一个选择是继续与大唐军队作对,那我就把他们的家眷全部杀光,另一个选择是献出高俭城,则我不但保全他们的家眷,还让他们官复原职,你觉得他们会选择哪一个呢?实话告诉你,我给你投降的机会是照顾你,你若是不肯要这个机会,别人会把你抓起来送到我这里,你变成我的俘虏,那时候你可别后悔,我可不能保证你和你家里人的生命安全。” 这番话很厉害,包括耨萨在内,从扶余城逃来的官员,他们所有人的家眷都没来得及带出扶余城,不用说,肯定全部落在大唐军队手里,大唐军队以此要挟他们投降,很难保证他们个个都立场坚定。万一有人献城投降,他可就倒霉了,城主不能不顾虑这一点。想了一会儿,他对刘之孝说:“刘将军,耨萨大人就在我城里,您可以劝他投降,他要是投降,我就跟着投降,他要是不投降,我不敢擅自投降,毕竟他是我的上司,我得听他的,这一点还请刘将军理解。” “我当然理解。”刘之孝说:“你把城门打开,让我进城,跟你们耨萨谈一谈。” “我要是打开城门,贵军不会趁机攻城吧?”城主担心地问。 “哈哈哈……”刘之孝大笑几声,摇头叹息道:“我说你就这么点胆量,还敢跟我军作对?放心吧,我们大唐军队做事一向光明磊落,既然跟你说是来劝降的,就不会现在攻城。别说你只是开一下城门,你就是一直开着,在劝降失败之前,我军也不会进攻。” 城主让人打开城门放刘之孝进城,同时派人去请扶余城耨萨到帅府相见。听说大唐来了劝降之人,扶余城耨萨带领几位主要将领一起前来相见,他们主要是关心他们家眷的情况,想从刘之孝嘴里打听些消息。 城主给双方做了介绍,刘之孝看着扶余城耨萨,揶揄道:“当初劝你投降你偏不听,现在怎么样,说说你的感想吧。” 耨萨尴尬地咧了咧嘴,顾左右而言它:“刘将军,请问我们的家眷都还好吗?” 刘之孝说:“暂时还好,我们并没有难为他们,只是收缴了你们的私人财物,当然,没有全部收缴,你们的家眷过日子不成问题。不过这一切都是暂时的,下一步会怎样,还得看你们今后的表现。我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向我军投降,并且命令扶余川内各城向我军‘纳币请降’,做到这一点,我不但保证你们和你们的家眷安然无恙,还让你们官复原职;第二个选择,继续与我军为敌,那你们的家眷就会处境悲惨,年轻人和孩子会被籍没为奴,年老之人没有利用价值,会被杀掉。选择哪条路,你们自己掂量着办。我还另外告诉你,你要是不肯投降,而另外有人愿意投降,并且帮我们迫降扶余川内其它城池,扶余城的耨萨就由他做。总而言之一个原则,因为有人不肯投降而空余出来的扶余城和高俭城的官员位置,我们会从投降者中选择有功之人担任。” 第65回 意气豪薛礼取扶余 机缘巧刘明接帅印(3) 不投降家眷就没有好下场,还会刺激那些觊觎权位之人的投降之心,这就如同一根鞭子和一把铁抓,如果投降就能官复原职,这又像一根香甜的胡萝卜,在前有胡萝卜、后有鞭子和铁抓的情况下,再倔的驴也会屈服。耨萨跟众将领交换了几个眼色,颓然地对刘之孝说:“刘将军,我们同意投降,希望贵军说话算数,不对我们搞秋后算账。” “放心吧,大唐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刘之孝说:“我实话告诉你们,大唐朝廷此次出兵高句丽,志在把高句丽彻底灭亡,这里以后就是大唐的国土,高句丽人以后就是大唐的子民,大唐皇上会对高句丽人一视同仁,治理辽东,还是依靠你们本地人。” 耨萨问:“刘将军,刚才您说让其它城池‘纳币请降’,这是什么意思?” 刘之孝说:“大唐军队正在向东、向东、向东南,对整个辽东地区发动大规模进攻,全部占领辽东后,还要向鸭绿水以南进攻,需要大量军饷和粮食。‘纳币请降’的意思就是,每个城池把本城府库中的财物献出一半,给大唐军队充作军饷,各城池官家粮库里的粮食,原则上也出一半,供给大军。各城池先把贡献的财物送至扶余城,军粮的调拨等待通知,需要时我们会直接通知各城。” 耨萨给各城池的城主写信,命令他们“纳币投降”,刘之孝派人前往各个城池,检查府库和粮库的账簿,确定各城应该缴纳的财物数和粮食数。接下来的日子,薛仁贵部一直在忙着收缴财物、向金山营寨发运粮食。 契苾何力、金待问和高士清的任务是进攻南苏、木底、苍岩三城,打通新城道,跟泉南生会师,大军进至南苏水与贵端水交会处时,发现辽水南岸有五万靺鞨军队把守,封锁了河面。看起来只能强渡贵端水了,契苾何力派人打造浮桥和木筏,同时勘察最佳渡河地点。 为了阻止大唐军队渡河,靺鞨军队早已查明了适宜渡河的地点,分兵把守。经过勘察之后,契苾何力选择了一处水面较宽、水流较缓,对面没有靺鞨军队营地的地方。 浮桥和木筏都造好了,这天天黑之后,唐军士兵抬着木筏和浮桥构件来到河边。木筏先下水,由一千名士兵组成的先头部队乘坐木筏划向对岸,前去建立桥头堡。木筏刚刚划到中流,就被靺鞨军队的巡逻队发现,巡逻队发出紧急警报,邻近两个军营里的靺鞨军队赶来拦截。 靺鞨军队赶到时,大唐军队的先头部队已经登岸,在滩头建立起环形防线。靺鞨军队向滩头发起猛攻,唐军士兵用强弓硬弩拼命阻击,双方刚一交手,战斗就进入到白热化状态。唐军士兵人数少,面临的压力非常大,在靺鞨军队的猛烈攻击下伤亡惨重,但是他们顽强地坚持着,没有一个人退缩。唐军士兵们心里非常清楚,如果他们坚持不到浮桥驾好、大部队过河,他们的命运就只有一种,那就是全部战死。 契苾何力并没有让先头部队孤军苦战,木筏把先头部队渡过河后,立刻撑回北岸,渡第二梯队过河。第二梯队到达南岸,大唐军队的实力大增,战况明显好转。 先头部队的苦战为驾桥队赢得了时间,浮桥慢慢向对岸延伸,终于到达岸边。契苾何力一马当先,带领骑兵冲过河,向靺鞨军队发起反击。恰在此时,靺鞨军队的援兵也赶到了,双方展开激战。 契苾体力是那种敌强我愈强的将领,看到靺鞨军队源源不断赶来,他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哈哈”大笑,冲部下高喊:“弟兄们,敌人越来越多,这回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厮杀一场啦,跟我杀呀——” 确实,这次出征辽东以来,还没有正经八百地打过一仗,契苾何力的手早就痒痒了。契苾何力高呼着冲入敌群,他手下的将士们跟在后面,向靺鞨军队奋勇冲杀。 靺鞨军队的人数远多于大唐军队,但他们驻扎得太分散,又是睡梦中突然得到消息,各个军营的人得知大唐军队正在渡河后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渡河地点,兵力渐次投入,而大唐军队在浮桥架好之后,三万人马源源不断地开到南岸,兵力上占据了优势,很快就反守为攻,而且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靺鞨军队被打得节节败退,契苾何力留下少量人马阻止渡河点以西的敌人,带领主力向东猛攻。 靺鞨白山部的聚居地位于渡河点的东面,向东进攻为的是给靺鞨军队一个逃回老家的机会,这样他们才不会做困兽之斗。这一战术非常有效,在大唐军队的猛烈攻击下,与大唐军队交手的靺鞨军队节节败退,尚未与大唐军队接战的靺鞨军队不了解战场上的形势,见前面的同伴败退下来,无心恋战,跟着一起往东跑,逐渐演变为溃退。契苾何力挥兵猛攻,连破六座靺鞨军营,前面再也没有靺鞨军营了,这才收兵。靺鞨军队伤亡惨重,夹着尾巴逃回老家。 契苾何力带兵返回渡河点,发现被分割在西面的靺鞨军队还没跑,便挥兵杀了上去。原来,靺鞨军队沿贵端水扎了十座连营,渡河点东面有六座,西面有四座。西面的靺鞨军队被大唐军队隔断,不了解战场上的情况,见阻挡他们的大唐士兵人数不太多,就往前猛攻,试图与东面的同伴会合。唐军主力杀回来,他们才感觉到事情不妙,不敢再战,向南苏城逃去。 大唐军队紧紧咬着靺鞨军队,穷追不舍,一口气追到南苏城下。此时天刚刚亮,南苏城守军发现靺鞨军队仓皇撤下来,吓得肉跳。他们只知道靺鞨军队有五万人,不知道大部分人正在逃回老家,看到只有一万多靺鞨士兵退下来,以为那三万多人已经被大唐军队消灭,吓得弃城而光,奔木底城而去。靺鞨军队本想逃进南苏城里暂避,当他们看到南苏城守军弃城而逃时,当时就绝望了。以他们这一万多残兵败将,仓促进入南苏城,根本就来不及组织防御,肯定保不住南苏城,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继续往前跑,去木底城喘气。 契苾何力不战而得南苏城,休息士卒,准备再战。这一仗,大唐军队杀死靺鞨士兵万余人,给了靺鞨人一次沉重打击。二十多年前,李世民亲征辽东,靺鞨军队跟着高延寿与大唐军队作战,失败投降,李世民把三千靺鞨军官坑杀,给靺鞨人造成了沉重的打击。如今他们的实力刚刚恢复起来,就又遭到一次迎头痛击,再也不敢帮高句丽对抗大唐了。 独孤卿云部的进展也比较顺利,经过二十多天的攻打,拿下白岩城。唯独刘仁愿部没有任何进展,刘仁愿倒是早早地带兵包围了安市城,但他一直没有发动进攻,一直在消极怠工。 刘仁愿为什么消极怠工呢?在第一阶段的作战中,刘仁愿部负责围困辽东城,在大梁水上修建水坝,都是刘仁愿部干的。拿下辽东城后,李世勣以水攻之计出自刘之孝为由,对刘之孝给予了重赏,给刘仁愿问的赏赐很少,刘仁愿心怀不满。在分配第二阶段作战任务时,李世勣让刘仁愿进攻安市城,刘仁愿对此更加不满。刘仁愿认为,安市城是整个辽东地区最难打的城池,李世勣让他打安市城,是有意难为他,为此他迟迟不发起进攻,李世勣派人催了他两次,他根本不予理会。 对于刘仁愿抗命不遵,消极怠工,李世勣非常生气,一道奏章送到长安,参了刘仁愿一本。李世勣的奏章,勾起了李治的一桩心事。 四年前,驻守百济的刘仁轨上书称,驻守百济的唐军士兵经年戍守海外,人心思归,乞求朝廷派兵接守,李治便派刘仁愿带兵前去接替刘仁轨。刘仁轨对刘仁愿说:百济初平,人心未定,新来的唐军对百济的情况不了解,不宜一下子让旧兵全部返回大唐,应该分批而还,而且原来的将领应该留下。刘仁愿说:我上一次从百济返回大唐,就有人诽谤我,说我在百济留下重兵,是想割据百济,我差一点因此获罪。现在我只知道奉诏而行,其它的事不敢擅作主张,你们还是都回去吧。刘仁轨反驳道:身为朝廷官员,只要是有利于国家的事就应该做,怎么能有私心杂念呢?刘仁轨上表说明情由,自请留镇百济。李治听说刘仁愿的话后,认为刘仁愿有私心,对朝廷不忠。 这一回,刘仁愿又是因为私欲未餍而置国家大事于不顾,李治不由地大怒,当即下旨,差李世勣派人把刘仁愿押回长安治罪。刘仁愿的位置由谁替代呢,李治想起了刘明和方天戟,同时下了一道诏书,任命刘明为卑列道行军总管、方天戟为副总管,接到诏书后即刻赴任。 刘明身在瀛州,心在辽东,时时关注着辽东战事的进展。只可惜,辽东的战事跟瀛州没关系,战报不发到瀛州,向长安送战报的人也不途经瀛州,刘明无法得到第一手的消息。方天戟非常了解刘明的心事,每次有人送战报去长安途经幽州,他都会详细了解前方的战事,写成书信,派人送给刘明。虽然总是晚一拍,刘明总算能了解到前方的情况,刘之孝的出色表现令他感到十分欣慰。接到圣旨,刘明大喜,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带着卫队启程。 第65回 意气豪薛礼取扶余 机缘巧刘明接帅印(4) 刘明是一个人前往瀛州赴任,家人都留在幽州,此次前往辽东,正好回家看望一下。听说刘明和方天戟要去辽东,最高兴的是刘明最小的儿子刘之礼和方天戟最小的儿子方惟敏。刘之礼刚满十八岁,方惟敏刚满十九岁,先锋团和劲卒师随薛仁贵出惩时,他们就闹着要去,张彩凤和杨氏舍不得最小的孙子也上战场,坚决反对,二人没能去成。这一回,他们商量好了,求刘明带上他们。 不用刘之礼和方惟敏求,刘明原本就想把他们带上,一来是想让他们锻炼锻炼,求个出身,二来他身边需要有人。先锋团和劲卒师交给了薛仁贵,不能要回来,刘明和方天戟身边一个得力的将领都没有,打仗的时候实在不方便。 刘明知道张彩凤舍不得让最小的孙子上战场,先跟方圆商量:“这次出征,除了你哥外,我身边再没有其他得力之人。你哥年纪大了,不能动不动就让他上阵冲杀,我想把之礼带去,最好惟敏也能跟着去,你看怎么样?” 方圆也舍不得让最小的儿子上战场,可她更担心丈夫身边没个使唤人手,遇到事情不好办,踌躇半晌才说:“让之孝跟你去我不拦着,婆婆那里能不能同意我就不知道了,你自己去说吧。” 刘明想了一套说辞,来见张彩凤,说:“娘,我这次去辽东,想把之礼带去,不知您老意下如何?” “不如何,我不同意,坚决不同意,你说什么都没用。”张彩凤一口回绝。 刘明笑了,说:“娘,我就是随便一说,您用不着这样,您不同意我就不带他。既然您不让之礼去打仗,那就让他跟着小亮去学做生意吧。” 张彩凤愣了一下,不解地问:“之礼文武双全,去做生意岂不是大材小用了吗?” “不做生意您想让他做什么?”刘明明知故问。 “当然是做官了。”张彩凤说:“你在瀛州,天戟在幽州,给他找份差事还不是小事一桩?” 刘明摇摇头:“我觉得让他当官不好。我可以帮他找份差事,可他得从最底层做起,一级一级地慢慢熬,熬到白头,也不一定能当上县官。之孝跟之义将来都能当大官,之礼心里能平衡吗?所以我觉得还是让他去学做生意,他的两个哥哥当大官,他挣大钱,各有所长,他就不会觉得自卑了。” “那可不一定。”张彩凤说:“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最低,他两个哥哥当官,地位最高,他经商,地位最低,他心里更不平衡。” “也不能那么说。二叔不就经商吗,小亮现在也经商,谁说他们地位低了?”刘明故作不以为然地说。 张彩凤不满地责备道:“你都五十大几的人了,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你二叔经商是因为咱们条件困难,小亮经商是继承你二叔的衣钵,自然没人说什么。你是当官的,之礼又不是当不了官,却去做生意,就算咱们家没人说什么,你那些同僚们人家会怎么想?” “哎呀,您说得真对,我以前还真没往这方面想。”刘明故作被提醒,为难地说:“按您的意思,之礼只能当官,可忙碌一辈子,只能混个芝麻绿豆官,那有什么意思?将来之孝和之义都做到刺史、司马,之礼只能当个县令、县丞,我担心之礼都没脸跟之孝、之义来往,兄弟们的感情都会疏远。” “那你就不能想个办法,让之礼升得快一些?”张彩凤问。 刘明说:“倒也不是不能,我好歹也是正三品的刺史,动用一下权力和关系,给之礼安排个好差事,时不时地提拔他一下,这完全可以。大不了有人在皇上那里弹劾我一本,说我以权谋私,把我撤职查办,把之礼削职为民,永不叙用。” “那可不行。”张彩凤忍不住了:“犯法的事咱们可不能干。” 刘明故作为难地说:“哎呀,别的办法嘛,我实在想不出来了。我的官、之孝和之义的官,都是在疆场上一刀一枪地拼杀挣来的,除了打仗,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快速升官。” 张彩凤若有所悟,盯着刘明问:“闹了半天你还是想带之礼走,在这里拐弯抹角地用话引我,是不是?” “娘,您可冤枉我了,我真的没这意思。”刘明说:“我知道您舍不得让之礼上战场,我怎么敢违背您的意愿呢,我绝对不带他去。不过有一点您可要考虑清楚,等他当了官以后,他的上司要是派他去打仗,我可拦不了。现在他是您的孙子,你说不让去没人敢说半个不字,将来他成了朝廷的人,就得听朝廷的,打仗的事恐怕免不了。” “免不了就免不了,那我也不让他跟你去。”张彩凤固执地说:“少打一仗是一仗,少打一仗就少一次危险。” 刘明点点头:“您说得有道理,不过您想过没有,这次要是跟我去,我可以照应着他,保证他出不了事,通过这一仗积累一些实战经验,以后再独自上战场,出事的可能性就小。这一次不去,就积累不了实战经验,将来冷不丁地跟着别人上战场,没人照应他,他自己又没经验,出事的可能性会大得多。娘,我把我能想到的事都告诉您了,最后怎么办听您的。” 听了这番话,张彩凤迟疑了,刘明说得非常有道理,她感到左右为难。想了老半天,张彩凤才说:“那这样吧,就让他跟你去吧,你可得把他照应好,一根汗毛都不许伤,不然我饶不了你。” 刘明心中暗乐,故作严肃地说:“娘,您放心,我保证把他照应好。前面八个孩子都没出过事,他也不会出事,您就踏踏实实地等着他立功的消息吧。” 张彩凤同意刘之礼上战场,杨氏的工作就好做了,方天戟劝了几句,方惟敏求了一阵,杨氏便点了头。方天戟临时给方惟敏和刘之礼补了军籍,就带着二人赶赴辽东。 刘明来到安市城前线,最高兴的人是杨九龄,他终于又能在刘明的指挥下打仗了。杨九龄设盛宴为刘明和方天戟接风。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明问起攻打各新城、盖牟、玄菟、辽东各城用的都是什么办法,杨九龄说:“夺取新城用是的长期围困的办法,攻占盖牟城用的是火鸢,攻占玄菟城和辽东城用的是水攻。水攻的办法还是之孝想出来的呢,为此李大总管给他记了一大功。” “火鸢是怎么回事?”刘明好奇地问。 杨九龄把火鸢介绍了一番,接着说:“盖牟城没有采取防火措施,火鸢对攻占盖牟城起了非常大的作用,但在攻打玄菟城的时候却遇上了麻烦。玄菟城守军在城墙上大量部署弓弩手,向火鸢射火箭,绝大部分火鸢都被火箭引燃,无法飞到城里。城里的人还在房面上盖上土,防止被火鸢点燃房顶的茅草。火攻计不行了,之孝才想出水攻计。” “火鸢计真是条妙计,只是再好的计策也有克制的办法。”刘明摇头叹息道,他问杨九龄:“盖牟城有没有采取防火措施?” 杨九龄说:“在围困安市城之前我就派人侦察过,安市城的房顶上也盖上了土,现在就更麻烦了,房顶上不光有土,还覆盖了一层雪,火鸢计行不通。安市城又建在山上,水攻计也行不通,看来只能硬攻。” 刘明问:“你在安市城住了很多年,知不知道哪里比较薄弱,比较易于突破?” 杨九龄摇摇头:“安市城的城墙还真没有薄弱的地方。安市城东高西低,从东边进攻地形上比较有利,可东面的城墙比其它三面要高要厚,抵消了地形的优势。其它三个方向的城墙虽然稍矮,但因地形不利于进攻,进攻的难度并不比东面小。” “安市城东高西低,下雨时雨水必然往西边汇聚,西边的城墙上是不是开有出水的口子?”刘明问。 “是的,在西城门的北面开有一个水关,一丈来宽,四尺来高。”杨九龄知道刘明在想什么,说:“水关上有铁栅,铁条有拇指粗细,人钻不过去。” 刘明说:“这么多年了,铁条肯定生了锈,说不定会有比较脆弱的地方。今天晚上你派人前去侦察一下,把情况搞清楚。我希望咱们能够以为水关为突破口,奇袭安市城,不然的话,以咱们的四万人,强攻安市城的三万人,怕是很难攻得下来。” 天黑后,杨九龄派人绕到城西进行侦察。大唐军队进抵安市城下将近两个月了,一直没有攻城,安市城守军在紧张了一阵子之后,逐渐放松下来。除了不开城门以及稍微加强了城东的戒备外,其它方面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城西的戒备最松,侦察人员顺利地潜伏到城墙下,钻进水关,摸清了铁栅的情况。 第二天,杨九龄把侦察的情况向刘明汇报:“元帅,情况已经搞清楚了,铁栅上的铁条确实锈蚀得比较严重,不过最细的地方也有食指那么粗,咱们没有专门的剪铁条的大钳子,弄不断铁条,没办法从水关进去。” 刘明点点头说:“这种情况我已经预料到了,我当然希望铁栅锈蚀得非常严重,能够比较容易地弄断,可老天爷未必如我们所愿。我想了个办法,咱们可以用钢锯把铁条锯断,你觉得怎么样?” 杨九龄说:“锯断铁条是没问题,只不过需要很长时间,一个晚上肯定不够。锯铁条的声音很响,只要有巡逻队经过,肯定能听见。要躲着巡逻队,进度就会很慢。” “这一点我也想到了。”刘明说:“咱们可以分几个晚上完成,只要保证一点,不能被守军发现。” 杨九龄面露难色:“这有点难,虽说守军平时并不去检查铁栅,可万一有人突然想起来,去看一眼,就会露馅。拖得时间越长,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守军一旦发现铁栅遭到破坏,必然加强防守,咱们的计划就会泡汤。这还不是最危险的,就怕守军给咱们来个守株待兔,在城里布下一张网,等咱们的人打开铁栅钻进城里,他们来个一网打尽。” “你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刘明胸有成竹地说:“你放心,我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欲知刘明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破坏铁栅的行动不被发现,且待下回分解。 第66回 初施巧计偶然暴露 再遣奇兵一战功成(1) 刘明设计了一种口罩,两层布夹着一定厚度的棉花,让士兵们缝制了几千个,同时准备了大量的木柴。刘仁愿围城时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干,造了一些楼车、冲车和云梯,刘明把楼车和云梯派上用场。 攻城行动就要开始了,刘明让士兵把楼车推到城北,在楼车和城墙之间堆上许多木柴,点燃木柴后往上浇水,制造成一股股浓烟。浓烟随着北风飘向城头,城墙上的高句丽士兵被熏得睁不开眼睛、喘不过气。唐军弓弩手登上楼车,向高句丽士兵放箭,高句丽士兵基本上没有还手的能力,唐军弓弩手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尽情地猎杀在烟雾中时隐时现的高句丽士兵。 准备工作完成了,刘明下令开始进攻,一队队唐军士兵抬着云梯、抱着木柴冲到城墙根下。烟随风走,城根下有一个区域没有烟,唐军士兵们停在没烟的区域里。他们并没有急于架云梯爬城,先升起一堆堆的火,架上锅,把冰雪放进锅城融化。唐军士兵不会是到城下做饭的吧?当然不是,他们融化冰雪是为了把口罩弄湿。冰雪化成了水,水烧成了温水,士兵们掏出口罩在锅里蘸湿,戴在脸上,捂住口鼻,又在口罩外面包上一块手巾。 很显然,把口罩弄湿是为了防烟,口罩外面为什么要包上手巾呢?别忘了,现在是冬天,如果不包手巾的话,用不了多长时间,湿口罩就会冻成冰砣,连士兵的脸都会被冻住。做好防护之后,唐军士兵们才把云梯架起来,高声呐喊着往城上爬。 用浓烟掩护进攻,高句丽士兵还是头一回遇见这样的战术,一时想不出应对办法,只能冒着烟跟大唐军队交战。可想而知顶着烟打仗有多痛苦,高句丽弓箭手睁不开眼睛,差不多是在盲射,高句丽长枪手和短刀手只能通过听声音判断唐军士兵有没有爬上城头,用枪往城下乱捅,用刀胡乱划拉。眼睛可以不睁,气总不能不喘,一口气吸进去,有一半是烟,高句丽士兵们呛得不停地咳嗽,实在忍不了,就趴在地上猛吸几口气。靠近地面的地方没有烟,趴着就能呼吸到新鲜空气。 相比之下,唐军士兵的处境要好得多,他们是背对来烟的方向,眼睛受到的刺激轻得多,更重要的是脸上捂着湿口罩,能够把烟过滤掉。高句丽士兵的狼狈样鼓舞了唐军士兵的斗志,爬上城头的唐军士兵面对着数倍于己的高句丽士兵,毫不畏惧,奋勇拼死,杀得高句丽士兵死伤累累。 高句丽军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防守出现了漏洞,几乎被大唐军队攻上城头。关键时刻,城内派来了援兵,高句丽士兵分成两拨,一拨守城,一拨趴在地上喘气,两拨轮流打仗,总算是挡住了大唐军队的进攻。 好笑的是,有些高句丽士兵看见唐军士兵脸上蒙着东西,受到启发,照猫画虎,把手巾浸,捂在脸上。仓促之间没人顾得上细想,守城的士兵纷纷效仿,轮到打仗的那一半人都在脸上包上湿手巾。万万没有想到,他们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刚开始还好,湿手巾把烟过滤掉,基本上不再觉得呛了,可好景不长,他们越来越感到呼吸困难。等有人意识到这是由于湿手巾结冰造成的,试图解下湿手巾时才发现,手巾的结已经冻成冰砣,根本解不开。 呼吸是刻不容缓的事,等不得把冰化掉,高句丽士兵们急切地撕扯手巾,结果令他们感到无比悲哀,湿手巾已经冻在脸上,根本扯不下来。高句丽士兵们面临着一个痛苦而又艰难的抉择——要脸还是要命。命要是没了,留着脸还有什么用,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要命,他们用双手扒住手巾,使出吃奶的力气用力撕扯,手巾带着脸皮与脸分道扬镳。呼吸之间,有千八百人的脸变得血肉模糊,然而奇怪的是,几乎听不到呼痛声和惨叫声,因为这些人全都在用力喘气。 城头顿时一片混乱,有一半高句丽士兵短时间内丧失了战斗力。只可惜,由于此次进攻并非实攻,大唐军队没能抓住这次机会,没有受伤的高句丽士兵及时做出调整,稳住阵脚。城里再次派来援兵,替换下受伤的士兵,战局又胶着起来。 对于战事的胶着,刘明并不在意,因为他的目的并不是攻进城去,他这样做是为了吸引安市城守军的注意力,掩护锯水关铁栅的行动。 天黑之后,几名唐军士兵悄悄来到安市城西,趁城上守军巡逻的间隙,钻进水关的洞里,铁栅的相邻两根铁条之间距离将近半尺,只要弄断两根铁条,人就可以钻过去。两名士兵用随身带来的褥子把铁条包住,这样锯铁条时发出的声音会小得多。一名士兵在水关的洞口边上倾听城上的动静,听到巡逻队的声音就发出信号,锯铁条的士兵便暂停行动,等巡逻队过去之后再接着锯。北风呼啸,卷起一阵阵林涛,锯铁条的声音基本被淹没,只有离水关很近的时候才能听到。不过守军的戒备非常严,一队接着一队,锯几下就得停一阵子,进度很慢。 整整锯了一夜,刚刚锯断一半,看来得两个晚上才能完全锯断。为了避免天亮后守军发现痕迹,在撤离之前,锯铁条的唐军士兵用雪把锯下来的铁屑盖住,把雪面抹平,离开时用扫帚把沿途的脚印扫掉。扫过的雪面粗看起来没有问题,但要是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出扫帚扫过的痕迹,刘明担心被守军发现,特意嘱咐士兵沿着城根儿接近水关,离开时留下几个人隐蔽在附近观察动静。整整一个白天,城上的高句丽士兵并没有探身往城根儿下观察,锯铁条的行动没有暴露,刘明总算是松了半口气。 又锯了一个晚上,铁条总算是锯断了,只要这个白天守军发现不了,天黑后唐军的突袭部队就可以经由水关潜入城里。然而天不从人愿,刘明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守军的一支巡逻队在西城墙上巡逻,其中一名中年士兵突然停下,说:“你们等我一下,我撒泡尿。” 一名年轻士兵紧接着说:“我也想撒尿,咱们站在城墙上往滋,看谁滋得远。” 可能是因为生活太无聊了,年轻士兵的提议马上得到其他的响应:“好哇,咱们看一看是嘴上有毛的劲头足,还是嘴上没毛的劲头足。” 中年士兵斜了年轻士兵一眼,撇着嘴不屑一顾地说:“就他,胎毛还没褪干净呢哪来的劲头,怎么可能跟我比。” 年轻士兵毫不示弱,反唇相讥道:“你的毛儿倒是褪干净了,跟只白条鸡似的,还敢跟我比,下辈子吧。只不过你投胎的时候注意点,别托生成个蹲着撒尿的,那咱们可就比不成了。” 这话一出,其他人哄堂大笑,有人开起了黄色玩笑。带队的小校连连摆手制止:“好了、好了,别打岔了,让他们赶紧比吧,不然尿泡要憋炸了。” 中年士兵脸上有点挂不住,悻悻地说:“劲头不是用嘴说出来的,得有真材实料才行,谁厉害比完了才知道。” 中年士兵和年轻士兵站到垛口上,解开衣服,用尽浑身的力气向城外滋尿。等他们尿完,巡逻队的其他人扒着垛口探出头去,比较谁滋得更远。两个人离得太近了,尿水被风一刮,几乎混在了一起,不大容易分得清楚哪滴尿是谁滋出去的,士兵们指手画脚、议论纷纷。 小校盯着雪地,眉头逐渐皱起来,沉吟了片刻,叫道:“别吵了,都别吵了,你们仔细看看,城根下面的雪跟旁边的雪是不是有点不一样?” 众人停止争辩,瞪大眼睛盯着雪地仔细看。一个眼尖的人叫起来:“没错儿,是不一样,城根下的雪好像被人用树枝划拉过。该不会是有人走过吧?” “肯定是有人走过。”小校警惕起来,命令道:“所有的人分成两拨,往两边察看,看看这痕迹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这一看可就坏了事,巡逻队的人发现,痕迹的一头止于水关,另一头离城渐远,看不清楚止于什么地方,但显然向着远处的树林延伸。不用说,有人从树林里出来,到水关干了些什么事,又返回了树林,也可能潜入到城里。此事非同小可,巡逻赶紧下城墙,到水关仔细检查。 水关的铁栅好好的,不像有人动过的样子,但铁栅外面的雪被压平了一片,显然有人在外面有所活动。小校一根一根仔细检查铁条,没看出任何问题。 一名士兵说:“会不会是打猎的人在这里避风过夜弄出来的?” “胡说。”小校驳斥道:“这里白天晚上一直在打仗,谁会跑到这里来打猎?就算是有人在这里过夜,他又何必把脚印抹掉呢?你们把每根铁条都用力晃一晃。” 几名士兵用力晃动铁条,发现中间的两根铁条被锯断了。原来,唐军士兵锯铁条时几乎贴着地面,锯完以后用雪把锯口盖住,仅凭肉眼检查根本看不出来。 铁栅被人据断了两根铁条,而且锯口很新,不用说肯定是大唐军队干的,这可是个重大的发现,小校马上派人去报告城主。 第66回 初施巧计偶然暴露 再遣奇兵一战功成(2) 听说水关的铁栅被大唐军队破坏,安市城城主周子林亲自带人到水关来检查。查看了一番之后,周子林夸奖小校:“你立了一大功,一会儿跟我回帅府,我重重有赏。” 一位名叫钱惟一的将军建议:“元帅,唐军显然是想从这里钻进城搞突袭,反正现在水关也没用,咱们干脆用石头堵死,让唐军碰一鼻子灰。” 周子林摆摆手:“不,堵死水关不是好主意。钱将军,你看明白了吧,铁条虽然被据断了,但并没有折弯过,这说明还没人打此进城。唐军锯断了铁条为什么不进城呢?只有一个解释,他们据断铁条的时候天就快亮了,来不及进城。我估计他们不会等很长时间,因为等得时间越长,被发现的可能性就越大,今天晚上他们就会行动。唐军不是想偷袭我们吗,好哇,让他们来吧,我给他来个将计就计。钱将军,本帅命你带领两千人埋伏在城里,等唐军进城后突然杀出,切断他们的退路,把他们一网打尽。” “元帅,您这一招太高了,末将怎么就没想到呢?”钱惟一恭维了一句,接着问:“元帅,不知道大唐军队会来多少人,两千人是不是不太保险。” 周子林笑道:“钱将军,你想一想,通过这么小的一个口子,能进来多少人呢,五百人到头儿了。不过多派点人也好,最后把进来的人全部生擒活捉,押到城头上,逼迫唐军退兵。唐军要是不肯退兵,就当着他们的面把俘虏砍头。” “好,末将马上去安排。”钱惟一答应着。 周子林对传令兵说:“向把守西城的人传我的命令,把戒备程度降两级,巡逻的间隔时间延长到一刻钟。” 钱惟一不解地问:“元帅,为什么要降低戒备程度?” 周子林说:“唐军想进城,咱们得给他们提供方便,要是巡逻太频繁,五百唐军就得分成很多批次进城,拖得时间太长,先进城的人有可能等不及后面的人,先行行动。万一出现那种情况,你该怎么办?打前面的就会惊动后面的,等后面的前面的又会离开你的埋伏圈。” 钱惟一点点头,又问:“元帅说得有理,不过可以等到天黑再增大巡逻间隔,反正唐军不会在白天来。” “既然唐军不会在白天来,那白天巡逻那么频繁有什么用?”周子林不满地瞪了钱惟一一眼,补充道:“城外很可能有唐军的探子,白天巡逻得频繁,天黑后巡逻反倒少了,那正常吗?唐军不是傻子,万一他们起了疑心,放弃偷袭行动,咱们不就白等了吗?” “对对对对,还是元帅考虑得周全,末将衷心地佩服。”这句话确实发自钱惟一的内心,不是讨好和恭维。周子林本来对钱惟一的无脑感到不满,听了这句话,心里很舒服,笑着点点头。 发生在水关的事被在城外监视的士兵看得真真的,士兵赶紧回营报告给杨九龄。听说锯铁条的事被守军发现,杨九龄心情很沉重,马上前去向刘明报告。 一见刘明的面,杨九龄就郁闷地说:“元帅,不好啦,刚刚士兵来报告,咱们锯铁条的事被守军发现了,偷袭计划行不通了。” 听了这话,刘明也感到万分遗憾,但他没有表露出来,略一沉吟,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被发现了呢,问题出在哪个环节上?” “具体的末将也不清楚,元帅可以问问负责监视的士兵。”杨九龄说。 刘明让人传负责监视的士兵进来,说:“守军是怎么发现水关的事的,你把整个过程详详细细地说一遍,不要漏掉任何细节。” 士兵说:“启禀元帅,是这么回事。守军的巡逻队走到水关附近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有两个人站在城墙上冲城外撒尿,其他人扒着城墙往下看,指指点点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后来,他们就分成了两拨,往两个方向走,探头看城下,估计是发现了扫雪的痕迹。一拨人停在了水关的正上方,时间不长,另一拨人也来到水关正上方,嘀咕了一会儿,就下城到水头观察,大概是发现铁条被锯断,就前去报告。过了一阵子,来了一群人,其中有两名军官,他们嘀咕了一阵子就离开了。” “离开以后呢,他们有没有采取什么措施,比如说把铁条焊死,或者用东西堵塞水关?”刘明问。 士兵摇摇头:“小的不知,那些人走后,小的赶紧回来报告,有人留在那里继续监视。” 刘明对杨九龄说:“你加派人手,严密监视西城守军的一举一动,发现任何情况都要及时向我报告。” “是,末将这就去安排。”杨九龄答应一声,离开帅帐。 晚饭前,杨九龄又来报告:“元帅,我们严密监视了整整一个下午,守军没有再派人去水关,水关还是以前的样子,没有被封堵。奇怪的是,西城的戒备明显放松,巡逻的间隔增长到一刻钟左右,末将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刘明微微皱起眉头,沉吟不语。过了半晌,刘明抬起头,微笑着说:“我明白了,对方这是想将计就计,打我们的伏击?” 杨九龄愣了一下,难以置信地问:“元帅,您的意思是,对方假装不知道铁栅被破坏,让我们按原计划进城偷袭,而他们则暗中埋伏,围歼我们的偷袭部队?” 刘明点点头:“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对方的行为。他们不修复铁栅,不封堵水关,显然是故意放我们进城。他们减少巡逻次数,是为了方便我们的偷袭部队入城。” “没错,只能是这么回事。”杨九龄问:“元帅,那咱们怎么办,是不是取消偷袭行动?” “哈哈哈。”刘明突然大笑几声,笑罢说:“对方想给我来个将计就计,吃掉我的偷袭部队,我也给他来个将计就计,一举拿下安市城。”刘明对传令兵说:“快去,召集众将到帅帐听令,要悄悄的,不许搞出大动静。” 杨九龄满腹狐疑地看着刘明,不明白在这种情况下还怎么搞偷袭,刘明不说,他也不好问。 不一时,众将到齐,刘明这才说出自己的计划:“诸位,咱们破坏水关铁栅、经水关偷偷入城的行动被安市城守军发现了,他们并没有采取措施封锁水关,反而明显降低了西城的戒备程度,本帅判断,对方是将计就计,假作不知,让我们按原计划行动,而他们则在城内设伏,消灭我们的偷袭部队。本帅决定偷袭行动不变,调整一下行动方案。对方既然想围歼我进城的部队,必然会给我军进城提供便利条件,我们就利用这一点,不从水关进城,架云梯上城墙,一路沿城墙向北进攻,侧击守卫北城墙的敌军,接应攻城部队登城,一路缒入城里,突袭北城门,接应我城外的部队进城。” 听到这里,杨九龄恍然大悟,对刘明的机智佩服得五体投地。刘明开始分派任务:“杨九龄将军,你挑选一位可靠的将领,率一百军兵率先登上西城墙,任务是阻击西城门方向的守军。登城之后先不要暴露目标,等进攻北城的部队发动攻击后,用木柴堵塞城墙,如果西城门的守军前来进攻,就放火断路。方惟敏听令,本帅命你带领五百军兵,第二批登上西城墙,沿城墙进攻把守北城的敌人。刘之礼听令,本帅命你带领五百军兵,第三批登上西城墙。埋伏在城内的敌人发现我军登城,必然就近从西城门登城,进攻我军的背后,你趁此机会缒城而下,沿着城墙根向北城门攻击前进,拿下北城门,放城外的部队进城。杨九龄将军,你另外挑选一百名熟悉城内街道的士兵,第四批登上西城墙,跟在刘之礼后面缒入城中,四个人一组,在城内到处放火,高喊‘唐军已经进城’,扰乱守军的军心。在城西行动的人,每人背一捆木柴,登城后交给阻击西城门敌军的部队。” 方惟敏和刘之礼刚到辽东就得到了打仗的机会,而且还是带队行动,高兴得手舞足蹈。刘明瞪了他们一眼,喝斥道:“这是在帅帐,注意你们的行为。”方惟敏和刘之礼互相看了一眼,吐下舌头,垂手肃立,再也不敢乱动了。 刘明继续派将:“方天戟将军,命你带领一万两千人进攻北城门,牵制北城门附近的敌人,并以少量兵力佯攻北城墙之东段。待刘之礼部打开城门后,你率部冲进城里,直捣城主的帅府。你可以向杨九龄将军借两名熟悉城内地形的向导。本帅将亲自指挥六千人,进攻北城墙的西段,在方惟敏部的配合下登城。城防一破,守军必然弃城而逃,或者向南,或者向东。张九龄将军,本帅命你带领本部人马一万五千人,埋伏在南城门外,全力阻击逃敌,绝对不能让他们向南逃到建安城。耿天河将军,命你带领本部人马五千人,埋伏在东城门外,守军若是从东门逃窜,你要根据对方的兵力相机行事,或者迎头痛击,将其赶回城里,或者拦腰杀出,消灭其后队。” 众将各自领命,刘明最后说:“晚饭后各部开始行动,秘密进入指定的位置。寅时初刻,西城的部队开始登城。注意,在部队靠近西城墙之前,先派两个人去检查一下水关,确认情况没有变化再行动,以防守军搞鬼。” 第66回 初施巧计偶然暴露 再遣奇兵一战功成(3) 杨九龄部要绕道城南,距离最远,又人多动静大,最先开始行动,吃完晚饭就收拾启程,先向北再向东再向南,绕大圈子去城南埋伏。耿天河部跟在杨九龄部后面,绕路去城东埋伏。 去城西的部队等到子时才开始行动,每个官兵都身背一捆木柴,外罩一件白色的斗篷。走在最前面的是杨九龄手下的一名校官。到达预定位置后,队伍停下来,校官根据星星的位置估计时间。差不多到丑末了,等一个巡逻队过去之后,他派出两名士兵前往水关探查。 两兵士兵来到水关下,检查了铁栅,发现铁条仍是断开状态,四周并无异常,就掏出火折,向部队发出火光信号。看到信号,校官一挥手,一百名高句丽籍士兵排成两队,抬着十架云梯,悄悄向水关摸过去。 城里的守军早已经做好了准备,钱惟一率领三千人埋伏在水关附近的民宅里,并派人在西城门楼上瞭望,监视唐军的行动。瞭望哨看到唐军士兵摸近水关,立刻向钱惟一报告。听说大唐军队只派了一百人,钱惟一感到非常遗憾,心中暗想:“唐军也太小气了,费这么大近才派一百人来,还不够我塞牙缝的。三千人在这里蹲半宿,只能抓到一千人,真不值得。”遗憾归遗憾,有的吃就比没得吃强,钱惟一派人给把守西城的人传令,停止巡逻,让唐军士兵安心进城。 不一会儿,一名士兵来报,又有一支大唐军队向水关接近,人数约有五百人,钱惟一大喜,心想:“看来唐军做事很谨慎,先派出尖兵探路,没发现异常,主力才出动。” 过了没一会儿,又有一名士兵前来报告,又发现了大约五百名唐军士兵,钱惟一被搞糊涂了:“大唐军队这是要干什么呀,怎么还不一起来,非得分成一拨一拨的,莫非是为了减小目标?” 钱惟一正在那里乱琢磨,第四名士兵来报,又发现了一百名唐军士兵,钱惟一彻底糊涂掉了,他实在想不明白,大唐军队为什么要这样做。钱惟一光顾着琢磨大唐军队为什么要分拨儿来了,可就忽略了一件事——直到现在,还没人前来向他报告大唐军队进城的消息。 唐军士兵来到水关下,架起云梯,解掉斗篷,悄悄爬上城墙。在西城门楼上的监视唐军动静的守军士兵,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城外,竟然没人发现有人爬上了城墙。前一百名唐军士兵上城后,蹲在城墙上,把带来的木柴堆在城墙上。这些木柴有的是干树枝,大部分是两拃粗的柈子,士兵们把树枝铺在下面,把柈子堆在上面。 方惟敏率领的五百人登上城墙,把木柴解下,猫着腰向城北前进。好几百人在城墙上活动,终于引起了西城门楼上守军的注意,赶紧报告给钱惟一。 钱惟一闻报大吃一惊,下意识地问:“有没有唐军从水关进城?”士兵回报,水关内没发现唐军士兵,钱惟一意识到上了大唐军队的当,咆哮道:“大唐人太狡猾啦,假装从水关进城,实际上却上了城墙。快,跟我上城墙。” 钱惟一埋伏的地点离西城门不远,他自然而然地带着人前往西城门。三千人藏在暗处难以发现,一动起来目标就太明显了,在城墙上监视守军动静的唐军士兵发现好多人往西城门方向跑,立刻报告给刘之礼。刘之礼率领的五百人刚刚登上城墙,等钱惟一的人走远后,他们向城里垂下十多条绳索,五百士兵迅速缒到城墙下。最后一批一百名高句丽籍士兵,紧随在刘之礼部后面下了城。 第一次参加实战,方惟敏的心“嘣嘣”直跳,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兴奋,抑或兼而有之。他手里端着青龙偃月刀,腰里挎着短刀,冲在最前面。 刘明亲自指挥唐军士兵猛攻安市城北城墙的西段,到了寅初时分,他估计方惟敏部已经上了城墙,就下令变佯攻为实攻。命令一下,已经连续佯攻三日的唐军士兵们骤然加大了攻击力度,士兵们举盾舞刀,攀着云梯往城上猛冲。守城的高句丽士兵感到压力骤增,一边拼命抵抗,一边派人去向周子林求援。 为了让唐军士兵放心大胆地从水关入城,钱惟一把西城墙北段的守卫几乎全部撤掉,离水关最近的人部署在城墙西北解附近。方惟敏部马上就要到达北城墙了,高句丽士兵才发现他们,有人大声问:“你们是干什么?”方惟敏用高句丽话回答:“我们是守卫西城门的,听说唐军攻得很猛,长官命令我们前来增援。” 黑灯瞎火的,高句丽士兵看不清方惟敏等人穿的是大唐军装,听方惟敏说的是高句丽话,就没有怀疑。有人说:“你们来得太好了,唐军不知道怎么搞的,突然加强了攻势,跟疯了似的,北城墙上的有点吃不住劲了,已经派人前去请求元帅增兵。” 刚说到这里,那人忽然觉得不太对劲,问方惟敏:“派去向元帅请求增兵的人走了没一会儿,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不是说唐军要来偷袭、不让在城墙上乱走吗,你们这么多跑过来,就不怕被唐军士兵看见?” 方惟敏察觉到对方起了疑心,加快脚步,嘴里应付着:“长官说了,偶尔过一次人没关系,让唐军看见,显得更真实。”说着话,方惟敏冲到那个人跟前,说道:“你太多事了,玩去吧。”说罢,他把大刀抡开,“喀嚓”一声,把那人拦腰砍为两段。 高句丽士兵们突然意识到来的是大唐军队,一下子就炸了窝,有的往后跑,有的往前冲,乱作一团。方惟敏平端着大刀,刀头冲前,左拨右挑,杀开一条血胡同,向着高句丽士兵群中猛冲,把一部分高句丽士兵甩在后面,留给唐军士兵们对付。 方惟敏的勇猛极大地激发了唐军士兵们的勇气,他们呐喊着扑向高句丽士兵,挥舞着刀枪展开厮杀。方惟敏跟别人不一样,他不喊杀,而是不停地用高句丽话高喊:“西城门已经被大唐军队攻破啦,安市城完蛋啦,想活命的赶紧投降吧——” 原本说的是要围歼从水关潜入城内的唐军士兵,可唐军士兵突然出现在城墙上,高句丽士兵正惊疑不定,听了方惟敏的话,军心顿时大乱,步步后退,大有支持不住的势头。现场的高句丽指挥官急了,大声呼喝:“别听他胡说,西城门有重兵把守,根本没听见有打仗的声音,唐军不可能把西城门夺去。这股唐军肯定是趁我们爬上城墙的,人数多不了,也不会有援兵,给我顶住,把守西城门的部队一到,就能把他们一举全歼。” 这话说得有道理,高句丽士兵们的心安定下来,在长官的指挥下,组织起来,向方惟敏和唐军士兵们发起反扑。这些高句丽士兵真是倒霉催的,他们要是相信方惟敏的话,或者投降,或者逃跑,总还能保住一条命,这一反扑,等于自己往刀口上撞。在五兄弟中,方惟敏的武功最低,不过毕竟是“五虎”之一,武功再低也是虎,高句丽士兵们根本就是一群兔子、老鼠。方惟敏把大刀抡开,哪里人多就往哪里杀,高句丽士兵沾上死、挨上亡,挡又挡不住,躲也躲不开,被杀得苦恼至极,方惟敏所到之处,留下一片尸体。 高句丽指挥官被巨大的伤亡急红了眼,咬着牙大喊:“把那个使大刀的人给我围住,豁出去死几个人,抓住他的大刀。他的大刀刀杆长,不灵活,抓住刀杆他就动不了啦。” 眼见着已经有二十多人倒在方惟敏的大刀下,高句丽士兵心里清楚,如果制止不住方惟敏,他们这些离方惟敏近的人一个都别想活。反正都是死,高句丽士兵们也豁出去了,二十多人把方惟敏围起来,同时往上冲。这一招确实有效,有几个人被方惟敏砍死,其他人则冲到方惟敏身边,有人抓住方惟敏的刀杆,有人用刀或枪向方惟敏进攻。 高句丽指挥官的喊声不光提醒了高句丽士兵,也提醒了方惟敏,他早已经做好了应付这种情况的准备。刀杆被抓住,一时夺不回来,他干脆把大刀冲高句丽士兵一扔,抽出短刀,对靠近身边的高句丽士兵痛下杀手,如同砍瓜切菜一般。高句丽士兵们刚刚因为夺走了方惟敏的大刀而得意了一下,就发现大事不好再想躲可就来不及了,短刀轻便灵活速度快,说话之间,离方惟敏最近的几个人就被砍翻。 把身边碍手碍脚的人清理干净后,方惟敏紧接着向夺他大刀的人杀过去。方惟敏的大刀很重,夺刀的高句丽士兵拿不动,已经扔在地上,见方惟敏冲他杀过来,吓得扭头就跑。方惟敏一个箭步冲上去,搂头盖顶就是一刀。那个高句丽士兵跑得快一点,这一刀没砍在脑袋上,在后脊梁背上划开一道一尺多长的口子,那个高句丽士兵大叫一声趴在地上。方惟敏捡起大刀,单手抡了一圈,把想偷袭他的几个高句丽士兵逼退,把短刀插入刀鞘。受伤的那个高句丽士兵挣扎着想爬起来,方惟敏腾身跃起,正落在他背上,他大叫一声,疼得晕死过去。 第66回 初施巧计偶然暴露 再遣奇兵一战功成(4) 方惟敏部攻势太猛,高句丽军队抵抗不住,被迫从北城墙调兵增援,这样一来,守城的兵力被削弱,攻城的大唐士兵趁机攀上城头。 钱惟一率领士兵沿着西城门两侧的马道冲上城墙,向城北杀过来,负责阻止他的唐军士兵马上把木柴点燃。城头的风很大,柴堆很快就燃起熊熊大火,风卷着火苗和浓烟扑向高句丽士兵,高句丽士兵根本无法靠近火堆,想灭火都灭不了。手下空有三千兵,却奈何不了一堆火,钱惟一气得“哇哇”暴叫,捶胸顿足闹了半天,才想起来派人去向城主周子林报告。 周子林得到报告,大唐军队加强了对北城墙的进攻,北城墙守军处境艰难,请求派兵增援。他刚刚派人前去军营传令,调两千人增援北城墙,钱惟一派来的士兵就到了。士兵报告:“启禀元帅,钱将军派小的前来报告情况。偷袭安市城的唐军士兵并没有进城,而是爬上了西城墙,沿着城墙向北进攻。钱将军带所部人马上了西城门,本想向北攻击唐军士兵,可唐军士兵在城墙上燃起一堆大火,阻断了西城门北去的道路,钱将军派小的前来报告,请元帅定夺。” “什么,唐军士兵没有进城,而是上了西城墙?”周子林吃惊地大叫起来。 “是的。”士兵报告:“唐军士兵总共有一千多人,北城墙守军处境危险,钱将军请大帅速速向北城墙增派援兵。” “坏了、坏了,我中了唐军将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策。”周子林懂得还不少,连“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都知道,他又是痛悔又是懊恼,当即传令:“快去军营传令,再调五千人前去增援北城墙。” 此时最好的办法是派人爬上西城墙,从唐军士兵背后发起攻击,可城墙太高,普通的梯子够不到,城里又没有云梯,周子林只能通过北城门两侧的马道向北城墙上增兵。 传令兵刚走,一个士兵急匆匆地跑进来报告:“启禀元帅,城西起火,有人喊唐军进城了。” 周子林吓得蹦了起来:“什么,唐军进城啦,有多少人?” “不知道。”传令兵回答:“只听见有人喊,并没有看到唐军。” 周子林松了口气:“那就问题不大了,可能是钱将军撤伏之后,少量的唐军士兵偷进城来,目的是扰乱军心。传我的命令,让士兵们不要慌,进来的只是零星的唐兵,派部队前去围捕,发现可疑人物立即斩首。” 这个士兵刚站起来要走,又冲进来一个士兵:“启禀元帅,城西北起火,有人大喊唐军进了城。” “唐军有多少人?”周子林紧张地问。 “不知道,没看见唐军的影子。”这个士兵的回答跟前一个士兵一样。 周子林放了心,让这个士兵前去传达搜捕可疑人物的命令。这个士兵还没出屋,又有士兵前来报告城内起火的消息,周子林问都懒得问了,直接传令搜捕可疑人物。 前来报告失火消息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周子林坐不住了,他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唐军士兵进了城,再让大唐军队这么搞下去,城里肯定会大乱。周子林把牙一咬,命令所有没上城参战的士兵全部出动,在全城进行拉网式大搜查。 再说刘之礼,他带着五百名士兵,沿着城墙根儿向北城门悄悄进发,沿途遇到两支高句丽巡逻队,都被刘之礼用高句丽话蒙混过去。 冲到北城门下,把守城门的高句丽士兵大声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刘之礼回答:“我们是西城门的守军,听说你们需要增援,特意赶来帮忙。” 把守城门的高句丽士兵万万没想到大唐军队会出现在城里,对刘之礼的话丝毫没有怀疑,还表示感谢:“你们来得太好了,西边的压力很大,你们去西边吧。” 刘之礼没有答话,带人冲到城门下,把大枪一挥,唐军士兵兵分两路,把城门洞前的高句丽士兵包围。城墙上激战正酣,城下只有几十名高句丽士兵,他们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被唐军士兵全部杀死。刘之孝派出两百人堵出东西两条马道,阻止城上的高句丽士兵下城,又派出两百人向城里的方向警戒,阻击城里来的高句丽士兵,其他人在城门洞前组成防线。城门缓缓打开,刘之礼按照约定放了一声号炮。 方天戟早就在等着城门打开,听到炮响,立刻下达进攻的命令。一万二千唐军士兵蜂拥而上,冲破高句丽军队的箭雨,呐喊着冲进城门。按照事先的安排,最先进城的四千人兵分两路,沿着两条马道向城墙上进攻,中间的四千人沿着大街向城里攻击前进,后面的四千人兵分两路,走大街两侧的小街,分别向东西城门穿插。大队人马一进城,刘之礼部的任务自动解除,刘之礼带着自己的五百人,给大部队打先锋,沿着大街向南冲杀。 刚冲了不远,刘之礼部跟周子林派来增援北城墙的第一支部队迎头相撞,刘之礼根本没考虑对方的人数是他的四倍,二话没说,当先杀进高句丽军队中。一条丈八蛇矛在刘之孝手里,如同出水蛟龙一样,上下翻飞,忽刺忽挑,忽拨忽打,杀得高句丽士兵凄苦不堪。五百唐军士兵在刘之孝的鼓舞下,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向四倍于己的敌人发起猛烈进攻。一来是因为刘之孝和唐军士兵太过勇猛,二来是因为在城里突然跟大唐军队遭遇,完全出乎意料,两千高句丽士兵居然顶不住五百唐军士兵的压力,被杀得步步兵退。方天戟亲自指挥着四千唐军士兵杀上来,高句丽军队的战斗意志顿时崩溃,扭头就往回跑,大唐军队在后面紧追不舍。 周子林派来增援北城墙的第二支部队五千人赶到了,跟正在溃退的第一支部队相遇,两拨人兵合一处,将打一家,一起阻击刘之礼部和方天戟部,双方在大街上展开了混战。高句丽军队虽然占有兵力优势,但他们并不知道大唐军队来了多少人,心虚力怯,在大唐军队的猛攻之下,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刘明派出方惟敏和刘之礼两路部队,是一种双保险措施,即使有一路失利,也不会影响大局。当他得知刘之礼已经拿下北城门时,立刻调整部队,命令进攻城墙的六千人撤掉云梯,改从北城门进城。 北城墙西段的高句丽士兵,西面遭到方惟敏部的进攻,东面遭到方天戟部两千人的进攻,被封堵在城墙上。城墙狭窄,只有两头的人能跟唐军士兵交手,中间的人只能作为替补,兵力优势发挥不出来。西城墙一起火,方惟敏就不停地喊“大唐军队已经占领西门”,不少高句丽士兵慌乱之中看走了眼,以为着火的是西城门楼,斗志大减,被方惟敏的五百人杀得步步后退。靠近北城门的高句丽士兵见唐军士兵从城门方向杀过来,不用人喊都知道北城门已经失守,更是心慌意乱,比西面的高句丽士兵退得还快。两千多人被步步压缩,拥挤不堪,以至于转个身都困难。这种情况显然没办法再打仗了,他们只好缴械投降,成为最早成建制投降的人。 北城墙东段的高句丽士兵遭到方天戟部两千人的攻击,同样是因为失去斗志,边战边退,撤向东城门。 周子林接到报告,北城门失陷,大量唐军士兵冲进城里,前去增援北城墙的两支部队总共七千人,顶不住大唐军队的进攻,被迫向军营撤退。周子林急了,歇斯底里地大喊:“快,快派兵增援,把所有的士兵都派出去,一定要把北城门给我夺回来。” 一位幕僚提醒说:“元帅,部队正在城里进行拉网式搜索,一时难以集结起来,想夺回北城门怕是不可能,还是另想办法吧。” 周子林这才想起来,他把所有没参与守城的士兵都派出去搜捕放火的唐军士兵去了。“那、那、那怎么办?”周子林一时想不出办法,只好问幕僚。 幕僚说:“看目前这种态势,安市城怕是保不住了,元帅快想脱身之策吧。西城门有钱将军率领的三千人,赶紧把他们调过来,保护元帅从南城门出城。” 事到如今再没有别的办法,周子林只好派人去调钱惟一护驾。 负责放火的唐军士兵成绩斐然,他们从西向东,一路走一路放火,安市城从西到东、从北到南,燃起了数十处大火。看到这种情况,钱惟一坐不住了,带兵离开西城门,前去保护帅府。周子林派去调钱惟一的传令兵离开帅府没多远,就碰上了钱惟一。于是,钱惟一保护着周子林,在满城火光的映照下,凄凄惶惶地向南城逃去。担心碰上大唐军队,他们不敢走大街,钻小巷、穿胡同,沿途收拢正在拉网搜索的士兵。 钱惟一带人走后,负责把守西城门的高句丽军兵心里惴惴不安,眼看着城里的火光越来越多,耳听着北城方向传来阵阵喊杀声,他们知道安市城守不住了,决定弃城逃跑。往哪里跑呢,往西跑只要出城门就能离开安市城,可是出城以后怎么办,西边没有其它城池,他们无处投奔。众人商议一番,决定沿着城墙往南跑,出南门,前去投奔建安城。他们这一跑,带动的把守南城墙的军兵跟着一起跑,刚好在南城门处碰上了周子林和钱惟一。周子林在沿途收拢了一部分士兵,加上这部分人和南城门附近的人,总共有七八千人,冲出城门,匆忙而去。 欲知周子林能不能逃脱,且待下回分解。 第67回 乘胜发兵力克建安 短时休整再攻积利(1) 进攻西城门的大唐军队赶到西城门时,城门上下已经空无一人,带队的将领留下五百人把守城门,带着另外一千五百人向城里进攻。 进攻东城门的大唐军队插到东城门下,向把守东城门的高句丽军队发起突然进攻,一个冲击波次就把高句丽军队打垮,占领了城门楼。他们兵分两路,一路向南追击逃跑的高句丽士兵,另一路向北,截击北城墙东段的高句丽士兵。北城墙东段的高句丽士兵且战且退,退到东城墙,发射他们的后路已经被切断。要想脱身,唯一的办法是从城墙上跳下去,可是城墙很高,下面黑乎乎的看不见地面,跳下去十有八九得摔断腿脚,还是跑不了。既然跑不了,就别受那个罪了,高句丽士兵们选择了投降。 把守东城门的高句丽士兵选择了向南逃,当他们逃到南城门时,发现南城门上空无一人,猜到城里已经有人逃出城,很可能是城主周子林,便向南追下去。追击他们唐军士兵占领南城门楼,把城门关闭,部署在城门前,防止再有高句丽军队往城外逃。 跟刘之礼部、方天戟部交战的七千高句丽士兵退回军营,发现军营里空空如也,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心一下子全都凉透了。不用说,在他们跟大唐军队殊死搏斗的时候,其他人早已溜之乎也。刘之礼和方天戟指挥人员把军营包围,刘明带领六千人马赶到,加入到包围军营的行列中。城里到处都是火光,四面八方都有大唐军队的呐喊声,他们斗志尽失,接受了刘明的劝降,全体放下武器。 城里已经没有大股的高句丽军队,刘明下令,封锁四门和各个交通要道,待天亮后展开全城大搜捕。 周子林和钱惟一带着人马匆匆而逃,正行进间,就听一声炮响,喊声四起,箭飞如雨,高句丽士兵纷纷中箭倒地。丧家之犬,早已胆战心惊,黑暗中遭此突然打击,更是魂飞魄散,高句丽士兵们没有一个人顾得上反击,也没人听从指挥,个个如同惊弓之鸟,向着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逃窜。越是乱跑越容易招来打击,跑得快的人死得也快,其他人意识到这一点后,再也不敢乱动,全都趴在地上,祈祷不被唐军士兵发现。 袭击周子林的正是杨九龄部,他们早已等候多时,周子林急于逃命,没顾上派兵侦察,一头撞进杨九龄的包围圈中。看到高句丽士兵们不再乱跑了,杨九龄下令停止放箭,大声喊:“对面的人你们听着,我叫杨九龄,我父亲是当年固守安市城的杨万春,我本人在安市城为将多年,数年前归顺了大唐,在刘明元帅帐下效命。刘明元帅乃是当今之诸葛孔明,足智多谋,神机妙算,攻不无克,战无不胜,这一仗就是他指挥的。我奉刘元帅之命在此设伏,已经等了你们一个时辰,你们落入我的包围圈,插翅难逃,要想活命,只能投降。刘元帅宽宏大量,只要你们肯投降,肯定会善待你们。我也是高句丽人,我的经历足以证明这一点。我再告诉你们一个消息,建安城已经被我们另一支军队包围,你们就算能从这里逃出,也进不了建安城。给你们半刻钟的考虑时间,投降者优待,不肯投降者杀无赦。” 拿下安市城后,下一个目标就是建安城,刘明不想让建安城守军了解安市城被攻破的细节,所以让杨九龄骗高句丽军队,说建安城已经被包围,这样的话,就算高句丽军队有人侥幸漏网,也不会前往建安城。 钱惟一趴在周子林身边,小声说:“元帅,看这样子,对方的人数至少比我们多一倍,咱们很难逃得出去,怎么办呀?” 周子林说:“没想到建安城已经被唐军包围,往南去肯定是不行了,咱们往东突围吧,只要逃进山里,唐军就追不上咱们了。” “能冲得出去吗?”钱惟一显然对突围缺乏信心。 “能不能冲得出去,试一试才知道。”周子林是铁了心不投降,怀着侥幸心理说:“咱们先假装投降,麻痹对方,然后突然往外冲,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能冲出去多少算多少。” 钱惟一点点头:“好,那就试一试吧。” 钱惟一暗自传下向东突围的命令,周子林冲着杨九龄的方向喊:“杨将军,我是安市城城主周子林,我愿意投降,希望你言而有信,保证我本人、我的家人和所有官兵的安全。” 杨九龄说:“只要你们投降,你们所有人的生命安全都能得到保证。周子林,你先带着你手下的将军们过来。” 一听这话,钱惟一傻了眼,问:“元帅,他让咱们过去,这还怎么骗他们呀?” 周子林咬着牙说:“这个杨九龄真他妈的狡猾,看来骗是骗不过去了,传我的命令,往前冲。” 一声令下,高句丽士兵们簇拥着周子林和钱惟一向东边冲过去。杨九龄早就防着这一手,看见大批高句丽士兵站起身,当即传令:“情况不对,敌人可能想突围,大家注意。发现对方行动异常,不用等待命令,直接开弓放箭。” 高句丽士兵们向东边猛冲,迎接他们的是密集的箭雨,冲在前边的人死伤累累,没有一个人能跑出去五十步以上。硬往前冲只能是白白送死,后面的人谁也不傻,不想给周子林垫背,重新趴在地上。冲击失败了,周子林和钱惟一傻了眼,他们心里很清楚,这一次冲击是唯一的机会,这次没成功,以后再也不可能成功了。钱惟一用埋怨的口气说:“元帅,这下子麻烦了,还不如刚才投降呢,现在恐怕想投降都没那么容易了。”周子林又是懊恼又是郁闷,低着头不说话,苦思冥想脱身之策。 杨九龄又说话了:“周子林,你狗日的言而无信,竟敢欺骗本将军,你这样做等于断掉了自己的活路。对面的人听着,周子林拒不投降,欺骗本将军,死有余辜,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活命的机会,杀掉周子林,将功折罪。” 听了这话,钱惟一眼珠转了两转,悄悄抽出短刀。周子林发现钱惟一拔刀,又惊又怕,喝问道:“钱惟一,你想干什么?” 钱惟一并不答话,一刀捅进周子林的腹部。周子林死死地瞪着钱惟一,想说什么,却因为剧痛说不出来,脸扭曲得变了形。钱惟一说:“元帅,你别怪我,我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几千弟兄。死你一人,救好几千弟兄,值得。” 周子林鼓足所有的力气,抬起手,指着钱惟一说:“你……”刚说出一个字,胳膊就垂了下去,一命呜呼。 钱惟一把周子林的脑袋砍下来,挑在刀尖上,大喊:“杨将军,我已经把周子林杀啦,请你接受我们投降。” “你一个人先过来。”杨九龄命令。 钱惟一提着周子林的脑袋走过来,杨九龄问明他的身份,然后命令高句丽军队中的军官先来投降,接下来是士兵,每百人一队,不许携带武器,举着双手,过来投降。 把守东城门的高句丽士兵逃出南城门后,正奔跑间,忽听前面杀声大作,赶紧停住脚步。不用说,那是先逃出城的人中了大唐军队的埋伏。不能继续往南走了,他们商量了一下,转道往东跑。刚刚跑到安市城东南角,前面来了一队人马,两军迎头相撞。 前面来的是什么军队?是耿天河的人。耿天河奉命在东城门外埋伏,拦截从东城门逃跑的高句丽军队。方天戟部进攻东城门的人占领东城门后,派人去给耿天河送信,告诉他不必继续埋伏。 耿天河郁闷地想:“这一仗真没劲,一个俘虏都没抓到,寸功未立,这算什么回事呀?不行,我得找点事做,哪怕立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功,也比没有强。有什么事可做呢?大军已经进城,我现在去城里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去找杨将军。高句丽军队没从东门逃跑,很可能从南门逃跑,杨将军在前面阻拦,我从后面突袭,定能大获全胜。”就这样,耿天河带着五千人冲向城南,正好碰上往东逃跑的高句丽军队。 狭路相逢勇者胜,天色太黑,双方都不知道对方有多少兵力,这个时候就看谁敢拼命了。耿天河把刀一举,大声说:“弟兄们,咱们的运气来了,买卖主动送上门来,给我杀。”耿天河一马当先,五千军兵紧跟在后面,呐喊着向高句丽军队冲过去。 高句丽军队本来就是惊弓之鸟,又从对方的呐喊声听出来,对方的人数比他们多得多,哪还敢抵抗,掉头就往回跑。耿天河命令步兵紧紧追击,他亲自带领骑兵向前猛插。这些高句丽士兵都是从城墙上逃下来的,一匹马都没有,当然跑不过骑兵,见唐军骑兵从他们身边掠过,情知往西的路不通,又转身往南跑。 耿天河带领骑兵切断高句丽军队的西逃之路后,转身向南包抄,一部分唐军士兵也向南包抄下去,骑兵和步兵会合,又切断了高句丽军队的南逃之路,把高句丽军队四面包围。 走投无路的高句丽军队变成一群无头的苍蝇,四处乱撞,往哪边跑的都有,完全乱了套。唐军士兵一边收缩包围圈一边迫降,走投无路的高句丽士兵陆续投降,只有少数人趁天黑逃出包围圈。 第67回 乘胜发兵力克建安 短时休整再攻积利(2) 从俘虏口中了解到,有上万名高句丽士兵在城里拉网似搜捕纵火者,刘明感到很头疼,这意味着近三分之一的守军士兵散布在全城,把他们全部挖出来很困难。天亮后,刘明派人在城中各处张贴告示,敦促分散隐匿的高句丽士兵投降。 告示里说:高句丽士兵在午时结束之前必须返回军营向大唐军队投降,大唐军队保障他们的生命财产安全。午时过后,大唐军队将在全城进行搜捕,发现没有向大唐军队投降的高句丽士兵,一律籍没为奴,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本城百姓,举报不肯投降的高句丽士兵都有赏,窝藏不肯投降的高句丽士兵家,没收全部财产,全家籍没为奴。同一甲的人家互相检查,互相做保,一家犯法,全甲连坐。 为了确保每家每户都知道这件事,刘明让本城的官员分派人手,挨家挨户口头通知。这个措施非常有效,那些藏匿在百姓家里的高句丽士兵,或者主动或者被逼,全都返回军营。 方天戟把俘虏押回城,钱惟一向刘明献上周子林的首级。刘明让人验明确实是周子林的首级后,对钱惟一说:“你杀死周子林,率队投降,算是立了一功,此前对抗大唐军队的罪过我既往不咎,我还会让你带兵。我给你提供一个升官的机会,接下来我要去攻打建安城,如果你愿意担任先锋,打下建安城后,我就任命你为建安城的城主。” 钱惟一当然对升官发财感兴趣,他说:“刘元帅,小人愿意担任先锋,前去攻打建安城,不知元帅给小的多少兵马。” 刘明说:“我要从降兵里面挑五千人留下来守城,剩下的降兵全部交给你指挥,估计大约有两万人。你来担任主攻,我将指挥三万五千人担任助攻。总共五万多人进攻建安城,兵力应该够了吧?” “够了,够了。”钱惟一非常高兴,刘明把几乎全部安市城降兵都交给他指挥,表明对他非常信任,钱惟一拍着胸脯保证道:“建安城里顶多有两万守军,安市城被攻破,建安城就成了一座孤城,小人有信心拿下。刘元帅,要是拿不下建安城,小人提着脑袋来见您。” 刘明点点头:“好,那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他对耿天河说:“耿将军,你跟钱将军一起,去军营里挑选五千名精壮的降兵,补充到杨将军手下,剩下的降兵全部交给钱将军。” 耿天河和钱惟一答应一声,离开帅厅,前往军营。刘明又对杨九龄说:“杨将军,这几年你的职务没怎么晋升过,这一回机会来了,我任命你为安市城的城主。” 杨九龄拱手施礼:“谢元帅提拔,不过末将还是希望跟在元帅身边。这几年没有升职,末将并不在意,令末将感到遗憾的是没能跟在元帅身边。这一仗打完后,元帅肯定会高升,末将希望能继续跟着元帅,元帅去哪里,末将就去哪里。” 刘明摆摆手,亲切地说:“九龄啊,你的这份情意我心领了,不过国家大事容不得我们讲私情。依我看,这一仗会最后灭亡高句丽,高句丽的国土将全部纳入大唐的版图。这个时候非常需要既对大唐忠心耿耿又了解高句丽风土人情的人治理辽东,让你们这些以前就归顺大唐的高句丽人担任各城的城主,再合适不过了。令尊曾经担任安市城城主,颇得人心,现在安市城城主这个位置非你莫属。你在这里能发挥更大的作用,比跟在我身边强多了。” 这些道理杨九龄都明白,不过他还是有点舍不得离开刘明,央求道:“元帅,末将可以当安市城城主,不过等彻底打完仗吧,在此之前先让别人当。” 刘明笑了,点点头说:“好吧,先让耿天河代理安市城城主,从你的部下里拨五千人给他,加上挑选出来的五千降兵,驻守安市城,你带着一万五千人,继续跟着我。” 在安市城休兵数日后,刘明指挥大军把建安城包围,劝降不成,开始进攻。据钱惟一说,在盖牟城被大唐军队用火鸢攻克之后,辽东各城都采取了防火措施,而且现在已经是冬季,下过两场比较大的雪,火攻之法对攻打建安城起不到作用。建安城守军以水浇城,使城墙外结了厚厚的冰,冲车的效能也大大减弱,大唐军队只能在楼车的掩护下强行攻城。好在建安城是座平地城,城墙不是十分高大,比起辽东城和安市城来,攻打的难度要低得多。 为了尽量减少伤亡,刘明给建安城守军写了封信,规定:在破城之前出城投降者,免去所有罪责;集体出降者,带头之人得任官职,带出多少人就任多大的官;献关者有重赏,献关时间越早,赏赐越多;拒不投降的军官,城破之后一律斩首。 刘明让人把这封信誊写了许多份,让士兵射进城里。起初守军没什么反应,在大唐军队猛烈进攻了数日之后,守军的心理防线开始动摇,有人趁夜缒到城外,向大唐军队投降。 万事开头难,只要开了头,后面的事就容易多了。刘明让出城投降的守军士兵向城上喊话,瓦解守军的意志,这一招非常管用,出城投降的守军士兵越来越多,而且从一两个人零星出城,逐渐发展到三五个人、十几个人甚至几十个人集体出降。 每天都有一两百人出城投降大唐军队,建安城城主急红了眼,发布了一条连坐命令,同一伙的五十人中,只要有一个人出城投降,其他人全部斩首,检举揭发者免死。这位城主还真是说到做到,命令发布的当天晚上,又有多股士兵出城,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出城的同伙之人,总数达一百多,全部被抓。第二天天亮后,城主下令把这一百多人押赴刑场,并命令各部派人观看行刑。 刑场外围满了老百姓,里三层外三层,足有上万人,将要被砍头的士兵被五花大绑,二十多人一排,排了好几排,跪在刑场中间,几十名军官和几百名观刑的士兵代表站在他们对面。 午时三刻将至,城主来到刑场,对观刑的军兵大声说:“昨天本帅已经发布过连坐命令,同伙之人有人逃跑,其他人连坐,本帅有令必行。跪着的这些人,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同伙之人出城投降,既不阻拦也不检举,触犯了连坐法,依法当斩。今天本帅就要将他们全部斩首,以儆效尤。”他回头对监斩官说:“时辰一到,立刻行刑。” 监斩官看了看插在地上的竹竿,宣布:“午时三刻已到,开刀问斩。” 二十多个刽子手,手持鬼头刀,站到受刑者的后面,从最后一排开始行刑。一时间,刀光闪闪,血光迸溅,一颗颗人头坠落尘埃。围观的老百姓中发起一阵阵骚动,虽然是抱着看热闹的心理来的,可真看到满地乱滚的人头时,很多人还是受不了,吓得闭上眼睛。 观刑的士兵代表个个面沉似水,不作一声,有得吓得浑身直哆嗦,有的则恨得咬牙切齿。很多人在心里骂城主:“这个狗日的真他妈不是东西,这些人没有跟着同伴一起逃跑,应该得到奖赏才对,你却把他们全都砍了脑袋,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演了一场杀鸡给猴看的戏,城主放了心,他相信再也没人敢出城投降。大大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天晚上出城投降的人更多,全是整伙整伙逃跑的,总数达到好几百人。城主闻报后,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想到推出连坐法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一时无计可施,一筹莫展。就在这时,部下又报来一个雪上加霜的消息——大唐军队大大加强了进攻力度,城防危在旦夕。 原来,刘明从降兵那里了解到城主实施了连坐法,一下子就杀了一百多人,守军士兵怨气冲天,军心动摇,便决定,原来只是负责助攻的三万多人全部改为主攻,从四个方向猛烈攻城,争取一举成功。唐军士兵军事进攻和政治进攻双管齐下,一边拼杀一边数落城主的残暴不仁。面对如潮水一般冲上来的唐军士兵,守军士兵士气不振,抵抗不住,城防全线告急。 眼见着大唐军队就要攻进城里,城主急红了眼,把所有的兵力全部派上城头,主要将领全都上城督战,他自己也没闲着,东西南北四城走马灯似地乱转,一方面给军兵打气,一方面对军兵发出威胁。这个办法稍稍起到了一些作用,守军支撑了一上午,到中午时分,大唐军队暂停进攻,休兵吃饭。城主稍稍松了口气,返回帅府用餐。 饭还没吃完,有军兵惊惶失措地跑来报告:“报告元帅,大势不好,南城被唐军攻破,唐军已经登城,估计此刻已经占领南城门。” 城主闻了大惊,饭碗失手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半口饭呛进了气管,剧烈地咳嗽了半天,才强忍着痛苦问:“怎么回事,唐军不是停止进攻了吗,这还没吃完饭,南城怎么会失守?” 军兵说:“启禀元帅,唐军只是暂时停止了进攻,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突然发起进攻,南城守军疏于防备,一下子就被唐军攻上城墙。” “快,集合部队,跟我上南城,一定要把唐军杀退。”城主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 第67回 乘胜发兵力克建安 短时休整再攻积利(3) 在午饭时间突然发动进攻,这是刘明特意安排的,他认为,守军全力支撑了半天,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极点,突然松弛下来,一时难以恢复紧张状态,于是就先撤兵,再突然恢复进攻。这一招果然奏效,刘明亲自指挥的南城唐军士兵一个波次就攻上了城头。 城主紧急集合起数千人,亲自率领前去增援南城,刚走到半路就碰上从南城逃回来的军兵,得知一个令人绝望的消息——大唐军队已经攻克南门,大量唐军士兵正在向城里杀来。一位军官对城主说:“元帅,城门已经失陷,形势已经无可挽救,还是赶紧出城吧,唐军可是说过,破城之前没有投降的军官将全部被砍头。” “对对对,得赶快出城。事不宜迟,赶紧去东门。”城主受到提醒,当即决定从东门出城。 南门被攻破后,东门就成了守军逃跑的首选,只是城主太倒霉,东门是第二个被大唐军队攻破的城门。负责进攻东城的是钱惟一的部队,为了当上建安城城主,钱惟一作战非常积极,在刘明攻破南城门后不久,他就攻破了东城门。建安城城主连帅府都没顾上回,老婆孩子都不要了,直接从南城往东城跑,还是晚了一步,被钱惟一堵在了城里。 南门和东门都出不去,西门和北门也未必能出得去,就算出得去也没用,西边和北边没处投奔,建安城城主急得直转磨磨。走投无路之下,城主下令组织巷战,试图用巷战的办法拖延时间,为他趁乱出城创造条件。下达完巷战命令后,城主急匆匆返回家里,让老婆孩子换上平民百姓的衣服,带上细软,一个卫兵都没带,悄悄离开帅府。 西城门和北城门相继被大唐军队攻克,唐军士兵从四个方向源源不断地杀进城中。守军的各级将领知道被抓后只有死路一条,拼命组织士兵抵抗大唐军队。巷战的基础是士兵有着高昂的斗志和坚韧的毅力,没有这两样东西无法组织巷战。现在的高句丽士兵既没有斗志更谈不上毅力,看到唐军士兵蜂拥而至,有人悄悄开溜,有人哄然而散,战场上只剩下各级指挥官和少量士兵。凭这么点人跟大唐军队打巷战纯粹是用鸡蛋碰石头,指挥官们只好跟着逃跑,各自想活命的办法。 守军有组织的抵抗很快就瓦解,大唐军队迅速控制了整座城池。由投降的高句丽士兵带路,唐军士兵冲向各个重要目标,控制住各条交通要道,然后分片搜捕,捉拿藏匿的守军军官,督促守军士兵投降。 建安城城主本想趁大唐军队刚刚进城的混乱混出城去,可他聪明反被聪明误,两军交战的时候,几个老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带着大包小裹,出现在街道上,这实在是不合常理,离开帅府没多远,就被唐军士兵拦住。城主谎称是普通百姓,却被投降大唐军队的守军士兵认出,全家人都被押回帅府,关押在柴房里。 经过数日搜捕,除极个别军官逃出城外,绝大多数守军军官都被抓住。刘明下令,把百夫长以上的军官关押起来,择日处斩,允许百夫长以下的军官纳币赎命。 刘明实践诺言,任命钱惟一为建安城城主,把安市城降兵和建安城降兵各五千人划归他指挥,拨建安城降兵五千余人给杨九龄,给他补足两万人马,两城的其他降兵两万余人,全部划归到方天戟手下。 时节已经进入到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在这种季节里打仗非常辛苦,刘明暂停行动,让部队休息过冬。他把手下的人马分成三部分,分别驻扎在建安城、安市城和辽东城,等待天气回暖之后再继续进攻。 在刘明赶来辽东、攻下安市城和建安城的这段时间里,契苾何力攻下了由高句丽、靺鞨联军守卫的木底城,独孤卿云攻下了高句丽军队重兵把守的乌骨城,这两路大军也是因为天气冷而暂停了作战行动,就地驻扎,以待春暖。 除了进攻辽东的三路大军外,大唐军队还有一路大军,即郭待封部。郭待封部乘船直趋平壤,与进攻辽东的部队遥相呼应。由于势单力薄,郭待封部没有取得大的战果,只是在弃船登岸后站稳了脚跟,对鸭绿水以南的高句丽军队起到了牵制作用。 郭待封的运粮船遭遇海浪,损失了很多粮草,军中乏食,郭待封向李世勣求助。求助信怎么写呢?如果直接写军中粮草不足,万一送信的人被高句丽军队抓住,高句丽人得知这一情况后,肯定会派重兵来攻。苦思冥想多时,郭待封想出一个办法,做一首离合诗给李世勣,高句丽人肯定看不明白诗中说的是什么内容。 于是,郭待封写了首离合诗,派人送给李世勣。郭待封万万没有想到,这首离合诗差点给他带来杀身之祸。这首离合诗是怎么写的,史书上没有记载,笔者不敢胡编,总而言之一句话,这首离合诗写得非常巧妙,高句丽人肯定看不懂。不光高句丽人看不懂,就连李世勣也看不懂。李世勣拿着郭待封的离合诗,翻来覆去、正读倒读,念了好几遍,也没明白郭待封的意思,不由地大怒道:“目下战事如此紧张,这个郭待封居然还有闲心写诗,还专程派人千里迢迢地送给本帅,真真是岂有此理。哪位将军愿意替本帅走一趟,把郭待封的人头拿回来,以警告那些玩忽职守之人。” 阵斩一军之主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众将都知道李世勣是在气头上才这样说,过后肯定会后悔,所以没人答言。行军管记元万顷开言道:“大帅暂且息怒,郭将军特意派人送来一首诗,必有其用意。可否让小人看一看郭将军的诗?” 元万顷的话提醒了李世勣,李世勣心想:“对呀,郭待封不是那种做事不着调的人,他不会无缘无故地给本帅写首不着调的诗,应该是有所用意。”想到这里,李世勣把郭待封的信递给元万顷:“好吧,你仔细看看,这首诗中暗藏着什么玄机。” 元万顷接过诗,反复看了几遍,微微点点头,对李世勣说:“大帅,郭将军军中乏粮,请求大帅支援。”他把郭待封的诗解释了一番,然后说:“郭将军不在信中明言乏粮之事,而是暗藏在离合诗中,肯定是担心书信被高句丽人拦截,暴露我军虚实。” 李世勣连连点头道:“原来如此,我说呢,郭待封不是个轻狂之人,怎么会冷不丁地做这种不着调的事情呢。” 李世勣立刻给窦义积下令,派人给郭待封送粮。郭待封得到了粮草的支援,军心大安,在高句丽站住了脚根。 元万顷破解了离合诗,李世勣对他很是欣赏,觉得他很有才华,就让他写一篇征讨高句丽的檄文。元万顷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得到李世勣的欣赏,觉得自己升官发财的机会来了,一时轻狂,作了一篇《檄高丽文》。单从文章上看,这篇檄文还算得上一篇好文章,只是其中有句话,“不知守鸭绿之险”,虽是讥讽泉男建无谋,实则提醒了泉男建。檄文写好之后,李世勣也没仔细看就让人发了出去。泉男建看到檄文后,增派兵力沿鸭绿水布防,还给李世勣回了封信,说:“谨闻命,我已派兵防守鸭绿水。”看到这封信后,李世勣又气又恼,把元万顷赶回长安。李治没放过元万顷,把他流放到岭南。元万顷聪明反初聪明误,只能自认倒霉。 大唐军队在辽东地区攻城略地,势不可当,泉男建心急如焚,却鞭长莫及,束手无策。信诚进言:“唐军出师即胜,兵锋正锐,此时不可与其力敌。辽东地方辽阔,城池众多,唐军连续攻城,必城疲惫之师。我们整顿军队,蓄势待发,等唐军力怯气馁之后,突然发动全线反攻,必能一举恢复辽东诸城,把唐军赶回辽西。” 泉男建叹口气说:“话是没错,可问题是我们拿什么反攻呢?鸭绿水以南各城池的兵力都不富余,仅能守城,根本抽调不出足够多的兵力反击唐军。” 信诚说:“为今之计,只能特事特办。请大人以国王殿下的名义下一道命令,十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下,没有残疾的男人全部编入军队,由各城城主组织训练。一个冬天下来,虽算不上精锐之师,守城之事勉强可以应付。把各城池交给新编的军队把守,替换下精锐之师,集中起来,反攻辽东。” 这个办法听上去还行,泉男建大喜,当即下令施行。三十多万高句丽男人被组织起来,收完秋后就参加训练,整整练了一个冬天,只在过年的时候休息了三天。 经过几个月的突击训练,这些老百姓初步掌握了打仗的基本技能,信诚从他们中间挑选出一些精壮之人,从原来各城的驻军中抽调出一大部分,组成一支三十万人的机动部队。泉男建从这支机动部队中拨出五万人,驻扎在平壤城以南,抵挡郭待封部,拨出五万人,驻扎在鸭绿水国内城段的左岸,阻止大唐军队和泉男生的部下渡河,拨出五万人进驻泊灼城,加强城防,抵御独孤卿云部的进攻。剩下十五万人,交由泉男产指挥,从鸭绿水下游渡河,向大唐军队发动反攻,收复建安、安市、辽东诸城。 第67回 乘胜发兵力克建安 短时休整再攻积利(4) 泉男产还没动身,刘明先动了手,挥兵把积利城包围起来。在辽东的三路大军之中,契苾何力只需攻下苍岩城就可以跟泉男生会合,到达鸭绿水边,独孤卿云只需攻下泊灼城就可以到达鸭绿水边,而刘明这一路的前面还有积利城、石城和大行城三座城池挡路。刘明不想最晚到达鸭绿水,他甚至想第一个到达,那就只有比另外两路早一些行动。天气刚刚变暖,刘明就下令恢复进攻。 积利城的规模跟建安城差不多,不是很难攻克,但守军若是坚守,守个五六天甚至七八完全有可能,刘明不想在积利城下耽搁这么长时间,就把建安城城主和建安城守军中那些没有在破城之前投降的高句丽将领带上,用他们做文章。这些人原本早就该杀掉,刘明早就有拿他们做文章的打算,让他们多活了一段时间。 刘明给积利城城主和守军写了封信,信的内容跟写给建安城守军的信基本上一样:在破城之前出城投降者,免去所有罪责;集体出降者,带头之人得任官职,带出多少人就任多大的官;献关者有重赏,献关时间越早,赏赐越多;拒不投降的军官,城破之后一律斩首。为了更有效地挑起守军内部的矛盾,刘明增加了一条:杀掉上官出降者,得任上官之职。在信的最后,刘明还说,建安城城主及部分将领,在城破之前没有投降,将被斩首,次日午时三刻在北城门外行刑,希望积利城的将领现场观摩。这封信同样被誊写了多份,射向东西南北各处城墙,使得守军官兵能够尽人皆知。 第二天午时,大唐军队从四个方向逼近积利城,做好攻城的准备。刘明的卫队押着建安城城主和数十名建安城将领来到北城下,距城门楼一箭地站定。数十名死囚分作几排跪在地上,等着被砍头。建安城城主地位特殊,独自一个人跪在最前面。 北城墙上挤满了人,大部分是守城的官兵,也有前来观看行刑的守军将领,积利城城主就混在里面。看到几十个人跪在地上,他们猜到那些人是建安城的将领,即将被砍头,心中五味杂陈。 刘明找了一个嗓门儿大的士兵,让他冲城上喊:“城上的人听着,我家刘元帅的书信你们应该已经看到了,在攻打建安城的时候,就给建安城的守军送过那封信。建安城的守军里面,有一部分人在城破之前出城投降,都升了官或者得到了赏赐,跪着的这些人都是不肯投降的将领,最前面那一个是建安城的城主。我家刘元帅说到做到,今天把他们斩首。你们也接到了刘元帅的信,想活还是想死,你们自己掂量着办。” 日影逐渐移到正南,十几名刽子手手持鬼头刀进入刑场,等候行刑的信号。午时三刻到了,刘明下令放炮。一声炮响,建安城城主的脑袋首先落地。接着,刽子手从跪在最前排的人开始,砍完一排又一排,不一时,几十颗人头滚了一地,鲜血喷溅在地上,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 在城头上观刑的人起了一阵骚动,积利城城主一句话都没说,悄悄钻出人群,返回帅府。 行刑完毕,刘明返回大营,大唐军队开始攻城。为了给积利城守军以巨大的精神压力,大唐军队不分主次,从四个方向同时发起猛攻。此前战斗中所用的楼车和云梯全部被带到积利城下,在楼车和地面弓箭手的掩护下,唐军士兵架起云梯,不分波次,连续不断地向城头冲击,战斗开始不久就进入白热化程度。 这种强攻的打法伤亡很大,刘明并不喜欢,可他没有别的办法。积利城早已做好了防火的准备,火攻计不起作用。水面和土地都还冻着,水攻计无法使用,挖地道也不成。他最擅长使用的诱敌出城、抢夺城门的办法也行不通,积利城守军自知实力不足,绝对不会出城迎战。 对于刘明来说,强攻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而对于积利城守军来说,大唐军队的猛烈进攻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压力。看过现场行刑后,守军各级军官大致有两种想法,一种是打一打就赶紧投降,另一种是死抗到底,坚决守住城池。有后一种想法的人连三成都占不到,因为大部分人并不认为积利城能守得住。这一点很明显,大唐军队先攻下了安市城,又攻下的建安城,没有理由攻不下积利成。之所以有一部分人认为有可能守得住,是对援军抱有幻想,希望坚持几天之后,大行城能派来援军。 进攻开始不久,那些原本对守住城池抱有幻想的人开始动摇起来,大唐军队的进攻太凌厉,进攻方伤亡大,防守方伤亡也不小,照这个打法,积利城能守几天,谁也说不准。还有一件事令各级将领忧心忡忡,刘明说了,守军中如果有人杀掉上司出城投降,就能得到上司的职位。因为这句话,守军将领都在想:很难说我的部下里没有人为了当官而对我下黑手,与其让别人拎着我的脑袋去向大唐军队讨赏,还不如我主动投降,至少能保住我的脑袋和官职。 不光当官的有想法,当兵的也有想法。有些当兵的确实起了杀长官出降的念头,只是没有机会,不敢贸然行动。更多的士兵则是想:谁知道当官的是怎么想的,说不定他们已经打算投降了,我在这里拼死抵抗,丢掉性命,最终他们却投降了,那我死得岂不是太冤了? 刘明的一句话,让守军官兵有人心怀鬼胎,有人心怀疑虑,谁也不敢相信别人,谁也不肯卖死力守城。 刘明把攻城部队分为四拨,打算上午、下午、晚上轮流进攻,昼夜不停,持续不停地给守军施加压力。进攻了一个下午之后,他发现守军投入的兵力非常多,粗略统计一下,几乎全部兵力都上了城墙,由此刘明判断,守军的士气严重不足,只能靠数量优势加以弥补。在这种情况下,刘明有两个选择:一个选择是按原计划实施,昼夜不停地进攻。守军所有的兵力都上了城,没办法轮流休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另一个选择是晚上暂停进攻,说不定守军里会有人出城投降。 连续进攻的好处是让守军没有时间休息,可以在较短的时间内令其精神和体力崩溃,缺点是伤亡太大。如果守军确实士气低落,很可能会有人趁夜间暂停进攻的机会出城投降,而有人投降可以进一步打击守军的士气,甚至有可能造成连锁反应,促使越来越多的人出城投降。如果能这样,则进攻的代价要小得多。刘明从心里不想让部队伤亡太大,经过一番权衡,决定试验三天,前三天只在白天进攻,空出晚上,供守军缒城投降。如果三个晚上都没人投降,就改为昼夜连续进攻,给守军施加更大的压力。 刘明判断得没错,第二天晚上就有守军士兵出城投降。从降兵那里,刘明了解到守军的想法,进一步坚定了打与拉两手同时使用的决心。 抵抗了一天半之后,守军士兵已经极度疲劳,睡了一夜都没能完全休息过来。在长官的呼喊声中,士兵们勉强睁开惺忪睡眼,从地上爬起来,准备抵抗大唐军队的进攻。 大唐军队开了上来,守军士兵们发现,这一天的情况跟前两天不一样,大唐军队的人数增加了一倍。原来,为了给守军更大的压力,刘明把原来的四拨合并为两拨,一拨上午进攻,一拨下午进攻。看到大唐军队增加了兵力,守军士兵心头的压力也随之增大。不过大唐军队并没有马上发动进攻,一些身穿高句丽军装的人来到城下。 那些人是投降大唐军队的守军士兵,刘明派他们来发动心理战。降兵们按照刘明教的话,冲城头大喊:“城上的弟兄们,我们也是积利城的士兵,昨天晚上投降的大唐军队,大唐的刘元帅对我们非常好,根本没把我们当城外族人。刘元帅的手下,不管是士兵还是军官,有七成是高句丽人,都是以前投降大唐的,他们跟大唐人享受的待遇完全相同。刘元帅的大名你们有的人应该听说过,他想拿下的城池从来没有拿不下的,你们要是顽抗到底,等城破之日,当官的都得死。刘元帅说话算数,士兵杀军官投降就可以当军官,小官杀大官投降就可以当大官。要是有人杀了城主出城投降,他就可以当积利城的城主。弟兄们,这么好的升官发财的机会,你们可别错过呀……” 这一番喊话,进一步动摇了守军官兵的意志。积利城城主听说城外有降兵喊话,担心军心涣散、城池不保,连早饭都没顾上吃,第一时间跑上城墙,给守城的官兵打气。光打气他觉得不够,他又调集了一批忠于他的士兵,组成督战队,监督守城的官兵,发现退缩逃跑的人,不论官兵,一律就地正法。 心理战结束,大唐军队开始进攻,进攻力度明显比前一天增强。守军官兵在督战队的逼迫下,硬着头皮抵抗,用尽吃奶的力气,总算是撑过了白天。 一天下来,很多守军士兵的精神承受力已经达到了极限,要不是有督战队在后面盯着,他们早就逃离战场了。白天有人看着没法逃,到了晚上,没人在屁股后头盯着了,很多人都打起了缒城投降的主意。积利城城主早就料到这天晚上试图投降的士兵会比前一天晚上多得多,他用自己的亲信部队组建了许多支巡查队,不停地在城墙上巡查。他授权巡查队,对于不听劝阻,执意缒城的人,可以就地正法。 欲知接下来的战事如何发展,且待下回分解。 第68回 强敌突至退避三舍 暗施巧计奋力一击(1) 积利城城主估计到晚上会有不少士兵缒城逃跑,便组织了若干支巡查队,沿着城墙巡查。他没有想到的是,想逃跑的士兵太多了,巡查队根本就拦不住。刚开始巡查队还挺牛气,仗着有城主的授权,在士兵不听劝解和警告时诛杀强行逃跑的人,不料他们的行为激怒了士兵们,士兵们奋起反抗,以武对武。巡查队人数少,吃了大亏,被杀得纷纷逃窜,有的巡查队竟然被士兵杀得一个人都不剩。发生火并事件可不是闹着玩的,上面要是追查起来,跟逃跑士兵有关系的人都有可能受牵连。出于这种担心,有些原本没下定决心逃跑的士兵和军官也缒城而出。 积利城城主连续接到几支巡查队的报告,意识到士兵逃跑的情况远比他估计的要严重,甚至有可能发生哗变。就算士兵不哗变,这种状态也没法守城,只要大唐军队再次发动进攻,积利城肯定会被攻破。万般无奈之下,城主把几位主要将领召集到一起,商议了一番,决定趁大唐军队还没发动进攻,连夜投降,争取主动。 城主写了封降书,派人送给刘明。刘明对城主的决定表示赞许,让守军的各级将领各安其职,仍然驻守积利城,抽调一万名士兵补充到自己麾下。 每占领一座城池就吸收一部分降兵,刘明手下的兵力已有八万人。在积利城歇兵数日,刘兵挥东向,前去攻打石城和大行城。石城是座小城,只有一万驻军,刘明认为无需打仗,只要把城一围,石城守军就会投降。大行城是座大城,守军兵力至少有三万,不过大行城是座平地城,攻击难度低于安市城,刘明有信心在半个月内攻下。接下来还有两关——渡鸭绿水、攻辱夷城,这两关一过,就可以兵临平壤城下。大唐军队曾经攻克过辱夷城,刘明认为攻打辱夷城的难度也不会太大,最难的当数渡鸭绿水。 数年前刘明曾经渡过一次鸭绿水,那次是在初冬,河面结了冰,但厚度不足以支撑人通行,刘明在冰面上铺设木板,出敌不意渡过了鸭绿水。现在已经到春天了,等打到鸭绿水畔,水面上的冰应该已经消融,只能搭浮桥过河。怎样才能在对岸有敌军防守的情况下顺利地搭起浮桥呢,这个问题刘明必须事先解决,以免事到临头抓瞎。 积利城位于海边,官府和老百姓都有船,刘明把所有船全部征用,对外宣称是用来运送军粮和甲仗,实际上是为了渡鸭绿水。 李明率兵直逼石城,前锋来报,石城已是一座空城,没有一兵一卒。原来,石城城主听说大唐军队攻克了积利城,八万大军兵发石城,当时就吓破了胆,带领手下匆忙弃城而走,前去投奔大行城。 全军上下都因为不战而得石城感到高兴,只有刘明感到忧心。石城守军逃奔大行城,增强了大行城的防卫力量,进攻大行城的难度明显增大。据估计,现在大行城至少有四万人马,而且大行城紧靠鸭绿水,容易得到来自泊灼城和辱夷城的高句丽军队的增援,刘明一方面要攻城,另一方面要阻援,八万人实在是不够用。看来攻打大行城不能再用强攻的战术,最好是智取。如何智取呢?只有先了解对手,才能想出办法,刘明让杨九龄率领两万人马前往大行城试探,看大行城守军敢不敢出城交战。 杨九龄率兵来到大行城下,向守军挑战,大行城守军免战牌高挂,不管杨九龄是喊是骂,一味地装聋作哑,一声不吭。原来,大行城城主已经得知,这支大唐军队的统帅是大名鼎鼎的刘明,他手下有七八万人。刘明擅长用引蛇出洞的办法抢夺城门,这一点许多高句丽将领都听说过,包括大行城城主。 得知两万大唐军队在城外挑战,大行城城主心想:“刘明呀刘明,你手下有七八万人,却只派来两万人挑战,显然是想让我以为你兵少,麻痹大意,贸然出城交战,你趁机抢夺我的城门。嘿嘿,任你有千般妙计,我只需一定之规,不管你的兵力是真少还是假少,我就是不出城。我现在有四万多人,只需凭城固守,任你有十万八万军队,也休想打破大行城。” 大行城城主打定主意不出城,他担心部下有人忍不住,悄悄出战,便下达一条严令:擅自出战者,不管胜负,定斩不饶。对于大唐军队的叫骂,不许还嘴,违令者重打二十军棍。因为这道命令,守军官兵不敢答话,很多人干脆用棉花把耳朵堵上,不管唐军士兵怎么喊,他们都听不见。 想尽了一切办法,大行城守军都不出战,杨九龄无奈,只好派人向刘明报告。对于这种情况,刘明也无计可施,只好让杨九龄暂时撤回石城。 除了强攻,还有什么办法对付大行城呢?苦思冥想了两天,刘明决定冒一次险,假装绕过大行城,直接渡鸭绿水南下,进攻辱夷城。刘明估计,大行城守军发现大唐军队要渡鸭绿水后,很有可能出城抄大唐军队的后路,这样他就有了抢城门的机会。即使抢不下城门,能在城外消灭一部分大行城守军,也可以降低攻城的难度。但是这样做有一定的风险,万一鸭绿水对岸有高句丽军队防守,大唐军队就会腹背受敌。假如泊灼城守军也派兵参战,那可就是三面受敌。为了避免出现这样的情况,必须搞清鸭绿水对岸和泊灼城方向高句丽军队的部署情况,为此,刘明派出多路斥候前去打探。 不探不知道,一探吓一跳,斥候回来报告,大约十五万高句丽军队出现在鸭绿水对岸,正在造浮桥渡河。这一情况大大出乎刘明的意料,他想到过泉男建可能向大行城派遣援兵,但没想到会派这么多人来。援兵加上大行城守军的兵力,几乎有二十万人,这仗可怎么打呀? 冷静下来一想,刘明的心情轻松了许多。十五万援兵不可能是来帮助大行城守军守城的,守城根本用不着那么多人,再说大行城里也住不下那么多军队。不是来守城的,那就只能是来进攻的,高句丽人敢进攻是好事,这样一来就有可能在野战中将其击溃、消灭。 野战固然比攻坚战好打,可用八万人击溃十五万人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必须出奇制胜,而出奇制胜的关键因素之一是地形。从石城到大行城的道路靠近海边,基本上是一马平川,没有足以隐藏大量兵力的大山,这个奇该怎么出呢?刘明把杨九龄叫来,向他了解石城与大行城之间的地形,发现只有一条河可资利用。这条河名叫薛贺水,东距大行城一百三四十里,由于靠近大海,河面早已解冻。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刘明想出了破敌之策。他把方天戟找来,说:“天戟哥,高句丽派来十五万援兵,加上大行城里的守军,总兵力接近二十万,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进攻大行城。高句丽军队来了这么多人,不可能是来守城的,我判断他们的意图是收复被我军攻占的城池。我们绝对不能让他们的企图得逞,一座城池都不能让给他们,连石城都不能让,否则的话新近投降的那些高句丽军队会人心浮动,搞不好会造反。我们必须在高句丽援军到达石城之前将其击败,让那些意志不坚定的降兵死心塌地地跟着我们,也震慑一下其它城池的高句丽守军。” 方天戟略显担忧地说:“你说的这些很有道理,不过咱们只有八万人,对方几乎是咱们两倍,这一带有没有有利的地形,怎么样才能将对方打败呢?” 刘明说:“石城和大行城之间有一条河,叫薛贺水,我准备在高句丽军队渡河之时发动攻击。我的计划是,假装不知道高句丽军队派来了援兵,我带大部队到薛贺水边,打造浮桥,做出前去进攻大行城的姿态。等高句丽大军一到,我假装害怕,带兵后退,引诱高句丽军队渡河来追。待其前锋过河之后,我突然回头猛攻,必能将其一举击溃。不过高句丽军队人数太多,只击溃其前锋并不足以对其造成实质性打击,需要事先在薛贺水东岸埋伏一支奇兵,待大部队得手之后,突然杀出,直捣高句丽军队的中军大营,消灭其指挥系统。我再趁机渡河发起猛攻,这样就能将其主力击溃。” 方天戟点点头:“这个计策好,让我带这支奇兵吧。” “我请你来就是为此。”刘明说:“你从全军之中挑选一万精壮士兵,再挑选一万匹精壮战马,每人发两丈白布,准备足够五日所需的粮草。我带大部队离开石城后,你带人趁夜离城,向北去,进到山里,从薛贺水的上游过河,在山里埋伏待机。高句丽军队到达薛贺水畔之后,你带人从山里出来。北边还有雪,你的人和马都披上白布,以增强隐蔽性。我对高句丽军队的前锋发起进攻之后,高句丽军队必然加快渡河速度,注意力全部被我吸引,你就有机会隐蔽接近高句丽军队,对其中军大营发动突袭。击溃高句丽军队的中军大营后,不要恋战,紧紧盯着逃跑的高句丽军队的元帅,尽量不要让他逃进大行城。如果高句丽军队的元帅绕过大行城而逃,你不要继续追赶,封锁住大行城的城门,防止败兵逃入城中。” 方天戟庄重地保证:“你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 刘明补充道:“你的任务很艰巨,把惟敏和之礼带上,让他们助你一臂之力。” 第68回 强敌突至退避三舍 暗施巧计奋力一击(2) 刘明派人密切监视高句丽援军的动向,待高句丽援军进驻大行城后,便指挥主力部队兵临薛贺水,打造浮桥,摆出即将渡河进攻大行城的姿态。刘明离开的当天晚上,方天戟率领一万精锐骑兵出石城东门,然后转道北上,向薛贺水上游进发。石城内只留下一千名军兵,把四门紧闭,禁止居民外出,以防有人给大行城通风报信。 泉男产率领十五万大军来到大行城,在城外扎下大营,大行城城主亲自出城,把泉男产迎进城中,腾出自己的帅府给泉男产住。泉男产向大行城城主了解大唐军队的情况,听说唐军元帅是赫赫有名的刘明,泉男产在心中暗叫“倒霉”,又听说刘明手下只有七八万人,他才稍稍放了点心。石城城主不战而放弃石城,令泉男产非常生气,为了震慑诸将、激励士气,泉男产下令把石城城主关押起来,待与大唐军队开战时,让他担任先锋,将功折罪。 跟大唐军队交战采用什么战术呢,泉男产召集众将一起商议。众将的意见大致分为两派:一派认为,大唐军队连战连捷,气势正劲,应该避其锋芒,以大行城为依托,采取守势,挫折大唐军队的锐气,待其气势衰竭之后,再发动反击。另一派对此持反对态度,认为以近二十万之众,面对七八万大唐军队采取守势,没等挫折大唐军队的士气,先打击了自己的士气。万一哪支部队出点闪失,挡不住大唐军队的进攻,有可能导致全线失利。这一派认为,大唐军队连战连捷,必生轻敌之心,骄兵必败,应该趁此机会,凭借优势兵力对大唐军队给予迎头痛击,一举将起击溃、消灭。若此战得胜,则乘胜追击,辽东所失诸城可一鼓恢复。 出于对刘明的畏惧,泉男产本能地赞同第一种意见,可是听到第二派的人分析了一番利弊后,他又对第二种打法的战果动了心。要是能一举击败刘明,收复沦陷的辽东诸城,他泉男产可就成了高句丽的英雄,风头甚至能超过他老子,不光现世能得到巨大的利益,还能名垂青史,世世代代被后人景仰。两派人各执一词,争执不休,哪一方都说服不了对方,泉男产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野心最终战胜了恐惧,止住众将,说:“好啦、好啦,大家不用争吵了。依本帅看,你们说得都有道理,但是你们都只看到了问题的一个方面,忽略了另一个方面。大唐军队只有七八万人,而我们有近二十万人,在这种情况下消极防守绝对是不可取的。不过我们也不能忘记,唐军元帅刘明是个非常厉害的人,最擅长搞阴谋诡计,通过搞阴谋诡计而以少胜多的仗他没少打,因此我们绝对不能因为兵力多而掉以轻心。本帅决定采取慎重进攻的战术,大军暂且驻扎在大行城进行休整,各部做好战斗准备,派人前去侦察大唐军队的动向,摸清情况以后,再有针对性地制订进攻方案。” 众将退下,泉男产派出探子,前往石城打探大唐军队的动向。探子很快就回来报告,大唐军队刚刚抵达薛贺水西岸,正在打造浮桥。探子还打听清楚了的大唐军队的兵力,有四万骑兵、三万步兵,总共七万人。 泉男产再次召集众将开会,他先把大唐军队的情况介绍了一遍,然后问:“诸位,我二十万大军云集在大行城,刘明只有七万人,居然要前来进攻,他是不是疯了?你们都说说,难道他真的认为能打败我军、攻克大行城?如果他没有疯,那他到底是为什么,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大行城城主接言道:“刘明连战皆胜,骄狂是一定的,发疯还不至于,他这样做肯定有阴谋。依卑职之见,我军应该按兵不动,静观其变,看看刘明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 大行城城主是主张取守势的那一派的代表,此时自然提议按兵不动,但他的意见立刻就遭到了反对,跟随泉男产来的一位将领紧接着说:“既然大家都知道刘明诡计多端,就不应该被动地应对。我们在这里按兵不动,等于给了刘明耍阴谋诡计的机会。百密一疏,我们再怎么提防,也难以保证不被刘明算计。最好的办法是主动出击,打乱刘明的计划,让他没有机会耍阴谋诡计。” 大行城城主反问:“万一刘明的诡计就是引诱我们进攻,我们出动出击,岂不正中了他的圈套?” 那位将领不以为然地说:“我们十五大军渡鸭绿水西进,本来就是来进攻的,傻子都能知道,刘明那么聪明,他能不知道吗,他有什么必要引诱我们进攻?你不用害怕,反正你又不参加进攻,留在大行城里,不管城外发生什么事,你都是安全的。” 此言一出,主张静观其变的人都不好再说话,谁再那么说就会被人以为是胆小鬼,大行城城主也把嘴巴闭上,再也不说一句话。 泉男产觉得那位将领说得有道理,当即决定:“既然大多数人都倾向于主动出击,我们明天就出发。这是我们第一次跟刘明交手,为了保险起见,石城的驻军随同行动,另外再从大行城驻军中抽调出两万人,单独组成一营。” 这样一来,进攻大唐军队的兵力达到十八万,是大唐军队的两倍半,这种仗不用打就知道结果,泉男产手下的大部分将领都对胜利充满了信心,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马上就跟大唐军队开战,建功立业,升官发财。泉男产把石城城主放出来,让他指挥一万石城驻军和两万大行城驻军,作为大军的前锋。 简短捷说,泉男产大军兵锋直抵薛贺水。此时,大唐军队已经基本上把浮桥造好,看到高句丽军队大兵压境,刘明当即下令,把浮桥的缆绳砍断,全军立即撤退。 刘明一撤退,泉男前纳了闷,闹不清刘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把几位主要将领叫来商议。泉男产问:“诸位,刘明本是来进攻大行城的,可是看到我军之后掉头就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几位将领都摸不清刘明的意图,沉默半晌,跟大行城城主绊嘴的那位将领开言道:“元帅,末将以为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刘明撤退是引诱我军进攻,用的是诱敌深入之计。第二种可能性是,他屡战之后非常骄狂,在准备进攻大行城之前没有派人侦察,并不知道我大军来到,突然发现我军有近二十万人之多,被吓破了胆,所以毫不迟疑,马上就跑。” 泉男产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这两种可能性都存在。问题是,我们该不该追击呢?如果是第一种可能性,我军渡河追击就会上刘明的当。如果是第二种可能性,我军不追击,就会让刘明逃掉。我们到底该如何行动呢?” 将领说:“元帅,不管是哪种可能性,我军都必须追击。如果是第二种可能性就不必说了,就算是第一种可能性,我们也不能不追。换个角度想,我们是来干什么的,是来收复失地的,难道因为刘明有诡计,我们就一直停在薛贺水东岸吗,那样的话失地如何恢复?刘明能有什么诡计,无非就是半渡而击。我军的兵力是大唐军队的两倍半,只要渡过去一半,数量上就多于大唐军队,就算只渡过去一半,至少也能跟大唐军队打上几天,刘明想阻止我后续部队过河,根本就是痴心妄想。元帅,赶紧下令渡河吧,拖得时间长了,刘明就会退到石城或者积利城,凭城据守,到那时我们十八万人想消灭他七万人,难度会大大增加。” 听了这番话,泉男产心中安定了许多,点头道:“将军说得有道理,马上派人寻找唐军遗弃的浮桥,把浮桥架好。” 把寻找浮桥的人派出后,泉男产又说:“我军兵力虽多于唐军,可骑兵却比唐军少,不能单独派骑兵快速追击。这样,浮桥架好之后,前锋首先渡河,在河边列阵防守,防止大唐军队进攻,掩护后续部队过河。把各营的战马都调给第二营,把第二营全部变成骑兵,第二批过河,过河之后,跟前锋一起展开追击。三万步兵加三万骑兵,对大唐军队的三万步兵加四万骑兵,虽不一定能取胜,也不会很快失败。只要缠住唐军就是胜利,等我军主力过河之后,即可把唐军围歼。” 大唐军队撤得似乎很匆忙,没来得及放火焚烧浮桥,只是把缆绳砍断,让浮桥顺水而下。这个季节正是枯水期,水流缓慢,高句丽士兵骑马追赶浮桥,很快就追上了,用马把浮桥拖回大路旁,横跨薛贺水架好。按照泉男产的命令,石城城主率领前锋三万人渡过薛贺水,建立桥头阵地,掩护后续部队渡河。 大唐军队并没有走远,他们携带了大量辎重,行动非常迟缓。当然,这是刘明故意的,他不想走太远,免得反攻的时候还要走很远的路。看到高句丽军队已有数万人过河,刘明下令,放弃辎重,以最快的速度向高句丽军队进攻。 从安市城开始,刘明所部一路攻城破寨,缴获了大量战马,一半多士兵都变成了骑兵,让方天戟带走了一万人,还剩大约四万人。四万骑兵在前、三万步兵在后,闷声不响,向高句丽军队发起闪电般的进攻。 第68回 强敌突至退避三舍 暗施巧计奋力一击(3) 高句丽军队的警惕性很高,很快就发现大唐军队返身杀回来,先期渡河的先锋营迅速在岸边结阵,做好防御准备,骑兵营加快渡河速度。 四万唐军骑兵很快就冲到近前,他们并没有对高句丽军队的前锋营发动进攻,而是兵分两路,绕过前锋营,向尚未全部过河的骑兵营发起攻击。刘明亲自指挥骑兵作战,从左右两个方向向刚刚渡过河、尚未来得及布阵的高句丽骑兵猛烈攻击,杀得高句丽骑兵步步后退,时间不长就把高句丽骑兵压缩到河边,切断了前锋营和骑兵营之间的联系。接着,四万唐军骑兵把两万多高句丽骑兵压缩在桥头的狭长地带,猛攻不止,不给高句丽骑兵以任何喘息的时间。杨九龄指挥着三万唐军步兵冲上来,把高句丽军队的前锋营四面围定,展开围攻。 看到大唐军队杀了回来,泉男产自以为唐军的行动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并不担心,甚至还有点高兴,命令后续部队加紧渡河,围歼唐军。高句丽军队每三万人为一营,总共有六营,泉男产的中军营原本排在第四位,加紧渡河的命令下达后,殿后的两营超过中军营赶到河边,中军营被甩在了最后。 时间不长,泉男产就感到了郁闷。大唐军队只造了一座浮桥,泉男产为了尽早追上大唐军队,没有另外打造浮桥,十八万人只能走这一座浮桥。骑兵营被大唐军队压缩在河西桥头,把桥头堵得死死的,桥上的人上不了西岸,东岸的人上不了桥,三个营九万人,一字排开,摆在河东岸,眼睁睁地看着对岸厮杀,一点忙都帮不上。泉男产接到报告,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中军大帐里团团乱转,满脑门子的火都要把头发烧着了,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部下出了个主意,让河东岸的部队以最快的速度打造浮桥,虽然现造浮桥时间上有点来不及,可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泉男产只能祈祷河西的部队能够坚持住,坚持到浮桥造好,后续部队解围。 方天戟带领一万精兵在北面的山里已经埋伏了两天两夜,探马来报,说高句丽大军已经离开大行城,向西运动,方天戟大喜,带着部队离开山区,向薛贺水与大行城之间挺进。泉男产军到达薛贺水畔时,方天戟军挺进到泉男产军东北方向约五十里的地方,做短时休整,等待刘明向泉男产军发起进攻。方天戟准备从泉男产军的侧后发动攻击,他故意给泉男产军留了条退路,以免泉男产军做困兽之斗。 斥候密切监视着高句丽军队的动向,不断把最新情况向方天戟报告:高句丽军队开始渡河……我军主力已经向高句丽渡河部队发起进攻……高句丽军队的主力全部开至薛贺水畔,中军大营落在最后…… 方天戟等的就是高句丽军队中军大营落单的消息,当即传令:“放弃一切暂时用不着的装备,带足干粮,向高句丽中军大营攻击前进。” 一万精锐骑兵拔营出发,以正常行军速度行进,用了将近一个时辰,前进到离高句丽中军大营约十里远的地方。眼前的情况看得很清楚,薛贺水西岸正在激烈厮杀,薛贺水东岸有三支高句丽军队,行不成行、伍不成伍,乱作一团,飘扬着大纛的中军营距离河岸有四五里路。不管是中军营里的高句丽士兵还是河边的高句丽士兵,似乎没人发现大唐军队已经到了他们侧后,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方天戟当即传令:“目标中军大营,杀!” 一声令下,一万人马如同雪崩一样,带着风、卷着雪,向高句丽军队冲去。一万人马分作三路,方天戟带领五千人居中,方惟敏和刘之礼各带领两千五百人,分列左右。方天戟的攻击目标是北营门,方惟敏的攻击目标是东营门,刘之礼的攻击目标是西营门,南营门空出来,供泉男产逃跑。 方天戟部的人和马都披着白布,在残雪未消的原野上一点都不显眼,高句丽军队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西面,竟然没人发现方天戟部。直到被万马奔腾的声音惊动,高句丽人才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此时方天戟部距离中军营只剩下三四里地。 中军营立时就炸了锅,高句丽士兵吓得四处乱窜,活像一群受惊的兔子。军官经验比较丰富,知道人跑不过马,逃跑只有死路一条,拼死抵抗反而有一线生机。汇报请示已经来不及了,各级军官就着眼前能找到的士兵,把他们组织起来,准备迎战。好在是正在打仗,中军营的高句丽军队虽然没有参战的任务,但都处于临战状态,各部官兵都在自己的营帐里待着,没有到处走动,很快就组织起来,匆匆投入战斗。结阵绝对来不及了,只能组织起一批就往上投入一批。一股股的高句丽士兵被长官逼着冲向军营外,大一些的股有一两千人,小些的股只有几百人。 看到高句丽军队出营迎战,方天戟挥兵冲杀过去,方惟敏和刘之礼则不理会高句丽军队,从两侧绕过,直插东西两座营门。仓促组织起来的军队战斗力无法有效地发挥出来,何况方天戟部人数多,又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双方一交上手,厮杀瞬间变成了屠杀,五千唐军健儿对一拨接一拨冲上来的高句丽士兵痛下杀手,如同砍瓜切菜一样,直杀得血雨横飞,尸体遍地。 说话之间,高句丽士兵就有两千多人被杀死杀伤,不过他们成功地迟滞了大唐军队的进攻,更多的高句丽士兵被组织起来,投入到北、东、西三座营门。 营外已经闹翻了天,泉男产才得到报告,说是一股唐军骑兵从背后杀过来,人数不详。泉男产被吓得魂飞魄散,歇斯底里似地大叫起来:“快,组织防御,组织防御,一定要把唐军挡住。派人请求增援,把河边的部队都调回来,保护中军大营。” 这些话全都是废话,中军营的各级将领已经在组织防御,用不着他放马后炮。西营门已经被刘之礼封锁,想调河边的部队保护中军大营,命令根本传不过去。 泉男产的卫队长头脑比较清醒,小声说:“大人,听喊杀声,唐军来了不下一万人,中军营虽有三万人,仓促应战,肯定挡不住唐军。现在调河边的部队增援中军营,已经来不及了,况且传令兵也未必能出得了西营门。为了大人的安全,还是赶紧走吧。东、西、北三个方向都有喊杀声,趁唐军还没封锁南营门,赶紧从南营门出营,去投奔大行城。” 作为一军之主帅,扔下部队自己逃命,这个罪过可不小,泉男产有点犹豫不决。卫队长急切地说:“大人,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不能犹豫呀,耽误一会儿可能就走不脱了。” 弃军逃跑的罪过再大,也大不过自己的命,泉男产把心一横,把牙一咬,只说了一个字:“走!” 卫队簇拥着泉男产,冲出南营门,向大行城落荒而去。 方惟敏正在东营门外跟挡路的高句丽士兵拼杀,边杀边大呼过瘾。确实,上一仗是在安市城城墙上打的,地方太狭窄,青龙偃月刀有点施展不开,而且那一次是步战,大刀耍起来有点费劲,这一次才得到完全施展武艺的机会,方惟敏把青龙偃月刀抡开了,一招横扫千军,反手又是一招横扫千军,一刀一刀不停地扫,挡在他面前的高句丽士兵不是被卸了脑袋就是被砍了腰,一具全尸都没留下。高句丽士兵被方惟敏杀得非常苦恼,没人敢往前凑,可又不能让开大路让他进营,只能远远地围着他。 一位高句丽将领调来二百人,试图围困方惟敏,结果发现他这样做根本就是徒劳的。高句丽士兵们把方惟敏围在核心,舞刀弄枪,比比划划,就是没人敢往上冲。方惟敏觉得很没劲,把大刀横端在胸前,冲着高句丽士兵大喊:“来呀,上来杀呀!”喊也没用,没人敢往上冲,方惟敏冲哪边喊,哪边的高句丽士兵就下意识地往后退。 见实在没人敢上前,方惟敏拍马冲向躲在士兵后面咋咋呼呼的高句丽将领冲过去。高句丽将领吓坏了,催逼着士兵阻挡方惟敏,他自己却往后溜。方惟敏接连砍杀了十几个高句丽士兵,冲那名将领杀去。那名将领吓得扭头就跑,方惟敏在后面紧紧追赶,眼看就要追上了,泉男产救了那名将领。 泉男产不是已经逃了吗,怎么能救人呢?不是直接救,是间接救。就在方惟敏快要追上那名高句丽将领时,一个大唐士兵跑来向方惟敏报告:“小方将军,有一小股高句丽军队,大约五百人,正向大行城逃去。” 方惟敏赶紧勒住马,对士兵说:“那一定是高句丽军队的主将。你去向我爹报告,就说我带着人先去追赶。” 士兵答应一声,催马向北营门跑去。方惟敏传令停止厮杀,集合队伍,向大行城追击。高句丽士兵正被杀得痛苦不堪,听到方惟敏的命令,纷纷停止厮杀,退到营门口,好像方惟敏的命令是对他们下达的一样。 刘之礼跟高句丽军队交手最晚,西营门距离最远,不过高句丽军队在西营门投入的兵力最少,刘之礼挥兵一通砍杀,将挡路的高句丽士兵杀死大半。剩下的高句丽士兵见势不妙,一哄而散,逃入军营。刘之礼一马当先冲进军营,直奔中军大帐。中军帐中空无一人,刘之礼估计高句丽军队的主帅已经逃跑,就下令砍倒大纛,在营中放火。 第68回 强敌突至退避三舍 暗施巧计奋力一击(4) 大火熊熊燃烧起来,正在北营门外跟方天戟缠斗的高句丽士兵心知大事不妙,再也无心抵抗,纷纷作鸟兽散,往哪个方向跑的都有,大部分往西跑,去投奔河边的同伴。方天戟挥兵追杀一阵,把中军营的高句丽军队杀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然后收拢队伍,跟刘之礼会合,向大行城方向追去。追赶泉男产的五百来人,方惟敏的兵力足够了,方天戟担心大行城里的高句丽军队出城接应,方惟敏人少力单,有可能出危险,所以放弃对高句丽士兵的追杀,前去增援方惟敏。突袭中军大营的战斗,斩首约五千级,方天戟部伤亡很小。 中军大营一出事,河边的三个营很快就发现了,但是不清楚攻击中军营的大唐军队有多少兵力,中军营能不能顶得住。没接到增援中军营的命令,三个营的将领不敢擅自放弃打造浮船、增援前锋营和骑兵营的任务前去增援中军营,他们只是把部队集结起来,造桥的依然造桥,其他人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直到中军大营火起,他们才意识到出了大事,这才打定主意去救援中军营。 时间不长,从中军营逃出来的人跟这三个营的人迎面相遇,三个营的将领这才搞清了情况。大唐军队分两批前往大行城方向,这说明泉男产已经逃走,大唐军队是去追泉男产的。下一步该怎么办呢,三个营的将领凑在一起商议行止。 二营的将领说:“泉元帅身边肯定没多少人,被一万唐军骑兵追赶,凶多吉少,咱们得赶紧前去救援。” 四营的将领叹口气说:“咱们拿什么救呀,每个营不过一千来骑兵,加在一起才三千,不光救不了泉元帅,连自己都得搭进去。” 五营的将领说:“我看咱们还是继续打造浮桥,渡过河去,把前锋营和骑兵营救出来,兵合一处,以求自保。” 二营的将领提议前去救援泉男产,并不是真的要救泉男产,只是借这个名义,想尽快逃离战场,听了五营将领的话,马上表示反对:“那可不行,中军已失,主帅逃跑,前锋营和骑兵营肯定军心不稳,恐怕顶不了多长时间,等咱们打造好浮桥,他们说不定已经被消灭了。咱们把浮桥架起来,正好方便了西岸的唐军,到时候咱们都无法脱身。” 别看这三个营有九万人,加上从中军营逃来的两万人,总数达十一万,这三个营的将领并不敢用这十一万人跟刘明的七万人对敌。除了三个人胆小的原因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这三个营的战斗力比较弱。在全部六个营中,前锋营、骑兵营和中军营全部由老兵组成,战斗力比较强,而二、四、五这三个营,都混有超过一半的新兵,战斗力明显弱一些。这三个营加在一起,战斗力顶多与前锋营加骑兵营持平,如果前锋营和骑兵营被大唐军队消灭,这三个营跟大唐军队开战,结果也好不到哪儿去。中军营的人是败兵,战斗力已经大打折扣,起不到多大作用。 三个营的将领对自己的劣势都心知肚明,二营将领这样一说,四营和五营的将领深以为然。四营的将领说:“这话有道理,依我看,咱们不如趁前锋营和骑兵营跟唐军纠缠的机会,先走一步。” 二营和五营的将领都同意这样做,只是往哪里走呢?五营的将领说:“已经有一万唐军骑兵去了大行城方向,咱们最好不要走那条路,免得跟唐军骑兵碰上。” 二营的将领说:“干脆,咱们先往北走,到山里去,在山里比较容易摆脱骑兵的追击。等摆脱唐军的追后,咱们再绕道去鸭绿水。” 四营和五营的将领对此没有意见,三个营抛弃多余的辎重,以最快的速度向北逃窜。从中军营逃出来的高句丽士兵身上什么都没带,只能跟随三个营一起行动,以便蹭口饭吃。 骑兵营和前锋营也发现中军大营起火,但他们没有看到方天戟部进攻中军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勉力支撑着,直到河东的三个营离开河岸,又向北而去,他们才意识到后院起了火。大部队都溜了,他们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于是石城城主和骑兵营的将领不约而同地决定向河东撤退。 只有一座浮桥可供通行,又被大唐军队紧紧逼迫着,撤退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很难。骑兵营的将领在部下的保护下好不容易撤到河东,回头看去,西桥头已经被大唐骑兵占领,没来得及撤过河的人全部被堵在河西。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得下令,把东桥头的缆绳砍断,阻止大唐骑兵追击。 看着浮桥缓缓向下游漂去,骑兵营的将领忍不住仰天长叹:“天哪,这一仗输得太惨啦!” 确实,渡到河西岸的两万多人没几个撤回东岸,他身边只剩下大约五千人,是还没来得及过河的那一部分。骑兵营将领长叹数声,洒了几串眼泪,带着五千人向北前去追赶大部队。 河西岸的高句丽骑兵看到浮桥被砍断,肚皮都快被气炸了,纷纷痛骂将领混蛋,为了自己活命,砍断浮桥,把他们留给大唐军队。当官的不仗义,当兵的还卖什么命,骑兵营的士兵纷纷投降,河边的战斗很快就结束。 前锋营最悲惨,为了撤回河东,他们拼命往东边突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杀开了一条血路,结果发现,骑兵营已经投降了,唐军骑兵挡在他们面前。继续跟唐军打仗绝对没有好下场,石城城主知趣地请求投降。 渡过薛贺水的五万五千高句丽步骑兵,有大约两万五千人被杀死杀伤,大约三万人投降。战果固然很辉煌,但代价也非常大,大唐军队的伤亡达到一万五千人。在刘明指挥的战斗中,一仗就伤亡万人以上,这还是第一次。 刘明急于脱身前往大行城,必须尽快把俘虏安置好。他任命石城城主继续担任原职,而且从大行城驻军的降兵中抽出一部分人,给石城城主补足一万人马,让石城城主继续驻防石城。石城留有一千大唐士兵,还有在积利城和石城征集的船只,刘明让杨九龄带上九千人返回石城,接上留守石城的一千士兵,组成水军,在石城待命。剩下的两万降兵,刘明把他们编入自己的队伍,带着一起前去进攻大行城。这一仗缴获了两万多匹战马,刘明把自己的六万五千人全部变成骑兵。 浮桥只被砍断了一头,没用多长时间就被修复。杨九龄和石城城主指挥部下救助双方的伤兵,用高句丽军队运送给养的车辆拉回石城。 刘明让部队稍事休息,吃过中午饭,向大行城挺进。对于逃走的那些高句丽军队,刘明没打算追击,拿下大行城对他来说更重要。石城城主感激刘明的知遇之恩,不但把大行城守军的底细全部告诉了刘明,还给大行城城主写了封信,大谈刘明如何如何仁义,劝大行城城主投降。刘明急着赶去大行城,就是想赶在高句丽军队向大行城增兵之前,利用大行城兵力空虚的机会,连劝带逼,不战而取大行城。高句丽军队在河东遗弃了大量辎重,刘明只让部队捡了一些粮食,剩下的只能等攻克大行城后再来取。 方惟敏带人紧紧追赶泉男产,始终保持着一二里地的距离,无法把距离缩短。这也难怪,这一天,方惟敏等人的战马已经走了五十里路,又打了一会儿仗,而泉男产等人的马则是以逸待劳,保持着充沛的精力。不过泉男产想甩掉方惟敏也办不到,他只能不停地打马快跑,一刻都不敢放松。 一口气跑了一百多里路,前面就是大行城了,泉男产回头望了一眼,发现追兵离他不过二三里的路程,不由地心急如焚,对卫队长说:“赶紧派人先去叫城,让大行城驻军先把城门开开,等咱们到了城下再叫门就来不及了。” 卫队长为难地说:“大人,咱们一口气跑了一百多里,所有的马都累得不行,先也先不了多少,大行城的驻军搞不清楚情况,不一定会痛痛快快地给咱们开城门。就算能提前叫开城门,追兵离得这么近,咱们进城后恐怕来不及关城门,” “那可怎么办呀?”泉男产没了主意。 卫队长建议:“咱们先绕城而过,到城东再说。唐军已经人困马乏,不一定敢追到城东,到时候咱们叫开东城门进城。” 这倒是个办法,不过泉男产还是有点不放心:“要是唐军追到城东怎么办?” “那就只好继续跑了。”卫队长说:“咱们继续往鸭绿水跑,唐军人少,天又快黑了,他们肯定不敢深入我们的地盘。” 听了这话,泉男产放了心,牛皮哄哄地说:“就是,我谅他们也不敢追过鸭绿水。” 泉男产一行绕城而过,天色已晚,泉男产等人又没打着旗号,城上的守军看不太清楚是什么人,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泉男产一行刚过去,方惟敏就带上冲过来。方惟敏部打着旗号,城上的守军看清楚是大唐军队,以为大唐军队前来攻城,赶紧向城主报告。 跑到城东,泉男产发现大唐军队仍在追赶,只得继续向鸭绿水方向逃窜。一直把泉男产一行追过大行城十里以外,看着对方远离大行城,方惟敏勒住战马,让士兵下马休息,人吃马喂。大行城守军有可能出城,他们孤军位于大行城东面,必须时刻提防,随时准备战斗。 守城的军兵向大行城城主报告,说有两千多唐军骑兵追赶着数百人往东边去了,当时就有一位将领站出来,请求带兵去追杀唐军骑兵。欲知大行城城主有没有派兵出城,且待下回分解。 第69回 鸭绿水边密造浮桥 辱夷城下偶逢女将(1) 听说有两千多唐军骑兵追赶一支高句丽小部队去了城东,一位将领向大行城城主请战:“元帅,被追赶的人很可能是泉大人,末将请求带兵前去救援,请给末将五千人马。” 大唐军队两千五百人就敢追过大行城,这说明泉男产的军队已经被打败,而且败得很惨,大唐军队追击到大行城根本毫无顾忌,大行城城主摇摇头说:“不可造次。对方都是骑兵,你带步兵去追能追得上吗?我看还是算了吧,被追的人未必是泉大人。” 将领坚持道:“元帅,唐军虽是骑兵,但他们刚打了一仗,又跑了这么远,早已经是人困马乏,天色又晚了,他们走不了多远就得安营休息。末将正好带人趁天黑偷袭他们,定能一举将其消灭,立上一功。万一他们追的是泉大人,咱们把泉大人救下来,那更是大功一件。” 泉男产不听他的建议,还带走了他两万人马,搞得他守城兵力严重不足,大行城城主心里非常不爽,根本不想救援泉男产,没好气地说:“你净想好事。唐军两千多人就敢追过大行城,说明他们有恃无恐,唐军的大部队可能很快就会来到。咱们现在应该考虑的不是如何立功,而是如何守住大行城。我现在满打满算只有一万五千人,守城都不够,哪还能分兵去追唐军?唐军的大部队顶多明天就会到,快得话有可能在今天晚上,你给我打起精神守城,不得懈怠。” 将领答应一声去安排城防,心里有点不服,认为城主胆子太小。失去一次立功的机会,他感到万分可惜。过了不到一个时辰,这位将领就暗自庆幸城主没让他出城,因为又有一支唐军骑兵来到大行城外。天黑看不清有多少人,听马蹄声,可能有上万。 方天戟带人来到大行城下,方惟敏派到城西跟他的联络的人向他报告,被追击的高句丽部队已经逃走,方惟敏部在城东扎营休息。方天戟命令方惟敏归队,在城西布防,防止其他败兵逃进大行城。 方天戟并不知道大行城里只有一万五千守军,担心守军出城劫营,不顾疲劳,命令士兵人不解甲,马不卸鞍,并派出多路探马,监视大行城东西南北四个城门,以及大行城到宿营地的必经之地。大行城城主摸不清大唐军队的意图,担心大唐军队连夜攻城,也下令加强戒备,一宿都没睡踏实。天终于亮了,双方都松了口气,放心大胆地休息,整整一个白天,谁也没有主动向对方挑衅。 同样是平静的一天,给不同人造成的感觉不一样。大行城守军没有出城挑战,方天戟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他以为大行城里有四五万军队,他最担心高句丽败兵逃到大行城附近时,城里的守军出城接应。整整一天都没见败兵影子,说明他们并没有向大行城逃窜。大行城城主的心却提了起来,十八万大军西去,只看见数百人从大行城下逃过,那些人为什么没有出现呢?步兵走得慢,还没走到,可以理解,可大军中的骑兵早该到了。没看见人来,难道全被大唐军消灭了?十八万人,怎么可能被七八万人一战全歼呢?如果没有被全歼,他们为什么不往大行城撤退呢?大行城城主东琢磨西琢磨,越琢磨心里越没底。 为了避免把大行城守军吓跑,刘明控制着行军速度,一直到这天天黑才赶到大行城附近,与方天戟会合。方天戟部已经休息了一天,刘明命令他率部绕到大行城东面,切断大行城守军的逃路。 第二天吃过早饭,刘明兵分三路,逼近大行城西、南、北三座城门,方天戟同时逼近东城门。列好阵势后,刘明派一名原属大行城驻军的士兵,把石城城主的信和他的一封信送进大行城。 从士兵嘴里,大行城城主了解到薛贺水一战的过程。十八万大军被消灭了三分之一,吓跑了三分之二,这个结果实在出乎他的意料。大行城被大唐军队重兵包围,不可能有救兵前来,仅凭一万五千人,对付大唐军队的六万五千人,城池被攻破是必然结果,只是时间问题。石城城主极力劝降,刘明在信中承诺,只要守军投降,大行城军民的生命和财产都会受到保护,各级官员仍保留原职。思之再三,大行城城主下定决心,率主要将领出城投降。 不战而得大行城,刘明非常高兴,对大行城城主大加慰勉。刘明遵守诺言,大行城各级官吏仍司原职,各安其事,大军开进城中休整,秋毫无犯。 连续作战,吸收了比较多的降兵,刘明打算在大行城休整半个月,对这些降兵加以训练,让他们尽快树立自己是大唐人的概念,熟悉大唐军队的组织管理方法和技战术规定,应付接下来的恶战。为了调动士兵们的积极性,提高部队的凝聚力,刘明一方面对各级军官、并通过各级军官对士兵给予充分的关心,另一方面在物质上提高部队的待遇。他用粮食和其它物资,交换了大行城及周边村庄老百姓手上所有的猪、羊和鸡,用以改善士兵的生活条件。 刘明手下的兵每天都有肉吃,这让大行城驻军的士兵非常羡慕,很多人都想转到刘明手下。这种想法传到刘明耳朵里,刘明跟大行城城主商议,先从他手下的士兵里临时抽调五千人,等打下辱夷城再还给他。 听说刘明要挑选五千人,大行城驻军一万五千名士兵全都希望被选中,刘明从中挑选了五千名比较精壮的,编入自己部下。为了对新加入的士兵给予充分的训练,刘明把休整时间延长了五天。 在刘明于大行城休整期间,契苾何力部攻克了由高句丽和靺鞨联军守卫的苍岩城,即将到达国内城,与泉男生会师,独孤卿云部包围了泊灼城,开始攻打,但是进展不顺利。 却说泉男产,一路狂奔,跑到天色大黑,见大唐军队没有追上来,这才停下休息。他们从上午就开始跑,一直就没停脚,没吃一口饭,没喝一口水,人和马都疲惫、痛苦到了极点。幸运的是,他们走到一个小村庄,逼着村民给他们烧水、做饭、喂马,吃饱喝足后躺在村民的房子里呼呼大睡。村庄不大,只有二三十户人家,他们几乎把所有的房子都占用了,村民们只好在厨房、柴房甚至牲口棚里凑合了一宿。担心天亮后大唐军队继续追赶,天刚亮,泉男产就把卫队的人叫起来,逼着老百姓做早饭,还要做干粮给他们带在路上吃。春天本来就是缺粮的季节,这个村庄被泉男产的人祸害了这一下子,几乎家家的米缸都见了底。 安全地逃过了鸭绿水,泉男产彻底放下心,暗自琢磨下一步怎么办。泉男建把十五万大军交到他手下,如果就这样光杆司令一个人回去,泉男建肯定饶不了他,他也没脸回去。想来想去,泉男产认为,大唐军队再厉害,也不可能把他的人马全部消灭,肯定有人能逃回来,他要收拢部队,驻守在鸭绿水左岸。只要能阻止大唐军队渡河南下,他就有功,薛贺水畔的失败就可以忽略不计。 还真让泉男产猜对了,数日之后,从薛贺水畔逃出来的高句丽军队绕路回到了鸭绿水左岸。听说退回来了差不多十二万人,泉男产大喜过望,激动得差点哭出来。退回来的人中有三个完全没受损失的营,中军营的建制还算完整,还回来了大约五千名骑兵,这个结果比他预料的好多了。泉男产在心里安慰自己:我带过鸭绿水的人是十五万,带回来的是十二万,只损失三万,损失不算太大。 按泉男产的算法还真是不算损失惨重,只是石城的一万人和大行城的两万人完全被他忽略了。 泉男产把骑兵并入中军营,归他自己直接指挥,把四个营的兵力在鸭绿水左岸一字排开,焚毁渡河时打造的浮桥,派人去辱夷城调集粮食和甲仗,准备阻击试图渡河的大唐军队。 休整完毕,刘明让方天戟带领一万人离开大行城,前去指定地点打造浮桥。刘明已经事先派人侦察了鸭绿水左岸高句丽军队的布防情况,了解到,泉男产把四个营的兵力沿河岸一字排开,彼此间隔十余里,从大行城对岸开始,向上游延伸了约五十里,只有一道防线,没有任何纵深。高句丽军队的第一营设在大行城的对岸,泉男产的中军营设在上游十四五里处,处于第二的位置,方天戟把部队带到中军营与第三营之间,差不多是高句丽军队防线的正中的位置,在那里公开伐木造浮桥。 这个地方的河中心有一个沙洲,大唐军队先造了三座浮桥,从右岸通往沙洲,然后在沙洲上继续造桥,看样子是要从沙洲通往左岸。泉男产上了当,以为大唐军队将从这里渡河,便把位于最上游的第三营调到造桥点对岸,加强这一带的防守。不过泉男产留了个心眼儿,没有动驻守大行城对面的第一营,他有点担心刘明耍花招,搞声东击西。 泉男产的担心不无道理,刘明确实在搞声东击西,他选定的渡河点位于大行城下游约五里的地方。这个地方的水面宽阔,有一里多宽,本不适合架设浮桥,但河面宽也有好处,那就是水流缓,为架设浮桥提供了方便。 第69回 鸭绿水边密造浮桥 辱夷城下偶逢女将(2) 用来迷惑高句丽军队的六段浮桥即将全部打造完毕,方天戟派人向刘明报告。刘明确定了行动时间,派人通知方天戟,并通知杨九龄把水军开上来。 这天晚上,方天戟部把六段浮桥全部解开,分批放入水中。六段浮桥顺流而下,刘明早已派人驾着船在下游拦截,截住浮桥,连接在一起,一夜之间就在宽阔的水面上架起了一座浮桥。 天蒙蒙亮时,浮桥架设完毕,刘明带领主力部队前往渡河点,刚刚离开大行城,浮桥就被对岸的高句丽巡逻队发现了。高句丽军队第一营紧急行动,先派出一万人赶往渡河点阻击,另外两万人紧急集合,随后增援,同时派人飞马向泉男产报告。 按照刘明的命令,杨九龄率领水军溯鸭绿水而上,在左岸秘密登陆。为了避免被高句丽军队发现,登陆点选在了离大行城约二十里的地方。一万军兵弃船上岸,向渡河点进发,几乎与高句丽军队同时到达渡河点。双方一碰面,二话不说就战在一起,在鸭绿水左岸展开厮杀。杨九龄部势猛,高句丽军队人多,双方各有优势,杀得难解难分。 刘明原来的设想是趁高句丽军队发现大唐军队的渡河意图之前,由杨九龄部实施掩护,突然渡过河去,没想到高句丽军队这么早就发现了浮桥,而且动作迅速,向桥头发起大规模进攻,他只能指挥军兵抓紧时间抢渡,在更多的高句丽军队到来之前,把尽可能多的部队送到对岸。毕竟只有一座浮桥,通行能力有限,在大约渡过一万人马时,泉男产带着中军营增援上来。 泉男产接到大唐军队在大行城下游渡河的报告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派人大唐军队架设浮桥的地方查看,去的人回报称,浮桥已经不见踪影,泉男产这才意识到刘明给他使了一招声东击西。他赶紧带中军营的人前去渡河点,并派人给另外两营人下达命令,调他们火速增援。 两万人对六万人,大唐军队明显处于劣势,他们只能收缩防线,死守桥头阵地。高句丽军队组成半圆形包围圈,层层叠叠,一个波次紧接一个波次,猛攻不至,试图把大唐军队压缩到河边,让唐军的后续部队无法过河。在薛贺水畔,大唐军队就是用这种战术阻止了高句丽军队过河,把渡过薛贺水的高句丽军队全部消灭,守卫桥头阵地的唐军士兵心里非常清楚,如果他们顶不住压力,结果就是被消灭,所以他们作战非常英勇,宁死不退半步。 为了缓解守桥部队的压力,刘明下令,每渡过一千人,就组成一支突击队,向高句丽军队发起反冲击,打乱高句丽军队的进攻节奏。这道命令让战局骤然升温,达到白热化的程度。突击队扬鞭跃马冲入高句丽军队阵中,一个冲锋下来,伤亡就超过一半,只能退下来,加入到防守的行列。他们的牺牲并没有白费,在那一点上,高句丽军队的进攻行动受到严重干扰,负责防守的唐军士兵趁机向外扩张,把战线向外推进。 越来越多的唐军骑兵渡过鸭绿水,一支支突击队轮番向各个方向出击,战线扩张又被压缩,压缩后再次扩张,总体上保持着稳定。防线的稳定给唐军顺利渡河提供了保障,刘明及时改变战术,把突击队的规模增加到五千人,任务改为深入敌后,从背后威胁高句丽军队。 五千唐军骑兵杀透敌阵,冲到高句丽军队后面,从背后发起攻击。泉男产赶紧把自己仅有的五千骑兵派上去,迎战唐军骑兵。又有五千唐军骑兵杀到高句丽军队后面,泉男产派一万步兵前去抵挡……深入敌后的行动极大地牵制了高句丽军队的兵力,对桥头阵地的攻击力度越来越弱。守卫桥头阵地的大唐军队乘势发动反攻,瓦解了高句丽军队的攻势,把战线向外推进。 刘明的七万人全部渡河鸭绿水,方天戟的一万人也从上游赶来,渡过鸭绿水参战。在这个过程中,高句丽军队的另外两个营也陆续赶到,投入战斗。九万大唐军队,十二万高句丽军队,在鸭绿水左岸展开了规模空前的大混战。 高句丽军队虽然占据着人数上的优势,但吃了缺乏准备、仓促投入战斗的亏。高句丽士兵从睡梦中被叫醒,马上就投入了战斗,连早饭都没顾上吃,而唐军士兵则是吃饱喝足之后参战的。交战时间越长,形势对高句丽军队越不利,战至午时,泉男产绝望地意识到,他已经没有任何希望把大唐军队赶回鸭绿水右岸或者消灭在滩头阵地上,再打下去他会吃大亏。 泉男建传令各部,收拢队伍,边战边撤,退出战场。刘明不喜欢这样的混战,这种打法双方的伤亡差不多,今天这一仗发展成这种局面,有点出乎他的意料。见高句丽军队开始后撤,刘明当即传令,不得追击退出战场的高句丽军队,全力消灭留在战场上的高句丽士兵。 战斗逐渐结束,泉男产指挥高句丽军队退回营地,吃过中午饭后,向辱夷城撤退。刘明命令士兵救护伤兵,清点伤亡,树立寨栅,防止高句丽军队反扑。 双方的伤亡人数差不多,都是一万人左右。战斗刚开始的时候大唐军队伤亡比较大,战斗进入尾声时高句丽军队的伤亡比较大,没能及时撤退的高句丽士兵全部被大唐军队围歼。 虽然取得了渡河的胜利,但因为伤亡太大,大唐军队的士气受到了比较大的打击,有些低落。论伤亡,薛贺水那一仗部队的伤亡更大,但那一仗并没有打击到军队的士气,因为当时面对的敌人强大得多,而且毙伤俘虏高句丽士兵的数量数倍于大唐军队的伤亡。为了振作士气,以利再战,刘明没有马上向辱夷城挺进,而是把主力撤回大行城休整,把浮桥向上游移动,到达大行城下,让方天戟率领一万人马,驻扎在高句丽军队的军营中,负责看守浮桥。 改善伙食和加强训练是提高部队士气的两个有效办法,可大行城里的猪羊鸡都已经被吃光了,拿什么改善生活呢?刘明想出一个办法,他把水军的船只提供给大行城的守军,让他们下海捕鱼,并鼓励大行城居民捕鱼,用鱼向军队换取粮食或其它物资。士兵们中午和晚上都能吃上鲜鱼,这样的军旅生活跟着别的长官时从来没有过,自然对刘明感恩戴德,对刘明下达的命令心甘情愿、不折不扣地加以执行,训练起来非常认真。 刘明派人前去侦察辱夷城的敌情,得知辱夷城城主名叫高山青,原有军队五万人,泉男产退到辱夷城后,分了三万人给高山青,带着八万人返回了平壤城,辱夷城现有守军达八万人。刘明的兵力也是八万人,以一比一的兵力攻城,强攻很难得手,必须智取。 用计最好了解对方主将的经历和脾气秉性,刘明又派人前去打探。探来探去,只了解到高山青原是百济将领,投到高句丽刚刚两年,据说武功很高,曾率兵进攻过泉男生,其它方面的事,很少有人了解,打听不出来。 刘明暗想:“一个百济将领,来高句丽才两年,就做到了辱夷城城主的位置,说明他有些本事,不可轻敌。” 既然对方是个有本事的将领,用计能不能令他上当就很难说,应该做好智取和强攻两手准备。最后等契苾何力和独孤卿云两路大军全都到达鸭绿水畔,三军合力进攻辱夷城。刘明又派人了解另外两路部队的进展情况,结果令他非常失望。契苾何力已经率兵到达国内城,受到对岸高句丽军队的阻止,几次渡河都没能成功。独孤卿云围攻泊灼城已有半个多月的时间,没有取得任何进展。泊灼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城内又有充足的兵力,什么时候能够破城,现在还很难说。 刘明摇头叹息道:“看来契苾何力和独孤卿云都指望不上了,只能靠自己。智取辱夷城,八万兵力其实并不算少,问题在于缺乏一把锋利的尖刀,要是先锋团和劲卒师在就好了。” 要不要向李世勣请求调先锋团和劲卒师前来增援呢?刘明再三考虑,决定暂时不调,先跟高山青对一仗,探探他的虚实,再做决定。 休整训练了整整十天,部队的士气得以恢复,刘明带兵离开大行城,向辱夷城进发。离开大行城前,刘明让大行城城主在鸭绿水对岸驻扎五千士兵,防备高句丽军队偷袭浮桥。 泉男产带着八万人马回到平壤城,把两次跟刘明交战的经过向泉男建做了汇报。泉男建心里非常矛盾,一方面他不忍心责罚亲兄弟,另一方面他对泉男产的失败感到非常生气,担心这将影响其他高句丽军队的士气。泉男产连遭惨败,如果不给予惩罚,其他将领作战失利后也没法惩罚,否则别人就会认为他处事不公。还有,如果不惩罚泉男产,其他将领会认为打败仗无所谓,就不会拼死作战,那样的话高句丽就危险了。迫不得已,泉男建当众把泉男产狠狠地斥责了一番,把他的官级降了一级,并且罚俸三月。 受到惩罚,泉男产感到愤愤不平,对泉男建心生不满,暗想:“要不是我支持你,你能顺利地当上莫离支吗?我不过才打了两次败仗,你就这样对待我,当众责骂我,让我的面子往哪儿搁,这哪像同胞兄弟呀?” 第69回 鸭绿水边密造浮桥 辱夷城下偶逢女将(3) 心里不痛快,泉男产就把信诚叫到家里,让信诚陪他喝酒消愁。举杯消愁愁更愁,几杯酒下肚,泉男产心里的火儿又冒出来,气鼓鼓地说:“信诚,你是大家公认的能打仗的将军,你说句公道话。这次打败仗能怪我吗,也不看看我的对手是谁?刘明,男建难道不知道刘明有名的常胜将军,从来没打过败仗,整个高句丽没有一个将领是刘明的对手?凭什么要求我打败刘明?虽然我打了败仗,可我给刘明造成的损失也不小。要是换作别人带兵,肯定败得会更惨,而且给刘明造成的伤亡会更小。” 信诚先安抚泉男产:“三公子,您让我说句公道话,我就说句公道话。刘明确实不是一般的对手,说心里话,打野战的话,同样多的兵力,我都没把握能打败他。三公子跟刘明打了两仗,虽说损失不小,却也重创了刘明,这样的战绩应该说就算不错了。” 这话泉男产爱听,当即点头道:“诶,你不愧是大将之材,还是你懂行。男建他就知道乱发火,换他去跟刘明打仗,他能取得我这样的战绩吗?” 信诚笑了笑,劝道:“三公子,您也别生二公子的气,他骂您、处罚您,那也是迫不得已。正因为您是他的亲兄弟,他才不能不处罚您,处罚您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其实不过就是官降一级、罚俸三月而已,您又不差那点俸禄,官职嘛以后找个理由再给您提上去,很简单的事。” 泉男产不以为然:“降官罚俸我都不在乎,我最不满意的是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臭骂我。这让我以后怎么出见人呀?” 信诚又好言相劝,泉男产憋着的气总算慢慢平复,不过心里的疙瘩并没有完全解开。 得知大唐军队在辱夷城外二十里下寨,辱夷城里有两个人高兴得手舞足蹈。大唐军队来攻,不感到紧张,反而高兴,这两个人是不是有病呀,是什么这么缺心眼儿?这两个人是高强的两个女儿——高玉姬和高顺姬。两个丫头片子不知好歹,活像两只喜鹊,叽叽喳喳地吵着要出城跟大唐军队打仗。 朴贞吉沉着脸训斥道:“吵什么吵,姑娘家家的,动不动就打呀杀的,成何体统?” 高顺姬吐了下舌头,不再出声,高玉姬不服气地反问:“姑娘家怎么了,小的时候您就让我们练武,不就是为了打仗吗?” “瞎说。”朴贞吉说:“让你们练武是为了防身,不是为了打仗。” “问题是大唐军队打上门来了,我们跟大唐军队打仗,就是为了防身,当然,也是为了报仇。”说完这话,高玉姬转守为攻,挖苦朴贞吉:“谁让您不给我生两个哥哥呢,弟弟还小,我们两个只好出马,您以为我们愿意呀?” 朴贞吉被说得哑口无言,不再作声,韩永贞接过话,问高玉姬:“你跟大唐军队有什么仇要报呀?” “当然有了。”高玉姬愣着脖子,活像一只要斗架的小公鸡,愤愤不平地说:“那一件,大唐军队打败了外公和父母,勒索了我们很多东西,此仇不报,我就不是高玉姬。” “就是,此仇不报,我就不是高顺姬。”高顺姬像个跟屁虫似地,紧跟着高玉姬说。 韩永贞摇摇头:“那算得上什么仇哇。两国交兵,各为其主,大唐军队要抓百济王,你外公要保护百济王,双方自然要打仗。你外公和父母打败了,那是技不如人。大唐军队也没把咱们怎么着哇,不过就是要了一些粮食、猪、羊和鸡,那又算得上什么?依我看,那位大唐将领是个挺仁义的人,没抢咱们村,没抢咱们家,也没把你外公和父母怎么着,只是让咱们把他们赎回来。要是换作别的军队,不抢咱们家的人就算好的了,咱们家的财产,甚至咱们全村的财产,都得被抢光。你们两个给我记住,咱们跟大唐军队之间没有仇,现在他们前来进攻,你们的爹爹需要你们出战,我没什么话说,但是你们不能怀有报仇的心里。如果对方打不过你们,你们能捉就不要伤,能伤就不要杀,不要把事情做绝,要留有余地。如果你们打不过对方,就赶紧往回跑,不要死撑着。唉,其实我根本不赞成你们的爹爹搅进大唐和高句丽之间的纷争之中,咱们在朴家村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多好哇,干嘛要惹这种是非?” 朴康万顺着韩永贞的意思说:“玉姬、顺姬,奶奶的话说得对,你们一定要记住。两国交兵,各为其主,不管生死胜败,交战的两个人并没有个人的恩怨,更谈不上仇恨。外公打败了,那是外公武功不好,外公没话说。那位大唐将领确实是个挺仁义的人,要不是因为各为其主,外公真想交他这个朋友。接下来如果需要你们去打仗,你们不能想着报仇,一定要保持平静的心态,这样才能把武功充分发挥出来。” 高玉姬低眉顺目地答道:“是,外公,您和奶奶的话我们记住了。”嘴上这么说,高玉姬心里却在想:“哼,让我把这件事忘记,那不可能。就算不是仇恨,也是羞耻,不扳回一局来,我咽不下这口气。” 朴康万问高强:“大唐军队兵临城下,你打算如何抵敌?” 高强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大唐军队不过八万人,想攻下辱夷城,那是做梦。我手上也有八万人,其中五万是精兵,自从我入主辱夷城以来,天天操练,从来没间断过,为的就是打仗。大唐军队来了打大唐军队,大唐军队不来我也要打泉男产。大唐军队虽屡战屡胜,在我看来也没什么可怕的,兵来将挡、水来土堰。我现在是以逸待劳、以静制动,先看看大唐军队如何出招,我再见招拆招。我不想跟大唐军队结死仇,只求保住辱夷城,大唐军队要是非占我的地盘不可,那就说不得了,只好给他们一点厉害看看,让他们知难而退。” 关于攻打辱夷城的战术,刘明还是想用突袭夺取城门的老办法。辱夷城有八万守军,应该有胆量出战。泉男产肯定已经把大唐军队的实力告诉了辱夷城守军,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出动一支小部队诱敌,令敌人掉以轻心。按照通常的打法,八万人攻城,在第一线摆三万人,把五万人放在第二线,刘明决定反过来,在第一线摆五万人,把另外三万人摆在第二线。刘明的考虑是,他在第一线摆五万人,辱夷城耨萨至少也会派五万人出城应战。即使不能抢占城门,只要能切断这五万人的回城之路,集中全部兵力将其击溃,那么城内的兵力就只剩下三万人,攻打难度会大大降低。现在的关键问题是,要有一只精锐的突击部队,在双方开战后迅速突破对方的防线,能抢占城门就抢占城门,不能抢占城门就切断出城高句丽部队的回城之路。 “唉,要是先锋团和劲卒师在就好了。”刘明又一次发出这样的感叹。对于打胜仗来说,良将和强兵同样重要,常胜将军手下必须有一支得心应手的部队,才能保持常胜不败。这一次出征高句丽,因为先锋团和劲卒师不在手边,原本有些可以用计的战斗,不得不改为以硬碰硬。以硬碰硬的战斗,由于缺乏一把利刃,不能迅速将对方分割围歼,最终打成混战,导致部队伤亡过大。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在大行城休整期间,刘明挑选了五千名精锐士卒,组成一支突击队,交由方天戟指挥,希望在攻打辱夷城的战斗中能发挥出劲卒师的作用。 在行动之前,刘明派人给高强下了一封战书,约定次日巳时初刻,在北城外对阵,双方各出五万人马,兵对兵,将对将,来一次公平决斗。 接到战书,朴康万起了疑心,对高强说:“听说这个刘明一向喜欢用计,这回为什么公开约战,这里面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高强冷笑道:“他能有什么阴谋?依我看,顶多是派一支奇兵袭击我军后路,可我军是背城而战,他的奇兵要是敢跑到城下来,我城里的部队就会出战,前后夹击,将其一举歼消灭。” 高强接受了挑战,第二天如约把他的五万精锐部队开到城外,摆好阵势。刘明的人马稍晚一点到达战场,摆好阵势,与高句丽军队对圆。刘明带来的是五万骑兵,高强没那么多战马,只带了一万骑兵。 刘明下令:“刘之礼,你去打第一阵。” “是。”刘之礼答应一声,兴奋地催马往前冲去。 方天戟在一旁建议:“第一阵还是让惟敏上吧。” 刘明摆摆手:“惟敏的武功高,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先让之礼试探一阵,摸摸对方的底细。” 方天戟冲着刘之礼的背影大喊:“之礼,千万小心。” 刘之礼头也不回地答道:“放心吧姑父,看我拿下第一阵,挫一挫高句丽人的锐气。” 刘之礼冲到两军阵的中间,冲对面高叫:“高句丽人听着,有谁想来送死,麻利着点,别磨蹭,早死早投胎。” 高强全家人一起上阵,高强居中而站,左边站着朴贞吉和朴康万,右边站着高玉姬和高顺姬。就连韩永贞,也因为不放心,跑到城门楼上观战。 听到刘之礼叫阵,没等高强下令,高玉姬和高顺姬就一齐催马而出。朴贞吉想阻拦,犹豫了一下,改口道:“玉姬、顺姬,你们千万要小心。” “放心吧母亲。”姐妹二人齐声回答,不仔细听会以为只有一个人在说话。 第69回 鸭绿水边密造浮桥 辱夷城下偶逢女将(4) 高玉姬和高顺姬一样的打扮,都是身披亮银盔甲,外罩石榴红战裙。她们的坐骑是朴康万特意挑选的,都是浑身雪白的雪花马,二人手里使的都是花枪,不仔细看,分不出谁是谁,活像一对双胞胎。 见高句丽军队阵中上来两个小姑娘,刘之礼皱皱眉、摇摇头,暗道:“这算怎么回事,好男不跟女斗,这一仗打赢了也不光彩。”他用高句丽话大喊:“喂,我说两位姑娘,这是战场,不是花园,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高玉姬撇撇嘴说:“挺大个人,净说废话,谁不知道这是战场?上战场当然是来打仗的,你不是叫阵吗,我们来跟你战上几百回合。” 刘之礼哑然失笑,摇头叹息道:“你们高句丽的男人是不是都死光了,怎么让两个小姑娘前来打仗?” 高玉姬自认为是百济人,刘之礼讥讽高句丽男人,她一点都不生气,笑嘻嘻地跟刘之礼逗闷子:“高句丽男人当然没死光,让我们来打仗,是因为你们大唐人太弱,我们小姑娘足以对付你们。” “哈哈哈……”刘之礼仰天大笑,嘲讽道:“大言不惭,说大话也不怕被风闪了舌头。我们一路上攻城略地,消灭的高句丽男人数以十万计,到底谁弱不用你我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一上阵,高玉姬就在打量刘之礼。只见刘之礼身披亮银盔甲,外罩雪白战袍,跨下一匹枣红马,手使丈八蛇矛,威风凛凛,气宇不凡。突然心中一动,高玉姬小声对高顺姬说:“妹妹,我看这员小将不错,咱们把他抓过来,给你当丈夫,怎么样?” 高顺姬脸一红,嗔道:“姐姐,你说什么呢,你比我大,要给也得给你呀。你要是看上了他,妹妹就帮你把他抓过来。” “正因为我是姐姐才应该给你呀。”高玉姬说:“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不是我让着你?” 高顺姬说:“人又不是东西,怎么能让来让去的呢?我不要,还是你留着吧。” “先不管给谁了,抓过来再说。”话音未落,高玉姬双腿一夹马肚子,挺枪往前冲。与此同时,高顺姬也催马往前走。 这姐妹二人从小就一起练武,担心女孩子力气小吃亏,朴康万和朴贞吉在“巧”字上大做文章,除了教授姐妹二人家传的一百二十五路梅花枪外,特别注重二人的相互配合,让二人同时上阵,此攻彼守,攻防兼备。现在,姐妹二人的各自的武功已经达到了朴康万和朴贞吉的水平,要是配合起来,威力会大增,能够对付朴康万、高强和朴贞吉三人。由于长年一起练习相互配合,姐妹二人变得心意相通,跟双胞胎一样有心灵感应,不用说话,甚至不用使眼色,一个人要做什么,另一个人同时也会做什么。 见二人同时往前冲,刘之礼大喝一声:“且慢,你们什么意思,想两个打一个吗?” 高玉姬揶揄道:“哟,刚才还看不起女的呢,现在怎么又说这话,是不是害怕了?” 刘之礼冷笑道:“怕?小爷我打出生到现在,还从来没怕过什么。我是先把打法问清楚,你们要是以众欺寡,只管上来,小爷我把你们两个全部包圆。” 高玉姬把眉头一皱,斥责道:“切,你说话太难听了,什么‘小爷’、‘小爷’的,看你年纪跟我们差不多,叫‘小哥’还差不多。” 刘之礼一时语塞。人家责备得对,打仗就打仗呗,说粗话干什么,尤其是对两位如花似玉的美女,说粗话显得太不文明了。刘之礼是个谦谦君子,知错就改,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是我不对,请你们原谅。” “咯咯咯……”高玉姬娇笑起来,笑罢后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孺子可教也。你刚才说什么,你一个人要把我们两个全部包圆?想得美,你只能包一个,那就是你的福气了。” 听了这话,刘之礼愣住了,他没明白高玉姬的意思。高玉姬接着说:“实话告诉你,我们姐妹二人从小一起练武,一直是同时上阵,打你一个人是一起上,打三个人也是一起上,并非以众欺寡。你要是觉得不公平,可以再叫个人来。” “不用了。”刘之礼说:“对付两个黄……”他本来想说“黄毛丫头”,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太礼貌,赶紧改口道:“对付两个女孩子,我一人足矣,动手吧。” 刘之礼真的没把高玉姬和高顺姬放在眼里,可是一动起手来他就觉得情况不妙。这姐妹二人配合得太默契了,二人一左一右把他夹在中间,不管他向谁进攻,另一个人都会在他背后下手,所攻之处都是他不得不应对的地方,以至于他的进攻招数每每使到一半就不得不强行收回。他就像一头掉进水井里的牛一样,有劲使不处。没办法,他只能先沉住气,转攻为守,以图稳住阵脚,慢慢观察对方的破绽,思考破解的方法。 刘之礼的想法大错而特错了,他处于进攻状态时处境还好一些,两姐妹有所顾忌,不敢十分逼迫,他这一转攻为守,两姐妹不再担心被他伤着,开始全力进攻。本来两个女孩子的武功谈不上有多高,要命的是她们的配合非常默契,两个人总是同时出手进攻,分毫不差,刘之礼一心不能二用,防得了一个就防不了另一个,被搞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若不是姐妹二人不想伤他,他很可能已经挂彩了。 意识到单纯的防守更加被动,刘之礼迅速转守为攻,两姐妹有了顾忌,不得不放松对刘之礼的攻击。刘之礼的处境稍好了一些,但仍然只能苦苦支撑,处境依然很艰难。 看到刘之礼打不过对方,方惟敏没等刘明发话就拍刀舞刀从队中冲出,大声喊着:“休要伤我表弟,方惟敏来也。” 见又有一员唐军将领冲上来,高玉姬和高顺姬圈马退到一旁,等着方惟敏上前来一并厮杀。 冲到场中,方惟敏高喊:“两个打一个,你们高句丽人太不……”他本来想说“太不要脸了”,突然认出对方是两位姑娘,把后面的话顿住,停了一下,改口道:“两个打一个不算本事,我跟我表弟一起陪你们练练。” “噢,原来这一个是那一个的表哥。”高玉姬看着方惟敏若有所思。只见方惟敏身穿镔铁盔甲,外罩大红战袍,跨下骑乌锥马,手里擎青龙偃月刀,相貌堂堂,威风凛凛。 高顺姬小声问:“姐姐,你觉得这一个怎么样?” 高玉姬微微点头:“这回咱们就不用让来让去的了,一人一个。” “你不是说过不报此仇就不是高玉姬吗,现在怎么改主意了?”高顺姬问。 高玉姬笑笑说:“傻丫头,咱们跟大唐人有什么仇,不就是打败外公和父母那件事吗?咱们要是把他们二人打败,这个仇不就已经报了吗。” “噢,我明白了。”高顺姬说:“报完仇以后,咱们跟大唐人就没什么怨恨了,就可以嫁给他们了。” 高玉姬柔声对方惟敏解释说:“这位小英雄,我们二人跟你表弟打仗,不是以众欺寡,是因为我们姐妹二人从小一起练功,练的就是二人配合。打一个人二人一起上,打三个人还是二人一起上。你来了就好,咱们二对二,这样公平。来吧,动手吧。” 方惟敏从来没想过跟女孩子打仗,有点迟疑,说:“你们是女的,让你们先动手。” 高玉姬心中暗喜:“不错,现在就知道让着我,以后应该不会欺负我。” 姐妹二人同时出马,她们并不是一人对付方惟敏,一人对付刘之礼,而是同时冲向方惟敏。同时对付一个人的时候,她们的默契配合才能发挥作用。二人冲到方惟敏和刘之礼之间,一齐进攻方惟敏。刘之礼赶紧上前帮忙,刚冲到姐妹二人身边,姐妹二人同时反身攻击刘之礼,把刘之礼逼退,然后又同时进攻方惟敏,动作的一致性好像是一个人的两只手做出的一样。刘之礼试图冲到方惟敏身边,跟方惟敏并肩作战,遭到姐妹二人的强力阻击。姐妹二人拼死把方惟敏和刘之礼挡在两处,以便她们能够实施二打一的打法。方惟敏和刘之礼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对手,一时之间竟拿姐妹二人没有办法。 双方过了十几招,刘之礼看出点门道,冲方惟敏大喊:“表哥,咱们转起来,边转边打,让她们没法配合。” 方惟敏心领神会,催马在场中转起来,刘之礼则沿相反的方向转,这下子姐妹二人再也没办法把他们分隔在两处,被迫分作两对厮杀。失去配合的姐妹二人,功力大为下降,明显落在下风。高玉姬躲避着方惟敏的大刀,瞅冷子刺出一枪,算是还一小手,根本挡不住方惟敏的凌厉攻势。情急之下,她用力喘了一口气,娇喝道:“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对女孩子下死手哇?我们可没对你表弟下死手,你这样对我也太不仗义了吧?” 方惟敏闻言一愣,动作迟缓下来,心里琢磨该不该对高玉姬手下留情。刘之礼在一旁说:“表哥,她说得没错,刚才她们确实没对我下死手,不然我早就挂花了。差不多就行了,毕竟是姑娘家,打败她们不算光彩,杀了她们更是可惜。” 听了刘之礼的话,方惟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双方打仗,不能把对方打败,更不能杀对方,这仗该怎么个打法?不过想一想,刘之礼说得也有道理,眼前这两个姑娘,二十岁不到,十七八上下,个个都那么漂亮,杀她们还真下不去手。 方惟敏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刘之礼说:“她们力气小,咱们慢慢跟她们磨,磨得她们没力气了,把她们生擒活捉。看样子她们是城主的女儿,活捉她们可以逼城主投降。” 这个办法好,方惟敏大喜,重新举刀,使出七分功力,跟高玉姬战在一起。刘之礼早就没尽全力跟高顺姬交手,于是战场变成了练武场,两对人不是在打仗,变成了切磋武功。 欲知方惟敏和刘之礼能不能生擒高玉姬和高顺姬,且待下回分解。 第70回 刘之礼设计捉人质 高玉姬趁机捕情郎(1) 方惟敏和刘之礼本已经占了上风,却突然使出缓招,跟对手打成平手,纠缠不清,方天戟在后面看着,十分不解,埋怨道:“这俩孩子是怎么搞的,为什么不赶紧解决战斗,拖泥带水的,这叫打的什么仗?” 离得远看不清对方是两位女将,刘明也猜不透刘之礼和方惟敏的意图,不过他沉得住气,安抚方天戟道:“他们这么做肯定有他们的用意,不用着急,看看情况再说。” 高句丽军队那边有人耐不住了,朴康万嘴里高喊着“休要伤着我的外孙女儿”,拍马冲入战场,加入战团。朴康万一参战,形势立变,朴康万的武功有多高倒在其次,他的主要贡献是缠住了刘之礼,这样一来高玉姬和高顺姬得以腾出手来共同对付方惟敏。 看到对方又有人参战,方天戟忍不住对刘明说:“孩子们可能有危险,我上吧。” 刘明点点头:“好,多加小心。” 方天戟冲到场上,认出先前那两名高句丽将领是两个姑娘,后上来的是个老头,心中不悦,暗道:“孩子们在那里打仗,你个老梆子乱掺合什么?来吧,吃我一刀。” 方天戟挥刀向朴康万砍去,朴康万举枪把刀拨开,二人刀来枪往战在一起。只过了三五招,朴康万就被杀得手忙脚乱,难以招架,急得冲着本阵大喊:“快来人呀,碰上克星啦,快来帮忙呀!” 朴贞吉看出不妙,催马杀向方天戟,父女二人双战方天戟一人。方惟敏和刘之礼担心方天戟一人打不过对方两个人,抽空就帮上一两招,可这样一来他们就分了心,高玉姬和高顺姬不时又有机会相互配合起来,总体形势对方天戟三人不利。 对方总是以众欺寡,这样打下去短时间内分不出胜负,这可不是刘明想要的结果。他希望能尽快击败对方的将领,部队趁势发起进攻。手下再也没有武功高强的将领了,刘明只能亲自上阵,他对突击队的队长说:“本帅要亲自上场,你盯着点,要是我们把对方的将领打败,你就按照原计划出击。要是打不败对方,不可轻动,等待我的命令,我把枪举在空中,指向辱夷城,就是下令进攻,不这样做你们就按兵不动。” 向部下交待完,刘明拍马上场。在高句丽阵中,高强看到又上来一位唐将,也拍马加入战团。这边是四位,那边是五名,两家人杀成一团,势均力敌,不相上下。 一直战到午时,双方还分不出胜负,刘明知道,他原来的计策落空了。部队等了这么长时间,士气早已衰落,士兵的肚子也该空了,此时就算打败对方的将领,也很难按照原来的设想切断高句丽军队回城的路,将其击溃。再打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在跟高强打完一个回合后,大声说:“大家都住手,听我说句话。” 交战的每个人都已经累了,尤其是高玉姬和高顺姬,她们已经打了超过一个时辰,早已累得浑身无力,铠甲里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听到刘明的喊声,几个人都停下手,看着刘明。 刘明说:“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分不出高下,已经到了中午,大家都饿了,我建议先回去吃饭,以后再约时间比试。”话是这么说,刘明并没有打算再次约战,因为再次约战还是这样的结果,所以他并没有说什么时候再约,只是含糊地说“以后”。 高强担心妻子和两个女儿气力不加,继续打下去会吃亏,当即对刘明的提议表示同意:“好,就听你的,以后再说。”高强认出了刘明,就是当年带队去朴家村抓扶余义慈的那位唐军将领。刘明手下还有几员猛将,当年分别打败了朴康万和他们夫妻二人,那三个人今天都没上场,高强不知道那三个人不在这里,但心他们出手,再也不敢打这种兵对兵、将对将的仗,所以也含糊其辞地答应。 刘明也认出了高强,他说:“你不是百济的老百姓高强吗,为什么改换姓名,跑到高句丽来跟大唐做对?” 高强不便道出实情,敷衍道:“个中原委,一时说不清楚。” 高强不愿说,刘明没法勉强,他指着高玉姬和高顺姬问:“她们是你的女儿吧?当年的小姑娘长大了,还学了一身武艺,不错。” 高强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双方各自回到本阵,刘明带兵返回营地,高强带兵返回城里。 高强让军队返回军营,一家人回家吃饭,边吃饭边谈论上午那一仗。朴康万忧心忡忡地问高强:“当年打败咱们的那三个人今天都没上场,这说明刘明手下强将如云,你准备怎么对付他?” 高强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没想出管用的办法,但他还是安慰朴康万:“您老不用担心,刘明再来下战书,我不应就是了。只要不出城交战,他手下有再多的猛将也没用。辱夷城城高墙厚、兵多将广、粮草充足,凭他那八万人,根本不可能攻得下来。就算再来八万,我也能守上一年。” 高玉姬和高顺姬并没有认出刘明,从大人的言谈话语中,高玉姬猜到了什么,问朴贞吉:“娘,今天跟咱们打仗的唐军将领,就是到咱们家抓国王的那些人吗?” 朴贞吉点点头:“最后上场的那位将军,就是当年带队的将领,你不是跟他说过话吗,不记得了?” 高玉姬摇着头说:“不记得了,当时我心里好紧张、好害怕呀,表面上还得装得没事人似的,想着怎么跟他说话,哪还顾得上看他长什么样呀。” 吃完饭,高玉姬和高顺姬回到自己的房间说悄悄话。高玉姬皱着眉头说:“这下坏了,刘明手下有好几员大将,咱们肯定没办法抓住那两个小将了。” 高顺姬不以为然地说:“本来咱们也抓不住,跟刘明手下有几员大将没关系。” “都怪外公。”高玉姬埋怨道:“他要是不上阵,对方的两员老将也不会出马,光咱们二人跟那两员小将打,早把他们擒住了。” 高顺姬忍不住笑了:“姐姐,你这话连你自己都不相信吧?咱们根本打不过那两员小将,要不是外公上场,咱们就被他们擒住了。虽然他们没用全力,可一直打下去,咱们肯定会累坏,到那时就只能任由他们摆布了。” “让他们擒住也不错呀。”高玉姬说:“既然在战场上他们不肯对咱们下死手,擒住咱们之后他们肯定不会杀咱们。就凭咱们这容貌,只要主动表示一下,他们肯定会娶咱们。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咱们连他们的名字都没问,也不知道他们姓什么叫什么。” 高顺姬没再说话,她同意高玉姬的看法。失去了一次大好的机会,实在令人惋惜,高顺姬轻轻地叹了口气。 姐妹二人长得那么漂亮,追求的人应该很多,为什么一看见刘之礼和方惟敏就想着嫁人,甚至不惜在战场上被对方打败?这里面有好多原因。二人就是因为长得太漂亮,又有武功在身,她们接触到的百济男人和高句丽男人中,没有一个人能入她们的法眼,所以高玉姬都快十九岁了,还没婆家,这是第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是她们对大唐充满着向往。韩永贞虽然只去了大唐一次,对大唐的事了解得却不少,姐妹二人从小就听韩永贞给她们讲大唐的故事,心目中早就把大唐当成了神仙住的地方。虽然她们总想着找大唐军队报当年的一箭之仇,可实际上对大唐并没有敌意,甚至幻想着能去大唐生活。第三个原因在于刘之礼和方惟敏,两个小伙子长得精神,既有武将的英豪,又有文人的儒雅,她姐妹二人见过的男人强得多,所以刚一见面,高玉姬就对刘之礼动了心。高玉姬嘴上说把刘之礼让给高顺姬,心里却万分不舍,直到看见方惟敏,才松了口气。高玉姬偷偷地在心里想:“万幸,我们是姐妹二人,他们是兄弟二人,一人一个,各得其所。要是没有那位红袍小将,我把白袍小将让给妹妹,以后再看见他,我心里该多难受呀。” 高玉姬和高顺姬为自己的婚事背着大人嘀嘀咕咕,刘之礼和方惟敏也在背着大人嘀嘀咕咕。收兵回营后,刘明决定调先锋团和劲卒师参战,写了一封书信,派人送给李世勣。在先锋团和劲卒师到来之前,刘明不会再向高强挑战,他命令全营加强戒备,抵防高句丽人前来劫营,所有人等未经请示,不得擅离军营。既不打仗,又不能出营,这可把方惟敏和刘之礼憋闷坏了,二人凑在一起,商量着如何找点乐子。 方惟敏挠着头说:“没想到高句丽人里面还有武功这么好的人,咱们算是碰上了硬茬儿。”他埋怨刘之礼:“这都怪你,要不是你让我手下留情,我早把那两个丫头片子斩了,剩下那三个肯定不是咱们的对手,说不定现在咱们就已经进辱夷城了。” 刘之礼也因为这一仗没打赢而感到郁闷,不过他不是爱吃后悔药的人,而且他也不觉得对两个漂亮姑娘手下留情做得不对,他要想办法弥补过失,解决问题。想了一会儿,刘之礼冒出个主意,问方惟敏:“表哥,你敢不敢违抗一次军令?” 方惟敏没听明白,反问道:“敢违抗军令又怎么样,不敢违抗军令又怎么样?” 刘之礼解释说:“我爹要把先锋团和劲卒师调来助战,我觉得不是最好的办法。就算调先锋团和劲卒师来能拿下辱夷城,咱们的伤亡也小不了。我有更好的办法。” 第70回 刘之礼设计捉人质 高玉姬趁机捕情郎(2) “你能有什么办法?”方惟敏半信半疑地问。 “你别着急,听我慢慢说。”刘之礼接着说:“听我爹说,跟咱们打仗的那两个丫头是高强的女儿,咱们要是把她们活捉过来当人质,逼迫高强投降,不就可以轻松地拿下辱夷城了吗?” 方惟敏虽然比刘之礼大一岁,但心眼儿没刘之礼多,两个人平时做什么事情,往往是刘之礼出主意,方惟敏出力气。听刘之礼这么一说,觉得有道理,可又觉得有点问题,问:“怎么着才能把那俩丫头生擒过来呢?你没见那个老头儿吗,那是她们的外公吧,咱们还没把她们怎么着呢,老头儿就上来跟咱们拼命,想生擒那两个丫头,恐怕办不到。” “像上午那种打法当然办不到了,咱们得换种方式。”刘之礼说:“这件事不能让我爹知道,不能兴师动众,得悄悄地进行。咱们给那两个丫头写封信,约她们单独出来比武,双方都不带一兵一卒,到时候……”说到这里,刘之礼做了个一把抓的手势。 这回方惟敏不同意刘之礼的话,他摇摇头说:“那是你一厢情愿吧。那两个丫头知道打不过咱们,不可能应战。” “这个问题我早就想好了。”刘之礼神秘地说:“表哥,你有没有感觉到,那两个丫头对咱们有点意思?” 方惟敏摇摇头:“没有,我一点那种感觉都没有,我倒是觉得她们的点娇气,打不过咱们就开始撒娇。” 刘之礼问:“一个姑娘家,她要是对你没意思,能冲你撒娇吗?” 方惟敏愣住了,他还真不知道女孩子冲他撒娇表示什么。刘之礼接着说:“你感觉不明显有情可愿,我可感觉非常明显。在你上阵之前,我被那两丫头搞得手忙脚乱,可是奇怪得很,她们好像无意伤我,每次枪尖快要刺中我的时候她们就收招。” “那只能表明她们对你有意思。”方惟敏说。 “不一定。”刘之礼分析道:“大一点的那个丫头主动跟你交手,表明她看上了你。” “就算是又怎么样。”方惟敏为难地说:“你爹有令,未经请示,任何人不得离开军营。这种事请示你爹,他肯定不会同意。” “所以我才问你敢不敢违抗一次军令呀。”刘之礼说:“你说得对,咱们得偷偷地出去,可你知道,我爹对我们哥儿几个非常严厉,我要是带头违抗军令,他肯定饶不了我,五十军棍怕是免不了。你就不一样了,他总不好意思当着你爹的面打你吧?只要咱们把那俩丫头抓过来,来个将功赎罪,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听到这里,方惟敏来了劲头儿,拍着胸脯说:“只要能把那俩丫头抓过来,就算打我五十军棍我也愿意。你说,需要我做什么?” 刘之礼回答:“其实也不需要你做什么,事后只要你承认是你拉着我出营的就行。” “没问题,你爹要是问起来,我就说是我拉着你去出营的,你不同意,是我非逼着你出去的。”方惟敏满口应承下来。 顶缸的人找到了,这件事只完成一半,刘之礼还要给高玉姬和高顺姬写封信。写信不是难事,难在得把信送到高玉姬姐妹手上,还不能让辱夷城里其他人知道。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刘之礼并没想好,他一时还顾不上这些,先把信写好,再慢慢想辙。吃晚饭的时候,刘之礼和方惟敏到厨房要了足够吃两顿的干粮,天黑后二人悄悄溜出军营。 刘之礼和方惟敏来到辱夷城下,冲着守城的士兵大喊:“城上的人听着,我们是大唐将领,一封重要的书信送给你们城主家的两位小姐。这封书信事关重大,你们一定要直接交到两位小姐手上,而且要保密,不得让别人知道,尤其是不能让小姐的家人知道。如果不按照我说的话办,两位小姐会重重地惩罚你们。你们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啦。”城上的士兵回应。 刘之礼说:“那好,我要把信射到城头,你们躲着点。” 城上的士兵蹲下身,躲在女墙后面。方惟敏摘下弓,抽出绑有书信的箭,瞄准城楼射去。城上的士兵取下书信,急匆匆地赶去耨萨府。 高玉姬和高顺姬正在为自己的婚事烦闷,丫鬟来报:“大小姐、二小姐,帅府外来了名军兵,说是有封信送给两位小姐。” “信呢?”高玉姬问。 “信在军兵手上。”丫鬟说:“军兵说了,送信人特意交待,信要亲自交到两位小姐手上。” “送信人是什么人?”高玉姬又问。 丫鬟摇摇头:“军兵不肯说,说是要保密,这件事不能让任何其他人知道,尤其不能让小姐的家人知道。” “这么神秘?”高玉姬和高顺姬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二人一起来到耨萨府门外。 送信的军兵走到高玉姬和高顺姬面前,先施一礼,然后小声说:“两位小姐,有两名唐军将领让小的把这封信送给你们,还说不能让别人知道。” 高玉姬接过信看了一遍,不由地心中大喜,对丫鬟说:“去拿两吊钱,不,五吊钱,赏给这位兄弟。” 送了封信就得到五吊钱,军兵大喜,连连称谢。高玉姬对军兵说:“我们现在不方便出去,你回去告诉那两位唐军将领,就说我们完全同意他们的条件。” 高顺姬好奇地问:“姐姐,信里说什么?” “好事,回去再说。”高玉姬的语气里透出无限欢悦。 回到闺房,高玉姬把门一关,兴奋地抱起高顺姬转了个圈,手舞足蹈地说:“妹妹,好事来了。这封信是上午跟咱们交战的那两个小将写来的,他们约咱们明日巳时在城东比武,双方都不带一兵一卒。哈哈,这回咱们又有机会抓住他们了。对了,那两名小将一个叫刘之礼,一个叫方惟敏,就是不知道谁是谁。” 高顺姬也很高兴,问:“姐姐,你是不是想让他们把咱们抓走?” 高玉姬愣了一下,反问道:“刚才我是那么说的吗?” “不是,刚才你说咱们有机会抓住他们,可我不明白,咱们的武功比不上他们,又不能带帮手,怎么可能抓住他们呢,只能被他们抓住。”高顺姬说。 “哈哈哈,这你就不懂啦。”高玉姬得意地说:“光凭咱们两个当然抓不住他们了,今天晚上我就派一百军兵去东边山里埋伏,备下绊马索和挠钩,比武的时候咱们假装落败,往埋伏地跑,他们肯定会追。只要他们进入咱们的埋伏圈,咱们就可以瓮中捉……咳咳……”高玉姬兴奋过度,嘴没把门的,差点说出“鳖”字来,突然觉得这样说她的心上人很不好,赶紧打住,咳嗽两声,含糊过去。 高顺姬迟疑地说:“姐姐,不是说好了双方都不带一兵一卒吗,咱们这样做是不讲信义,会被他们看不起的。” “咱们哪里不讲信义了?”高玉姬得意地说:“咱们比武的时候就是没带一兵一卒哇,咱们的人埋伏在别的地方,是他们自己闯过去的,能怪咱们吗?” 这话倒也有些道理,不过高顺姬还是觉得有点不妥,说:“姐姐,派军兵出城有可能惊动爹爹,我看不用那么费事,干脆咱们就两个人去,直接跟他们说明,咱们想嫁给他们。” “你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高玉姬说:“就算他们同意娶咱们,接下来呢,他们还得跟爹爹打仗,咱们是帮他们还是帮爹爹,还是袖手旁观?” 这确实是个大难题,高顺姬愁眉苦脸地问:“把他们抓过来又怎么办呢?” “只要能把他们抓过来,问题就好办了。”高玉姬得意洋洋地掰着手指头说:“有几种可能性。第一种可能性,把他们当成人质,逼大唐军队撤军。第二种可能性,让大唐军队跟爹爹结成联盟,一起进攻平壤城,杀死泉男产和国王,让爹爹当国王,永远跟大唐保持友好关系。第三种可能性,让爹爹归顺大唐,帮着大唐灭掉高句丽,大唐皇上少不得封爹爹做个郡王、都督什么的。第四种可能性……第四种可能性……我暂时还没想出来,以后再说吧。” 不用第四种可能性了,前三种高顺姬就觉得都很好,她崇拜地看着高玉姬,由衷钦佩地说:“姐姐,你可真厉害,能想到这么多。” 高玉姬对自己的聪明才智也非常佩服,得意地扭了扭身子,突然收起得色,严肃地说:“现在的关键是悄悄地把军兵派出城去,不能让爹爹知道。丫鬟,你去把卫队长给我叫来。” 卫队长跟着丫鬟来到高玉姬闺房外。高玉姬说:“你还记得咱们上次打猎去的那个青龙峡谷吧,这样,你安排一百名军兵,带上绊马索和挠钩,连夜去青龙峡谷埋伏。明天上午,我们会引诱两名唐军将领进入青龙峡谷,到时候用绊马索把他们绊倒,捉拿起来。” 卫队长不明白高玉姬何知道明天能引诱唐军将领去青龙峡谷,出于对两位小姐的关心,他建议:“大小姐,你们可要注意安全呀,这件事还是报告给耨萨大人吧。” “不行。”高玉姬严厉地说:“绝对不能让我爹爹知道,也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你要办不了这件事我另外找人,但你不许给我透露半个字。” “下官能办,下官这就去办。”卫队长知道高玉姬非常有主见,只好接受任务。 “等一下。”高玉姬拦住卫队长,叮嘱道:“你对军兵说,这件事是我爹爹安排的,因为事关机密,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去的人从南门出去,绕道前往青龙峡谷,东门外可能由唐军的探子,不能被他们发现。另外,那两名唐军将领一定要捉活的,不许伤他们一根汗毛。这件事要是能办成,参与的人员个个有赏,对你有重赏。” “是,谢谢大小姐。”听说有重赏,卫队长大喜,大声称谢。 “嘘——小点声,你想让我娘听见呀。”高玉姬嗔道。 守城的军兵转告刘之礼和方惟敏,两位小姐完全接受他们的要求,刘之礼大喜,对方惟敏说:“表哥,咱们这就去城东监视,防止那两个丫头使诈,预先埋伏军兵。” 第70回 刘之礼设计捉人质 高玉姬趁机捕情郎(3) 刘之礼选择的战场是辱夷城东边山里的一个山坳,这一带很偏僻,用不着担心打起仗来会被辱夷城守军发现。刘之礼和方惟敏在辱夷城通往山坳的道路旁找个了背风的地方,把马拴好,拿出毯子,裹在身上,一人休息,一人监视路上有没有人通行,一个时辰换一次班。 天亮了,没发现有人经过,方惟敏说:“看来这两个丫头还挺上道,没耍小心思。” “现在说这话还有点早。”刘之礼说:“见到她们人以后还能说得准。说不定她们压根儿不敢来,让我们白等一宿,也有可能她们会带着军兵来。” 二人找了条小溪,人喝马饮,给马喂上料,取出干粮,饱餐一顿,靠在树上闭目养神,等待巳时来临。 远处传来马蹄声,刘之礼和方惟敏站起身,走到路边,拨开灌木丛往大路上看,看到两名武将正骑马走来,从装束上看,就是昨天那两位姑娘。方惟敏起身想打个招呼,刘之礼一把把他按住,小声说:“先别急,让她们过去,看看她们身后有没有人跟着。” 高玉姬和高顺姬骑着马,遛遛达达地往约定的比武地点走。时间还早,她们并不着急赶路,边走边欣赏风景。暮春时节,山花即将落尽,山风一吹,花瓣稀稀落落地从枝头飘下,在诗人眼里是一副凄的景象,在普通看来,也实在没什么值得欣赏的风景,可在姐妹二人眼里,这样的景象也显得那么美,高玉姬忍不住哼起家乡的民歌来。 高顺姬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问:“姐姐,万一方惟敏和刘之礼已经娶妻了,那可怎么办?” 高玉姬一下子愣住了,这一天一宿她光顾着想好事了,这么重大的问题居然没想到。琢磨了一会儿,高玉姬有了办法:“已经娶妻了也没事,反正咱们抓住他们以后,不会再让他们回大唐,他们以前有没有娶过娶子都一样。” “那样不太好吧?”高顺姬心地善良,不忍心让别的女人守活寡。 高玉姬又琢磨了一会儿,又想出一个点子:“那就让他们把以前的妻子接到高句丽,不过得事先说明,我们为大,他们以前的妻子为小。顶多……顶多大家都为大,反正我们不能做小。” 话是这么说,高玉姬心里并不十分有底。凡事总得讲个先来后到,也许方惟敏和刘之礼的妻子是高官家的小姐,人家能同意两头儿大吗?有了这个心事,高玉姬不像先前那么高兴了,再看周围的风景,怎么看都看不出风景的意思,飘落的花瓣令高玉姬满怀伤感,山坡上的野草让高玉姬感到心头堵得慌。姐妹俩没人再说话,默默地走向约定的山坳。 姐妹俩过去了很久,没发现后面有人跟着,刘之礼和方惟敏从树丛里出来,打马前去赴约。 约定的时辰还没到,高玉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团团乱转,活像热锅上的蚂蚁。看到方惟敏和刘之礼来到,她不满地大声说:“嘿,你们太不像话了吧,约我们出来,自己却晚到,根本不讲信义。” 刘之礼“哈哈”一笑,道:“丫头,这你可冤枉我们了,我们到得比你们早多了,已经等了你们一宿。” “噢,原来是这样呀。”高玉姬回嗔作喜,点点头说:“这还像个男人的样子。在开始比武之前,咱们先互通一下姓名吧,你们谁是方惟敏,谁是刘之礼,多大岁数了,家住哪里,家里都有什么人,娶没娶妻子,一一报来。” 方惟敏和刘之礼各自报出自己的姓名、年龄和住址,别的没说什么。高玉姬心想:“方惟敏比我大一岁,刘之礼比顺姬大两岁,这还真是天造地设之合呀。”她追问道:“你们有没有娶妻生子?” “这跟比武有关系吗?”刘之礼问。 “当然有关系了。”高玉姬早就想好了说辞:“咱们说是比武,实际上是打仗,打仗就会有伤亡。你们要是已经娶妻生子了,我们就可以放开手跟你们拼杀,你们要是还没娶妻生子,我们就会手下留情,免得伤了你们,让你们绝后。” “哈哈哈……”方惟敏忍不住大笑起来。 刘之礼笑道:“丫头,说大话也不怕被风闪了舌头,昨天要是不是我们手下留情,早就把你们杀了,哪轮得到你们瞎操心?告诉你们吧,我们都没娶妻生子,你们也不用对我们手下留情,有多大本事全部使出来。” 听说二人都还没娶妻生子,高玉姬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不由地心花怒放,带着满脸娇笑,耍赖道:“昨天不算,昨天我们俩身体不舒服,是带病跟你们打仗,不是真打不过你们。今天我们的病好了,打你们两个不在话下。对了,你们自报了家门,我们也报一报。我叫高玉姬,今年十九岁,这是我妹妹高顺姬,十七岁。辱夷城的耨萨高强是我们的父亲,昨天跟你们打仗的,除了我们的父亲外,还有我们的母亲和外公。我们还有一位奶奶,也在辱夷城。我们的父亲是高句丽人,我们的母亲是百济人,本来我们住在百济的朴家庄,一年多前才搬到辱夷城……” 高玉姬自报家门不厌其详,刘之礼摆摆手打断她:“好了、好了,你不用说那么多,我们不感兴趣。咱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开始比武了?” 高玉姬不满地撇撇嘴,心想:“你这家伙真不像话,竟然用这种口气对嫂子说话,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高玉姬冲高顺姬使个眼色,姐妹二人挺枪刺向方惟敏和刘之礼,方惟敏和刘之礼挥刀舞枪迎战。四个人刚刚战在一起,高玉姬和高顺姬就处于劣势,打了二十多个回合,姐妹俩抽空子拨马便跑。此时方惟敏和刘之礼刚好挡住了去往辱夷城的道路,所以姐妹俩向着远离辱夷城的方向跑,显得非常自然。 高玉姬和高顺姬经常到山里打猎,对这一带的地形非常熟悉,刘之礼和方惟敏只是在到达辱夷城后,奉刘明之命,到这一带侦察过地形,知道这个山坳,再往深山里走就不认路了。姐妹二人顺着山沟猛跑,兄弟二人顾不上分辨道路,盯着姐妹二人的影子猛追。赶上这天是个阴天,天上没有太阳,在山路左拐右绕了一阵子之后,方惟敏和刘之礼已经辨不清东西南北。 刘之礼感到情况不对,大声对跑在前面的方惟敏说:“表哥,那俩丫头会不会有诈?” 方惟敏满不在乎地说:“她们又不是往辱夷城跑,能有什么诈?别犹豫了,快追吧,要是追不上她们,咱们回去肯定得板子。” 这话也对,违抗了军令,什么收获都没有,二十军棍肯定逃不过,刘之礼不再多想,挥鞭猛抽战马,加速追上去。 说话间追了能有二十多里路,高玉姬和高顺姬的速度逐渐慢下来,看来她们的战马脚力不行。方惟敏大喜,拍马急追,突然战马马失前蹄,他毫无防备,身体腾空而起,向前栽去。好一个方惟敏,身手极为矫健,在完全没有思想准备的情况下,感觉到不对,一个团身前空翻,双脚落在地上,只是由于前冲力太大,没有站稳,往前冲了两步,一个大马趴趴在地上,青龙偃月刀飞落在草丛里。方惟敏刚要往起爬,路旁的灌木丛中伸出几把挠钩,搭住他的战袍和铠甲,把他拖翻在地。几名士兵冲出草丛,把方惟敏按在地上,五花大绑。 刘之礼跟在后面,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意识中了埋伏,不由地万分后悔。他催马往前冲,大叫道:“快放开我表哥,不然的我把你们统统扎死。”草丛中弹出一道绊马索,刘之礼早已加着小心,把马缰绳一提,战马腾空跃起,跳过绊马索。又是一道绊马索弹出来,刘之礼又一次跳过,连跳三道,冲到方惟敏附近,挺枪就要刺抓住方惟敏的高句丽士兵。 “别动,动我就杀了他。”一名小校把刀架在方惟敏脖子上,大声喝道。 刘之礼投鼠忌器,不敢下手,愣在那里无计可施。 高玉姬圈马回来,看着刘之礼尴尬的表情,嘻笑道:“刘之礼,你还挺厉害的,绊马索居然没绊住你。不过你再厉害也救不了方惟敏,连你自己的救不了。你心里明白,你一个人打不过我们姐妹二人,就别费劲了,乖乖下马投降吧。” 方惟敏大喊:“之礼,别管我,赶紧跑。” “不行。”刘之礼坚定地说:“咱们一起出来的,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他指责高玉姬:“你说话不算数,咱们说好了不带一兵一卒,你却暗下埋伏,一点信义都没有。” 高玉姬“咯咯”一笑,道:“这你可指责不着我,咱们说的是不带一兵一卒前去比武,并没有说我不能在这里设埋伏。要怪只能怪你太笨,你要是不追我,能中埋伏吗?” 刘之礼平时挺能说会道的,可在高玉姬面前,他竟无言以对。 高玉姬又笑了几声,说:“刘之礼,你就别让我费劲了,乖乖下马投降吧。” “休想。”刘之礼斩钉截铁地说:“大唐只要战死的将军,没有投降的士兵,我知道打不过你们姐妹二人,那我也得打,想让我投降,没门儿。” 方惟敏急切地叫起来:“之礼,别犯傻,白白送死没有任何意义,快走,以后替我报仇。” “不,我说过,同生共死,我绝不走。”刘之礼态度坚决。 “咯咯咯……”高玉姬又娇笑起来。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她心里美得不行,总想笑。笑了多时,高玉姬对刘之礼说:“看不出来,你还挺讲兄弟情义,很好,非常好。我告诉你,我没打算杀你和方惟敏,你要是乖乖投降,咱们怎么都好说,你要是非跟我动手,我就让士兵打方惟敏。你出一招就打一下。” 小校用刀把在方惟敏肩上砸了一下,对刘之礼大声说:“你投不投降,你要是不投降,我就接着打他。” 高玉姬狠狠地瞪了小校一眼,眼里喷着怒火,恨不得咬他一口。 刘之礼想打不能,又不肯投降,便把大枪往地上一戳,伸出双手,对高玉姬说:“好吧,我不跟你们打,但我也不会投降。你们把我绑起来吧,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高玉姬把手一挥,上来两名士兵,把刘之礼抹肩头、拢二臂,捆绑起来。高玉姬跳下马,走到打方惟敏的那个小校面前,辟头就是一鞭子,打得小校跳着脚乱叫。高玉姬一下接一下,连续抽了十来鞭子,边抽边骂:“你个混账东西,谁让你打人的,我下命令了吗你就动手,我抽死你,抽死你。”打完后她又说:“别人都有赏,你的赏没了。我再派给你个差事,去大唐军队报告,就说方惟敏和刘之礼被我生擒活捉了,大唐军队只要不攻城,他们就没有危险。必须把信给我送到,回来向我报告,不然我砍了你的脑袋。” 小校稀里糊涂地挨了一顿鞭子,又被免了赏,还得去大唐军营送信,心里憋屈得不行,低着头一言不发。 高玉姬拍拍方惟敏被打的肩头,关切地问:“没事吧。”方惟敏没答话,高玉姬又检查了一下绑绳,嘟囔道:“这些混蛋,绑这么紧干什么?”她对方惟敏说:“咱们来个约定,你不许试图逃跑,我把绳子给你松一松。”方惟敏点点头,高玉姬把绑绳解开,松开一点,重新系好。另一边,高顺姬也给刘之礼把绑绳松了一扣。小校看在眼里,有点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挨打又挨罚。 第70回 刘之礼设计捉人质 高玉姬趁机捕情郎(4) 晚上没看到方惟敏和刘之礼的影子,跟二人住在一起的军兵并没有太在意。元帅和将军的公子,喜欢到处逛一逛,回营较晚,谁敢过问呀。众人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还是没看到方惟敏和刘之礼,而且二人铺位没有睡过觉的痕迹,看样子是一夜未归,众人这才知道着急,赶紧向刘明报告。 听说方惟敏和刘之礼一夜未回营帐,刘明和方天戟都暗自担心,命令各营查找。各个军营都找了一番,没有找到二人,刘明知道,二人肯定是偷偷出营了。两个孩子虽然年轻,并非不知轻重,这个时候半夜出营,绝对不会是去闲逛,也不会是去打猎,很可能跟辱夷城有关系。刘明派出很多探子,在辱夷城周围秘密查访方惟敏和刘之礼的踪迹。 为什么要秘密查访呢?如果大张旗鼓地找人,高句丽军队很有可能猜到唐营走失了重要的人物,说不定也会派人寻找,那样的话反倒有可能给方惟敏和刘之礼造成危险。 一直找到中午,没找到二人的任何踪迹,刘明和方天戟都急得不行。就在这时,一名高句丽小校前来送信,说方惟勇和刘之礼约两位小姐比武,被两位小姐生擒活捉,已经押进辱夷城。如果不想让方惟勇和刘之礼死,就不要攻打辱夷城。 听说方惟勇和刘之礼没有受伤,刘明稍稍松了口气,安慰方天戟道:“看来高强是想用两个孩子当人质,暂时不会伤害他们,咱们有时间想办法救人。” 方天戟不解地说:“那两个姑娘的武功不如惟敏和之礼呀,怎么会是这种结果呢?” “这还用说?”刘明说:“肯定是之礼自作聪明,约那两个丫头比武,那两个丫头将计就计,安排下陷阱,把两个傻小子坑了。那两个姑娘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当年我在他们村抓扶余义慈的时候,擒住了她们家的大人,她们那时候才十来岁,居然一点惧色都没有,跟我面对面,要求我释放被抓的人。” “接下来怎么办,你有什么办法救出两个臭小子吗?”方天戟问。 刘明摇摇头:“我还真没什么办法。等先锋团和劲卒师来后,想办法再跟高强打一仗,抓他们两个人质,把惟敏和之礼换回来。” 方天戟没再说什么,不过他心里一点都不踏实,万一高强不肯出城怎么办? 高玉姬给方惟敏和刘之礼罩上高句丽军队的战袍,免得被人看出他们是大唐将领。姐妹二人带着军兵,把方惟敏和刘之礼悄悄押进辱夷城,悄悄带进耨萨府,关在后院的一间空屋里。后院是姐妹俩和韩永贞住的地方,除了丫鬟外,外人进不来,就连高强来得也不多,高玉姬让自己的女兵在屋里门外守着,让丫鬟拿来丰盛的午餐给方惟敏和刘之礼吃。 方惟敏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边嚼边说:“之礼,你说那俩丫头这是唱的哪一出,把咱们关起来,却给这么好的饭菜?” “那还用说,她们看上了咱们,想嫁给咱们呗。”刘之礼嘴里嚼着肉,说话有点含糊不清。 “那咱们答不答应呀?”方惟敏问,问完后又加了一句:“其实娶她们也不错,她们长得挺漂亮的,咱们的大嫂年轻的时候只怕也不过如此。” 刘之礼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严肃地说:“表哥,你可得把握住自己,不能随便答应。” “为什么?”方惟敏不理解。 刘之礼说:“若论相貌,她们确实不错,可现在的场合不对。咱们是来打仗的,她们是咱们的敌人,咱们怎么能娶她们呢?” 方惟敏想了一会儿,说:“军队上没有规定打仗的时候不能娶亲吧?咱们要是娶了她们,让她们劝她们的爹投降大唐,岂不是一件大好事吗?” “你想得太天真了吧?”刘之礼不满地说:“要是咱们把她们抓住,你说的那种情况还有可能,现在是她们抓住了咱们,能有咱们说话的份儿吗?再说了,哥哥们第一次上战场,都是杀敌立功,升官晋爵,咱们第一次上战场,仗没打几次,先当了俘虏,还是被两个丫头片子抓住的,说出去多丢人呀。光当俘虏还差点事,她们是用阴谋诡计赢的咱们,咱们是不小心上了圈套,要是为了活命答应娶她们,别人得怎么笑话咱们呀?还有,咱们在她们面前还抬得起头来吗,得一辈子受她们的摆布。” 听刘之礼这么一说,方惟敏庄重的点点头:“你说得对,那两个丫头片子太不像话了,竟然耍阴谋对付咱们,我输得不服,不能娶她们。” 刘之礼接着说:“她们年纪轻轻就这么多心眼子,再过个十年二十年,还不得变成妖精呀。整天跟个妖精在一起,处处小心,时时防备,谁受得了?高句丽美女多的是,不差她们俩,等灭掉高句丽,高句丽的美女还不是任由咱们挑。” “对,咱们另找,就是不娶她们。”方惟敏下定了决心。 生擒方惟敏和刘之礼的事,除了高玉姬、高顺姬、丫鬟和女兵外,耨萨府里的其他人都不知道,高玉姬想把婚事敲定以后再告诉大人。吃完中午饭,姐妹二人来到关押方惟敏和刘之礼的房间。高玉姬笑嘻嘻地对方惟敏说:“方将军,这个房间条件不太好,你们先凑合着住,以后我会给你们换更好的房间。需要什么东西你们就跟女兵们说,能满足的我都会满足你们。现在咱们开始谈正事吧,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们抓进辱夷城吗?” “当然是用我们做人质,要挟大唐军队不得攻城了。”刘之礼故意避重就轻。 高玉姬微微一笑:“那只是原因之一,确切地说是次要原因。” “别的我就想不出来了。”刘之礼装傻充愣。 “想不出来没关系,我告诉你们。”高玉姬的脸微微一红,躇踌了一下,说:“我把你们抓来,不,不是抓,是请,用这种方式请也是出于无奈,不然你们不会来。我把你们请来,是想……是想让你们……娶我们姐妹二人。” 高句丽和百济女人谈论自己的婚事时不像汉族女人那么羞涩,不过当面让别人娶自己,这样的话还是不大容易说出口,饶是高玉姬早已做足了心理准备,真到说的时候还是有点放不开。 “不行,我们不能娶你们。”方惟敏脱口而出。 “为什么不能,难道我们不漂亮吗?”高玉姬不解地问。 刘之礼解释说:“不是因为你们不漂亮,是因为咱们是敌人,我们怎么能娶敌人为妻呢?” “咱们现在是敌人,等你们娶了我们之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什么事都好商量,化敌为友并非不可能。”方惟敏和刘之礼要是拒绝这门亲事,会找出什么借口,高玉姬早就考虑过,这个借口在她的预料之中,她当时就驳了回去。 刘之礼并没有认真地寻找借口,对于即将面临的逼婚,他抱定一个宗旨:我死不答应,你能奈我何?现在高玉姬并没有逼迫他,而是在跟他讲道理,他要是什么都不说就一口回绝,显得他没理似的,刘之礼本来就喜欢斗嘴,自然不肯在高玉姬面前认栽。想了一下,刘之礼说:“高句丽美女我们家已经有了,不稀罕,你们要是百济美女或者新罗美女,那倒还可以考虑。” 高玉姬并没有提前想到这个借口,不过她反应很快,娇笑了几声说:“你想要百济美女呀,正好,我们就是百济美女。我们的母亲是百济人。” “那不管用。”刘之礼说:“孩子随父亲,你们的父亲是高句丽人,你们就是高句丽人。” 高玉姬不同意这种观点:“不能那么说吧。孩子是母亲生的,不能只随父亲,也得随母亲。男孩儿随父亲,女孩儿随母亲,我们就是百济人。” “你那是狡辩。”刘之礼问:“你们两个姓是随父亲还是随母亲?” 高玉姬一下子被问得哑口无言,想了一下,改换了一个话题:“你刚才说你们家有高句丽美女,骗人呢吧,你们家怎么可能有高句丽美女,肯定是为了搪塞我瞎编出来的。” “我可没有骗你,我们家真有高句丽美女。”刘之礼认真地说:“不光我们家有,我表哥家也有。我的大嫂和他的大嫂都是高句丽美女。” 看刘之礼的神情不像是在乱说,高玉姬皱起了眉头。想了一会儿,她恍然大悟:“噢,我知道了,以前打仗,你们掳了不少高句丽女人去大唐,你们家的高句丽女人肯定是从那些人里找的。你要是说你们家有高句丽女人,这我信,你要说你们家有像我们这么漂亮的高句丽女人,那肯定是吹牛,绝对不可能。” “哈哈哈……”刘之礼和方惟敏一起大笑起来。笑罢,刘之礼说:“你们太没见识了,我们两个的大嫂,年轻的时候绝对是一等一的美女,一点都不比你们差。而且她们的身份比你们高贵多了,人家是高句丽的公主,根本不是被大唐军队掳去的老百姓,是泉盖苏文献给大唐皇帝的美人,大唐皇帝没接受,才成了我们的大嫂。” 听了这话,高玉姬和高顺姬同时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刘之礼。刘之礼以为她们不相信,举起右手说:“我对天发誓,我说的全是真的,要是有半点假的,天打五雷轰。” 高玉姬并没有在意刘之礼的誓言,她紧盯着刘之礼问:“你说的那两个美女,她们叫什么名字?” 刘之礼回答:“我的大嫂叫高春爱,我表哥的大嫂,也就是我的大表嫂,叫高英爱。” 高玉姬激动起来,身体微微有些发抖,突然从一名女兵身上抽出宝剑,压在刘之礼脖子上,用颤抖的声音说:“我、我、我杀、杀了你!” 欲知高玉姬为什么突然要杀刘之礼,且待下回分解。 第71回 叙亲情玉姬生妙计 知身世高强断痴心(1) 高春爱和高英爱被泉盖苏文送给大唐皇帝,后来被山贼劫走,下落不明,这件事韩永贞不止一次跟高玉姬和高顺姬说过。每次提到失踪的女儿,韩永贞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这给高玉姬和高顺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们知道她们有个名叫高春爱的姑姑,在大唐被山贼抢走了。听到高春爱这个名字,高玉姬“噌”地蹿起来,抢了把宝剑,要杀刘之礼。 刘之礼不知道高玉姬的态度为什么会突然发生剧变,大声抗议:“你这是闹什么,为什么要杀我?” 高顺姬赶紧上前,拉住高玉姬的手,劝道:“姐姐,你别着急,这里面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方惟敏要上前保护刘之礼,几个女兵马上抽出宝剑把他逼住。 高玉姬柳眉倒竖,狠狠地瞪着刘之礼,恶狠狠地说:“你这个臭山贼,还问我为什么要杀你,山贼不该杀吗?” “你这个疯丫头,说什么呢,谁是山贼呀?说话没头没脑的,是不是犯魔症了?”刘之礼责问道。 高玉姬点着头说:“好哇,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我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一遍,看你还怎么抵赖。告诉你,你说的那个高春爱,她是我的姑姑,她和高英爱一起被送到大唐,大唐皇帝没收她们,在随使团返回高句丽的路上,她们被山贼劫去当押寨夫人了。你刚才说高春爱是你的嫂子,那不用说,你哥哥就是山贼头子,你是个山贼的小头目。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 “这是哪儿跟哪儿呀?”刘之礼撇撇嘴说:“前面的事你说得都对,可高春爱和高英爱被山贼抢走以后的事你说得就不对了。也难怪,以后的事你不知道。我告诉你吧,她们被山贼抢上了山,正好我大哥和我大表哥去山里打猎,碰上了那伙山贼,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救出了高春爱和高英爱。她们两个人无处可去,就跟着我大哥和我大表哥回了家,后来一个嫁给了我大哥,一个嫁给了我大表哥。” 高顺姬说:“姐姐,是你弄错了,我就说嘛,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山贼。” 刘之礼笑了:“诶,还是这位小妹妹说话在理。不对,不能叫你小妹妹,你们的姑姑是我的嫂子,那你们得管我叫……叫叔叔还是叫舅舅,哈哈哈……” 高玉姬转怒为喜,收回宝剑,换上一副笑脸,不好意思地说:“原来是这么回事呀,对不起,刚才我一时急躁,没伤着你吧?”她冲几个女兵叫道:“你们怎么搞的,还不赶紧把剑收起来,让方将军坐下?” 重新落座之后,高玉姬问刘之礼:“我姑姑她还好吗、” “很好。”刘之礼说:“她给我大哥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日子过得好着呢。” 高玉姬说:“如此说来,咱们就不是外人了,这回你们同意娶我们了吧?” “更不行了。”刘之礼摊开双手说:“我大哥是你们的姑父,咱们之间差着辈份呢,要是娶了你们,你们是随着我管你们的姑姑叫大嫂呢,还是随着你们的姑姑管我大哥叫姑父呢?不管怎么叫,都不成体统。” 高顺姬为难地说:“姐姐,这还真是个问题呀。” “这算什么问题?”高玉姬不以为然在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他们当然得随着他们叫,不光叫大哥,还得叫大嫂,私下里叫姑姑也行。” 高顺姬摇摇头:“有时候叫大嫂,有时候叫姑姑,那多别扭呀,要不还是按照咱们的规矩,对他大哥,就跟着他叫大哥,对咱们的姑姑,就叫姑姑。” “那也行,就这么定了。”高玉姬说。 刘之礼气得无可奈何,对方惟敏说:“表哥,你看见了,她们可真会对付,咱们还没说什么呢,她们就决定下来了。” 高玉姬并没有理会刘之礼的不满,她担心刘之礼和方惟敏不理解她们家的规矩,解释说:“我们家的情况比较特殊,我们的母亲嫁给了我们的父亲,我们的父亲的母亲嫁给了我们的母亲的父亲,我们管父亲的母亲叫奶奶,管母亲的父亲叫外公,没觉得有什么别扭的。 这话听着有点绕,不过刘之礼听明白了,他摇摇头说:“你们家什么规矩我管不着,我们家的规矩可不能由你们说了算。总而言之,我们就是不能娶你们,以前不行,现在更不行了。” 高顺姬在一旁提醒道:“姐姐,这件事以后再说吧,咱们是不是应该先把姑姑的消息告诉奶奶?” “对对对,赶紧去告诉奶奶。”高玉姬起身就往外跑,边穿鞋边对方惟敏和刘之礼说:“你们先坐着,我去去就来。” 高玉姬冲进韩永贞房间,避头就问:“奶奶,我那个流落在大唐的姑姑,是不是叫高春爱?” 韩永贞正在补衣服,头没抬,手没停,答道:“对呀,我跟你说过许多次,你怎么还问?” “奶奶,我打听到姑姑的下落了!”高玉姬激动地说。 韩永贞停下手里的活儿,抬头看了高玉姬一眼,摇摇头,问:“你是不是刚睡醒呀?” 高玉姬愣了一下,说:“我没睡觉哇。” “那你为什么说梦话?”韩永贞问。 “什么呀?”高玉姬撒娇似地抓住韩永贞的胳膊,一边摇晃一边说:“奶奶,我说的是真的,我真打听到了姑姑的下落。” 高顺姬在一旁解释道:“奶奶,姐姐说的是真的。您还记得昨天跟我们打仗的那两个唐军小将吧,是他们告诉我们的。我姑姑,还有那个叫高英爱的姑姑,嫁给了他们的大哥。” 韩永贞表情严肃起来,盯着高顺姬问:“既然是他们说的,你们昨天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们是今天才说的。”高玉姬说:“奶奶,是这么回事,昨天晚上他们派人送信给我们,约我们今天上午出城比武,我略施小计,把他们生擒活捉,现在就关在后院。刚才我和顺姬跟他们聊天,偶尔听他们说到这件事,就赶紧来告诉您。” 韩永贞激动起来,身体微微发抖,半信半疑地追问:“你、你说的都、都真的?” “当然是真的,千真万确,不信您自己去问。”高玉姬说着,往起拉韩永贞。 韩永贞基本相信了高玉姬的话,激动得不行,想走路却迈不开腿,高玉姬和高顺姬一边一个,半搀半拖,把韩永贞带到关押方惟敏和刘之礼的房间。 刚一进门,高玉姬就叫起来:“刘之礼,这是我奶奶,你把我姑姑的事跟她说一遍。” 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了,但韩永贞还不太显老,那容貌、那气质,刘之礼和方惟敏看了,不由地肃然起敬,赶紧站起来施礼。 高玉姬指着刘之礼介绍道:“奶奶,他叫刘之礼,是唐军刘明元帅最小的儿子,我姑姑是他大嫂。” “小、小将军,你、你大嫂真、真的叫高、高春爱?”韩永贞用颤抖的声音问。 刘之礼点点头:“是,我大嫂确实叫高春爱,是高句丽公主。”接着,刘之礼把高春爱、高英爱被劫后发生的事详细地讲了一遍。 韩永贞一边听一边流眼泪,刘之礼刚一讲完,她就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号陶大哭起来。高玉姬和高顺姬流着眼泪劝慰韩永贞,刘之礼和方惟敏心头也是酸酸的。 等韩永贞平静一些后,刘之礼说:“老人家,您放心,我大嫂生活得很好,我父母、我们全家人,都对她很好,她从来没受过委屈。只是有一点,她非常想念您和她哥哥。我父亲托人打听过你们的情况,说是逃离了平壤城,不知下落,没想到……真是巧合。” 韩永贞把为什么要逃离平壤、为什么又从新罗逃到百济以及逃到百济以后发生的事简要介绍了一番,刘之礼叹息道:“老人家,您真是吃了不少的苦,不过现在好了。您要是愿意,可以去大唐看我大嫂,我父亲肯定会安排的。” “等打完仗,我一定去大唐看春爱。”韩永贞看了高玉姬一眼,问刘之礼:“孩子,她们没欺负你们吧?我这两个孙女儿,特别是这个大的,顽皮得很。” 对高玉姬使诈心怀不满,刘之礼瞪了高玉姬一眼,没说话。高玉姬拉着韩永贞的手,撒娇道:“哎呀,奶奶,您就不用操心啦,我们怎么会欺负他们呢?您看看,他们像是被欺负的样子吗?”她趴在韩永贞耳边说:“奶奶,我把他们抓来,是给您做孙女婿的,您觉得怎么样?” 韩永贞又把刘之礼和方惟敏打量了一番,点点头,马上又摇摇头。高玉姬似乎知道韩永贞心里在想什么,赶紧说:“奶奶,咱们先回去吧,回去再说这件事。” 韩永贞被高玉姬拉着往外走,出门前嘱咐那些女兵:“这两位公子是我的客人,不许难为他们,要好好招待,他们需要什么来管我要。” “哎呀,不用您老操心啦,我都安排好了。”高玉姬一边说着,把韩永贞拉出房门。 回到韩永贞的房间,高玉姬问:“奶奶,您是不是觉得我们的姑姑嫁给了刘之礼的大哥,我们再嫁给他有点不合适?” 韩永贞点点头:“这两位公子人是不错,你们嫁给他们挺合适,只是这种关系有点乱。” “我也是这么觉得。”高玉姬说:“我原先跟顺姬说好了,我嫁给方惟敏,她嫁给刘之礼,您要是觉得不合适,就不让顺姬嫁了。我嫁给方惟敏没问题,他的大嫂跟我没关系。” 第71回 叙亲情玉姬生妙计 知身世高强断痴心(2) “凭什么呀,咱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你欺负我。”高顺姬不满地沉下脸,撅起嘴。 高玉姬“咯咯”地笑起来,冲着高顺姬说:“傻丫头,我是逗你玩儿呢,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呀?”她又对韩永贞说:“其实这件事没什么关系,不就是个称呼的问题吗。我跟顺姬商量过了,管他们的大哥就叫大哥,管我们的姑姑还叫姑姑,井水不犯河水。” 想了一会儿,韩永贞说:“既然你们愿意,我没什么说的,只要你们的父母同意就行。” 高玉姬突然换了一副愁容:“奶奶,现在还不是我父母同不同意的问题,是那两个臭小子不同意,您说怎么办呀?” “啊,他们不同意?”韩永贞难以置信地说:“我的孙女长得这么漂亮,又这么又本事,他们会不同意?” 高顺姬解释说:“他们找出各种理由推辞,其实都是借口,依我看,他们是因为被我们打败了,心里不服气,才不同意的。” “噢,我明白了。”韩永贞说:“这一点可以理解。他们是男人,要面子,而且武功又比你们好,被你们用计抓住,心里当然不服。这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你们一直对他们好,他们心里的气慢慢就会消散,那时候就会同意娶你们了。” “真的吗?”高玉姬高兴起来:“那没问题,我们当然会一直对他们好。” “去把你们的爹爹叫来,我要亲口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韩永贞说。 刘玉姬和高顺姬跑到前院,拉拉扯扯地把高强拽到韩永贞屋里。高强不耐烦地埋怨两个女儿:“什么事呀,非要把我拉到后头来?” 韩永贞含着眼泪对高强说:“强儿,你妹妹,春爱,有消息啦。” “啊?”高强愣住了,似乎没听明白。 韩永贞心情激动,哽咽着说不出话来,高玉姬小嘴八“吧吧吧”的,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高强非常高兴:“哎呀,太好啦,真是太好啦。” “什么太好啦?”高玉姬问:“是找到姑姑还是抓住唐军将领?” “都好,都好。”高强说:“知道你姑姑过得很好,我的心就放下了。你们抓住了刘明的儿子,我们就可以用他逼迫刘明退兵了,这可是大功一件。” “我早就派人去跟刘明说了,他要是不想让儿子死,就不要攻城。”高玉姬说:“不过我们把他们抓来,主要的不是要挟刘明,我们是要嫁给他们。我嫁给方惟敏,顺姬嫁给刘之礼,奶奶已经同意了。” “什么,你们要嫁给唐军将领?”高强惊讶地叫起来。 “怎么了,不行吗?”高玉姬担心高强不同意,早就想好了说辞:“爹爹,用刘之礼要挟刘明,未必能管用。就算能要挟刘明,将来来了其他唐军将领,还能要挟得好吗?所以说,要挟这种办法是下策,我有上策,确切地说是上上策。” 高强不以为然地说:“你能有什么上上策呀?” “当然有了,您听我说。”高玉姬认真地分析道:“大唐军队为什么总来打高句丽,是因为高句丽不听大唐的话,总去打新罗,这是您告诉我的,对不对?那么,假如高句丽以后永远臣服于大唐,听大唐的话,不再打新罗,大唐还会打高句丽吗?当然不会了。那好,咱们就利用结亲这件事,跟刘明说好,一起去攻打平壤城,杀掉泉男产,废掉高藏,让您当高句丽王。只要您保证永远臣服于大唐,听大唐皇帝的话,双方又有亲戚关系,刘明肯定会帮您。您说,这是不是上上之策?” 高强惊讶地盯着高玉姬,连连点头,发自内心地说:“你这还真是上上之策,没想到,我玉姬能想出这么好的办法,真是不得了。” 高玉姬得意地笑起来,笑罢说:“爹爹,这么说我们婚事您同意了?” “同意,当然同意,我这就去给刘明写信,提亲并结盟。”高强站起身往外走,又停下来,问:“方惟敏和刘之礼同意了吗?” 高玉姬的笑容消失了:“还没有,不过他们会同意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出一个办法:“爹爹,您在信里提一句,让刘明命令方惟敏和刘之礼同意亲事。刘明又是元帅又是长辈,只要他下令,方惟敏和刘之礼不能不听。” 接到高强的信,刘明让人把方天戟请来,把信交给他,说:“你道高强是谁,就是春爱的哥哥。那年在百济的时候,我听他说他叫高强,又看他的长相,就起过这个念头,觉得他有可能是春爱的哥哥,可又一想,他们母子二人逃离平壤城,应该逃往新罗,不可能逃到百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是前高句丽王的儿子,这就可以解释他为什么要改换名字回到高句丽了,他是想夺回国王的位置。他提出来,把两个女儿嫁给惟敏和之礼,让咱们跟他一起攻打平壤城,换他当国王,他保证永远臣服于大唐。” 方天戟问:“这件事你怎么看?” 刘明说:“结亲没问题,只要他归顺大唐,这个亲可以结,亲上加亲嘛,没什么不好的,不过他想当高句丽王,那是痴心妄想,不可能的事。” “让他跟咱们一起攻打平壤城,打下平壤城的可能性会大得多,就算让他当高句丽王,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的事吧,是不是上报朝廷请示一下?”方天戟说。 “不用请示,绝对不能答应。”刘明解释说:“要是换作以前还真是可以考虑,现在用不着了。攻打平壤城我早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内有我们的内线,外有锐卒师,这一次肯定能攻克平壤城。至于笼络高句丽的人心,我们有泉男生呢,泉男生的影响力比高强大得多。可以这么,高强对我们的用处,只限于他手下那些兵马,他能做的,只是献出辱夷城,我们不可能出太高的价码给他。” 方天戟问:“要是不同意他的条件,万一他不肯投降怎么办,之礼和惟敏会不会有危险?” “哼哼。”刘明冷笑两声,说:“此前他还可以用惟敏和之礼来要挟我,有了这封信,他自身都难保了,哪还有心思要挟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方天戟没听明白。 刘明解释说:“高强之所以改名叫高山青,是担心泉男产和高藏知道他是高建武的儿子。我只要派人把这封信送到泉男产手里,把高强的真实身份告诉泉男产,高强的性命就难保了,至少这个耨萨他是当不成了。高强的公开身份是百济人,只要泉男产下一道命令,撤消他的官职,辱夷城里的军兵没有一个会听他指挥,他们全家人的性命都难保。他有这个把柄攥在我手上,还有什么本钱来要挟我?” 方天戟点点头:“对,是这么回事。那你准备怎么回复他?” 刘明说:“毕竟是亲戚,我得做到仁至义尽。我想劝他主动归顺,把辱夷城献出来,皇上少不得封他个官做,还可以跟咱们亲上加亲。他要是聪明,会接受我的规劝,如果他被王位迷昏了头,执迷不悟,那我就不会再客气。” “好,就这样对付他。”方天戟说。 接到刘明的回信后,高强傻了眼,闷闷不乐、心事重重地来到韩永贞的房间,高玉姬和高顺姬一起前来听消息。 看见高玉姬,高强生气地斥责道:“都是你出的好主意,把我搞得极其被动,现在怎么办?” 韩永贞忙问:“怎么回事,刘明不同意?” “要仅仅是不同意就好了。”高强抱怨道:“我在信里写了让他帮我杀掉泉男产、废掉高藏的话,这封信就成了把柄,他要是把信送给泉男产,再告诉泉男产我是前国王的王子,泉男产能饶得了我吗?别说当国王了,连现在这个耨萨都当不成,全家的人性命能不能保得住都是个问题。都是玉姬闯的祸。” 听说后果这么严重,又遭到父亲的喝斥,高玉姬忍不住哭起来。韩永贞拿过信看了一遍,刘明在信中写了如下几点:先是叙亲情,问候韩永贞,介绍了高春爱的简单情况;接下来,刘明明确表示,这一次进攻高句丽,大唐皇帝的意图是彻底灭亡高句丽,把高句丽变成大唐的州县,就算刘明愿意帮助高强攻克平壤,高强也不可能当上高句丽王。接着,刘明指出,就算他出于亲戚关系的考虑,不攻打辱夷城,其他大唐军队也会攻打。除了他刘明这一路人马外,在辽东地区还有契苾何力和独孤卿云两路,那两路不久后就会开到。刘明说这话的意思,是提醒高强,用方惟敏和刘之礼做人质要挟大唐军队,是无法达到目的的。最后,刘明提了个建议,让高强主动归顺大唐,献出辱夷城,大唐皇帝肯定会封他个高官,至少是一州刺史或都督。 看完信,韩永贞说:“强儿,刘明并没有说要把这封信送给泉男产呀,你担什么心呀?” “哎呀,母亲,这话还用说明白吗?”高强说:“刘明那么聪明的人,他不可能想不到这一招,只是没有明说,只不过是保留点面子而已,真要是逼急了他,他真干得出来。” “我觉得你是想得太多了。”韩永贞说:“刘明说得不错,你应该主动归顺大唐,大唐皇帝至少会封你一个刺史或都督,这不是挺好的吗?” 第71回 叙亲情玉姬生妙计 知身世高强断痴心(3) “凭什么?”高强不满地叫道:“那个泉男生是什么东西,他都封了大都督、郡公,我一个堂堂的王子,只能得个刺史,这也太不公平了?让我归顺大唐也行,至少得封我个郡王。” 韩永贞摇头叹息道:“强儿,仅凭一个过气王子的身份,你想换来什么呀?想让大唐皇帝封高官,你得对大唐有用才行。那泉男生在高句丽有很大的号召力,率领数城投降大唐,还能使得其它城池的军队人心浮动,对大唐贡献很大,你呢,你只能献给大唐一座城池,而且是一座兵临城下、不知道能守多久的城池,你怎么能跟泉男生比呢?” 高强固执地说:“不管怎么说,我是正统的高句丽王子,而且是唯一合法的王子,高藏是个伪王,只有我才能代表高句丽。” 韩永贞反复劝说高强,不要把王子的身份太当回事,可高强就是听不进去。从高建武被杀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树立了一个信念:他是高句丽唯一合法的国王继承人,王位只能是他的。这么多年形成的观念,岂是劝说就能改变的? 无论怎么劝都没有用,韩永贞万般无奈,咬了咬牙,对高玉姬和高顺姬说:“你们两个出去,我有话对你们的父亲说,你们不许偷听,也不要让别人进我房间。” 说这话的时候,韩永贞的表情非常严肃,甚至有点冷得吓人,高玉姬和高顺姬感到非常诧异,愣了一下,什么话都没说,乖乖地走出房间,把房门拉上。 高强也对韩永贞的表情感到诧异,问:“娘,您老有什么话要对儿讲?” “唉——”韩永贞深深地叹了口气,摇着头说:“三十多年了,这件事娘本想烂在肚子里,可你被王子的身份搞得鬼迷心窍,逼得娘不得不说出来。你知道吗,说这件事就等于揭娘心里的疮疤,疼呀。” 高强愣住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娘,什么事呀这么严重?” 韩永贞没有马上回答,眉头微皱,目光迷离,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高强不敢惊扰,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沉默良久,韩永贞才出声:“儿呀,你不是王子,你根本就不是高句丽人,严格说起来,你是大唐人。” “啊?!”这话令高强大吃一惊,愣了片刻,试探着问:“娘,您是为了让我改变主意,故意这么说的吧?” 韩永贞摇摇头:“你都这么大人了,又是大官,娘能骗得了你吗?你的生父不是高建武,是个大唐人,名叫张庭如。” “这、这、这怎么可能,我的生父怎么可能是大唐人?”高强使劲摇着脑袋,表示不相信。 “说来话长。”韩永贞没有理会高强的表现,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往下说:“那一年,新罗国王为了得到大唐的支持,让世子金伊贤挑选一名美女送给大唐皇帝。金伊贤先找到了崔淑子,可他却爱上了崔淑子,想把崔淑子留下来,就继续寻找,这才找到了为娘。可是国王不同意金伊贤把崔淑子留下,让他把我们二人全都献给大唐皇帝。所幸的是,大唐皇帝并不是个好色之人,怜恤我们远离家乡,倍受与家人离别之苦,让金伊贤把我们送回家。这样一来,金伊贤就可以娶崔淑子了,他当然很高兴。大唐皇帝派礼部郎中张庭如跟金伊贤一道前往平壤城,调停高句丽与新罗之间的纠纷。为了让张庭如全力支持新罗,金伊贤就把为娘送给了张庭如。张庭如对为娘一见钟情,送给为娘不少的丝绸衣服和金玉首饰,这些你都见过。你想一想,当年为娘只是去了一趟大唐,很快就离开了,自己又没钱,要不是别人送的,为娘怎么会有那么贵重的东西?张庭如想把为娘留在长安,可有个问题,为娘本是新罗送给大唐皇帝的美人,就算大唐皇帝没有接收,做臣子的也不好留在身边。这种事万一被人揭发出来,大小都是罪过。金伊贤想了个办法,把为娘带回新罗,让张庭如把为娘从新罗带到长安,就说是新罗王赏赐的。大唐的官员没人见过为娘,自然就没人知道张庭如从新罗带回来的,就是新罗献给大唐皇帝的美人。你知道,为娘就是王家用来送礼的一件东西,不管是送给大唐皇帝还是送给大唐官员,为娘都没有拒绝的权利,只能听人摆布。不过,张庭如对为娘非常体贴,为娘以前从来没见过那么体贴女人的男人,而且张庭如身材高大、相貌堂堂、文雅风流、学识渊博,是个非常出色的人,娘很快就真心爱上了他。我们从长安到高句丽,一路上同眠同宿,为娘就怀上了他的孩子,就是你们兄妹二人。为娘觉得非常幸福,为娘亲眼目睹了长安的繁华,能生活在长安是为娘的梦想,有这么好的一个丈夫更是为娘从来没敢想过的。谁知天降奇祸,我们进入高句丽后,泉盖苏文听说新罗使团里有两位美人,竟然带兵袭击使团,把我和崔淑子抢走,献给了当时的高句丽王高建武。金伊贤表示强烈的抗议,可高句丽一向欺负新罗,都能攻城略地,哪还把抢人当回事,金伊贤的抗议一点用处都没有。为娘后来才听说,张庭如也心急如焚,可他不能跟高句丽人说他和为娘是夫妻。他要是这样说,很有可能被高句丽人抓住把柄,说他奸宿送给大唐皇帝的美人,那样在调停新罗和高句丽的关系时,他就没办法对高句丽强硬了。由于有这些顾忌,张庭如只能以局外人的身份,劝说泉盖苏文不要为了两个女人而影响两国之间的关系。那泉盖苏文是个飞扬跋扈的人,根本不听张庭如的劝告,张庭如的使命是调停两国之间的边界纠纷,不能揪住抢人的事不放,结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为娘被高建武收进宫中。高建武发现娘和崔淑子都已经不是处女,问是怎么回事,娘怕影响张庭如,就骗他说娘和崔淑子都已经是金伊贤的人,而且娘已经怀了金伊贤的孩子。高建武可能对娘怀了别人的孩子感到不舒服,从此就很少光顾娘这里。那时候为娘怀孕还不到一个月,生下你们的时候,没人怀疑不是高建武的孩子。高建武还算不错,没说什么,把你们当成自己的孩子养。”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韩永贞感到口干舌燥,倒了杯水喝。高强一直傻愣愣地听着,面无表情,像座塑像一般。韩永贞接着说:“强儿,这回你明白高建武为什么很少到娘的住处了吗?你该理解娘为什么坚决反对你找泉盖苏文报仇了吧?你不是什么高句丽王子,再也别做国王梦了。你是大唐人,归顺大唐,当大唐的官,是件好事。” 高强一直在听着,一句话都没插。从感情上,他接受不了韩永贞说的这些,可理智告诉他,这些都是真的。小时候他就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他母亲这么漂亮,为什么倍受冷落,为什么在所有的王子中,他是最不受国王待见的一个。还有,同样是高句丽父亲和新罗母亲生的女儿,高英爱有典型的高句丽女人的特点,而高春爱却没有。现在,所有这些问题都有了合理的答案,最终的答案就是——高强不是高句丽王子,是大唐人。 一时还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等韩永贞说完后,高强心烦意乱地说:“娘,我脑子有点乱,得找个地方清静清静。”说完,也不等韩永贞表示什么,起身离开韩永贞的房间,剩下韩永贞一个人默默地流眼泪。 高玉姬和高顺姬没有走远,一直盯着韩永贞的房门,见高强从里面出来,低着头一溜烟地奔了前院,便走进韩永贞房中。听到脚步声,韩永贞赶紧擦擦眼泪,把身体扭向一边。 高玉姬凑到韩永贞身边,盯着韩永贞的脸问:“奶奶,您跟爹爹说什么了?” 韩永贞挤出一丝笑容,敷衍道:“没说什么,我就是劝他归顺大唐。” 劝高强归顺大唐用得着避开旁人吗,而且韩永贞脸上有流过泪的痕迹,表情也怪怪的,高玉姬知道韩永贞没说实话,不过她也不好追问,就问:“爹爹同意了吗?” “还没有。”韩永贞说:“很难让他一下子转过弯子来,得给他些时间,不过我相信他会想通的。” 得知自己真实身份的高强万念俱灰,多年来一直支撑着他的复仇的信念和夺回王位的决心,一下子失去了根基,变成跟他毫不相关的事,他一时之间失去了人生的目标。高强把自己关在书房了,不见人,不喝水,连饭也不吃,整整一天。朴康万和朴贞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向韩永贞打听,韩永贞搪塞说,高强正在为是否归顺大唐而做思想斗争。 高强把自己关了三天三夜,饭吃不下,觉睡不着,神情恍惚,苦思冥想将来该怎么办。仅仅三天的时间,他就像变了一个人,面容憔悴,眼窝深陷,仿佛老了好几岁。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他终于说服了自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注定得不到,苦苦追求注定得不到的东西无异于自寻烦恼,男子汉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该放手时就要果断放手,不能像娘们儿似的磨磨唧唧。 心中的结一解开,高强顿时觉得又饿又睏,冲着门外的卫兵大喊:“我饿啦,快给我拿饭来。” 第71回 叙亲情玉姬生妙计 知身世高强断痴心(4) 卫兵答应一声,一路小跑去向朴康万等人报告。听说高强喊饿,韩永贞高兴得流出眼泪:“这下就好了,说明他想明白了。” 朴贞吉也非常高兴:“我亲自下厨,做他最喜欢吃的饭菜。” 高玉姬和高顺姬同声说:“我们跟您一起做。” 母女三人把饭菜做好,端到书房,高强好像三年没吃过饱饭似的,甩开腮帮子、抡开后槽牙,狼吞虎咽地大吃大嚼起来。朴贞吉心疼得不行,不时地嘱咐:“哎呀,你慢点吃,当心噎着。来,喝口水。”高玉姬和高顺姬在一边看着,捂着嘴偷偷地笑。高强根本不理会母女三人,自顾自地吃个不停,风卷残云般一般,片时便吃了个罄尽。 朴贞吉问:“要不要再给你拿一些来,厨房里还有呢。” 高强打了个饱嗝,摸了摸肚子,说:“暂时不用了,你们去吧,我要睡觉,任何人都不许打扰我。” 强忍着走出书房,刚一转过墙角,高玉姬和高顺姬就抱着肚子大笑起来,笑得蹲在地上。朴贞吉又好笑又好气,嗔怪道:“你们太不像话了,爹爹都憔悴成什么样子了,你们不知道心疼他,还笑。” 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高强才从书房里走出来,梳洗一番,补了顿早餐,回到书房,提笔给刘明写信。高强同意归顺大唐,把辱夷城献出,不过他提出一个问题,他担任高句丽的将军是信诚推荐的,信诚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如果他就这样归顺大唐,信诚肯定会受连累,他不能恩将仇报,希望刘明想个办法。 接到高强的信,刘明非常高兴。保护信诚不光是高强的愿望,刘明也要保护信诚,因为他安插在平壤城的内线白子震是信诚的心腹,信诚要是倒了霉,白子震的地位也会受影响。如何保护信诚呢,刘明建议,大唐军队开到辱夷城南面和东面,切断平壤城与辱夷城之间的联系,从南面和东面对辱夷城进行佯攻,给平壤城制造辱夷城英勇抗击大唐军队进攻的假象。等契苾何力、独孤卿云两路唐军到达后,辱夷城再假装因力量不支投降大唐,这样泉男产就无话可说。 高强回信,同意刘明的方案,于是刘明带领五万人移驻辱夷城南面,方天戟带领三万人移驻辱夷城东面,每天对辱夷城进行佯攻。既然只是做样子看,就没必要太认真,反正平壤城的探子也不可能靠近战场侦察,看不太清楚。所谓的佯攻,应该在前面再加上一个“佯”字,基本上就是大唐军队在搞攻城训练,辱夷城守军只是站在城头上观摩,双方连一只箭都不互射。 高强归顺大唐,这件事极端秘密,两边都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所以唐军官兵搞不明白为什么不攻城只训练,守军官兵也不明白,大唐军队唱的是哪出戏。 为了表示归顺的诚意,高强主动把方惟敏和刘之礼放回,高玉姬和高顺姬舍不得离开情郎,以送二人回营为借口,女扮男装,打扮成普通士兵,陪着方惟敏和刘之礼返回大唐军营。 看到方惟敏和刘之礼安然无恙,刘明完全放了心,说:“惟敏、之礼,我们已经决定了你们跟玉姬、顺姬的婚事,等打完仗回到幽州,就给你们办喜事。我警告你们,要好好待玉姬和顺姬,不许欺负她们,否则我饶不了你们。” “我们不娶她们。”方惟敏叫道。 “为什么?”刘明实在没想到方惟敏会这样说。 刘之礼说:“她们使用卑鄙的手段赢了我们,我们不服。” 方惟敏跟着说:“对,不服。要想非让我们娶她们,必须光明正大地打一仗,她们要是赢了我们,我们就娶。” 原来是这么回事,刘明把脸一沉,猛地拍下桌子,吼道:“混账东西,于公我是元帅,于私我是长辈,我的话你们敢不听?你们违抗军令,私自出营,这笔账我还没跟你们算呢,你们居然再次抗命不遵,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以后我还怎么带兵。来人呀,把刘之礼和方惟敏拖出去,每人重打四十军棍。” 卫兵答应一声,却没人上前,杨九龄赶紧出班求情:“元帅且慢,两位小将军虽然是违令出营,有过在先,不过他们巧结姻缘,可以不战而得辱夷城,实乃大功一件,足以抵消违令出营之过。至于他们不接受婚事,不用太着急,他们只是一时抹不开面子,过一段时间气消了就会接受的。” “功是功,过是过,不能互相抵消。”刘明说:“如果功过可以相抵,以后还会有人抱着立功的侥幸心理,违抗军令。本帅带兵,有过必罚,有功必赏,今天先打他们四十军棍,等辱夷城归顺后,再赏赐他们。好啦,任何人再也不许给他们求情。” 此时中军大帐里没有几个人,杨九龄的级别最高,他求情都不好使,别人求情就更没用了,所以没人再说话。刘明一迭声地催促卫兵把方惟敏和刘之礼拖下去,卫兵只好遵命。 看着方惟敏和刘之礼被卫兵押着往外走,高玉姬和高顺姬急了,双双给刘明跪倒,同声乞求:“元帅开恩,请高抬贵手,饶他们一次吧。” 刘明早料到会有这么一手,心中暗笑,脸色却很严肃,故意说:“本帅已经说过了,不许再为他们求情,不过念你们是客人,本帅就破一次例,听听你们有什么话说。你们要是说得有道理,本帅可以不打他们,要是说得没道理,本帅坚决不饶。” 高玉姬说:“启禀元帅,小女子没有什么道理可讲,违抗军令受到处罚是理所应当的,元帅的决定完全正确,只是,小女子恳请元帅给一点薄面,饶他们这一次。” 高顺姬接着说:“父帅,请看在儿媳的面上,饶他们一次吧。” “这个……”刘明假装犹豫,沉吟片刻后才说:“哎呀,你们一个是我的儿媳,一个是我的侄媳,第一见面,军营没什么像样的东西给你们做见面礼,就看在你们的面子上饶他们一次吧。不过,既然你们是以儿媳和侄媳的身份求情,违令出营这一桩罪过可以饶过,不接受亲事这一桩罪过不能饶。下面的人听着,把方惟敏和刘之礼拖出去,每人重打二十军棍,然后送到城东大营里,让方将军严加管束。” 高玉姬还想说什么,刘明止住她:“好了,不要再多说了,我已经是格外开恩了,要不是你们求情,绝对不会减二十军棍。” 高玉姬没办法,只好跟拉着高顺姬一起走出中军大帐,看方惟敏和刘之礼挨打。 卫兵们让方惟敏和刘之礼趴在凳子上,连铠甲都没解就开始打。卫兵们打得倒是挺用力,“啪、啪、啪”打得很响,打一下报一次数,二十军棍很快就打完了。高玉姬和高顺姬上前慰问,高顺姬眼泪汪汪地埋怨道:“真是的,你为什么就是不答应呢,白挨这一顿棍子。”刘之礼把头扭到另一边,气哼哼地说:“不答应就是不答应,再挨二百军棍也不答应。” 打完之后,卫兵向刘明报告,刘明也没验伤,直接让人把方惟敏和刘之礼送到方天戟那里。方惟敏和刘之礼伤得一点都不重,只是屁股有点红肿,骑不得马,走路有些吃力。卫兵们把二人扶上马,让他们趴在马背上,送到方天戟的军营,高玉姬和高顺姬一直跟着。 方天戟命人带着方惟敏、刘之礼和高玉姬、高顺姬去安排住处,向卫兵详细了解了方惟敏和刘之礼被打的经过,点点头,对卫兵说:“你们回去告诉元帅,这件事就交给我了,我一定能处理好。” 方天戟来到方惟敏和刘之礼的营帐,见二人正趴在铺上,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心里不痛快,高一声低一声地直哼哼,高玉姬和高顺姬一人陪着一个,不住地嘘寒问暖。 方天戟对高玉姬和高顺姬说:“两位姑娘,你们先去收拾一下自己的住处吧,我有话跟他们说。” 等姐妹二人离开后,方天戟问:“这两位姑娘又漂亮又体贴人,你们两个臭小子是眼睛瞎了,还是哪根筋搭错了,为什么不同意亲事?” 方惟敏气哼哼地说:“我们约好了比武,不带一兵一卒,她们同意了的,结果设下埋伏,把我们抓住。这种行径太卑鄙了,我们不服气,坚决不娶她们。” 刘之礼说:“舅,你跟我爹要是非让我们娶她们,必须答应我们一个条件,让她们跟我们光明正大地比一次武,她们要是赢了我们,我们就娶她们,她们要是输了,我们就不娶。” “吓,你小子口气不小。”方天戟讥讽道:“你以为你们两个是香饽饽呀,人家两个女孩子长得那么漂亮,要是武功比你们高,凭什么嫁给你们呀。你们以为除了你们两个臭小子,天下就没好男人啦?” “那这样吧。”刘之礼退了一步:“她们要是比输了,当众承认武功不如我们,我们也可以娶她们。” 方天戟气乐了:“我说你这个臭小子,心眼儿怎么这么小呀,是男人吗?” “她们要是不公开认输,我们这口气咽不下去。”方惟敏嗡声嗡气地说。 “你们口口声声说她们行为卑鄙,到底是怎么回事?”方天戟问。 刘之礼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方天戟骂道:“你们这两个混蛋,说人家行为卑鄙,人家有什么卑鄙的?刘之礼,你自小跟你爹学兵法,难道连兵不厌诈都不懂吗?别说人家是在另外一个地方埋伏人马,就算是在约定的地方埋伏人马,你们输了也是输了。依我看,人家并没有带一兵一卒去比武的地方,一点理都不亏。如果这也算不讲信义,那我给你们打个比方,人家比输后往辱夷城跑,你们追进辱夷城,被城里的守军捉住,是不是也算人家不讲信义?是你们两个臭小子有勇无谋,非要追人家,才中了埋伏。你们还好意思要再次比武,就算你们比赢了又怎么样?将在谋而不在勇,你们比赢了也是匹夫之勇,也在人家之下,有什么不服的?” 被方天戟训斥了一番,刘之礼和方惟敏都哑口无言。欲知二人有没有同意婚事,且待下回分解。 第72回 刘明用计成就姻缘 何力借桥洗涮耻辱(1) 听了方天戟的话,刘之礼觉得自己确实有点无理取闹,不过他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他的两个亲哥哥和四个表哥,从来没打过败仗,他是最小的,长辈们和哥哥们本来就把他当成小孩子,这一打败仗,别人更有话说了。他丢不起这个面子,不管有理也好无理也罢,反正得把责任推到高玉姬姐妹头上,不能承认自己技不如人。他想了一会儿,又找出一个推脱的理由:“是,我承认我们有勇无谋,比不上她们,那就更不能娶她们了。男人比不上女人,怎么在一起过日子呀,那还不得被她们笑话一辈子?让她们另找更厉害的男人吧,我们宁可娶没能耐也不漂亮的女人,至少我们能够挺着胸膛做人,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方天戟被气乐了,骂道:“你个臭小子,死要面子活受罪。你以为娶个没能耐也不漂亮大唐女人就能挺着胸膛做人了?我告诉你,万一赶上个母老虎,你小子一辈子就当绵羊吧。高句丽女人多好,对自己的男人百依百顺,这还用我说吗,你大嫂什么样你不知道吗?这两个女孩子多体贴你们呀,你们不同意娶人家,人家都这么照顾你们,要是娶了她们,你们就净等着享福吧。” “那可不一样。”刘之礼反驳说:“她们跟我大嫂可没法比。我大哥对我大嫂有救命之恩,我大嫂当然对我大哥百依百顺。我们对她们又没有救命之恩,反倒是她们的手下败将,还百依百顺呢,闹不好每天都被她们笑话。” 方天戟懒得再跟两个孩子废话,转身往外走,边走边说:“我可警告你们,这是千载难逢的好事,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将来你们会后悔死。你们好好想想吧。” 方天戟来到高玉姬和高顺姬的帐篷,姐妹二人一起施礼,高顺姬口称“方伯父”,而高玉姬则直接称“父亲大人”。方天戟乐得“哈哈”大笑,连声让姐妹二人起身,坐下说话。 高玉姬关切地问:“父亲,他们同意了吗?” 方天戟安慰道:“你们放心吧,他们会同意的。这俩孩子一样地倔,都是属驴的,你越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偏不干什么。等你不理他们了,他们反倒会自己去干。” 高玉姬松了口气,不解地问:“刘元帅怎么那么厉害呀,连自己的儿子都下死手打?” 方天戟笑了:“呵呵,经过我都知道了,刘元帅打他们可都是为了你们。” “为了我们?”高玉姬和高顺姬同声问。 “当然了。”方天戟分析道:“你们看,别人求情他都不准,你们两个一求情他就准了,这就是告诉那两个小子,你们说话很有分量,让他们以后不敢欺负你们。” 高玉姬不解地问:“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把四十军棍全免了呢?” “也是为了你们呀。”方天戟问:“你们是不是想留在军营里,跟他们在一起?” 高玉姬和高顺姬同时点点头。方天戟接着说:“这就对了。你们想跟他们在一起,可他们不接受你们,如果你们非要留在他们身边,显得你们低三下四,你们没面子,他们会更不看重你们。刘元帅把他们打几下,你们就可以以照顾伤兵的名义,名正言顺地留在他们身边。你们照顾他们,他们即使嘴上不说,心里也会感激你们。感情不就是这么回事吗,相处的时间长了,自然就有感情了,到那时候他们就不会拒绝了。” “噢,原来是这样,刘元帅真了不起,想得太远了。”高玉姬感叹道。 高顺姬难得一见地跟高玉姬有不同的反应:“我很感激父帅为我们考虑,可我并不希望用这样的方式,我宁可多等些日子,也不愿意让公子挨打。” “就是,顺姬说得对,我也一样。”高玉姬难得一见地当了一回高顺姬的跟屁虫。 “真是体贴人的好孩子。”方天戟在心里赞叹道,他安慰二女道:“你们不用担心,我看过他们的伤,很轻,只是肉皮红肿了一些,过两天就会好。” “那是当兵的手下留情,带着铠甲打的,不然的话二十军棍下去,还不得皮开肉绽呀?刘元帅手可真狠呀。”高玉姬不满地说。 “哈哈哈……”方天戟又笑起来,说:“你以为刘元帅真是下狠手呀。惟敏和之礼是我们两家最小的孩子,他怎么舍得真打?那些卫兵不会下狠手,刘元帅很清楚这一点。” 高玉姬睁大眼睛:“噢,原来刘元帅什么都知道呀?” “当然了。”方天戟说:“要是连这么点事都不知道,他怎么能百战百胜呢?好了,等你们收拾好以后,就去那边陪那两个小子吧。他们是因为被你们抓了,面子上挂不住,只要你们对他们好一点,等他们憋着的那口气消退之后,肯定会喜欢上你们。” 就在方天戟跟高玉姬、高顺姬说话的时候,方惟敏和刘之礼也在聊天。方惟敏说:“之礼,我觉得我爹说得有道理,咱们被抓,不怪那俩丫头,都怪我太鲁莽了,光顾着往前追,没防备她们有埋伏。要不是我先被抓住,你不会束手就擒。” “不能这么说。”刘之礼说:“咱们俩在一起的时候,一直都是我出主意,所以这次上当,主要责任在我身上。” “其实吧,我觉得……咳咳……之礼,我说句话你可别笑话我,其实那俩丫头还行。”方惟敏有点难为情地说:“咱们被抓住以后,她们没有对咱们半点无礼,反而是笑脸软语地陪着,好吃好喝地供着,我觉得吧,就算……我的意思是假如,假如咱们娶了她们,她们不会笑话咱们。夫唱妇随,这一点高句丽女人做得比大唐女人强多了。”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娶高玉姬了?”刘之礼问。 “不是。”方惟敏坚决否认,解释说:“我不是说过是假如了吗?我可没有想娶她,我只是说这件事。咱们是哥们儿,同进共退,你要是不娶我绝对不娶。” 刘之礼没说话,方惟敏接着说:“其实吧,我看高顺姬对你挺上心的,见你挨了打,她都要哭了,我倒是觉得你不妨考虑考虑。” 刘之礼说:“表哥,我声明一下,你要是想娶你就娶,我不拦着你,你别拿我说事,反正我是不娶。” “你怎么说这话,我不是说过了吗,咱们同进共退,你不娶我肯定不娶。”方惟敏先强调了一下自己的态度,接着又说:“之礼,我可是认真的,我觉得高顺姬那丫头不错,你应该考虑考虑。” “得了吧你。”刘之礼撇撇嘴说:“你就是想娶高玉姬,又抹不开脸,就来劝我。” “不是,真的不是。”方惟敏死不承认。 刘之礼其实已经想通了,面对着一个世所罕见的美女,要说不动心那绝对是假话,只是为了面子而不肯屈身相就。听了方天戟的一席话,他也觉得高玉姬和高顺姬并非不讲信义,是他自己太大意了,怪不得别人,一直憋着的那口气就消散了。对高顺姬不再抱有成见,用平和的心态看待高顺姬,看到的就都是优点了,刘之礼怎么可能不愿意娶她呢,他只是不好意思改口。眼珠一转,刘之礼叹了口气,对方惟敏说:“唉,我知道你想娶高玉姬,你别不承认,咱们谁跟谁呀,你那点心思我能看不出来吗?你想娶高玉姬,又碍着你我的情面,不好意思说出口,非拿我做挡箭牌。我要是不同意娶高顺姬,你就不好意思娶高玉姬,谁让咱们是哥们儿呢,我不能为了坚持我的原则而耽误你的终身大事,没办法,我只好勉为其难,同意娶高顺姬。” “真的吗?”方惟敏高兴地问。 “唉——”刘之礼长叹一声:“因为我你不说娶高玉姬,那是出于义。为了你,我答应娶高顺姬,也是出于义。我可是舍身取义,你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 只要能娶高玉姬,方惟敏并不在意欠不欠人情,当即应道:“没问题,我欠你一个人情,你想要什么都行。你说吧,想要什么?” “这事以后再说。”刘之礼冒出一股坏水:“表哥,你先跟你爹说,你愿意娶高玉姬,我再说可以娶高顺姬。” 方惟敏想都没想,马上答应:“行,我先说。” “跟你爹说行,不能让那俩丫头知道,不能让她们知道咱们这么轻易地就改了主意。”刘之礼心眼儿就是多,眼珠又一转,说:“这么着吧,咱们不是挨打了吗,假装被打得很厉害,让她们伺候咱们。她们要是伺候得好,咱们就假装被感动了,这才同意娶她们。她们要是伺候得不好,咱们就端着架子,说她们不配给咱们当老婆。” 刚说到这里,帐篷外传来脚步声,刘之礼马上哼哼起来:“哎哟——哎哟——好疼呀,疼死我啦——” 方惟敏一时没反应过来,刚要问刘之礼是真疼还是假疼,刘之礼使劲冲他使了个眼色。方惟敏的话没问出来,发现高玉姬走进帐篷,立时就明白了刘之礼的用意,也装模作样地哼哼叫疼。 在帐篷外就听到刘之礼喊疼,走进帐篷又听到方惟敏喊疼,高玉姬和高顺姬赶紧上前慰问。正所谓关心则乱,高玉姬那么聪明的人,竟然没看出来二人是装的。如果是真疼,刘之礼怎么可能在高玉姬、高顺姬不在场的时候,用高句丽话喊疼呢? 第72回 刘明用计成就姻缘 何力借桥洗涮耻辱(2) 高顺姬关切地问刘之礼:“公子,我知道你很疼,我怎么才能帮你呀?” 刘之礼苦着脸,咬牙切齿地说:“那些当兵的太不像话了,竟然下这么狠的手,我要是死不了,等我伤好了,一个一个地收拾他们。哎哟,疼死我了,从小到大,我娘都没打过我一巴掌,大了大了,反倒挨了一顿胖揍,太倒霉了。你刚才说什么,怎么才能帮我呀,这怎么能帮得了呢,屁股长在我身上,你又不能替我疼。这么着吧,你去帮我倒碗水喝吧,我渴了。” 高顺姬赶紧起身倒了碗水,端在刘之礼的嘴边喂他喝,高玉姬也倒了碗水喂方惟敏喝。高顺姬关切地问:“公子,要不要我帮你看看伤口,要是有破的地方,我带着金疮药呢,给你上一点。” 虽说已经把高顺姬当成了老婆,可现在让她看屁股也不合适,刘之礼赶紧说:“不用了,其实打得不是特别重,应该没破,只不过肿得挺高,我感觉屁股变胖了不少,中衣有点紧。” 从这时起,刘之礼和方惟敏就心安理得地享受姐妹二人的照顾,一会儿要吃,一会儿要喝,一会儿让揉肩,一会儿让捶腿,跟财主使唤丫鬟似的。 高玉姬和高顺姬并没有察觉刘之礼和方惟敏是在故意折腾她们,能为情郎做事,她们心里很高兴,不但对二人的要求百分之百地满足,还帮二人梳头洗脸洗脚,把帐篷里的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把地扫得干干净净。 趁姐妹二人不在的时候,刘之礼一脸坏笑地对方惟敏说:“被人伺候的感觉真好。” “嘿嘿嘿……”方惟敏憨笑起来,满脸遗憾地说:“只可惜,咱们伤得太轻了,过不了两天就会好。” “那没关系。”刘之礼说:“好了也可以说没好,反正她们不敢扒开咱们的裤子看。” “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儿呢?”方惟敏受到了启发,说:“伤好了咱们继续装,能装几天就装几天。” 本来两天就能好的伤,刘之礼和方惟敏足足趴了十天,装得自己都实在过意不去了,这才极不情愿地好起来。其实高玉姬和高顺姬早就看出他们是在装蒜,但没有点破,刘之礼和方惟敏装蒜,给她们提供了留在二人身边的机会,她们乐不得呢。刘之礼和方惟敏好起来,令她们感到非常遗憾,不得不告别二人,离开大唐军营,返回辱夷城。不过也有让她们高兴的事,刘之礼和方惟敏终于同意娶她们了,虽然二人看上去是那么的心不甘、情不愿。 刘明给白子震写了封信,派人秘密送入平壤城。刘明在信中慰问了白子震,对他多年来潜伏在平壤城所做的事表示赞赏,告诉他,大唐军队不久之后就会进攻平壤城,彻底灭亡高句丽,到那时他的任务就会结束,可以得到皇帝的赏赐,去与他的父亲团聚。刘明交给白子震两个任务:一、在大唐军队包围平壤城后,劝说高句丽文官武将出城投降,开城献关则更好;二、在城破之际,设法把崔淑子母女从泉府接出,保护起来。为了保护白子震及其全家免受乱兵祸害,刘明特意送给他一块元帅令牌。 白子震的小日子过得不错,有营州都督府给他的一份薪酬,又有信诚给他的钱,帮泉家人出谋划策,不时能得到泉家人的赏赐,物质上很是丰足。他已经在平壤城安家落户,买了房,娶了媳妇,生了儿子。只是有一点不如意处,那就是他有些心里话不敢跟任何人说,包括他的老婆。他希望大唐早点把高句丽灭亡,他就可以举家迁往大唐,过正常人的日子。 接到刘明的信,白子震非常高兴。劝说高句丽的文武官员向大唐军队投降,这件事不是很难,他跟很多官员都有私交,只要大唐军队猛攻平壤城,给城里的官员造成足够大的压力,他肯定能劝动一部分人出城投降。但是最关键的人物——信诚,能不能劝得动,白子震没有把握。信诚这个人极讲信义,泉盖苏文救过他的命,他不报此恩死不瞑目,只要泉男产不肯投降,他就不会投降,而据白子震对泉男产的了解,那是个冥顽不化的死硬分子,死都不会向大唐投降。 泉男产和泉男建对泉盖苏文的姬妾们一点都不关心,二人瓜分了泉盖苏文的财产,只留下泉盖苏文的旧宅,供那些姬妾居住,把她们的使唤人等裁减了一大半,每个月发一份钱粮,仅够她们维持中等水平的生活。崔淑子生的女儿泉明珍都快满十八岁了,仍然婚事无着,待字闺中。崔淑子跟外界没有任何交往,不认识几个人,自然没法为女儿找婆家,泉男产、泉男建也不操心这个妹妹的婚事。泉明珍长得非常漂亮,泉男产有个小心眼儿,想把泉明珍当成一个工具。泉男生归顺大唐之后,泉男产感觉到高句丽的处境会比较艰难,他想在关键时刻,以泉明珍为奖赏,吸引勇士为他守城。 保护崔淑子母女的任务并不算难,问题是白子震从来没跟崔淑子正式打过交道,在泉盖苏文死后,他几乎没有进过泉府,到时候他能不能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进泉府、崔淑子能不能相信他并跟他走,这些他都没有把握。为了能够完成这个任务,必须事先跟崔淑子拉上关系,取得崔淑子的信任。怎么样才能接近崔淑子而不引起别人的怀疑呢?白子震想了个办法,他前去找信诚。 先随便聊了两句,白子震问信诚:“大将军,辱夷城被唐军围攻有些日子了,我们一直得不到城里的消息,您觉得能守得住吗?” 信诚说:“高山青手下有八万士卒,唐军差不多也是八万,以这样的兵力对比,守住城池没有问题,怕就怕唐军会继续增兵。” “万一辱夷城守不住,平壤城会不会有危险?”白子震又问。 “这你不用担心。”信诚信心十足地说:“平壤城城高墙坚,粮草充足,又有十余万兵力,唐军既然出动二十万人马,我也有信心坚守半年以上。只要辱夷城能坚持到夏末,平壤城就能坚持到明年春天。只要一入冬,唐军就会因为受不了寒冷而退兵。” 白子震面带忧色地微微点点头,说:“大将军说得有道理,上一次唐军围攻平壤城,就是在初春遇上了大雪而退兵的。不过……大将军,您别怪小人说话不吉利,小人觉得现在的情况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泉老大人在的时候,朝野上下文武同心、军民协力,所以平壤能坚持很长时间,现在内部文武不和,各怀私念,外部又有泉老大蛊惑人心,平壤城能不能坚持六个月,小人看不准。” 这话说得有道理,信诚沉吟片刻,问:“你有什么办法能改变这种情况吗?” 白子震苦笑着摇摇头:“小人能有什么办法管国家大事,只能管好个人的事。小人想把房子卖掉,另租一套房子住。您知道,小人的所有积蓄都用来买房子了,万一平壤城保不住,小人肯定要另投它处。事先把房子卖掉,到时候就可以带着钱离开平壤城,另谋生路,免得落个两手空空,连吃饭都成问题。小人奉劝大将军一句,也要早做打算,您又不是高句丽人,没必要跟平壤城共存亡。” “现在这个时候卖房子,价钱不会太好吧?”信诚问。 “唉。”白子震叹口气说:“肯定会比小人买的时候价钱低,亏钱是肯定的。可没办法呀,越往后拖价钱会越低,等唐军到平壤城下时,打两价都卖不出去。” 信诚点点头:“只要你想好了,怎么做你自己拿主意吧。我可不像你,一来我的房子太大,能卖得起的人不多,不容易找买家,二来要是让泉大人知道我在卖房子,他肯定会怀疑我有二心。” 白子震点点头,对信诚的处境表示理解,接着说:“大将军,我的儿子已经满一周岁了,我想让我老婆参加一些应酬活动。我那老婆人长得还行,就是出身小门小户,没见过大世面,不懂得场面上的礼仪。您知道,我交往的人都是有身份的人,他们的夫人大都出身于大户人家,我怕我老婆在那些人面前出丑,不得帮不上我的忙,反倒成为我的累赘。我听说泉府的崔氏夫人是从王宫里出来的,她肯定很清楚场面上的礼仪,言谈举止也会带有王宫里的做派,我想让我老婆向崔氏夫人学学礼仪和言谈举止,您能不能向泉大人提一下?” “这是小事一桩,我去跟泉大人说,肯定没问题。”信诚大包大揽下来。 信诚的面子果然够大,一说就通,泉男产完全同意,只是有一点要求,白子震要尽量少去,以免外人说闲话。 白子震卖掉自己的房子,找了一处大一些的房子租住下来,把家收拾好、一切都安定下来后,备了一份厚礼,带着老婆孩子前去拜见崔淑子。 白子震的妻子要来学习礼仪的事,泉男建已经跟崔淑子说过,崔淑子非常乐意。她倒不是图白子震送的礼物,主要是希望有个人陪她聊天,对她讲讲外面的事。自从泉盖苏文死后,她从来没出过泉府大门,泉明珍也极少外出,母女二人从早到晚闷在深宅大院里,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简直就像蹲大牢一样。 第72回 刘明用计成就姻缘 何力借桥洗涮耻辱(3) 看到白子震送的礼物,崔淑子更加高兴,欣然收下。这份礼物不光值不少钱,更重要的是吃的用的都有,都是日常用得着的。跟泉盖苏文活着的时候相比,崔淑子母女现在的生活水平大为下降,只相当于中等偏上人家的水平。白子震送的这些东西,跟她们以前吃的、用的东西水平不相上下,远远好于她们现在吃的、用的东西。 白子震把来意说了一遍,最后说:“贱内对夫人仰慕得很,希望向夫人学习礼仪。如果夫人不嫌弃,她想正式拜夫人为师。” 让老婆向崔淑子学习礼仪,原本的目的是为了接近崔淑子,白子震后来一想,崔淑子的名头还是大可以利用一下的。曾经的王妃、泉盖苏文宠爱的姬妾,在一般官员的心目中,地位还是蛮高的。如果他老婆能成为崔淑子的弟子,地位一下子就提高不少。 崔淑子并不认为自己算个什么人物,有人愿意拜她为师,她有点不好意思,推托了一番,见白子震夫妇出于挚诚,便答应下来。白子震的老婆行了拜师礼,就算崔淑子的正式弟子了。 白子震不便久留,陪崔淑子说了几句闲话就告辞离开,白子震的老婆又跟崔淑子和泉明珍聊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回家。 从此,白子震的老婆隔三岔五就造访泉府,除了向崔淑子学习礼仪外,就是跟崔淑子、泉明珍聊天,或者一起逗孩子玩。每次去泉府,白子震的老婆都不空着手,不是带些吃的就是带些用的,虽说数量不算多,却足以让崔淑子和泉明珍不时地改善一下生活。为此,崔淑子和泉明珍非常感激白子震夫妇。交往一个多月后,双方的关系变得非常亲密,泉明珍对白子震老婆的称呼从“白夫人”变成了“师姐”,崔淑子也把白子震的老婆当成了自己家的人。 一次聊天的时候,话题转到了泉明珍的婚事上,崔淑子忧心忡忡地对白子震的老婆说:“明珍就快满十八岁了,早该嫁人了,可她还没有婆家。我跟男产提过几次,男产好像不大上心,一直也没给我个回信。别人我也不认识,我只能求你帮忙了,帮明珍找个人家。” 白子震的老婆说:“师傅,您既然托到我了,我责无旁贷,肯定会上心。只要您信得过我,我一定找个让您和明珍妹妹都满意的人家。您对男方有什么要求,讲给我听听,回去后我让子震按着条件去找。” “唉,我能有什么要求呢?”崔淑子叹口气说:“只要男的人老实就行,家里用不着多有钱,不用明珍为生计发愁就行。最好婆婆是个好脾气的人,不刁难明珍,别的我也不敢有什么过高的要求了。” 崔淑子开出的条件大大出乎白子震老婆的意料,她不服气地说:“师傅,您这个要求也太低了吧,这个要求放在我身上还差不多,也太委屈明珍妹妹了。明珍妹妹长得这么漂亮,又是当今莫离支大人的妹妹,再怎么着也得嫁进二三品高官的家庭吧?” 崔淑子摆摆手:“我早看透了,官宦人家是非多,过日子不如普通老百姓人家安稳。” 白子震的老婆没再说什么,不过她还是接受不了。泉明珍管她叫师姐,刚开始的时候她有点受宠若惊,后来就把泉明珍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她不能让泉明珍嫁给一个普通人,那样她觉得太委屈泉明珍。 回到家,白子震的老婆把这件事告诉了白子震,最后说:“不管是轮模样还是论出身,明珍妹妹都是顶尖的人物,你认识的人多,得可着平壤城找最好的人家。” 白子震低头沉思良久,把平壤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没找到一个合适的人家。平壤城里的达官显宦不少,可有适龄男孩子的人家并不多。泉明珍十八岁了,男孩子不能比她小,至少也得十八岁。富人家的男孩子娶亲早,十八岁还没有娶亲的很少见,至少也已经订了亲。平壤城里没有合适的人家,平壤城外有没有呢?白子震也认识一些在京城外做官的人,他一个一个地想着,想到辱夷城的前任辱萨。想到辱夷城,白子震突然联想到了正在攻打辱夷城的刘明,他记得刘明跟他说过自己的儿子,掐指一算,刘明最小的儿子应该就是十八九岁。要是刘明的小儿子还没有订亲,把泉明珍嫁给他那是再合适不过了,对泉明珍和刘明的小儿子来说都是好事。 想到刘明,白子震暗自琢磨:“刘元帅特意来信,让我保护崔淑子母女,这里面肯定有原因。可能泉男生比较关心泉明珍这个妹妹,托刘元帅加以保护,也可能刘元帅跟崔淑子有什么关系。我记得刘元帅说过,他的大儿媳是位高句丽美女,莫非是崔淑子的大女儿?如果真是那样就太好了,姐姐嫁给大哥,妹妹嫁给小弟,两家亲上做亲。就算刘元帅的小儿子已经成亲也没关系,刘元帅认识很多人,只要崔淑子母女去了大唐,刘元帅肯定能帮泉明珍找个合适的婆家。” 白子震派张木子秘密前往大唐军营,了解刘之礼有无成亲或订亲。张木子到达大唐军营时,正好碰上了刘之礼的大哥刘之孝。刘之孝带领先锋团和劲卒师刚刚从扶余城来到辱夷城,还不知道刘之礼已经订亲的事,张木子问他,他随口回答刘之礼还没有订亲。张木子并不清楚白子震让他打听这件事是为什么,打听清楚后马上就返回平壤城,没再去见刘明。刘之孝倒是觉得张木子特意跑来问这件事有点奇怪,不过刚刚安营,事情很多,别的事情一打岔,他把这茬儿给忘到了脑后,没跟刘明和刘之礼说。 听说刘之礼还没有订亲,白子震非常高兴,他决定把泉明珍介绍给刘之礼。这件事现在还不能对老婆明说,白子震只能含糊其辞地告诉老婆:“一时之间我还真想不出合适的人家,不过你告诉崔夫人,让她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最多一年,我肯定能找个她和明珍都满意的人家。” 契苾何力渡鸭绿水的行动遇到了极大的困难。防守鸭绿水中游的高句丽军队,趁着河面上的冰层尚未完全融化之机,在距水边一丈来远的地方,把冰面凿了很多洞,透过冰洞把木桩打进河底。在离水面一尺多高的地方架起一排横木,把横木钉在木桩上,把木桩联结起来,形成一道两尺多高的木栅。河冰尽消,春水初涨,水面上升了一尺左右,木栅到水边的距离达到两丈到四丈。大唐军队要渡过鸭绿水,不管是用船筏还是用浮桥,都会被木栅阻挡,难以到达对岸。 为了对付高句丽军队设置的木栅,契苾何力和泉男生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满意的办法。可以用锯、砍、烧等方法破坏木栅,但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会惊动高句丽军队,令渡河行动失去突然性。在高句丽军队有防备的情况下强行渡河,困难会大大增加,伤亡也会大增,契苾何力和泉男生都想尽可能避免。泉男生多次派人前去侦察木栅的情况,希望能找出薄弱环节,以便悄无声息地破坏木栅,可结果却令他很失望。木栅没有薄弱环节,横木是用大铁钉钉在木桩上的,而且是从对岸的方向钉进去的,船筏过不过木栅的另一侧,起铁钉的难度非常大,还不如把横木锯断来得容易。 二人商议了很长时间,一直想不出好办法。听说刘明已经打到辱夷城下,契苾何力急躁得不行,耐不住性子,决定强行渡河。 这天半夜,契苾何力派出先锋队,划着几十条船,悄悄驶向对岸,第二梯队驾着早已打造好的三座浮桥,缓缓向对岸延伸。先锋队靠上木栅,把事先浸过菜油或涂过猪油的麻团缠在每根横木的两端。准备停当之后,队长一声令下,各船同时举火,点燃麻团。数十丈长的木栅在短时间内被点燃,在山风的吹动下,烧成一条火龙。 高句丽军的巡逻队发现了火光,紧急报警,高句丽军队紧急集合,军营里号角齐鸣,乱作一团。五百名高句丽士兵迅速赶到事发地点,隔着木栅,用弓弩与大唐军队的先锋队互射。 浮桥延伸到木栅附近,木栅还没有被破坏掉,只能停下来等待。把一拃多粗的横木烧断不是件容易的事,还没等木栅被完全破坏,高句丽军队的援兵就杀了过来。浮桥没能到达对岸,第二梯队的唐军士兵只能站在浮桥上跟高句丽士兵对抗,兵力无法展开,在弓箭对射中大为吃亏。此时的河水非常冷,人掉进水里不一会儿就会失去活动能力,水性再好也保不住命。浮桥狭窄,上面的唐军士兵中箭后纷纷掉到水里,很多人本来只是受了箭伤,并不致命,却因为水冷而丧生。 契苾何力指挥着士兵沿着浮桥不断往前冲,前面的人死了后面的人马上就补充上去,终于盼到了木栅被彻底焚毁。然而木栅的损毁对于大唐军队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浮桥上的唐军士兵对抗高句丽士兵尚力有不足,更无力驾驶浮桥前进。虽有先锋队的拼命掩护,浮桥还是停止不前。 这样相持了约有一刻钟,浮桥寸步未进,唐军士兵已经伤亡了七八百人,而高句丽军队则越来越多。眼见着继续撑下去毫无意义,契苾何力被迫下令收兵。第一次渡河行动就这样失败了,大唐军队损失惨重。 第72回 刘明用计成就姻缘 何力借桥洗涮耻辱(4) 成功地挫败了大唐军队的渡河行动,高句丽军队欣喜非常,他们抓紧时间修复被焚毁的木栅。这一回,他们让横木贴着水面,虽然钉的时候稍微多费一些力气,但好处时再也不用担心被大唐军队焚毁。 失败了一次,契苾何力并不死心,他换了一个办法,派出一支精干的小部队,用锯的办法前去破坏木栅。这次行动也没能成功,高句丽军队同样在木栅被破坏之前赶到了现场。好在这一回契苾何力没有发动强攻,破坏木栅的小部队扭到高句丽军队赶来时,及时撤了回去,没有出现伤亡。 一再的失败,激起了契苾何力的牛脾气,他发誓跟高句丽军队耗到底。泉男生劝道:“契苾将军,我看这样耗下去很难成功,不如多绕点路,从大行城渡河吧。那里有刘明将军留下的浮桥,对岸没有高句丽军队把守,渡河轻而易举。” 契苾何力也知道绕大行城是个不错的办法,可他却不想那样做。刘明能在对岸有高句丽军队把守的情况下渡过河去,他却不能,就算别人不说他比刘明差,他自己也觉得没面子。契苾何力找借口拒绝道:“走大行城渡河是容易了,可是得翻山越岭走好几百里路,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说不定情况会发生变化,刘明留下的浮桥有可能被高句丽军队破坏,到时间咱们路也跑了,还是过不去鸭绿水。我还就在这里跟高句丽军队耗上了,我决定先不渡河,先破坏木栅,看看是我破坏得快,还是高句丽军队修复得快。我要搞得高句丽军队疲惫不堪,把木栅搞得千疮百孔,到时候再从容渡河。” 从这天起,大唐军队真就跟高句丽军队较起了劲。契苾何力每天晚上都会派出几支小部队前去破坏木栅,或烧或锯,高句丽军队则是随坏随修,前一天夜里被破坏的木栅,他们第二天白天就修好。不管是什么事,破坏总比建设来得简单。大唐军队破坏木栅,最省事的就是放把火,没法放火的地方也不过动动锯而已,而修复木栅的工作量则大得多,先要在山里伐木,把木头运到河边,然后才谈得上修复木栅。 大唐军队持续不断的破坏行动,确实给高句丽军队制造了极大的麻烦,搞得高句丽军队很是疲惫。然而契苾何力的目的并没有达到,高句丽军队并没有被累垮,他们总能及时修复被破坏的木栅。 转眼夏天快要过去了,渡河的希望依然渺茫,泉男生再次劝说契苾何力走大行城,契苾何力无可奈何地接受了劝告。不过他还是不肯全部依赖刘明的浮桥,对泉男生说:“步兵和辎重绕道大行城耗时太多,这样,我带着骑兵绕道大行城,插到高句丽军队背后,突然发起攻击,你指挥步兵趁机架桥,咱们前后夹击,定能一举取胜。” 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泉男生完全同意:“好,你走后,我重点破坏国内城对面的木栅,让中营之敌疲于修复木栅,便于你一举将其击溃。” “不。”契苾何力摆摆手说:“我两万人打敌人的中营已经足够了,你重点骚扰跟中营相邻的两座敌营,等咱们渡河成功之后,兵分两路,去攻打这两座敌营,以报上次失利之仇。” 把守鸭绿水的高句丽军队有五万人,分扎了五座军营,相邻军营之间距离二十余里,中营就扎在国内城的对岸。第一次渡河失利,士兵伤亡惨重,契苾何力深以为耻,他要狠狠地打高句丽军队一下,挽回点面子。按照他这样的安排,至少可以攻破三座军营,最东面和最西面的两座军营里的高句丽如果不及时撤退,也会遭到沉重打击。 泉男生同意契苾何力的意见,契苾何力立刻开始准备,在黑夜的掩护下,带着两万骑兵悄悄出了北城门,翻山越岭,向大行城进发。在此期间内,泉男生每天晚上都安排人,破坏与中营相邻的两座军营负责的木栅。这两座军营里的高句丽军队,被迫每天派人上山伐木,修复木栅。 伐木和修复木栅都是体力活儿,把木材从山上运到河边更耗费体力。这支高句丽军队是新编练组建的,人不少却没几匹马,砍下木材后,完全靠人力拖到河边。修建木栅以及前期修复木栅时,砍伐的是朝向鸭绿水的山坡上的树木,把木材从山上拖下来还不算特别费劲,如今这一面山坡上的树木都已经砍伐光了,只能翻过山头去伐木,拖运木材的工作量大为增加,这两座军营的高句丽士兵每天忙个不停,体力消耗大增。 契苾何力带领两万骑兵来到大行城,大行城城主亲自出城迎接,并设宴给契苾何力接风。契苾何力最关心的是刘明留下的那座浮桥还在不在,干了一杯酒后就问:“数月前刘明元帅从大行城渡鸭绿水,留下一座浮桥,那座浮桥没被高句丽军队破坏吧?” 大行城城主叹口气说:“倒是没被高句丽军队破坏,可差点毁于天灾。下官动员城中百姓力保,总算是保住了浮桥。” “差点毁于天灾?”契苾何力不解地问:“今年一直没有下特别大的雨,鸭绿水没有发洪水,怎么会差点毁于天灾呢?” “说是天灾,其实也是人祸。”大行城城主解释道:“从大约三个月之前开始,不知道为什么,上游不时漂来大量的树干,浮桥受到树干的撞击,多次发生险情。下官动员城中百姓,驾着船和木筏到上游拦截,另外派出士兵守卫在浮桥上,拦截漏网的树干,总算是保住了浮桥。下官在大行城住了十几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树干从上游漂下来,真是天降奇祸。捞上来的树干都是被人据断的,所以下官说是天灾也是人祸。下官搞不明白,什么人锯下如此之多的树干扔进鸭绿水,花这么大的力气为的是什么。” “哈哈哈……”契苾何力忍不住大笑起来。 大行城城主被笑得有点发蒙,莫名其妙地问:“契苾元帅,下官的话很好笑吗?” “哈哈哈……”契苾何力一边摆手,一边忍不住地又笑了一通,然后才说:“不是,不是你的话好笑,是这件事情好笑,那些树木都是我的人锯下来的。” 契苾何力把破坏木栅的事讲了一遍,大行城城主也笑起来:“哈哈哈……原来是这么回事。契苾元帅,您想破坏木栅,却差点破坏了浮桥,要不是下官动员百姓打捞树木,浮桥早就被撞毁了。” “是是是,你立了大功一件。”契苾何力说:“立功应该有赏,不过我已经赏赐过你了。” “啊?”大行城城主不解地看着契苾何力,心说:“你什么时候赏赐过我?” 契苾何力说:“我一进城就发现家家户户都堆着很多木材,那些木材足够大行城烧一年的了吧,那不就是我赏赐的吗?” “哈哈哈,那倒是。”大行城城主笑道:“那些短的、细的木材用来烧火,足够用好几年了,那些长的木材,烧火就太可惜了,可以用来盖房,下官估计大行城二十年内盖房的材料都有了。” 二人又说笑了一会儿,契苾何力向大行城城主借了两名向导,在大行城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天一亮就带队启程。 渡过鸭绿水,大唐军队向东钻进山里。道路非常难走,确切地说根本就没有正经的道路,行军很是艰难。左拐右绕,走了数日,终于绕到了高句丽军队中营的南面。 高句丽军队的注意力全放在鸭绿水的对岸,完全没想到大唐军队会出现在他们背后,对南面的警戒非常松懈。大唐军队休息了半天半宿,三更以后饱餐战饭,向高句丽中营前进。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大唐军队进至高句丽中营旁边的山上。站在山上往下看,高句丽军营里一片安静,只在军营门口有一些哨兵,连一支巡逻队都没有看到。倒是远处鸭绿水岸边有两支巡逻队沿着河岸巡逻,看来高句丽军队并没有因为近日大唐军队没有前来破坏他们负责的木栅而放松警惕。 契苾何力命令士兵砍了很多松枝,堆了三大堆,然后向士兵下令:“按照本帅事先的安排,兵分两路冲下去,包围高句丽军营,不要俘虏,全部杀掉,不过只许杀人,不许放火。行动。”他接着命令亲兵点燃树枝,燃起三堆大火。 两万大唐骑兵居高临下向高句丽军营猛扑过去。整面山坡上的树几乎全部被高句丽军队伐光,地面也因为拖动树木而平整了不少,大大方便了大唐骑兵。两万骑兵像山洪一样,挟着风、卷着尘土,呼啸而至,高句丽哨兵发现了,急急忙忙跑进军营报警。 高句丽军队还没得及有任何反应,大唐骑兵就包围了军营,从东、西、南三个方向杀进营中。按现在的钟点说,此时也就五点来钟,军营里的高句丽士兵都在享受起床前的最后美觉。听到警报声,他们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有人反应快,赶紧穿衣服、找兵器,大部分人都在发愣,面面相觑,互相打听出了什么事。 没人知道出了什么事,但很快就有了答案,大唐骑兵的喊杀声给出了明确的答案。高句丽军队仓促应战,结果不言而喻。一万名毫无准备、衣衫不整、兵器不全、没有统一调度的高句丽步兵,面对着有备而来的两万大唐骑兵,只有被屠杀的分儿,连还手的可能都没有。 估计着契苾何力快到达指定位置了,泉男生命令做好渡河准备,随时准备行动。看到对岸山头上的三堆大火,泉男生下令渡河。先锋队驾船在前,锯断木栅,架桥队迅速把浮桥架好。三万唐军步兵冲过鸭绿水,加入到围歼高句丽军队的战斗中。 看到步兵已经过河,契苾何力命令骑兵退出战斗,兵分两路,分别杀向相邻的两个高句丽军营。欲知这一仗战果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73回 薛仁贵大胆收财色 泉男建重兵守孤城(1) 泉男生指挥三万唐军步兵渡过鸭绿水,见骑兵兵分两路,分别向东西两个方向冲去,便各分出一万人,跟在骑兵后面,留下一万人,负责清理高句丽中营的残敌。中营的一万高句丽士兵已经被唐军骑兵斩杀过半,活下来的人早已失魂落魄,毫无斗志,在唐军步兵的喝斥下,纷纷举手投降。中营里的一万高句丽士兵,被杀五千多人,四千多人投降,只有两百名在鸭绿水畔巡逻的士兵,和几十个脑筋灵活腿脚也利索营中士兵,趁乱逃入山中。 唐军骑兵风驰电掣般地冲向东西两座高句丽军营,沿途扫荡了河边的高句丽巡逻队,如天兵突降,冲进高句丽军营。这两座军营里的高句丽军队没有得到任何预警,仍像往常一样,吃过早饭以后,分头前去修复木栅。刚刚离开军营,唐军骑兵就杀到了。高句丽军队可尴尬透了,最近天天修理木栅,每个人都很疲惫,所以没人穿铠甲,没人拿兵器,都想尽量减轻一点负荷。有些人因为天热,甚至光着屁股,连衣服都没穿。不过他们手上也不是什么东西都没有,负责伐木的人拿着锯或斧子,负责修复木栅的人拿着锤子,负责拖木头的人拿着绳子。前两样工具还勉强可以当兵器使,绳子就只能用来对付自己了。 看到唐军骑兵冲过来,高句丽军队当时就乱作一团。没铠甲没兵器怎么打仗呀,大部分人出于本能拼命向山里奔逃,只有少数脑袋不开窍的人往军营里跑,前去拿兵器。 看到大部分高句丽士兵都在军营外面,唐军骑兵兵分两路,大部分人前去截击向山里奔逃的高句丽士兵,另一部分人冲进军营,对留守在军营里的人少量高句丽官兵痛下杀手。各营的主将和高级将领自然无须修理木栅,都留在军营里享清闲,他们成了本营第一批被砍头的人。刚杀完军营里的人,那些不开眼的、试图回军营取兵器的高句丽士兵正好赶到,唐军士兵们继续拿他们的脖子试刀。 在军营外面,唐军骑兵像赶鸭子似地驱赶着高句丽士兵漫山遍野地奔跑,一路上尸横遍野、血涂草木。这场屠杀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两座军营里的高句丽士兵各自伤亡了六七千人,其他人逃进山里。 唐军步兵赶到,接收高句丽军营,骑兵吃过午饭,继续进攻最东面和最西面的两座高句丽军营。那两座军营里的高句丽军队已经得知大唐军队渡过鸭绿水的消息,早已逃之夭夭,唐军骑兵只缴获了高句丽军队来不及带走的辎重。 这一仗大唐军队大获全胜,杀死高句丽士兵约一万八千人,俘虏约五千人,终于报了一箭之仇,一直憋在契苾何力心里的那口恶气总算是发泄了出来。 稍事休息,契苾何力率领两万骑兵和三万步兵开进到辱夷城下,与刘明会师。 刘明设宴为契苾何力接风洗尘,契苾何力急不可耐地问:“刘元帅,咱们两军加在一起有十三万人,是不是可以进攻辱夷城了?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你得把主攻让给在下。” 契苾何力渡鸭绿水花了太长的时间,让刘明在辱夷城下等了好几个月,为此契苾何力觉得没面子,特别是最终渡过鸭绿水还是借助了刘明留下的浮桥,这更让契苾何力心里不平衡,他想在进攻辱夷城的战斗中打主攻,率先破城,拿下头功,挽回点面子。 刘明笑笑说:“契苾元帅的心情下官理解,不过辱夷城不用攻打,已经姓唐了。” “什么,你已经攻下了辱夷城?”契苾何力难以置信地说:“那……那你为什么屯兵在城外?” 刘明把高强已经投降、只是考虑到信诚的安全暂时没有公开的事讲给契苾何力听,契苾何力听罢又是高兴又是摇头叹息,心情很是复杂。 此时独孤卿云攻打泊灼城的战斗依然处于胶着状态,刘明不想继续等下去,就向契苾何力建议:“契苾元帅,据下官所知,泊灼城非是旦夕可下,依某愚见,不必盯住泊灼城不放。只要我们攻下平壤城,泊灼城和其它高句丽城池自然会投降。我想以咱们二人的名义给大帅写封信,请大帅命令独孤元帅放弃对泊灼城的进攻,来辱夷城会齐,咱们一起前去攻打平壤城。” 契苾何力正为无法在辱夷城下立功而懊恼,听了这话非常高兴,前去攻打平壤城,他就又有机会立功挽回面子了。契苾何力欣然答应:“刘元帅,就听你的,你写信吧,我签字就是。” 刘明马上给李世勣写了一封信,分析了当前的形势,提出建议,集中全部兵力进攻平壤城,力争在严冬到来之前破城。刘明提出了三条具体建议:一、独孤卿云部立刻停止对泊灼城的进攻,前往辱夷城下会齐;二、抽调营州都督府的锐卒师,携带全部重箭、火箭和飞蝗箭,随同庞同善、高侃部南下平壤城参战,同时让营州都督府大量制造飞蝗箭,运往平壤前线;三、李世勣本人驾临平壤城下,统一指挥各路军马。在信中,刘明介绍了高强已经投降的事和锐卒师的妙用。 看了刘明的信,李世勣深为赞同,当即按照刘明的建议下达了一系列的命令:独孤卿云部立刻撤离泊灼城,前往辱夷城,与刘明、契苾何力会合;锐卒师和庞同善、高侃部立刻向辽东城集结;营州都督府开足马力制造飞蝗箭,运至积利城交给薛仁贵;薛仁贵率本部人马进至积利城,从辽东各城筹集粮草和其它军用物资,在积利城集中;窦义积部走海路,从积利城运送粮草和物资到平壤城。 自从进驻扶余川后,薛仁贵的小日子过得非常滋润,俨然就是扶余川的土皇帝。他把一应具体事务全部交给刘之孝和方惟勇,自己只管吃喝玩乐。扶余川里有大小城池四十多座,薛仁贵以巡视地方、考察官吏的名义到处游荡,把所有城池都走了一遍。 薛仁贵大名鼎鼎,又是大唐在扶余川地区最大的官,各城城主都不敢怠慢,薛仁贵每到一处,都受到最高规格的接待。吃吃喝喝都不在话下,薛仁贵更感兴趣的是钱财。各城池都缴纳过请降的财帛,不过那些都是对公的,确切地说是对小集体的,薛仁贵不能独吞,要分给刘之礼兄弟、方惟勇兄弟和先锋团、劲卒师的官兵,而现在收的钱财则是薛仁贵一个人的。 每到一座城池,薛仁贵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宣布他来此的目的,那就是考察官吏是否称职,称职的留用,不称职的裁黜,表现优异的加以提拔。为了获得好评,各城池的大小官吏都有所孝敬,薛仁贵就根据送礼的多少给官吏打分。地方官吏很快就摸透了薛仁贵的脾气,全都放下心来。不管能力如何、政绩如何,只要礼送得够,位子就能保住,甚至还有可能得到提拔。官吏们因为送礼而得到了好评,薛仁贵因为出售好评而得到大量财物,双方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薛仁贵平易近人,不管到哪座城池,不管官吏级别高低,只要送足了礼,他的态度就非常谦和,跟官吏们吃吃喝喝、说说笑笑、打成一片,至于那些官吏会不会通过盘剥老百姓以补偿送礼所损失的财物,薛仁贵一点都不关心。薛仁贵这种做法虽然是贪脏枉法,但也有个好处,极大地稳定了扶余川的局势。各城池的官吏见薛仁贵如此平易近人,对他们盘剥老百姓的事睁只眼闭只眼,都很安心,没有一个人想着回归高句丽。千里做官只为财,只要能放心地发财,管他是高句丽还是大唐。 在临辽城,薛仁贵得到一个意外的收获。为了显得与众不同,临辽城城主除了送给薛仁贵财物外,还送了一位美女。这一手正对薛仁贵的胃口,薛仁贵高兴地收下来,并为此在临辽城多住了两天。离开临辽城之前,薛仁贵有点犯难。他不光是扶余川的主将,也是刘之孝、方惟勇等人的叔叔,把高句丽美女收在身边,这事要是让刘之孝等人知道季,他有些不好意思。想来想去,他把美女暂时留在临辽城,托城主照顾。 薛仁贵虽然没把美女从临辽城带走,可薛仁贵收受美女的消息却从临辽城不翼而飞,很快就传遍了扶余川。各城城主都怕被临辽城城主抢了风头,纷纷搜寻民间美女,献给薛仁贵。美女不是哪里都有,薛仁贵又是见过世面的人,等闲的女人他看不上,从各城送来的女人中,他挑出四个最漂亮的纳作侍妾,又挑了十二个收作侍女,其他人全部退了回去。 身边有十几个女人自然是艳福不浅,只是碍于情面,薛仁贵不好意思把她们放在扶余城,只能分散放在其它城池,以掩人耳目。后来,刘明把先锋团和劲卒师调去了辱夷城,薛仁贵再也没有顾忌,把四个侍妾和十二个侍女全都集中到扶余城,从此朝朝暮暮,行云带雨,四个侍妾轮流侍寝,十二个侍女也时沾恩泽。 下一步要进攻平壤城了,薛仁贵连半点上阵打仗的念头都没有。一来他舍不得新收的美女,二来他知道,攻打平壤城主要看锐卒师的表现,他上了战场也发挥不了多大作用,立不了大功。李世勣让他移住积利城,继续负责军需保障,这正中他的下怀。所有人都关注着前方的战事,他在后方依红偎翠、求财索物,不会被人注意。 第73回 薛仁贵大胆收财色 泉男建重兵守孤城(2) 打听到李世勣离开了辽东城,薛仁贵带着侍妾、侍女和财物来到辽东城。这一趟可是发了大财,薛仁贵自己的以及刘氏兄弟、方氏兄弟的财物加在一起,足足装了一百辆大车。这么多财物总放在辽东不是个事,薛仁贵早就想送回内地,可以前李世勣住在辽东,把这么多财物运到内地,难免会被李世勣知道。如今李世勣走了,薛仁贵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把财物运走。 为了掩人耳目,薛仁贵对外宣称这些财物是献给大唐皇帝和朝中大臣的。薛仁贵派一名心腹小校带人押运财物到幽州,交给方天戟的妻子赵淑雅和刘明的妻子方圆。薛仁贵给刘明和方天戟两家人各备了一份厚礼,这两份礼和刘氏兄弟、方氏兄弟的财物交由赵淑雅和方圆处置,他自己的财物交由赵淑雅暂为保管。 处理完这件事,薛仁贵松了一大口气,现在他又可以轻装上阵,继续敛财了。薛仁贵虽然贪财好色,但他绝不会被财色迷昏头,他心里很清醒,他有一个更大的目标。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给高宗皇帝上了一份奏折。在奏折里,薛仁贵简单地介绍了辽东的战事,接着大谈特谈他在扶余川期间如何如何安抚当地官吏和军民、如何如何鼓励老百姓发展生产、如何如何救济贫寒安顿孤寡,在他的治理下,扶余川军民如何如何安居乐业、如何如何心向大唐、如何如何感激大唐皇帝。奏折里说这些事,除了跟官吏们吃吃喝喝之外,一件真的都没有,全是薛仁贵心里想却从来没做过的。李治远在万里之外,没有其它渠道了解扶余川的事,自然是薛仁贵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看过薛仁贵的奏折后非常高兴,觉得薛仁贵不光是员能打仗的猛将,还是个擅长治理地方的能臣。 再说高强,他把投降大唐的事瞒得死死的,只有家人和向个心腹将佐知道。大唐军队日日在城外演习,这样的行为很是反常,辱夷城里的高句丽将领不免有人心存疑惑。高强对此的解释是:唐军自知无力攻破辱夷城,不敢进攻,想用这种办法恫吓我们,不用理会,随他们的便,他们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有将领提议,趁大唐军队不备,派兵出城劫营,高强不同意,他说:“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拖延时间,如果能拖到冬天,唐军就有可能不战而退。既然唐军不来攻城,我们何苦主动向他们挑战?万一把唐军惹急了,他们调来重兵攻打辱夷城,那我们不是引火烧身吗?”众将听着这话有理,再也没人建议出战,双方相安无事,一直过了三个多月。 契苾何力部和独孤卿云部先后来到辱夷城外,大唐军队的部兵力达到十六七万人,把辱夷城四面包围,摆出即将攻城的架势。刘明写了封劝降信,派人射进城里。 高强召集众将开会,把刘明的劝降信念了一遍,然后说:“诸位,城外的唐军已经增加到二十万人,刘明写信劝降,这显然是先礼而后兵。如果我们不同意投降,唐军马上就会发起进攻。大家一起商议一下我们应该怎么办。是降是战,降提什么条件,保住大家的前程,战又如何战,确保辱夷城不会被攻破。” 众将议论纷纷,有人主降,有人主战,人数差不多,各有各的道理,相持不下,谁也说服不了谁。看看众将心里的话都说得差不多了,高强摆摆手,让众将安静下来,总结道:“大家的想法我都知道了,主降的有主降的道理,主战的有主战的道理,本帅个人的看法,也是可战可降。大家说的都对,以目前敌我双方的兵力对比,我们没有把握坚持数月,令唐军因天寒地冻而不得不退后,但也不是没有希望坚持到那时候,两种可能性都有。下面咱们就分析一下降和战的利弊。先说战吧,如果咱们坚持到了唐军撤兵,辱夷城得到保全,大家的身家性命都安然无恙,还立了大功一件,自然是件好事。但是大家应该很清楚,即使我们能保住辱夷城,士兵和百姓的伤亡也小不了。大家都知道,鸭绿水以南各城池的男人,只要能拿得动兵器的,几乎全被军队征召,我们的兵力损失之后,不会得到补充,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八万人,死一个少一个。今年唐军撤退了,明年、后年会不会再来,我想肯定会的。大唐地大物博,人口众多,不缺兵源,再来恐怕就不是二十万了,会来三十万、四十万,甚至五十万。这么多年以来,高句丽虽然屡次挫败了唐军的进攻,可是自己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人口凋零,百业凋敝。这样下去,总有一天高句丽会被大唐灭掉。如果等实在撑不住的时候再投降大唐,还不如现在就投降,趁着我们兵强马壮,向大唐开个比较高的价码。现在投降可以要官,将来再投降就只能保命。万一我们今年就顶不住唐军的进攻,一旦城破,后果大家想必都知道,连身家性命都保不住。再说降,刚才已经说了,我们现在兵强马壮,有资本向唐军要条件,每个人都可以争取到一个比较好的官职。好,我的想法已经说明了,大家可以继续讨论,我不会勉强任何人。” 高强没有明确表示他是主张战还是主张降,但他的一番分析,显然是倾向于降,再次讨论时,一些原本主战的人改变了主意,同意投降,或者保持中立,主降的意见占了上风。不过有一部分将领坚决不肯投降,任凭别人怎么劝、怎么骂,坚持要跟大唐军队开战。 高强拍拍桌子,让众将安静下来,说:“刚才我说过,我不会勉强任何人,我也不会利用耨萨的职权擅做决定,主意由大家一起拿。这样,今天咱们来个举手表决,不管职位高低,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同意降的人多咱们就降,同意战的人多咱们战。” 不用说,举手表决的结果肯定是同意投降的人多,可那几个坚持要战的将领就是不服,其中一人叫嚣道:“耨萨大人,既然大多数人要降,末将等也拦不住,但末将是绝对不会投降的。末将请求率本部人马出城,与唐军大战一场,纵死无憾。”另外几个人纷纷响应,要求出战。 高强点点头,说:“几位将军有如此的豪气,本帅佩服,可是本帅不同意让你们出战。就你们几位的本部人马,加在一起不过三万人,出城跟唐军打仗,无疑于以卵击石。你们不怕死,可你们不能只想自己,得替你们的士兵想想,替你们的妻儿老小想想。就算这些你们都不想,你们也得替高句丽想想。你们这样出战,战死沙场,对高句丽有什么好处?一点好处都没有。为了你们自己,为了你们的家人,也为了高句丽,我想出个办法,你们看行不行。俗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既然你们坚持跟唐军打仗,我就设法把你们送出辱夷城。你们到了平壤城,可以帮助泉大人和信诚将军守城,助他们一臂之力,比无谓地战死在辱夷城要强得多,你们意下如何?” 再不怕死的人也不愿意死,只要有体面地活下去的机会,谁都不肯轻易放弃。听了这话,几位主战的将领来了兴趣,问:“高大人,您准备怎样把我们送出辱夷城,我们的家眷能不能跟着一起走?” 高强说:“我给唐军回封信,同意投降,唐军必然放松戒备,你们带着你们的家眷趁机连夜离开辱夷城。” 几位主战将领互相看了看,同时给高强施礼:“多谢大人,末将感恩戴德。” 高强摆摆手说:“感恩戴德就不必了。本帅投降唐军实在是出于无奈,为了保全城内的军民,不得已而为之。你们见了泉大人和信诚将军之后,一定要替本帅说明这一情况。辱夷城的府库里有不少财物,留下来也是白白被唐军拿走,我本想全部让你们带到平壤城,可是府库空空对唐军没法交待,这样吧,我拿出一半交给你们带走。这一半分平均分为三份,一份给你们几个人拿去分,另外两份送给泉大人和信诚将军。” “多谢大人,末将等感佩于心,一定把大人的不得已之处禀报给泉大人和信诚将军。”几位主战的将领再次施礼道。前一次说“感恩戴德”还有点言不由衷,虽然高强放他们离开辱夷城,但毕竟剥夺了他们的兵权,他们只能以光杆司令的身份前往平壤城。现在高强把辱夷城府库里一半的财物交给他们,分一份给他们个人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另外那两份。那两份是高强送给泉男建和信诚的,可平壤城里没人知道这一点,他们完全可以瞒天过海,说是他们孝敬泉男建和信诚的。泉男建和信诚得到这么重的礼物,肯定会表彰他们宁死不降、设法逃回平壤城,继续抵抗大唐军队的行为,给他们加官晋爵。可以说,这个机会是高强送给他们的,他们当然发自内心地感激高强,不过在泉男建和信诚面前替高强说好话,他们根本没这种打算,相反,他们还要说高强的坏话,因为把高强说得越坏,就显得他们越好。 听说可以带着家眷离开辱夷城,并且还有财物分,有几个摇摆分子提出也要离开,高强一概照准:“没问题,谁想走都可以,只是分给你们个人的那份财物,每个人得到的就少一些了。” 第73回 薛仁贵大胆收财色 泉男建重兵守孤城(3) 高强的表情和话语都非常恳切,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是真心想让那些人前往平壤城,替他向泉男建解释苦衷,其实高强是想要那些不肯投降的将领的命,并经他们的手给刘明送一份重礼。亲戚向着亲戚,投降之后,府库里的财物一部分会充公,一部分会被众人分掉,刘明分不到多少,高强这样一安排,就等于把府库里一半的财物送给了刘明个人。当然了,刘明不会对他没有表示,他这样安排,自己也能捞到好处。就算不为了财物,高强也不会放任何人去平壤城,因为那样一来,最近几个月大唐军队并没有进攻辱夷城的事就会露馅。 高强当着众将的面给刘明写了封回信,表示同意投降,回家后又写了封密信,把将安排不肯投降的将领离开辱夷城的事告诉刘明,并写明将于何时放那些将领出城。这封密信,与投降信封在一起,派人送给刘明。接到高强的信,刘明立刻派先锋团和劲卒师前往辱夷城通往平壤城的必经之路上埋伏,等待鱼儿入网。 那些不肯投降的将领收拾好自己的个人财产,带着妻儿老小和高强托付的财物,半夜出城,一路提心吊胆,专捡荒僻的小路走,生怕遇上大唐军队。 离开辱夷城已经二十多里路了,大唐军队的军营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众将领这才松了口气,赶着马车走上大路,加速向南奔驰。走了没有几里地,突然一声炮响,先锋团和劲卒师杀出来,把他们团团包围。那些将领身边除了家眷外只有下人,没有一兵一卒,毫无还手之力。 有位高句丽将领幻想用钱财换命,大声叫道:“唐军弟兄们,我们带着很多财物,全都送给你们,请放我们一条生路。” 刘之孝冷笑道:“想花钱买命,没那么容易,杀掉你们,那些财物同样是我们的。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只死军人,另一条是所有的人都死。我数三个数,你们赶紧选,不选的话我就下令把所有人全部杀死。”他冲身后喊道:“弟兄们,弓箭准备,我数到三后一齐放箭,把所有的人全部射死。” “别放箭,别放箭,我们选择第一条路。”高句丽将领们别无选择,只能束手就擒。那几个原本打算投降后来又改变主意的人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刘之孝一挥手,一群士兵冲上去,把对方所有的男人都五花大绑,把那些将领拖到远处。对不肯投降大唐的顽固分子没什么仁慈可讲,一阵刀光闪过,十来名高句丽将领人头落地,曝尸荒野。他们的家人被籍没为奴,所有财产全部被收缴。 辱夷城正式归顺大唐,刘明、契苾何力和独孤卿云把各自的指挥部搬进城里。辱夷城是刘明拿下的,在李世勣到来之前,辱夷城的事情理所当然地由刘明说了算。刘明把府库里的大部分财物拿出来,按照各部的人数分配,犒赏三军,辱夷城降兵跟大唐军队得到同样的赏赐,全军上下都非常高兴,辱夷城的降兵对刘明感恩戴德。 刘明从高强的手下抽调六万人马,参加围攻平壤城的战斗。独狐卿云部攻打泊灼城未下,损失了不少兵力,又没有得到补充,人数最少,只有三万多人,刘明补充给他四万人。另外两万人,刘明全部拨给了契苾何力,自己没留一兵一卒。独孤卿云的兵力一下子增加了一倍多,高兴得直蹦高,对刘明千恩万谢,恨不得抱着刘明亲一口。契苾何力凭空得到两万人马,也非常高兴,跟独孤卿云一商量,二人各备了一份厚礼送给刘明,以示感谢。 大军暂时在辱夷城外休整、训练,等待李世勣到来。 辱夷城投降大唐的消息传到平壤城,泉男建用抱怨的口吻对信诚说:“高山青手下有八万人马,竟然投降了大唐,真是不像话。现在平壤城北面门户洞开,唐军很快就会前来进攻平壤城,我们该如何是好?” 信诚的脸一红,难为情地说:“泉大人,高山青是我介绍来的,按说我不应该替他说话。不过平心而论,面对着唐军三路大军十几万人,谁也没有把握能守得住辱夷城,高山青投降也是不得已。好在他坚持了三个多月,为我们争取了时间。现在已经是七月了,只要我们能坚持到冬天,最晚开春,大唐军队就得撤兵。” 泉男建产解释说:“信诚,我不是怪你把高山青介绍来,我也不是说高山青没本事,只是辱夷城一失,平壤城就会直接面临唐军的进攻,我们该如何应对呢?” “泉大人不用担心,这一点下官已经考虑过了。”信诚说:“下官建议,放弃在外围阻击唐军,把军队收拢到平壤城,凭借坚固的城墙防御,尽量拖延时间。” 泉男建迟疑了一下,问:“如果放弃外围防线,唐军就会直接兵临城下,这样也不太好吧?” 信诚解释说:“大人,如果在外围阻止唐军,我军的力量就会被分散,会被唐军各个击破,军队损失惨重,对迟滞唐军起不到多大作用,不如把力量集中起来,就像把伸出去的五指收拢回来,攥成拳头,打击唐军的力量就会大增。平壤城里粮草充足,足够二十万军队吃两年,下官建议,可以从邻近的城池抽调一些人马,进一步加强平壤城的防卫力量。” 泉男建点点头:“好吧,你说得有道理,就按你的意见办。我把平壤城的防务全权交给你,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不干涉。” “谢谢大人的信任,下官一定不负所托,坚持到唐军撤兵,再创泉老大人在世时的辉煌。”信诚信心十足地说。 信诚把一直在阻击郭待封部的部队调回平壤城,又从附近城池抽调了一些人马,使得平壤城的兵力达到二十万。据信诚得到的情报,各路大唐军队的兵力加在一起不过二十几万,凭借着平壤城的坚固城墙,以二十万对二十几万,信诚认为守住平壤城一点都不成问题。只要城里不断粮,他有信心一直守下去。 平壤城里重兵云集,令白子震非常担心,担心大唐军队无法破城。利用跟信诚的特殊关系,白子震详细地了解了平壤城里的兵力部署,通过请客吃饭,他很快就跟新来的几名高级将领混熟,把兵力部署和城内各高级将领的脾气秉性写下来,派张木子悄悄出城,送给刘明。 看过信后,刘明对张木子说:“子震提供的这些情报非常重要,你回去后替我谢谢他,告诉他,我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攻克平壤城后,我会把他做得所有事详细地写成奏章,上奏朝廷,朝廷肯定会重赏于他。这几年你一直跟着他,也很不容易,我会给你安排一个合适的位置,你要是愿意,可以在我手下做事。” “小人愿意在大人手下做事,牵马坠镫都心甘情愿。”张木子当即表示。 刘明点点头,接着说:“你再告诉子震,关于平壤城守军的情报,有这些就已经足够了,我有办法攻克平壤城,守军兵力雄厚并不是问题。下一阶段他不用再搜集守军的情况,只要注意对守军将领进行分化瓦解就可以了。如果没有特别重大的事情,你不要再出城,现在已经到了关键时期,你们要特别注意保护自己。你们在平壤城潜伏数年,非常不容易,马上就熬到头儿了,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出岔子。你告诉子震,他最重要的任务是保护自己,其次才是劝守军将领投降。” “大人如此关心白公子和小人,小人万分感激。”张木子发自内心地说。 刘明摆摆手:“这不算什么,这是应该的。我跟子震的父亲算是老朋友了,把子震当成自己的子侄看待,当然要关心他。你能不计个人前程,冒着巨大的危险陪同子震潜伏在平壤城数年,可谓劳苦功高。我对手下的普通士兵都很关心,能不关心你这个功臣吗?等平定高句丽后,我不光要给你适当的官做,还会帮你成家。辱夷城的将领里面有几个人不肯投降,被我杀了,他们的家眷被我籍没,里面有两个姑娘长得挺漂亮,你可以挑一个,我出钱给你们完婚。” 在去平壤城潜伏之前,张木子还没有成亲,当时没想到会在平壤城潜伏这么多年,就没打算在平壤城娶亲。灭亡高句丽的事一年年耽搁下来,白子震娶了亲,也想给他娶亲,可白子震本人就没有官职,他的公开身份又是白子震的下人,地位更低,只能娶地位比较低的人家的女儿,他有点不甘心。三晃两晃,这件事就拖了下来。刘明居然还惦记着他的亲事,给他物色了人选,张木子从心底感激。刘明物色的人虽说现在是被唐军籍没的敌将之女,但毕竟是将领的女儿,出身、地位足以配他,所谓奴隶的身份,那不算回事,只是刘明一句话的事,刘明说她是奴隶她就是奴隶,说她是小姐她就是小姐。而且刘明说了,有两个长得漂亮的姑娘任由他挑,那就更没什么说的了。张木子以前只是个下级军官,从来没想过能娶将军家的漂亮小姐为妻,这件事对他来说实在是望外之喜。 张木子跪在地上,向刘明磕头谢恩。刘明又嘱咐了几句,然后让人拿来好吃的食物让张木子带着在回去的路上吃,又赏了他两锭银子。张木子谢过赏,向刘明告辞,连夜返回平壤城。 第73回 薛仁贵大胆收财色 泉男建重兵守孤城(4) 李世勣驾临辱夷城,刘明、契苾何力、独孤卿云、高强等一班官员迎进帅府之中。高强早已搬出帅府,把帅府重新布置,给大唐军队的高级将领居住,李世勣、郝处俊、庞同善、高侃等人的住处早已安排妥当。李世勣等人洗漱已毕,稍事休息,为他们接风洗尘的宴席便开始了。 刚开始大家都说些场面话,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大家开始闲话,气氛活跃起来。刘明趁机把与高强交手、刘之礼和方惟敏约战被擒、高玉姬和高顺姬招亲、高强明大义归顺大唐、为保信诚双方演戏至今的过程详细介绍了一遍,最后说:“大帅,高强将军深明大义,归顺天朝,使我军不战而打开进攻平壤城的通道,并且调拨了六万精兵参加进攻平壤城的战斗,可谓居功至伟,末将建议上表朝廷,重加封赏。” 李世勣点头道:“高将军作为高句丽王子,能够主动归顺大唐,其功非小。等平灭高句丽后,朝廷必然在高句丽故地设置都督府和州县,本帅会向皇上进言,任命高将军为坐镇平壤城的都督。” 高强大喜,端起酒杯说:“多谢大帅提拔,末将敬大帅一杯。” 喝过酒,李世勣又说:“高将军归顺大唐,虽是出于高将军本人深明大义,然高将军的两位小姐也功不可没,应该予以重赏。刘将军,有没有赏赐过高将军的两位小姐呀?” 刘明回答道:“回大帅的话,高将军的两位小姐确实有功当赏,不过,两位小姐一位将是末将的内侄媳妇,一位将是末将的儿媳妇,末将为了避嫌,没有赏赐她们。” “诶,这就不对了。”李世勣不以为然地说:“你避嫌自然是出于公心,但有功则赏、有过则罚,这才是真正的公平。古语说得好,举贤不避亲,赏功当然也不能避亲,别说只是你将来的儿媳妇,就是你的儿子,有功也当赏。” 说到这里,李世勣突然想起一件事,问:“两对年轻人什么时候办喜事,日子定了吗?” “还没有。”刘明说:“现在还在打仗,总得等平定高句丽以后,班师还朝,才能成亲。” 李世勣摆摆手:“本帅有个主意,等打下平壤城后,就在平壤城里为两对年轻人举办婚礼,本帅会各送一份重重的礼物,既是贺礼,也是对两位小姐和方、刘二公子的奖赏。刘将军、方将军,你们意下如何?” 刘明和方天戟原打算回到幽州后再举行婚礼,那样张彩凤、杨氏可以参加孙子的婚礼,方圆、赵淑雅可以参加儿子的婚礼,而且幽州人手多,操持婚礼比较容易,如今李世勣既有此意,不好驳他的面子,转念一想,在平壤城举行婚礼,高强和朴贞吉可以参加。就要把人家的女儿带到千里之外了,以后再见面的机会很少,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出嫁,对他们来说也算是个安慰,在平壤城举行婚礼也不错。刘明跟方天戟对了一眼,然后对李世勣说:“大帅既如此说,末将敢不从命,只是大战之后事情纷繁,兼且人手不齐,恐怕简慢了高将军的小姐。” “简慢倒不妨事。”高强紧接着说:“如果末将能看着小女出嫁,末将宁可婚礼简单一些。各位将军戎马倥偬、公事繁忙,婚礼之事可交由末将的妻子和母亲操办,只是我们不知道大唐的婚礼是什么样的。” 刘明说:“大唐的婚礼很烦琐,当此非常时期,不必搞那么麻烦,我看按照高句丽的风俗简单地办一下即可。等回到幽州,我们再按照大唐的风俗隆隆重重地补办一个婚礼,绝对不能委屈两位姑娘。” “好、好、好,这个办法好。”李世勣鼓掌道:“这样一来,新娘的母亲可以亲手把女儿嫁出去,新郎的母亲可以亲手把儿媳妇娶进门,两全齐美。” 见李世勣对两对年轻人的婚事如此上心,众将领纷纷凑趣,都说将有贺礼相送。契苾何力见过刘之礼和方惟敏,没见过高玉姬和高顺姬,只是听说两位姑娘长得很漂亮,想趁此机会欣赏欣赏,便起哄道:“大帅、各位,婚礼得等打下平壤城以后再办,今天咱们是不是应该先见一见新娘子呀?” 众将纷纷响应:“应该,非常应该。”“何力将军说得对,先见一见新娘子。” 刘明笑了,无奈地看着高强。高强不便推辞,起身道:“既然众位将军抬爱,下官这就去把两位小女叫来。” 时间不太长,高强领着高玉姬和高顺姬走进大厅,众将一见二女,眼神立时都直了,他们当中的绝对大多数人从来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 跟高句丽女人一样,百济女人里里外外一把手,不像大唐女人那么羞怯,高玉姬和高顺姬又是练武出身,比一般的百济女人更泼辣一些,当着满厅的高官武将,神态安然自若。姐妹二人一起曲身施礼道:“大帅,各位将军大人,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姐妹二人一样的穿着打扮,一样的个头儿,整齐划一的动作,说出话来一个音儿,要不是相貌不太一样,会让人误以为是双胞胎。 李世勣诧异地问高强:“高将军,看你这两位令嫒,长相有所不同,应该不是双生,可说出话来怎么就像一个人似的?” 高强笑道:“大帅有所不知,末将这两个小女不是双生,玉姬比顺姬大两岁。只因二人从小在一起练武,练的又是互相配合的枪法,十余年下来,二人变得心有灵犀一样,一个人有什么想法,只需在心头一转,不用说话,甚至都不用表示什么,另一个人心里就能明了,确实像双生姐妹一样。” 这么一说,李世勣的兴趣更大了:“两位令嫒擒住了刘将军和方将军的公子,说明她们武功很高哇,能不能让本帅开开眼,欣赏欣赏高家的枪法?” 高强谦逊道:“惭愧,并不存在所谓的高家枪法,末将和小女的枪法都是由末将的岳父传授的,应该叫朴家枪法才对。两位小女的武功只是平平,之所以擒住方、刘两位公子,靠的是计谋而不是武功。” “高将军,不必过谦,我听说你们一家人都有武功,当初一起上阵,与刘、方两位老将军和两位小将军对战,不分高下,说明你们水平不低。我今天就献献丑,给两位小姐喂喂招儿。”契苾何力想陪美女玩耍一番,主动发出挑战。 高强有些犹豫,高玉姬倒爽快地答应下来:“既然老将军有命,小女子理当尊从。只是小女子姐妹从小练的是梅花双枪,都是同时上阵,请老将军再找一位将军,咱们两人对两人,那一方都不吃亏。” 独孤卿云站起身道:“我跟何力将军一起,陪两位小姐走几招。” 高玉姬派人回家取来二人的白马花枪,苾契何力和独孤卿云也派人拿来自己的战马和兵器。众人一起来到帅府前的空场上,两位老将和两位小美女各自上马,道声“得罪”,战在一起。 契苾何力勇则勇矣、猛则猛矣,却不懂什么武功招数,只是凭借着一股蛮力硬打硬冲。独孤卿云略通武功,水平只算得上初级。二人的功夫,每人打一个女孩儿尚差得远,一起打姐妹二人,则相差了不止一个量级。姐妹二人走的是轻捷灵便的路子,两条花枪使将开来,恰如两条飞动的蛇信,搞得契苾何力和独孤卿云眼花缭乱,只觉得身前身后身左身右全是枪影,疲于应付,空有一身的蛮力,丝毫使不出来。这还是姐妹二人给他们留着面子,没有真打,点到为止,不然的话用不了十个回合,二人就会被打趴下。 契苾何力自知不敌,一边招架一边大喊:“小丫头厉害,搞不过她们,快来人帮忙呀!” 庞同善和高侃看得心痒,听到契苾何力求助,顾不上派人回去取自己的战马、兵器,从帅府卫兵手里借了战马和短刀,双双加入战团。四位老将把两个小美女围在核心,走马灯似地滴溜乱转,奋力攻杀,却丝毫奈何不得姐妹二人。 四位老将实在是大为失策,如果他们四个人结成两对,各自缠住一位美女,把姐妹二人分隔开来,或许还能打个平手,他们把姐妹二人围在核心,表面上看可以从各个方向威胁姐妹二人,实际上给姐妹二人相互配合提供了极大的便利,所以他们对姐妹二人根本构不成实质性的威胁,反倒是姐妹二人,在从容防守的前提下,不时反击一招,把四人逼退。 见两个小姑娘如此厉害,李世勣好奇心大起,想要看看姐妹二人的武功到底有多高,继续增加人手参战。一直加到八位将领,高玉姬和高顺姬才感到比较大的压力,被迫放弃进攻,一心防守。八名唐军将帅虽然抑制住了两位美女的反攻,可是想拿下二人也非易事,围攻了二十多个回合,没有取胜的迹象。 李世勣拍拍手,大叫道:“好啦、好啦,结果已知,大家都住手吧。” 众人停下手,高玉姬和高顺姬娇喘连连。毕竟女孩儿力气小,要是再打上二三十个回合,她们肯定会败下阵来。 众人重新入席,不住口地夸赞姐妹二人武功高强,高强面上有光,心里高兴,高玉姬和高顺姬也暗自得意。李世勣赏了姐妹二人每人五十两银子,参战的八位将帅每人掏了十两银子,送给姐妹二人。高玉姬和高顺姬谢过赏,回家不提。 又吃了几杯酒,宴席结束,李世勣召集几位主要将帅开会,商议攻打平壤城的作战方案。欲知大唐军队将如何攻打平壤城,且待下回分解。 第74回 强弩发威平壤遭殃 偏师挑战扶余使诈(1) 李世勣召集主要将帅开会,商计攻打平壤城的作战方案,他先问刘明:“刘将军,你对平壤城的情况比较了解,你先介绍一下平壤城守军的兵力部署吧。” 刘明说:“平壤城原有守军五万人,去年冬天,高句丽新训练了一批军队,其中五万人一直在跟郭待封将军对峙。泉男产带领其中十五万人渡过鸭绿水,跟末将打了两仗,损失很大,留下一部分人协防辱夷城,带着八万人返回了平壤城。前几天,与郭待封将军对峙的那五万人也撤回了平壤城,平壤城的总兵力达到近十八万人。据末将得到的情报,泉男建正在从周围的城池里调兵,加强平壤城的守卫力量,预计平壤城的总兵力至少会达到二十万人。” 听说平壤城有二十万高句丽军队,众人的心头都像压上了大石头。他们深知平壤城城墙高大、坚固,易守难攻,二十万人防守平壤城,要想攻破,势比登天。 李世勣忧心忡忡地说:“平壤城守军如此之众,看来这一仗不好打呀。众位有何高见,请畅所欲言。” 没人应声,过了片刻,刘明说:“大帅不必担忧,依末将看,在严冬到来之前,我军必能攻破平壤城,这一次,高句丽逃脱不了覆灭的命运。” “噢,刘将军,你何以如此有把握?”李世勣半信半疑地问。 “回大帅的话,末在将检校营州都督的时候,就为了攻破平壤城、灭亡高句丽埋下了两个伏笔。”刘明回答。 “两个伏笔?”李世勣眼睛一亮,追问道:“什么样的两个伏笔,刘将军请详细说明?” 刘明说:“末将在任检校营州都督期间,为了攻打平壤城,专门发明了一种叫弩车的武器,并组建了一支约两千人的锐卒师,全部配备弩车。这种弩车威力极大,每次可以发射五十支飞蝗箭。把弩车架在楼车之上,使之高于城墙,用来打击守城之敌,则每一发射,两三丈范围内的守军士兵非死即伤,难以幸免,而且是死多伤少。锐卒师总共配备了七十二辆弩车,用来对付平壤城守敌,每天杀伤两三千人不成问题。泉男建要是不肯投降,平壤城里的二十万守军不须百日就会被杀光。” “弩车有这么厉害?!”李世勣既感叹又带有几分怀疑。 高侃做证道:“大帅,刘将军所言毫不夸张,末将亲眼见识过弩车的威力,确实十分了得。除了威力大外,弩车还有一大特点,就是射得特别准。用飞蝗箭射人,大部分都会中在颈部到腹部,致死率极高。还有一种重箭,重达八斤,射百步之外的笆斗大的石头,一发即中,火光迸溅,其声若雷。” 李世勣点点头,问刘明:“刘将军,威力如此大的弩车,为什么不早点投入战场?如果有那什么什么师,噢,锐卒师助战,独孤将军早就把泊灼城攻克了。还有,这支弩车部队应该叫……对,叫神弩师才名符其实,你起名锐卒师,不知道的,还以为跟你的劲卒师一样,是一支精锐的骑兵部队呢。” 刘明解释说:“大帅,决定战争胜负的主要因素是人而不是兵器,再厉害的兵器也有克制之法。为了确保弩车在灭亡高句丽的战役中发挥巨大的作用,保密非常重要,绝对不能让高句丽人事先想出克制之法。所以,弩车之事是营州都督府的最高机密,知道弩车存在的人,除了锐卒师之外,不超过十个人。至于起锐卒师这个名字,末将最除确实是想在营州训练一支跟劲卒师一样的部队,发明弩车之后,末将认为不再需要这样一支部队,就把这个名字给了弩车部队,也是为了保密,不让别人通过部队的番号联想到部队所使用的兵器。” 李世勣连连点头:“有道理、有道理,出其不意,方能克敌制胜。刚才高将军提到了重箭,八斤中,乖乖,那就不跟枪一样吗?” “没错,重箭实际上就是一支带有尾翼的长枪,飞蝗箭就是普通弩机用的弩箭。”刘明说:“除了飞蝗箭和重箭外,还有一种火箭,上面带有火油包,射程达两百步以上,可以用来引燃对方的城门或木制防御设施。” 高侃插言道:“刘将军,在下接到大帅的命令,着营州都督府大量制造飞蝗箭,运往平壤城前线,这肯定是你的意思。在下不明白,既然用火箭可以烧毁城门,还费那个劲干什么,干脆多做一些火箭,集中火力攻击城门,把城门焚毁,大军冲进城中,一举将平壤城拿下。” 刘明微笑着摇摇头,说:“高将军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火箭虽然可以烧毁城门,但未必能让我军入城。守军若是发现城门起火,不可收拾,很有可能会用沙袋或其它不可燃的物品堵塞城门洞,把城门烧毁也没用。就算守军来不及堵塞城门,我军冲入城中,没有受到沉重打击的守军很可能会拼死抵抗。在陌生的环境中跟敌人展开巷战,我军会很吃亏。守军有二十万人,我军顶多有三十万人,就算我军全部杀入城中,以这样的兵力对比,我军占不了多大便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伤亡会非常大。反之,如果我军用飞蝗箭逐渐消耗守军的兵力,等到守军因为伤亡惨重而精神崩溃时,其自然会投降,我军就能用极小的代价占领平壤城。此外,高句丽人知道我国配备了弩车,势必不敢降而复判,高句丽不会出现百济那样的情况。” “刘将军深谋远虑,令人佩服。”李世勣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刘明接着说:“大帅,末将有个请求事先提出,等打下平壤后,请把所有的弩车全部焚毁,把锐卒师整建制调离营州都督府,放到远离边境的地方,改编为普通部队。营州都督府内知道弩车的人,最好也调职到内地。” “这又是为什么?”李世勣不解地问。 “焚毁弩车,改编锐卒师,这也太可惜了吧?”高侃用力摇头。其他将领也不解地看着刘明。 刘明解释说:“弩车最大的作用是攻城,对防御步兵进攻也有一定作用。由于发射一次需要比较长的时间,对防御骑兵攻击作用有限。高句丽被灭掉以后,与大唐为敌或者将来有可能与大唐为敌的,都是北方和西方的胡人、番人。他们没有城池,都是骑兵打仗,弩车对他们起不了什么作用,相反,万一让他们把弩车的制作方法学去,用来攻击我们的城池,我们会深受其害,所以不如早点把弩车毁掉。” 李世勣点点头:“刘将军未雨绸缪,所言极是,只是……这么好的武器就这样毁掉,再过若干年就可能失传,实在有点可惜。” 众将纷纷点头,都觉得非常可惜。刘明说:“这样吧,末将画一张弩车的详细图纸,写明制造方法和使用方法,存在兵部衙门,万一将来需要,可照图打造。” “这个办法可以,保存在兵部,番人不可能偷得走。”李世勣又问:“刘将军,你说埋下了两个伏笔,弩车是一个,那另一个是什么?” “弩车是在城外发挥作用的,另一个是在城内发挥作用的。”刘明说:“末将向平壤城里派遣了一名细作,这名细作现在是高句丽大将军信诚的心腹之人,也非常得泉男建的信任。末将已经给他下达指令,攻打平壤城的战斗开始以后,他的任务是动员高句丽的文官武将出城投降,以此削弱守军的力量,打击守军的士气,甚至有可能有人打开城门,放我军进城。” “太好啦!”李世勣猛地一拍桌子,大叫了一声,接着说:“怪不得你说寒冬之前肯定能拿下平壤城,依本帅看来,这话说得太保守了,多则两月,少则一月,平壤城必破。” 既然攻打平壤城的策略是用弩车逐渐消耗守军的兵力,作战方案自然就围绕着弩车制订,基本思路就是把锐卒师配属给各部,各部发动佯攻,吸引平壤城守军在城头投入大量兵力,给锐卒师创造歼敌的机会。 刘明说:“高句丽人并不傻,尤其是大将军信诚,其人不光武艺高强,还颇有计谋,早年苏定方元帅围攻平壤城未得,守军的总指挥就是信诚。守军士兵被弩车大量杀伤之后,高句丽人肯定会采取防卫措施,具体如何防卫,等他们把招数使出来,我们再见招拆招。可以预见到的一点是,他们应该能看得出来,我军的进攻是佯攻,目的是吸引他们出战,用弩车加以杀伤,他们很可能会相应地减少一线的守城兵力,削弱弩车的杀伤效果。为了对付这种行为,我们的佯攻要半佯半实,如果守军拼命防守,我们就佯攻,用弩弩车杀伤敌人,如果守军不出全力防守,我们就实攻,登上城头,迫使敌人增加兵力。弩车有个缺点,飞蝗箭发出去后有一定的散布范围,有可能误伤我攻城的士兵,为此在下建议:当城头守军士兵人少时,不动用弩车,而以城下的弓弩手对守军加以精确打击。当城头守军士兵人多时,即使有可能误伤我军士兵,弩车也要发射。伤敌十人,误伤一人,这样的伤亡比我们应该承受,虽然从感情上说,伤于自己之手难以令人接受。” 第74回 强弩发威平壤遭殃 偏师挑战扶余使诈(2) 李世勣点头道:“打仗总会有伤亡,伤于己手确实不容易接受,可伤于己手和伤于敌手结果是一样的,都是伤亡。我们做将帅的应该从大局着想,在达成战役目标的前提下,尽量减少伤亡。如果自伤一人可以避免被伤二人,自伤一人就可以接受。” 众将领纷纷点头,表示同意这个观点。 经过商议,各部分工如下:刘明部负责进攻南城的西段和中段,契苾何力部负责进攻北城,是主攻部队;独孤卿云部负责进攻西城,庞同善部负责进攻南城东段,是助攻部队;郭待封部孤军在高句丽境内作战年余,只有消耗没有补充,需要休整,暂时作为总预备队。锐卒师的六个队,刘明部和契苾何力部各配备两队,独孤卿云部和庞同善部各配备一队。每辆弩车配备一架楼车、一具云梯和一千名士兵,士兵分为两组,轮流上阵,每组中,一百人负责保护弩车、运送箭只,三百人为弓弩手,为攻城部队提供近距离火力掩护,一百人为爬城部队。 刘明最后提醒道:“平壤城守军受到弩车的极大杀伤之后,很有可能会兵出城偷袭,以图破坏弩车,所以每个城门外都要至少驻扎一千人马,日夜提防守军出城。配备给每辆弩车的一千人,晚上就在弩车周围宿营,对弩车严加保护。” 计议已定,大军陆续出发,向平壤城挺进,刘明部在先,契苾何力部、独孤卿云部、庞同善部依次启程,李世勣最后动身。日后,高强将带人运输辱夷成的粮草前往平壤城,接济军需。 各路大唐军队齐聚平壤城下,按照预定的方案部署开来,开始打造楼车和云梯。楼车的高度为六丈,高出城墙四丈,架设在离城墙一百五十步远的地方。在楼车上可以俯看城墙,把弩车架在这样的高度,守军士兵除非紧贴着城堞才能避免被杀伤,还不能露头,只要露出半个头,就有中箭的风险。 人多好办事,时间不长,楼车七十二架楼车和七十二架云梯打造完毕,弩车也架到了楼车之上。这天早饭过后,大唐军队正式开始进攻平壤城。 攻城士兵抬着云梯冲到城下,把云梯架在正对弩车的地方。负责掩护每架云梯的三百名弓箭手,分作六排,轮流向城头射箭,保持不间断的火力压制。高句丽军队不知底细,为了压制大唐军队的弓箭手,也把弓箭手分成好几排,轮流向城下射箭。云梯之间的距离比较远,高句丽军队不光从正面压制大唐军队的弓箭手,还在云梯之间的位置上部署了大量弓箭手,从左右两个方向打击唐军弓箭手的侧翼。一时间,城头上布满了高句丽士兵。 这正是大唐军队想要的结果,见高句丽军队上了当,刘明下令放炮。一声炮响,早已瞄准目标、装好飞蝗箭的锐卒师士兵立刻放箭,一群群飞蝗箭扑向城头。这下热闹了,守在云梯附近的高句丽士兵几乎被扫荡一空,每处都至少伤亡了十来个人。 看到这个情景,攻城的唐军士兵军心大振,在城底下高声呐喊。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都是高句丽人,自然是用高句丽话喊,喊的内容是刘明事先教的。守城的高句丽士兵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他们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大部分人本能地想到了躲避。可是战局不容许他们躲避,城下的人正在扯着嗓子喊:“城头的人都死光啦,快快往上爬呀。”听着这样的喊声,在一线指挥的高句丽军官不得不逼迫着士兵往云梯跟前冲,同时派人去调盾牌,并向信诚报告。 锐卒师的士兵装好飞蝗箭,再次发射,刚刚冲到云梯跟前的高句丽士兵又被扫了个精光。高句丽士兵似乎看出了一点门道,受打击的都是云梯附近的人,离开云梯两丈以外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人伤亡,于是他们不再往云梯前面凑,改为与云梯保持两丈以上的距离,用弓箭射击爬城的唐军士兵。 如果仅仅靠拉开一点距离就能逃避弩车的打击,那弩车的实战作用就基本上等于零,那是不可能的事。高句丽士兵的做法,不但逃避不了弩车的打击,甚至似乎不能影响弩车的打击效果。弩车两次发射之间的间隔,取决于拉开弓弦所需的时间。与这个时间相比,上下左右调整射击角度所需的时间很短,而且拉弓弦和调整射击角度的动作可以同时进行。这边 弓弦还没来得及拉开,那边已经把射击角度稍稍向左边或右边调整了一些,并且重新瞄准。第三次、第四次发射,离云梯三四丈远的高句丽士兵遭到沉重打击。仅仅四轮射击,高句丽军队就已经损失了三千多人。使用普通弓箭时,死亡和受伤的比例通常在一比二左右,而弩车正好反过来,伤亡的占二,受伤的占一,高句丽军队刚一开战就损失惨重。 看起来站在什么位置都躲不过打击,高句丽士兵顿时感到压力山大,城头上乱作一团。好在有人拿来了盾牌,高句丽士兵沿着城墙站成一排,在每个垛口上架着一个盾牌,掩护弓箭手通过垛口往城下射箭。其他人举着盾牌蹲在后面,前面出现伤亡时立即补充上去。 采取这个措施后,高句丽士兵面临的威胁确实小多了,不过他们的攻击力也小多了,毕竟一面小小的盾牌,不可能掩护好几个士兵,一人举盾牌、一人射箭,人再多就会暴露在外。每个垛口只能容纳一名弓箭手,弓箭手还不敢长时间把身子探出城外瞄准,射箭的频率和准确性都大大下降。 盾牌了阻挡从前上方来的箭,就没法挡从前下方来的箭,位于城下的唐军弓箭手三人一组,瞄准各个垛口,只要有人露头,马上就会射过去三支箭。三箭齐发,命中目标的概率大大增加。 敌变我变,刘明早就对高句丽军队用什么办法防御弩车做出预判,制定了相应的对策。对于这种情况,飞蝗箭太轻,无法对盾牌给予有效的打击,重箭和火箭每次只能打击一个目标,用来打击只有一两个人的目标太不划算。锐卒师事先准备了一些拳头大的石块,此时派上了用场。 锐卒师的士兵把弓弦拉开,采用专用的装具,装上几块石头,射向城头。石头的命中率比箭的命中率低得多,不过每次发射,差不多至少能击中一个目标。拳头大的石块高速运动,动能很大,只要击中盾牌,持盾牌的人肯定站立不住,被击倒在地,多少会受一点伤。那些没有击中目标的石块打在城墙上到处乱飞,有的被内侧的女墙反弹回来,打在守军士兵身上,造成的伤害更厉害。 接到大唐军队使用了威力极大的新式武器的报告,泉男建派信诚和泉男产到城墙上了解情况。信诚和泉男产匆匆赶到南城,躲在城门楼里,透过窗户观察情况。只见大唐军队的弩车发射石块,把守城的士兵打得东倒西歪,呼爹喊娘,甚至有人被打中腿脚,骨断筋折,打中后脑,命丧黄泉的。看了时间不长,就有一个人被打死、十几个人被打伤。信诚又向守城的军官询问了发现飞蝗箭的情况,军官一五一十道来,口气中明显透着惊恐。 正说着,大唐军队改变了打法,把小石块换成了小孩儿脑袋大小的大石块。大石块每次只能发射一颗,击中人的概率大大降低,但威力比小石块大十倍。一旦打在盾牌上,盾牌会重重地砸在持盾牌的人身上,撞得他跟头翻滚、口吐鲜血,不死也是重伤。就算没有直接打中人,落在城头弹跳翻滚,也极易造成伤亡。 泉男产被吓坏了,用颤抖的声音说:“大将军,唐军的神弩如此厉害,又离得那么远,我们的弓弩根本射不到他们,我、我们该怎么办呀?” 信诚紧锁双眉沉思半晌,说:“我倒是有办法防御唐军的神弩,不过得等到天黑后才能布设,今天白天只能让士兵们硬扛了。” “大将军有什么对策?”泉男产忙问。 信诚说:“用木头搭成一人多高的架子,在上面装上木板,就能挡住唐军的石块和箭。让士兵躲在木板后面,轮流出去放箭,放完箭就赶紧撤回来。这样一来,伤亡可以大大减少。” 泉男产迟疑道:“搭木架子好说,咱们本来就为了守城准备了很多木头,可是木板从哪里来?要把城墙全围起来,需要大量的木板,现解板无论如何也来不及。” “不用现解木板,可以征集百姓的门板。”信诚说:“门板的高度正好,平壤城里的门板足够绕城一周的了。” 泉男产点点头:“这个办法好,事不迟宜,赶紧安排人去征集门板吧。” 信诚和泉男产离开城楼,把了解到的情况让泉男建做了汇报。泉男建当即同意了信诚的建议,下令征集平壤城内所有平民百姓家的院门门板。平壤城里人手多的是,信诚调集军队,把搭架子所需的木头和绳子以及征集上来的门板,堆放在城门内,只待天色一黑就开工。 承受着巨大的伤亡,高句丽军队勉力支撑,总算是把白天给扛过去了。天黑之后,弩车瞄准的难度大增,大唐军队暂停进攻,进攻部队在楼车旁扎营休息。防偷营劫寨的部队白天已经充分休息,此时开上来,抵近城门驻扎,为进攻部队担任警戒。 第74回 强弩发威平壤遭殃 偏师挑战扶余使诈(3) 高句丽军队还顾不上偷袭大唐军队,开战仅一天,他们的伤亡居然超过过了八千人,这对他们的士兵是一个极大的打击。如果没有有效的防御措施,照这样打下去,二十万人连一个月都坚持不了。 这个战果也令泉男建非常沮丧,他下达命令,趁大唐军队停止进攻的机会,抓紧时间搭架子、上门板。为了免遭大唐军队的打击,高句丽军队不敢举火,所有的事都摸着黑干,而且特别注意,尽量减小动静,避免被大唐军队发现。 那么多人搭架子,再注意也难免搞出动静,大唐军队离城很近,站在楼车之上,不但能听到城上的动静,还能影影绰绰地看到城上的人影。有些士兵手痒,向城头发射石块,在搭架子的高句丽士兵中引起一阵阵骚动。天黑看不清战果,但高句丽士兵的惊呼声表明,战果肯定有,于是不用上官下令,锐卒师的士兵纷纷上阵,摸着黑打击高句丽士兵。一直玩到子时,为了不影响第二天的行动,刘明命令停止行动,锐卒师所有人立刻睡觉,这场游戏才算结束。虽说是摸着黑玩的,这场游戏还是给高句丽军队造成了三百多人的伤亡。 不管怎么说,经过大半宿的忙碌,高句丽军队总算是如愿以偿地把架子搭好了。架子的结构很简单,从侧面看是个三角形,在前面的木框上钉了两层门板。大唐军队发射的石块有可能砸碎一层门板,砸穿两层门板的可能性很小,这样的架子防御能力应该足够强了。相邻的两块门板之间留有一巴掌宽的缝隙,守军士兵可以透过缝隙向外射箭,或者用长枪向外穿刺。每个架子的长度为一丈左右,相邻的两个架子之间留有一定的空隙,如果唐军士兵攀上城头,守军士兵可以从架子后面冲到前面去厮杀。 不得不说,信诚设计的这种架子对抵御弩车发射的飞蝗箭和石头效果非常好,只可惜,信诚不知道,弩车还配有火箭。天亮后,唐军士兵发现城墙上多出一排木板墙,立刻向上官报告。刘明早就预料到高句丽军队可能会用木头搭制防御设施,当即传令,用火箭发动攻击。 一声炮响,一支支火箭飞向城头,箭头穿透门板,牢牢地钉在架子上,火油包撞击门板,粘糊糊的火油四散溅开,火势迅速扩大。 高句丽士兵没想到大唐军队会来这么一手,情急之下从架子后面跑到前面去灭火。城墙上没有水,他们只能用手头找得到的东西扑打火苗,有人实在找不到工具,只好脱自己的衣服。不扑打还差点事,他们一扑打,把火油扑得到处都是,火势蔓延得更厉害了。 看到很多高句丽士兵跑出来灭火,锐卒师换上飞蝗箭,对救火的高句丽士兵痛下杀手,高句丽士兵吓得赶紧退回架子后面。就这样,只要高句丽士兵跑出来灭火,锐卒师就发射飞蝗箭,没人出来灭火,就冲着尚未起火的架子发射火箭。高句丽士兵灭火就会被大量杀伤,不灭火就只能看着架子被焚毁,进退维谷,窘迫万分。 信诚一大早就就到城墙上,藏在城门楼里观察他的杰作能不能起作用,看到这种情景,他的心变得拔凉拔凉的。灭火也避免不了这些架子被焚毁,信诚下令放弃灭火,仍像前天一样抵抗大唐军队的进攻,争取时间,天黑后另想办法。 信诚有什么新办法?他还真有,他传令,把尚未用完的门板全部泡在水里,继续征集门板,同时征集棉被,不超过三口人的家庭出一条,超过三口人的家庭出两条。 高句丽军队只好继续采用前一天用过的办法死扛,不过这一天的处境比前一天更惨,守城士兵前面遭受飞蝗箭和石头的打击,后面还被火烤。一天下来,高句丽军队又伤亡了近八千人。 终于坚持到了天黑,大唐军队停止了进攻,信诚总算是松了口气,下令继续做架子。经过了一次实践,高句丽军队做架子的手艺大有提高,进度明显加快,只用了半个晚上就全部完工。新做的架子所用的门板都是泡过水的,由于时间太短,只浸湿了很浅的一层,高句丽军队在架子的正面披上一层浸过水的棉被,以增强防火能力。 披湿棉被这一招还挺管用,不光大大提高了架子的防火能力,对防冲击也有好处。大唐军队还是先用火箭攻击,结果发现一点作用都不起,就改用石头攻击。石头被棉被缓冲了一下,对门板的打击力度有所下降,打碎架子的难度提高了。打了一阵子,战果不大,刘明下令停止进攻。 不用走近看,刘明也知道高句丽人采用了什么防火的办法。水和火互相克制,谁能最终取胜,就看谁的势力大。刘明命令部队砍伐大量干松枝,把松枝编成球,堆到城下。 做好准备之后,进攻再次开始。攻城士兵在云梯最高的一级上搭上两条绳子,用来向城头运输松枝球。一个士兵爬到云梯顶上,并不露头,躲在城垛后面,让高句丽人看不见。为了安全,云梯上的士兵用绳子把自己拦腰绑在云梯上,把运上来的松枝球解下,用火把点着,扔到城墙上。 躲在架子后面的高句丽士兵发现大唐士兵改变了打法,往城墙上扔着火的松枝球,赶紧冲出来,捡起松枝球往城下扔,这时锐卒师表态了,他们用飞蝗箭招呼那些敢于露面的高句丽士兵。高句丽士兵很鬼,他们已经发现弩车两次发射的时间间隔比较长,便先派一个人出去吸引锐卒师的火力,弩车发射过后,再派人出去,把松枝球扔到城下。唐军士兵也想出对付的办法,他们等松枝球的火势着大以后再扔进去,稍一耽误,松枝球就会变成火球,高句丽士兵无从下手。没办法把火球扔回城下,高句丽士兵只能改用水浇,为了防止棉被被晒干、吹干,他们事先准备了一些水在城墙上,此时派上了用场。不过用水灭火的效果并不是很好,一桶水波过去,很难把熊熊燃烧的火球完全浇灭,只能令火势减小,如果后续泼水跟不上,火势很快就再次加大。高句丽军队在城墙上准备的水有限,不一会儿就用完了,而木架子前面的火仍在燃烧。 高句丽军队紧急动员起来,向城头送水,大唐军队也动员起来,向城头送松枝球,双方展开了一场放火与灭火的大比赛。这场比赛一直持续到天黑,大唐军队略占上风,但并没有取得理想的战绩,没能有效地破坏木架子,而且一天下来,只杀伤了数百名高句丽士兵。 经过一天的比赛,信诚发现,泼水灭火的办法效率很低,绝大部分水都流到了地上,没起到灭火的作用,反而把城墙上搞和泥泞不堪。他心想:“与其把水泼在地上,不如泼在棉被上。只要棉被是湿的,火再打也烧不着。”于是,信诚又征集了一批棉被,给木架子披上两层棉被,让士兵站在木架子后面,用瓢舀水,从顶上往下浇,保持棉被一直处于湿透状态。 这个办法确实不错,只可惜没派上用场,因为大唐军队改变了战术,不再用火攻。大唐军队又打造了大量云梯,以强攻的姿态往城上冲,迫使高句丽士兵加强反击力度,相应地增加暴露的机会,而锐卒师则用飞蝗箭打击暴露在掩体外的高句丽士兵。高句丽军队的伤亡率又提高了,这一天伤亡了一千多人,而大唐军队的强攻也导致伤亡率大增,一天下来伤亡了一百多人。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大唐军队没再出什么新招,高句丽军队也没新办法应付大唐军队,战斗一直以这种方式持续着,每天双方的伤亡都差不多。 在攻打平壤城的时候,刘明心里想的并非只是如何攻城,他想得更多。攻城战开始后的第三天,刘明就向李世勣建议:“大帅,攻打平壤城用不着这么多军队,末将想派一支偏师出去,进攻平壤城周围的城池,目的主要有两个,一个是确保我后勤运输线的安全,另一个是取得敌方的粮食,就近供应我军,取得敌方的财物,赏赐有功的将士。” 李世勣非常赞同这个提议:“好,非常好,刘将军,这件事就由你去安排吧,如果需要增加兵力,我从预备队中调一部分给你。” “不用了。”刘明说:“末将手下有八万军队,抽出三万完全没有问题。末将想把这三万军队,连同先锋团和劲卒师,交给方天戟将军指挥,去执行这项任务。缴获来的财物和粮食,方将军会直接交给大帅,由大帅统一分配,末将不多占一丝一毫。” 李世勣很高兴,点点头说:“刘将军,本帅对你百分之百地信任,该怎么做你就直接安排吧,不用事事向本帅请示。能者多劳,多劳多得,本帅不会亏待你和你的部下。” 刘明把先锋团和劲卒师交给方天戟指挥,另外给了他三万骑兵,让他全权负责攻城略地之事。打平壤城,先锋团和劲卒师都使不上劲,被放在最后边,如今有机会打仗了,方惟勇和刘之孝都非常高兴,二人扬鞭跃马,前去向方天戟报到。 方天戟把刘明交待的任务简要介绍了一下,方惟勇迫不及待地问:“爹,您就直接说吧,咱们先打哪座城池?” 第74回 强弩发威平壤遭殃 偏师挑战扶余使诈(4) 方天戟看着刘之孝问:“之孝,你觉得咱们先打哪座城池为好?” “穷牟城,甥儿认为咱们应该先打穷牟城。”刘之孝阐述自己的理由:“甥儿有三点考虑:第一、穷牟城是附近比较大的一座城池,只要拿下穷牟城,其它较小的城池很有可能不战而降,这样一来我们能省不少事;第二、穷牟城里的粮草和财物都比较多,这是我们渡过鸭绿水后打的第一仗,多有斩获,不光对全军帮助较大,对我军的士气也是个极大的鼓舞;第三、穷牟城在坝水岸边,而且是在平壤城的上游,从穷牟城往平壤城运送军粮非常方便。” 穷牟城位于平壤城东北,距离平壤城一百多里,是高句丽位于鸭绿水以南的一座重镇,地位仅次于平壤城和辱夷城。 “你说得有一定道理,不过也有问题。”方天戟说:“咱们的任务除了夺取粮草和财物外,还要保障后勤运输线的安全,是不是应该首先向北,清理陆路运输线沿线的城池,或者顺坝水而下,清理水路运输线沿线的城池?” 刘之孝摆摆手:“我觉得这件事不用很着急,三叔发过来的军粮,不会那么快就到,而且陆路运输线沿线,除了辱夷城外,都是小城池,驻兵顶多一万,未必有胆量出城劫我粮草,水陆运输线沿线虽然有座比较大的城池,但郭待封部进军平壤之时,已经重创了守军,将其打成惊弓之鸟,也没有胆量出城袭击我军。只要咱们动作足够快,迅速拿下穷牟城,大军所需的粮草就可以得到充足的补充,搞好了都用不着从辽东运粮草过来了。拿下穷牟城并清理掉扶余附近的小城池后,咱们再向西北出击,清理陆路运输线沿线的城池,然后向西一直打到海边,沿着海边南下,清理水路运输线沿线的城池,不会耽误粮草的运输。” 方惟勇道:“我听说穷牟城里有两万守军,咱们只有三万多人,守军要是不出城交手,死守城池,恐怕不是十天半月能拿下来的。” “强攻当然不行了,只能智取。”刘之孝说:“咱们还是老招数,先礼后兵。先给穷牟城城主送封信,威逼利诱,争取他主动投降。他要是不识趣,再根据当时的情况设计,用计取之。” 方天戟点点头:“好,就这么定了,你们回去准备一下,后天吃过早饭咱们就出发。” “不用等后天,明天早饭后就可以出发,我们有半天的时间就可以准备好。”方惟勇有点急不可奈。 刘之孝劝道:“我知道你急着打仗,再急也不差这一天。我们相信先锋团有半天的时间就可以做好准备,劲卒师也没问题,可不是还有三万人吗,那么多人马,准备时间肯定会比较长。就听舅舅的吧,后天早饭后出发。” 大军来到穷牟城下,方天戟派人往城上射了一封书信。信中说,大唐军队对穷牟城志在必得,如果穷牟城主动投降,则城中官兵居民的人身和财产安全都会受到保护,各级官吏各司原职,如果不肯投降,待破城之日,高级官吏一律砍头,家属籍没为奴,没收全部个人财产,中下级官吏一律免职,没收全部个人财产,士兵成为战俘。城主不降时,官兵出城投降者,本人和家属免罪,生命、财产和人身自由不受侵害,兵杀官或下级杀上级后出降者,被杀官员的职位由杀人者取代。 守城士兵捡起书信,没顾上看,连箭带信一起,送给城主盖无疑。看完书信,盖无疑暗想:“唐军的威胁我倒不怕,可最后这一招太毒辣了。杀官者可以得官,我手下将领众多,人心隔肚皮,要是让他们知道了这一条,难保没为了城主的位子而打我主意。就算他们杀不了我,当兵的琢磨当官的,上司提防下级,根本就没法打仗。” 想到这里,盖无疑拿起笔来,把杀官可以得官的那句话全部涂黑,然后吩咐:“传本帅的命令,召集所有千总以上的军官到帅厅开会。” 众将到齐,盖无疑把信念了一遍,然后问:“诸位,唐军向我们发出了恐吓,想让我们投降,你们怎么看?” “不能降。”一员大将出班说。此人名叫剑牟岩,是盖无疑的副手,穷牟城的二号人物。剑牟岩说:“元帅,末将刚刚去城上看过了,唐军只有三万人,我们有两万人,凭城固守,唐军想破城没那么容易。” “对,不能投降,我们要跟唐军血战到底。”剑牟岩的弟弟剑牟岑紧接着说,他是穷牟城的一名偏将。 又有几位将领表示不投降,盖无疑点点头:“诸位之言正合本帅之意。唐军集结了三十万人围攻平壤城,粮草供应是个大问题,他们来打穷牟城,本帅认为是奔着穷牟城的粮草来的。平壤城里兵多粮足,守几个月不成问题,唐军抽不出太多的兵力来打穷牟城。只要我们坚持住,唐军就会因为天寒和缺粮而不得不撤兵,到那时我们就立下大功一件。不过我们也不能轻敌,这一次唐军只来了三万人,如果攻不下穷牟城,很有可能再添兵,我们要做好以两万兵力抵御五六万唐军进攻的心理准备。剑将军,你觉得这一仗我们应该怎么打?” “唐军没什么大不了的,兵来将挡,水来土堰。”剑牟岩的语气里透着捂不住的自信:“元帅,这股唐军打的旗号是‘方’,在唐军中,姓方的有名的将军只有一个方天戟,是刘明手下的得力干将。刘明最擅长的战术就是引诱守城部队出城交战,利用诡计把出城部队打败,在出城部队回撤时派人紧紧追击出城部队,趁城门来不及半闭的机会抢入城中。这点小伎俩总用就不灵了,咱们只需坚持一个原则,无论城外发生什么事,绝不出城,唐军就奈何不了我们。唐军无法实施诡计,只能强行攻城,而守城是我军的长项,唐军讨不到便宜。就算唐军再来三万人,末将也有信心把城池守住。” 盖无疑大喜道:“剑将军说得好,守城之事本帅就交与你全权负责,需要调兵你就调兵,需要补充兵器甲仗就补充。打败唐军之后,本帅论功行赏。” “多谢大帅。”众将齐声回答。剑牟岩前去部署守城事宜,盖无疑给方天戟回了一封信,派人送到唐军军营。回信的大意是说,两国相争,各为其主,投降之事不便遵命。唐军如果有能力,可以攻打穷牟城,穷牟城守军从士兵到城主,愿意与唐军决一死战,死而无憾。 不肯投降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方天戟当即写了一封挑战书,约盖无疑于次日巳正时分,在城西摆阵交战。挑战书就交由盖无疑派来的人带回。 盖无疑接了挑战书,拿与剑牟岩看,剑牟岩冷笑道:“方天戟不愧是刘明的部下,招数跟刘明一样,这分明是想赚我军出城,好实施他的诡计。元帅,咱们回他个不战吧。” 盖无疑摇摇头:“不,回他个应战,但是昨天咱们不出城,气他一下。” 方天戟原以为穷牟城守军不敢出战,下挑战书只是个用计的由头,见盖无疑回复了应战,倒是有点出乎意料。不过这样也好,守军出城交战,就不用费更多的周折了,方天戟让刘之孝和方惟勇如此这般埋伏,准备在双方接战后突击城门。 第二天上午巳时初,方天戟带领大唐军队来到穷牟城西门外。穷牟城外不见高句丽军队一兵一卒,城头上倒是人头攒动、刀枪林立、旌旗飞扬,一派如临大敌的样子。方天戟指挥士兵排列阵势,等待高句丽军队出城迎战。巳正时分就要到了,还不见高句丽军队出城,方天戟觉得很奇怪,暗想:“高句丽人在玩什么,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出城,巳正之前不来得及排兵布阵吗?” 等到巳正,高句丽军队还没有出城,方天戟意识到情况有变,派人前去探问。一名小校奉命来到城门外,冲着城上大声问:“喂,约好了巳正时分在城门交战,你们怎么还不出城?” 城上的高句丽士兵回答:“对不起,我家城主昨天晚上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今日之战取消了。” “放屁。”小校斥责道:“军国大事,岂能儿戏?你家城主偶感风寒,不能上阵,难道你们就没有别的将领了吗?你们的长官都死绝了吗?” 高句丽士兵并不生气,回道:“对不起,我们只是当兵的,上边让我们怎么说我们就怎么说,让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别的事我们都不知道,你请回吧,等我家城主身体康复以后,再与你们约战。” 小校无奈,只好返回,向方天戟报告。方天戟说:“狗屁,昨天晚上天气又不冷,他感的哪门子风寒,纯粹是借口,我看他根本就是畏战爽约。去,找几个嗓门儿大的士兵,到城下去骂战,怎么难听怎么骂。” 小校带着几名士兵来到城门前,用高句丽最恶毒的骂人话骂穷牟城守军,守城士兵听得肺都要气炸了,可是没有一个人作声,全都装聋作哑,因为城主下达了严令,不许理会大唐军队的叫骂,违者重处。一口气骂了半个时辰,守军连个屁都不放,骂阵的人感到无聊,只好回去向方天戟报告。 守军死不出城,方天戟一时也没办法,看看已是午时,只好先收兵回营。午饭后,方天戟把刘之孝和方惟勇叫来商议对策,欲知他们将如何对付穷牟城,且待下回分解。 第75回 方天戟率众清外围 白子震弄舌播内乱(1) 方天戟召集刘之孝和方惟勇商议对付穷牟城的策略,刘之孝说:“我军劝降,穷牟城城主不趁机与我们军周旋,以迁延时日,而是直接回书拒降,这说明他很狂妄,认为穷牟城足可以抵挡住我军的攻击。他应战而又不出战,显然是故意悔约,欲激怒我军强行攻城。针对这一情况,我建议将计就计,如此这般,定能一举破城。” 方天戟大喜:“好,就按照你的计策,晚饭后开始行动。” 这天下午,方天戟没有再出兵,只是派出一小队人马,到穷牟城下骂阵,虽然知道高句丽军队不会出战,但有这种被骂者不还口的机会,不骂白不骂。骂阵的士兵轮番上阵,足足骂了两个时辰,过足了嘴瘾,守城的高句丽士兵肚子气得想癞蛤蟆,却不敢回骂。 天黑以后,大唐军队拔营起寨,先锋团和劲卒营悄悄撤回平壤附近,方天戟率领另外三万人马大张旗鼓,绕过穷牟城,向穷牟城北面的那岩城开进。 听到城外马嘶人沸,穷牟城守军以为大唐军队趁夜前来进攻,紧急出动,上城头防守,却见大唐军队去了北面,时间不长,城守重归寂静。盖无疑担心大唐军队使诈,不敢大意,命令全军加强戒备,严防大唐军队偷袭。天光渐这,紧张了一整宿穷牟城守军再也没听到大唐军队的动静,这才大部撤回城里休息。 剑牟岩派出几路探马打探大唐军队的踪迹,探马回报:城西的唐军大营已经撤掉,通往平壤城的方向百里之内看不见唐军的踪影;唐军主力已经开到那岩城下,据说正在逼那岩城投降;在距穷牟城三十里的地方,驻扎有五千唐军,看样子是向穷牟城方向警戒。 剑牟岩把这些情况跟盖无疑一说,盖无疑哈哈大笑道:“唐军骂了一天的阵,试图激怒我们出城与其交战,我们没有上当,他们就傻了眼。方天戟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以他的兵力无法攻克穷牟城,于是放弃穷牟城,前去恐吓那岩城。哼,专捡软柿子捏,看来唐军的战斗力也就那么回事。” 剑牟岩也非常高兴,奉承道:“还是大人有先见之明,没有中唐军的激将法,令唐军束手无策。看起来唐军没什么厉害之处,方天戟只能吓唬吓唬那岩城那样的小城,根本不敢动穷牟城。” 盖无疑点点头,故作姿态地说:“虽然方天戟没胆量打穷牟城的主意,但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晚上的戒备一定要加强,特别是北城。” 那岩城位于穷牟城正北方向,与穷牟城相距约六十里,方天戟率部连夜来到城下,距城五里下寨。天亮后,方天戟派人向城上射了一封逼降信,内容跟写给盖无疑的信基本相同,只是加了一点,假说穷牟城已经投降。那岩城是个小城,兵不满万,那岩城城主原本就没有底气抵抗方天戟,又上了方天戟的当,以为穷牟城真的已经投降,不敢耽搁,乖乖地带着手下主要将领到唐军大营参见方天戟。 方天戟对那岩城的将领们好言安抚,让他们各司原职。大唐军队并没有进城,方天戟也婉拒了那岩城城主的邀请,仍然住在城外的军营里,只派人收了府库里的财物,私人财产秋豪无犯。那岩城城主感激方天戟的宽大,派人送来一些猪羊,慰劳大唐军队。 先锋团和劲卒师向平壤城方向行进了百余里,找了一片茂密的树林安下营寨。他们并没有马上休息,而是抓紧时间砍伐树木,打造了五架云梯。没参与打造云梯的人则抓紧时间做饭,准备了足够吃四顿的饭,分发给每个人。黎明时分,一切准备就绪,士兵们给战马准备了充足的草料和饮水,然后倒头大睡,一直睡到傍晚。两千多人在密林里藏了整整一个白天,穷牟城的探马走到离树林几里远的地方,没发现任何有军队宿营的迹象。 天色大黑下来,先锋团和劲卒师先后启程,向穷牟城进发。部队轻装前进,营帐和辎重暂时留在密林里,只携带着兵器和云梯。为了避免被穷牟城的监视哨发现,先锋团和劲卒师没走大路,而是沿着坝水河谷行进,方惟勇还在大队前面派遣了尖兵,负责清理道路。队伍顺利来到离穷牟城约五里的地方,方惟勇命令先锋团把马匹留在河谷里,所有人抬着云梯徒步继续前进。 坝水从穷牟城的东南方向流过,先锋团沿着河谷一直往前走,来到穷牟城东南角,这里离城墙不过一里路。方惟智率领一队在前,方惟勇率领另外五队远远跟在后面,每队抬着一架云梯,离开河谷,悄悄摸向穷牟城。 此时正是七月末,天上没有月亮,大地一片漆黑,方惟智一行五十人沿着田间小路前进,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东城墙的南段下面。围攻平壤城的大唐军队在穷牟城的西南方向,方天戟部在穷牟城的北面,东南角是穷牟城守军最容易忽略的地方,刘之孝就选择这里为偷袭的突破口。 城头上黑乎乎的,看不清有人没人,方惟智悄悄来到城根儿底下,支起耳朵谛听城上的动静。听了一会儿,除了风声,城上没有任何其它声音,方惟智从怀里掏出火折,迎风一晃,火折燃起一个火头,方惟智冲着远处左转三圈,右转三圈,发出行动信号。 看到信号,方惟勇把手一挥,先锋团主力抬着云梯冲向城墙。刚走出几十步,城墙的北面出现一串火点,看样子是守军的巡逻队,方惟勇赶紧让队伍停下,示意众人趴在地上。 穷牟城的守军前一个晚上没睡好觉,这天晚上戒备比平时要松弛一些,在城墙的东南角没有派固定哨,只是每隔大约半刻钟,派一支巡逻队在东城门和南城门之间巡逻。巡逻队的每个士兵拿着一支火把,他们很尽职,每走百十步,就把身体探出城墙外,用火把照着,察看城下有没有异常情况。 方惟智看得清清楚楚,命令部下把弩准备好,消灭巡逻队。从火点的数量上可以看出,巡逻队有八个人,方惟智把部下分为八组,一字排开,每组负责一个巡逻兵。 巡逻队走到方惟智藏身处附近,照旧停住脚步,探头向城下张望。方惟智一声“放箭”令下,只听“呯呯呯”一阵弓弦响过,五十支羽箭飞向城头。巡逻队的人举着火把冲城下照,也照亮了自己,目标非常清晰,六个人射一个,没有射不中的,八名巡逻兵全部中箭身亡,火把掉到城下。 灭掉了巡逻队,先锋团迅速冲到城下,架起云梯,登上城头。按照预定的计划,方惟勇带着五队人马杀向东城门,方惟智的一队最后上城,在城墙东南角警戒,阻击来自南城门的高句丽士兵。按照约定,方惟勇举着火把,冲着穷牟城西南方向左转三圈、右转三圈,通知刘之孝他们已经登城。 刘之孝率领劲卒师隐蔽在距穷牟城约五里的坝水河谷里,安排人瞭望着穷牟城的东南角,看到方惟智发出信号,劲卒师冲出河谷,扬鞭路马,杀向穷牟城东门。留下来看守先锋团马匹的士兵,点燃早已准备好的柴堆,向方天戟报信。 这天天黑之后,方天戟带领大队人马悄悄离开营寨,来到距穷牟城约三十里的地方,与负责警戒的五千人会合。方天戟派出几组人马,每隔五里留一组,准备好柴堆,负责在劲卒师和大军之间传递消息。各组人马早已准备就绪,选高处堆好树枝,并在树枝上洒上油。看到劲卒师发出的信号,离坝水最近的那一组人马上点燃树枝。就像长城上的烽火一样,先锋团已经得手的信息迅速传达递到大军军营,方天戟带领大队人马杀向穷牟城。 再说方惟勇,带领先锋才五队人马杀向穷牟城东门,把守东门的高句丽士兵猝不及防,仓促应战,被先锋团杀得节节败退。杀到城门楼处,方惟勇留下三队人马跟守城的高句丽士兵拼杀,指挥两队人马沿马道杀进城里,清理掉城门洞里的高句丽士兵,把城门打开。 片刻之后,刘之孝带领劲卒师杀到,迅速剿灭东城门附近的高句丽士兵。刘之孝让方惟勇带领先锋团去东南角,阻击从南城门来的高句丽军队,派遣劲卒师的一个团,去东北角,阻击从北城门来的高句丽军队,把劲卒师的五个团部署在东城门内,阻击从城里来的高句丽军队。 大唐军队用烽火传递信号,不可避免地被穷牟城的高句丽军队发现了。把守西城墙的高句丽士兵最先发现了烽火,赶紧向盖无疑报告。盖无疑得到报告后,马上就意识到大唐军队有行动,但他不能肯定是什么样的行动,更不知道大唐军队攻击的目标是哪里。他命令军营里的士兵紧急集合,分头增援四个城门。命令刚传达下去,东城门派人前来报告,遭到大唐军队的攻击,有两百多唐军士兵杀上城头,东城门危在旦夕。盖无疑大惊,等不及集合军营里的士兵,马上带着自己的卫队和能通知上的人增援东城门。 刘之孝刚刚做好部署,盖无疑就率领数百人杀过来。见高句丽军队来得人少,刘之孝指挥手下发起反冲击,一下子就把盖无疑的人打了个稀哩哗啦。盖无疑挨了当头一记闷棍,手下的士兵一战就损失了三分之一,这才清醒过来,进攻东城门的大唐军队绝对不止两百多人,东城门已经失守。就凭手下这几百号人,不可能夺回城门,他只好暂且后退,派人急调大部队增援,同时分派部队从南北两座城门,沿城墙向东门进攻。 第75回 方天戟率众清外围 白子震弄舌播内乱(2) 大批高句丽士兵蜂拥来到东城门,兵力达到劲卒师和先锋团的数倍,他们向劲卒师和先锋团发起猛烈进攻,试图夺回城门。穷牟城内街道狭窄,进攻东门的高句丽士兵虽有上万,却无法全部施展开,劲卒师已经控制了东门附近的民房,用强弓硬弩阻击高句丽军队的进攻,高句丽军队难以向前推进。城墙之上地形更为狭窄,高句丽军队沿城墙发动的进攻同样被遏制住,无法取得进展。 对于早已做好准备的骑兵来说,三十里路只需半个时辰就足够了,方天戟带领三万人马冲到穷牟城下。他让三名偏副将领各带领五千人,分别从南、北、西三个方向发动佯攻,吸引守军兵力,并切断守军逃跑的道路,他本人带领一万五千人,从东门杀进城里。 方天戟一到,战场上的形势立刻发生逆转,进攻东城门的高句丽军队转攻为守,拼命阻止大唐军队向城里渗透。刘之孝指挥劲卒师发起反攻,扩大占领区域,让主力源源不断地进入城中。进城后的唐军主力,一部分沿大街向城里进攻,更多的人沿着城墙根儿向两翼进攻,寻找其它通向城里的道路,有人甚至搭人梯上房,沿着房脊向纵深穿插。 刘之孝把东门里的阵地移交给主力部队,把劲卒师分为两部,从城墙上向南北两座城门进攻。城墙上的高句丽军队处境极为不利,他们既要应对来自侧翼的进攻,又要应对城外唐军的进攻,逐渐支持不住,步步兵退。先锋团和劲卒师步步进逼,先后占领南北两座城楼,放把火把城楼点燃,打开城门放城外的唐军进城。 南北两座城门楼先后起火,城里的高句丽军队军心动摇,支撑不住,步步后退,进而演变成溃退。大唐军队乘胜追击,沿着大街小巷向城中心进攻,追杀溃逃的高句丽士兵。 盖无疑约束不住部下,只好跟着后退。剑牟岩建议:“大人,唐军势大,穷牟城肯定是保不住了,趁着西门还没有失陷,咱们赶紧从西门出城吧。”盖无疑此时六神无主,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接受剑牟岩的建议。二人骑着马,在卫队的保护下径直冲向西门,完全顾不上他们的部下。 剑牟岑负责指挥南城墙上的部队,南城门楼被大唐军队守取后,他自知穷牟城难保,没有往城里跑,而是沿着城墙往西跑。跑到城墙西南角,剑牟岑让跟随他的士兵前往西门,他一个人留在后面,趁大唐军队忙于放火烧城门楼和开城门接应城外部队入城,没有沿城墙追击,悄悄缒到城外,趴在庄稼地里,像狗似的四脚着地,往南爬去。此时城外的唐军正在进城,忽视了对城角的警戒,剑牟岑瞅了个空子,穿过唐军的警戒线,一口气跑到坝水河谷。这家伙水性相当好,跳进水中,游到河对岸,逃往其它城池。 一口气跑到西门,见西门还在自己人手里,盖无疑和剑牟岩都松了口气。还没等他们下令开城门,守城的士兵就报告,城外有大唐军队在进攻,无法出城。二人当时就傻掉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正在犹豫之际,先锋团和劲卒师从南北两个方向杀过来,城墙上的高句丽士兵力一抵抗就轰然而散。 剑牟岩说:“大人,西门出不去,咱们只能回到城里,跟唐军展开巷战,寻找机会出城。”盖无疑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跟剑牟岩返身向城里逃。 先锋团占领西城门,打开城门,放城外的唐军进城,三万唐军从四面八方向城中心进攻,对高句丽军队展开围剿。 战斗持续到天色将明,城内的厮杀基本停止,大唐军队控制了全城。盖无疑和剑牟岩无处可去,退到帅府负隅顽抗,被大唐军队四面团团围住,猛攻不止,最后帅府被攻破,二人束手就擒。 天亮之后,方天戟派兵挨家挨户搜查,捉拿藏匿看来的高句丽将领和士兵,对于窝藏军人的老百姓,没有客气可讲,全家籍没为奴,没收全部家产。忙了一整天,总算是彻底肃清了城内的高句丽军队。检点之后发现,高句丽军队的中高级将领中,只跑了一个剑牟岑,两万士兵,杀死四千多人,俘虏一万五千余人,只有三百多人逃掉。 方天戟进住帅府,让人把盖无疑、剑牟岩等几位高级押上来,冷笑道:“哼哼,你们没想到会有今日吧。我当初给过你们活命的机会,你们不要,非要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现在有何话说?” 败军之将还能有什么话说,盖无疑和剑牟岩的牛气荡然无存,只剩下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另外几名高级将领则把不肯投降的责任推到盖无疑和剑牟岩身上,乞求方天戟饶他们一命。 方天戟说:“盖无疑,我在给你的信里说得很明白,既然你选择了不投降,就别再指望能活下来。另外,你应战又不出战,跟我耍阴谋诡计,你得为此付出代价。我决定,把你的尸首扔在荒郊野外,任由野狗啃食。你们其他人也无法推卸责任,我不是没给过你们机会,就算是盖无疑和剑牟岩坚决不肯投降,你们也可以出城投降,我甚至还给了你们升官的机会。既然你们不肯要这些机会,事到如今,你们就没有任何机会了。”方天戟把桌子一拍,大叫道:“来人,把这些人推出去砍头,把他们的头装在木匣里,用石灰埋好,勿使腐烂。把盖无疑的尸体扔到城外喂里狗,其他人的尸体找快荒地埋掉。把他们的家人籍没为奴,没收全部个人财产。” 一群士兵冲进来,把盖无疑、剑牟岑等人押出帅府行刑。方天戟又下令,把中下级军官全部免职为兵,没收全部个人财产。剑牟岑算是中级将领,按照当初的说法,只没收他的个人财产,不动其家人,但因他逃跑,方天戟把他的家人籍没为奴。 俘虏了约一万五千高句丽士兵,方天戟从中挑选了七千精壮之人,补充进自己的队伍中,另外八千人,每十人编为一伙,每五伙编为一队,由唐军士兵担任伙长和队正。俘虏实行连坐法,一人逃跑全伙杀头,一伙逃跑全队杀头。 方天戟把穷牟城的大小船只全部征用,让俘虏把府库里的财物全部装船,并打开粮库,把所有的船都装满,连同俘虏一起,派兵押送至平壤城前线,交给李世勣处理。 这么快方天戟就拿下了穷牟城,李世勣大喜,从方天戟送来的财物中拨出一批,奖赏给方天戟部的官兵,暂时交由刘明保管。方天戟送来的八千俘虏,李世勣采纳了刘明的建议,把他们分配到各部,放在攻城的第一线。方天戟部还要继续攻城略地,李世勣派郭待部前去接受穷牟城,并继续把穷牟城里的粮食往平壤城前线运输。 稍事休整,方天戟重新开始逼降行动。从这一回开始,逼降的策略发生了一些变化,先逼那些守兵不超过一万的小城池,而且不再只送逼降信,而是把盖无疑、剑牟岩等人的脑袋连同逼降信一起,送给守城的高句丽军队。守兵不超过万人的小城池,不敢冒险抗拒大唐军队,只要见到书信和人头,没有不降的。根据守城士兵的数量,方天戟从每座城池抽调两千到四千人马,编入自己的队伍中。在逼降了十来座小城之后,方天戟手下的人马已经超过六万人,此时再去逼降那些守军人数超过一万的中型城池,那些城池轻易不敢抵抗。偶而碰上一个不自量力的城主,不肯投降,方天戟就强攻智取双管齐下,打破城池,狠狠地收拾守城的将领。 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方天戟部围着平壤城按逆时针方向转了一圈,把辱夷城以南除平壤城外的二十余座城池全部拿下,把平壤城彻底变成一座孤城。这一个多月,方天戟部大部分时间是在行军,打只了三场仗,大部分城池都是闻风而降,未费吹灰之力。 薛仁贵的心腹小校押运财物来到幽州,求见赵淑雅和方圆,两位夫人在方天戟家的客厅里一起接见小校。小校行过礼后,禀报道:“启禀两位夫人,小人奉薛仁贵将军之命,押运薛将军将要献给皇上和朝中高官的财物到幽州。这批财物共有一百车,薛将军请两位夫人暂为保管,这是薛将军写给两位夫人的书信。” 赵淑雅接过信,跟方圆共同拆看。在信中,薛仁贵首先问候了两位老夫人和两位夫人,简述了辽东战局,说方天戟、刘明以及两家的孩子都非常好,请两位老夫人、两位夫人和各位少夫人放心。接着,薛仁贵告诉赵淑雅和方圆,送去的一百车财物,对外宣称全部是献给皇上和朝中高官的,实际上那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只有一少部分准备带到长安送礼,大部分都是方、刘、薛三家私人的,这件事对包括送货人在内的任何人都不能说。最后是一张清单,开列出哪些财物属于谁。一百辆大车都有编号,从一号到十号,是薛仁贵送给杨氏和张彩凤两位太夫人、赵淑雅和方圆两位太太,以及方天戟和刘明的,两位太夫人、方天戟、刘明,每人两车,两位太太每人一车。从第十一号到第三十号这二十车是给刘之孝的,后面十车给方惟勇,方惟健、方惟智、刘之义、方惟信,每人六车,最后三十六车一部分归薛仁贵本人,一部分送给朝中高官。最后三十六车财物暂存幽州,请方淑雅派人通知薛仁贵的儿子前来接收。 第77回 返幽州亲人欣聚首 闻往事皇帝降隆恩(1) 司仪从来没见过新人拜新娘的父母,不知道应该怎么个拜法,感到很为难。刘明说:“没关系,我来当一会儿司仪吧。” 刘明让两对新人站成一排,新娘在中间,新郎在两边。无论是大唐的风俗,还是高句丽、百济的风俗,新郎和新娘行礼之时,新郎占据主位,新娘占据从位,刘明这样的安排,分明是让新娘占据主位,参加婚礼的高句丽官员都暗自赞叹。 刘明又让高强和朴贞吉双双坐定,然后拉长声音道:“两对新人,跪——” 两位新郎各自拉着自己的新娘跪在地上。刘明发令:“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起——” 两对新人给高强和朴贞吉磕了三个头,朴贞吉激动得流出了眼泪。 仪式很快就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婚宴。由于来宾太多,筵席就摆在院子里,有人引导着来宾各就各位。此时已是立冬节气,好在是中午,院子里又点起了两堆篝火,坐在外面并不觉得冷。一声开席令下,几十名使女端着菜肴鱼贯而入,几十名男仆抱着酒坛子跟在后面。 刘明大声说:“各位来宾,今天喝的酒是李大帅特意命人从登州运来的大唐酒,数量足够多,可以放开肚量喝,不醉不归。” 开始进攻平壤城后,李世勣亲眼见识了弩车的威力,相信肯定能攻下平壤城。灭亡高句丽这么大的事当然要大肆庆祝,庆祝就不能少了酒,可高句丽产酒非常少,质量也很差,李世勣便拿窦义积专程回了一趟大唐,从登州、莱州一带采购了十万坛酒。这场婚宴名义上是为了庆祝方惟敏和刘之礼结婚,实际上是为了跟高句丽官员搞好关系,李世勣自然舍得下本钱,酒管够,就连采办猪羊鸡鸭鱼和蔬菜的钱都是军中出的。 对于高句丽人来说,大唐菜相当丰盛,李世勣又要特别显摆一番,所以菜肴品种丰富,做工精细,以刘明这种级别的官员,就算在大唐举办宴席,也不过就这水平,就连泉男产、信诚这样级别的高句丽官员,如此丰盛的宴席也不常吃。可想而知,参加婚礼的宾客有多兴奋,他们一个个都变成老饕,甩开腮帮子,抡开后槽牙,吃得不亦乐乎,喝得忘乎所以。院里吃吃喝喝,院外吹拉歌舞,院里院外一样地热闹,婚宴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结束。 婚宴快要结束时,泉男产突然提了一个建议:“两位新娘子是高句丽难得一见的美人,应该让平壤城的老百姓都瞻仰瞻仰。我建议让两对新人骑马游街,走遍平壤城的主要街道。” 李世勣把几案一拍,说:“好主意,这真是个好主意。不过今天来不及了,从明天开始吧,一天游得完就游一天,一天游不完就游两天,把平壤城的主要街道都游遍。官府要先贴出榜文,让老百姓都知道,榜文上不光要写明新郎新娘才貌双全,还要写明他们显赫身世。” 李世勣之所以大力支持泉男产的建议,还提出一些具体要求,是想借此机会告诉高句丽人,高句丽王子的女儿嫁给了大唐的将门虎子,大唐人和高句丽人应该是一家人,不应该打仗。 泉男产当即表示:“大帅所言极是,这件事就交给下官去办吧,下官亲自写告示,派人四处张贴。” 在白子震的协助下,泉男产起草了告示,让人大量誊写,全城张贴。平壤城居民当初被告知这一天要庆贺时,几乎所有的人都不以为然,认为唐军将领结婚,跟他们没关系。看到告示之后,他们才知道,两位新娘都是高句丽王子的女儿,至少是县主的身份。见告示上说两位新娘都是绝色美女,很多人被勾起了好奇心,盼着新娘早点游街,让他们一饱眼福。 两对小夫妻一夜恩爱缠绵不用细表,婚礼的第二天,上午巳时初刻,跨马游街正式开始。军乐队导前,歌舞队罗后,中间是两对新人并辔而行,两位新娘在中间,两位新郎在两侧。人和马都披红挂彩,四匹马都是刘明让人从战马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一样地高大、威猛、神俊,新娘骑的是桃花马,新郎骑的是枣红马。先不说人怎么样,单这四匹马,观者就无不喝彩。新娘的漂亮、新郎的英武,当然赢得了更多的赞叹和喝彩,游街所经之处,两旁观者如堵,能够走动的人,几乎全都上了大街。 整整游了两天,走遍了平壤城所有主要街道,平壤城里九成以上的居民都见识到了新郎新娘的风采,人人都夸两对新人是天作之合。无形当中,高句丽人对大唐军队的抵触情绪在一定程度上得以化解,这次游街活动对平壤城的稳定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大唐皇帝的诏书传到平壤城,诏书有以下几项内容:一、把高句丽故地五部、一百七十六城、六十九万余户分为九个都督府、四十二州、一百个县,在平壤城设立安东都护府以统辖之。二、任命薛仁贵为检校安东都护,留兵两万镇守,着李世勣和薛仁贵共同选择高句丽降将,担任都督、刺史和县令;三、为了防止高句丽重蹈百济降而复叛的故辙,大军还朝之时,至少从高句丽迁徙十万户到内地安置,以削弱高句丽人的势力;四、把高藏、泉男建等俘虏押至长安,便道献俘昭陵,并献于太庙;五、着泉男生、泉献诚以及泉男产、信诚等有功降将进京接受封赏;六、着刘明、方天戟各携其诸子进京面圣。 在平定高句丽的战役中,功劳比薛仁贵大的人不止一个,为什么李治会任命薛仁贵担任安东都护府的都护呢?薛仁贵一向是个机会主义者,此前上奏章介绍他治理扶余川的经历,目的是想给李治留个善于治理降地的印象,以求像刘仁轨在百济那样,在高句丽当个土皇帝。这一招果然奏效,在考虑安东都护的人选时,李治就想到了他,只因为薛仁贵的级别不够,所以在都护前面加了“检校”二字。 任命降官,迁徙降民,这是两件非常重大的事情,刘明对高句丽的情况非常熟悉,李世勣特别把他召来,跟薛仁贵一起商议。 李世勣先把圣旨的大意说了一下,然后说:“选择降官担任都督、刺吏,以及迁徙降民,都是非常重大的事情,本帅希望听听你们的意见。刘将军,你对高句丽的情况最熟悉,你先说一下吧。” 刘明说:“现在高句丽的所有城池均已投降,此时若强行迁徙大批百姓,极易激起民变,以卑职的意思,可以换一种说法。此次进攻高句丽,我军吸收了十几万高句丽降兵,除了留下部分多次参加过对高句丽作战的可靠士兵镇守高句丽故外,其他人要带回大唐。在攻打平壤城及周边城池时,我军又俘虏了十几万高句丽官兵,这些人要全部带往大唐。我们可对这些官兵说,大唐皇帝不忍让他们与父母妻子分离,允许他们带部分家人前往大唐,朝廷将按人头发给他们安家费。为了让他们觉得这是件好事,我们对带往大唐的人数要适当加以限制,可以带妻子和未婚妻,独子可以带父母,其他情况原则上不许带,有想带者可以提出申请,由上官决定是否允许。这么多士兵,只要每人带两个人去,就能达到皇上要求的数量,而且其中的老人比较少。” “这个办法倒是不错,可是这样一来,需要大量的安家费,这笔钱从哪里出呢?”李治问。 “当然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刘明说:“安家费的来源有二:一、从高句丽各城池的府库中取一些;二、向高句丽的富人征收。我们可以下一道命令,高句丽所有的富人,除家里有人现任官职的以后,全部要迁徙至大唐,如果不想迁徒,就要缴纳财产的一半作为赎金。平壤城的富人不许取赎,必须全部移走。” “哈哈哈,好办法,好办法,割肥羊的肉补瘦羊,不用咱们出一文钱,这个办法实在是好。”一件大事就这么轻易解决了,李世勣非常高兴,又问:“关于都督和刺史的人选,刘将军有什么看法?” 刘明谦逊道:“这个问题还是听薛将军的吧。” 李世勣摆摆手:“薛将军的意见当然要听,但是本帅想先听听你的意见,然后再跟薛将军一起定夺。你用过很多降将降兵,对降将更了解。” 关于都督和刺史的人选,薛仁贵当然希望由他全权做主,那样他就能捞很多好处,可李世勣已经把这话说出来了,他只好故作大度地说:“二哥,你就别客气了,你想让谁当都督、刺史,小弟完全听命。” “既然如此,我就谈一点浅见。”刘明说:“都督和刺史,特别是都督,最重要的选择标准是忠于大唐。我大军班师后,肯定会有一部分高句丽人谋反,试图恢复高句丽,假如都督和刺史对大唐不忠心,很有可能带领一州甚至数州之众造反,对我们来说很麻烦。谈到忠于大唐,在我了解的高句丽人中,杨九龄、刘乙三、耿天河、钱惟一、师夫仇、高强、李兴民这七个人都可以担任都督之职,如果还需要,现在在营州都督府供职的高士清和在幽州都督府供职的白方离,都可以调来担任都督。此外,崔胜实、崔长有、白子震、张木子等人都可以担任刺史,还可以从杨九龄、刘乙三手下调一些可靠的将领担任刺史。把重要的州交给这些人管理,那些不太重要的州可从现在担任城主的人里面挑选。至于县令,不宜做大的调整,原则上以现任官员担任。” 第75回 方天戟率众清外围 白子震弄舌播内乱(3) 薛仁贵并没有完全说实话,实际上,最后那三十六车全都是他自己的,他根本就没打算向朝中高官送礼。当初薛仁贵跟刘之孝说,他拿多少就给刘之孝多少,纳币请降的财物确实是这么分配的,但是后来他一个人到处巡游,大肆收受贿赂,财物量暴增,几乎翻了一番。 看完书信,赵淑雅让人拿来一百两银子,对小校说:“你们一路辛苦了,这些银子你先拿去,让弟兄们喝顿酒,买几双鞋。你们先找地方安顿下来,我给薛将军写封回信,明天这个时候再来一趟,我和刘夫人还会有重赏。” 小校接过银子,磕了个头,告辞离开。方圆说:“嫂子,老三专程派人把东西送来,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东西。” “打开看一下不就知道了吗。”赵淑雅吩咐下人:“把第九号大车上的货物卸下来,搬到这里来。” 下人们卸下第九号大车上的货物,搬进客厅中,一个下人拿着一张纸对赵淑雅说:“夫人,在车上发现了这张纸,看起来像是货物清单。” 赵淑雅接过纸一看,果然是货物清单,上面写着黄金若干、白银若干、珠玉若干、金银器皿若干、辽东土特产若干,其中辽东土特产有人参、熊掌、鹿茸、各种动物的毛皮、珍贵兽禽的干肉、松茸木耳等。人参、熊掌、鹿茸、珍贵毛皮价值不菲,其它土特产价值不太高,在幽州也算得上是稀罕物,薛仁贵送这些东西主要是为了把车装满。 看罢清单,赵淑雅对方圆叹息道:“我的天,这一车财物价值大几千两银子,其它车上的财物应该也差不多,一百车就是几十万两,这个老三,可真能刮地皮呀。” 方圆笑道:“早就听之孝他爹说,老三有两个最大的喜好,一是财,二是色,这一回刮了这么多财物回来,我估计女人也没少弄,说不定又收了好几个妾。” 赵淑雅无奈地摇摇头,嗔怪道:“真是的,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还像年轻人一样疯,真是为老不尊。” 方圆说:“那些当兵的千里迢迢把东西送到幽州,不能亏待了他们。这样吧,你已经出了一百两,再出二百两,我出三百两,等明天来取书信时,再给他们五百两。” 赵淑雅没有异议,吩咐下人,把各家的财物送到各家,把薛仁贵的财物原车不动,暂时存放在幽州都督府的仓库里。 此时的薛仁贵正在积利城中舒舒服服地过着小日子。催办粮草的差事没什么具体事可做,只需给各城池下达指标和期限,由各城池把粮草送到积利城,薛仁贵整天无所事事,白天跟积利城的官员吃吃喝喝,晚上跟四位侍妾和十二位侍女胡混,日子过得要多滋润有多滋润。积利城的官员觉得薛仁贵平易近人,跟他们打成一片,真心喜欢这位赫赫有名的大唐猛将,投其所好,四处搜寻,找了一位美女送给薛仁贵。这位美女明显比那四位侍妾更漂亮,薛仁贵大喜,毫不推辞,收在身边,给了个娘子的名号,人称小娘子。 小校从幽州返回,说财物已经交给两位夫人收妥,并呈上赵淑雅的回信。薛仁贵看罢,彻底放下心来。这次征讨高句丽,他是人财两旺,但他并没有满足,心里一直想着另外一件大事。 进攻平壤城的战斗持续了月余,平壤守军的伤亡超过了六万人,其中战死者约占一半。平壤城中发生了两荒——地荒和药荒。死得人太多了,刚开始埋死尸的时候还是一个坑埋一个人,后来改为一个坑埋两三个人,再后来一个坑里埋的人更多,不过所有的尸体都还铺成一层,最近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了,每天挖一个大深坑掩埋当天死的人,所有尸体横七竖八地堆叠在坑里,死者一点尊严都没有。伤者的处境也很悲惨,泉男建和信诚都没料到每天会有那么多人受伤,而且大都是重伤,原以为城中储备的疗伤药足够用一年,实际上一个月就耗掉了一半。再这样打一个月,伤兵将无药可用。 泉男建日夜忧愁,想不出对付弩车的更好的办法,只得召集众将商议。泉男产首先发言:“唐军的神弩太厉害了,我们采取了各种应对办法,每天还要伤亡一千多人,照这样打下去,用不了三个月,我们的人就会死光。打这样的仗毫无意义,与其等士兵死光后被破城,不如早点投降,少死些人。” “不行,不许妄言投降。”泉男建恶狠狠地说:“平壤城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唐军的神弩虽然厉害,但也不是没有破解之法,只要我们坚持住,就有希望想出对策。我再说一遍,妄言投降者,杀无赦。” “言降者死”这样的话,泉男建已经说过好几次,众将都知道泉男建的阴狠,他说到就能做到,也就是泉男产,再没有第二个人敢提议投降。听了泉男建的话,众将都低头不语。 泉男建接着说:“大家继续想对付神弩的办法,想出好办法者,官升三级,赏银万两。大唐有句话,叫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把大家召集到一起,目的是让大家一起议论,互相启发,说不定就能找到好办法。” 这样的诸葛亮会已经开了不止一次,从来没讨论出过结果,这一回也没人抱希望。众将每人随便说艸句话敷衍了事,会议又是无果而终。 大唐军队开始进攻后,白子震就一直在寻找机会,鼓动守军将领向大唐军队投降,不过像信诚、泉男产这样的人,他没敢鼓动,因为他们都是泉男建的亲信。白子震虽然不是官员,但他主意多,这样的会议泉男建也让他参加。见泉男产公开在会上提议投降,白子震发现了机会,散会后他跟着信诚到城墙上去巡查,看看附近没有外人,故作不理解地说:“三官人真是的,别人想投降也还罢了,他是莫离支大人的同胞兄弟,他怎么能提议投降呢?” 信诚接连叹了几口气,说:“要说三官人,以前没看出他有什么见识,今天这话说得倒挺在理。” “怎么,大将军也认为我们应该投降唐军?”白子震明知故问。 信诚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照现在这个打法,我们连冬天都坚持不到。” “不会吧?”白子震掰着手指头计算起来:“守城的兵力还有差不多十四万,以前受伤的人陆续伤愈归队,就算每天伤亡一千多人,坚持三个月甚至一百天问题不大。再说了,城里还有那么多老百姓呢,到了危急时刻,不管男女老少,只要能拿得动刀枪的,全都赶上城墙,唐军想把城里能打仗的人杀光,没那么容易。” 信诚不以为然地看了白子震一眼,嗔怪道:“平时你挺聪明的,今天怎么糊涂起来了?唐军的目的是攻破平壤城,不是杀光城里所有能打仗的人。每天伤亡都这么大,军队的士气已经远不如当初了。用不着把能打仗的人杀光,继续像现在这样伤亡下去,用不了多长时间,守城的人就会出城投降,甚至打开城门放唐军进城。” 白子震故作忧虑地说:“哎呀,那可如何是好哇。”顿了一下,他试探道:“大将军,既然平壤城肯定守不住,三官人又提出了投降的建议,干脆咱们就降了呗。你本来就不是高句丽人,何苦为了高句丽而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搭进去呢。” 信诚摇摇头:“别人可以降,我不能降。泉老大人的救命之恩我还没报,我不能离开莫离支大人。我不投降不是为了高句丽,是为了泉家,要不是泉老大人搭救,我早就没命了,更不会有现在这份身家。除非莫离支大人投降,否则我决不投降。” “您这又是何苦呢?”白子震劝道:“救您的是泉老大人,不是泉男建。泉氏三兄弟中,老大已经投降了大唐,老三也有投降的心思,您此时投降大唐,不算对不起泉老大人。” “话不能这么说。”信诚有自己的道理:“我了解泉老大人,换作他他也不会投降,泉老大和泉老三的行为违背了泉老大人的意思,我不能跟着他们走。另外,二官人是莫离支,继承了泉老大人的官职,我忠于泉老大人,就得忠于二官人。” 以信诚的脾气,他认定的事别人很难劝得动,白子震很清楚这一点,只能暂时放弃对信诚的劝降。快走到城门了,白子震突然说:“哎呀,大将军,小人肚子有点疼,得去上趟茅房。” 信诚说:“去吧,上完茅房就回家吧,不用来找我了。我暂时用不着你,城墙上有危险,你没必要跟我一起去冒险。” 所谓肚子疼,完全是编出来的,离开信诚,白子震既没去茅房也没回家,而是悄悄来到泉男产家。白子震是泉男产家的常客,这种一个人前来拜见泉男产的事以前常有,守门人也没多问就放白子震进门。 泉男产正坐在书房里生闷气,他对泉男建的顽固态度非常不满,可又拿泉男建没办法。 下人在门外报告:“老爷,白少爷求见。” 泉男产没说话,只是点了下头,表示让白子震进去。 下人小声对白子震说:“老爷一回家就坐在书房里,好像在生闷气,白公子小心点。” 白子震知道泉男产为什么生气,进屋后给泉男产施了个礼,问:“大人,还在为开会的事不高兴呢?” 泉男产使劲哼了一声,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第75回 方天戟率众清外围 白子震弄舌播内乱(4) 白子震叹口气说:“唉,平壤城的局势一日危似一日,大家都惶恐不安,据小人所知,有不少人都希望能够跟唐军讲和。大人在会上说出了大多数人心里的话,虽然莫离支大人没听进去,但是大人不能放弃,得继续劝说莫离支大人,这可是关系到满城文武官员甚至满城百姓身家性命的大事呀。” “我能劝得动他吗?”泉男产气哼哼地说:“会上的情况你又不是没看见,他当时那种神情,恨不得咬我一口。” “大人消消气。”白子震劝道:“莫离支大人生气,可能是因为当着众人的面劝他投降,他面子上过不去。你们是亲兄弟,私下里找他谈谈,说不定他就听进去了。” “狗屁。你还是不了解他,他认定了的事没人能劝得动。”泉男产说:“正是因为当着众人的面,他还给我留点面子,要是私下劝他,说不定他会用巴掌往我脸上招呼。” “那可如何是好?”白子震试探道:“大人,接下来您准备怎么办,跟着莫离支大人一条道走到黑吗?” 沉默了一会儿,泉男产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我怎么可能愿意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我想自己出城投降,可他是我的亲哥哥,我要是自己走了,别人会怎么说我呢?” “对不起,小人没听明白。”白子震问:“投降大唐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大人要是出城投降,正是顺应了形势和人心,别人怎么会说大人的不是呢?” 泉男产欲言又止,犹豫半晌,咬咬牙说:“咳,你也不是外人,干脆,我把心里的话全跟你说了吧,你也帮我出出语音。当初我帮着老二抢了老大的位子,现在平壤城危险,我离老二而去,一个人去投靠大唐,知道实情的人说是老二不听我劝,不知道实情的人会说我一会儿帮老二,一会儿又投老大,哪边有好处就往哪边跑,全不念兄弟情义。” 原来泉男产有这样的忧虑,白子震劝道:“大人,容小人说句不该说的话,男子汉大丈夫,遇事要敢作敢为、当机立断,不能瞻前顾后、前怕狼后怕虎,只要做得对,管别人说什么呢。如果您实在不想被人说三道四,小人出个主意,您去面见国王殿下,请国王殿下下一道投降旨意,您奉旨投降,别人就没什么话可说了。”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招呢?”泉男产一下子兴奋起来:“当初我们抢老大的位子,就是让国王下了一道旨意,这回……”刚说到这里,泉男产脸上的兴奋神情消失了,迟疑道:“这回情况不同了,军政大权都掌握在老二手里,国王能给我下旨吗,他敢给我下旨吗?” “问题不大。”白子震分析道:“对于国王殿下来说,如果不投降,一旦城破,他就是大唐的罪人,肯定没什么好下场。就算侥幸守住了平壤城,他也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国王,没有任何权利。假如投降大唐,大唐皇帝好歹总会给他个实实在在的官做,爵位不会太低,封不了郡王也能封公,强似做一个傀儡。所以,国王殿下有投降的意愿。他可能会因为惧怕莫离支大人而不敢公开下旨投降,那也没关系,请他下一道密旨,大人您用这道密旨,联络一些文武官员,一起出城投降,到了城外再公开国王的密旨,就不会有人说您不讲兄弟情义了。” “我要是把密旨公开了,老二会不会报复国王?”泉男产问。泉男产并不关心高藏的死活,他是怕高藏有此疑虑而不敢下密旨。 白子震摇摇头:“问题不会很严重。不管怎么说,国王总是国王,在此危难之际,莫离支大人要是杀掉国王,会在平壤城军民中激起强烈不满,说不定马上就会有人献关投降,莫离支大人应该知道轻重。他最有可能做的事是把国王软禁起来,断绝国王跟外面的联系。”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城?”泉男产问。 白子震苦笑一下,说:“说心里话,小人想跟大人一起出城,可是据小人对大将军的了解,他未必肯放弃莫离支大人。小人是大将军的奴仆,大将军不走,小人当然不能走。小人只希望,大人出城后对唐军说一起,将来唐军入城后,不要骚扰小人家。” 泉男产赞叹道:“你如此讲信义,大将军没看错你。你放心,见了唐军,我一定为你一力陈辞,请唐军维护你家。” “多谢大人。”白子震说:“大人明日就去拜见国王殿下,求取旨意,小人先行串联一些愿意降唐的文武官员,跟大人一起出城。投降的人多,大人的功劳就大,唐军定然不会亏待大人。” 离开泉男产家,白子震去找吏部尚书。白子震是信诚的心腹、泉家三兄弟的座上宾,虽然没有任何官职,朝中文武官员都不敢小看他,白子震也着意结交官员,跟很多人都非常熟悉。吏部尚书原是泉男生一党的人,泉家兄弟翻脸之前,白子震就跟他来往密切。除了莫离支外,吏部尚书是文官之首,泉男建掌权后,对他加以笼络,实际上并不十分信任他,这一点吏部尚书心里很清楚,他不愿意跟泉男建一条道走到黑。 见到吏部尚书,顾不上客套,白子震开门见山地说:“大人,小的受泉三官人之托,前来跟大人相约,一起出城去投降唐军。” 事情来得太突兀,吏部尚书搞不清真假,故意把脸一绷,喝斥道:“白子震,泉大人刚刚说过,谁再提投降之事,必严惩不贷,你怎么还敢胡言乱语?看在你是大将军门人的份上,我就不去告密了,你再也不许说这样的话。” 白子震笑道:“我的大人呀,咱们之间用得着这一套吗,您的心思小的能不知道吗?小的说的全是真的,小的刚从泉三官人家里出来,泉三官人决定投降唐军,他让小的多联络一些人一起投降,一方面是尽量少几个人被泉大人拖累,另一方面在唐军那边功劳大一些。” 白子震的话合情合理,吏部尚书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你说的全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白子震说:“以前大人待小的不薄,小的怎么能欺骗大人呢?就算大人不相信小,总该相信泉三官人吧,他可以当着众人的面提出投降的。” 吏部尚书基本上相信了白子震,可他还有顾虑:“我是有降唐之意,可我无法把家眷带出城,我要是走了,泉男建必然杀害我的家眷。” 白子震摆摆手:“大人不用担心这一点。如果大人自己出城投降,大人的家眷必然不保,可现在您是跟泉三官人一起出城,泉大人总不至于把泉三官人的家眷杀死吧?都是出城投降,不杀三官人的家眷,他怎么能杀大人的家眷呢?再说了,小的还留在城里,会相机行事,保卫大人的家眷。” 吏部尚书放了心,点点头说:“好,那我就出城投降,怎么出城,什么时候?” 白子震说:“从南城缒城而出,做好明天夜间出城的准备,最晚后天夜间。大人,咱们分头去联络其他人,尽可能多联络一些人。有一点要注意,千万不能跟家里人说,免得女人孩子沉不住气,哭哭啼啼,被人看出破绽。这件事,只能出城的人本人知道,只能跟那些特别交心的人联络。” 次日一早,泉男产穿一身日常便服,也不带从人,一个人悄悄来到王宫,求见高句丽王高藏。说是求见,高藏岂敢不见,立时叫请进王宫。看到泉男产身穿便服,不像平日朝觐国王时身穿官服,高藏暗自纳罕,又不敢问,只得请泉男产落座。 泉男产也不客气,大喇喇地坐下,问高藏:“殿下,唐军日日围攻平壤城,平壤城危急,殿下知道吗?” 高藏回答:“听说了一些,我军伤亡比较大,不过似乎还谈不上危急吧,孤相信莫离支有办法退敌。” “哼哼。”泉男产冷笑两声,说:“他要是有办法退敌,我就不来参见殿下了。” 高藏被泉男产的话和表情搞得有点莫名其妙,问:“泉爱卿,你来见孤,有什么事吗?” “我想请殿下下一道投降大唐的旨意。”泉男产直截了当地道明来意。 高藏吓了一跳,不知道泉男产到底想干什么,推脱道:“是战是降,莫离支拿主意就行了,孤无不照准,不需要孤下旨。” 泉男产不想让高藏知道他要旨意是为了自己的名声,骗高藏说:“殿下,泉男建是个石头脑袋,顽固得狠,死不肯投降,我与大部分朝廷重臣不相跟他一条道走到黑,准备今天半夜出城投降。殿下深居宫中,不了解外面的情形,行动又不方便,如果把殿下留在城中,一旦城破,殿下作为高句丽国王,必被唐军当作罪魁祸首加以处置,殿下岂不冤哉。我来面见殿下,是想给殿下找条出路。” 高藏苦着脸说:“爱卿所言极是,孤担着个国王的虚名,什么主都做不了,若被唐军处置,实在是冤枉得狠,爱卿有什么办法能让孤免祸,快请直言。” 泉男产说:“殿下可下一道旨意,命令高句丽的文武官员向大唐投降,我把这道旨意带出城给唐军看,唐军自然就不会再降罪于殿下。” “爱卿说的都是真的吗?”高藏并不相信泉男产会为他考虑,担心这里面有什么阴谋。 欲知泉男产能不能说服高藏,且待下回分解。 第76回 平壤危急军民齐惧 良缘成就夷汉同欢(1) 高藏担心泉男产给他下套,不肯下投降的旨意,泉男产不耐烦跟高藏磨唧,以退为进,站起身说:“殿下,我可都是为了你考虑,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你想想,我有必要耍弄你吗?” 高藏想了想,觉得这话也对,泉氏兄弟掌握着政权和军权,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没必要用骗的方式对付他,赶紧说:“好好她,孤相信爱卿,就按照爱卿的意思下旨。” 泉男产抑好了诏书,高藏抄了一遍,盖上玉玺,泉男产拿着诏书,高高兴兴地回到家中,等待白子震的消息。 快到午饭的时候,白子震前来求见。泉男产关切地问:“联络得怎么样了,有多少人?” “人倒是不少,只是出了点问题。”白子震说。 泉男产大吃一惊,忙问:“出了什么问题?” 白子震说:“小人总共联络了九十八位大人,其中有些人老迈体弱,恐怕无法缒城,只能从城门出去。” “那怎么可能,城门都有军兵把守,怎么可能放我们出城?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泉男产连连摇头。 白子震微微一笑,说:“大人不必担心,依小人看来,不但可以从城门出去,而且从城门出去比缒城而出更好。” “此话怎讲?”泉男产问。 白子震解释说:“大人可对守门的军兵说是奉旨出城,与唐军议和,大人是莫离支的弟弟,又拿着国王殿下的旨意,守门的军兵绝对不敢阻拦。” “可是,诏书上说的是投降,不是议和呀?”泉男产感到为难。 白子震笑笑说:“大人只需让守门的军兵看清楚手里有诏书即可,谁敢要求看诏书的内容,大人说是议和,他就是议和。干脆,大人连议和都不要说,就说是奉旨去唐营公干,以后再说是奉旨投降,就不会有人说大人骗人了。” 泉男产点点头:“这个办法可以。刚才你说从城门出去比缒城而出更好,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是奉旨投降,当然要大大方方地走出去啦。”白子震说:“如果缒城而出,显得偷偷摸摸的,将来说是奉旨投降,别人不容易相信,又不能把诏书给每个人看。” “有道理。”泉男产又想起一个问题:“如果说是奉旨去唐营公干,就不能半夜出城了,得在白天才行,可白天容易被泉男建发现,这便如何是好?” 白子震说:“这个问题小人已经想过了,可以在吃晚饭的时候出城,那个时间唐军刚刚停止进攻,是守城军兵最松懈的时候,莫离支大人正在用晚饭,不大关注外面的情况。” “好,就这样吧,你去通知其他人,晚饭时间在车避门附近聚齐,再一起出城。”泉男产下定了决心。 这天晚饭时间,泉男产和愿意投降的九十八位官员,分别从各人的住处来到平壤城的南门车避门附近,清点人数无误,每人骑一匹马,来到城门下。 看到是泉男产带队,守城的小校赔着笑脸问:“泉大人,您这是要去哪里?” 泉男产手里托着国王的诏书,洋洋不睬地说:“奉国王殿下的旨意,前往唐军军营公干,快快把城门打开。” 跟在泉男产身后的,全是朝中的中高级官员,这本是一件容易引起怀疑的事,因为任何使团都不可能全部由高官组成。不过这些官员基本上都是文官,守城的军兵没见过几位,不知道这些人都是高官,没起任何疑心。小校不敢怠慢,赶紧下令打开城门,泉男建一行顺利出城。 城外不远就有大唐军队,听说是来投降的,有人带着泉男建等人去见刘明。刘明问明情况后,派人护送他们到李世勣的大营。听说有近百位高句丽中高级官员来降,李世勣非常高兴,用隆重的礼仪迎接他们,对他们慰勉有加,让他们先住在军营里,等打下平壤城后再行请旨封赏。 泉男建第二天才发现缺了好几位官员,一查之下,才知道泉男产带着近百人出了南城,一去不回。不用说,他们肯定是投降了大唐军队,泉男建气得差点吐血,拍着桌子大发雷霆,下令把那些人的家眷全部抓起来。 信诚赶紧劝说:“大人息怒,此事要慎重。出城是三官人带的头,总不能把三官人的家眷也抓起来吧。如果不抓三官人的家眷,只抓别人的,恐怕人心不服。再说了,反正他们也跑不了,抓与不抓又有什么区别?” 泉男建知道信诚说得有理,可他心里的怒火难消,想了一下,说:“法不责众,那些人的家眷可以不抓,但需派人监视,不可让任何人走脱。听说老三拿着国王的诏书,说是奉旨出城公干,不用说,肯定是高藏派他们去投降的,不能饶了高藏,至少得把他抓起来。按着我的意思,应该把他砍头,他胆子太大了,竟敢瞒着我做这样的事。” 信诚又劝道:“抓高藏很简单,手到擒来,可是大人想过没有,他毕竟是国王,大人把他抓起来,怎么对老百姓讲?抓他没有任何意义,反倒会令军心、民心浮动。” 泉男建气哼哼地想了一会儿,说:“那就派人把他软禁起来,把王宫封锁,不许他再见任何人。” 信诚前去安排封锁王宫的事宜,泉男建一个人坐在屋里生闷气。他想:“这些人出城投降,肯定会引起军心浮动,说不定会有人效仿他们,偷偷出城投降,我得想个办法防止这种事发生。” 泉男建这个人治理国家的本事有限,琢磨人也很有一套,他想出一个双管齐下的办法,一方面实行连坐法,另一方面把大小军官的孩子集中到王宫里,扣作人质,没有孩子的就扣父母。有不少军官来自其它城池,在平壤城没有亲人,泉男建就让他们白天跟大唐军队打仗,晚上不得上城。所有家在平壤城的军官里,只有信诚的儿女没被扣作人质,这并不是因为泉男建百分之百地信任信诚,现在他对任何人都不能十分信任,他是担心把信诚惹恼了,信诚会带兵把他抓起来。 泉男产等人奉旨投降的消息在平壤城传播开来,确实搞得平壤城军民人心浮动,但是泉男建的措施,牢牢地控制了守军军官,进而通过军官控制了士兵,军兵们不得不忍受着巨大的伤亡,继续跟大唐军队作战。 守城的高句丽士兵在长官的催迫下不敢后退,但他们的士气大大下降,战斗力明显不及从前,而大唐军队方面则加大了进攻的力度。唐军将领把方天戟抓来的俘虏全部投入到一线,他们的生死没必要太在意,所以大唐军队的攻势明显比前一阶段加强。攻方的攻势变猛,守方的战斗力下降,信诚只好在城墙上投入更多的兵力,以确保不被大唐军队攻破。这样一来,守军的伤亡明显增加,每天达两千多人。 泉男建顽固态度依然不改,丝毫不顾及士兵的伤亡,非要顽抗到底。信诚终日里愁眉不展,从早到晚不停地各处巡视,调整部署,激励士气,饭都吃不安稳。大唐军队停止攻城后,信诚也不能安心,他担心大唐军队会突然来个出其不意,夜间发动突袭,命令部队夜间也要加强戒备。为防有人麻痹大意,信诚安排主要将领不定时地进行突击检查,有时候亲自出马。眼见的,信诚一日比一日憔悴,眼睛变眍了,两腮变凹了,颧骨则凸显出来。 泉男建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可他仍然不肯投降,试图扭转这种被动的局面。他把信诚叫来,说:“大将军,唐军加强了攻势,我军的伤亡明显增加,如果任由这种局面持续下去,别说坚持到唐军撤兵了,恐怕连两个月都坚持不下来。我想咱们应该主动出击,扭转被动局面。” 信诚迟疑道:“大人,以我军现在的士气,勉强守城还可以,主动出击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泉男建摆摆手,胸有成竹地说:“如果明刀明枪地打,我军力量当然不足,可是一个多月来,我军从来没有主动出击过,唐军必然疏于戒备。我们派一支精兵,夜间突然出城,不求杀死多少唐军,最重要的是捣毁唐军的神弩。只要没了神弩,唐军的士气必然受到极大的打击,我军必然士气大增,唐军兵力再多,都不可能攻破平壤城。” 信诚并不认为泉男建的办法能奏效,不过既然泉男建认为行,他只能照做。信诚挑选出两千精锐士兵,让他们白天睡觉,养精蓄锐,准备半夜出击。白子震知道了这件事,担心大唐军队吃亏,想给大唐军队送个消息,可城墙上每时每刻都有高句丽士兵,他根本找不到送信出城的机会,只能干着急,暗中祈祷上天保佑大唐军队。 到了子夜时分,平壤城南门车避门悄悄打开,两千高句丽士兵悄然出城。出乎他们的意料,队伍集结完毕后走了还不到一百步,迎面飞来一阵箭雨,走在前面的高句丽士兵纷纷中箭倒地。 泉男建太低估唐军将领的智慧了,以为守军一直没有主动出击,大唐军队就会放松警惕,其实恰恰相反,唐军将领认为,高句丽军队没有办法破解弩车,为了减少伤亡,他们能做的唯一的事就是出城破坏弩车,所以对弩车加意保护。 按照刘明的建议,每天晚上,大唐军队就出动人马,埋伏在城门之外,防止高句丽军队出城,每座城门外埋伏两千人马。这些人马跟攻城的部队是两码事,他们白天睡大觉,天黑后才出动,天亮前撤走,整整一个晚上,他们都瞪大眼睛盯着城门。 第76回 平壤危急军民齐惧 良缘成就夷汉同欢(2) 唐军将领们都知道,战斗越往后,高句丽军队越有可能狗急跳墙,出城偷袭,所以他们的警惕性不是日益下降,而是日益提高。车避门刚一打开,就被埋伏在外面的唐军哨兵发现了,哨兵立刻向带队的长官报告,全军做好战斗准备,只等着高句丽军队前来送死。 高句丽军队冲进大唐军营,发现是座空营,心知不妙,赶紧往外撤。只听得一声炮响,大唐军队伏兵四处,高声呐喊着杀向高句丽军队。高句丽军队仓皇应战,边战边逃,大唐军队奋起追击,一直杀到城根儿底下。高句丽军队仓皇撤进城里,差点来不及关城,被大唐军队把城门夺去。 遭受挫折之后,泉男建还不死心,他要继续派兵出城,破坏弩车。不过他再也不敢让部队从城门出城了,改为缒城而出。缒城而出不可能人数太多,多说着也就几百人,每辆弩车周围有一千唐军士兵保护,高句丽军队的偷袭行动自然屡屡失败。偷袭的高句丽士兵无路可退,在唐军士兵的追杀下,只能选择投降。泉男建搞了好几次偷袭,没有取得任何战果,白白地给大唐军队送去两三千俘虏。对面残酷的现实,泉男建不得不放弃他的计划。 除了硬扛,守军上下再无别的办法,白子震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再次规劝信诚:“大将军,这仗不能再打下去了,每天的伤亡都这么大,用不了一个月,就算您不下令投降,也会有人开城门放唐军进城。真到了那个时候,您的身家性命难保,城中百姓恐怕也会遭到唐军的报复。既然守不住,不如您早点投降,于已可以保住全家的性命,还能立功受奖,于公可以少伤亡一些士兵,保护老百姓不受伤害。大将军,现在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您不能再用报恩的想法束缚自己了。泉老大人对您有救命之恩,并不意味着您必须忠于泉男建。就算泉老大人在世,面对今天这种情况,也未必非要顽抗到底。连国王殿下都已经下了投降令,整个平壤城里,不肯投降的只有泉男产一个人,大将军,难道您非要为了一个泉男建,而让平壤城里上到国王、将军,下到百姓、士卒的几十万人遭受灭顶之灾吗?” 残酷的现实深深地刺激着信诚的心,他也意识到,继续跟大唐军队对抗下去,于国于民都没有任何好处,只是囿于报恩的想法,一时下不了投降的决心。听白子震讲完,他沉思良久,抬起头说:“让我投降可以,但是有两个条件:第一、唐军不能报复守城官兵;第二、唐军不能骚扰城中的百姓。” 信诚终于肯投降了,白子震非常高兴,当即表示:“大将军,您要是不放心,小人出城走一趟,跟唐军谈判。小人相信,唐军肯定能答应这两个条件。” 如果派别人与跟大唐军队联系,大唐军队搞不清楚信诚是真降还是诈降,有可能耽误事,所以白子震主动请缨。信诚点点头:“好,只有你去跟唐军谈我才放心。今天天黑后,我派人送你出城,明天天黑后接你进城。如果明天你回不来,后天同时的时间我还会在同一地点接你。” 白子震带着信诚的请降书信,缒出平壤城,指名道姓地求见刘明。听说白子震求见,刘明赶紧让请进来,用期待的目光看着白子震,问:“子震,你这个时候来见,是不是信诚想投降?” “大人所料不差,在小人的再三劝说下,信诚终于同意投降了。”白子震把信诚的请降书信递给刘明。 刘明只看了下封皮,没有打开,问:“信诚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吗?” 白子震明白,刘明问的是信诚有没有开出什么条件,说:“他倒是没提什么条件,只是希望两点:一、不报复守城的官兵;二、不骚扰城内的百姓。” 刘明点点头:“这两点都没问题。这样吧,我带你去见李大帅,你当面把这封信呈给他。” “见大帅,我就不用去了吧?您把信转交给李大帅就行了,我在这里等消息。”白子震从来没见过那么高级的大唐官员,略微有点紧张。 “诶,那怎么能行?”刘明说:“论公,你是代表信诚来请降的,当然要跟大唐军队的主帅谈。论私,你见一下李大帅,把劝降信诚的经过亲口对他讲一讲,这对你的前程大有好处。虽然我在李大帅面前介绍过你,可面闻不如一见,见一面能给他留下更深刻的印象。” 白子震明白,李世勣位高权重,可以赏他一个高官,刘明未必有那种权利,于是说:“多谢大人替小人考虑。” 刘明让你给白子震找了匹马,二人一起去见李世勣。听说信诚要投降,打开城门放大唐军队进城,李世勣大喜,但也有点担心,问刘明:“刘将军,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诈?” 刘明指着白子震说:“大帅,这就是我跟您说过的那个白子震,我派到平壤城的卧底。他是信诚的心腹和智囊,信诚什么事都不瞒他,所以您尽可以放心,信诚是真心想降。” “噢,原来就是他呀。”李世勣仔细打量了白子震几眼,点点头说:“年轻人,刘将军跟我提到过你,对你的忠义和智慧大加称赞。等拿下平壤城后,本帅会重重赏你。” 白子震赶紧道谢。刘明补充说:“泉盖苏文救过信诚的命,还让他当了大官,信诚对泉盖苏文非常感激,誓死效忠。泉男建当了莫离支后,信诚就改为效忠泉男建,泉男建不肯投降,他也不肯投降。白子震费了很多口舌,才说服信诚决定投降,这又是一大功。” “对,这是一大功,本帅记下了。”李世勣说。 看完信,李世勣对白子震说:“你回去转告信诚将军,他提的要求没有问题,我会全力保护平壤城内的军民,只要不反抗,一律不杀人、不抢财物。对于信诚将军本人,本帅会上奏皇上,对他加以重用,跟随信诚将军一起投降的将领,本帅都会量才任用。” 双方又就放唐军入城的具体细节沟通了一下,约定五天后的中午,信诚的人打开车避门,放刘明部进城。刘明部进城之后,派先锋团捉拿泉男建、劲卒师捉拿高藏,其它部队向两翼进攻,占领其它城门,接着各部唐军进城。 李世勣给信诚写了封回信,交白子震带回,白子震跟刘明回去休息。在返回刘明大营的路上,白子震说:“大人,小的给三公子提门亲事,怎么样?” 刘明诧异地看着白子震,问:“你怎么想起提亲来了?” 白子震解释说:“您不是让小的保护崔淑子母女吗,崔淑子的女儿泉明珍,长得非常漂亮,今年十八岁,还没找到婆家。小的记得您的三公子差不多也是这么大,小的觉得,让三公子娶了泉明珍,是件挺不错的事。” 刘明道:“多谢你还记挂着小犬,不过小犬已经订亲了。” 白子震闻言一愣,想了一下,问:“大人,您是不是因为那泉明珍是泉盖苏文的女儿,不愿意结这门亲事?确实,泉盖苏文的女儿,这个身份在大唐确实不招人待见,不过泉明珍长得实在是漂亮,世所罕见,那容貌完全可以抵得过身份的不足了。” “有其母必有其女,老夫相信她长得很漂亮,并非嫌弃她的身份,只是小犬真的已经订亲了。”刘明说。 “这、这怎么可能?”白子震惊讶地说:“大人驻扎在辱夷城外时,小人派张木子前去打听,大公子亲口说的,三公子还没有订亲。” “你什么时候派人去问的,我怎么不知道?”刘明也觉得有点奇怪。 白子震说:“大人派人给小的送信,让小的设法帮助崔淑子母女,小的以让老婆学习宫中礼仪的名义,拜崔淑子为师,跟她搭上了关系。在那之后不到一个月吧,她托小的给泉明珍找婆家,小的就派张木子前去辱夷城打听三公子有没有订亲。张木子正好碰见了大公子,就没去打扰大人。” “噢,我明白了。”刘明说:“之礼的婚事是到了辱夷城后才订下的,张木子去的时候,可能正好赶上之孝刚到辱夷城,还不知道这回事,所以告诉张木子之礼还没有订亲。这件事你跟崔淑子说过吗?” “还没说,这么大的事不经大人点头,小的哪敢乱说?”白子震说:“小的只是说,一年之内,肯定帮泉明珍找个好婆家。” 刘明点点头:“这就好,我来帮她找吧,是我一个亲戚家的孩子。” 刘明保的媒肯定差不了,白子震放了心。刘明又说:“献城的那一天,我会派我的人去查抄泉盖苏文的府邸,你就不用转移崔淑子母女了,以免引起别人的怀疑。” 在刘明的大营里住了一晚,第二天天黑后,白子震返回平壤城,把跟李世勣见面的情况详细报告给信诚。听说李世勣态度很是和蔼,非常痛快地答应保护平壤城的军民,还要向大唐皇帝替他讨封,信诚彻底放了心,暗中安排献关之事。 从白子震到达唐营的第二天开始,大唐军队减弱了进攻力度,也缩短了进攻时间,只是为了避免引起泉男建的怀疑,没有完全停止进攻。泉男建不知就里,以为大唐军队经过多日猛攻之后已经疲倦,不得不减缓攻势,稍稍松了口气。连日来,他感到压力山大,在家里坐不住,不时到城头上了解战况,督促士兵竭力守城,身心俱疲,如今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他让厨房做了几个好菜,烫了两壶酒,请信诚一起喝酒放松。 第76回 平壤危急军民齐惧 良缘成就夷汉同欢(3) 虽说已经转过了思想的弯子,不再认为需要报泉男建的恩,可信诚还是觉得有点难以面对泉男建,略喝了几杯酒,信诚告辞道:“大人,虽说这几天唐军的攻势有所减弱,焉知这不是他们耍的诡计呢,我军切不可松懈。这几日大人万分辛劳,请好好休息几天,卑职不能懈怠,得到城上去看看。” 泉男建对信诚的表现很满意,说:“一切全都仰仗大将军了,本官必有重赏。” 信诚站起身,谦逊道:“多谢大人,这是卑职的职责所在。” 离开泉男建,信诚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约定的献城时间是这天的中午,大唐军队暂停进攻,退下去吃午饭,守城的高句丽士兵也抓紧时间吃饭。信诚带着一队亲信士兵来到车避门,把原来的守军换下,让他们回军营去吃饭。一切布置妥当,信诚下令,打开城门,向大唐军队发出信号。 没有参加攻城的大唐军队早已整装待发,看到信号,刘明下令出发。方惟勇带领先锋团冲在最前面,接着是刘之孝指挥的劲卒师,再后面是方天戟带领的大部队。在刘明大营的时候,白子震画了一张平壤城的平面图,标明了各个重要目标和最佳进军路线,刘明让人把这张图誊抄了许多份,每位将领发了一份。 先锋团冲到城门外时,城门已经大开,方惟勇速度未减,拍马冲进城中,径直向泉男建的府邸冲去。劲卒师兵分两路,刘之孝带领四个团前往王宫,方惟敏、刘之礼带领两个团前往泉盖苏文的旧宅。方天戟的大部队入城之后,立刻分为若干股,两股登上城墙,沿着城墙向两翼进攻,两股在城墙内侧,顺着城墙向两翼进攻,其余各股走街道,分别进攻各自的目标,另有几个人放火把城门楼点着。信诚给每一路人马都派了一名亲信卫兵,由他们向守军下达信诚的投降令。 泉男建正在家中吃饭,一边吃还一边喝着小酒,惬意得很。一名使女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报告:“启禀老爷,南面冒起了浓烟,有人猜测是城门楼着火了,可能是唐军打了进来。” 闻听此言,泉男建吃了一惊,赶紧起身跑到院子里,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往南边张望。南边果然有一股黑烟冲天而起,因为离得远,无法判断是不是城门楼着了火。泉男建让下人搬梯子上房观瞧,下人爬上房顶看了一番,冲泉男建大喊:“老爷,看样子是车避门着了火。”正在这时,南面传来嘈杂的人声和杂沓的马蹄声,下人又喊:“老爷,好像是唐军进城了,正在向这边冲过来。” 听使女说唐军可能进城时,泉男建还不太相信,潜意识里希望只是哪里偶然失火,如今听下人说是车避门着了火,唐军正在向这边冲过来,他着实地吓了一大跳,叫道:“你给我听清楚,到底是不是唐军,听错了我要你的命。” 那个下人侧着头,把手放在耳朵后面,仔细听了一会儿,又说:“老爷,确实有人在喊‘唐军进城了’。” 此时马蹄声更近了,泉男建站在下面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心知真的是大唐军队进了城,赶紧跑回屋里,拿出自己的宝剑,准备指挥家仆做最后的顽抗。 泉府里乱作一团,不管是主人还是仆人,有哭的有叫的,四处乱跑,像一群没头的苍绳一样。泉男建扯着嗓子大喊:“镇定,都给我镇定,拿起手边的兵器,跟我抵抗唐军,没有兵器的随便拿一件趁手的家伙。” 连喊好几遍,没一个人理睬他,而马蹄声已经到了院外,还能听到有人用大唐话呼喊,泉男建咬咬牙,心想:“看来大势已去,我不能当唐军的俘虏,自己抹脖子算了。” 泉男建把宝剑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有点下不去手,想了一下,奔进饭厅,把酒壶拿起来,嘴对嘴,“咕咚咕咚”几口,把里面的酒喝了个精光。借着一股酒劲,泉男建又把宝剑横在脖子上,两眼一闭,用力一割。说是用力一割,泉男建此时心虚手软,剑刃刚把皮肤割破,脖子上传来一丝疼痛,那股酒劲当时就烟消云散了,五根手指当时就松开了,宝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泉男建带着哭腔叫起来:“来人呐,来个人帮帮我,我自己实在下不去手,快来个人把我杀了吧。” 饭厅里的人早就跑光了,哪还有人来帮他,泉男建不知所措,四下寻找藏身之地,却不知道藏在哪里才安全。 方惟勇带领先锋团冲到泉男建的府邸外,把派人把院子包围,然后进院抓人。此时正是午饭时间,方惟勇估计泉男建有可能在饭厅,就带着几个人直奔饭厅而来。还没进门,方惟勇就看到饭厅里有一个男人,正慌慌张张地躲藏。那人的穿着打扮跟白子震对泉男建的描述一致,方惟勇大喝一声:“泉男建,你跑不了啦,快快束手就擒。” 听到来人喊出了自己的名字,泉男建知道躲不过了,赶紧去捡地上的宝剑,也不知道他是想自杀还是想拼杀。方惟勇一个箭步跳过去,飞起一脚,把泉男建踢了一溜跟头。几个士兵冲上去,把泉男建按在地上,像捆猪一样,把两只手和两只脚捆在背后。 泉府里的人,不管是主人还是下人,一个都没跑掉,男人全部被五花大绑,女人和孩子被关进屋里。 方惟敏和刘之礼率领劲卒师两个团,把泉盖苏文的旧宅团团包围,分派好岗哨,然后冲进去拿人。男仆都住在外院,士兵们各处搜查,把人全都上绑。内院主要是些女人,还有几个泉盖苏文未成年的孩子,吓得缩在自己屋里不敢露头。 刘之孝和方惟勇按照白子震说的方位,找到韩淑子和泉明珍住的房子,见屋门虚掩着。 “有人吗,屋里有人吗?”刘之孝连问几声,屋里没人答应。 二人推门进屋,里外看了一遍,一个人都没有。刘之孝注意到,睡榻上堆着被子,他觉得很奇怪,以韩淑子的习惯,不睡觉的时候不可能不叠被子。走近仔细一看,被子微微颤动,他伸手揭起,发现被子下面趴着两个女孩子,从衣着上看是两个丫鬟。 两个丫鬟吓得浑身发抖,趴在榻上,不停地磕头求饶,方惟勇说:“你们不用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们。你们的主人在哪里?” 一个丫鬟指了指衣柜,刘之孝走过去把柜门打开,只见两个女人互相搂抱着站在里面。刘之孝问:“是崔淑子女士和泉明珍小姐吗?” 藏在衣柜里的正是崔淑子和泉明珍,听到有人叫她们的名字,二人一时忘记了害怕,惊讶地扭头看着刘之孝。刘之孝安慰道:“你们不用害怕,我们是来保护你们的。你们把东西收拾一下,等外面的局势平静以后,我会送你们去白子震家里。” 听刘之孝说出白子震的名字,崔淑子更加惊讶,忍不住问:“军爷,您怎么会知道白子震?” “一言难尽,以后再向你们解释吧。”刘之孝指着方惟敏说:“你们不用害怕,咱们不是外人,您的女儿是他的大嫂?” 高英爱离开崔淑子已经十几年,音信全无,崔淑子几乎忘记了还有这么个女儿,听了刘之孝的话,他不解地看看方惟敏,又看看泉明珍,最后看着刘之孝,用疑问的口气说:“我的女儿?他的大嫂?” “对呀。”刘之孝说:“高英爱不是您的女儿吗?” 崔淑子猛然反应过来,完全忘记了害怕,大声叫起来:“英爱,你们知道英爱的下落,她现在怎么样?” 刘之孝早就料到崔淑子会非常激动,却没料到她的激动来晚了一拍,忙说:“您别着急,先出来,我慢慢跟您说。” 崔淑子和泉明珍相互搀扶着从衣柜里走出来,崔淑子没等落座就急切地询问高英爱的情况。刘之孝简明扼要地把情况介绍了一遍,崔淑子听罢,又是高兴又是激动,抱着泉明珍大哭起来。 等崔淑子平静下来之后,刘之孝说:“这个院子会被封锁,你们收拾一下东西,我送你们去白子震家住几天,等有了时间,再好好安置你们。” 自己的女儿成了大唐将领的妻子,大唐军队当然不会难为自己,崔淑子彻底放了心,招呼侍女收拾家里的东西。在此之前,她已经把比较值钱、体积又不大的东西收拾起来,现在干脆连被子褥子之类的东西都包裹起来准备带走。 刘之孝带人包围了王宫,迅速解除了泉男建派来封锁王宫的军队,接手了王宫的警卫,把府库封闭,派人看守。 高藏哆哆嗦嗦地前来拜见刘之孝,自言有罪。刘之孝说:“高句丽抗拒天朝,泉盖苏文和泉男建是主犯,你作为国王,也难辞其咎。不过日前你派泉男产出城投降,算是立了一功,对你如何处置,还需等禀明皇上以后,由皇上圣断。我们不会难为你,你暂且仍住王宫,不得四处乱走。” 高藏唯唯称是,退回住处。 大唐军队入城之时,正是午饭时间,街道上没什么人,各路唐军都进展顺利。信诚派去传达投降命令的人边跑边喊:“信诚大将军已经投降唐军,开城门引唐军入城,大将军命令,所有军民停止抵抗,向唐军投降,唐军将保证军民人等的安全,不投降者格杀勿论。所有军兵就地缴械,百姓各归其家,不许在街上乱跑。” 第76回 平壤危急军民齐惧 良缘成就夷汉同欢(4) 按照往常的规律,这个时间大唐军队应该正在吃午饭,没有任何预兆地突然冲进城中,不可能是强攻进来的,听说是信诚放进来的,所有人都相信信诚已经投降。守军本来就已经士气低落,斗志衰退,而今大将军已降,大唐军队已经进城,再抵抗没有任何意义,谁也不会傻到把自己的脖子往刀口上撞。大唐军队所到之处,高句丽军队纷纷投降。俘虏被押回各自的军队集中看管,大唐军队接手平壤城的城防和城内治安。到晚饭之前,全城就安全安定下来,家家户户的烟囱照常冒出夕烟。 李世勣第二天才进驻平壤城,先期入城的刘明带着信诚及其部下主要将领在城门外迎接。李世勣对信诚大加慰勉,表示会向皇上详禀他的功绩,信诚连口称谢。 高藏及其嫔妾儿女被迁移到王宫中的一座偏殿中,李世勣和几位主要的唐军将领住进王宫。李世勣分别召见了高藏和泉男建,命令他们写信,招降高句丽各城。李世勣一方面派人拿着高藏和泉男建的书信前去招降,一方面写了一道奏章,派人送往长安。 高句丽已经平定,接下来该怎么办,需要皇上决定,在等待圣旨的这段时间里,没什么事情可做,李世勣想起刘之礼和方惟敏的婚事,决定尽快给他们完婚。 刘明在泉男建的府邸选了一个独立的小院作为新房,泉男建的家人全部被迁到泉盖苏文的老宅,整座府邸清理一空,新房内外粉刷一新。高强全家来到平壤城,就住在泉男建的府邸里。婚礼的安排由朴贞吉总负责,泉男产的老婆、信诚的老婆、白子震的老婆给朴贞吉当副手,各管一摊。泉男建家的男仆女佣全部被调来做事,泉男产和信诚也派下人前来帮忙。朴贞吉已经按照百济的风俗习惯设计好了婚礼的程序,高句丽的风俗跟百济大同小异,根据三位副手的建议略作调整就确定下来。 李世勣提了一项重大的建议,婚礼上要大排宴筵,款待所有中高级大唐将领和所有中高级高句丽文武官员,同时让平壤城里的百姓家家户户自行庆祝,庆祝高句丽王子的女儿与大唐将领结婚。李世勣的用意是通过这种方式消除高句丽人对大唐的抵触情绪,刘明心知肚明,另外派人安排宴席的事情。高句丽的婚宴比较简单,这场宴席就按照大唐的风俗举办。刘明派人大量采购猪羊鸡鸭鱼,李世勣等人都带有自己的厨子,水平相当高,烹饪之事就交给他们负责。 人多好办事,婚礼的筹备工作很快就完成了,刘明选了一个黄道吉日作为婚礼的日子。 唐军的中高级将领和主动投降大唐的高句丽中高级文武官员都收到了请柬。为了安抚高句丽人,刘明给一部分有能力或者有一定影响力的高句丽下级官吏和士绅也发了请柬。 到了婚礼这天,收到请柬的人络绎而至,府邸里宾客如云,高朋满座。底邸大门外,一边是大唐军队的军乐队,一边是高句丽艺人,轮番表演,各逞其技。军乐队锣鼓铿锵,号角嘹亮,高句丽艺人丝竹宛转,舞姿飘逸,恰似春兰秋菊,各有所长。 来宾太多了,接收贺礼的人收到手软,贺礼堆成了两座小山。方天戟从平壤城周围的城池缴获了大量财物,李世勣全部赏给将士,将士们都知道这些财物是方天戟搞来的,方天戟的儿子的结婚,他们当然不能不送份像样的礼物。就连一些没有收到请柬的唐军低级官员,也送来了贺礼。高句丽官员更不必说,刘明和方天戟在高句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不管是出于景仰还是为了讨好,都得送重礼。薛仁贵也接到了邀请,专程从积利城赶来。他是唐军将领中最大的财主,又是两位新郎的叔叔,送的礼物比所有人都重。 高强一家就住在泉男建府邸,跟新房在同一个大院中,迎亲送亲的队伍接上新娘后先出大门,绕着府邸转了一圈,又走进大门,来到新房所在的小院。东厢房是方惟勇的新,西厢房是刘之孝的新房,婚礼仪式在正房中举行。 仪式的第一项是新郎新娘与宾客见面。两位新娘一露面,当即引起来宾们的一阵惊叹。薛仁贵站在前面,看得清清楚楚,在心中暗叫:“我的天哪,这两个姑娘太漂亮了,我那十几位美女加在一起,都顶不上她们中的一个。没想到辱夷城里藏着两个绝色娇娃,早知如此,我会第一个来打辱夷城。” 薛仁贵正在那里胡思乱想,司仪开始向来宾介绍新郎和新娘:“今天的两位新郎都是唐军的小将军,这一位叫方惟敏,这一位叫刘之礼,二人是表兄弟的关系。今天的两位新娘关系更不一般,她们是新姐妹,这位是姐姐,叫高玉姬,这位是妹妹,叫高顺姬。两位新郎相貌英武,武艺高强,实乃人中之龙,两位新娘不光美丽非凡,同样有一身的武功,堪称人中之凤。两对新人都是才貌双全,可谓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 来宾基本上都没见过高玉姬和高顺姬,见到二人的容貌时已经惊讶非常,听司仪说二人还有不错的武功,更是非常惊讶,不由地议论纷纷,交口称赞。 刘之孝斜眼看看高顺姬,只见高顺姬眼皮低垂,粉脸微红,一副幸福而又害羞的样子,心里感觉美滋滋的。高玉姬轻轻碰了方惟敏一下,在方惟敏扭头看她的时候,冲方惟敏撇了撇嘴,心里说:“哼,你真是有眼无珠,当初还不想要我。” 司仪接着介绍新人的家世:“这两对新人不但才貌双全,堪称佳偶,而且都出身显贵,可谓门当户对。方惟敏的父亲,是唐军里有名的方天戟将军,刘之礼的父亲则是著名的刘明将军,这一点想必各位贵宾都已经知道了。有一点很多人都不知道,著名的薛仁贵将军,乃是方天戟将军和刘明将军的结义兄弟,也就是两位新郎的叔叔。” 这一点确实很多人都不知道,包括很多唐军将领,众人哗然。薛仁贵咧着大嘴,一边笑一边冲来宾们拱手致意。 司仪接着说:“两位新娘的父亲也不得了,大家只知道新娘的父亲是辱夷城的城主高山青将军,可大家不知道,高山青将军的真名叫高强,乃是先国王高建武的王子。” “哗——”众人再次哗人,有人赞叹,有人怀疑,议论纷纷。 担心朴康万得知高强的生父还活着后心里不舒服,韩永贞只把高强的真实身世告诉了高强一个人,连朴贞吉、高玉姬和高顺姬都没告诉。高强觉得,高句丽王子这个身份对于今后的发展很有好处,决定继续冒充高建武的儿子,特意借这次机会予以公开。 有些人不相信,这一点高强早就料到了,他冲来宾们拱拱手说:“诸位,在下的真名叫高强,是前国王唯一还在世的儿子。二十二年前,泉盖苏文把在下的双生妹妹高春爱和崔娘娘生的公主高英爱献给大唐的太宗皇帝,太宗皇帝没有接受。在返回高句丽的途中,两位公主被山贼所劫,家母害怕遭泉盖苏文的陷害,带着在下逃到了新罗。后来,新罗的官府得知在下是高句丽王子,派人来抓,幸得公差怜悯,放了在下母子一条生路,在下跟家母又逃到百济,在百济落脚,所以你们以为在下是百济人。” “没错,这一点我可以证明。”信诚站出来说:“我就是被派去抓他们母子的公差的头头,是我放他们走的。为了这件事,官府把我关进大牢,准备斩首。我越狱出来,杀死县官,逃到平壤城。以后的事,很多人都知道。” 高强接着说:“信诚将军是在下母子的救命恩人,不过他还不足以证明在下是王子,在下请出一位有说服力的证人,她就是先王的妃子崔娘娘。有请崔娘娘。” 高强一家来到平壤城后,也上跟崔淑子见了面,高强特意邀请崔淑子参加婚礼,让她当个证人。韩永贞和崔淑子手挽着手走到前面,高强介绍说:“这一位是在下的母亲,以前的韩娘娘,这一位就是跟在下母亲一起进宫的崔娘娘。” 崔淑子说:“是的,这位就是我的韩姐姐,我们都是新罗人,当年被新罗王送给大唐皇帝,大唐皇帝没有接收,在回新罗的途中,被高句丽人劫持,献给了先王。高强将军确实是韩姐姐的儿子。” 崔淑子知道韩永贞入宫不到十个月就生下了高强和高春爱,怀疑高强和高春爱不是高建武的儿女,但她不能十分肯定,于是便证明韩永贞是高建武的妃子、高强是韩永贞的儿子,不管高强是不是高建武的儿子,她都没有说谎,同时又给了韩永贞面子。 有几个人认识崔淑子,知道她曾经是高建武的妃子,泉男产更是心知肚明,崔淑子这么一说,连泉男产都相信了高强确实是高建武的儿子。 众人慢慢安静下来,婚礼继续进行。在司仪的引导下,两队新人该磕头时磕头,该行礼时行礼,过程不必细表。 在拜完新郎的父亲后,刘明突然提议,让新人给新娘的父母磕头行礼。不管是大唐的风俗,还是高句丽、百济的风俗,都没有新人拜新娘父母的说法,高强连说“不必”。刘明说:“不管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是父母生养的,拉扯大了都不容易,要是新娘的父母不在现场倒也罢了,既然在,就得拜一拜。” 好几个唐军将领都表示刘明说得有道理,非常体谅新娘父母的辛苦,拜一拜是应该的。在场的高句丽人对此心存感激,高强更是感动,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司仪却感到为难,他不知道新人拜新娘的父母应该怎么个拜法。欲知这个问题如何解决,且待下回分解。 第77回 返幽州亲人欣聚首 闻往事皇帝降隆恩(2) 按照刘明这个建议,薛仁贵捞钱的机会基本上没有了,不过薛仁贵心里明白,以他现在的处境,局势稳定最重要,只要高句丽不出乱子,以后还有捞钱的机会,所以他对刘明的建议表示赞同。李世勣也赞同刘明的建议,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下来。 移民之事不是三朝五日就能搞定的,李世勣急于到长安献捷,决定带领少量部队,押着高藏和泉男建先走,让郝处俊留下来办理移民之事,办好一批就派一部分军队带着移民返回。 圣旨明确要求刘明和方天戟携子面圣,他们当然也得先回去。刘明向李世勣建议,由先锋团和劲卒师护送,乘船到莱州,再走陆路前往长安,李世勣照准。 高玉姬和高顺姬自然要跟着去幽州,韩永贞想见见女儿,也要去幽州,在辱夷城的时候就提出来。可是天长路远,去的时候可以跟刘明等人一起去,回来的时候怎么办,难道让刘明派人送回百济?一家人商量一番后决定,朴康万跟着一起去幽州。先在刘家住一阵子,如果觉得幽州好,就在幽州定居,如果觉得不好,再一起返回朴家庄。朴康万的儿子今年十七岁,已经订了亲,朴康万和韩永贞回了一趟朴家庄,把儿子的婚事给办了,家产就交付给儿子打理,只带一些金银细软前往幽州。 崔淑子在高句丽无亲无故,方天戟决定把她带到幽州,跟高英爱生活在一起。刘明帮泉明珍选了个婆家,就是方天戟的小舅子、刘明的堂连襟赵孟雄。赵孟雄的小儿子赵德方今天二十二岁,本已结婚,可婚后没两年,妻子就因为难产而忘,赵德方非常伤心,一直没有再娶。刘明把赵德方本人的情况和赵孟雄家的情况向崔淑子介绍了一番,崔淑子同意把泉明珍嫁给赵德方。这样一来,崔淑子母女二人跟着一起去幽州。 一众人等收拾启程,登上海船。泉男产和信诚将要在长安做官,所以把家小全部带上。不一日,船到莱州,众人弃州登岸。到了青州,刘明与李世勣暂时分手,刘明、方天戟及诸子由先锋团保护,北上去幽州,在幽州等待走陆路去长安的泉男生父子,一同前往长安,李世勣、泉男产、信诚等人在劲卒师的保护下,押着高藏和泉男建直接去长安。 一路之上晓行夜宿、饥餐渴饮,不必多说,这一天刘明、方天戟一行到达幽州。刘之义和方惟信早在青州的时候就先行一步,快马加鞭,给方园和赵淑雅报信,方圆和赵淑雅早已命人给亲家安排好住房,给新人安排好洞房。到了幽州城外,方惟健和方惟智又先一步前去报信,方圆、赵淑雅领着高春爱、高英爱和她们的孩子,以及一班男仆女佣,前往街口迎接。 先锋团的士卒返回军营,剩下的人一下子就引起了路人的注意,高玉姬和高顺姬在十二名女兵的簇拥下,骑兵走在大街上,格外引人注目,没什么急事的路人好奇地跟在后面,想看看两个绝色美女和一群英姿飒爽的姑娘是哪家的人。 一队幽州都督府的士兵拉开警戒线,阻止行人,不让闲杂人等靠近赵淑雅、方圆等人所在的街口。看见一队车马走过来,赵淑雅、方圆等人赶紧迎上前去。 刘之孝、方惟勇、方惟敏、刘之礼离着老远就下了马,抢步走到赵淑雅、方圆面前,分别给自己的母亲磕头行礼,又见过舅母、姑姑,刘之孝和方惟勇分别跟自己的妻子见礼。 此时马车已到近前,骑马的人纷纷下马。高玉姬、高顺姬把朴康万和韩永贞搀下车,崔淑子的两个丫鬟把崔淑子和泉明珍搀下车。刘之孝领着高春爱拜见韩永贞,方惟勇领着高英爱拜见崔淑子。虽说已经分开二十二年,韩永贞和崔淑子已经五十多岁,高春爱和高英爱也已经三十多岁,但她们长得年轻,彼此一下子就认出来,两对母女紧紧抱在一起,放声大哭。二十多年的相思之情无法用语言表达,眼泪是唯一的表达方式,众人含着眼泪看着她们,没人解劝,让她们尽情地哭个够,把情绪彻底发泄出来。围观的人远远地看着这个场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良久,哭声渐止,高春爱、高英爱分别引着自己的母亲跟自己的婆婆见礼,又让自己的孩子们拜见姥姥。方惟勇拉着高玉姬,刘之孝拉着高顺姬,拜见各自的母亲。 两个孩子离开的时候还是毛头小子,只一年的时间就成了亲,赵淑雅和方圆高兴得手脚都没地方放了。见小儿媳长得如此漂亮,不亚于当年的大儿媳,二人喜欢得不行,拉着小儿媳亲个不够。 朴康万和泉明珍有点受冷落,刘明把方圆拉到朴康万面前,介绍说:“这是英爱的继父,也是玉姬、顺姬的姥爷,朴老员外。员外,这是拙荆。” 朴康万冲方圆深施一礼,道:“刘夫人好,顺姬嫁入刘家,还望夫人好生看待,老朽感恩不尽。” 方圆还了一礼,说:“员外请放心,我们方刘两家把儿媳妇当成亲生女儿看待,一家人和和睦睦,从不吵家拌嘴,玉姬和顺姬嫁过来,员外不用担心她们会受苦。” 崔淑子向高英爱介绍了泉明珍,高玉姬和高顺姬给高春爱行礼,又是一番忙乱。 看着泉明珍,赵淑雅悄悄对方天戟说:“那姑娘也是一等一的人物,可惜咱们少个儿子。” 方天戟笑道:“怎么,五个儿子你还嫌少哇,你是不是想把天下所有的漂亮姑娘都变成儿媳妇?” 赵淑雅也笑了:“唉,不是我贪心,是那孩子实在招人爱。” 方天戟说:“你不能光想着自己的儿子,也得想想侄子。” 赵淑雅愣了一下,问:“你说的是德方吗?” 方天戟点点头:“泉明珍本来是刘明的一熟人介绍之礼的,之礼先订了亲,刘明就想把泉明珍介绍给德方。” “太好啦,我马上派人去跟孟雄和方菲说一声。”赵淑雅有点急不可耐。 方天戟一把拉住赵淑雅:“用不着那么着急,今天先得招呼客人,明天再说也不迟。你跟方菲商量一下,想个什么办法让亲家母先看一下德方,要是看上了,再找人提亲。” 见面仪式终于结束了,两家人各自回各自的家,方天戟让人赏了负责警戒的军兵,戒严解除。 到家之后,客人和新媳妇拜见杨氏和张彩凤,少不得又是一阵忙乱,然后下榻、梳洗。高玉姬、高顺姬带来的十二名女兵,姐妹二人每人分了四个,另外四个照顾朴康万和韩永贞。崔淑子和泉明珍带来了两个丫鬟,赵淑雅又给她们配了两名高句丽籍的使女。 洗完脸,韩永贞问朴康万:“当家的,你觉得幽州怎么样?” 朴康万说:“不错、不错,到底是天朝气象,跟高句丽和百济就是不一样。我看幽州城一点都不比平壤城小,街道都是横平竖直,不像平壤城那样歪歪扭扭。特别是人家这房子,这才叫房子,平壤城那些只能叫草棚。亲家这大院子,比泉男建的院子还大,真气派。咱们进城后这一路上,商铺林立,人来人往,” 韩永贞趁机建议:“既然你觉得幽州好,咱们干脆就定居下来吧,不回百济了。” 朴康万想了想,说:“别的方面都还好说,只是儿女不在身边,等咱们老得动不了的时候,谁来照顾哇。玉姬和顺姬毕竟隔着一辈,又是别人家的人。这件事先急着决定,过一段时间再说。” 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刘之孝和高春爱前来相请,说是到方天戟家共赴午宴。方天戟儿子多,一大家子人都住在一起,院子比刘明家大,所以两家有共同的喜事时,宴会都设在方天戟家。 方刘两家就住隔壁,出了这个大门走几十步就到了那个大门,非常方便。即使如此,两家的还在院墙上开了个小月亮门,相互来往不用出大门,这主要是考虑到两家的女眷来往频繁,走大街抛头露面不方便。赵孟雄、方菲夫妇也被邀请来参加宴会,实际上是被邀请来相看泉明珍的。 方天戟家专门搞了个大宴会厅,是一明两暗三间厢房,每间房里摆了一张特制的大八仙桌,每边可以摆两张太师椅,坐位相当宽松。这当然不可能容纳下两家所有的人,通常都是长辈和外来的客人坐在宴会厅里,两家的小辈们则分散到各家。 男人们坐在外屋,经过一番推让,朴康万和方天戟坐了上首,刘明、赵孟雄、刘之孝、方惟勇打横相陪,方惟敏、刘之礼坐在下首。北里间里,杨氏和崔淑子坐上首,赵淑雅、高英爱、崔明珍、高玉姬打横,南里间里,张彩凤和韩永贞坐上首,方圆、方菲、高春爱、高顺姬打横。 酒菜流水般摆上来,冬天幽州缺少新鲜蔬菜,菜肴以鸡鸭鱼肉为主,也称得上是品种丰富、烹制精细,宾主你敬我劝,边吃边喝边聊,兴致盎然。 朴康万对这天喝的酒最为感兴趣,这酒的品质比方惟敏、刘之礼婚宴上的酒高,朴康万一杯接一杯,喝得非常带劲,心中暗想:“看起来还真得定居在幽州,要是回了百济,可就再也喝不上这么好的酒了。” 韩永贞更加坚定了定居幽州的决心,她倒不是被酒和食物所吸引,她喜欢的是一大家子人在一起的热闹。 宴会结束后,众人又分成几拨聊天,赵淑雅向崔淑子详细地介绍了赵孟雄家的情况。 第77回 返幽州亲人欣聚首 闻往事皇帝降隆恩(3) 赵家是世代书香门第,赵孟雄本人以开学馆为业,有三个儿子,老大和老二都走科举的路子当了官,老三还在读书。赵家的家境不如方刘两家富裕,方刘两家在刘家村以及幽州城附近买了很多土地,租给别人种,以为立家之本,刘明、方天戟和方菲的父亲方正纯共同出资,帮赵孟雄买了一千亩地,仅地租就可以让赵家过上优裕的生活。加上赵孟雄开学馆的收入和两个儿子的傣禄,赵家的生活水平在幽州城里算得上上流。赵德方本人长得白晰清秀,风流倜傥,又饱读诗书,知书达理,为人谦逊有礼,是个谦谦君子。 高句丽人非常注重读书,大户人家的儿子必使其入学,当初刘明对崔淑子说,赵家是世代书香门第时,崔淑子就有了五分的愿意,今天听说赵家家境还不错,赵德方本人也很出色,心上就有八分愿意了,她问:“亲家母,能不能安排个机会让我看一眼令侄,要真是像您说得那样,我非常愿意把明珍嫁给他。” “这有什么不行的。”赵淑雅说:“婚姻虽说讲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亲眼看一下不是更好吗。不光您看,让他们两个孩子也互相看一下,他们愿意才更好。你们先休息两天,大后天我兄弟请客,你和明珍到他家去做客,不光可以看见人,还能看一下他们的家业。他们住的不太远,过一条街就到了。” 后来,崔淑子和泉明珍见到了赵德方,对他很满意,于是方圆作媒,赵德方和泉明珍订了亲。 按照圣旨,李世勣在进长安之前,先去昭陵举行献俘仪式。昭陵是李世民的陵寝,李世民在世的时候就想平灭高句丽,“为中国报子弟之仇”,未竟而崩,其遗愿在李治这一代实现了,李治当然要告慰九泉下的父皇。 献俘仪式在昭陵的大殿里举行,劲卒师的官兵们换上全新的盔甲和战袍,排列在大殿外的甬路两旁,一团持枪,一团挎刀,枪缨似火,刀光如电,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司仪宣布献俘仪式开始,第一个环节是“引献俘”。高藏和泉男建被五花大绑,两名士兵把白练套在他们脖子上,牵着他们走到李世民的木主前,勒令其跪下。两名士兵每人托着一个大木盘,放在木主前面,一个木盘里放是刀,代表缴获的高句丽军队的兵器,另一个木盘里放的是高藏用过的酒器。 第二个环节是“读露布”,李世勣的随军书记宣读平灭高句丽的捷报。第三个环节是祭奠,李世勣向李世民的木主酹酒三杯。最后,所有人跪在地上,三呼万岁,献俘仪式结束,高藏和泉男建被牵出。 从昭陵到长安的路上可热闹了,劲卒师排着整齐的队伍,迈着整齐的步伐行进,队伍前面有军乐队引导,吹吹打打,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观看,一直到长安城里。进城的第二天,又在太庙举行了一次献俘仪式。平灭高句丽费了很大的劲,花了太长的时间,这一胜利来之不易,光让李世民知道还不够,李治要让李家的祖宗全都知道。这次献俘仪式李治亲自出席,武皇后陪同,程序跟上次差不多,只是规模更大,气氛更庄严。仪式结束后,李治下旨,把高藏和泉男建暂时关进刑部大牢。 泉男生、泉献诚父子前往长安途经幽州,刘明、方天戟略尽地主之谊,因怕耽误行程,没敢邀泉男生久住,即刻启程,一道前往长安面圣。 十二月十二日,高宗李治和武皇后一起,在大明宫含元殿召见平灭高句丽的有功之臣,处分俘囚。高藏身为高句丽王,本应重处,姑念其受人胁制,政不由已,赦免其罪,封为司平太常伯、员外同正。泉男建罪不恕,流放黔州。泉男产封为司宰少卿,泉男生封为右卫大将军,僧信诚为银青光禄大夫,泉献诚为司卫卿。参与平灭高句丽的主要将领各有封赏,李世勣兼太子太师,刘明为从二品并州都督,封梁国公,薛仁贵为正三品右威卫大将军、检校安东都护,封平阳郡公,方天戟为正三品营州都督,封蓟县公。 营州都督府原为大都督府,都督为从二品,所以当年刘明只能做检校营州都督。高句丽灭亡,安东都护府设立,营州都督府的地位大为下降,降为中都督府,都督为正三品,所以方天戟得以真授营州都督。 刘方两家的孩子均有升赏,刘之孝、刘之义、方惟勇、方惟健、方惟智、方惟信各升四级,方惟敏、刘之礼均授与正八品上的宣节校尉,出征一次就得了个八品官,方惟敏和刘之礼比他们的哥哥升得都快。 封赏完后,李治问:“刘爱卿、方爱卿,朕听闻你们一心要灭亡高句丽,几乎参加了所有征讨高句丽的战斗,似乎是为了报父仇,是这样的吗?” 刘明出班奏道:“回万岁,是这样的。臣和方将军都跟高句丽人有杀父之仇,所以自幼刻苦习文练武,以报国仇家恨为毕生之志,自贞观十八年投军,十九年随太宗皇帝出征辽东,至于二十三年,上赖皇上神威,下靠将士用命,终于灭亡高句丽,得偿所愿。” 李治又问:“两位爱卿,你们的父亲是怎样被高句丽人杀死的,你们又是如何习文练武,立志报仇的,说给朕和皇后听听。” 刘明说:“启禀万岁,此事说来话长,万岁和皇后娘娘若不嫌臣啰嗦,臣就简要地说一下。方将军的父亲和臣的父亲、叔父都参加了大业八年的征辽行动,方将军的父亲是辛世雄将军的卫士,臣的父亲和叔父是宇文述军中的民夫。宇文述军兵败平壤城,臣的父亲和叔父侥幸逃得性命。当他们逃至萨水畔时,辛世雄军刚刚全军覆没。臣的父亲和叔父饥饿难耐,到死人堆里寻找食物,偶然发现了身受重伤的方将军的父亲。交谈之下,得知乃是同乡,臣家在涿郡蓟县,方将军家在涿郡雍奴县,相距两百多里。方将军的父亲自知性命不保,把随身携带的食物送给臣的父亲和叔父,并托臣父把二十五两一锭大银捎给方将军的母亲,嘱咐方将军的母亲将方将军养大,替父报仇,言讫既逝。臣的父亲和叔父把方将军父亲和辛世雄将军的遗体掩埋,游过萨水,逃到鸭绿水旁,不料在偷渡鸭绿水时被高句丽巡逻队发现。臣的父亲武功比较好,奋力拼杀,掩护臣的叔父跳进鸭绿水中,逃脱了追杀。臣的父亲力战而死,杀死数名高句丽士兵,高句丽士兵恨之入骨,将臣的父亲分尸泄忿。鸭绿水极冷,臣的叔父失去知觉,一直被冲到大海,侥幸被冲到岸上,得以不死。他翻山越岭,一路上遇到过狼群、黑熊和突发的山洪,九死一生,历尽艰辛,才返回家乡,那时候臣出生才一个多月。因为哀痛过度,臣的祖母和祖父于数月之内先后去逝,为了给他们治病,臣家的财产几乎全部耗尽,地也卖掉了一大半,只剩下几间房子和十亩地。屋漏偏遭连阴雨,那年冬春两季大旱,夏粮只收了不到两成,夏天又阴雨不断,桑干水决堤,把臣的村庄冲作一片白地,臣的母亲只好带着臣回娘家就食,臣的叔父则到涿郡城佣工以谋生。臣的叔父有些文化,在一个商铺里当了一个月的管账先生,挣了一吊钱,待大水一退,就返回村里,自己脱坯,盖了三间土坯房,在臣的外祖母家的帮助下种上麦子,把臣的母亲接回家,而他则前往张将军家,去归还张将军父亲托付的那一锭银子。” 李治忍不住插言道:“你们家被大水冲得什么都没有了,那一锭银子你的叔父还一留着,从来没想动用?” “是的。”刘明说:“臣的叔父为人极讲忠义,如果不是方将军的父亲以食物相赠,他和臣的父亲说不定就饿死了,所以对方将军父亲的托付,时刻铭记于心。在鸭绿水中自知将被淹死,他没有扔掉银子,在辗转回家的途中,他没有花那锭银子,为父母治病没钱可用,他宁可卖地,也没动用那锭银子。实际上,家里人都不知道有那锭银子,他回家后就把银子放进一个瓦罐,藏在炕洞里,所以房子被大水冲塌,银子却没有丢失。” “难得有如此信义之人。”武皇后点头称叹。 李治说:“刘爱卿,你接着往下说。” 刘明说:“那时候臣的家里连一文钱都没有了,臣的叔父要去归还银子,又怕衣衫褴褛,让人误以为他故意装穷,为的是讨赏银,就去涿郡城里他曾经帮佣过的那家店铺去借钱。店铺丁老板人很好,听说他去还银,非常感动,借给他五百钱,让他换了一身半新的衣服。臣的叔父把银子送到方将军家,方将军的伯父用这二十五两银子为本钱做生意,两家的日子逐渐宽松起来。臣的叔父仍在涿郡丁老板那里帮工,臣家的日子也慢慢地缓过来。过了一年多,方将军的伯父为了扩大生意,前往涿郡去找丁掌柜,从丁掌柜那里听说送银之时臣家穷得丁当响、臣的叔父像叫花子一样,大为吃惊,带着重礼去臣家探望,跟臣的叔父和母亲谈得非常投机,当时就给臣和方将军的妹妹订了娃娃亲,双方成了亲戚。臣的叔父念过几年书,也练过一些武功,为了替臣的父亲报仇,从臣三岁开始,就教臣识字,臣六岁的时候,开始教臣练武。武德三年,方将军的家乡遭窦建德兵乱,方将军的伯父带领两家人投奔到臣家,从此方将军就和臣一起习文练武。” “如此说来,两位爱卿的文韬武略都是跟刘爱卿的叔父所学喽?”李治好奇地问。 第77回 返幽州亲人欣聚首 闻往事皇帝降隆恩(4) “非也。”刘明回答:“臣的叔父只读过几年书,虽天姿聪颖,在左近村庄里学问居首,但毕竟所学时间太短,称不上饱学之士。臣的家乡有习武之风,臣的叔父倒是自小练武,争奈他喜文不喜武,只是略窥武功的门径而忆。臣的叔父自知他的学问和武功远不足以培养出大将之材,在涿郡城佣工期间,着意寻访武功高强之人和饱读诗书之士。也是机缘巧合,与两三年间先后遇上了武师杨老师和耆儒老先生。二人都在落难之中,臣的叔父把他们聘请到臣的家乡,做臣等的文武师傅。臣和方将军,以及臣等的儿子,皆受杨师傅和赵老先生的教导,方有今日。臣等几家人相处得非常融洽,如亲戚一般,于是辗转联姻,方将军娶赵老先生的女儿为妻,方将军的堂兄娶杨老师的女儿为妻,方将军的堂妹嫁给了赵老先生的孙子,至今几家人往来频繁,关系密切。” “真是难得,真是难得。”李治连声赞叹。 武皇后听出点问题,问刘明:“刘爱卿,只听你说起你家、方爱卿家、方爱卿的伯父家,还有杨老师家、赵老先生家,怎么你从来没提过你叔父家?莫非你叔父英年早逝?” “启禀皇后娘娘,臣的叔父依然健在,而且身体还挺不错。除了赵老先生多年前已经仙逝外,臣的母亲、方将军的母亲、杨老师,都还健在。”刘明解释说:“臣之所以没提过臣的叔父家,是因为臣的叔父一直没有成家。” “为什么?”李治不解地问。 刘明说:“臣的叔父深感臣父的救命之恩,发誓把臣培养成人,学成文武之艺,上报君王,下报父仇。他把臣当成亲儿子一样关心,把臣的母亲当成母亲一样孝敬,他觉得,如果他娶妻生子,且不说妯娌和堂兄弟姐妹之间会不会有矛盾,在他管教臣的时候也会多有顾忌。要想把孩子培养成有用之材,必须严加管教,不能溺爱,臣的叔父担心,一旦他有了亲生儿子,再对臣严加管教时,臣会心中不服,认为他没把臣当成亲儿子,所以才那么凶。基于这种顾虑,他发誓终生不娶。臣的邻居家有一子一女,臣管那女孩儿叫姑姑,她跟臣的叔父从小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本是很好的一对,可为了臣,臣的叔父自己斩断了这份情丝。我们两家关系密切,虽不同姓,就像一家人。邻居家很穷,儿子又有残疾,娶不上媳妇,邻居的爷爷奶奶就想用女儿换一个媳妇,给女儿找了一个比她大十来岁、瞎一只眼、跛一只脚的男人。那位姑姑不愿意,哭求臣的叔父娶她,臣的叔父含着眼泪,坚决拒绝,那位姑姑只好嫁给了那个残疾人。为了培养臣,不光臣的叔父做出了巨大的牺牲,臣的母亲也一样。臣的父母结婚刚两个月,臣的父亲就被军队征召,臣的父亲在鸭绿水畔自知将死,留下遗言,许臣的母亲改嫁。可臣的母亲誓死不从,多少人劝说都没用,坚决要把臣养大,替父报仇。为了臣,两位老人家吃了半辈子的哭,每念及此,臣心如刀绞……”说到这里,刘明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 李治这个人说忤逆也忤逆,说孝顺也孝顺。说他忤逆,是因为他居然在他爹活着的时候偷他爹的女人,说他孝顺,是因为他事母至孝,在唐朝的所有皇帝中数一数二。听了刘明谈到张彩凤的不易,李治心有所感,忍不住唏嘘起来。 武皇后关切地问:“刘爱卿,你的叔父真的终生未娶吗?” 刘明深吸一口气,平静一下心情,说:“回皇后娘娘,臣长到十几岁的时候,臣的母亲对臣的叔父说,孩子已经懂事了,不用再有顾虑,应该组建自己的家庭了,别人也纷纷劝说臣的叔父。臣的叔父想着当初他决绝地拒绝了邻居家的姑娘,内心有极大的负罪感,还是不肯结婚。说来也巧,过了不长时间,邻居家的那位姑姑的丈夫因病去世,家里再没有其他人,只剩下她和两个年幼的儿子,生活无着,只好回到娘家。在臣的母亲和乡亲们的撮合下,臣的叔父和那位姑姑结了婚,把姑姑带来的两个儿子当亲生儿子一样抚养,后来又生了一儿一女,结局也算是完美。” 武皇后松了口气,对李治说:“皇上,刘爱卿的叔父真乃是古今罕有的忠信仁义之士,出于我圣朝,为我圣朝增色不少,应该加以褒奖,令世人效仿之。” “对对对,皇后说得有道理。”李治当即响应:“不光是刘爱卿的叔父,刘爱卿和方爱卿的母亲守节育子,文武两位老师教导有方,为朝廷培养出数位栋梁之才,都应该加以褒奖。” 李治又向刘明了解了各人的情况,然后问武皇后:“朕想赠刘家梁礼部郎中衔,食其傣禄,直至天年,并赐缣五百匹,对张氏和杨氏各赐缣两百匹,赐张氏二品翟衣和二品钿钗礼衣各一套,赐杨氏三品翟衣和三品钿钗礼衣各一套,在刘爱卿原籍为刘家梁敕建忠信仁义牌坊,为张氏敕建贞淑节烈牌坊,在张爱卿原籍为杨氏敕建贞淑节烈牌坊,赐杨茂才缣百匹,封赵德方为幽州都督府文学,皇后以为如何?” 在那个年代,像张彩凤和杨氏这样守节育子的事很平常,并不值得建牌坊大肆宣扬,没生孩子也终生守节的人亦非罕见,甚至还有人没过门未婚夫就去世,也终生守节,李治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讨好武皇后。武皇后一向认为女人并不比男人差,如果只重赏刘家梁,武皇后可能会心理不平衡。 果然,李治的想法正撞在武皇后心坎上,武皇后笑靥如花,称赞道:“皇上处分得极为恰当,就按皇上的意思办吧。” 李治当即命人拟旨,刘明、方天戟带着孩子们叩头谢恩。刘家梁得了一个礼部郎中的官衔,品级是正五品下,虽然只是一个空衔,傣禄也不算很多,但再见到县官等地方官员就不用磕头了,反而是那些官员逢年过节要来参拜刘家梁,磕头送礼,这个面子非常大。赵德方一下子就得了个正八品下的官职,比一般县的县丞级别都高,而且是皇上亲授,以后的仕途会比较顺畅。 李治又对刘明和方天戟说:“刘爱卿、方爱卿,你们养了八个将门虎子,个个都是将才,正当为国家出力,不要贪恋亲情,朕打算调几个人离开幽州,你们有什么想法?” 刘明奏道:“启禀万岁,自幼受到叔父和老师的教导,要忠君报国,没齿难忘。臣只不过小有战功,得蒙皇上封以高官显爵,圣恩万死难报。莫说只是把臣的儿子调离幽州,就算把他们送上九死一生的战场,臣也心甘情愿。如果万岁觉得微臣还有可用之处,微臣亦愿亲赴战场,虽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方天戟也奏道:“万岁,臣极臣的五个儿子任凭万岁差遣,赴汤蹈火,死而无憾。” 刘氏三兄弟和方氏五兄弟一起跪倒,齐声说:“臣等任凭万岁差遣,赴汤蹈火,死而无憾。” 李治大喜,说:“刘方两家满门忠烈,朕心甚慰。诸位爱卿,如此对大唐威胁最大的是吐蕃,吐蕃人时时窥视我陇右之地。为了加强陇右地区的防御力量,朕任命,刘之孝为凉州都督府长史,方惟勇为鄯州都督府司马,方惟健为检校肃州别驾,方惟智为检校沙州都督府司马,明年二月底之前赴任。刘之义为幽州都督府劲卒师师帅,方惟信为幽州都督府先锋团校尉,承担赡养祖母之职。方惟敏为左卫亲府翊卫,刘之礼为右卫亲府翊卫,明年二月底之前到京赴任。” 刘明、方天戟、刘氏三兄弟和方氏五兄弟一起谢恩。李治接着说:“刘爱卿,河东乃我朝龙兴之地,地位特殊,爱卿定知。河东稳则京城安,朕把你派到并州,一则是为了防边患,二则是为了防内乱。回纥虽与天朝友好,但毕竟非我族类,其心难测,你切不可掉以轻心。” “臣领旨。”刘明说:“万岁,臣到并州之后,一定牢记万岁的嘱托,练精兵以防边患,恤百姓以安地方,决不辜负万岁的期望。” 李治又对方天戟说:“方爱卿,腾把你派到营州,也是两个目的,一是监督、震慑奚、契丹两蕃,二是协助检校安东都护薛仁贵,监督、震慑辽东之高句丽遗民。朕不希望百济的乱事发生在高句丽。” 方天戟回奏:“请万岁放心,臣定不负万岁的信任和嘱托。当年刘明将军检校营州都督期间,在安抚高句丽遗民方面做得非常好,辽西的高句丽遗民心悦诚服、心向大唐,臣会虚心向刘明将军请教,把辽西治理成中原。薛仁贵将军是臣的结义兄弟,臣一定跟他好好配合,如果有人敢起兵选择,薛将军从南向北,臣从西向东,两路夹击,必能旬日翦灭。” 李治和武皇后都非常高兴,宣布退朝。 十二月十七日,李治和武皇后在长安城南郊举行祭祀活动,把平定高句丽的喜讯让报苍天,谢苍天保佑大唐,刘明、方天戟和三龙五虎全部参加了郊祭。在长安城逗留的几天里,刘明等人细细地游览了长安城,被长安城的恢宏制度和繁荣景象深深吸引。 众人都羡慕方惟敏、刘之礼有幸能被皇上留在京城,方惟敏和刘之礼嘴上故意说这不算什么,心里却得意洋洋,暗自盘算着把媳妇接到长安,甜甜美美地过小日子。 年关将至,刘家梁等人受到皇上的嘉奖,这是件大事,需要隆重庆贺,刘明等人不敢在长安多做停留,匆匆离开。 欲知刘方两家将如何庆祝这一大喜事,且待下回分解。 第78回 欣逢喜事亲邻同庆 游览京城眼界大开(1) 劲卒师已于十二月十三日护送班旨的内侍前往幽州,郊祭仪式结束的第二天,刘明等人就离开长安,一路快马加鞭,在年底之前,于幽州城外赶上了内侍,一同进城。刘明和方天戟亲自送内侍住进馆驿,才回家跟家人团聚。 听说皇上降旨封赏,刘方两家的人都非常高兴。刘之孝前往刘亮家送信,方惟勇前往赵孟雄家送信。刘亮长住幽州城里,经营着城里的买卖,每到冬天,就按照惯例把刘家梁夫妇和杨茂才接到城里过冬。到底是练武之人,杨茂才已经八十七岁高龄了,身体还挺硬朗,他的后老伴儿比他小,倒是已经去世了。刘家梁七十六岁、于小翠七十四岁,头白如雪、满脸皱纹,身子骨还不错,住在刘家村的时候二人还种点菜,养点鸡鸭。 张彩凤和杨氏都是高官的母亲,都是朝廷命妇,她们得到皇上的赏赐在情理之中,刘家梁、杨茂才和赵德方都是布衣草民,竟然得到皇上的封赏,实在是出人意料,人们听到这个消息,一边高兴,一边偷偷地掐自己,看是不是在做梦。 赵德方得到皇上亲封官职,最高兴的不是赵德方本人,也不是他的长辈和兄嫂,而是崔淑子和泉明珍母女二人。正八品下的官品秩没多高,可那是皇上亲封的。要知道,通常来说,只有五品及以上的官职才由皇上封授,六品及以下官职都由吏部任命。赵德方这个八品官含金量比别人的六品官都高,只要本人不出什么事,仕途肯定顺利。方惟勇现在是五品官,相应地高英爱是县君,崔淑子相信,泉明珍也能成为县君。 班旨仪式于次日在幽州都督府举行,张彩凤和杨氏原本都是郡夫人,刘明升职后,张彩凤变成了国夫人,但还没有国夫人的朝服,仍跟杨氏一样,身着郡夫人朝服,刘家梁、杨茂才和赵德方都是白身,刘家梁和杨茂才乡绅打扮,赵德方儒生打扮,共同接旨。刘明、方天戟和三龙五虎各着本品官服,方圆和赵淑雅着郡夫人朝服,陪同接旨。 众人按班次排好,站在大厅里等候。内侍从里面走出来,手托圣旨,尖声道:“国夫人刘门张氏、郡夫人方门杨氏、刘家梁、杨茂才、赵德方接旨——” 众人“呼啦啦”跪倒,齐声说:“臣等恭迎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历来宣旨都是这样开头,接着就是一段四六文,在赞扬被封赏的人之后,接着对圣朝歌功颂德,都是一些官话。读完官样文章,后面才是干货:“赐刘门张氏二品翟衣和二品钿钗礼衣各一套,缣两百匹。于蓟县刘家村敕建贞淑节烈牌坊;赐方门杨氏三品翟衣和三品钿钗礼衣各一套,缣两百匹。于雍奴县卫家集敕建贞淑节列牌坊;赐刘家梁缣五百匹,赠正五品下礼部郎中衔,食其傣禄,直至天年。于蓟县刘家村敕建忠信仁义牌坊;赐杨茂才缣百匹;封赵德方正八品下官职,任幽州都督府文学。钦此——” 宣旨完毕,众人一起谢恩,三呼万岁。内侍道身“平身”,刘明起身上前,接过圣旨,派刘之孝等人护送回家,供在堂上。 刘明对内侍说:“公公请先回驿馆歇息片刻,下官略备薄酒,在寒舍为公公接风洗尘,稍倾下官亲去馆驿恭请。” 内侍客气道:“刘大人乃是二品大员,咱家怎敢叨扰刘大人,使不得,使不得。” “公公切莫如此说。”刘明道:“公公是代表皇上前来宣旨的,身份特殊,见官大一级,下官为公公洗尘,正是理所应当,公公切莫推辞,还望给下官这个薄面。” 内侍“呵呵”笑了几声,说:“刘大人既如此说,咱家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真的不敢劳刘大人亲去馆驿相请,那绝对使不得。” 刘明说:“看起来公公也是个爽快人,那好,下官就不多说了,下官派犬子前去相请。” 刘氏三龙、方氏五虎护送内侍返回馆驿,内侍的随从把一叠礼单送上。刘明和方天戟各自送了一份重礼,幽州都督府的主要官员也都送了价值不菲礼物,刘家梁、杨茂才、赵德方也各有礼物相送,加在一起,价值数千金,内侍看完礼单后,乐得白面皮更白了三分,尖嗓音又高了八度。 年底之前不可能返回长安了,刘明和方天戟盛情邀请内侍过完年再走。在路上过年确实不方便,内侍自然又是“恭敬不如从命”。数日之内,刘方两家和幽州都督、长史,轮流设宴款待内侍,内侍每天从早到晚都喝得醉醺醺,过得乐滋滋。过完大年初一,内侍不敢再耽搁,离开幽州回宫交旨,刘明、方天戟等人亲自送至郊外。 内侍走了,刘明等人终于放松下来。这个年过得很特殊,得到皇上的封赏自然是大喜事,可整天陪着内侍,家人之间倒没能在一起吃顿年饭。现在轮到亲戚们欢聚了,赵淑雅早就邀请了方天伦、方天理两对夫妻到幽州城做客,大年初二傍晚就到了。从大年初三开始,刘明家、方天戟家、刘亮家、赵孟雄家,轮流摆宴庆贺,轮完一圈又是一圈,一直闹到正月初九。 正月初十这天又轮到赵孟雄家摆宴,赵孟雄趁亲戚都在,初十这天又是黄道吉日,给赵德方和泉明珍举行了婚礼。 刘明原打算,等回到幽州后,按照大唐的风俗再给方惟敏、高玉姬和刘之礼、高顺姬两对小夫妻重新举行一次婚礼,考虑到在平壤城举行的婚礼上搞了一次盛大的筵席,已经够隆重了,就没再举行。 正月十一,杨氏、方天戟夫妇、赵孟雄夫妇、方惟勇夫妻,随方天伦夫妇返回卫家集,准备参加将于正月十六举行的牌坊奠基仪式。牌坊的修建分别由蓟县县衙和雍奴县县衙出资并组织实施,皇上的旌表,落在哪个县是哪个县有荣耀,两个县的县令都非常高兴。两位县令都没见过二三品的高官,都想趁此机会巴结一下刘明和方天戟。两个人像商量好了似的,分别登门拜访刘明和方天戟,提议搞个牌坊的奠基仪式,请刘明和方天戟参加。修牌坊本来没必要搞什么奠基仪式,建好后搞个揭幕仪式就可以了,但刘明和方天戟要离开幽州赴任,等牌坊建好后,他们不可能为此专门回来一趟,参加揭幕仪式。在他们离开幽州之前搞个奠基仪式,这是为他们的母亲搞的,他们肯定不会拒绝参加。二人想得不错,刘明和方天戟略一推拒就答应下来。刘明急着前去赴任,就把奠基仪式的日子定在正月十六。 正月十六一大早,刘明夫妇、刘之孝夫妻,陪同张彩凤、刘家梁夫妇,乘坐车马前往刘家村。蓟县县令已经带着阖署官吏、皂隶先到了,听说刘明等人将到,赶紧命令皂隶在进村的大路两边排开,驱赶闲杂人等,亲自带领官吏和村里的长老出村迎接。 皇上下旨要在刘家村为刘家梁和张彩凤建造牌坊,以及将于正月十六举行奠基仪式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刘家村和附近三乡五里的各个村庄。刘家村黄土垫道,净水泼街,附近村庄的人扶老携幼赶来观看,有些人从十几里以外赶来。刘家村村口聚集了好几千人,比赶庙会都热闹。 车马行近村口,蓟县县令抢步上前,跪倒在地,行叩头大里相迎,刘之孝赶紧跳下马来,用手相搀。县令非要给张彩凤、刘家梁、刘明、方圆每个人单独磕头,刘之孝说:“老父母千万不要如此,我等官级虽高,回乡以后就是您的子民,家父吩咐过,以抗礼相见即可。” 刘明可是从二品的大员呀,居然如此谦逊,如此平易近人,县令大受感动:“既然刘大人吩咐了,卑职恭敬不如从命,请太夫人等先进村休息一下,稍后就举行仪式。”县令一一参见过张彩凤、刘家梁、刘明、方圆和高春爱,刘明跟他攀谈了几句,又对前来迎接的刘家村父老拱手致谢,然后来到刘家梁家,休息更衣。 刘家梁把祖宅让给了于小翠的侄子,他在杨茂才家旁边买了一大片地,盖了一个大院子,他和于小翠住中院的正房,两侧的跨院分别住着于小翠的两个儿子,刘大虎和刘二虎。刘家梁家在乡下的生意全部交由刘二虎打理,刘大虎则管着二刘及方赵各家在刘家村附近的田产,总数达两千余亩,既有刘家村境内的,也有邻村境内的,分属于刘明、方天戟、刘家梁、刘亮、赵孟雄、刘大虎和刘二虎。 刘家梁原本就跟杨茂才情同兄弟,后来又把女儿刘芳嫁给了杨茂才的儿子杨学明,二人成了儿女亲家。杨学明得到了杨茂才的武功真传,水平不在方天戟以下。杨茂才就这么一个儿子,不想让他为了挣取功名而上沙场冒险,就让继承了自己的行当,教授武功,兼种田。教授武功挣不了多少钱,杨家的土地又少,不想让女儿过不宽绰的日子,刘家梁拿出一百亩地给刘芳当陪嫁。杨学明一个人种不了那么多地,干脆连原有的土地一起,都租给别人种,他专心教授武功。 大部分时间,这老哥俩都在一起,春夏秋三季住在刘家村,一起种种菜、聊聊天、遛遛弯,天冷后就搬到幽州城刘亮家里过冬。 第78回 欣逢喜事亲邻同庆 游览京城眼界大开(2) 刘明和方天戟有钱之后,每年都会捐资购买石料,由刘家村村民出工,重修刘家村附近的河堤,把原来的夯土堤逐段包上石料,极大地减少了水灾的发生。刘明的官越做越大,历任蓟县县令都非常巴结他,出资派工,加固、维护刘家附近的河堤,这段河堤更加坚固。最近十几年,桑干水闹了五次水灾,而刘家村一次都没有被淹,连相邻的村庄也沾了刘家村的光。既免了河决之患,复享水浇之利,只要不遇到极端的旱灾,刘家村的农田就会有不错的收成。由于这个原因,刘家村村民的日子都比以前好过多了。 中国是个农业文明古国,人们对土地极为重视,视为安身立命之本,像刘家梁这样以经商发家、刘明和方天戟这样身居高位、赵孟雄这样以教书为业的人,都是这种观念,只要手上有了闲钱,他们就会用来购买土地。刘家村人的日子好过了,除非碰上特别的事,一般不会出卖土地,刘家梁等人就向邻近村子购买。那样数量也有限,他们就在幽州城附近购买,城西、城北、城东都有,规模与刘家村附近的土地差不多。 刘明等人稍事休息,换上官服,前往村口参加奠基仪式。刘明现在是二品大员,张彩凤和方圆都是国夫人,都穿着朝服,刘明威风凛凛,张彩凤和方圆雍容华贵,特别是张彩凤,穿的是御赐的二品翟衣,光华闪闪,耀人二目。这种场面,就连蓟县县令都没见过,更别说老百姓了,围观的人们眼界大开,那些跑了十几里路赶来看热闹的人都觉得不虚此行。刘之孝是五品官,高春爱是县君,自然都身穿朝服。 刘家梁虽然只有一个礼部郎中的空头衔,但也穿着五品官服。别看他是农民出身,以经商为业,可他本身有些文化,子侄孙儿辈中官员多多,对官员的做派并不陌生,穿上官服后,把胸一挺,把肚子一腆,迈开方步,扭扭摆摆,挺像那么回事,不认识他的人还真以为他是位官员呢。于小翠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那副装腔作势的样子,忍不住“哧哧”直笑。 怪不得刘家梁得意洋洋,就连刘家村的普通村民,跟刘家没有半点亲戚关系的,都牛皮得了不得,好像自己是刘家的至亲似的,向外村人讲述起刘家的事,下巴朝天,唾沫星子四溅。外村人则羡慕得不行,都恨爹娘没把自己生在刘家村,无法沾上这种荣耀。 奠基仪式由刘家村的村长担任司仪,他宣布奠基仪式开始,顿时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一通喧嚣之后,村长逐一介绍了参加奠基仪式的来宾,重点强调刘明是二品大员、张彩凤和方圆是国夫人、刘家梁享受五品官的俸禄。接下来是县令致辞,四四六六、之乎者也,说了一大通,无非是称颂刘家梁的忠义和张彩凤的贞节,感谢皇上英明睿智、天恩浩荡,在场的普通百姓谁都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 刘之孝拿出四张红纸,让人展示给大家看。红纸上是两座牌坊上的题字,出自赵孟雄之手。刘家梁的牌坊正面是“忠信”二字,背面是“仁义”二字,张彩风和杨氏的牌坊正面是“贞淑”二字,背面是“节烈”二字。赵孟雄是幽州有名的书家,这些字写得端庄大气,观者不管懂不懂书法,不管是看门道的还是看热闹的,都觉得写得好,都挑大拇指称赞。 早已有人在路旁挖了一个坑,里面放着一块系着红绸的石头。县令请刘明培第一铲土,刘之孝培第二铲土,接下来,县令、村长和村中的几位老人都培了土,奠基仪式宣告结束。 回到刘家梁家,县令向张彩凤和刘家梁各赠送了一份礼物,刘明谢过之后,陪着他闲聊,一直到午饭时间。一个二品大员能够跟自己一个七品芝麻官聊这么长时间,县令感到受宠若惊,觉得那两份礼物送得值。这段经历,足够他向同僚们夸耀一阵子了。 中午,刘明在刘家梁家和杨茂才家大摆宴筵,与村民共同庆贺修建牌坊这一喜事。在刘家梁家宴请的是蓟县的官员、村长和刘家、张家的亲戚。亲戚里包括张彩凤的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还有一群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他们都是应邀从张家村赶来的,还包括于小翠的侄子侄女以及他们的子女。在杨茂才家宴请的都是本村的乡亲,每家出一个代表,一家不落,除了白吃白喝外,刘明还给每个人封了一两银子的红包。 乡下的宴席没什么太多的讲究,除了招待官员的那一桌菜是请了一位厨师做的之外,其它桌上的菜都是大锅烩菜。农民从来不挑剔,酱牛肉、白斩鸡就是好得不得了的菜,白菜粉条炖猪肉里只要大肥肉片足够多、萝卜炖羊肉里只要羊肉比萝卜多,人们就会挑着大拇指称好。确实,这炖饭比他们家的年夜饭都好。 宴罢,县令告辞回县衙,刘之孝给县令、县丞、主簿、县尉每人送了一份礼物,都是从长安带回来的,价值不算太高,在乡下难得一件,算个稀罕物。另外,刘之孝给每个皂隶发了一两银子的红包。 村里难得有这么大喜事,难得有人凑得这样齐的机会,乡亲们吃饱喝足后还不肯散去,继续喝水聊天,一直到日头西坠。所有的人都喝得晕晕乎乎的,杨学明通知他们的家人,把他们扶回家中。 刘明等人在刘家村住了一天,都换上普通的衣服,以刘家村村民的身份,到各家拜访了一遍,正月十八才返回幽州城。 卫家集的奠基仪式过程大致相同,只多出一个环节——赵孟雄现场题字。方天伦在现场摆了一张条几,上面放着笔墨和裁好的红纸。赵孟雄拿起毛笔,醮饱了墨,深深地吸了口气,略一凝神,在两张纸上分别写下“贞淑”、“节烈”四个字。 雍奴县县令是读书人出身,字写得也不错,看了赵孟雄写的字后,拍手称叹:“好好好,浑圆雅正,与敕建牌坊的身份相符,又有几分飘逸灵动,形神俱佳。赵先生不愧是有名的书家,不知下官有没有这份幸运,求赵先生一副墨宝?” 跟很多有学问的读书人一样,赵孟雄有个脾气,说好听点叫傲骨,说难听点叫不懂人情世故,不大愿意把自己的字送给别人。特别是他看不上的人,就算送百金请他写个条幅,他也不肯。今天不一样,一来杨氏受封他感到高兴,二来从县令对他的字的品评上,他看出县令是个懂字之人,当县令是个读书人而不是官员,于是慨然应允:“承蒙大人抬爱,若不嫌在下书法不精,在下就班门弄斧了。大人想写什么?” 县令本人是读书人,了解读书人的脾性,为了取悦于赵孟雄,以达到向赵孟雄请教的目的,忙说:“下官斗胆,请赵先生挥如椽巨笔,书靖节先生的《饮酒》诗第五首。” 县令要求写的是陶渊明的名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表达了陶渊明对田园生活的热爱和不与官场恶俗同流合污的精神,果然令赵孟雄非常高兴。他二话没说,铺开纸、醮足墨,“唰唰唰唰”,挥笔疾书,如龙飞凤舞,一气呵成。 写完后,县令双手拿着字向众人展示,同时吟道:“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众人见县令对赵孟雄如此恭敬,不管懂不懂字,能不能看出赵孟雄字的好处,都鼓掌称好。 卫家集是个水陆码头,南来北往的人很多,杨家得到皇上旌表、敕建牌坊的消息,传到四面八方。 仪式结束后,方天伦同样摆宴席招待来宾和亲朋。杨家的亲戚不多,方天伦特别会造势,早已经提前给跟他有生意往来的人下了帖子,邀请他们前来赴宴。中国古代讲士农工商,商人的政治地位最低,让那些生意伙伴跟官员在一起吃饭不合适,杨天伦就在自己家里招待官员和亲戚,在二弟杨天理家里招待生意伙伴和近邻。官府的人离开后,方天伦又来到方天理家,向生意伙伴们敬酒,众人也是聊到天色将晚。这还没完,有一位生意伙伴提议大家共同出资,回请杨天伦,众人都同意,于是中午饭接上了晚饭,一直闹到定更以后才结束。 杨氏、方天戟一行人也于正月十八返回幽州,两家人都开始为离开幽州赴任的人做准备。 杨氏和张彩凤年纪大了,习惯了幽州的生活,不想离开幽州。并州的气候还不错,刘明决定带着方圆一同赴任。方天戟担心赵淑雅受不了营州的苦寒,决定只身一人赴任。刘之孝、方惟勇、方惟健、方惟智路途遥远,期限紧迫,只能骑马赴任,无法带家眷,陇右的生活相对于幽州来说要苦得多,也不宜带家眷。方惟敏和刘之礼距离较近,期限不紧,决定等运河冰解之后,带着妻子乘船前往长安。 对于刘之孝等人远戍陇右,远隔万水千山,生活不便,杨氏、张彩凤、赵淑雅和方圆都颇为心疼和担忧,刘明安慰她们:“陇右虽然偏远,但在繁忙的商道上,每天都有商贾往来,并非你们想像的那样音信难通,捎书寄信比并州、营州都方便。陇右的生活虽然苦一点,但再苦也不及征战高句丽的时候苦,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这点苦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如今天下太平,陇右没有战事,他们不会有危险,比让他们跟着老三强多了。我总觉得高句丽人不会安分守己,说不定哪天就会造反。” 第78回 欣逢喜事亲邻同庆 游览京城眼界大开(3) 听刘明这么说,杨氏等人方才安心了一点。转念一想,不管怎么说,方惟敏和刘之礼这两个最小、最受疼爱的孩子,担任了宫廷宿卫,用不着上沙场求名立功,她们感到很欣慰。 从长安回到幽州后,方惟敏和刘之礼没少向高玉姬和高顺姬夸赞长安城的繁荣壮丽,朴康万受到吸引,非常想去长安城看看,跟韩永贞商量,想跟方惟敏和刘之礼一起去长安玩一阵子。韩永贞当然愿意,她虽然去过一次长安,但根本没机会游览。韩永贞想得更好,她不只是想去玩一阵子,而是想定居在长安,守着两个孙女。对于这一想法,朴康万举双手双脚赞成,提出跟方惟敏和刘之礼同船前往。 韩永贞的提议触动了张彩凤和杨氏,她们对长安城也是仰慕已久,想同船前去游览。刘明说:“去长安城游览绝对没问题,谁想去都可以去。不过惟敏和之礼刚到长安,什么都没准备,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一下子去太多人很不方便。况且现在天气还冷,船上风大,容易得病,不如等天暖之后再去,惟敏和之礼可以提前做接待的准备,沿途的树也绿了、花也开了,坐在船上欣赏春光,也不会觉得寂寞。” 张彩凤拍下手说:“这话说得有道理,朴家亲家亲家母,先让他们小夫妻去吧,咱们晚一点再走,拉上崔亲家,再带上几个年轻的媳妇伺候咱们,好好地游览一番。” 朴康万当即点头:“好,全听太夫人的。” 刘明又说:“干脆,方圆先不跟我去并州,跟你们一起去游览。既然是坐船去,就不要只游览长安,还有洛阳、扬州、苏州、杭州,你们可以尽情的游览一番。等返回时,方圆留在长安,给我送个信,我派人去长安接。” 这个提议受到了所有人的热烈拥护,高玉姬和高姬也要跟着游览江南,其他人没有一个不想去的,高春爱、高英爱、刘之义媳妇、方惟健媳妇、方惟智媳妇、方惟信媳妇这几位孙子辈的媳妇谁都不肯落下,重孙子辈的孩子们也吵吵着要去。 赵淑雅和方圆觉得,不让哪个媳妇去都不合适。让媳妇们都去,太小孩子就不能留在家里,太小的孩子没有母亲照顾让人不放心。二人商量了一番,做了个规定:不满六周岁的孩子可以跟着去,六周岁以上的孩子要习文练武,不能耽误,想游览以后再找机会。 这个消息不知道怎么传了出去,方圆的四个女儿刘思德、刘思言、刘思容、刘思功,赵淑雅的三个女儿方惟聪、方惟惠、方惟佳,纷纷回娘家要求同往。赵淑雅跟方圆又一商量,干脆把这件事告知刘家梁和杨茂才,邀请他们一同前往。杨茂才欣然接受邀请,刘家梁更是要带着于小翠一同游览。 杨茂才的儿子杨学明想跟着一起去,不好意思开口,就鼓动妻子刘芳去向方圆求情。刘芳跟方圆说,她的父母年纪大了,她得随时照顾。这个理由相当硬,方圆满口答应了刘芳的要求,杨学明作为刘芳的家属,蹭了一个名额。 刘明又提出,这么人去游览,都是老人、妇女和孩子,没有几个得力的男人照顾不行。杨学明虽是年轻男人,但孤掌难鸣,而且他是杨家的人,不方便主方刘两家的事。刘之义和方惟信陪同前往最合适,可二人刚刚升了职,长时间请假不合适,也未必能走得开,不如让刘家梁的儿子刘亮两口子随同前往。刘亮两口子长年在幽州城做生意,见过世面,处理各种事情都比较在行,担任带队总管最为合适,出头露面的事让杨学明帮衬着点。 对刘明这个提议,方圆和赵淑雅没有意见,刘亮夫妻更是没话说,这个提议正中他们下怀。刘亮还提出,他想带一船货去长安发卖,再从长安采购一船货带到扬州发卖,说不定能在长安和扬州找到固定的生意合作伙伴,将来就可以做幽州和长安、扬州之间的生意。 受到启发,方天戟派人把刘亮的想法告诉了方天伦,问他想不想这么做。方天伦的父母都已经去世,方家长门现在是他当家,他弟弟方天理协助。方天伦想都没想,当即就表示也带一船货去长安。方天伦的妻子是杨茂才的女儿杨娟,杨娟借口杨茂才需要人照顾,要跟着一起去。崔明珍想去但没好意思开口,赵淑雅知道也的心思,主动发出邀请,崔明珍略一推拒便接爱下来。 于是赵淑雅和方圆决定,雇两条大游船,杨茂才、刘家梁、于小翠、杨氏、张彩凤、赵淑雅、方圆、朴康万、韩永贞、崔淑子、刘亮夫妻、方天伦和杨娟、杨学明和刘芳这十六个人乘坐一条,高春爱、高英爱、刘之义媳妇、方惟健媳妇、方惟智媳妇、方惟信媳妇、方惟聪、方惟惠、方惟佳、刘思德、刘思言、刘思容、刘思功、泉明珍这些奶奶、姑奶奶们,带着她们年幼的孩子乘坐一条,将来高玉姬、高顺姬也在这一条上。每位主人可以带两个丫鬟,这样一来,每条船上差不多有五十个大人。 二月十二春分那天是个出行的黄道吉日,出发的日子就定在那一天,每个人开始准备自己出行需要用的东西,主要是春夏两季的衣服。刘方两家的太夫人、太太和大奶奶都是朝廷命妇,到了长安有可能需要朝参,所以把朝服也带上。 刘明、方天戟等人各自前去赴任不提。到了春分这天,十几辆轿车和十辆大车离开幽州城,前往永济渠码头,刘之义和方惟信带着一队人前去送行。轿车里坐的自然主人,丫鬟都坐在大车上,各人携带的大包行李也由大车拉着。又是车队又是马队的,动静实在是不小,沿途之人好奇打听是什么官宦人家的内眷出行,排场这么大。 一行人来到码头上,刘之义和方惟信指挥士兵把行李装上游船。幽州都督很给面子,拨了十名士兵,由一名队正带领,乘坐一艘官船,沿途保驾护航。队正和士兵都是刘之义、方惟信从先锋团里挑出来的好兄弟,给每个士兵发了十两银子,给队正发了五十两。 士兵驾着官船在前面开路,后面是两条游船和一条货船。此时节气尚早,麦苗刚开始返青,柳条刚开始变黄,除山桃花和迎春花外的其它花还没有开放,田野里的风光不算很美,不过对于这些长年生活在深宅大院、出城机会很少的奶奶太太们来说,这样的风景就足以让她们兴致勃勃了。特别是坐在游船上欣赏风光,不用走,不会累,欣赏风光的同时还可以吃茶、聊天,感觉比清明节时出城踏青还舒心。 卫家集是个不小的码头,众人在这里住了一宿,参观了方天伦家的住宅和买卖。第二天一早,船队启程,又多了一条货船。 虽说沿途一千多里都是北方平原,只因一路行来天气越来越暖和,春光越来越明媚,越来越多的树变绿,越来越多的花绽放,莺歌燕舞,水鸟飞翔,在不同地方看到的风光各有不同,众人观赏风光的兴趣一直不减。 走了将近一个月,船队到达长安,方惟敏和刘之礼早已得到了消息,提前包下一家客栈,并雇了车马,把众人接进长安城中。坐船游览的一大好处就是不累,每到一处,不需要休整。众人按照预先分配好的房间安顿下来之后,马上就讨论起游览计划来,准备第二天就开始游城。 客栈老板派了一名伙计担任导游,领着众人游览,刘亮和方天伦则奔了西市,为自己带来的货物找下家。西市的繁荣程度绝对不是幽州城的市场所能比的,一进西市,刘亮和方天伦就傻了,只觉得眼花缭乱,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货,看得人直眼晕。一直转到头晌午,二人才逐渐适应,找了个饭馆吃饭、休息。下午二人又转了半天,大体摸清了行情。这次来的主要目的不是赚钱,是寻找合作伙伴,而且还要游览长安城,不能花太多时间在做生意上,需要尽快把货物脱手,所以二人给自己的货物定了一个比较低的价钱。 直到天擦黑刘亮和方天伦才回到客栈,二人原以为其他人都已经开饭了,没想到游览的人还没回来。过了大约半刻钟,外面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二人赶紧迎出去。看见二人已经回来,二人的妻子走上前,兴奋地向他们介绍长安城的宫殿有多么多么雄伟、街市有多么多么繁华。客栈老板已经准备好晚,客人们洗漱之后就可以把饭菜送到各个房间。众人谈兴正浓,刘亮建议,在院子里摆开饭桌,大家一起吃。此时天气不冷不热,微风轻拂,又没有蚊虫,天气晴朗,大半个月亮已经升上天空,照得大地一片光明,在院里吃饭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获得了所有人的一致赞同。客栈老板马上安排伙计们搬桌子、摆碗筷,还用竹竿挑起几盏灯笼,把院子里照得更加明亮。 众人梳洗完毕后陆续坐到饭桌前,刘亮的妻子和方天伦的妻子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地介绍着。 方天伦微微冷笑道:“要说宫殿雄伟,我没什么可说的,要说街市繁华,你的眼皮子就太浅了,简直就是乡下人进幽州城。” 杨娟不服气,撇撇嘴说:“你们去了西市,西市当然比一般的街市更繁华,可你也不至于这么说我吧?” 方天伦摇摇头:“至于不至于,不用我说,你问刘亮兄弟。” 第78回 欣逢喜事亲邻同庆 游览京城眼界大开(4) 杨娟转脸看着刘亮,刘亮笑笑说:“杨大姐,这么跟你说吧,我们一进西市,当时就蒙了,感觉就像喝醉了酒,头也晕,眼也花,脚下浮软,转身快一点可能就会摔跤。” “怎么回事?”刘亮的妻子惊讶地问。 刘亮说:“人多呀,多到看着眼晕的程度,货物多呀,多到眼睛都忙活不过来。光人多还不算,还有不少奇形怪状的人,高鼻子、眍瞜眼,这还不算,还有红头发、蓝眼睛的,猛地看见那么个人,能把你吓一哆嗦。” 刘亮的妻子更加惊讶了:“那、那是人吗,那不成妖精了?” “还有女妖精呢。”方天伦接过话说:“那些女妖精下身穿着长裙子,上身却只裹半尺多宽的一块布,上边露着肩,下边露着肚皮,连肚脐眼儿都露着,让人看着都脸红,她们却毫不在意,还在那里跳舞给人看呢。” “啊?!”听到这话的人全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客栈老板正好走过来,接过话头说:“那些人其实都是人,不是妖精。这位老哥说的那些女人,还有那些黑头发、大鼻子、大胡子的男人,都来自西域的波斯,那些红头发、蓝眼睛的人,来自更西的西方。一个地方一个风俗,乍一看见露肚皮的女人确实不好意思,多看几次就习惯了。你还别说,那些女人一个个都挺漂亮的,你盯着她看,她一点都不会生气,反而很高兴。你当面说她长得漂亮,她更高兴,但是得注意,只能动口,不能动手。” 众人都有点傻眼,这种风俗跟中国的风俗差得太多,短时间内实在适应不了。不过这样的人和这种风俗引起了众人的兴趣,大家一致决定,第二天去逛西市。 主人、丫鬟加上士兵,总数超过一百,这么多人一起去逛西市可不行,不光会造成拥堵,还容易走散。刘亮跟赵淑雅、方圆商量了一下,决定分成十组,老少搭配,每组三位主人、六到七个丫鬟、一名士兵。刘亮和方天伦还要给自己的货物找下家,不跟大家一起游览。 为了避免人多拥挤,逛市场不畅意,众人听从了客栈老板的建议,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毕,用过早餐,就前往西市。 到了西市北口,担任向导的伙计说:“列位客官,从这条街进去就是西市了,整个一坊全都是市场,大家可以随意转,只是有一点,千万不要出坊门,最后还在这里集合。小的就在街口的这座茶馆里等待诸位,要是有人走散了,只需打听北街口,就能找到这里。咱们这里女客多,小的叮嘱一声,不要跟任何人走,不要进任何人家的门或者店铺的内门,不要吃任何送的东西,不要喝任何人送的水以免发生意外。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小心一点总是没坏处的。” 刘亮接口道:“这位小哥说得对,小心没大差,大家一定不要离开人多的场合,喝了进茶馆,饿了进饭馆,不要进人家的私宅。另外我再说一点,今天大家尽量不要买东西,看见喜欢的东西,记下店铺和价钱,回客栈后汇总一下,一起采购,可以谈个好价钱。” 方刘两家虽然很有钱,但从杨氏、张彩凤、刘家梁,到方天戟、赵淑雅、刘明、方圆,都是受过穷的,花钱从来不大手大脚,他们的晚辈亦是如此,所以刘亮有此一说。节省只是对自家人的,在捐款做生意、帮助落难之人、赏赐有功的下人方向,方刘两家从不吝啬。刘家梁常跟晚辈们说,当年他去卫家集还钱,若不是丁老板资助,他就得要着饭去。人要知恩图报,对于贫穷落难之人,不光不能歧视,还要尽量帮助。 嘱咐完众人,刘亮拿出一块碎银,约摸有二三钱重,对伙计说:“麻烦你在这里接应我们,以防有人走散。这点银子你拿去吃茶、用午饭。” 此时店铺刚刚开门,众人按照分组,分散开来游逛不提。单说刘亮和方天伦,他们让一名士兵用借来的手推车带着各自的货物样本,按照前一天选好的目标下家,挨家挨户地洽谈生意。虽说他们已经按照市场价定下个比较低的价位,但能多赚点钱当然要多转一点,所以跟每一个目标下家都要讨价还价一番。另外,他们此行更重要的目的是寻求合作伙伴,要求对方为人厚道、值得信赖,这更需要通过攀谈进行考察。 快到中午的时候,二人来到一家李记商铺。见二人走进店铺,老板迎上来问:“欢迎二位客官光临小店,不知二位客官想买些什么?小店是专做北方货生意的,在下不敢说在整个西市小店的货最全,价钱却是最公道,品种也相当丰富。” 方天伦和刘亮拱拱手,方天伦说:“我们不是来买货的,是来卖货的。” “噢?”老板说:“听二位的口音像是幽州的,莫非带来的是幽州的货物?” “老板果然见多识广,我们确实是从幽州来的。”方天伦介绍道:“在下住在雍奴县卫家集,这位兄弟就住在幽州城里。” 刘亮问:“我们带来两船货,不知老板是否有意接手?” “在下就是经营北方货的,当然有意接手。”老板问:“不知是否方便先看一下货?” “当然,样品就在外面的车上,请移尊趾,出外一观。”刘亮说。 老板跟随方天伦和刘亮到店外看过样品,非常满意,邀请道:“二位,请到里边稍坐,咱们谈谈价钱。” 此时店铺里客人很多,伙计们应接不暇,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在那里收钱、找钱,每收完一位顾客的钱,都会微笑着低下头,说:“多谢客官照顾小店的生意,欢迎下次再来。” 老板领着方天伦和刘亮来到二楼客厅,让使女献上茶来,互通姓名之后,双方边吃茶边讨价还价。这位老板名叫李长富,在已经谈过的几家中,他出的价钱最高。刘亮和方天伦交换了一下眼神,二人都感觉满意,不过他们并没有马上答应,对李长富表示,还需要再走几家看看。 李长富表示理解,热情地邀请道:“方老板、刘老板,现在已到午饭时间,这个时候去了别的店家也不方便谈生意。如不嫌弃,在下略备薄酒,请二位赏光。” 通过简短的交谈,方天伦和刘亮初步感觉李长富是个比较实在的人,正想多跟他聊聊以加深了解,这个邀请正中他们的下怀。二人交换一下眼色,方天伦拱拱手道:“我二人初到贵宝地,正想向本地人了解一些长安城的风物,既然李老板有此雅意,我二人就不客气了,恭敬不如从命。” 刘亮也拱手道:“只是初次见面就来叨扰,实在惭愧。” 李老板大喜,马上吩咐使女前去准备午饭,并且让大公子前来陪客。三人一边吃茶一边闲聊,方天伦和刘亮看似无意实则有心地告诉李长富,他们的侄子在左右卫当军官。 听说这件事,李长富眼睛一亮,说:“方老板、刘老板,在下觉得跟二位特别对脾气,一见如故,有心高攀,结个长久的生意伙伴,二位采购北货送给在下发售,二位需要什么货物,在下采购后送到幽州,互惠互利,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李长富之所以主动提出进一步合作,是想借助方惟敏和刘之礼的背景。要是有了这两座靠山,贪官污吏不敢前来勒索,市井无赖不敢来找麻烦,做生意会省心得多。 方天伦跟刘亮交换一下眼色,说:“李老板的提议正合我二人的心思,说实话,我二人此次来长安,并非只是为销售这两船货物,更重要的是想结交一位生意上的伙伴。正是因为如此,我们在谈生意的时候不光谈价钱,还要看对方是不是值得结交的人,所以要多考察考察。” 刘亮说:“方大哥所言极是,我们已经谈过了几家,无论是出价方面,还是人品方面,李老板最合我们的心思。下午我们再转一转,如果没有更合适的人选,我们就跟李老板结成长久的生意伙伴。” 李长富紧接着说:“两位老板能对在下说出这番实话,真正是爽快人。在下也是个爽快人,这样,如果两位愿意给在下结为长久的生意伙伴,那两船货,照咱们刚才谈好的价钱,在下再加一成。” 再加一成,差不多就是方天伦和刘亮探到的最高价了,看起来这位李老板真是有合作的诚意。不过方天伦并没有松口,而是说:“李老板出的价钱相当可以了,估计能出更高价钱的人极少。不过在下还是想多转一转,请李老板见谅。在下保证,只要别人出的价钱高得不太多,在下就回来跟李老板成交。” “好,悉听遵便。”李长富说:“多转转也好,落个心里踏实,以后合作起来彼此更加信任。” 饭菜摆上来,李长富又吩咐使女给推车的人安排茶饭。不一会儿,李长富的大儿子前来相陪,就是在店铺里收钱的那个小伙子,名叫李文魁。李文魁给方天伦和刘亮施过礼,负责斟酒、布菜。 闲谈之中,刘亮偶然问到李文魁有没有娶亲,李长富叹口气道:“唉,这正是在下的一块心病。他小的时候,在下送他读了几年书,本意是让他能够识文断字、写写算算,将来继承在下的生意,可他对读书还挺感兴趣,虽然不得不跟着我学做生意,可非要找个读过书的姑娘才肯结婚,说是跟读过书的人在一起才有共同语言,在下都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新鲜词儿。两位老板应该看出来了,在下世代经商,家业普普通通,让女儿读书的肯定是书香门第,家境好的人家谁看得起咱们这种人家,家境差的咱又不想结门穷亲戚,就这样,高不成低不就,都十八岁了,还没订亲。在下两口子就这么一个独生儿子,就指着他传宗接代、光大门楣呢,可他倒好,自己一点都不急。在下两口子不好强逼他,为了抱孙子的事整天发愁。” 刘亮说:“李老板,在下想给令郎提门亲事,不知是否使得?” 刘亮怎么突然想起给一个陌生人提亲了呢?欲知缘由,且待下回分解。 第79回 缘在杯中西市结亲 喜出望外皇宫受赏(1) 听李长富谈到为儿子的亲事发愁,刘亮主动说要做大媒。李长富并没真当回事,随口问:“不知刘老板提的是哪家的姑娘?” “不是外人,就是在下的第一个小女。”刘亮介绍说:“在下生有二儿三女,长女今年十四岁。在下的家风,从在下这一辈开始,无论男孩儿女孩儿,三岁起开始习文,六岁起开始练武,女孩儿到十二岁开始学习针黹女红。小女读书九年,不敢说有学问,经书略通,子史稍涉。小女之貌颇不丑陋,只是练习针黹女红日短,手艺难称人意。李老板若不嫌弃,在下愿与李老板结成儿女亲家。” 以刘亮家的势力和财富,刘亮的女儿在幽州不难嫁个好人家,为什么要远嫁到长安呢?他跟刘明是堂兄弟,算是一家人,跟亲兄弟差不了多少,所以别人因为刘明而看重他。下一辈关系则远了一层,他的女儿和刘明的女儿之间,关系又远一层,别人不会因为刘明的女儿而特别看重他的女儿。刘明的女儿和方天戟的女儿嫁的都是幽州的官员,刘亮的女儿要是嫁在幽州,婆家肯定比刘明女儿的婆家条件差得多。姐妹们都住在幽州城里,彼此之间少不了走动,刘亮担心自己的女儿会因婆家地位低而被人小瞧。嫁到长安自然就没这种可能性了,而且李家的家境不错,李文魁是独子,将来这份产业全是他的,李文魁本人长得也不错,知书达理,为人谦和,小夫妻之间关系不会差。女儿虽是孤身远嫁,但刘之礼在长安,会照应她,而且以刘之礼的身份地位,李家婆婆不敢虐待儿媳。还有一点,如果跟李长富做了亲家,将来做长安的生意就不用操心了,全部交给李长富就行。商人的脑瓜儿转得就是快,就在李长富诉苦的时间里,刘亮已经把各方面的利害关系想得清清楚楚。 听了刘亮的介绍,李长富惊讶地问:“刘老板,不是在下不相信您的话,咱们都是经商之家,让儿子读书是为了做生意,是应该的,让女儿读书只怕没什么必要吧,何况还要从三岁就开始?尊家为什么要定这么一个规矩呢?为什么还要让女孩子练武呢?在下实在不明白,还请赐教。” 刘亮笑道:“难怪李老板有疑问,鄙家确实有些特殊的情况。”接着,刘亮把刘家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一遍。 李长富越听越感到吃惊,越吃惊眼睛就睁得越大,刘亮讲完时,他的眼睛已经变得滴溜儿圆。幸亏刘亮讲完了,不然的话他的眼角非撕裂不可。愣了半晌,李长富不解地问:“刘掌柜,依您所言,您从小习文练武,应该是文武双全,您家的商铺规模又不是很大,您为什么不跟随令兄去做官,而要继承父业呢?” 方天伦也不理解这一点,接着说:“是呀兄弟,我是因为儿子读书不多、又没什么武功,所以才不去求天戟兄弟,你为什么不让刘明兄弟挈带挈带弄个官做呢?” 刘亮欲言又止,犹豫半晌才说:“家父定下一条家规,从在下这一代开始,三代之内,不得为官。” “这却是为何?”李长富和方天伦同声问。 刘亮叹口气说:“唉,这话本来不能说的,可我要是不说,天伦兄该怪我见外了。天伦兄,你得先答应我,我说的话,入你的右耳出你的左耳,你不许跟任何人提起,对嫂子都不能说。” 见刘亮如此庄重,方天伦严肃起来,举起右手说:“我发誓,我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子,如违此誓,天……” 刘亮伸手捂住方天伦的嘴,说:“也不必发此毒誓。是这样,家父培养刘明哥哥,为的是让他为父报仇,为国效力。如果我们去求他提携,会陷他于两难之间。他若提携在下,就是徇私,徇私就难免枉法,枉法就难免被黜。万一那样,不但父仇难报,亦没有机会为国效力。如果他不提携在下,他自己心上会过意不去,别人也会说他无情无义、知恩不报、六亲不认,亦会影响他的名声。” “啪、啪、啪”,李长富连拍三下桌子,赞叹道:“罢了,罢了,令尊真乃大仁大义之人,在下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佩服,佩服。” “那是。”方天伦接口道:“如果不是大仁大义之人,怎么会得到皇上的封赠和旌表呢?” 李长富闻言一愣,问方天伦:“怎么,刘老板的令尊得到了皇上的封赠和旌表?” “当然。”方天伦说:“李老板有所不知,前不久,刘兄弟的令尊、伯母和在下的婶娘,都得到了皇上的封赏和旌表。刘兄弟的令尊得封正五品下礼部郎中衔,食其禄终身,赐缣五百匹,刘兄弟的伯母和在下的婶娘各赐缣两百匹,由官府为三人建造牌坊。刘兄弟家现在可不仅仅是经商之家了,应该算半商半官。” 刘亮主动提亲,李长富本来还顾虑刘亮的女儿性格好不好、容貌漂不漂亮等,听了这话,再没有丝毫的犹豫,哪怕对方是个母老虎、丑八怪,他也愿结这门亲,当即表示:“刘老板,在下是一万个愿意,只是怕高攀不起。” 刘亮笑笑说:“李老板无需客气,还得看令公子是否愿意。” “这么好的亲事要是还不愿意,我拍死他。”说着话,李长富扭头盯着李文魁,那神情,要是李文魁不点头的话,他真能抽李文魁的嘴巴子。还好,李文魁点头同意,李长富大喜,催促道:“那你还傻坐着干什么,快去叫你娘,让她出来见过你岳丈。” 李文魁走进内院,把刘亮和方天伦的话原原本本地跟母亲马氏学说了一遍,马氏大喜,不用李文魁搀扶,“噌噌噌”地走进店铺里,身后跟着两个小旋风。 李长富向马氏介绍过刘亮和方天伦,双方亲亲热热地聊了一会儿儿女的事,刘亮说:“亲家、亲家母,你们先稍坐,这件事我得去跟家父和家母说一声。” “怎么,你们家老爷子和老太太也来长安了?”李长富问。 方天伦“呵呵”一笑,说:“岂止是他们家老爷子、老太太,他的伯母、在下的婶娘、他屋里的,还有他的嫂子、在下的弟妹、他的侄女侄媳、在下的外甥女外甥媳妇,不算我们俩,正好是三十个,还有六十多个丫鬟、十一个幽州都督府的士兵。刚在您看到的那个推车的人,是幽州都督府的队正。” 李长富愣住了:“哎呀,你们怎么不早说呀,我还以为是你们雇来的脚夫呢,闹了半天是位军官,太怠慢人家了。” 刘亮摆摆手:“没关系,是我侄子手下的心腹之人,跟我们家的孩子没多大区别,不用介意。” 马氏不解地问:“亲家,你们来长安贩货,还带着这么多家人呀?” “哪儿呀?”刘亮笑了:“是我伯母和方大哥的婶娘她们想来长安散散心,她的子孙们公职在身,不得自由,让我相陪,我和方大哥就顺便贩点货过来。游完长安,我们还要去扬州和苏杭,想从长安贩些货带到扬州发卖,顺便看看能不能在扬州也找一个合作伙伴,在幽州、长安、扬州之间建立一条贸易通道,大家一起发财。” 李长富忍不住鼓掌称叹:“好主意、好主意,不愧是读过书的人,脑子就是灵光,我打小就跟着父亲在长安做生意,从来就没想到这么做。” 刘亮谦逊道:“我也只是拍脑袋一想,能不能成还不知道呢。另外,什么货物在扬州好卖、怎么进到这些货物,我和方大哥都不懂,还得仰仗亲家帮忙。” “没问题,这事包在我身上了。”李长富拍着胸脯说。 “行了,别光说你们的生意了,赶紧雇车,去接亲家老爷子、老太太和亲家母。”马氏催促道。 李长富拍了自己脑袋一下:“嗨,看我这脑子,都高兴晕了。让文魁马上去雇车。” “不用。”刘亮说:“我们一大家子人都在逛西市,怕人多不方便,分成了十组,现在也不知道谁逛到哪儿了,我跟方大哥去找找吧。” 李文魁在一边说:“爹,派两个伙计跟着一块儿去找吧,西市这么大,两位老人家太辛苦了。” 刘亮点点头:“也好,多两个人找得更快。你跟伙计说,我们的人基本上都是女人,每一组中有三个主人、六七个丫鬟,还有一个士兵。看到这个样子的人,问一声是不是幽州来的,如果是,就告诉他们刘二老爷请二老太爷、二老太夫人和二太太到这里来。” 李文魁答应一声,下楼去吩咐伙计,刘亮和方天伦也暂时跟李长富和马氏告别,四个人分头去寻找。 估计这个时间,众人正在吃饭的可能性比较大,四个人重点去酒楼寻找。还是伙计熟悉地形,一个伙计很快就在一家波斯酒馆找到了两组人,是方圆、刘之义媳妇、方惟佳,和朴康万、高玉姬、高顺姬,两组人碰巧在这里相遇,就一起用餐。六个人和十几个丫鬟正津津有味地观看露肚皮的波斯姑娘跳舞,桌上摆着几样菜,放着两坛葡萄酒。不见他们怎么夹菜,倒是不时地端起酒碗喝口酒,朴康万更是不住口地喝。 伙计走上前,问朴康万:“请问老先生,你们是从幽州来的吗?” 朴康万听中国话还不是很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方圆回答:“对,我们是从幽州来的,你有什么事吗?” 第79回 缘在杯中西市结亲 喜出望外皇宫受赏(2) 伙计施了一礼,说:“小人是李记北货店的伙计,刘二老爷请二老太爷、二老太夫人和二太太到敝店去,不知二老太爷、二老太夫人和二太太在哪里?” “让他们去贵店有什么事呀?”方圆问。 伙计说:“小的只是奉命传话,具体有什么事小的说不清楚。不过,小的影影绰绰听说,可能是刘二老爷把他的令媛许配给了我家老板的公子。” 一听这话,方圆来了兴趣:“有这种事呀,我也去看看,我这当伯母的得看看侄女婿。”她对刘之义媳妇说:“老大媳妇,你去跟那两个当兵的说,让他们去找人,找到以后直接去李记北货店。”他又对伙计说:“你把贵店的地址告诉当兵的,然后给我们带路。” 方圆、刘之义媳妇、方惟佳,刘家梁、刘亮的妻子、刘思德,于小翠、杨学明、刘芳,这三组人陆续来到李记北货店,刘亮让李长富和马氏介绍了每一个人,众人相互见礼,忙乱了一阵子,才在客厅就座。看了李文魁,刘家梁、于小翠和刘亮的妻子都很满意,刘亮的妻子只是觉得离幽州有点远,刘亮开导了几句,她也就不再说什么。李长富大喜,提出要在酒楼宴请诸人,刘亮推托了几次没能推掉,就答应下来,派一名士兵先回客栈,告诉老板有多少人不回客栈吃晚饭。 这三组人再也不逛西市了,大家坐在一起聊天,主要是听李长富介绍长安和西市,特别是波斯人和西方人的风俗习惯。李长富世居长安,又是做生意的,接触的人多,了解的事情也多,滔滔不绝地讲来,众人听得津津有味,一个下午不知不觉地就过去了。 晚宴结束后,李文魁送刘亮等人返回客栈。先回客栈的人都知道刘亮新招了女婿,正在议论这件事,听说新女婿来了,一群人围上来,上上下下打量起来没完,把李文魁搞得非常不好意思。 能在长安结一门亲事,谁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喜事。福无双至今日至,又一件没想到的喜事自己找上门来。众人来长安的消息不知道怎么传到了李治和武皇后的耳朵里,李治传旨,在麟德殿召见刘家梁夫妇、张彩凤、杨氏、杨茂才、方圆、赵淑雅、方圆的儿媳妇和女儿、赵淑雅的儿媳妇和女儿。方圆等人倒是想到了有可能会得到皇上的召见,所以把朝服带了来,可那只是万一之想,没料到会变成现实,更没料到皇上和皇后会同时召见这么多没官没品的人。 传旨的内侍刚一走,众人就乐炸了,连客栈老板都跟着高兴,为这群高贵的客人选中了他的客栈感觉荣幸得不得了,逢人就夸耀,搞得左邻右舍全都知道了。 觐见皇上是件荣幸的事,也是件麻烦的事,先得去礼部演礼。张彩凤和方圆是国夫人,方氏和赵淑雅是郡夫人,身份不一般,刘亮又使了银子,礼部官员倒是很客气,耐心地教众人如何行礼,以及见了皇上有哪些注意事项。 演礼完成,觐见的日子定下来,刘亮提前雇好了轿车,觐见之人提前一天香汤沐浴。到了觐见的这天,众人一大早就起来了,梳洗打扮之后,饱餐一顿,有品级的把朝服穿上,没品级的把自己最好的衣服穿上。内侍前来传旨,众人依次上车,跟在内侍后面前往大明宫。 众人在大明宫外下车,徒步进宫。游览长安的第一天,他们就在高处眺望过大明宫,为大明宫的雄伟壮丽而惊叹,今天走进大明宫,他们感到的是震撼。近看各座宫殿,感觉雄伟了许多倍,尤其是大明宫的正殿含元殿,众人此前见过的建筑,包括长安城的城门楼,跟含元殿比起来,都只能叫房子。 含元殿光台基就有四丈多高,大殿为十一开间,采用重檐庑殿顶,台基到殿顶有七八丈高。大殿东西两侧靠前的地方建有配殿,东边的配殿名翔鸾,西边的配殿名栖凤。配殿有点类似城门楼,下面是底座,上面是阁楼。底座由厚重的石墙围成,没有窗户,只向北开了一个大门,显得结实稳重。阁楼为三开间,采用歇山顶。与普通城门楼不同的是,配殿的底座和阁楼像是三座普通城门楼斜向交错后重迭搭接而成,外形曲折美观。尤其是拼接后形成的屋顶,绝似舒展的凤翼。大殿前檐的两侧,向两边伸展出游廊,到达配殿的北面后,折而向南,凌空而起,直通阁楼。殿前有两条平行的台阶,长二十多丈,从地面直达台基顶部,人称龙尾道,是因为从正面看上去像垂下的龙尾。 众人真的被含元殿的气势给震慑住了,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放轻脚步,表情庄严肃穆,两眼目不斜视。绕过含元殿,众人才放松了一些,偷偷地四下观瞧。一座座宫殿参差错落,各有特色,看得人眼花缭乱。 内侍直接把众人带进麟德殿,让他们按部摆列好,等待皇上和皇后驾临。按照礼部的安排,品级最高的方圆、张彩凤、杨氏、赵淑雅排在第一排,第二排是高英爱、高春爱、刘家梁、方惟健媳妇,第三排是方惟信媳妇、刘之义媳妇、方惟智媳妇、高姬,第四排是方文聪、高顺姬、杨茂才、于小翠,第五排是方文惠、刘思德、刘思言、刘思容,最后一排是方惟佳和刘思功。按照礼部官员的嘱咐,众人低头垂首肃立,不敢东张西望,连咳嗽都得忍着。不过也有人不太老实,斜着眼睛往两边打量,特别是高玉姬和高顺姬。 等了好长时间,终于听到内侍的喊声:“皇上、皇后驾到——” 众人赶紧跪在地上,又等了好一阵子,才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李治和武皇后走进麟德殿。李治和武皇后坐定之后,众人按照内侍的指令,行三叩九拜大礼。李治说声“平身”,众人三呼万岁,起身分列两旁。 李治问:“哪两位是刘明、方天戟两爱卿的母亲呀?” 张彩凤出班跪倒,禀道:“臣妾刘门张氏,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氏接着出班跪倒:“臣妾方门杨氏,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治说:“两位爱卿忍贫守节,为朝廷培养出两个栋梁之材,功莫大焉。” 张彩凤和杨氏齐声回禀:“守节教子,乃臣妾之本分,承蒙万岁谬赞,臣妾万分感激,惶恐不安。” “好,两位爱卿平身吧。”李治说。 “谢万岁。”张彩凤和杨氏起身回班。 李治又问:“哪一位是刘家梁爱卿?” 刘家梁出班跪倒:“臣刘家梁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治说:“朕闻你立志不娶,帮助寡嫂,抚养幼侄,且借钱还金,以全信义,又恭请文武教师,培养侄辈,刘明、方天戟两位爱卿得以成为国家栋梁,大半功劳在于卿家,其忠其信、其情其义,千古罕有,令人扼腕称叹。朕与皇后每言及此,尚为之动容,卿实乃我朝忠信仁义之典范也。” “多谢万岁夸奖,臣愧不敢当。”刘家梁奏道:“微臣兄弟虽生于草野之间,蓬门之内,却也稍读诗书,先生给微臣兄弟起名刘家栋、刘家梁,就是希望微臣兄弟长大后能对朝廷有所效力。当年微臣兄弟随大军出征高句丽,身份虽是民夫,却也有杀敌立功的心思。不过当时微臣兄弟心中所思,一半是为朝廷效力,另一半是想为自己挣取功名,显耀门庭,封妻荫子。直到在萨水畔,眼睁睁地看着辛世雄将军所部最后数百人与高句丽人力战而亡,眼睁睁地看着辛世雄将军死于高句丽人乱箭之下,眼睁睁地看着辛世雄将军所部三万人尸横遍野,微臣才真正懂得了什么是国家,什么叫忠臣。特别是当微臣亲眼看着兄长被高句丽人乱刃分尸之时,微臣就暗自发誓,只要尚有一口气在,定将报此国仇家恨,不计生死,不计功名。幸赖苍天保佑,又得赵老先生和杨师傅相助,得以把侄辈教导成人,又逢我朝盛世,终于灭掉高句丽,国仇家恨彻底洗清,微臣心满意足,无论付出过多大的辛苦,也是值得的。” “说得好。”武皇后说:“刘爱卿深明大义,强似许多高官显贵,似此等大德大义之人,朝廷未能及早征用,令其空老山林,实乃国家一大损失也。此是地方官失职,未能举贤荐能。” 赵淑雅出班跪倒:“臣妾方门赵氏有本启奏皇上和皇后娘娘。” 武皇后问:“你就是赵老先生的孙女赵淑雅吧,你有什么话说?” “正是臣妾。”赵淑雅说:“皇后娘娘适才言道,刘老太爷未能早日为官,是国家之损失,皇后娘娘爱才之心令人感动。不过皇后娘娘无须为此感到遗憾,臣妾窃以为,园林佳景,既要有参天大树,也要有遍地芳草,缺一不可。把国家比之于园林,则官吏为树,百姓为草。刘老太爷以及臣妾之祖父、杨老师,虽未为官,但以刘老太爷之德、臣妾祖父之文、杨老师之武,在地方上教化民众,培育子弟,使得一方土地之上民风淳朴,盗贼绝踪,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其子弟辈中,为官者能而奉公,为吏者勤而爱民,为民者智而懂理,于国家之贡献,未必小于其亲身为官,实乃舍一树而成一片花草,皇后娘娘又何憾乎?” 李治大奇,对武皇后说:“真不愧是书香门第出身,一个女子,能讲出如此深奥的道理,且能出口成章,真是难得,我大唐何以有如此多的女才子耶?” 武皇后非常高兴,得意地对李治说:“太极生两仪,分阴阳,阴阳平衡,不存在阳胜于阴或阴胜于阳的事。女为阴男为阳,也不存在男人强于女人或女人强于男人之事,只不过为父母者,生男必令其读书明理,生女则令其学习针黹女红,是以久而久之,女人在明理及治世方面不及男人。苟使女人如男人一样自幼读书,焉知其必弱于男人?古有曹大姑、蔡文姬,皆当世闻名、万代流芳,岂亚于男子乎?” “有道理,有道理。”李治连连点头。 第79回 缘在杯中西市结亲 喜出望外皇宫受赏(3) 赵淑雅接着奏道:“皇后娘娘之言乃是至理,方刘两家定有家规,子孙中无论男女,三岁开始习文,六岁开始练武,女孩子到十二岁才开始学习针黹女红。习文九年,方刘两家的女孩子都粗通经书,稍涉子史,虽不能出仕为官,效力朝廷,及其为妻为母,相夫教子,必胜于未尝读书之人,此亦非树为草,滋养树木之属。” “说得好,赵爱卿,你平身吧。”武皇后更加高兴,她来就是一个自认为才能超过男人的人,碰上赵淑雅这么一位才女,顿生惺惺相惜之意。 李治又问刘家梁:“刘爱卿,你的儿子想必也是三岁习文、六岁练武,为什么不让他为官,却要他经商呢?” 刘家梁奏道:“回万岁的话,臣的犬子远不及臣的侄子,他习文文不成,习武武不成,樗栎之木,难堪大用。” 张彩凤出班跪倒,奏道:“启禀万岁,臣妾有下情回禀。臣妾的叔叔所言非实,其子刘亮,文才武功或稍逊于犬子刘明,但决非难堪大用之人。据臣妾耳闻,臣妾的叔叔给其子孙定下规短,自刘亮起,三代之内,不许为官。” 李治和武皇后大奇,同时问:“这是为何?” 张彩凤说:“个中原由,还是由臣妾的叔叔自己道明吧。”她对刘家梁说:“兄弟,你就别再瞒着了,在皇上和娘娘面前隐瞒实情,那可是欺君之罪。” 李治问:“刘爱卿,你真的定有这样的家规吗?为什么?快快从实对朕道来。” 刘家梁本不想让外人知道这件事,被张彩凤点出来,万般无奈,刘家梁只好实话实说:“启禀皇上,微臣确实有此家规,适才未据实禀奏,罪该万死。臣结婚甚晚,臣妻有先夫所生二子,确实姿质愚钝,臣让他们一人经商,一人务农,踏踏实实过日子,实在是为他们好。臣自己的儿子出生甚晚,长大成人之时,臣侄刘明已经功成名就,位高权重。臣若让子孙为官,难免他们之中有人前去求臣侄提携。臣侄是个知恩图报之人,若为报臣之养育之恩而提携臣的子孙,则难免有徇私枉法之举,上有负于朝廷,下不利于臣侄的仕途。臣侄若是不徇私情,则难免心中不安,而且外人会指责他知恩不报,不近人情,六亲不认。为免臣侄陷于两难境地,臣规定子孙三代以内不许为官。三代以后,往事成烟,无人再提,臣的后代可以凭自己之力求官,无负私情,无伤公义。” 听了刘家梁这番话,李治和武皇后一时无语。沉默片刻,李治开口道:“皇后,刘爱卿能够如此公而忘私,屈己从人,令朕十分感动,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武皇后叹道:“刘爱卿真乃奇人,应当大力表彰。臣妾有个主意,皇上看可行否。刘爱卿不让子孙为官,是担心陷刘明于两难,如果皇上给刘爱卿的子孙封官,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皇上已经封刘爱卿五品官衔,何不令其子孙承袭?刘爱卿的品级是正五品下,百年之后,其一子可承袭正六品下之衔,以次类推,其一孙可承袭正七品下之衔,其一重孙可承袭正八品下之衔,其一玄孙可承袭正九品下之衔,至玄孙为止。” “好主意,真是个两全齐美的好主意。”李治当即命人按照武皇后的办法拟旨。 李治和武皇后召见方刘两家之人,原本是因为对刘家梁感到好奇,想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顺便召见一下其他人,以示对刘明和方天戟的恩宠,没想到交谈之下,刘方两家人的品德、见识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令他们刮目相看,甚至颇受触动,不免动了感情,在例行公事似的谈话结束之后,跟众人聊起了家常。特别是武皇后,虽然才干和胆识在男人中都极为少见,可她毕竟是个女人,喜欢聊家常、特别是聊儿女是天性,问了杨茂才儿女的事情,问了于小翠娘家的亲戚,又挨个儿问了刘家和方家的每个儿媳妇和每个女儿的生活情况。 问到高玉姬和高顺姬时,武皇后说:“哀家听说你们是在阵前招亲的,这件事挺有意思,能跟哀家详细说说吗?” 高玉姬奏道:“启禀皇后娘娘,臣妾的父亲是高句丽荣留王的王子,与老贼泉盖苏文有杀父之仇,被逼得先是逃往新罗,后又逃往百济。泉盖苏文死后,臣妾的父亲化名回到高句丽,设法掌握军队,想把王位夺回来,灭掉泉氏满门以报血海深仇。刘元帅进攻辱夷城时,臣妾的父亲担任辱夷城的耨萨,兵强马壮,与刘元帅势均力敌,但他并不想与大唐为敌,所以只守不攻。臣妾的祖母在贞观年间曾经来过长安,臣妾姐妹从小就听祖母介绍大唐经济繁荣、文化昌盛,对大唐充满了景仰。那天在阵上与方惟敏和刘之礼两位小将军交手,臣妾姐妹暗自喜欢上了他们。他们派人向臣妾姐妹挑战,试图将臣妾姐妹生擒,逼迫臣妾的父亲投降,却被臣妾略施小计,把他们生擒活捉。在臣妾姐妹的要求下,以及臣妾的祖母劝说下,臣妾的父亲同意归顺大唐,并向刘元帅和方将军提亲,臣妾姐妹送两位小将军回营。两位老人都同意这门亲事,可那两个小子却不同意,他们觉得被臣妾姐妹活捉伤了他们的面子。刘元帅非常聪明,为了帮助臣妾姐妹,把他们每人打了二十军棍……” “什么,刘元帅把两位小将军各打了二十军棍,是为了帮助你们,此话从何谈起呀?”武皇后没听明白。 高玉姬解释说:“本来臣妾也不明白,心里还埋怨刘元帅心太狠,后来是臣妾的公公道出了实情。刘元帅固然可以强迫两位小将军接受亲事,但两位小将军心里不痛快,将来夫妻之间必不和睦。刘元帅打了二人,臣妾姐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留下来照顾他们,他们又不是石头,能不受感动吗,最终心甘情愿地接受了亲事。” “呵呵呵……”武皇后对李治笑道:“皇上,以前只知道刘元帅带兵打仗很厉害,没想到在处理儿女私情方面也是足智多谋。” 李治也忍不住笑了,说:“足智多谋倒是足智多谋,只是两位小将军的屁股受了苦。” “其实他们也没受多大苦。”高玉姬说:“行刑的士兵都没让他们脱下铠甲,他们的屁股只是被打肿了,一点都没破,刘元帅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可笑的是,他们二人装得好像受了多重的伤一样,当着臣妾姐妹的面不停地哎哟,臣妾姐妹不在的时候,他们二人有说有笑,还以为臣妾姐妹不知道他们是在装像呢。” “现在他们对你们姐妹怎么样,要是对你们不好,你们告诉哀家,哀家让人打他们的屁股。”武皇后开玩笑道。 “多谢皇后娘娘。”高玉姬说:“不用打他们了,他们对臣妾姐妹非常好,比高句丽男人和百济男人好太多了。臣妾姐妹非常庆幸能嫁给他们,更庆幸能做大唐的子民。” 高玉姬很会说话,李治和武皇后听得心里很舒服。 又聊了一会儿,内侍启禀:“启禀皇上、娘娘,用午膳的时间到了。” “是吗?”李治愣了一下,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内侍回禀:“回皇上,很快就到午正了。” 不知不觉间就聊了半个多时辰,连午膳都忘了,对于李治和武皇后来说,这可是难得一见的事。召见结束,众人一起跪倒,恭送李治和武皇后离开麟德殿。武皇后下懿旨,在麟德殿赐宴。 站了这么长时间,别人还好,杨氏和张彩凤都快站不住了,李治和武皇后走后,干脆坐在地上休息。内侍和宫女们摆上三张八仙桌,摆好碗筷杯盘,众媳妇搀扶杨氏和张彩凤入座,刘家梁、于小翠和杨茂才也坐下,其他人依次落座。 以前谁都没吃过御宴,众人怀着期待的心情,等着上菜。在礼部演礼的时候,没说赐宴,所以没问吃御宴的时候有什么礼仪,众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用餐之前先祝皇上万岁,祝娘娘千岁。 等了一阵子,一队宫女如轻风一般走进来,有的拿着酒,有的端着菜。拿酒的宫女给每人斟上酒,端菜的宫女把菜摆在桌上。到底是御宴,菜做得非常精致,看上去非常漂亮,闻着也很香,只是量太少。每一盘菜,一人夹一筷子,就剩不下多少了。 每个人都夹过之后,宫女就要把盘子收走,高玉姬忙说:“还没夹完呢,剩下的都给我吧。”说着把筷子伸过去。 宫女小声说:“对不起夫人,御宴的规矩,不能把菜吃光。” 高玉姬赶紧把手缩回去,冲宫女做了个鬼脸,几个宫女都被逗乐了。 菜流水般地端上来,盘子流水般地端下去,时间不长菜就上齐了。杨氏和张彩凤饭量小,犹自没有吃饱,高玉姬和高顺姬自幼练武,饭量比一般女孩子大,连半饱都不够。杨茂才虽然上了年纪,但能吃能睡,这顿御宴对他来说,只好算是一道开胃菜。 一位内侍领着一队宫女走进来,说是皇上和皇后娘娘有赏。每个人都得到了赏赐,刘家梁得到的是金玉如意各一支、纯金佛像一座,杨氏和张彩凤得到的是嵌宝金凤钗一对、嵌宝金耳坠一对、嵌宝金手镯一对、鎏金银佛像一座,杨茂才得到的是金如意一支、鎏金铜佛像一座,于小翠得到的是嵌宝金凤钗一对、嵌宝金耳坠一对、鎏金铜佛像一座,赵淑雅和方圆得到的是嵌宝金凤钗一对、嵌宝金耳坠一对、嵌宝金手镯一对,其他人得到的是金凤钗一对、金耳坠一对、金手镯一对。另外,每个人还得到了刻有“福”“禄”“禧”“寿”字样的吉庆金钱一枚,每枚重约一两。宫女们按照姓名把奖赏发给每个人,最后一个宫女把一个小木箱交给赵淑雅,说是赏给赵孟雄的御用文房四宝。 叩谢天恩已毕,众人跟着内侍走出大明宫,乘车返回客栈。 第79回 缘在杯中西市结亲 喜出望外皇宫受赏(4) 刘亮等没有被召见的人没出去游览,在客栈里等着被召见的人回来后打听被皇上召见的过程和感受,李长富和马氏听到消息后,也到客栈里来等候。客栈老板也特别高兴,包他客栈的客人是被皇上召见的贵人,他觉得脸上非常光彩,早把这个消息传得四邻八家人人尽知。他还特意准备了很多食材,要免费招待众人一顿。 李长富提了个建议,贵人们住过的房间带有喜气,以后来住的客人会沾上喜气,可以拿这件事做文章,提高租金,至少刘家梁和两位国夫人、两位郡夫人住过的房间,要列为贵宾客房。客栈老板大受启发,当即采纳了李长富的建议,称谢不已。 一直等到中午,还不见众人返回,刘亮猜测应该是皇上赐宴了,让老板正常开饭,不要搞得太隆重。刚吃完饭不久,一直在门口望着的伙计跑进来报告,去的人回来了,大家一起接出去。 刚一下车,杨茂才就吵吵:“快做饭、快做饭,有没有现成的东西先拿来垫补垫补。” 刘亮诧异地问:“怎么,皇上没赐你们御宴,那你们怎么回来这么晚?” 于小翠说:“赐倒是赐了,菜也不错,就是量太少,连我都只吃了个半饱,就你杨大爷那饭量,我看跟没吃差不了多少。” 客栈老板赶紧让伙计去做饭,五位老人累了,先回房休息,其他人分成几拨,热议被皇上和皇后召见的事,热议御宴,又拿出得到的赏赐让别人看。众人整整聊了一个下午,客栈老板把原先准备的午宴改成晚宴,众人又吃又聊,直到戌正才结束。 吃饭期间,刘亮、方天伦跟李长富商量去扬州带什么货。李长富说:“西域商人带来的珠宝和高级香料在扬州都非常受欢迎,可以采办这些货物。这些货物价值高、体积小,放在游船上就是,你们运货来的那两条船用不着了,早点打发回幽州吧。” 刘亮说:“我还想着从苏杭带些江南的特产到幽州呢,如果打发那两条船回幽州,我就得从苏杭雇船,这两段都得有船放空,会增加不少成本。” 李长富为难的说:“事是这么回事,不过你把两条船带到江南,这一段不也是放空吗?” “能不能从长安带些别的货去扬州?”方天伦对李长富说:“西域来的那些珠宝和香料,价格都很贵,我们两个这趟生意只是探路,带的本钱不多,做不了珠宝、香料生意。” 刘亮问:“带两船高昌的葡萄酒去扬州怎么样,我觉得那东西挺稀奇的,扬州人应该会喜欢。” 李长富点头道:“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葡萄酒运输不方便,在长安就挺贵,货源也不是很多,运到扬州肯定能卖好价钱。” 方天伦也赞同:“李老板,那就拜你帮我们尽快组织货源,三五天内我们就要离开长安。” “没问题,这事包在我身上了。”李长富说:“既然你们二位这次本钱有限,不做珠宝和香料生意,我就进一批,麻烦亲家帮我带到扬州发卖,我给你提成。” 一行人在长安盘桓了半个月,几乎游遍了长安城内外所有值得游览的地方,带往扬州的葡萄酒也准备齐了,众人准备离开长安,前往洛阳游览。 别的人都是每人带个丫鬟,高玉姬和高顺姬每人有四个丫鬟。现在说是丫鬟,以前她们是同一村里的小姐妹,感情也像姐妹一样,不让谁跟着去江南都不合适。高玉姬和高顺姬想不出解决办法,只好去求高春爱。高春爱虽是刘家的长孙媳,可也不敢擅作主张,只能向方圆请示。 方圆正在跟赵淑雅聊天,听高春爱把事情说完,满不在意地说:“咳,我当什么大不了的事呢,还值得你郑重其事的前来请示。每人只让带两个丫鬟,是怕船上住不开,玉姬和顺姬不过多出四个丫鬟,怎么挤挤还能挤不下呀,让她们都带上吧?” “不是这么说。”高春爱指出:“她们两个年纪最小,嫁过来最晚,又没什么别的特殊原因,别人只能带两个,她们每人带四个,这不合适。” “春爱说的有道理。”赵淑雅接过话说:“虽说规矩是人定的,可以由人改,可规矩就是规矩,如果可以乱改,那还成什么规矩?这样吧,让她们每人拨两个丫鬟,去照顾两位老太太,这样别人就没话说了。” 方圆笑了:“嫂子,我真佩服你,随随便便想出个主意,就能照顾到方方面面。”她对高春爱说:“行了,你就这么去跟玉姬和顺姬说吧。” 高春爱把这个办法告诉了高玉姬和高顺姬,姐妹二人非常高兴,各自选了两名细心的丫鬟送给太婆婆。 离开长安,一行人边走边游玩,重点游览了洛阳古城。过程不必细表,船队经通济渠入邗沟,来到扬州码头。单就商业而言,扬州比长安更加繁荣,众人人生地不熟,一时难以找到合适的住处,干脆仍然住在船上。好在码头离扬州城很近,住在船上同样可以比较方便地游览扬州城。 刘亮写了几张告示张贴在扬州城城门和城里人流较多的地方,说明有两船高昌葡萄酒和一些产自西域的珠宝、香料要发售,感兴趣的人可于明日早饭后到码头洽谈。 葡萄酒因为价值相对较低,重量大,酒坛易碎,运输不方便,很少有人长途贩运,在扬州城是希罕物,有二十多个酒商和大酒楼的老板前来看货。其他人吃完早饭后就去逛扬州城了,刘亮和方天伦就在游船上的顶层上跟有意买酒的人谈价钱。看到买酒的人意愿很强烈,刘亮和方天伦就不急于出货,让买酒的人在那里竞价,他二人坐山观虎斗。 这里正谈着,一乘轿车来到码头上,一仆人模样的人冲着船上大声问:“是这里在卖葡萄酒吗?” 刘亮回答:“正是,如果是有意购买葡萄酒的老板,请到上面来谈。” 仆人走到轿车边,从车上搀扶下一位老板。只见这位老板有五十多岁,体形富态,衣着华丽,由仆人搀扶着向游船走来,后面还跟着两个丫鬟,每个丫鬟拎着一个精致的竹篮,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来的这位是扬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富商,名叫金三泰,他也是看到告示后前来购买葡萄酒的。金三泰上得船来,先来的那些买酒人纷纷退到一边,向金三泰拱手问好,金三泰带搭不理,只是微微点点头。 感觉到金三泰身份特殊,方天伦抱拳躬身施礼,问:“请问这位老板高姓?” 金三泰抬下手,轻轻说了个“金”字,态度很是倨傲。 刘亮小声问身旁的人:“这位是什么人物,派头不小哇。” 那人说:“这位是扬州城数一数二的富商,人称金三爷。” 刘亮上前拱手道:“金三爷,久闻大名,如雷贯耳,请坐。” 金三泰点点头,大啦啦地坐下,两个丫鬟上前,把竹篮打开。一个竹篮里是用棉包包着的茶壶,另一个竹篮里是几个小盒子,里面装着精致的点心。两个丫鬟把茶杯摆上,倒上茶,又摆上点心,退到后面垂手肃立。 金三泰端起茶杯咂了一口,慢慢悠悠地问:“你们的葡萄酒品质如何呀?” 方天伦说:“绝对是上乘的高昌葡萄酒,品质没得说。” “口说无凭。”金三泰面无表情地说。 游船上有葡萄酒,是众人带在路上自己喝的,刘亮搬上来一坛,打开封口,用白磁碗盛了半碗,放在桌上,对金泰说:“金三爷,请您品尝。” 金三泰端起酒碗,先微微晃了晃,观察酒的颜色,又轻轻闻了闻,最后才品了一小口,细细地咂摸滋味,微微点了点头,说:“还不错,所有的酒都是这样的吗?” “都是一样的,绝对保证质量。”方天伦说。 “你们带来多少?”金三泰问。 刘亮回答:“两船,每船一千坛,每坛两斗。” “想要什么价呀?”金三泰又问。 方天伦指着旁边那些买酒的人说:“这些老板都是来买酒的,正在竟价,已经出到每坛二十两银子。” 金三泰说了句话,把现场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听方天伦说酒价已经出到每坛二十两银子,金三泰说:“如果所有的酒都是这样的品质,不用再竞什么价了,二十五两一坛,我全要了。” 此言一出,好几个人惊讶得叫出声来,刘亮和方天伦惊讶得张大了嘴。方天伦所说的每坛二十两,是指购买一百坛、两百坛的小批量批发价,虽然还在竞价,也无非是再高上几钱、一两的事,这位金三爷,开口就是二十五两,而且是包圆,这个价码算是相当高了。在长安的进价不过七两多银子一坛,能赚两倍还多,刘亮和方天伦乐得心“嘣嘣”直跳。 方天伦赶紧说:“既是金三爷发了话,在下敢不遵命?成交。” 其他买酒人再也没机会了,悻悻地离开。 金三泰又问:“你们是不是还有一批来自西域的珠宝和香料?” “是的,是在下的一位亲戚委托在下带来扬州发卖的。”刘亮说:“金三爷若是感兴趣,请到下面看货。” 金三泰抬了抬眼皮,仆人赶紧上前相搀,刘亮在前面引路,两个丫鬟把桌上的杯碟收进竹篮。 看完货后,金三泰说:“开个价钱吧。” 刘亮故作谦逊地说:“但凭金三爷吩咐,在下的亲戚说,只要不少于三万两就行。”其实,三万两是李长富期望的最高值。 金三泰是懂行之人,听刘亮要三万银子,微微摇头。 欲知金三泰肯出多少银子,且待下回分解。 第80回 权钱俱欲富商嫁女 福寿双全老辈升天(1) 金三泰显然是懂行的人,刘亮开价三万两,他微微摇头,却并没有还价:“三万两可不低呀,不过也不算太离谱。好了,我全要了。” 实在没想到生意这么顺利,刘亮乐得几乎要手舞足蹈了,忙问:“金三爷,货是您派人来取,还是给您送到什么地方。” 金三泰说:“稍后我派人来带路,把货送到我的库房,银货当面交割。”金三泰打量着游船,问:“两位客人,听你们的口音不像是长安人。” 刘亮说:“金三爷说得对,在下是幽州人。” “乘坐大游船到扬州来做生意,你们的派头还挺足的嘛。”金三泰又说。 “哪里、哪里。”刘亮解释说:“这一趟来扬州,是我们几家亲戚来游玩的,只是捎带脚做点生意,另外想看看能不能在扬州找个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一起做南北货的生意。在长安已经找到了,这些珠宝和香料就是那位伙伴托在下带来的。” 金三泰似乎有点感兴趣:“你们先在扬州游玩几天,后天是小女的生日,过了后天,咱们可以谈一谈合作的事情。” 刘亮赶紧答应:“太好啦,如果能跟金三爷合作,那是在下莫大的荣幸。” 金三泰对仆人说:“拿两个帖子给这两位客人。” 仆人从袖子里拿出两个大红请帖,金三泰对刘亮和方天伦说:“后天是小女十五岁生日,请二位赏光。” 刘亮接过请帖,说:“承蒙金三爷看得起,我二人一定登门祝贺。” 送走金三泰后,方天伦问刘亮:“兄弟,这位金三爷是什么来头儿,怎么这么牛气?” 刘亮说:“他是扬州城数一数二的富商,要是能跟他合作作生意,那可就有意思了。” “未必。”方天伦摇摇头说:“找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就跟结亲一样,讲个门当户对。像长安的李老板,虽说买卖比咱们做得大,大体上差不太多,还算是门当户对。跟这位金三爷比,咱们只能算是小门生意,我看很难合作。” 刘亮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先不想那么多了,不管以后能不能合作,这笔生意咱们算是赚大了。” 方天伦满面带笑地说:“从幽州出来,咱们每人带了五千两的货,现在已经变成了两万五千两,这利润,快顶得上以前一年的利润了。我说兄弟,出来做买卖这个主意是你出的,我欠你个人情。” 金三泰派人前来带路,刘亮和方天伦把货送到指定地点,金三泰开了两张两万五千两和一张三万两的银票。下午,刘亮和方天伦在市场上转了转,了解有什么货物可以带回长安和幽州,顺便详细打听了一下金三泰家的情况。打听之下,二人更加惊讶了,人们都说,金三泰家不知道有多少钱,在扬州城里城外至少有一百多家买卖,除了不开妓院,几乎没有他不做的生意。另外在乡下还有良田万顷,庄园数十处。人们给金三泰起了个外号,叫金泰山,意思是他们家有一座金山。 游览的人回到船上,听说货物已经全部出手,比预计的多赚了很多钱,大家都非常高兴。刘亮和方天伦却有点发愁,不知道前去金三泰家送什么礼物好。刚刚相识,初次登门,送很贵重的礼物似乎不妥。另一方面,刘亮和方天伦有心结交一下金三泰,不管将来能不能合作,结交这样的人总归没有坏处。如果礼物太轻,肯定会被金三泰看不起。商量了半天,刘亮和方天伦都拿不定主意,只好向赵淑雅问计。 想了一下,赵淑雅说:“以金家的财势,就算送千金之礼,他们也未必看在眼里,不如把皇上赏赐的东西送他们两件。宫里用的东西,不是银子能买到的,他们肯定喜欢。” 方天伦为难地说:“话说得不错,可我没有哇。” 赵淑雅让丫鬟把那对嵌宝金手镯拿出来送给方天伦,方天伦推辞道:“弟妹,怎么好要你的东西,这可使不得。” 赵淑雅非要送,方天伦不肯收,刘亮叫方天伦使个眼色,方天伦跟着刘亮走到舱外。刘亮说:“大伯子要弟妹的东西确实不合适,你可以找你婶娘要哇。我去找我娘要。” 最终,方天伦向杨氏要了一对嵌宝金手镯,刘亮向于小翠要了一对嵌宝金凤钗。 金三泰富可敌国,妻妾成群,其中有个叫白娇娇的小妾,原本是扬州城里最红的姑娘,金三泰看中了,替她赎身,纳为小妾,宠爱无比。正是因为白娇娇出身烟花,金三泰才坚决不开妓院,以免刺激白娇娇。除了开妓院之外,其它的生意只有能赚钱,他都做。白娇娇生了个女儿,名叫金芝玉,人随其母,长得非常漂亮,是金三泰最宠爱的女儿。金芝玉要过十五岁生日了,数日前突然提出,在生日宴会上想用葡萄酒招待她的好朋友们。对于金芝玉的要求,金三泰一向是有求必应,可以上天摘星下、下湖捞月亮,葡萄酒有算得了什么。可事有不巧,金家自己的酒馆饭店葡萄酒断货,找遍了整个扬州城所有的酒馆和饭店,没有一家有葡萄酒的。要买葡萄酒只能去长安,金三泰钱再多,就算能买通朝廷的六百里加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没办法把葡萄酒从长安弄到扬州。恰好在这个时候,有人看见刘亮的告示,报告了金三泰,金三泰就亲自来到码头,用高价把所有的葡萄酒全部买下。捎带脚,他还把刘亮带来的西域珠宝和香料全部买下,送给白娇娇和金芝玉。商人的本性,不管有多少钱,做买卖的时候都会尽量压低进价、抬高出价,金三泰自然不会例外,要不是因为这个特殊原因,他不可能那么大方。 金芝玉生日这天,刘亮和方天伦应邀来到金府。金家大门外门庭若市、车马喧阗,前来庆贺的人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刘亮和方天伦随众人献上贺礼,在仆人的引导下入席。金家的庆生宴会奢华无比,满桌都是山珍海味,有些菜刘亮和方天伦别说吃过,连见都没见过。 吃到一半的时候,一个管家打扮的人走进来,冲众宾客抱拳拱手,问:“这里有从幽州来的刘先生和方先生吗?” 刘亮举举手,说:“我是从幽州来的,姓刘,这是我的朋友,姓方。” 管家走到刘亮和方天伦跟前,深施一礼,说:“两位先生,请随小人到里面去。” 刘亮和方天伦莫名其妙地跟着管家走进内院,管家把他们领进一间精致典雅的小客厅,说:“我家十二太太特意请二位贵客到这里用餐,酒菜稍后就到,二位贵客先吃杯茶。我家老爷和十二太太正在招待来宾,等宴席结束、来宾散去之后,我家老爷有话跟二位贵宾说。” 丫鬟献上香茶,过了一会儿酒菜摆上来。这一桌酒菜比外面宴席上的酒菜更加精致讲究,皇上的御膳也不过如此。刘亮和方天伦不知道为什么会受到如此特殊的关照,既来之则安之,尽情享受好酒好菜好招待。 宴席结束后,金三泰起进小客厅,对刘亮和方天伦说:“果然是你们二位,我就说嘛,不记得邀请过别的从幽州来的客人。” 刘亮和方天伦起身施礼,说:“承蒙金三爷盛宴款待,在下二人感激不尽。金三爷吩咐在下二人稍候,不知有何见教。” “请坐,请坐。”金三泰的态度与第一次见面时大不相同,热情多了。宾主落座后,金三泰说:“说到感谢,我应该感谢二位客人。数日前小女提出,在庆生宴席上用葡萄酒招待她的闺中密友。说起来有点邪门,可着整个扬州城,竟然找不到葡萄酒,要不是二位来扬州,小女的愿望就会落空,我这做父亲的心里会非常难过。不过我请二位留下来,不是为了说酒,我想问一下,送给小女的那对凤钗和那对手镯,是二位送的吧?” 刘亮点点头:“是在下二人送的,些须薄礼,不成敬意,见笑见笑。” 金三泰摆摆手:“礼轻礼重我不在意,我也开有珠宝首饰店,我家就是从这上头发起来的,我懂。我看那凤钗和手镯不像是民间之物,敢问二位是从哪里得来的?” 金家收贺礼的人中有各方面的行家,收下贺礼后当场就有人估价,由此确定对送礼人的招待级别。刘亮和方天伦送的礼物,从价值上说并不算高,所以一开始被当作普通客人,引入普通席位落坐。价值虽然不算太高,但评估人觉得那对凤钗和手镯作工非常精致,当时就派人给小姐送去。小姐非常喜欢,当时就戴了起来。金三泰看到小姐戴的凤钗,眼睛一亮,问是从哪里来的,这才知道是来宾送的。金三泰把凤钗和手镯认真鉴赏了一番,认定不是民间之物,能送出这样的礼物,来宾的身份肯定不同寻常,这才派人把刘亮和方天伦请进内宅小客厅,上了一桌顶级的酒菜。 金三泰问凤钗和手镯从何而来,刘亮说:“金三爷果然是行家,实不相瞒,凤钗和手镯都是皇上和皇后娘娘赏赐的。” 金三泰的眼睛和嘴顿时变成了一大二小三个圆圈,半晌说不出话来。刘亮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笑笑说:“金三爷有所不知,在下和这位方大哥虽是生意人,可我们都有当大官的亲戚。在下的堂兄现任并州都督,方大哥的堂弟现任营州都督。就连家父,也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被皇上封为正五品官衔。在下送的那对凤钗,是皇上和皇后娘娘赏赐给家母的,方大哥送的那副手镯,是皇上和皇后娘娘赏赐给方大哥的婶娘的。” 第80回 权钱俱欲富商嫁女 福寿双全老辈升天(2) 听了刘亮的话,金三泰那白白胖胖的圆脸笑成了一朵盛开的白牡丹,变得更加热情,跟刘亮和方天伦攀谈起来:“令兄现任并州都督,跟我们扬州都督府的都督是平级的吧?” 方天伦说:“没错,并州和扬州都是大都督府,刘兄弟的堂兄,也是在下的妹夫,官级是从二品,在下的堂弟,官级是正三品。刘兄弟的伯母和嫂子都是国夫人,在下的婶娘和弟妹都是郡夫人。皇上还旌表刘兄弟的父亲和伯母,以及在下的婶娘,为他们敕建忠信节烈牌坊,现在差不多快建成了。” 金三泰又打听了方刘两家的一些事,然后问:“你们来扬州游玩,下榻在何处?” 刘亮说:“我们的人大都是女眷,跟其他客人混住在客栈里很不方便,想包下一个客栈,又没合适的,所以一直住在船上。” “住在船上怎么能行?”金三泰说:“船上地方狭窄,用什么东西都不方便,赶路的时候是没办法,到了地方还是应该找房子住。这样吧,我在扬州城外有一座宅子空着,我马上派人去收拾干净,明天你们就搬进去。如果需要丫鬟、仆人,我派一些过去。” 刘亮推辞道:“金三爷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不必打扰了,我们来的人多,不算小孩子,主人有三十二个,丫鬟七十来个,还有幽州都督府派来保护我们的十一个当兵的。加在一起百多号人,实在是不方便。” “没事,没事。”金三泰说:“我那宅子房子多着呢,足够你们住的。” 方天伦接过话对刘亮说:“金三爷既然有此美意,我们也不便峻辞,就听金三爷的吧,咱们从优支付赁金就是了。” “说什么呢?”金三泰面露不悦:“一座空宅子,本来也是空着,住上几天就谈银子,成何体统?别跟我谈银子,我这个人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我现在就派人去打扫房子、铺设被褥,你们就像住客栈一样,把随身物品带上就行了。你们带来的丫鬟做贴身服侍,粗重活计我派人去做,吃的、喝的我全包了,你们不用操心。” 金三泰这么热情,方天伦也觉得过意不去了,犹犹豫豫地问:“金三爷,这样不好吧,太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就是我一句话的事。能结交你们两位朋友,别说只是在我这里住几天了,就算把那所宅子送给你们都值得。”金三泰站起身道:“二位稍坐,我去吩咐一声。” 金三泰对下人吩咐了一番,回到屋里,说:“二位,明天早饭后我派车马去码头接你们,你们就不要安排其它游览了,安顿下来之后,看看我的花园。不是我夸口,整个大唐,大概除了皇上家的花园,就得数我的花园了,花一天时间游览绝对值得。” 刘亮和方天伦连声称谢,表示一切听从金三泰的安排。金三泰谈兴极浓,继续跟刘亮和方天伦聊天,主动介绍自己的家,并打听刘亮和方天伦家里都有什么,孩子多大了,订没订亲。听刘亮和方天伦介绍完后,金三泰诧异地问:“听二位的意思,二位的令兄、令弟都是一夫一妻?” 刘亮和方天伦点头称是,金三泰不解地问:“二位的令兄、令弟,一个二品大员,一个三品大员,连一个妾侍都不纳,这是为什么?” 刘亮说:“这是我们刘方两家不成文的规定,夫人四十无生育方可纳一妾,老爷五十无儿女方可再纳一妾。” “那要是纳了二妾还没有儿女怎么办?”金三泰问。 刘亮笑道:“一妻二妾都不生育,那肯定是男的有问题,再纳多少妾都没用。” 金三泰也笑了。方天伦说:“家庭贵在和睦,妻妾多、儿女多固然热闹,可也免不了妻妾之间争风吃醋、嫡庶之间互相算计。” “说得太对了。”金三泰叹口气说:“唉,我要是早些年遇上你们二位,明白这个道理,那就好了。我是俗人一个,腰里有几个臭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娶了一妻十二妾,生了十五个儿子、十四个女儿,表面上看风光无限,实际上烦得很,女人之间那些破事,没法讲道理,纠缠不清,我只能惹不起躲得起。” 对这种事,刘亮和方天伦不好说什么,只能不痛不痒劝慰几句。 金三泰继续跟刘亮、方天伦聊,刘亮向金三泰请教经商之道,这算搔到金三泰的痒处了,金三泰口若悬河、侃侃而谈,把自己经商的体会倾囊相授,毫无保留。金三泰讲的经商之道,刘亮和方天伦不是完全赞成,因为其中有些欺诈之术,刘亮和方天伦不屑为之,不过总的来说,二人还是大有收益。双方一直聊到日将西沉,金三泰要留刘亮和方天伦吃晚饭,二人固辞,跟金三泰告别。 送走刘亮和方天伦,金三泰马上去找白娇娇,得意洋洋地说:“夫人,我说得没错吧,那两位幽州客人送的凤钗和手镯果然是宫中之物,是不久前皇上和皇后娘娘赏赐给他们家女眷的。” 白娇娇半信半疑地问:“真的假的,不会是听你说凤钗和手镯不像民间之物,他们就顺竿往上爬,编这套鬼话糊弄你吧?两个小本生意人,怎么可能得到皇上的赏赐?” “哈哈哈……夫人,你以为我金三泰是何许人也?”金三泰自信满满地说:“我这双眼睛阅人无数,是谁想骗就能骗得了的吗?” 白娇娇笑着挖苦道:“你的眼睛要是真那么厉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怎么没看出那两个人与众不同。” 金三泰一时语塞,想了一下,辩解道:“那天不算,那天不是光想着给芝玉买葡萄酒了吧,我根本就正眼看那两个人。” “看你这么兴高采烈的样子,认识两个不一般的生意人,也不至于吧?”白娇娇问。 金三泰摆摆手:“不一般的生意人,你说得倒轻松,你知道怎么个不一般法吗?那个年轻的客人叫刘亮,他的堂兄刘明是并州都督,跟咱们扬州大都督平级。那个上年纪的客人,叫方天伦,他的堂弟叫方天戟,是营州都督,正三品,比扬州刺史还大。那个刘明还是方天戟的内弟,刘明有三个儿子,方天戟有五个儿子,都是当官的,二人最小的儿子是皇宫护卫,皇上身边的人,每天都能见到皇上。这还不算,那个刘亮,他的大儿子今年十六岁,还没订亲,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把芝玉嫁给刘亮的儿子。要是攀上这门亲戚,咱们可就光彩多了。” 白娇娇沉吟道:“把女儿嫁到穷乡僻壤的幽州,她能生活得惯吗?幽州冬天那么冷,又没什么鲜鱼鲜菜吃,我怕芝玉习惯不了。” “这些我都想过了。”金三泰说:“天气冷不是大问题,芝玉嫁过去是少奶奶,用不着她做什么事,到了冬天往屋里一坐,生上几个炭火盆,不会冻着的。幽州也有好处,夏天不这么热,也不这么潮。吃的方面只有鲜菜这一点没法解决,其它都不成问题,咱们有的是钱,有钱什么买不着哇?幽州又不是没河,刘亮的原籍就在桑干河边,想吃鲜鱼好办,大不了专门雇一个人,每天钓鱼送到府上,不就是花钱的事吧,一年几十两银子满够了。” 白娇娇点点头:“既然你都想好了,我没什么说的,你去找个媒人去说吧。不过按规矩,好像应该是男方找媒人来咱们家提亲才对。” “我知道,我先跟刘亮说,让他去找媒人。”金三泰叮嘱道:“这事先别跟芝玉说,等一切都办妥了再告诉她。” 离开金三泰家,刘亮疑惑地问方天伦:“前天谈买卖的时候,这位金三爷派头那个大呀,连正眼瞧都不瞧咱们一眼,恨不得把下巴撅到天上,今天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热情,难道就是因为那两样首饰?” “首饰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咱们的亲戚。”方天伦说:“金三泰对咱们如此热情,一大半是因为刘明和天戟,我看他是想跟咱们结交。” 刘亮不以为然:“想结交咱们这可以理解,不过也用不着这么热情吧,又不是咱们当官。好家伙,我差点被他这把火烤糊了,这忽冷忽热的,一下子还真适应不了。” 方天伦笑了:“你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呀。你在幽州做生意,谁都知道你是刘明的兄弟,哪个敢看不起你,谁敢把你当个商人对待?而且你是穷人出身,就算有人对你稍有不恭,你也不会太在意。你再看看金三泰,前天,他一上船,另外那些人全都垂手肃立,都不敢说话了。再看今天,一个庶出的女儿过生日,多大的摆场,多少人前来庆贺,就能看出金三泰在扬州的地位。可是这种威风只能对平民老百姓,在官员面前一点都不好使,哪怕对方只是个七品芝麻官,他也得磕头。你想想,别人给他磕头他连手都不拱一下,却不得不给当官的磕头,心理上的反差得多大。越缺什么越觉得什么宝贵,金三泰最缺的是官,所以才极力巴结咱们。” 刘亮点点头:“你分析得对。方大哥,照你这么说,咱们不妨跟他合作,是不是。” “没错。”方天伦说:“前天我说不能跟他合作,是因为双方地位差得太多,现在他非常重视咱们的亲戚,双方就扳平了。” 刘亮非常高兴:“只要能跟他合作,江南的生意就不用操心了。看样子他也会愿意跟咱们合作,找个机会跟他说一声。” 听说可以搬到金三泰的宅子里去住,大家都很高兴,各自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第二天早饭刚过,码头上来了一个车队,金三泰的管家请众人上车。金三泰的空宅子比方天戟家一点都不小,房间尽够,众人分头安置下来。 众人又乘车来到金三泰的花园,白娇娇已经先到了。女儿要嫁到遥远的幽州,她总是有些不放心,想看一下婆家人到底人品如何,就以陪客人逛花园的名义,前来相见。 双方依次见过礼,白娇娇陪着杨氏、张彩凤、于小翠、赵淑雅、方圆和刘亮的妻子游览,其他人分成好几组分头游览,白娇娇给每一组人派了一名丫鬟当向导。 第80回 权钱俱欲富商嫁女 福寿双全老辈升天(3) 金三泰还真不是吹牛,金家的花园真的是非同寻常,整座花园占地上百亩,其间有山有水,山上林木葱茏,湖中荷芰摇曳。曲水穿绿柳而出,修竹望白云而立。亭阁依山而飞檐,廊榭傍水而倒影。香花瑶草,夹曲径而生发;瑞兽珍禽,傍游人而来往。人造园林,宛如仙境,众人玩之赏之,兴致盎然,大开眼界。 白娇娇引着客人参观园林,在介绍景致的同时,也跟众人聊些家常里短的话题。她是妓女出身,察颜观色、揣摸人的心理是她的强项,通过闲聊,她确认这些客人都是心地善良、通情达理之人。再看那些年轻人,妯娌姑嫂之间亲亲热热,关系融洽,她完全放下心来,愿意把女儿嫁到这样的人家。 将近中午时分,金三泰带着一群仆人来到花园。仆人们挑来了几十个食盒,管家指挥着他们在水榭中摆开宴席,另外在山上的亭里子摆了一桌。女客们由白娇娇陪着在水榭里用午饭,金三泰陪着刘家梁、杨茂才、刘亮、方天伦、杨学明和朴康万在亭子里用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金三泰对刘亮和刘家梁说:“刘兄弟、刘老爷子,鄙人对刘方两家仰慕得紧,想跟你们多多亲近。日前过十五岁生日的那个小女,她的母亲你们见过了,女如其母,长得很漂亮,是鄙人的掌上明珠,刘兄弟的长公子还没有订亲,鄙人想跟刘兄弟结个儿女亲家,不知刘兄弟可否赏脸。” 这个请求大大出乎刘亮的意料,他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愣了一下,推辞道:“承蒙金三爷抬爱,在下深感荣幸,惶恐不安。只是金三爷乃是扬州大户,富可敌国,在下不过是个小本经营的商贩,两家相比,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门不当、户不对。再者,尊夫人是神仙般的人物,令爱自然也是仙女下凡,在下的犬子资质平庸,癞蛤蟆怎能配天鹅?请金三爷恕罪,在下不能从命。” 金三泰以为刘亮是客气,大咧咧地说:“刘兄弟,你又何必过谦呢?是,鄙人是有些银子,可刘兄弟你也不个普通的商人呀,不说令兄乃是堂堂二品大员,单说刘老爷子被皇上亲封为礼部郎中,敕建忠信牌坊,那是多大的荣耀哇。我家里是金银发光,刘兄弟家里是官印闪亮,细论起来,不是刘兄弟配不上鄙人,倒是鄙人有点高攀刘兄弟的意思了。” 金三泰的话说得还是蛮真诚的,可刘亮就是不同意,找出其它理由推托,金三泰就有点不高兴了,脸色沉下来。为了避免尴尬,方天伦出头打圆场:“金三爷、刘兄弟,旁观者清,在我这个旁观者看来,你们二位说得都有道理。你们看这样行不行,刘兄弟别忙着拒绝,金三爷也别立等着让刘兄弟点头,儿女婚姻是大事,得商量商量,考虑周全,再做决定。在下提个建议,让刘兄弟跟刘老爷子、刘老太太还有刘兄弟的夫人商量商量,明天再给金三爷一个答复,你们看好不好。” 金三泰和刘亮都点头同意,这才没把气氛破坏掉。吃完饭,金三泰带着白娇娇离开,刘亮等人继续在花园里游览,游览完后自然有金家的下人送到住处。 刘家梁、于小翠、刘亮夫妻、刘芳再也无心赏景,拉着杨氏、张彩凤、赵淑雅和方圆商量这件事。刘亮先说自己为什么不同意:“金家的家业有多大,大家心里都有数了,跟咱们实在差得太多,这种人家的小姐,咱们伺候得起吗?我还听说,过生日的这位小姐是金三泰最疼爱的女儿,她说了一句想喝葡萄酒,好家伙,金三泰眼睛都没眨一下,开口就是五万两银子,把我们带来的葡萄酒全包了。这种姑娘娶到咱们家,是让她当媳妇呢还是让她当祖宗?就算把她当祖宗供起来,咱也得供得起呀。” 刘家梁接着说:“是这么个理,咱们家出身贫寒,虽说现在有了些家业,可也不能把自己当成富人。娶媳妇还是找个普通人家的姑娘,懂得勤俭持家,敬上爱下,性格好,模样不太差,这就行了。” “爹说得对。”刘亮的妻子说:“女人最重要的是德,看看大哥跟方大哥家,人家那些媳妇,孝敬公婆,爱护子侄,妯娌姑嫂之间相亲相爱,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从来没红过脸、吵过家,做老人的少操多少心呀。要是娶个小姐脾气、唯我独尊的人进门,又是长媳,咱们家可就别想有安宁日子过了。我也同意,不能结这门亲。” 于小翠没有异议,其他人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自然也没异议。 刚吃完晚饭,白娇娇来到住处,打听刘家人商量的结果。刘亮的妻子婉言拒绝,白娇娇沉默了片刻,问:“刘夫人,你们是不是嫌弃小女是庶出,嫌弃妾身出身不好?” 刘亮的妻子赶紧解释:“夫人,您想多了,妾身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实在是因为寒门小户不敢高攀。门不当、户不对,就算勉强结成婚姻,日子也过不好,到时候最吃亏的还是令爱。” “银子不是问题。”白娇娇说:“我家老爷说了,刘爷若是答应这门亲事,聘礼多少无所谓,意思一下就行,他将出五十万两银子的嫁妆。妾身嫁进金家近二十年,也积攒了十几万两的财物,留着也没用,一给女儿当嫁妆。妾身再跟我家老爷说说,再增加十万二十万的嫁妆也没问题。” 刘亮的妻子连摆双手道:“夫人,您可千万别这么说,那样的话这亲就更结不得了。” “这却是为什么?”白娇娇不解地问。 刘亮的妻子不是个很会说话的人,一着急,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把实话说出来:“夫人,实话跟您说吧,我们之所以不敢攀这门亲,跟小姐庶出、您的出身什么的,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只是担心庙太小,容不下小姐这座尊神。夫人这样的人家,小姐又最受金三爷的疼爱,那生活肯定是天上少有,人间绝无,挥金如土,一掷千金,就我们那样的家境,实在是承担不起。” 白娇娇说:“这一点我家老爷已经考虑到了,所以才要重重地送一份陪嫁。其实夫人完全不必担心,小女虽然生长在金银堆里,但绝对不是胡乱花钱的人,您没见过小女,总见过妾身吧,您看妾身的装扮,像是那种视金钱如粪土的人吗?五十万银子的嫁妆,她一辈子都花不完,夫人完全不用担心。” 刘亮的妻子“吭哧吭哧”地不知道该怎么说,赵淑雅忍不住插话道:“金夫人,妾身替我这位弟妹说吧。他们之所以不接受这门亲事,实在不是不愿意,是不敢。原因嘛,刚才说的花钱多少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一方面是担心令爱不能跟这个家里的人融洽地相处。您也看见我们方刘两家的媳妇和女儿了,她们之间相处得非常融洽,不敢说妯娌姑嫂亲如姐妹,至少是相敬如宾,这么多年从来没红过脸、吵过架。刘亮兄弟和刘老太爷担心的是,令爱是豪门小姐,呼奴唤婢、气指颐使惯了,嫁进刘家后难免还带着小姐的性子,兄弟姐妹之间难以相处。我这弟妹拒绝丰厚的陪嫁,也是出于这种考虑。媳妇的陪嫁比婆家的家业多几倍,媳妇可能会认为家里的事得她来做主,那就更难办了。” 白娇娇半晌无言,眼圈渐渐变红,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方夫人、刘夫人,妾身虽然只跟你们相处了半天,但能看得出来,别说你们自己家里的人了,就是这几家人之间,相处得都跟一家人似的。妾身对此羡慕得要死,也非常理解你们的担心。如果娶亲不慎,娶来一个母老虎、河东狮,吵得全家上下不宁,确实后患无穷。不过这一点你们真的不用担心,妾身的小女,娇贵是娇贵了一点,但绝对不是那种飞扬跋扈之人,相反,在为人处世方面还有点谨小慎微、谦卑克己。” 闻听此言,刘亮的媳妇和赵淑雅都不解地看着白娇娇。白娇娇接着说:“妾身知道你们不相信这话,妾身也就顾不得脸面了,把实话都说了吧。你们可能已经听说了,妾身出身风尘,身份卑贱,虽蒙老爷十分宠爱,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珍馐美馔、玉液琼浆要什么有什么、要多少有多少,可在这个家里地位却非常低。没人看得起妾身,当着老爷的面没人敢说什么,可背地里都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大家住在一个院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老爷妻妾众多,不可能时时守着妾身,老爷不在的时候,经常有人对妾身指桑骂槐。妾身不想让老爷心烦,遇到这种事只能装聋途径哑、忍气吞声。老爷对妾身的宠爱越多,妾身就越遭人嫉妒,背地里受的气就越多。小女的处境比妾身还不如,至少老爷的未成年儿女们还不敢公然对妾身无礼,可对小女就不一样了,专门欺负小女,有时候是孩子淘气,有时候则是大人指使的。为了避免麻烦,妾身只能尽量不让小女跟别的孩子接触,受了委屈尽量忍着。老爷的妻妾,哪一个人的穿戴打扮都比妾身富贵,同样,老爷的儿女,哪一个人的派头和开销都比小女大,妾身就是这样刻意隐忍,免得招来更多的麻烦。刘夫人、方夫人,你们担心的有道理,老爷的其他孩子确实像你们想的那样,但请你们相信,小女绝对不是那种人。” 白娇娇这番话说得感情真挚,赵淑雅实在没想到,白娇娇和金芝玉在这个家里会这么受气,如果真是这样,刘亮担心的那些问题可能就不是问题了,那就没必要非拒绝这门亲事。想了一下,赵淑雅提了个建议:“金夫人、弟妹,我看咱们先别急着说成还是不成,尽量多增加一些了解,刘家的人多了解小姐,小姐也多了解刘家,双方互相满意才是最完美的。接下来咱们不是要去游览苏杭吗,如果金夫人舍得,就让小姐跟我们一起去游览,双方一起生活上个把月,彼此都了解得清清楚楚,那时候咱们再说成还是不成,你们看好不好?” 第80回 权钱俱欲富商嫁女 福寿双全老辈升天(4) 刘亮的妻子连连点头,白娇娇鼓掌称好:“好,这真是个好主意。小女活了十五岁,最缺的是朋友,她每天接触的,除了妾身外,一个是她的奶妈,再有就是她的丫鬟。跟这么多人一起出去玩,她不定得多乐呢,就连妾身也想去。” 赵淑雅说:“妾身也想请夫人同去,不过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乘一条船,有几个男人,夫人跟我们在一起不方便。夫人要是跟小姐在一起,不太利于她跟其他人交往。最好让小姐没有熟人可以依靠,不管她愿意不愿意,都不得不跟别人打交道,这对她以后融入新环境大有好处。所以,别让奶妈跟着她,我们每个人带两个丫鬟,也让她带两个丫鬟。夫人放心,我们肯定会把小姐照顾好。” 白娇娇点点头,遗憾地说:“方夫人说得非常有道理,妾身明白,只是不能跟你们这些有情有义的人多多交往,妾身实在是感到可惜。” “这好办。”赵淑雅爽朗地说:“金夫人,妾身先把话放在这里,不管将来您能不能跟我这位弟妹做亲家,我都愿意跟您做朋友、做姐妹。您要是愿意,等我们回到扬州,我邀请您去我家里做客,您想住多长时间就住多长时间。” 白娇娇又高兴又感动:“方夫人,跟你们这些人在一起,住一辈子妾身都愿意。您要是不嫌弃,从现在起,我就叫您姐姐。” 白娇娇回家告诉金三泰,刘家没有拒绝亲事,只是想多了解了解再做决定,白娇娇自己感觉成功的可能性很大,金三泰非常高兴。刘亮想在苏州、杭州采购一些货物带回幽州,两条货船放空到苏杭不合算,想从扬州带一批货物去苏杭贩卖。金三泰对江南的市场了如指掌,让人组织了一批畅销货,让刘亮直接运到杭州,连下家都替刘亮想好了,这笔生意基本上就是金三泰送给刘亮和方天伦的。 众人离开扬州,第一站就奔杭州,返回途中再游览苏州,然后回到扬州。相处了一个来月,刘亮夫妻对金芝玉还算满意。正如白娇娇所说,金芝玉完全没有豪富人家大小姐那种劲头,相反,还略微有一点自卑,待人很谦和。相对于刘亮这种家境而言,金芝玉花钱是有点大手大脚,不过算不上挥金如土。刘亮愿意结这门亲,只是担心金芝玉适应不了北方的生活,尤其是在吃的方面,幽州和扬州差得太多。主要有三点:一、饭菜的口味;二、幽州很少有大米;三、幽州的冬天没有新鲜蔬菜。 听刘亮提出这三个问题,金三泰当即表示:“饭菜的口味好办,我给她陪嫁一个厨娘。大米也好办,每年新稻谷下来,我派人送一船给你们,够你们好几家人吃一年的。就是冬天新鲜蔬菜的问题不好办,不过什么事都没有十全十美的,该忍忍就得忍忍,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可以回娘家住一段时间。” 如此说来就没问题了,双方商定,金芝玉跟着去幽州,到幽州后再择吉日成亲。那天赵淑雅提出去幽州住一段时间的建议后,白娇娇就动了心。她的心动得很大,不止是去住一段时间,她想搬出金家,在幽州定居。如此女儿的亲事定下来了,她就更有理由了,以照顾女儿为由,向金三泰提出跟女儿住在一起。金三泰既舍不得小妾,又心疼女儿,白娇娇撒了几次娇,他就点了头。白娇娇让丫鬟婆子把自己屋里的东西全部收拾起来,一股脑地搬去幽州。 金三泰想去长安和幽州探探有什么新的生意可做,同时也是想参加女儿的婚礼,便又顾了一条游船跟白娇娇、金芝玉乘坐。金芝玉嫁妆的价值增加到六十万两银子,一应生活用品俱全,加上白娇娇的东西,足足能装一大货船。为了掩人耳目,以免财物引起贼盗的注意,金三泰带了四船货,把货物和财物混装在五条船上,对外宣称是五船货。金三泰还另外雇了一条船,装了一船稻谷,有好几万斤。 船队经通济渠进入黄河,刘亮让幽州都督府的士兵押着货船直接回幽州,通知方天绪、刘之义、方惟信接货,三条游船先去长安,再返幽州。 闲话少叙,朴康万和韩永贞留在长安,方圆也留在长安等候刘明派人来接。李长富托刘亮做的生意大赚了一笔,抽出三千两银子送给刘亮。他想去幽州,一来看看那边的生意情况,二来看看未来的儿媳妇,于是带了两船货,搭刘亮的游船前往。七个男人乘坐金三泰的游船,女人们分乘另外两条,晓行夜宿,返回幽州。 李长富看到了未来的儿媳,很满意。金三泰要给白娇娇买个院子,他很欣赏刘明、方天戟两家的形势,独立开大门,但院内有小门相通,花高价把刘亮邻居家的院子买了下来,请人修葺装潢。赵淑雅、刘芳帮着刘亮的妻子一起筹备婚礼,方刘两家的媳妇、女儿也不时前来帮忙。 金三泰对经营辽东特产很感兴趣,刘亮把刘之义和方惟信找来,让他们介绍辽东的情况。 刘之义建议:“在辽东和扬州之间做生意,走海路比走陆路方便得多。可以把货物在扬州装船,出长江口到达海上,或者经由苏州、杭州,出钱塘江口到达海上,泛海至浿水,在平壤城卸一部分货,再到鸭绿水,在大行城卸一部分货,最后一批货卸在国内城。卸在平壤城的货物可以销售到鸭绿水以南地区,卸在大行城的货物可以销售到辽东地区南部,卸在国内城的货物可以销售到辽东地区东部和中部,这样一来,除了扶余川,货物可以销遍整个高句丽故地。辽东特产主要出自辽东地区的中部和东部,可在国内城设一个采购点,货船在国内城卸货装货。运回杭州、苏州、扬州后,适合在江南、淮南销售的便就地销售,像毛皮之类不适合在江南的销售的货物,可以送到长安销售。营州出产的货物,可以走陆路运到幽州,或在幽州销售,或运去长安销售。” 金三泰对这个建议大加称赞:“之义人虽不大,考虑问题非常周全,感觉就像排兵布阵一样。这个建议我完全采纳,只是得找人帮忙在辽东寻找合作伙伴。” 方惟信说:“这好办,安东都护是家父的结拜兄弟,让家母给他写封信,到了平壤后找他,剩下的事他会派人安排。营州的事就更好办了,直接找家父就行。” 金三泰又惊又喜:“我的天,原来你们还有一个重量级的亲戚,以前怎么没说?” 听了刘之义的方案,方天伦说:“在国内城收购山货,这件事比较重要,最好收咱们自己的人负责,我想派我的小儿子去那边设立一个货栈,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适应那边的气候。” 方惟信说:“国内城肯定比咱们这边要冷,不过也没什么可怕的,想当初我们在那边打仗的时候,大冬天睡帐篷,不也过来了吗?” 既然方惟信说没事,方天伦就放了心。 婚礼准备好了,刘家梁的长子刘之仁和金三泰的爱女金芝玉择吉成亲。金三泰、李长富参加完婚礼后各自回家。 转过年来,刘亮的长女刘思贞年满十五岁,刘之仁亲自送妹妹到长安,与李长富的儿子李文魁成亲。 看着长孙和长孙女都成了亲,刘家梁心里这个痛快劲儿就别提了,整天乐呵呵的,不光精神头儿比以前更足,就连身体似乎都比以前强壮了一些。然而时间不长就出了事,这年秋收刚过,杨茂才一睡而亡,享年八十八岁。 说起杨茂长的去逝,还挺有意思。虽已经接近九十岁高龄,杨茂才的身体一直很好,吃得下、睡得香,秋收的时候还跟着儿孙们一起忙活。去逝前的这天晚上,秋收刚结束,轻松下来,杨茂才和刘家梁照例弄了几个小菜,烫了一壶小酒,老哥儿俩边吃边聊,没有任何异样,只是饭后杨茂才说有点疲倦,早早地就上炕睡觉。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跟着忙秋收,感觉到疲倦是很正常的事,家人谁也没在意。第二天一早杨茂才没起床,家人以为他需要多休息一会儿,没去打扰他。可到了半晌午,杨茂才还没起床,家人觉得有点不对劲,进屋一看,才发现他已经离世。看他的面色十分安详,显然是在睡梦中离去的,没有遭受任何痛苦。活了八十八岁,去逝前没受任何痛苦,这实际上是件好事,杨家人并不十分悲伤,照乡间的惯例举行葬礼。 杨茂才舒舒服服地走了,刘家梁也再没有可以交心的好朋友,心情有些忧郁,整天闷闷不乐。这样过了八九个月,刘亮派人送来消息,金芝玉生了个大胖小子。刘家梁这下子高兴了,叫道:“我刘家梁也是四世同堂了,可喜可贺。”说完,大笑三声,气绝身亡,享年七十八岁。 听说刘家梁去世,刘明上本说:“臣之叔父待臣不啻亲父,臣应以亲子之礼侍之,恳请皇上准臣服孝三年。” 李治和武皇后非常赞赏刘明的孝义,批道:“叔父育侄以子,侄侍叔父以父,于情于理,均当准奏。然刘老爱卿自有亲子,朝廷又需刘爱卿效力,准予丁忧一年。” 停丧期间和发丧的那天,刘明带领所有子孙和重孙,按照给亲父行丧的规制服繀执礼,哭得十分悲痛,棺椁下葬时竟哭得晕死过去。观者无不感佩刘明的知恩图报,由此更加钦佩刘家梁的大义。 刘家梁去世后,于小翠就生了病,虽百般调治,终不见愈。入冬之后,病势转重,旋即身亡,享年七十六岁。 好像有什么魔咒似的,自从杨茂才去世后,老一辈人就一个接一个离世。于小翠去世后的第二年春天,杨氏去世,享年八十四岁。过了三四个月,张彩凤去世,享年八十二岁。两个人都是溘然而逝,没有遭受病痛的折磨。 刘明刚刚为刘家梁丁忧一年期满,接着又为张彩凤丁忧三年。 杨氏和张彩凤这两位老太太,虽说前半生吃了不少苦,但后半生也享了不少福,活到八十岁以上,子孙繁盛,五世同堂,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至此,方刘两家的故事全部结束,但朝鲜半岛的动荡仍在持续。欲知详情,请看后记。 后记 咸享元年,公元六七〇年,四月,吐蕃攻陷了大唐位于西域的十八个州,并且联合于阗,攻陷了龟兹的拨换城(今新疆阿克苏),大唐朝廷被迫罢安西四镇——安西督护府下辖的龟兹、于阗、焉耆、疏勒四个军镇。大唐朝廷紧急把检校安东都护、右威卫大将军薛仁贵调回长安,任命为逻娑道行军大总管,任命左卫员外大将军阿史那道真、左卫将军郭待封为副大部管,率军十余万人前去讨伐吐蕃,并帮助吐谷浑返回其被吐蕃侵占的大非川故地。 薛仁贵薛仁贵率军经鄯州向西,进至大非川(今青海湖以南地区)。当时,吐蕃用于进攻西域的部队号称四十万,薛仁贵深知用常规的打法难以取胜,必须出奇兵速战速决,重创吐蕃军队,令其知难而退,方能取得胜利。下一个进攻目标是乌海(今青海省豆错湖),薛仁贵考虑到从大非川到豆错湖路途遥远,道路艰难,携带辎重行军进展迟缓,容易坐失战机,便命副将郭待封率两万人在大非岭上凭险立栅,保护辎重粮草,由他本人率八万主力,轻装前进,寻机歼敌。 吐蕃军队的统帅钦陵是位智勇双全的名将,他深知大唐军队的弱点,就是远道而来,粮草不断,只能速战速决,便以一部军队引诱薛仁贵,而以主力切断薛仁贵的粮道。 薛仁贵率领的唐军主力南下向乌海进击,在河口(今青海玛多)与吐蕃军的诱敌部队相遇,一番交战,唐军获盛,吐蕃军撤去。薛仁贵被一场小小的胜利冲昏了头脑,老毛病复发,恃勇轻进,一路追击到乌海,占据乌海城。 郭待封乃是大唐名将郭孝恪之后,品级跟薛仁贵相同,此次被任命为薛仁贵的副将,心里很不服气,故意违抗薛仁贵的军令。薛仁贵让他据险下寨,保护辎重粮草,他却带着辎重跟在薛仁贵后面缓缓前行。吐蕃主力正想着切断薛仁贵的粮道,见郭待封主动送上门来,大喜过望,以二十万大军把郭待封团团围住。郭待封人少力单,难以支撑,只身突围,两万大军全军覆没,所有辎重粮草尽陷于吐蕃军之手。 薛仁贵部粮草匮乏,在乌海城难以立足,只得退保大非川,与郭孝恪的残部会合。吐蕃大军蹑踪而至,以四十万大军将大唐军队包围。大唐军队兵力只有吐蕃军队的五分之一,又缺乏粮草,士兵饿着肚子打仗,虽英勇拼杀,却难以突围。经过几番血战,八万大唐将士死伤殆尽,吐蕃军队也伤亡惨重。吐蕃军虽胜,但对大唐的实力还深为忌惮,不想赶尽杀绝,跟大唐结下解不开的死扣,于是双方达成和约,薛仁贵、阿史那道真和郭待封得以不死,率少量残部返回大唐。从此安西四镇以及大片西域领土被吐蕃占领,直到高宗死后,武则天称制时才把安西四镇收复。 大非川之败是大唐立朝以来对外战争中最大的一次失败,其原因有多个。 首先,大唐朝廷的战略目标就有问题,把此次进军的最终目标定为吐蕃的都城逻娑(亦称逻些,即今之拉萨)。吐蕃仅用于进攻西域的部队就多达四十万,以十万军队反击吐蕃军队,并深入吐蕃数千里进攻其都城,这根本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从大非川到逻娑,路途遥远,山高水险,粮草运输极为艰难,十万军队保护后勤运输线都不够,还谈什么进攻。此役的战略目标应该定为以战促和,对进攻西域的吐蕃军队实施有限打击,夺回被吐蕃军队占领的大非川和西域各州。如果是这样,薛仁贵就没必要率军深入吐蕃境内,也就不会被吐蕃军劫去辎重。 其次,薛仁贵错误地估计了形势。朝廷里的人没打过仗,可以纸上谈兵,薛仁贵可是久经沙场的老将,难道他也认为仅凭十万人就可以打到逻娑?既然明知打不到逻娑,进占大非川之后,他就不应该掉头南下进击乌海,而是应该先把吐谷浑部众安置在大非川,让吐谷浑人牵制吐蕃军,率大唐军队继续西进,前去收复安西四镇。如果那样做的话,则吐蕃军队东西不能兼顾,就算最终无法收复安西四镇,也能让吐谷浑人在大非川站稳脚跟,这也算是一个胜利。 第三,薛仁贵犯了轻装深入的战术错误。出奇制胜,重创吐蕃军队,速战速决,这个基本思路没问题,但在实际交战时,面对敌我实力相差悬殊的实际情况,在不知道敌方军事部署的情况下,轻装远程奔袭,这本身就有极大的风险。河口一战,虽然打败了吐蕃军队,但是并没有对其势力造成重大的打击。吐蕃军队的兵力数倍于大唐军队,如果吐蕃军队想跟大唐军队决战,此时最合逻辑的做法是派兵增援。吐蕃军队吃亏之后,不增兵报复,反而后撤,这明显是在诱敌深入,薛仁贵竟然没有看出来,枉称唐朝名将。 最后,郭待封违抗帅命,率军轻进,是导致这次失败的直接原因。之所以把这个原因列在最后,是因为即使郭待封不抗命,也改变不了大唐军队失败的命运。就算郭待封按照薛仁贵的意思凭险下寨,吐蕃军队难以在短时间内将其消灭,只需派十万人将其围困,而以三十万人包围乌海城,薛仁贵也没法在乌海城立足。以三十万人打八万人,吐蕃军队要是不想让薛仁贵与郭待封会合,薛仁贵会被困死在乌海城。薛仁贵一败,郭待封的山寨再险,仅凭两万人也难以坚守。 对于大唐来说,公元六七〇年是个不吉利的年份,西边大败,东边大乱。高句丽王室虽然投降了,但高句丽人并不是真正臣服于大唐,很多人都怀有反叛之心,只是因为薛仁贵的名头太大,有他在平壤城坐镇,高句丽人不敢乱动。薛仁贵刚刚被调离平壤城,高句丽人就公开造反。 从穷牟城逃脱的那个剑牟岑逃到新罗境内藏匿,薛仁贵离开平壤城之后,他认为高句丽复国的机会来了,纠集那些不愿意降唐而逃到新罗的高句丽人,组成军队,立原高句丽王高藏的外孙安舜为高句丽王,首先打出复国的旗号,乞求新罗王金法敏的帮助。 新罗原本受到高句丽和百济的夹击,屡屡向大唐求救,大唐数次派兵征讨高句丽,帮新罗解了围。可是新罗王金法敏忘恩负义,野心膨胀,开始觊觎毗邻的大唐国土。剑牟岑的求助正中金法敏下怀,他暗中提供支持,鼓动剑牟岑进攻高句丽故地。金法敏名义上是帮助高句丽人复国,实际上是把高句丽人当枪使,用他们牵制大唐的注意力,使他可以派兵进攻百济故地。对于大唐来说,百济故地是块飞地,没有陆路通道,难以形成有效的控制力,大唐军队驻兵少,百济人战斗又差,抵抗不住新罗军队的进攻,逐渐被新罗攻取。 剑牟岑一路向北进攻,打了几次胜仗,渡过浿水。浿水以北的多个城池或明或暗响应剑牟岑,一时之间,安东都护府辖境人人心浮动。 为了平定高句丽人的叛乱,大唐朝廷任命左监门大将军高侃为东州道行军总管,率领汉兵,任命右领军大将军李谨行为燕山道行军总管,率领靺鞨兵,共同讨伐安舜,并派司平太常伯杨昉安抚高句丽人。 新罗将领沙飡薛乌儒和高句丽叛将高延武各率一万军队渡过浿水,攻占屋骨城和皆敦壤城。这时高侃和李谨行率领大唐军队赶到,一阵猛攻,收复两座城池,新罗军队和高句丽叛军败退到浿水南岸,退保白水城。大唐军队渡过浿水继续进攻,高句丽叛军屡战屡败,安舜大恐,放弃当高句丽王的美梦,杀掉剑牟岑,逃奔新罗。就这样,高句丽人的第一次叛乱被平定。 咸享二年,公元六七一年,安市城的高句丽遗民发生叛乱,占据城池。高侃率兵平叛,击破叛众,收复安市城,高句丽人的第二次叛乱又被平定。 趁大唐军队忙于平定高句丽叛乱之机,新罗王金法敏出兵进攻百济故地,即大唐的熊津都督府,于咸享二年攻克府城泗沘城,占领熊津都督府辖境的大部。贪得无厌的金法敏还不满足,把流亡新罗的高句丽叛众当成马前卒,帮他进攻高句丽故地。金法敏收留了安舜,划了一片土地,让安舜建立报德国,封安舜为报德王,为安舜提供兵甲粮草,令其侵扰高句丽故地。 新罗忘恩负义,侵占百济故地并指使高句丽叛众袭扰高句丽故地的行为,令大唐朝廷震怒。咸享二年,公元六七一年,李治起复因大非川之败而被贬的薛仁贵,率水师进攻占领熊津都督府的新罗军队。薛仁贵太不争气了,先是疏于防范,运送军粮的七十余艘漕船被新罗军队击沉,后又在白江上被新罗水军打败。新罗军队乘势把百济故地全部纳入新罗的版图。李治一气之下,把薛仁贵流放到象州。 咸享三年,公元六七二年,大唐朝廷派高侃率兵一万、李谨行率兵三万,进驻平壤城。稍事休整后,大唐军队渡过浿水,向侵入安东都护府境内的高句丽叛军发起猛攻,攻克韩始城、马邑城,兵临白水山。新罗发兵数万增援高句丽叛军,与大唐军队在白水山展开大战。大唐军队奋勇出击,一举击溃新罗军,斩首五千,生俘两千,新罗败兵退保白水城。 白水城是叛军的前沿重镇,驻扎有重兵,强攻难以奏效,高侃与李谨行商议,采取诱敌出城,野战围歼的战术。李谨行部在石门设伏,高侃率一万人马进逼白水城。白水城中的新罗军和叛军联军欺负高侃兵少,出城逆战,高侃诈败,把新罗军和叛军联军诱至石门。李谨行伏兵突出,高侃挥军反身杀来,新罗军和叛军联军大败,被斩杀一万多人,大阿飧晓川、沙飡义文、阿飡能申、一吉飡安那含等大将战死,大唐军队乘胜攻占白水城。 此次征讨沉重地打击了高句丽叛军的势力,其余众退守到瓠芦河以西地区苟延残喘。大唐军队因为天气严寒而暂时还军。 第二年,也就是咸享四年,公元六七三年,大唐军队再次出动,由燕山道总管、右领军大将军李谨行率领,进攻高句丽叛军。闰五月,大唐军队渡过浿水后,李谨行把妻子刘氏留在伐奴城,自已率部向瓠芦河挺进。高句丽叛军引靺鞨军队进攻伐奴城,意图让李谨行回兵求妻,放弃对高句丽叛军的进攻。李谨行不为所动,继续前进,刘氏亲自披甲上阵,手持弓箭,与留守伐奴城的军兵共同守城。元帅的夫人亲冒矢石守城,军兵士气大震,靺鞨军队久攻无果。而与此同时,李谨行指挥部队向高句丽叛众发起总共,一战而破之,斩馘过万,生俘数千人。高句丽叛军几乎被荡尽,少量残部逃奔新罗。听说高句丽叛军已灭,围攻伐奴城的靺鞨军队解围而去。通过这一战,大唐军队收复了全部高句丽故地,平叛战斗获得全胜。 高句丽叛众本想借助新罗的力量实现复国的梦想,从来没想过金法敏根本就是把他们当枪使。这杆枪失去利用价值之后,新罗王一点情面都不跟他们讲,收回让他们建国的土地,给安舜赐姓金,把高句丽遗民迁徙到新罗南部。若干年后,高句丽遗民被新罗同化,高句丽彻底成为一个历史名词。 高句丽的叛乱虽然平定了,但新罗还没受到教训,如果就此罢手,新罗会得寸进尺,大唐的东部边境永无宁日。大唐朝廷决意对新罗用兵,迫使其屈服。 上元元年,公元六七四年,正月,李治下诏,削去以前授与新罗王金法敏的鸡林州大都督府都督之职,任命当时生活在长安的金法敏的弟弟、右骁卫员外大将军、临海郡公金仁问新罗王,任命左庶子、同中书门下三品刘仁轨为鸡林道大总管,卫尉卿李弼、右领军大将军李谨行为副大部管,率兵讨伐新罗。 刘仁轨率领大唐军队走陆路,从北面进攻新罗,命靺鞨兵浮海进攻新罗南境。得到大唐军队和靺鞨军队前来进攻的消息,新罗军出动九军迎战。大唐军队一路攻城略地,先后攻克石岘城、道临城、牛岑城,进围新罗北部重镇七重城,力战克之,斩获甚众。与此同时,进攻新罗南境的靺鞨兵攻克阿达城、赤木城、大杨城、童子城。金法敏派大阿飡彻川等率兵船一百艘,迎战靺鞨水军,靺鞨水军连胜之后骄傲轻敌,戒备松驰,被新罗军队偷袭,大败而逃,战死者约两千人,溺死于瓠卢河、王逢河者不计其数。李治下旨,召刘仁轨引兵还朝,任命李谨行为安东镇抚大使,屯驻于新罗的买肖城,继续对新罗进行打击,三战皆捷。 战事至此,新罗败多胜少,尝到了跟大唐作对的苦果,大唐军队因为靺鞨败走、留驻新罗的军队数量有限,难以取得大的战果,双方基本上处于势均力敌的状态。金法敏被迫遣使入贡,上表谢罪,李治也意识到不可能彻底灭掉新罗,便借坡下驴,接受金法敏的谢罪,赦其前罪,复其官爵,没有追还被侵占的百济故地。 金法敏虽然认了罪,侵扰大唐国土的行为却没有停止,只是减小了规模,改鲸吞为蚕食。吐蕃的势力越来越大,大唐难以东顾,在朝鲜半岛只能采取守势。仪凤元年,公元六七六年,大唐把安东都护府治所从平壤城迁到辽东城,浿水以南的高句丽故土逐渐被新罗占领,双方以浿水为界,平壤城成为大唐在半岛上最南端的城池。 事实证明,先灭百济后灭高句丽的战略是绝对错误的。大唐于公元六六〇年灭亡百济,扶余扶信于六六一年发动叛乱,唐军花了三年的时间平叛,至六六三年才占稳百济之地,到六七三年百济全境被新罗占有,大唐只占了十年的时间。又是死人又是耗费甲仗粮饷,大唐什么好处都没得到。 如果当初只灭高句丽,保留百济,情况就会完全不同。当时新罗的力量比百济稍强,高句丽灭亡后,新罗必然向百济报仇,百济若想得以生存,只能归顺大唐,求大唐保护。大唐从中调停,命令新罗不得进攻百济,新罗不敢不听,因为以新罗的力量,绝对抵挡不住大唐军队和百济军队的南北夹击。 刚刚平定百济的叛乱之后,大唐朝廷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封前百济太子扶余隆为百济王,让他回百济故地安抚百济民众,并让金法敏跟扶余隆盟誓互不相侵。可是百济迭经战乱,实力大衰,而新罗北面又有与大唐为敌的高句丽,大唐难以有效地支援百济。反观新罗方面,高句丽连年受到大唐的进攻,再也没有力量威胁新罗,新罗可以集中力量对付百济。在这种情况下,扶余隆畏惧新罗,在镇守百济故地的大唐将领离开后不久,也离开百济,返回长安,以百济牵制新罗的意图遂告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