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战争(六):美日对决》 御敌国门之外 御敌国门之外 1942年3月26日清晨,一辆悬挂四星上将标志的褐色吉普车开出了墨尔本孟席斯饭店的大门,向北疾驰而去。当天傍晚,经过510公里长途跋涉的吉普车风尘仆仆地停在了堪培拉总理府大院内。未等警卫上前开门,车上嗖地跳下一位身材瘦削的陆军上将。只见他身穿卡其布素色军装、开领衬衫和熨得笔挺的裤子,头上俏皮地斜戴一顶镶金边的帽子,脸上架着一副宽大的雷朋黑色墨镜,口中叼着玉米芯大烟斗。他毫无倦意地迈上了总理府的台阶。早已等在那里的澳大利亚总理约翰·柯廷大步迎上前去,紧紧握住了来客的双手:“欢迎您,麦克阿瑟将军!”互致寒暄之后,两人并肩朝会议室走去。 和西方政要大多出身名校不同,平民政治家柯廷并无高深的学历。他12岁辍学后,先是到墨尔本一家工厂打工,之后当过铁路工人、报纸编辑。1928年,柯廷以工党代表的身份进入联邦议会,后因酗酒在1931年丢掉了席位,1934年重返议会。1935年,他出人意料地当选为工党领袖。柯廷性格坚强,为人朴实,极富才华。二战爆发之后,他加入了国家战争咨询委员会,并于珍珠港事件前夕的1941年10月出任澳大利亚第十四任总理兼国防部长。因领导国家度过了历史上最危险的时期,柯廷被认为是澳大利亚历史上最伟大的政治家之一。今天,珀斯一所国立综合大学——柯廷科技大学即以他的名字命名。 虽然没有受过正规大学教育,但柯廷性格坦率、正直、敏锐且通情达理,他比其他政治家更早预见到,能够挽救澳大利亚的是美国,而不是老东家大英帝国。于是,他将政治生命和国家安危完全寄托在麦克阿瑟身上。不管发生什么变故,柯廷始终站在麦克阿瑟身边,毫无保留地提供一切帮助并反对一切批评他的人。 近段时间,柯廷的日子的确不太好过。1939年9月欧洲战争爆发之后,作为英联邦成员国的澳大利亚随即对德、意宣战,成为大英帝国战车的重要组成部分。为了宗主国对抗轴心国的事业,许多澳大利亚青年背井离乡,远赴欧、亚、非各洲作战。该国四个精锐步兵师除一个旅的三个营留在本土防御之外,其余第六、七、九师远在中东和北非作战,第八师(欠一个旅)帮英军守卫新加坡,后来活着的人全进了日军战俘营。太平洋战争爆发之前,战争似乎离澳洲大陆还很遥远,1941年的澳大利亚几乎是不设防的。 随着太平洋战争爆发,澳大利亚日益感受到越来越大的威胁。1942年1月23日,日军南海支队攻占澳洲西北新不列颠岛上的军事重镇拉包尔,预示着战争正在不断迫近。2月15日,灾难突然降临,由南云忠一率领的机动部队出动189架舰载机对澳北重要港口达尔文实施毁灭性打击,当场亡238人、伤逾300人。3月8日,南海支队登陆并占领了澳洲北部屏障——新几内亚岛北岸的莱城和萨拉莫阿,距此仅270公里的战术要点莫尔兹比港从此进入日本海军航空兵的打击范围。蛮荒之地新几内亚显然不值得大动干戈,一切预示着日军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澳洲大陆也。澳大利亚幅员辽阔,人员稀少,战时人口仅700万。因主力部队外出作战,本土只剩下临时集结的7个民兵师。他们装备极差,仅配备有最低数量的轻武器,兵员几乎未接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他们被外出征战的正规军戏称为“巧克力士兵”,意思是在高温下极易融化。一旦日军踏上澳洲的土地,谁都知道未来将是什么结局。 开战之初,美、英盟国希望所谓的abda四国联军能够守住马来屏障,如此,澳大利亚的安全是无须担忧的。但随着马来亚、新加坡、菲律宾和荷属东印度战局急转直下,澳大利亚面临的形势越发严峻。作为盟军未来反攻的最佳基地,澳大利亚不容有失。1942年2月17日,美国陆军参谋长马歇尔上将命令第四十一步兵师的两个团紧急开赴澳大利亚,另一个团将在船舶到位后立即出发。 在助人为乐和保命之间,人们往往会本能地选择后者,澳大利亚人自然也不例外,危急关头,靠谁都不如靠自己。经过柯廷据理力争,丘吉尔勉强答应将原本在中东作战的澳军第六师、第七师放回澳洲。其间,2月20日,罗斯福和丘吉尔曾建议回国途中的一个澳军师改道前往保卫缅甸,遭到澳大利亚人的严词拒绝。柯廷高调宣称,他的首要义务是“拯救澳大利亚”。非但如此,他还强烈要求将第九师也撤回国内。丘吉尔认为紧急关头将颇具战斗力的第九师调出中东,将严重削弱盟军的西部沙漠防线,继而带来灾难性后果。经与罗斯福协商,华盛顿将原拟派往北爱尔兰的第三十二步兵师改派澳大利亚,作为第九师留在中东的交换。澳大利亚战时内阁表示赞同。抛开战斗力姑且不论,如果一个澳军师被日军包围,那肯定是凶多吉少。但是,一个美军师如果陷入同样的窘境,山姆大叔一定会派来更多增援的。 眼见日落西山的大英帝国自保都困难,在外长赫伯特·伊瓦特的支持下,柯廷逐渐改变了在军事上依赖英国的一贯政策,转而加强同美国的联系。在生死存亡的危难关头,柯廷决心把澳大利亚的命运与美国紧紧联系起来,毕竟避免国家遭受侮辱才是第一位的。麦克阿瑟还在菲律宾浴血奋战时,柯廷就郑重发表声明:“我首先需要阐明的是澳大利亚和美国的传统友谊。我们知道美国正面临着战争危机,分散力量是非常危险的。但要知道,我们澳大利亚是绝不会被压倒的,我们将全力支撑战局,直到胜利为止。”1942年3月21日,抵达墨尔本的麦克阿瑟仿佛大救星一样从天而降,表明了美国将与澳大利亚一道战斗到底的决心,怎能不让惊恐万分的澳大利亚民众欣喜若狂? 因为面临共同的敌人,麦克阿瑟与柯廷的会晤非常愉快。两人迅速达成共识,在今后合作中“绝不应在言论、思想或行动上相互背弃”。会谈临近结束时,麦克阿瑟站起身来准备告辞,他将手臂搭在柯廷的肩膀上,热情地说:“您照顾后方,我来对付前线。”柯廷拉着麦克阿瑟的手激动地说:“我早知道,选您当最高统帅保准没错。” 第二天晚上,在堪培拉市政府金碧辉煌的宴会大厅,柯廷为麦克阿瑟举行了盛大的欢迎晚宴。席间洋溢着亲切友好的气氛,柯廷在致辞中再次高度赞扬麦克阿瑟在战争中发挥的杰出作用和巨大贡献,表达了澳大利亚政府和人民希望与美国合作的强烈愿望,同时向美国发出了“太平洋第一”的强烈呼吁。 美酒佳肴加上柯廷的热情致辞,令麦克阿瑟大为感动,他站起身,慷慨陈词:“我对澳大利亚政府和人民给予我的欢迎深为感动。贵国对外宾的热情是举世公认的,但我做梦也没想到,会受到如此深厚的礼遇。这虽然是我第一次访问澳大利亚,但我觉得就如同在美国国内一样。我们具有同样的抱负、同样的希望、同样的理想,对未来前途抱有同样的远景。我深信,我们一定会取得最后的胜利,这是任何势力都无法阻挡的。今晚在这里,我向各位明确表示我们军人不知失败的精神,那就是‘不胜利,毋宁死’!在此我庄严宣誓,为打赢太平洋战争,要贡献我的祖国的巨大力量,我愿为此事业流尽最后一滴血!” 按道理,类似保证只有罗斯福或国务卿赫尔才能做出,但对澳大利亚人来说,这就是他们拼命渴望得到的明确而毫不含糊的保证。随后,美国驻澳大使纳尔逊·约翰逊代表罗斯福总统向麦克阿瑟颁发荣誉勋章,将晚宴的气氛推向了最高潮。 翌日,澳洲各大报纸头版头条清一色麦克阿瑟的巨幅照片,广播电台向民众全文播发了美国陆军上将在晚宴上发表的“重要讲话”。这在一定程度上打消了民众担心被抛弃的消极心理,点燃了他们渴望胜利的火种。约翰逊称,罗斯福派麦克阿瑟到澳洲来,是一个“天才的举措”。麦克阿瑟的出现消除了澳大利亚人的疑虑,每天都有数百人聚集在孟席斯饭店大门外,只为在他出入时能看上一眼。麦克阿瑟有意迈着大步,挥舞手杖,看上去轻松而自信。澳大利亚人因此觉得,这位将军看上去完全是那种可以让人对他寄予厚望的传奇人物。 但是,在鼓舞人心的欢迎场面背后,隐藏着一股危险的消极主义情绪。在麦克阿瑟到来之前,澳大利亚参谋部已经制订了守卫本土的“布里斯班计划”。该计划的出发点是放弃澳洲北部和西北部的大片领土,依托中部山脉为屏障与日军展开决战,澳军将从中部的布里斯班沿达令河,途经东海岸,直达南部阿德雷德,形成一条防线。一旦该计划投入实施,防线前方约3/4的国土将拱手让给日本人。在这条防线的背后,是澳大利亚几个重要城市和主要居民点,属于国家心脏地带。对这样一个消极的防御计划,澳军内部同样存在诸多不同声音。既然麦克阿瑟为防卫澳洲而来,陆军部部长福特很快就召开了专题防务会议,亲自向他介绍了计划的内容。 在墙上悬挂的一张作战地图上,参谋人员用蓝色铅笔标出的虚线代表“布里斯班防线”,由北向南伸过来的两道棕色箭头代表日军预定到达的位置。对福特的发言,与会人员众说纷纭,不少人提出了新的建议。有人认为,必须扼守在海岸和敦斯威尔山脉之间,有人提出防线应该设在悉尼一线或更南面的墨尔本,陆军部则坚持中部的布里斯班一线。大家争论得异常热烈,新来的“客人”麦克阿瑟始终一言不发。 当福特最后向他征询高见时,麦克阿瑟缓缓站起身来,一字一顿地说道:“先生们,既然诸位让我发表看法,那么我要说的是,澳大利亚的防线应该跨过北面海峡,到新几内亚去。”在巴丹和科雷希多,麦克阿瑟已经吃够了狭小空间作战的苦头,这回,他无论如何也不愿再在一个四周都被敌人控制的海洋包围的孤岛作战了。 一张新地图被钉上木架,作战参谋肖特上尉手中的蓝色铅笔尖小心翼翼地越过布里斯班防线,一直向北,跨过20多度经线,在新几内亚境内的欧文·斯坦利岭停下,沿着蜿蜒的山脊标绘出一道蓝色虚线——这就是美国人提出的新计划。麦克阿瑟全盘推翻了澳军精心制订的“布里斯班计划”,将战线前推至巴布亚半岛,利用高耸入云的欧文·斯坦利岭作为抵御日军的天然屏障。该计划将战线整整向前推进了2500公里,将保卫澳大利亚的战斗完全放在澳洲大陆之外——“御敌国门之外”。如果盟军在巴布亚半岛的作战能够成功,澳洲大陆就可免遭侵犯,那里也将成为盟军未来转守为攻的绝佳前进基地。 麦克阿瑟比谁都清楚,这是一项极度冒险的作战计划,它在时间和空间上存在诸多难以克服的困难。预定作战区域地形复杂,奇峰耸立,泥浆沼泽遍布,海岸尽是危险的暗礁,气候变化无常,热带疾病泛滥。他们还要在最短时间内在丛林中修建一系列前进机场,将大批兵员和弹药补给从澳洲基地运过海去,要对陌生地区进行地形勘测,绘制地图、海图,与土著沟通,等等。 新计划在给澳大利亚人带来希望、振奋和鼓舞的同时,也使一些人特别是军界人士产生了疑惑。他们认为该计划困难太多,难以实现。麦克阿瑟后来说:“这是我最困难、最危险的一项决定,但它后来成为世界上最具决定性的战略之一,我们的将士克服重重困难立下了不朽功勋,说明我对他们的信赖是正确的,其结果完全证实了我的一切希望,并且拯救了澳大利亚。”后来事实证明,战线北移不仅有效抑制了日军的推进速度,也为盟军下一步作战提供了更为广阔的机动空间。 4月4日,麦克阿瑟和澳军总参谋部对当前形势共同出具了分析报告:日军已完全掌握了西南太平洋和南太平洋的制空权和制海权;可以预计,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将对澳洲本土或周边的海上交通线发起进攻;澳洲东南及东海岸地区对战争的成败至关重要。报告特别提出莫尔兹比港乃重中之重。日军只要拿下这个港口,就可以随时向南进攻澳洲大陆,或向东南方向攻占斐济、萨摩亚和新喀里多尼亚,切断美澳之间的海上交通线。以他们现在占据莱城、萨拉莫阿以及在拉包尔周围囤积重兵的态势来看,目前日军不但完全具备这种能力,而且进攻随时可能发起。当务之急,是必须以最快速度加强莫尔兹比港的防御。 3月底,澳第一军军部和第七步兵师经长途跋涉回到阿德雷德港。对这些久经沙场的精锐部队来说,未来将要参加的是保家卫国之战,官兵士气大大加强。4月6日,美军第四十一步兵师的两个团抵达墨尔本。几天之后,该师剩余一个团和第三十二步兵师也将从美国西海岸起航开赴澳洲。同时,美军的航空部队也在不断得到加强,编制逐渐扩充为两个重型轰炸机大队、两个中型轰炸机大队、一个轻型轰炸机大队和三个战斗机大队,总计战机250架。虽然因缺少零部件,只有少数飞机能参战,但有总比没有强。诸多机场的建设工作已陆续展开。随着金上将派出的6艘驱逐舰和6艘老式潜艇逐步到位,费尔法克斯·利里中将的海军规模达到了3艘重巡洋舰、3艘轻巡洋舰、15艘驱逐舰和31艘潜艇。荷兰人为战区贡献了一个步兵连和一个装备齐全的b-25轰炸机中队,他们一支由29艘运输船组成的船队在未来的战斗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积极作用。 麦克阿瑟刚刚抵达澳洲,罗斯福就致电柯廷,将委任他出任西南太平洋战区盟军最高指挥官。柯廷非常乐意,但马歇尔、金和澳大利亚政府花了几周时间才就“如何适应海军的太平洋”达成协议。海军理所当然地将整个太平洋看成自己的区域,勉强同意让麦克阿瑟成立一个局部战区。海军拥有从阿拉斯加到被称为“太平洋地区”的南极的广大区域,这一区域被分为北太平洋、中太平洋和南太平洋三个二级战区,由尼米兹上将统一指挥。麦克阿瑟仅负责西南太平洋战区。 麦克阿瑟怒不可遏,声称“最凶恶的敌人不在前线,而在身后的华盛顿”。除了痛骂以金为首的“海军阴谋小集团”,华盛顿几乎所有高层都遭到了他的恶毒攻击,罗斯福、马歇尔及总统特别顾问霍普金斯、他的前任参谋长艾森豪威尔均在其中,甚至包括英国驻华盛顿的军事代表迪尔元帅。 在未来几十年里,麦克阿瑟每提及此事,都会痛心疾首:“关于战争的一切错误决定中,最令人费解的就是未能对太平洋战场实施统一指挥,在逻辑上、理论上,甚至在常识上,都不能自圆其说。这样只会使力量分散,既浪费了部队,又过分延长了战争,增加了人员伤亡和战争费用。”老酒赞成老麦统一指挥的观点,但那个总指挥不应该是他。 3月31日,根据美、英参谋长联席会议做出的决定,罗斯福任命麦克阿瑟为西南太平洋战区司令官,负责澳大利亚、菲律宾、新几内亚、俾斯麦群岛、所罗门群岛和苏门答腊之外的荷属东印度群岛等区域的作战。4月18日,麦克阿瑟正式就任战区最高司令官。除美军之外,战区所有澳大利亚、荷兰、新西兰的作战部队包括温赖特手下的菲律宾部队统统归他指挥。 就任当天,麦克阿瑟重组了战区司令部并发布了有关任命。原美国驻澳大利亚陆军司令官乔治·布雷特中将出任航空兵司令官,利里中将任海军司令官,3月23日刚从中东回到澳洲的托马斯·布莱梅中将出任陆军司令官。布莱梅是一位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老兵,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一直任墨尔本警察局局长。二战爆发,他以中将军衔出任第一个派往中东的澳大利亚师师长,1940年受命指挥澳第一军。回国之前,他是英军驻中东部队的副总司令。矮小肥胖的布莱梅属于乐天派,不修边幅,以在聚会上酗酒且喝醉时将别人的帽子打落而闻名。因他长期担任警察局长,麦克阿瑟认为他不过是个业余军官而已。 之前马歇尔向麦克阿瑟提出,司令部组建时应尽可能多吸纳澳大利亚和荷兰的军官。你现在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作战,应该为友军留出一些重要职位,充分体现盟军的“盟”字。马歇尔说明,这同时也是罗斯福总统的意见。麦克阿瑟置之不理,他在4月19日公布了司令部的主要成员名单:参谋长理查德·萨瑟兰少将,副参谋长理查德·马歇尔准将,情报处长查尔斯·威洛比准将,作战训练处长史蒂芬·张伯伦准将以及人事处长、通信处长、后勤处长、工程处长、副官处长等。11个重要职位上非但没有一个澳大利亚人或荷兰人,除张伯伦等三人是原驻澳洲的美军军官之外,其余8人全是从菲律宾来的“巴丹帮”。澳大利亚人和荷兰人只能干一些打字员或快递小哥之类的杂活儿。 对马歇尔的多次劝诫,麦克阿瑟回复说:“当地荷兰军官的素质根本达不到使用要求,而澳军正在大规模扩编,参谋军官首先应当充实他们自己的部队。况且从他们那里获得合格参谋人员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马歇尔大为不满,但鞭长莫及,只能干瞪眼。 随着司令部的组建和相关人员逐步到位,盟军对澳洲和莫尔兹比港的防务随之展开。从4月初开始,澳军第十九旅及美军工程、防空部队各一部进驻达尔文,一个美军重型轰炸机中队和一个防空团分别进驻珀斯和弗里曼特尔,澳军一个旅和美军一个防空团进驻汤斯维尔,美军第四十一师和澳军第七师余部驻墨尔本至布里斯班核心地区。一系列前进机场的修建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海军潜艇也加大了活动范围。 相比本土部队调动,盟军对莫尔兹比港的增兵就困难许多。增援必经之路巴布亚湾处于日本海军航空兵的有效打击范围之内,随时可能遭受攻击。工程处长休·凯西准将实地考察后认为,莫尔兹比港设施严重不足,现有两座简易机场场地狭小,除进行扩建外,还必须新建三个机场。得到麦克阿瑟首肯之后,4月下旬,第一批美军工兵部队、第一〇一岸炮营陆续进驻莫尔兹比港。澳军计划向那里派出一个旅的3400名守军,但至少在5月之前,莫尔兹比港近乎不设防。 烦心事一件接着一件。除部署澳洲和新几内亚的防务之外,麦克阿瑟还必须应付温赖特发来的一封封求援电报。4月3日,本间雅晴的第十四军向巴丹发动了大规模攻势,4月9日,金少将率部向敌人投降。5月7日,科雷希多陷落,温赖特同样成为日军的俘虏。巴丹的沦陷让麦克阿瑟痛心疾首,他将失败归咎于华盛顿的不作为。他本人从海上脱险的经历证明,日军对菲律宾的封锁实际上,是很脆弱的。4月18日,杜立特成功空袭东京,让他更加怒不可遏。 两个月前,他就强烈要求将航空母舰驶抵菲律宾外海,为他送去增援飞机,华盛顿声称那完全不可能。现在空袭行动证明事实恰恰相反,既然能派b-25到东京上空撂炸弹,为什么就不能飞到菲律宾去增援呢?从巴丹陷落的那一刻起,他要求司令部成员必须用“这里是巴丹”回答所有电话,并将身边从菲律宾带来的亲信统称为“巴丹帮”,虽然他们中除了萨瑟兰,其他人都没去过巴丹——他们是直接乘船从马尼拉渡海到科雷希多的。 对阿卡迪亚会议确立的“先欧后亚”的全球战略,麦克阿瑟极力反对,柯廷深表赞同。麦克阿瑟向华盛顿提出,目前盟军的核心任务是保卫澳大利亚,“至少需要再派来两艘航母、1000架飞机和三个第一流的陆军师”。他甚至撺掇柯廷向丘吉尔求援,要求英国派来两个步兵师、一艘航空母舰和大量舰船。 丘吉尔对麦克阿瑟辗转通过柯廷向他要兵感到惊讶。他告诉罗斯福,自己实在无法满足上述要求,“我乐于了解这些要求是否经过您的批准,麦克阿瑟将军是否得到美国政府的允许,通过这种途径和我交涉”。罗斯福大为不满。马歇尔责备麦克阿瑟越级办事,不顾大局,不识大体。丘吉尔没给柯廷派来一兵一卒,他说,如果日军动用8到10个师团攻打澳洲,他将调驻印度的两个师前来增援,“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日军有大举入侵澳大利亚的企图”。 罗斯福承认盟军在太平洋上兵力不足,无法保卫可能遭到威胁的所有要点。他向柯廷保证说,“现有资源会通过通盘考虑,根据战场需要在日军出现和最关注的地方得到最有效的使用”,目前向澳洲大举增兵是不现实的。经美、英、澳三方多轮磋商,西南太平洋战区的基本战略确定为,除非欧洲战场发生突破性进展,柯廷和麦克阿瑟只能依靠现有资源,尽最大努力完善澳洲和西南太平洋的防御。 麦克阿瑟大为不满,他后来回忆说:“在我的西南太平洋战区,所需军需计划系数低于世界上任何战场或地区,有时甚至低于通常数字的一半。以至于到1942年最后一季度的紧要关头,从美国运来的给养仍不足10万吨。”统计表明,西南太平洋战区所需物资的65%~70%出自当地。 司令部刚挂牌营业,就传来了坏消息。综合夏威夷h站和墨尔本c站得到的消息,日军正在拉包尔大规模集结兵力,攻击目标无疑正是战略要地莫尔兹比港。目前仅凭西南太平洋战区的力量显然无法应对。随后,尼米兹派出航母舰队与日军在珊瑚海大打出手,以损失“列克星敦”号的惨重代价迫使日军打道回府。得了便宜的麦克阿瑟发布的公告让人颇感意外:“美国海军错失了一次让日军遭受重创的机会。”殊不知,正是珊瑚海海战挽救了莫尔兹比港。如果日军南海支队踏上陆地,那里的少许守军只有战死或遁入丛林当人猿泰山两条路可走。 虽然暂时赢得了喘息之机,但麦克阿瑟毫不怀疑日军很快会卷土重来。5月14日,埃德温·哈丁少将的第三十二师及第四十一师最后一个团抵达澳大利亚。翌日,麦克阿瑟下令澳军第十四步兵旅3400人和700名防空兵进驻莫尔兹比港。 珊瑚海海战之前,马歇尔曾向麦克阿瑟表示过不满,因为美国报纸似乎断定西南太平洋正在酝酿一场大战,这一情况很可能是从他那里泄露出去的。麦克阿瑟断然否认自己的司令部应该对泄密事件负责,坚持认为真正的问题可能来自漏洞颇多的澳大利亚政府,并借机要求给予新闻管制的权力。华盛顿答应了他的请求。从5月中旬开始,西南太平洋战区所有战争新闻必须经麦克阿瑟司令部审核或者由他们直接提供。麦克阿瑟决定亲自施展一番,今后战区重要公告都由他亲自撰写了。 5月25日,麦克阿瑟接待了三位来自华盛顿的尊贵客人。弗朗西斯·史蒂文森和塞缪尔·安德森上校是马歇尔派来考察战区情况的,第三位是罗斯福的得意门生、国会议员林登·约翰逊海军预备役少校。约翰逊此行的目的是保护自己的政治前程。如果能至少执行一次“战斗任务”,他在重返得克萨斯州之后,相比竞争对手就有了更多的炫耀资本。 几天之后,史蒂文森和安德森要参加一次轰炸莱城的行动,约翰逊打着罗斯福的旗号闹着也要去。途中他们遭到日军零式战斗机队的攻击,其中就有日军王牌飞行员板井三郎。史蒂文森乘坐的b-26被击落。在得到8架战斗机的掩护后,剩余美机幸运地返回了莫尔兹比港。麦克阿瑟声称要追授史蒂文森优异服役十字勋章,其余两人将获得银星勋章。这枚勋章为约翰逊带来了巨大的政治资本。1963年11月22日,肯尼迪遇刺身亡之后,当时任副总统的约翰逊幸运地成为美国第三十六任总统。 为有效保护莫尔兹比港以东航道,麦克阿瑟决定在新几内亚东南角新建一个可以起降重型轰炸机的大型机场,并在5月14日初步确定了机场位置。新机场尚未正式开工,5月22日就有人提出米尔恩湾更适合修建机场。6月8日,美军第九十六工兵营营长勒弗雷特·尤德中校率一个12人的考察组,乘“卡塔琳娜”前往核实,发现近海地区的一片椰树种植园是最佳之地,足可修建几条跑道。新方案在6月12日得到确认,工兵部队随即进驻开始施工。到6月底,澳大利亚空军一个p-40战斗机中队率先进驻。7月2日,训练质量最高的澳军民兵被整编为第七旅进驻米尔恩湾,莫尔兹比港脆弱的右翼终于有了第一道屏障。 6月的第一周里,麦克阿瑟在看到一份报告后大惊失色:“居然还有这样的漏洞!”原来从巴布亚半岛北岸的布纳到南岸的莫尔兹比港,竟然存在一条崎岖的小道。科科达是欧文·斯坦利岭北麓约达山谷中的一片小高地,附近有一座小型机场,这条小路因此得名“科科达小道”。澳军负责新几内亚防务的第八军区司令官巴希尔·莫里斯少将竟未派任何人去把守这条攸关性命的小道。 对麦克阿瑟的过度反应,情报处处长威洛比准将感到不以为然。这位情报官错误地认为,日军翻越欧文·斯坦利岭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即使能够成功翻越,能活下来的士兵也寥寥无几,不可能对莫尔兹比港构成现实威胁。他在出具的报告上这样写道:“日军陆上武装行动从后勤保证、通信联络以及当地的复杂地形来看,是值得怀疑的。”麦克阿瑟基本赞同威洛比的意见,认为日军进攻莫尔兹比港只能采取上次那样的两栖登陆。据说日本海军正拟对中太平洋发起大规模进攻,如此,在南太平洋实施两栖登陆作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莫尔兹比港暂时是安全的。 但麦克阿瑟毕竟要比威洛比高明许多。出于谨慎,他在6月9日致电布莱梅中将:“越来越多的情报显示,日军很可能从新几内亚北岸的布纳取道,经科科达进逼莫尔兹比港。不管日军是否有这样的计划,这条小道,尤其是科科达山口一带,对我军至关重要。”他要求布莱梅尽快提交科科达小道的防卫计划,布莱梅立即将球传给了莫里斯少将。 说科科达无人防守也不准确,那里驻扎有由土著组成的巴布亚民兵营的两个排,基本上视同没有。和威洛比的观点类似,莫里斯认为日本人翻山绝无可能,对布莱梅的命令并未表现出应有的紧迫感。他将守卫科科达的任务交给了威廉·欧文中校的第三十九营(欠一个连)。6月26日,该营二连接到了进驻科科达山口的命令。但一直到7月7日,连长塞缪尔·坦普尔顿上尉才带队出发。其余部队仍然按照莫里斯的命令留在莫尔兹比港训练。 其间,爆发了中途岛海战。美军的胜利让麦克阿瑟有些意兴索然。取得的胜利尽管辉煌,但那是人家海军取得的,个人声望扶摇直上的尼米兹因此牢牢坐稳了太平洋舰队司令官的宝座,这对他争夺太平洋战场的总指挥权是大大不利的。 中途岛海战胜利确保了中太平洋暂时无虞,如此,战略重点毫无疑问将转向南太平洋和西南太平洋。麦克阿瑟告诉布莱梅,从6月10日起,莫尔兹比港随时可能遭到日军一个师团以上部队的再度入侵。6月8日,他已经向华盛顿提出发动一场代号为“塔尔萨”的大规模攻势,在两周之内夺取拉包尔,条件是华盛顿向他提供两艘航空母舰和一个海军陆战队师。事实上,麦克阿瑟并不清楚拉包尔有多少日军,他目前甚至不能给驻莫尔兹比港为数不多的盟军部队提供充足补给,更不用说劳师远征,去进攻拉包尔了。麦克阿瑟此举更多是为了引起关注,为自己的战区争取更多的战争资源。 正如前文所述,金和马歇尔在就盟军的反击方向展开多轮激烈辩论之后,艰难出台了“瞭望塔计划”。7月2日,墨尔本收到了参谋长联席会议下发的作战计划:第一阶段作战夺取圣克鲁斯群岛、图拉吉及附近要地的任务由尼米兹指挥,第二阶段将日军逐出所罗门群岛和新几内亚地区,以及第三阶段攻占拉包尔及邻近地区的任务由麦克阿瑟负责。在麦克阿瑟看来,全部三个阶段都由自己指挥才算合理。不过他也清楚,这是马歇尔和金极力斡旋的结果,不可能再做出重大改变。再说,自己负责两个阶段,而尼米兹仅负责一个,面子上还算说得过去。于是,他复电表示服从,并答应全力配合南太平洋战区打好第一阶段的作战。 华盛顿的电报同时指出,日军正在拉包尔大规模集结兵力,表明他们近期可能对莫尔兹比港有所企图。西南太平洋战区应断然采取措施,控制巴布亚北岸的布纳、戈纳等战术要点。根据华盛顿提出的要求,7月20日,麦克阿瑟将战区司令部从墨尔本北移至澳大利亚中部城市布里斯班。 就在麦克阿瑟即将起程北上之时,菲律宾流亡政府总统奎松应罗斯福之邀前往美国。毕竟曾在菲律宾有过不短的共事经历,同在澳大利亚的麦克阿瑟一直与奎松保持着联系,有重大战事都会及时向他通报。奎松也将菲律宾游击队掌握的情报转告麦克阿瑟,并根据他的部署向菲律宾游击队发出指令。两人之间存在一种同舟共济、生死与共的特殊关系。 因为同是盟国的元首,柯廷为奎松举行了简短的欢送仪式。他和麦克阿瑟陪同身体虚弱的奎松从码头下到客轮。就在麦克阿瑟起身准备告辞时,奎松突然大声向他问道:“希望您能告诉我真话,您能解放我的祖国和人民吗?” 麦克阿瑟不假思索,立即回答:“我一定能够做到!我希望未来的一天,当我再次来到马尼拉街头时,菲律宾总统和澳大利亚总理能与我并肩站在一起!” 柯廷闻言,非常感动,他告诉轮椅上的奎松总统:“那时候的总理不一定是我,但我愿意以私人身份获此殊荣。澳大利亚总理不能保证一定到场,但我可以向您保证,约翰·柯廷一定会去。”奎松为两人热情的话语所感动,他眼含热泪地轻声说了句:“愿上帝保佑!” 谁也不曾料到,这竟是三人的最后一次会面。1944年8月1日,奎松客死异乡。当年10月,当麦克阿瑟实现自己的诺言率大军在莱特岛登陆时,站在他身边的是新总统、奎松的亲密战友奥斯梅纳。柯廷同样是命苦之人,他积劳成疾,病死于1945年7月5日,差一个月未能看到战争的胜利。 为完成“瞭望塔计划”第二、第三阶段的任务,麦克阿瑟于7月6日召开了作战会议,筹划夺回日军新几内亚北岸战术要点莱城和萨拉莫阿。会议决定,首先在巴布亚北岸的布纳地区建立前进机场,之后从莫尔兹比港向那里派出3000人,随后经米尔恩湾运送后续部队和弹药补给。这一行动被赋予一个非常吉利的名字叫“天佑计划”,将在美军登陆瓜岛后投入实施。 布纳地区原有一个小型机场,是加以利用,还是选址另建?根据命令,莫尔兹比港工程总监伯纳德·罗宾逊中校率一个6人小组于7月9日前往现场考察。罗宾逊等人发现原机场地势低洼,潮湿且易积水,很难容纳大型或中型轰炸机,勉强可供战斗机临时使用。经过仔细考察,罗宾逊认为,布纳以南28公里处的多博杜拉地势平坦,排水条件良好,即使雨季也不影响飞机起降,非常适合修建大型机场。况且那一带石料、木材丰富,就地取材可大大加快施工进度,土著也可以帮助施工。 麦克阿瑟据此决定在多博杜拉修建机场。7月13日,张伯伦准将召开了为期两天的协调会议,对机场建设进行部署。新机场计划先建成一条跑道供两个中队的战斗机使用,随后将扩建为可容纳三个战斗机中队和两个重型轰炸机中队的大型机场。张伯伦派副手大卫·拉尔中校出任机场建设指挥官罗宾逊中校的助手兼监工。为尽可能避开日军的侦察,施工队伍计划分四批陆续进驻。第一梯队将在7月31日从莫尔兹比港出发,预计8月10日到12日抵达布纳。届时美军在瓜岛的登陆已经展开,将大大吸引日军的注意力。 7月18日,驻莫尔兹比港美军第四十炮兵旅旅长罗伯特·范沃尔肯伯格准将和拉尔中校收到了一条令人不安的消息,日军同样出现了出兵布纳的迹象。头一天侦察机发回的情况表明,拉包尔集结的船舶多达24艘,如此可判断即将出发的日军至少有一个步兵联队。范沃尔肯伯格判断日军增兵的方向很可能是布纳。于是,拉尔连夜赶回汤斯维尔,给参谋长萨瑟兰少将打去了告急电话。在汇报了日军可能采取的行动后,拉尔建议,提前启动“天佑计划”:“如果第一梯队7月底出发就太晚了,现在必须让部队立即乘飞机尽一切可能赶在日军之前占领布纳。第二、第三梯队最好能够一同前往。” 一向蹩脚的萨瑟兰认为,日军集结兵力想要夺取的目标不一定就是布纳。目前如果仅派少数部队赶往那里,不仅起不到太大作用,还可能因此打草惊蛇,引起日军的关注,吸引他们在布纳登陆。因此,“天佑计划”还是等到瓜岛战役打响后启动方妥。萨瑟兰只是命令布雷特中将出动航空兵加大对拉包尔的空袭力度。但布雷特提出,前段时期飞机损耗严重,缺乏配件,飞行员长期执行任务,疲惫不堪,因而竟在关键的18日、19日下令停止军事行动,所有飞行员休息,地勤人员对飞机进行维护、维修。18日当天,驻拉包尔日军第二十五航空战队出动27架一式陆攻机,在15架零战的护航下,轰炸了莫尔兹比港周边机场,效果不佳。 7月19日,澳大利亚皇家空军1架“哈德逊”轰炸机从莫尔兹比港出发,前往确认拉尔中校有关日军大规模集结的情报,却因天气毫无发现。 7月20日清晨,莫尔兹比港再次派出1架b-17对新不列颠岛周边海域实施侦察。飞行员很快发回了令人震惊的消息:塔拉西以北140公里处发现日军7艘舰艇,拉包尔北部海域发现2艘满载货船。布雷特立即下令轰炸机大举出动,却因大雾弥漫没能发现日军船队。当天,日军第二十五航空战队司令官山田定义再次出动27架一式陆攻机,在13架零战的护航下空袭莫尔兹比港,同样因天气未取得明显战果。 7月21日8时20分,盟军侦察机再次发现了由1艘巡洋舰和5艘驱逐舰护航的日军运输船队,距布纳仅仅65公里。布雷特下令立即出动1架b-17和5架b-25前往攻击,收效甚微。当天18时到18时30分,盟军飞机发现日军舰队炮击了布纳和戈纳海滩。但此时天色已晚,他们只能悻悻掉头返航。 7月22日清晨,6时35分,澳军1架“哈德逊”轰炸机在戈纳南方2.4公里、布纳西北14.5公里的巴萨布阿再次发现了日军船队,当时日军部队正在登陆,运上海滩的弹药补给正在快速向丛林转移。布雷特下令所有战机前往攻击。浓雾为日军的行动提供了绝佳掩护。当天,盟军出动飞机81架次,共投弹48吨,射出机枪弹15000发。日军运输船“绫户山丸”号中弹起火,1艘登陆驳船被击沉,1架从巡洋舰上起飞的水上飞机被击落,驱逐舰“卯月”号被炸伤。但到9时15分,全部日军已安全登岸。10时45分,18架零式战斗机赶到现场,直到确认登陆部队全部上岸,才于16时15分飞离。 巴布亚之战在悄然不觉中轰然打响,盟军精心策划的“天佑计划”尚未展开就完全泡汤,看来,老天并没有保佑他们。和1941年12月8日在菲律宾类似,麦克阿瑟再次痛失先机! 遥不可及的璀璨灯火 遥不可及的璀璨灯火 1942年5月8日,弗莱彻中将率美军第十七特混舰队艰难打赢了珊瑚海海战,致使日军以两栖登陆作战方式夺取莫尔兹比港的希望彻底落空。一个月前,东京在决定发起中途岛战役的同时,也在积极筹备所谓的fs作战。5月18日,日本大本营陆军部发布了第十七军战斗序列,军司令部百武晴吉中将得到的命令是:“与海军协同,攻占萨摩亚、斐济、新喀里多尼亚及莫尔兹比港。”fs作战旨在通过攻占上述战略要地,切断日益繁忙的美澳海上交通线,扼止盟军的反攻企图。负责攻打新喀里多尼亚的部队将于6月下旬在拉包尔集结,攻占斐济、萨摩亚的部队稍后于7月上旬集结于特鲁克。攻击发起日,视中途岛战役的结果而定,预定在7月中旬之后展开。 如前所述,中途岛战败导致东京决定将fs作战向后推迟两个月。就日本海军而言,对莫尔兹比港再次实施两栖登陆已力不从心,但陆军部对这一战略要地仍然耿耿于怀,试图寻找从陆路攻击莫尔兹比港的途径。战争爆发之前,大本营制订的南进计划并无新几内亚的相关内容,有关该岛地形、道路、气象等作战必需事项,一片空白。6月14日,大本营在研究“里”号作战的名义下,命令百武第十七军:“与海军协同,以一部兵力进行从陆路进攻莫尔兹比港的实地侦察。” 6月7日,负责fs作战的百武与参谋长二见秋三郎由东京飞往富冈,计划次日乘机经台北前往马尼拉。当天傍晚,两人接到了东京发来的紧急电文:“推迟出发,等候井本参谋前往与你们联系。”百武猜测,海军在中途岛的作战出了问题,很可能遭受了意外损失。8日21时,百武在松岛旅馆见到了匆匆赶来的大本营参谋井本熊男。井本坦言,因为海军在中途岛作战失利,原fs作战无限期推迟。大本营的新命令是,在推迟作战期间收集情报,验证从陆路攻击莫尔兹比港的可能性,尝试采用攻占新加坡的方法抄后路夺取莫尔兹比港。 6月9日,第十七军司令部人员离开富冈,经台北于13日抵达马尼拉。此时再次飞来了大本营参谋竹田宫恒德王,向百武传达了陆军部最新第1179号、第1180号命令:“第十七军暂归南方军指挥,当前任务是与海军协同,寻找从新几内亚东北海岸从陆路进攻莫尔兹比港的通道,有结果立即上报东京。”6月15日抵达达沃之后,百武将上述任务交给了南海支队支队长堀井富太郎。 世界第二大岛新几内亚岛位于澳洲大陆以北,东西长2400公里,中部最宽处650公里,面积78.6万平方公里,其难看的模样,像一只拔光了毛的大火鸡。岛上人烟稀少,平均每平方公里不到2人,属于待开发的蛮荒之地。巴布亚半岛恰似火鸡的大尾巴,面积23.4万平方公里。无论从哪方面讲,新几内亚和巴布亚都是世界上最不适合作战的地区。这里地形复杂,除沿海一些狭窄平原,其余多为难以通行的丛林山地。内陆几乎为热带雨林所覆盖,沿海遍布沼泽草地,库纳草叶缘锋利如刃,通常能长到一人多高。半岛年降水量高达3000~4000毫米。宽40~115公里,高2500~3000米,绵延300公里的欧文·斯坦利岭像米尔恩湾背后的一条巨形脊椎横亘在半岛上,最高峰维多利亚山海拔4072米,被土著称为“魔鬼山”。 翻越欧文·斯坦利岭的唯一捷径是“科科达小道”。自布纳向西南50公里,渡过库姆西河后地势陡然升高,河边台地上有一个叫科科达的小村庄,附近有一处简易机场。自科科达向南沿埃拉溪谷翻越海拔2134米的“大豁口”,一路向西南,经伊奥里贝瓦、伊米达岭就可直达莫尔兹比港,这就是全长160公里的科科达小道,山道最窄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隆美尔称北非沙漠是“战术家的天堂、后勤官的地狱”,而巴布亚的丛林被称为两者共同的噩梦。复杂的地形和浓密的丛林极大地限制了部队的机动能力。因此,在威洛比和莫里斯眼中,日军经科科达小道翻过欧文·斯坦利岭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 百武非常清楚未来的作战区域地形险恶,于是将驻达沃的独立工兵第十五联队配属给南海支队。6月29日,该联队奉命开赴拉包尔。7月1日,百武正式发布了作战命令,其要旨如下。 一、南海支队支队长须派遣独立工兵第十五联队及步兵一个大队在布纳登陆,迅速进至科科达以南欧文·斯坦利岭北麓地带,寻找翻山进攻莫尔兹比港的道路。因第十五工兵联队联队长为横山与助,他领军的先遣队被称为横山支队。 二、独立工兵第十五联队抵达拉包尔后,接受南海支队支队长指挥。 三、尽速提交支队主力由陆路进攻莫尔兹比港的判断资料。 其间,美国大量兵员、物资不断被运往澳洲大陆,莫尔兹比港的防御也在不断加强。东京认为时间越往前推,未来作战的难度越大。7月11日,大本营下令完全终止fs作战,同时电令陆军第十七军和海军第四舰队:“陆海军须协同攻占并确保莫尔兹比港,同时戡定东部新几内亚其他要地。” 7月15日,第十七军司令部来了一位大人物——哪里有战事,哪里就有他的身影的大本营作战参谋辻政信,辻此行是奉命前来督促东京部署的侦察任务。战争狂人辻政信认为,所谓的侦察问题根本就不存在,在大日本帝国军人面前没有不可逾越的山峰。张狂果断的辻谎称,东京最迟将在24日下达进攻莫尔兹比港的命令。兵贵神速,希望贵军能与海军协同立即发起作战,而不是先侦察后展开。辻在日本陆军大名鼎鼎,百武等人自然认为他的话肯定就代表了大本营的意见,因此不敢有丝毫怠慢。在将命令传达给堀井的同时,百武和二见立即着手制订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一、以驻拉包尔的南海支队和驻达沃的矢泽支队为主力,翻越欧文·斯坦利岭攻占莫尔兹比港。 二、在海军的协同下,以驻帕劳的川口支队登陆巴布亚半岛东南角的萨马莱岛并建立水上飞机基地,之后沿巴布亚半岛南岸向莫尔兹比港挺进,策应主力部队的正面进攻。 三、横山支队的任务由侦察变为突击,一旦条件允许,不必等待主力到达即可率先发起攻击。 7月25日,第十七军司令部再次收到了参谋本部作战课课长服部卓四郎发来的电报,催要“第十七军的研究结果”。百武和二见这才知道辻之前的话全是胡说八道,这回从第十七军到东京全都傻了。假传军令是天大的罪过,作战课战力班班长高山信吾因此询问服部:“此事如何处理,要不要军法从事?”作为辻的黄金搭档,服部思忖了半天才说:“这和大本营的面子有关,传出去会使人对大本营的指挥体系产生怀疑。再说前线已经打起来了,处分辻君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还是大家一起努力把仗打赢吧,先把辻君召回来再说。”言下之意是“既往不咎”。可是等召人电报发到第十七军时,辻早已跑到前线督战去了。 为了加强横山支队的实力,堀井将第一四四步兵联队第一大队、第五十五山炮联队的一个中队以及佐世保海军第五特别陆战队的一个中队全部给了横山,此外还有台湾“高砂义勇队”和朝鲜劳工各500人。来自大阪的独立工兵第十五联队曾参加过马来亚战役,部队中能工巧匠极多,特别擅长解决别人难以解决的问题。在马来亚作战时,跟在辻政信和佐伯挺进队身后的就是这个横山联队。他们修桥的速度比英军炸桥的速度还快,有时甚至混在溃败的英印军队伍里一起向前跑,他们修好桥后最先跑过去的不是日军,而是英印溃兵。由横山支队承担巴布亚作战大量的开路架桥任务,是再合适不过了。 7月20日,在松山光治第十八战队轻巡洋舰“天龙”号、“龙田”号和3艘驱逐舰的护航下,横山支队乘3艘运输船驶出了拉包尔军港。借助恶劣气候的掩护,横山以损失1艘运输船和数十人伤亡的轻微代价,在布纳顺利登陆。眼看日军大队人马蜂拥上岸,明知不敌的巴布亚民兵营营长沃特森少校率105名土著民兵遁入山林。 当天傍晚,横山命令塚本初雄率第一四四联队第一大队及一个工兵中队约900人向欧文·斯坦利岭北麓急行,一直推进到距海岸11公里的索普塔才临时宿营。为尽快占领科科达,塚本部队每人仅携带了15天的干粮,“打下莫尔兹比港就有好吃的”,成为激励官兵奋勇向前的口号。23日下午,塚本部队抵达威洛皮外围,此处距科科达仅30公里。 此时,欧文·斯坦利岭以北的盟军部队仅有坦普尔顿上尉的第三十九营二连——全体官兵平均年龄只有18岁的第三十九营不久前由民兵改编而成——他们刚刚于7月15日抵达科科达。得到日军在布纳登陆的消息,坦普尔顿立即率队前出至阿瓦拉,对沃特森的民兵营实施增援。沃特森命令最先赶到的希坎普中尉率他的一个排坚守阿瓦拉半个小时,为民兵营在其身后3~5公里的昂加汉博构筑防御阵地争取时间,但希坎普连一刻钟都没坚持住就溃败下来。面对漫山遍野的日军追兵,沃特森索性烧掉仓库和物资,向威洛皮撤退。日军一路高歌,在后面紧追,不断打枪开炮,骤雨一般的枪炮声涣散着澳军官兵的士气。 撤至威洛皮后,沃特森和希坎普清点了人马,觉得仅凭这几十号人要挡住日军的大队人马,好比痴人说梦。两人迅速达成一致意见,率部连夜过桥,撤往库姆西河西岸,炸毁桥梁。翌日清晨,追至河东岸的日军先头部队只能望河兴叹。 得到日军突然登陆的消息,第八军区司令官莫里斯少将立即下令第三十九营全部开赴科科达,目前该营其余四个连都在山南一侧。最靠前的三连受命以最快速度赶往科科达,其余三个连迅速集结,等待空运。听闻前线局势危急,营长欧文中校立即乘小型飞机飞达科科达,接过了前线战斗的指挥权。 7月24日,抵达科科达的欧文中校试图在格拉里以东构筑防线。他让澳军士兵在山路两旁埋伏,巴布亚民兵则藏身灌木丛,掩护澳军两翼。日军丛林作战的水平显然比对手老到得多,他们悄然穿越灌木丛中的小道,在澳军背后杀出。为避免被日军合围,欧文只好再次撤守奥伊维,这里距科科达只有13公里。 面对欧文的频频呼救,措手不及的莫里斯只找到了2架可以在科科达机场降落的小型飞机。26日,麦克林中尉率一个排30人乘机抵达,依然无法阻挡日军潮水般的攻势。17时,坦普尔顿上尉在战斗中阵亡,奥伊维澳军被日军合围。得知上述消息,欧文中校下令烧掉科科达的房屋后撤。当他赶到德尼基时,发现沃特森已带残兵提前一小时赶到了这里。 发现日军并未尾随,心有不甘的欧文再次率80人返回科科达。29日凌晨2时,日军再次发起强攻,欧文右眼上方中弹身亡。当晚,日军占领科科达,疲惫不堪的澳军残部退守德尼基。7月30日中午,迪恩少尉的三连抵达德尼基。随后几天,三营其余三个连陆续到达,第三十旅副官卡梅伦少校从莫尔兹比港赶到前线,接过了战场指挥权。到8月6日下午,第三十九营全体官兵集结完毕,卡梅伦的兵力达到了31名军官和433名士兵,另外还有巴布亚民兵营的8名军官、35名土著民兵和14名警察。 8日清晨,卡梅伦出动3个连反攻科科达,其中一连在16架p-39战斗机的支援下一度杀到机场北角,双方因弹药耗尽展开了血腥的白刃战。但另两个连遭日军阻击无法前进,一连战至9日19时撤出,澳军反攻科科达的行动宣告失败。 13日5时30分,横山集结1500人猛攻德尼基。次日黎明,眼见不敌的卡梅伦下令撤守伊苏拉瓦,来不及带走的大量装备物资成为日军的战利品。从7月21日登陆布纳,到8月14日占领德尼基,横山支队完全控制了从布纳到科科达之间的一片区域,建立起从陆路攻击莫尔兹比港的桥头堡。 其间,出现了一个小插曲。听说被自己忽悠到新几内亚的横山支队顺利登陆,自知闯下大祸的辻一定要到前线去给老朋友打气——两人在马来亚作战时结下了深厚的“革命情谊”——顺便亲临现场考察布纳到科科达的道路。7月24日,辻以大本营特派参谋的身份向海军要驱逐舰前往布纳。因拉包尔力量不足,海军仅派出老式驱逐舰“朝风”号送他前去。途中驱逐舰遭到美军1架b-25的攻击。老式驱逐舰缺乏必要的防空武器,美军投下的炸弹虽未将日军驱逐舰击沉,却将辛苦前来的辻炸伤,连黑框眼镜都被炸飞了。尽管伤势不重,但布纳肯定是不能去了。“朝风”号赶紧返航拉包尔,1架海军飞机迅速将辻送回东京。既然人家在前线都受伤了,之前假传圣旨的事就不好再提了。在病床上养伤的辻忽然听到了美军登陆瓜岛的消息,吃瓜只嫌瓜小的他立即决定不去布纳了,强烈要求到瓜岛前线参加作战。这才演出了前文“大和”号上“义释山本”的精彩一幕。 7月25日,百武率第十七军司令部抵达拉包尔,27日就接到了横山发来的“前线进展一切顺利”的好消息。接到百武转来的捷报,东京于28日复电“第十七军要尽快全面翻山进攻莫尔兹比港”。 为更好地支援陆军在新几内亚岛、新不列颠岛及所罗门群岛的作战,联合舰队之前于7月14日新编成了第八舰队。8月1日,百武与第十一航空舰队司令官塚原二四三、第八舰队司令官三川军一召开联席会议,一致通过了第十七军之前制订的作战计划:由堀井率南海支队、矢泽支队取道科科达翻越欧文·斯坦利岭进攻莫尔兹比港;以川口支队在第八舰队海军陆战队一部的配合下攻占萨马莱岛,之后从海路对莫尔兹比港发起侧击,策应堀井主力部队的作战。塚原基地航空部队负责提供空中支援,具体作战任务由山田定义第二十五航空战队承担。 陆海军协定刚刚达成,8月4日,前线就传来了一条令人震惊的消息。日军1架侦察机发现盟军正在巴布亚半岛最东端的米尔恩湾修建机场,当地已有部分地面部队进驻。如果该机场投入使用,将对南海支队的作战构成重大威胁。米尔恩湾显然比萨马莱岛更为重要,三川随即与山田商定,8月7日拉包尔所有战机倾巢出动轰炸新发现的盟军机场,同时川口支队的目标由萨马莱岛改为登陆攻占盟军米尔恩湾的新建机场。 事实上山田的空袭和川口的登陆永远不可能实现了。在日军认为一片祥和的所罗门群岛,很快爆发了惊天事变。8月7日,美军陆战一师在航母特混舰队护卫下大举登陆瓜岛,瞬间吸走了所有人的视线。 日军成功登陆布纳固然有其战术突然性的一面,但盟军航空部队阻击不力也是一大原因。作为一个睚眦必报的人,麦克阿瑟对当初布雷特仅派一名年轻飞行员驾驶一架破旧的“空中堡垒”到棉兰老岛接他之事一直耿耿于怀。战区司令部里,麦克阿瑟对布雷特的鄙视,已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的事。当初撤到墨尔本时,麦克阿瑟8天后才肯屈尊召见作为美军驻澳部队司令官的布雷特,这对两位客居异乡,同属陆军且有着共同革命目标的高级将领来说绝非正常。布雷特对澳大利亚人的友好让麦克阿瑟非常反感,在写给马歇尔的一封信中他说:“布雷特看似工作非常努力,但正是他的勤奋,有时让他把精力都放在了微不足道的细节上。他生来就有点儿喜欢耍些阴谋诡计,也许是由于他讨人喜欢的个性,他爱好社会娱乐和轻松的生活方式。我认为他在我手下工作的这段时间里表现一般。”谁都知道,通常领导在评价下属工作时出现很多转折,那人基本上离卷铺盖走人也就不太远了。 麦克阿瑟看布雷特不顺眼,布雷特眼里的老麦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他同样向马歇尔告状说:“麦克阿瑟将军不太懂空中作战,因为他在这方面不能理解透彻,所以他打心底里讨厌空军。传闻说他拒绝乘坐飞机,因为头晕。他来兴致时个性惊人。但他唯我独尊,听不进任何不同意见,我认为他根本不会去关心任何对他没用的人。”老酒以为,布雷特的话并非没有一点儿道理。 两人矛盾甚至说敌意已经公开化了,所以当安德森上校结束考察返回华盛顿时,马歇尔只问了一个问题:“我是否应该换掉布雷特将军?”安德森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是的!只要麦克阿瑟将军和布雷特将军仍然是西南太平洋的高级指挥官,那里就不可能有良好的地空配合。而我认为,您是不会换掉麦克阿瑟将军的。” 空军在抗击日军登陆布纳作战中的拙劣表现让麦克阿瑟对布雷特的忍耐超越了极限。他立即向马歇尔提出换人。此后不久,他从陆军副参谋长、航空兵司令官阿诺德中将处获悉,正在巴拿马筹建第六航空队的弗兰克·安德鲁斯中将会前来接替布雷特的职务。麦克阿瑟一口回绝,他认为安德鲁斯缺乏实战经验。 于是阿诺德提出了第二个人选,空袭东京的“美国英雄”杜立特准将。麦克阿瑟第一时间回复不能接受,但并未说明其中缘由。事实上,麦克阿瑟对华盛顿不去援救菲律宾而跑到东京去作秀的空袭行动非常恼火,就恨屋及乌地连杜立特也恨上了。其实那次行动是高层决策,关人家具体执行者杜立特什么事?! 阿诺德接着提出了第三个建议人选——也只有对麦克阿瑟这样的老资格华盛顿才会有如此耐心——乔治·肯尼。阿诺德曾有一句人人皆知的名言:“一旦遇到麻烦,我就会尽快将肯尼找来,这个幸运的家伙一定会将事情办妥的。”此前肯尼正受命前往中东,创建美国陆军第九航空队。身材矮小、留着小平头的肯尼性格外向,头脑冷静且思维缜密,他坦率、固执但不圆滑,和麦克阿瑟一样富有攻击性。在职业生涯的大部分时间里,肯尼时刻都在极力煽动建设独立的空军,并因此遭到此前的陆军参谋长麦克阿瑟的极力压制。在战后的1946年4月,肯尼果真如愿以偿,出任新成立的美国战略空军首任司令官。一战老兵肯尼具有丰富的实战经验,他曾在欧洲执行过75次飞行任务并击落德机2架。麦克阿瑟立刻回复阿诺德,“非常欢迎肯尼将军到我的战区出任航空指挥官”。 在华盛顿停留期间,肯尼听到了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没人真正对太平洋战区,特别是西南太平洋战区感兴趣”,但这并未减少肯尼对新职务的热情,因为早在一战时期,他就将麦克阿瑟视为自己的偶像。 7月28日,抵达布里斯班的肯尼住进了麦克阿瑟下榻的列农饭店。第二天上午两人首次会面时,麦克阿瑟立即向肯尼说明陆军航空兵此前的表现是多么无能,并特意渲染了布雷特之前的斑斑劣迹。 “我相信空军是能够有所作为的,”他说,“但直到现在,我还根本没见到他们在哪儿取得过什么成就。”当麦克阿瑟终于停止踱步时,肯尼说,“如果你发现我不想为你工作或者不忠,我会如实告诉你,而且在自己权限范围内想方设法将自己免职。”麦克阿瑟咧开大嘴笑了,他俯下身子——肯尼身高只有1.67米——伸出胳膊搂住了肯尼的肩膀,“乔治,我相信我们会相处得很好的。”在战后所著的《我所认识的麦克阿瑟》一书中,肯尼详细记述了上述细节。 随后,两人坐了下来,肯尼说华盛顿决定秋季在北非登陆。麦克阿瑟认为这样的举动荒唐至极,地中海没有什么目标值得美国人大动干戈,正确的战略是一旦确立空中优势,就应集结兵力在法国登陆。两人还讨论了欧洲东线战场,麦克阿瑟承认德国陆军非常凶悍,但国家太小,无法征服拥有无限纵深的苏联人。 肯尼很想知道麦克阿瑟为什么让自己取代布雷特,毕竟两人之前曾因设立独立空军一事发生过很多不愉快。麦克阿瑟解释说:“和平时期需要绅士,而战争时期就需要浑蛋和造反派。”肯尼随即脱口而出:“我不在乎你将我称作造反派。” 第二天,肯尼立即马不停蹄地飞往新几内亚实地考察,他对眼前的混乱局面大吃一惊。因为缺乏蚊帐、饮食单调,前线很多士兵患上了疟疾和流行性痢疾。他了解到飞行员每值勤一次就要减轻30磅体重,他们将一个赶走成群黑蝇的习惯动作戏称为“新几内亚敬礼”。蚊子块头无比硕大,有个流行的笑话说,地勤人员在夜间加油时错将蚊子当成了飞机。 肯尼发现官兵普遍士气低落,麦克阿瑟头天所说的空勤人员“成天逛大街,对战争贡献实际为零”,一点儿都不夸张。总共245架飞机中,能飞上天的不到50架,62架b-17只有5架能飞,因为需要的零件还没有送来,大部分飞机停在跑道上待修。实际执行任务的飞行次数和投弹数相比低得可笑。没有一个飞行员真正懂得轰炸技术,确实飞抵目标的个别人也极少投中或根本没有投中目标。他发现实际上,大批物资已发了下去,但没人知道它们在什么地方。作战部队的申请单会因填写不规范被轻易驳回。出于对澳大利亚人的友好,布雷特让少数澳大利亚军官指挥几乎全由美国人组成的航空部队,一架轰炸机上的机组成员来自不同国家,造成了无数的隔阂和扯皮。 肯尼说:“没有靠填表打赢的战争。”既然缺乏必要的零部件,那就必须采用拆东墙补西墙的笨拙办法予以解决。肯尼命令受伤飞机哪怕只剩一个尾轮,也要想办法让它飞起来。锡罐头的皮被敲平用来修补弹孔。前线机场的一名中士抱怨说,他的中队有5架b-25因缺少轮轴轴承停飞,这种备件在新几内亚和澳洲都没有。随后,中士提出了合理化建议,从被击落的b-25上取得需要的零件,莱城西北150公里的比纳比纳就有被敌人击落的这种飞机。他需要“3名人员,一些给养,一整套便携式工具以及几支冲锋枪和足够的弹药”,因为那里“不仅有零星日军出没,还有可怕的食人土著”。 肯尼立即答应了他的所有要求,派1架c-47运输机将几名大胆的年轻人送到了比纳比纳。当4天之后运输机来接他们时,几名美国年轻人带着100多名土著从丛林中钻了出来,人人背着从机身上拆下来的零配件,有b-25的,还有p-39战斗机的。运输机将这些“拾荒者”及其收集的零配件全部拉回了莫尔兹比港。随后几天,这些零配件让5架b-25和3架p-39从维修站重返战场。经过几周努力,能够升空作战的飞机数量增加了1倍以上。 9月3日,由肯尼任司令官的美军第五航空队在布里斯班宣告成立,司令部就设在最前线的莫尔兹比港——其实这个大名鼎鼎的战略要地当时仅有3000个居民,还没现在咱们一个村大。肯尼旋风般地整顿了自己的队伍,撤掉了5名将官和一些校官。在前方基地,到处可见肯尼视察工作,为部队打气的身影。他雷厉风行,在极短时间里取得了麦克阿瑟的绝对信任。肯尼请求麦克阿瑟批准他把10多名空军军官送回老家。此举正中麦克阿瑟下怀,他对那些不是来自巴丹的军官一个都看不顺眼,他热切地鼓励肯尼:“去干吧,你的做法我完全同意。” 随后,肯尼开始出动重型轰炸机,对莱城、萨拉莫阿及拉包尔等日军据点进行空袭。他的行动经常遭到参谋长萨瑟兰少将的干预,甚至具体到了载弹量、飞行高度和瞄准点等。自高自大的萨瑟兰似乎没干过什么好事,他被大家私下里称作“麦克阿瑟的拉斯普丁”——拉斯普丁是沙皇尼古拉二世臭名昭著的第一宠臣,说话比沙皇还管用。一次,当萨瑟兰试图再次干预空袭行动时,肯尼气愤地冲进了参谋长的办公室,用铅笔在一张大白纸上点了个点,“你对空中力量的了解就这么一点,而我对空中力量的了解是这张纸的剩余部分,”他同时威胁,“如果你不同意,咱们就到隔壁找司令官理论,看看谁应该指挥这支空中力量。”最终萨瑟兰不得不同意他的计划。 肯尼的做法迅速取得成效,他的部队在巴布亚战役中以出色的战绩迅速取得了制空权。肯尼因此得以很快闯入麦克阿瑟的生活,甚至取代了“巴丹帮”的头号人物萨瑟兰。直到日本最后投降,肯尼一直与麦克阿瑟同舟共济,成为西南太平洋战区举足轻重的决策人物。 根据作战协定,美军登陆瓜岛的行动需要压制拉包尔的日军机场,该任务由西南太平洋战区航空队承担。肯尼提出派20架b-17执行任务——这是太平洋战争爆发之后“空中堡垒”最大规模的一次出击——同时b-25和b-26空袭莱城、萨拉莫阿和布纳的日军机场。实际上,直到8月7日下午,才有13架b-17轰炸了拉包尔的瓦纳卡努机场,在26架零战的阻击下损失1架。 肯尼向麦克阿瑟夸口说,他相信瓦纳卡努机场上百架日机都被他的b-17摧毁或炸伤了。现在他的空军既可用来轰炸巴布亚北部的日军基地,也可用来骚扰在欧文·斯坦利岭向前挺进的堀井支队。肯尼同时还向麦克阿瑟递交了一份空投方案,用运输机向科科达小道上顽强抗击日军的澳军部队空投补给。实际上,就在当天,特纳少将的运输船队遭到了日军的两轮空袭,证明肯尼的空袭行动效果不佳。日军的及时规避使得美军的空袭没能击毁一架飞机,轻微受损的跑道也在当天傍晚完全修复。 但这次行动依然使麦克阿瑟又惊又喜。截至目前,重型轰炸机执行任务的编队只有五六架,其中二三架起飞后往往因故障返航,真正完成投弹的不过三四架而已。这回一次出动这么多b-17,的确是个了不起的进步。萨瑟兰经常批评美军飞行员衣冠不整,纪律涣散。肯尼承认参谋长批评得很好,同时答应做出改进。借着麦克阿瑟龙心大悦的有利时机,肯尼提出最好不要让司令部的参谋们干预他的指挥,让他按自己的方式组织作战。 麦克阿瑟立即答应:“你可以全权处理你打算做的任何事。你的战斗人员由你来管。我不在乎他们干什么,穿着如何,是否敬礼,只要他们能击落日本人的飞机,击沉日本人的舰艇就行。至于奖章,我授权你颁发所有奖章,但不包含服役优异十字勋章,因为这是我有权颁发的最高奖章,我还想给自己留1枚呢。不过,如果有人战绩过于显赫,而你想当场给他颁发这种勋章,只管那么做好了。事后你告诉我,我会马上给予追认的。” 回到房间的肯尼写了日记。回忆起麦克阿瑟听说可能让20架b-17发起进攻时的表情,他写道:“看上去,他就像要吻我似的。”不久,麦克阿瑟提名肯尼晋升陆军中将。 瓜岛战役在不经意间突然打响,准备了一桌饭,来了两桌客人,东京一时没了主意。大本营既不愿放弃已展开的莫尔兹比港作战,也不愿在瓜岛向美军示弱——关键问题在于战线拉得太长。海军第八舰队驻拉包尔和卡维恩的力量,无法支持两线作战,但能随时得到驻特鲁克联合舰队主力的增援,可勉强维持。陆军的情况就差得多,新组建的第十七军只有区区十三个步兵大队,说是一个加强师团都显勉强,况且兵力分驻达沃、帕劳和塞班各地。加之海军运输船严重不足,兵力调动异常困难。南海支队已决定投入新几内亚方向。为应对瓜岛出现的危机,经与东京多次协商,百武勉强同意将用于萨马莱岛作战的川口支队转往瓜岛方向。但百武不愿让两面夹击莫尔兹比港的计划就此落空,因此留下了川口支队的一个大队用于萨马莱岛方向。但是川口支队远在达沃,海军又没有足够的运输船将他们立即运往瓜岛。迫不得已,大本营只好将已在海上、距瓜岛更近的一木支队送上瓜岛,这就有了前文一木先遣队的悲剧。 8月17日,堀井率南海支队主力乘3艘运输船离开拉包尔前往布纳。18日19时,船队顺利抵达巴萨布阿,途中未遭盟军飞机或潜艇的任何袭扰。24日,骑着一匹白马的堀井进入科科达。8月19日,南海支队后援、以矢泽清美第四十一步兵联队为基干组成的矢泽支队主力,离开拉包尔。因为运输船严重不足,矢泽只带了两个大队、100余名海军陆战队员和1000名工兵。航途依然一帆风顺,矢泽部于21日抵达巴萨布阿并顺利登陆。 出发之前,南海支队随军记者冈田清三请求军需官给他一双靴子。一个胖得像猪一样的少佐军官告诉他:“喂,你说什么?靴子?别担心,战场上有的是,美国人的靴子棒极了。”冈田看到堀井的士兵都变成了樵夫一般,其绿色服装非常适合丛林作战,钢盔上还插着绿色的树叶。钢盔下的额头上缠着毛巾,以防汗水流进眼睛影响射击。所有人受命喝盐水、吃咸米饭。步兵负重有45千克,包括大米、豆面团、大豆粉、手榴弹、子弹、铲子、镐和帐篷,炮兵和工兵的负重还要多出7千克。他们艰难跋涉,手扶木棍,一个接一个走上了科科达小道。夜战时,日军士兵会用泥巴涂抹脸部,军官的背后斜挎着白布条,以便让身后的士兵看见,或者喷上香水并发出命令:“跟着鼻子走!” 8月下旬,堀井已集结8000名陆军、3000名海军工兵和450名海军陆战队员。工兵在布纳建成了一个可供6架零机临时起降的小型机场。凭借这支部队,翻越欧文·斯坦利岭攻克莫尔兹比港虽困难重重,但并非毫无希望,前提是堀井必须得到持续增援和充足补给。但大规模的援兵注定永远不会有了。堀井集结队伍的8月20日晚,贸然向亨德森机场发起攻击的一木先遣队遭遇美军陆战一师的围攻,几乎全军覆没。随后数月,陆续到来的川口支队、青叶支队、第二师团、第三十八师团——前文亮过相——全填进了瓜岛的无底洞。 日军登陆布纳的时间比麦克阿瑟精心策划的“天佑计划”早了整整半个月,这在战场上是致命的。但战区情报处长威洛比准将认为“大可不必为此担忧”。7月底,他根据自己的常识判断,日军登陆布纳不过是为了在附近修建机场,加大对莫尔兹比港和澳洲北部的打击力度,并为另一次两栖登陆做准备,仅此而已。他承认日军可能推进到科科达山口并建立外围阵地,但因地形复杂供给困难,翻山绝对是不可能的。8月12日,前线已经多次告急,威洛比依然认为“在面临巨大的物流、通信难题和复杂地形条件下,日军无法进行大规模跨越山脉的地面作战”。即使到了南海支队已经登陆的8月18日,威洛比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8月21日,盟军侦察机首次发现日军在多博杜拉地区修建机场,威洛比据此认为自己的判断准确无误。此时在前方,堀井已经发起了新一轮攻势。 8月2日,参谋长马歇尔收到了金上将的来信,“希望麦克阿瑟将军能在自己权限范围内阻止日军向莫尔兹比港挺进”。对西南太平洋格外重视的金坦承,“怀疑日军目前在欧文·斯坦利岭北侧以空中力量支援少量地面部队的做法能成功”,同时希望马歇尔敦促麦克阿瑟,“尽快拿出应对新几内亚危机的具体方案和他按‘瞭望塔计划’第二阶段作战要求阻击日军继续进犯的作战计划”。马歇尔回信对金的看法表示赞同,但认为“目前断言麦克阿瑟将军采取的方式无法成功为时尚早”,他前一天已致电督促麦克阿瑟,尽快上报阻击日军前进的详细计划。 说实在话,如果对日军的进犯无动于衷,那老麦就不叫麦克阿瑟而叫青梅煮酒了。他致电马歇尔,已下令澳军第七步兵师开赴新几内亚,其中第二十一旅和第二十五旅前往莫尔兹比港,第十八旅进驻米尔恩湾。澳军第七师是一支训练有素、久经战阵的精锐之师,曾在北非的托布鲁克让隆美尔的沙漠军团望城兴叹。但他们对顽强的日本人还很陌生,也未对即将参加的丛林战做好准备。布莱梅认为,为众多官兵准备迷彩服太费时间,于是第七师就穿着卡其布短裤和短袖衬衣来到了新几内亚。浅色军服让他们成为日军狙击手的最佳射击目标,并成为那些能爬、能飞、能叮、能咬的热带昆虫移动的美味佳肴。 麦克阿瑟计划用澳军挡住日本人,然后以美军第三十二师发起反击。他仍相信日军没有力量到达莫尔兹比港那么远的地方,同时希望瓜岛作战能迫使日军减少他们在新几内亚的军事行动。8月6日,麦克阿瑟下令编成“新几内亚部队”,由澳军第一军军长希德尼·罗威尔少将指挥——随后,他于8月18日晋升中将。罗威尔的任务是阻止日军入侵,扼守欧文·斯坦利岭并反攻收复科科达和布纳、戈纳地区,最终夺回莱城和萨拉莫阿,将日军彻底赶出新几内亚,为下一阶段进攻拉包尔打好基础。 8月19日,阿诺德·波兹准将率第二十一步兵旅抵达莫尔兹比港,继而马不停蹄地开赴伊苏拉瓦前线,那里的澳军部队统属第三十旅旅长波特准将指挥。因船舶不足,第二十五旅到9月初才能启运。即使如此,驻莫尔兹比港的澳军已达三个步兵旅,加上航空部队、防空兵、工兵和后勤部队,总兵力达22000人。第七师直属部队及第二十五旅抵达后,总兵力将增至28000人,对日军形成了人数上的绝对优势。之前计划中的7个机场已经完工4个,其余3个工程接近尾声,得到扩建和完善的港口吞吐量大增,盟军糟糕的后勤补给正在不断得到改善。 8月21日,乔治·伍滕准将率第十八旅的三个营进驻米尔恩湾,与先期抵达的约翰·菲尔德准将第七旅的三个营会合。22日,曾在希腊出任盟军炮兵司令官的西里尔·克劳斯少将抵达米尔恩湾出任总指挥。加上航空兵、防空兵、工兵及两个战斗机中队和一个中型轰炸机中队,盟军在米尔恩湾的地面部队达到7429人,空军664人,美军高炮和工兵部队1365人,总计9458人。 克劳斯少将到任时,米尔恩湾一号机场已经完工,可供战斗机和中型轰炸机使用。美军第四十六工兵连和第四十三工兵团的两个连正在加紧修建二号和三号机场。8月4日,日军第二十五航空战队的1架侦察机发现了盟军刚刚建成的一号机场。美军长腿的“空中堡垒”一旦进驻此处,不仅严重威胁南海支队攻击莫尔兹比港的翻山行动,已占领的新几内亚战术要点布纳、莱城、萨拉莫阿甚至战略后方基地拉包尔将永无宁日。 根据协定,夺取萨马莱岛的任务由海军第八舰队承担,三川立即决定变攻击目标为米尔恩湾的盟军机场。此项任务本由川口支队的一个步兵大队配合,但因一木先遣队全军覆没,川口支队已经承担起第二次攻击亨德森机场的艰巨任务,而接替川口支队的青叶支队还远在达沃。三川判断,正在建设的盟军机场不可能有太多驻军,最多不过两三个连的规模,飞机总数不会超过30架。事不宜迟,三川决定由海军单独发起进攻。因属于仓促更换攻击目标,日军对米尔恩湾盟军的防御状况几乎一无所知。 8月20日,三川以驻卡维恩的吴镇守府海军第五特别陆战队612人、海军先锋队362人、佐世保海军第五特别陆战队197人、驻布纳佐世保海军第五特别陆战队353人合计1524人组成米尔恩湾攻略部队,分多路从各自驻地向米尔恩湾挺进。攻略部队总指挥是吴镇守府海军第五特别陆战队的林钲次郎海军中佐,山田第二十五航空战队将为米尔恩湾作战提供空中支援。 虽然被冠以“特别”二字,但日本海军陆战队并非想象中的精锐之师。他们并无两栖登陆作战经验,缺乏坦克、登陆艇等作战装备,以至于被西方国家戏称为“海上陆军”。加上兵员年龄普遍超过30岁,战斗力甚至连普通的陆军都远远不如。 8月24日清晨,集结于拉包尔的吴镇守府海军第五特别陆战队乘2艘运输船出发,由松山第十八战队2艘轻巡洋舰和5艘驱逐舰担任护航。同一时间,藤川大尉率353人从布纳乘7艘大型登陆艇向米尔恩湾驶去。他们很快被潜伏在波洛克港的盟军“斐迪南”发现。次日上午,美军侦察机报告藤田部队已抵达古迪纳夫岛附近。因天气恶劣,盟军航空部队无法出动前往攻击。日军原拟出动第二十五、二十六航空战队的14架一式陆攻机和15架零战空袭米尔恩湾,同样因天气原因陆攻机中途返回。零战与澳军20架战斗机发生了持续半小时的空战,声称击落澳机9架。 25日,日军原拟出动布纳的全部10架零式战斗机为米尔恩湾登陆部队护航,不料早上7时10分率先遭到澳军5架战斗机的冒雨攻击,4架零战和1架运输机被毁于地面。中午时分,澳军12架p-39战斗机在古迪纳夫岛附近海域发现了敌军登陆艇,正在岛上做饭的日军士兵抱头遁入丛林。等他们听到外边已无动静战战兢兢钻出树林时,发现7艘登陆艇已全被击毁,给养弹药和通信设施随船沉没。藤田部队就这样成了荒岛上进退维谷的“鲁滨逊”。 当天早晨,由林钲次郎率领的主力部队在米尔恩湾东北260公里处被盟军侦察机发现。肯尼立即发布命令,驻汤斯维尔基地所有能升空的b-25、b-26及约克角半岛马里巴基地的9架b-17,米尔恩湾所有p-40战斗机和“哈德逊”中型轰炸机悉数出动,围猎日军登陆船队。林的运气还真不错,暴雨和雾霾导致盟军多支航空队空手而归。25日22时,日军在登陆点拉比以东5公里到8公里处顺利登陆。林当时不知道他选择的登陆点非常糟糕,离主攻目标机场和码头所在的种植园区足有9.6公里之遥,且登陆点附近山势陡峭,几乎没有回旋余地。连日暴雨导致山间溪流暴涨,海岸变成了极难穿越的泥淖,部队行军异常困难。 林留下228人留守滩头,亲率612人在2辆九五式轻型坦克的带领下向内陆挺进。因为盟军在米尔恩湾无装甲部队,日军这2辆轻型坦克在随后的战斗中竟然发挥奇效。25日当晚,日军穿越丛林向一号机场发起进攻,但因沼泽难以逾越,到翌日清晨仅推进了数百米。盟军利用空中优势多次空袭登陆滩头,将日军的补给和登陆艇悉数摧毁,1艘运输船被b-17投下的炸弹炸伤。战至26日15时45分,澳军第七旅第六十一营展开反攻,日军被迫后撤200米。 当天13时,日军“滨风”号驱逐舰送来弹药补给,却因陆战队已深入敌阵无法取得联络,悻悻撤走。当天21时,日军再次发动夜袭,因地形不熟迷失方向。前来助战的轻巡洋舰“天龙”号及驱逐舰“浦风”号、“谷风”号与攻击部队联络不上,无法实施炮火支援,只从滩头接走了部分伤员。因克拉奇利少将率第四十四特混舰队前往支援美军在瓜岛的作战,盟军在新几内亚地区几乎没有海上力量,拥有制海权的日军舰艇得以利用暗夜在附近海域自主活动。 但盟军拥有空中优势,日军从早到晚一直受到盟军战斗机“直到枪膛子弹打光才停止扫射”的攻击。林于是采取了白天据守、夜晚进攻的办法,以充分发挥日军的夜战优势,同时让对手摸不清自己的底细。27日凌晨3时,日军以2辆坦克为先导突击机场,同时派一部实施包抄。黑暗中一些日军士兵大声用英语向敌阵喊出“撤退”,守军三个连中竟有超过50人将日军的喊话当成了命令,放弃阵地向后撤退。 黎明时分,担心遭日军合围的澳军向后撤退1.6公里,沿格罗尼河西岸据守,希望以河流迟滞日军的进攻。19时,林集中力量再次发起攻击,澳军试图用反坦克黏性手雷攻击日军坦克,毫无效果。经两个半小时激战,损失70余人的澳军第十营和第二十五营再次败退。至28日凌晨1时,日军已攻至三号机场外围。听说日军竟然有2辆坦克,澳军前沿阵地的一个排径自撤出阵地向后撤退。意识到日军已经迫近,克劳斯下令驻一号机场的p-40战斗机全部转场至莫尔兹比港机场过夜。 麦克阿瑟对米尔恩湾的战斗极为关注。他在28日告诉布莱梅,自己对那里的信息传递和目前战况极不满意。澳军副总参谋长乔治·瓦西少将告诉罗威尔,因为他和克劳斯提供的信息太少,使得澳军总参谋部在和美军交涉时处境尴尬,麦克阿瑟根据零星情报做出了“澳军作战很不积极”的判断。虽然澳大利亚人很不服气并进行了反驳,但克劳斯的保守战术使近万盟军被千余日军追着屁股打,确实有点儿说不过去。 虽然澳军一路败退,但连日激战同样使日军损失惨重。8月27日下午,接到林发来“头天晚上进攻未果”的电报之后,三川决定向米尔恩湾派出增援。增援部队包括矢野稔中佐吴镇守府海军第三特别陆战队的568人,吉冈文治中尉横须贺海军第五特别陆战队一个中队的200人。因为运输船大都用于瓜岛方向,上述人员只能乘驱逐舰“岚”号、“丛云”号、“弥生”号和3艘巡逻艇前往。28日15时30分,增援船队在松山“天龙”号轻巡洋舰和2艘驱逐舰的护航下驶出拉包尔,于29日20时40分开始登陆,23时30分全部上岸与林的主力部队会合。当天日军的最大损失是之前在进攻中立下奇功的2辆坦克陷入沼泽动弹不得,失去了进攻的最佳利器。 8月31日凌晨3时,矢野率部向盟军三号机场靠海岸一侧的东部边缘发起了潮水般的攻势。失去了坦克的协助,日军的攻坚战术单调呆板,采用多个密集冲锋队形轮番进攻机场。澳军频频释放照明弹,同时调来第五团的火炮实施阻击,日军的三次敢死冲锋均被击退,吴镇守府海军第三特别陆战队第二中队全军覆没,林也被澳军的炮弹炸死。矢野在黎明前发起的最后冲锋同样被澳军粉碎,日军丢下160具尸体后仓皇撤退。 31日白天,进攻三号机场接连受挫的日军终于意识到对手实力强大,仅凭现有兵力难以突破,矢野下令全军撤退。米尔恩湾战斗就在这一天攻守易势,克劳斯少将终于下定决心,投入伍滕准将的第十八旅发起反攻,但前锋阿诺德中校的第十二营在日军的狙击下进展缓慢。傍晚时分,矢野率300余人从密林中突然杀出。经两小时激战,日军再次丢下90具尸体向东逃窜。 伤亡惨重且无法取得突破的矢野恼羞成怒,向士兵下达了“格杀勿论”的命令。当澳军发起反击时,竟然发现战斗中因伤被俘的战友被捆在树上用刺刀捅死。日军试图通过屠杀战俘恫吓澳军的心理攻势不仅未取得任何效果,其残忍手段反而激起了澳军士兵的满腔怒火,他们一鼓作气将日军打退至登陆滩头。 眼看局面已无法收拾,受伤的矢野致电拉包尔请求撤退。三川尚不肯就此罢休,复电矢野固守待援。但因瓜岛战事紧急,百武实在爱莫能助。三川遂决定由安田义达大佐率横须贺海军第五特别陆战队的130人前往增援。派出百余号人就想一举扭转战局,这三川也太不把近万澳军放在眼里了。 9月2日16时50分,三川收到了矢野发来的最后电报:“濒临绝境,但会坚守阵地直到最后,祈求大日本帝国武运长久!” 负责运兵的第十八战队司令官松山同样认为派百来号人去无济于事。三川于是紧急赶往第十七军司令部找到百武,协调让8月31日刚刚抵达拉包尔的青叶支队抽出一个大队同往增援。青叶支队战斗力极强,只要矢野能守住阵地,援兵将在9月12日抵达。9月3日夜间,日军2艘驱逐舰突入米尔恩湾,带走了包括矢野在内的大批伤员。岸上残留560人中仅200人还有战斗力。 4日夜间,驱逐舰再次前来接走了200多个伤员,此时岸上可战日军已不足50人,中队长以上军官无一幸存,小队长还剩下三四人,重伤员干脆选择拉响手榴弹自尽。驱逐舰舰长发回电报说:“地面部队必须尽快撤离,即使安田部队前来增援,也丝毫没有希望坚持到青叶支队赶来。” 5日7时10分,接到电报的松山致电第八舰队司令部,建议停止安田部队的增援行动,当晚撤走所有残余人员。至此,三川清楚局面已经无法挽回,于9时40分复电松山表示同意。因日军完全握有制海权,当晚,松山将岸上残兵从容撤出。参加米尔恩湾作战的1900名日军有1300人成功撤回。非但如此,当天22时,日舰猖狂驶入港湾,将澳军1艘摩托艇击沉,1艘医务船击伤,随后对岸上阵地的炮击导致澳军亡2人、伤12人。 米尔恩湾作战失利预示着日军从南岸进逼莫尔兹比港已无任何可能,夺取莫尔兹比港的最后希望全部寄托在堀井的南海支队身上了。战斗结束不久,克拉奇利少将率第四十四特混舰队从瓜岛返回,西南太平洋战区终于有了自己的海军力量。 9月6日,澳军仅遭到少数日军零星抵抗。到8日傍晚,米尔恩湾日军有组织的抵抗宣告结束。战斗中,日军共损失600~700人,澳军伤亡373人,12名军官和149名士兵阵亡或失踪,美军仅亡1人、伤2人。 对米尔恩湾之败,宇垣缠在《战藻录》中总结了原因:“从战术上讲,是因为陆战队员素质较差,怎能指望以30岁以上的应召兵去打胜仗?降雨太多也影响了部队的行动。从战略而言,瓜岛和莫尔兹比港的问题还在麻烦之中,却轻易在米尔恩湾开辟第三条战线,焉能不败?” 后来在缅甸战役中,威廉·斯利姆中将激励英军士兵:“在新几内亚的米尔恩湾,澳大利亚军队在陆地上粉碎了日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如果澳大利亚人当时都可以做到,今天我们英国人也应该能做到。” 麦克阿瑟为米尔恩湾的胜利发布了专题公告:“本次行动是经过事先周密准备的,敌人落入了我们的圈套。”其实盟军根本不值得骄傲。用弹粮充足、以逸待劳的9458人防守1900余名疲惫之师,还让敌军大部分从容撤走,这样的仗说是胜仗都有点儿勉强。不过,既然日军对米尔恩湾的进攻已经被粉碎,麦克阿瑟就可以放心将澳军第七师投入科科达小道的战斗了。 就在米尔恩湾战斗激烈进行的同时,澳军沿科科达小道阻击日军的行动同样面临着重重困难。日军就像“一群富有魔力的蚂蚁”,绕过澳军的防线在丛林中不断渗透。山道行军异常困难,一名日军士兵用大砍刀在丛林中砍出一条缝隙,直到精疲力竭为止,一人累瘫后另一人立即补上。他们每人都携带一把带孔的特制小铲,这样泥土就不会轻易沾在铲子上了。连绵不断的雨雾浸湿了丛林,陡峭的山道泥泞不堪,小铲子很快被证明是比机枪、大炮更有效的武器。大砍刀劈出一条山道之后,野战炮和机枪卸下来交给土著搬运,南海支队就是以这样的行军,一步步翻越欧文·斯坦利岭,向莫尔兹比港不断逼近。 8月13日,罗威尔少将命令第三十旅旅长波兹准将翻山前往伊苏拉瓦,出任前敌指挥官。 因卡梅伦病重,8月16日,他第三十九营营长的职务被拉尔夫·霍纳取代。霍纳中校入伍前曾当过律师和学校校长,之前在利比亚沙漠、希腊和克里特岛的征战证明,他是一名出色的陆军指挥官。他在日记里描述自己的队伍:“我看到的是一群衣冠不整的人,他们手里的轻机枪和步枪已经有些生锈,分配到的口粮只有小份牛肉干和饼干。有飞机赶来投下物资,但大部分都散落到丛林里了。” 霍纳仅有的重武器是几门迫击炮,他的人打算在伊苏拉瓦坚守下去。当面之敌是日军第一四四联队的3个大队,他们得到了1个山炮大队和部分工兵的支援,总兵力超过了4000人,矢泽的第四十一联队正在火速赶来。随后两天,澳军第五十三营二连、三连先后抵达伊苏拉瓦后方的阿罗拉。到26日,第五十三营四个连已全部在阿罗拉集结。 经过第一阶段的激战,位于伊苏拉瓦的澳军第三十九营5个连仅剩400人左右,波兹知道,日军的下一轮攻击随时会来临。 8月22日,南海支队支队长堀井亲临前线,并于24日发布了攻打伊苏拉瓦的命令。堀井计划以第一四四联队第一、第三大队沿科科达到伊苏拉瓦的主道路发起进攻,堀江正少佐第二大队从曼巴莱河东岸向上游迂回,侧击澳军阵地右翼。战斗在26日黎明时分轰然打响,日军第一大队在塚本的率领下对澳军第三十九营的左翼发起猛攻,澳军凭借地利牢牢封死了道路,日军一时无法突破。逐步向山顶退却的澳军处于高位,日军炮火必须越过丛林才能打到他们,效果欠佳。虽然力量对比悬殊,但霍纳的民兵部队寸土必争,在林间和小道上处处设伏,甚至多次和日军展开了刺刀见红的白刃格斗。一个已被送往莫尔兹比港的伤员分队在听到战斗打响的枪声后抗命返回,和战友一起拼杀。经过5小时激战,无法取得正面突破的日军暂时停止前进。 当天13时,第一四四联队联队长楠濑下令山炮实施第二轮打击,同时桑田源一郎中佐率第三大队向前靠拢。波兹急忙与莫尔兹比港联系,要求第二十七营火速前来增援。师长艾伦少将回复说,因日军正在空袭莫尔兹比港,加上日海军陆战队已在米尔恩湾登陆,第二十七营暂时无法调动。27日上午,第五十三营营长沃德中校遭伏击阵亡,霍金斯少校火线接过营长职务。澳军凭地利顽强抵抗。楠濑决定调整主攻方向,16时,他下令第一大队继续正面向澳军进攻,第三大队从左翼高地向西迂回,遭到澳军顽强阻击未果。即便当晚大雨滂沱,双方的激战丝毫未停。 28日黎明,日军再次实施炮火准备,随后对澳军的前沿阵地接连发起了两轮冲锋。科科达小道上到处回荡着“万岁”的喊杀声,澳军阵地岌岌可危。守卫者终于得到了一条好消息,期盼已久的澳大利亚正规军终于开上了战场。率先拍马杀到的是凯伊中校的第十四营。经过一上午激战,他们与第三十九营合力,顽强退敌。 那些素无实战经验的小伙子已经坚持得够久了,他们得到了北非老兵的集体致敬。凯伊从霍纳手中接过了战场指挥权,并让他带自己的羸兵到后方休整。霍纳慨然说道:“不,我们不能在此时离开,我们将留下来与你们并肩战斗。”凯伊说这是旅长的命令,但霍纳坚持,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他和弟兄们必须留下。他的民兵营已从最初的464人锐减到250人。 29日,日军集中5个大队兵力向300米宽的澳军阵地发动强攻,步兵在机枪和迫击炮的掩护下,冲锋一浪接着一浪。4天里,澳军打退了日军的11次进攻。鉴于伤亡实在太大,得到旅长波兹的批准之后,凯伊让霍纳的第三十九营率先撤出阵地,之后率部且战且走,向阿罗拉撤退,伊苏拉瓦落入日军之手。 连日激战同样导致日军第一四四联队伤亡惨重。于是堀井将第四十一联队调往前线,尽管该联队第一大队还在海上,第三大队必须留守科科达,但小岩井光夫少佐第二大队的700名士兵还是对日军打破僵局起到了关键作用。就在第一四四联队正面进攻的同时,小岩井率部穿过茂密的丛林,从澳军左翼一路绕过前线阵地,突然插入伊苏拉瓦和阿罗拉之间。 看到退路将被切断,凯伊只好下令各部放弃道路,寻隙撤退。到8月31日,除172人失踪之外,第十四营残部在阿罗拉以南2公里处重新集结。随后确认凯伊中校撤退途中阵亡,这是科科达之战澳军损失的第三位营长。相比第三十九营来说,同为民兵营的第五十三营表现欠佳,官兵明显存在厌战情绪,被战场的惨状吓得不轻,多次发生长官阵亡后士兵一哄而散的情况。他们随即被勒令退出战场,返回米奥拉。 夺取伊苏拉瓦和阿罗拉之后,堀井下令就地休整。第一四四联队减员严重,每个中队从180人减员到60人左右,战损率高达2/3。随着向山区腹地不断推进,补给问题变得越发突出,日军不得不同时与澳军、饥饿和疾病作战。补给不足导致堀井的进军速度远远落后于计划。他们从巴萨布阿出发时携带的干粮所剩无几,漫长的补给线遭到的空袭日益频繁,饥饿和疾病造成的非战斗减员不断增加,行军速度越来越慢。 先前占领德尼基时,横山曾汇报说已登上了欧文·斯坦利岭最高峰。现在堀井终于发现,伊苏拉瓦距离最高峰还远着呢。堀井一直认为,只要占领最高峰就可以从南坡一路冲向莫尔兹比港。实际上,这里山环山、山套山,士兵刚刚翻过一座高峰,前方一座更高的山峰又矗立在眼前。对前线战况不甚了解的百武只会不断发出诸如“在到达南坡之后战局将会有突破性进展”之类的空泛命令。堀井无可奈何。31日傍晚,他下令第四十一联队向米奥拉挺进,连日激战的第一四四联队就地暂时休整。 南海支队沿科科达小道的进军还算顺利,但日军在米尔恩湾和瓜岛的战斗双线告急。一木先遣队覆灭后,8月23日至24日,日美海军航母舰队在东所罗门群岛海域大打出手,互有损伤,日军无法完全取得瓜岛海域的制海权,对岛上的增援越发困难。直到此时,大本营方才意识到先前的判断过于乐观,前线兵力应对三线作战明显不足,夺回瓜岛与攻占莫尔兹比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于是决定将战略重心向瓜岛转移。 8月31日,陆军第十七军、海军第八舰队和第十一航空舰队同时接到了东京发来的紧急电令:陆海军应首先协同夺回瓜岛,再集中兵力进攻莫尔兹比港。目前新几内亚作战暂取守势,南海支队的突进可适当控制在欧文·斯坦利岭南麓附近。29日,随着参谋本部一纸电令,原驻爪哇岛的精锐第二师团编入第十七军麾下。无论东京还是拉包尔,最初都预定该师团将用于夺回瓜岛之后的莫尔兹比港作战,因为川口支队夺回亨德森机场是毋庸置疑的。 根据东京大本营的指示,百武于8月28日致电堀井:“击溃欧文·斯坦利岭之敌,进至南侧要线,应以一部确保该线要点,将主力集结于山脉以北,以备今后作战。”第十七军8月底的战略意图转为优先夺回瓜岛,并将希望寄托在预定9月中旬川口支队的总攻击之上。百武的如意小算盘是,将随后到达的青叶支队和第二师团均用于新几内亚方向。前者增援海军完成对米尔恩湾盟军机场的占领,开辟从海上进攻莫尔兹比港的道路;后者在布纳登陆增援南海支队,从9月底再次沿科科达小道发起进攻,与海上机动兵力协同,一举夺取莫尔兹比港。 9月1日清晨,日军小岩井大队开始沿科科达小道攻击前进。当天下午,日军对澳军第十六营的阵地发起进攻,午夜方止。 波兹准将认为,第二十一旅连日作战,损失惨重,在得到大批援兵和物资之前根本无法守住任何阵地。在向师长艾伦少将汇报上述情况之后,波兹于2日黎明率部开始向“大豁口”转移——为纪念之前战斗中阵亡的坦普尔顿上尉,澳军将此处更名为“坦普尔顿山口”。 第十六营负责断后阻击日军。营长卡洛中校主动撤出阵地,在道路两旁设伏,以亡2人、伤1人的代价,毙伤日军逾30人。 伤亡较大的小岩井大队被迫停下脚步,等待后续部队跟进。日军行军举步维艰。“路越走越陡,”一名日军士兵描述当时的情景,“太阳火辣辣的,我们在没有道路的丛林中行进。口渴想喝水,肚子里空空如也。”当晚,在巴萨布阿滩头,包括第四十一联队第一大队在内的日军后续部队1500人及300匹骡马顺利登陆。 9月4日16时,断后的第十六营再次遭到日军包抄,队形很快被敌人冲散。溃兵于5日黎明撤回米奥拉与第十四营会合。当天,日军占领坦普尔顿山口,所有人激动得面朝东京方向高呼“万岁”。鉴于该部已疲乏至极,堀井下令小岩井大队就地休整,由第一四四联队继续向前追击。联队长楠濑重病在身,但仍躺在担架上指挥战斗。堀井的5个大队就这样在使人筋疲力尽的战斗中交互跃进。 鉴于两个营在之前的阻击战中损失惨重,担心再次被包抄的波兹准将下令弃守米奥拉,率部向艾弗吉撤退。4日,库帕中校的第二十七营一连、二连已到此处驻扎。他们见到了只剩185人的第三十九营,随后,库帕从该营手中接收了所有武器,霍纳中校率部返回莫尔兹比港。到6日,卡洛中校第十六营、罗登中校第十四营前来会合。根据旅长波兹的命令,库帕率各部在艾弗吉以南的“步道山”重新构筑防御阵地。 9月5日21时,日军不战而得卡基,翌日5时进占艾弗吉。随后,楠濑留下第九中队据守此处,主力兵分两路对澳军第二十七营发起钳形攻击。7日清晨,日军连续遭盟军8架b-26轰炸机的三轮空袭,这是南海支队首次遭遇来自空中的打击。楠濑下令炮兵猛轰澳军阵地,并于19时向第二十七营阵地发起夜袭。澳军几乎耗尽弹药,到第二天中午打退了日军5个中队的轮番冲锋。日军的正面攻击极大地吸引了澳军的注意力,堀江正率第二大队主力再次从侧面迂回,直冲波兹的旅司令部。双方展开了短兵相接的肉搏战。 波兹在电话线被切断之前,于10时电告第十六营营长卡洛中校,万一旅部人员全部壮烈牺牲,由他临时接任前线总指挥,率残部向梅纳里撤退。 日军的侧击将澳军阵地搅得七零八落。波兹派出的最后两排警卫也无法与友军取得联系。在得到副官卡伦少校30名士兵的增援之后,旅部终于杀开一条血路,撤回梅纳里。陷入日军包围的3个营,由建制较完整的第二十七营断后阻击。9日11时30分,在梅纳里望眼欲穿的波兹,终于等来了第十四营和第十六营,两个营合计兵力仅剩307人,基本相当于两个连了。波兹下令合并两营,由卡洛统一指挥,就地构筑防御阵地。 这天,波兹准将奉命返回莫尔兹比港述职,前线指挥由波特准将接任。除第二十一旅的残兵,波特得到了澳军第三步兵营(欠一个连)、第一先锋营(欠一个连)及第六独立连的支援。波特被告知第二十五旅将很快前来增援,守军实力大大增强。鉴于眼前位置极易遭到日军包抄,波特决定率部退守具有更大战术优势的伊奥利贝瓦。 9月11日,日军依然穷追不舍。澳军且战且退,到下午,在伊奥利贝瓦以北约30分钟路程的一座小山上重新构筑起新防线,居高临下,控制道路。 9月12日,波特对杂乱的阵地进行了调整,初步稳住了阵脚。他得到的命令是,在新增援到达之前死守伊奥利贝瓦。 9月14日,波特得到了第二十五旅第三十一营、第三十三营的增援。 随着战线不断拉长,补给陷入绝境的日军渐渐失去了原来的锐气。11日傍晚,亲临梅纳里的堀井看到士兵异常疲劳,下令暂停进攻就地休整。9月以来,盟军对日军补给线和后勤基地的空袭日益频繁,导致前线供应严重不足。食物定量已减少到每人每天大米180克,日军士兵被迫沿途寻找一切可食的东西充饥。 9月8日,百武命令堀井让第四十一联队在科科达集中,准备调往瓜岛,同时抽调一个大队防卫布纳,预防盟军的反登陆作战。不知是未收到,还是有意违抗命令,堀井并未按百武的指示做出调整,而是集中两个联队继续向莫尔兹比港奋勇挺进。目前暂时轮到第一四四联队进攻,第四十一联队休整,驻扎在巴萨布阿的第四十一联队第一大队受命立即向前线集结,9月14日与主力顺利会合。 麦克阿瑟时刻关注着前线战事,残酷的现实摆在他的面前,在实施参谋长联席会议下达的第二阶段反攻任务之前,必须先驱逐沿科科达小道南进的堀井支队。半个月来的战斗表明,堀井部队的战斗力异常彪悍,比预料中的日军更加肆无忌惮。巴布亚就像以前的巴丹一样向他提出了又一次严峻挑战。 在美国国内,包括华盛顿高层在内的很多人,对盟军在巴布亚半岛的节节败退难以理解。由于对前线情况并不了解,麦克阿瑟在9月6日致电马歇尔:“澳大利亚人的表现证明,他们无法在丛林战中打败日本人,他们缺乏志在必得的领导能力。”在堪培拉,澳军军政高层中的悲观人士已做出了令人沮丧的结论:“新几内亚必将失守,日军很快将渡海入侵澳大利亚。”要求重新启动那个被麦克阿瑟猛烈抨击并搁置的“布里斯班”计划的呼声再起。更让麦克阿瑟难堪的是,柯廷再次向丘吉尔强烈提出调回在外作战的澳军部队,这说明他对麦克阿瑟已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满信心。 麦克阿瑟越来越感到不安,他在写给老朋友——海军历史学家达德利·诺克斯上校的信中坦承,“这条路漫长而艰难,我看不清它的尽头”,“无米之炊似乎是我军旅生涯的命运,我领导的事业已经失败了一次,我要尽最大努力避免第二次失败”。 麦克阿瑟威胁柯廷,除非立即制止上述失败主义言论,否则他将辞去战区司令官的职务。“我们必须进攻!进攻!再进攻!”关键时刻,琼再次挺身而出,以自己的勇敢行动帮助丈夫共渡难关。她带小阿瑟从远离战事的墨尔本飞往布里斯班,住进了尘土飞扬的列农饭店。 二战名将麦克阿瑟绝非浪得虚名,他以冷静的头脑和敏锐的战略眼光透过灾难背后洞察到,欧文·斯坦利岭险恶的自然条件必将增加日军进攻的困难,堀井支队孤军深入,补给困难将导致他们的攻势无法持久。况且目前日军在新几内亚和瓜岛两线作战,堀井不可能等来更多援兵——他的判断无疑非常正确! 9月3日,麦克阿瑟同刚从莫尔兹比港返回的肯尼进行了一次令人沮丧的长谈。肯尼告诉司令官,日军利用科科达南部的密林可以渗透到任何地方,澳军只能一次接一次撤退,尽管那里日军的人数还不到盟军的一半。“我认为如果不马上来一场激战,莫尔兹比港很可能失守。”肯尼接着说,新几内亚部队指挥官罗威尔中将是个“容易惊慌失措的人”,他的恐慌正传染给各级指挥员,直到作战部队本身。“你得赶快找些美国人到那里去,”肯尼说,“澳大利亚人根本不懂得丛林作战,当然我们也不懂。竞争将导致双方积极行动,这样才能把可恶的日本人赶出去。我们要制止那种说美国佬在澳大利亚清闲自在,却让他们的人去参加所有战斗的荒谬言论。” 麦克阿瑟表示赞同,他打电话告诉柯廷:“防守莫尔兹比港的澳军在战术上非常保守,如果无法阻止日军前进,在新几内亚的盟军部队将重蹈新加坡的覆辙。”当年澳大利亚精锐第八师就是在那里被日军包了饺子的。麦克阿瑟在随后写给马歇尔的信中说:“即使只有很小一支美国部队采取了进攻行动,对澳大利亚战士也产生很大的影响。” 对麦克阿瑟的指责,澳大利亚人自然很不服气,他们对美国人的印象也好不到哪里去。9月1日,瓦西曾告诉罗威尔,“现在麦克阿瑟就像一个该死的温度计,每隔两分钟就上蹿下跳一次。那帮美国兵看起来像民兵一样,他们需要变得有点儿血性”。前线节节败退,让后方的高级将领吵成了一锅稀饭。 鉴于米尔恩湾战局已出现可喜变化,9月3日,布莱梅勉强同意将第二十五旅改调莫尔兹比港,随后第十六旅也接到了开赴那里的任务。麦克阿瑟据此认为,前线集合的澳军部队已足以阻挡住日军前进。既然战局得到缓解,美军出击的时机已经成熟。他不打算派美军到科科达小道协助澳军从正面阻击日军,而拟派出两个团迂回到敌人背后,在澳军迫使日军撤退后前后夹击。 早在派出两个步兵师及大量辅助部队到澳洲开始,马歇尔就决定在那里成立一个军级机构,以便实施统一指挥。新军长的第一人选是罗伯特·理查森少将。但7月初到澳洲转了一圈,发现自己居然还要接受澳大利亚人指挥的理查森,扭头就走,再也不愿到那鬼地方去了。马歇尔和麦克阿瑟深感失望。理查森和史汀生的老交情很快就带给他真正想要的东西——晋升中将,然后到珍珠港接替迪洛斯·埃蒙斯中将,担任夏威夷地区的陆军指挥官。他很快会为自己的行动后悔的,因为在夏威夷是海军唱主角儿,陆军充其量是个摆设,日本人直接登陆珍珠港的可能性实在不能算大。 马歇尔于是退而求其次,派去了陆军中最有前途的将军——罗伯特·艾克尔伯格少将。华盛顿近来正在计划秋季在北非登陆,艾克尔伯格曾被提名在该项作战中指挥规模最大的陆军部队。 1909年毕业于西点军校的艾克尔伯格,被称为“残忍的普鲁士人”,他和麦克阿瑟早在1911年就已认识,当时他对麦克阿瑟的英俊外表印象深刻。一战时,艾克尔伯格没有去欧洲,而是在1920年受命去了西伯利亚,并在那里获得了服役优异十字勋章。作为当时美军和日军的联络官,艾克尔伯格从那时起就开始和日本人打交道。他曾在天津服役,1921年担任中国北洋政府的特别顾问,参加了华盛顿会议,帮助中国向日本讨回了山东权益。1926年,他从利文沃斯军校毕业时,成绩优异,当时排名首位的是艾森豪威尔。1935年,他到参谋部任秘书,得到了时任陆军参谋长麦克阿瑟的高度评价。1940年,艾克尔伯格出任西点军校校长。1942年初,当陆军组建第一批正规师时,他出任第七十七步兵师师长,并在训练方面显示出杰出的才能。 传言美军空袭东京时,一些军官曾把获得的日本勋章交给杜立特,让他绑在炸弹上“还给日本人”。有人问同样得到过日本勋章的艾克尔伯格,他的回答是“我准备亲自给他们送回去”。老酒一直存疑。前文提到,知道那个绝密计划的仅有6个人,作为普通师长的艾克尔伯格怎能知道?美国人不太可能在出发前广泛征求大家意见“是否把勋章还回去”。 接到前往西南太平洋战区履职的命令之后,艾克尔伯格有点儿意兴索然,这毕竟是次要战场的二级战区,而他的事业正处在快速发展阶段。虽然失望,但他还是勉强接受了这一任命。8月下旬,他带着第一军参谋人员远涉重洋,前往澳大利亚,原来负责的北非作战任务转给了西点军校的同班同学乔治·巴顿。后来的事实大家都很清楚了,稍具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巴顿的赫赫大名,而只有资深军迷才会知道艾克尔伯格。 8月26日,艾克尔伯格抵达列农饭店报到,受到了麦克阿瑟的热情欢迎。麦克阿瑟告诉师弟,第一军尽管名义上归布莱梅指挥,但他可以尽量少跟澳大利亚人打交道。换言之,就是有事直接向自己汇报。为了减轻艾克尔伯格心中的失望,麦克阿瑟嘲笑北非登陆是一次毫无意义的牵制行动,在这里他可以抓住重大战略机遇,就好像新几内亚是全球战争中心,莫尔兹比港是柏林一样。艾克尔伯格当然不会相信。 9月5日,美国陆军第一军正式成立。11日,司令官艾克尔伯格就接到了出击命令。在和第三十二师师长埃德温·哈丁少将商议之后,艾克尔伯格决定由劳伦斯·奎因上校的第一二六步兵团执行美军在澳洲的首次地面作战任务。这个团的训练水平是三个团中最高的。比布莱梅高明的是,艾克尔伯格的第一道命令是要求布里斯班的一家印染厂将该团官兵的制服染成迷彩色,避免士兵成为日军狙击手的活靶子。 9月14日晚,麦克阿瑟将艾克尔伯格叫到了自己的房间,提出10月上旬将第一军司令部前出至米尔恩湾,这样就可以不受布莱梅的节制了。艾克尔伯格似乎并不热情,他问萨瑟兰是否知道此事。 “不,但我明天会告诉他,”麦克阿瑟说,“去夺取布纳和戈纳,我会推荐你晋升陆军中将。” 之后艾克尔伯格提交的作战计划,却让麦克阿瑟非常生气,他竟将司令部设在了澳洲大陆,这意味着他将在1300公里外的大后方指挥战斗。麦克阿瑟称这一建议为“失败主义”。艾克尔伯格辩解说,这样做并非担心个人安危,而是怕参谋长在背后捣鬼。因为两人都是少将,他担心萨瑟兰试图谋取第一军的指挥权,唯一稳妥之计就是让他晋升中将,比萨瑟兰高出一级。 “鲍勃,”麦克阿瑟说,“我会立刻推荐你的。”随后,麦克阿瑟在晋升报告中将肯尼的名字也加了进去。 华盛顿非常惊讶,马歇尔搞不懂为什么艾克尔伯格刚到澳洲,屁股还没坐热就要晋升。麦克阿瑟解释说,举荐艾克尔伯格不是因为战功,而是军队编制的需要,按规定,军长一般由中将出任——人家瓜岛第十四军军长亚历山大·帕奇就是少将——而“肯尼将军表现出了高超的领导艺术和工作能力”。不管老麦的话有无道理,毕竟都是前线打拼的自己人,马歇尔还是很快批准了两人的晋升,这在战争年代本不算什么大事。一个不争的事实是,由于参战时间较短,美军军官的军衔普遍比已参战两年多的英国同行低,海军的情况也是如此。 当麦克阿瑟将美军即将出动的消息通知澳军时,布莱梅说第二十五旅和第十六旅已去了莫尔兹比港,澳军有望在前线集结足够兵力挡住日军并发起反攻。麦克阿瑟认为仅沿科科达小道发起反攻是远远不够的,进展肯定非常缓慢。他对下一步作战已有了一个清晰的思路,就是攻打日军后方,出动第三十二师的两个团开赴新几内亚发动反击,与澳军正面的进攻遥相呼应。 在第三十二师出征誓师大会上,麦克阿瑟亲临现场并发表了重要讲话:“日军不易对付,作战顽强且智勇双全,他们从不饶恕敌人,也不向敌人求饶。不要让日本人袭击你们。要记住一条基本准则,无论你的阵地在哪里,都要为进攻做好准备。如果日军拥有一项协同作战计划,他们就会进行得非常顺利。但当他们受到袭击时——尤其是在出其不意的时候——就是另一番情景了。日军士兵有一种战斗到底的非凡能力,他们从不善罢甘休。我要求你们一旦投入战斗,就应该每人至少干掉一个日本人。如果你们能做到这点,我们就会获得胜利。” 麦克阿瑟命令后勤处长汉福德·麦克奈德尔准将立即带一个考察组前往视察地形,为美军出击寻找合适的行军路线。同样极具攻击性的肯尼提前认真思索了令人心悸的欧文·斯坦利岭问题。8月下旬,他曾沿巴布亚北部海岸做过一次高度仅30米的低空飞行,试图寻找修建机场的合适地点,最终他选定了布纳以东65公里处一个叫瓦尼杰拉的小村庄。肯尼认为,攻占布纳的最佳途径是用飞机将部队空运过欧文·斯坦利岭到瓦尼杰拉,从那里向布纳发起进攻,将大大缩短行军距离。 肯尼回去汇报上述想法,遭到了麦克阿瑟的厉声呵斥。因为侦察飞行凶险异常,日军飞机经常在那一带出没,肯尼的安全是完全没有保障的。虽然挨了领导的训斥,但肯尼心里非常舒服。他佯装追悔莫及,立即做了口头检讨,保证今后不会再出现类似的“鲁莽行为”。 当麦克阿瑟提出派兵去抄日军的后路时,肯尼原来的念头再次冒了出来。他建议用飞机将一个团空运过去。此前他已经向参谋长汇报过这种想法,但萨瑟兰认为“这是最令人讨厌的一种作战方式”。萨瑟兰按常规作战方式提出,组织进攻时首先要确定一条安全的撤退路线。一旦部队实施空运,那条撤退路线在哪里?麦克阿瑟显然知道萨瑟兰的做法过于保守,他明白兵贵神速的道理。他问肯尼:“空运将遭受多大损失?”肯尼说:“我们空运过去的货物尚未遭到过任何损失,飞机本身并不知道自己运的是人还是货物。” 麦克阿瑟答应让肯尼先运一个连过去,视情况再做下一步决定。 9月15日下午,由第一二六团梅尔文·舒尔茨上尉的连、一个工兵排外加5名军医的172人从布里斯班登机。师长哈丁少将亲临机场为先遣队送行,称他们是“箭头的箭头的箭头部分”——第三十二师的师徽是一个红色的箭头,舒尔茨开心地称自己为“三箭头部队”。除了空运,9月18日,第一二六团主力180名军官和3610名士兵将乘船前往新几内亚。 将舒尔茨先遣队成功运抵莫尔兹比港之后,肯尼强烈要求“把第一二八步兵团也交给我吧,我保证让他们赶在那帮乘船的人之前到达莫尔兹比港”。萨瑟兰坚决反对,但麦克阿瑟支持肯尼的意见。9月19日,麦克阿瑟亲自乘一架b-17飞往莫尔兹比港,视察兵员的空运情况。空运进展异常顺利,没有出现任何伤亡。肯尼的确让乘机部队比乘船部队提前到达——乘船来的第一二六团主力晚了整整5天。 但是空运的最大缺点是无法携带重武器。第三十二师有4个炮兵营,其48门105毫米榴弹炮全部留在了澳洲大陆。哈丁坚决反对让他的士兵不带火炮就投入战斗。但是肯尼保证说,他的飞机就是最好的空中火炮,“在这个战区,炮在天上飞着呢”。地面部队要做的就是让他知道什么时间应该把炸弹扔到哪里,他的飞行员会立即照办的。哈丁这才勉强同意走天上。 经过8天海上航行,澳军第二十五旅于9月9日抵达莫尔兹比港。10日黎明,布特罗斯中校派第三十三营一个连赶往前线支援。11日,第三十三营主力及邓巴中校的第三十一营也踏上了增援之路。12日,维希中校第二十五营同样受命出发。与之前参战澳军不同,第二十五旅的全体官兵均穿上了期待已久的迷彩服,他们在战斗中生还的希望会大大增加。火速赶往前线的该旅旅长吉尼斯·艾泽尔准将与回来述职的波兹准将擦肩而过,两人甚至连话都没说上几句。9月11日,艾泽尔与前线的波特通了电话,后者说自己正率军撤往伊奥利贝瓦。 第二十五旅抵达之后,前线与日军正面对抗的澳军已经超过3000人,而对面日军仅第一四四联队的两个大队约2000人,澳军首次在人数上占据上风。堀井仅仅投入两个大队,主要考虑到瓜岛和米尔恩湾作战不利,有所保留。9月14日,桑田亥四郎第三大队从正面向澳军第十四营和第十六营的阵地发起进攻,猛烈的炮火使澳军撤退少许。堀江正第二大队再次使出了惯用的迂回战术,向西企图包抄澳军阵地,恰好与前来增援的澳军第三十一营狭路相逢,双方激战多时僵持不下。15日,日军第三大队分兵向东迂回,遭到澳军第三十三营和第三营的联合阻击。日军虽顽强突入澳军两个营的接合部,却因兵力太少无法形成突破,战局再次陷入僵持。 此时堀井已投入了所有预备队。如果澳军稍加坚持,补给不足的日军势必陷入不利,战局很可能因此逆转。但艾泽尔准将被日军突入接合部的行动吓倒,16日8时15分,他致电师长艾伦少将:“现在我们整个前方和侧翼都是敌人,我不认为我们能够在这里挡住他们。一旦有必要,请允许我们撤至伊米塔岭,波特准将也是这么认为的。”艾伦要求他必须维持进攻态势,尽可能在伊奥利贝瓦拖住日军,并再三强调,一旦此地有失,后方再也无险可守,但他还是允许艾泽尔可以根据战场情况自行决定是守是退。 艾泽尔立即下令全军撤至伊米塔岭一线,依山构筑防线。17日11时,澳军已在伊米塔岭部署完毕。仅剩10名军官和77名士兵的第十四营撤往后方休整。17时,艾伦电告艾泽尔,既然已经下达了撤退命令,就必须在伊米塔岭挡住日军。随后,他转达了罗威尔中将的命令:“根据实际情况判断,日军已把能从布纳调来的所有部队都用上了。我们现在已撤退了这么远,往后已经无路可退。艾泽尔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击退敌军,争取时间直到第十六旅到达。” 9月16日,日军在兵力居于劣势的情况下成功攻占伊奥利贝瓦——这里距莫尔兹比港只剩50公里。自登陆布纳以来,日军第一四四联队已损失近千人,他们现在终于看到目的地了。“我看见大海了,是莫尔兹比港近海!”激动不已的日军官兵在山顶上大喊大叫,许多人流下了激动的眼泪。前方再没有比脚下山峰更高的山岭阻挡,巴布亚湾的海洋湛蓝湛蓝的。当天傍晚,站在山顶的堀井已清晰望见了港口的璀璨灯火。日军测绘人员准确测出莫尔兹比港城北机场与城市距离为7英里——盟军所称的“七英里机场”。和德军在莫斯科城下的失败如出一辙,当时希特勒的装甲部队同样遥遥看到了莫斯科大教堂的尖顶。 这是日军在西南太平洋战场进攻的最远距离,此后他们再也未能前进一步。彪悍的南海支队已成强弩之末,堀井的补给线绷到了极限。很多士兵因疟疾、痢疾、登革热、脚气而死亡、受伤或致残,从布纳出发的6000个士兵,仅1500人还保持健康。所有人的干粮袋几乎见底,但远方的灯火使得士气格外高涨——众里寻他千百度,不用回首,莫尔兹比港就在前方灯火阑珊处。 堀井在日记里记述,“我的部队在不断追击敌军。在伊奥利贝瓦战斗中,我们粉碎了敌人的最后抵抗,牢牢控制了这个高地,这是向莫尔兹比港进军的最后据点了。三个多星期以来,每一支部队都强行通过密林深谷,翻越险峰,涉渡过膝的沼泽,攀登悬崖峭壁追击敌军。我们所面临的困难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我对大量的伤亡人员表示深切同情。我们一定要给莫尔兹比港以最后打击。但敌方仍在慢慢运动,其真实意图尚难预料,而我们还没有恢复元气。我们需要时间巩固阵地,整补兵力和物资,恢复体力发起进攻。此次行动,我将投入自己的全部力量”。 灯火虽近,却遥不可及。此时别说精锐的第二师团,就是川口支队或青叶支队能给堀井助一把力,战略要地莫尔兹比港危矣。从2月2日东京下达攻占莫尔兹比港的命令,到现在已经7个月有余,日军终于要掉头撤退了,莫尔兹比港从此成为他们心中永远的痛。 该死的山道 该死的山道 澳大利亚战时内阁时刻关注着巴布亚的战况。9月9日,陆军部部长福特建议布莱梅去一趟新几内亚,和罗威尔一起向内阁提交报告。9月12日,飞抵莫尔兹比港的布莱梅,在与罗威尔、艾伦等人会面后认为,目前新几内亚盟军兵力超过了30000人,后续增援部队第十六旅已在海上。而日军兵力仅万人左右,前线作战的两个联队可能不足6000人,他们通过陆路攻取莫尔兹比港的可能性不大,目前澳军面临的最大难题是补给不足。 布莱梅的报告尚未提交,9月16日夜,柯廷就接到了麦克阿瑟从布里斯班打来的电话。老麦直截了当地说,他对巴布亚的局势非常担心,目前困境的真正原因是澳军作战不力。新几内亚部队虽兵力占优,但他们从一开始就在日军的攻击下节节败退,至今尚未扭转颓势。如果说补给存在问题,那么战线已拉出很长的日军该方面的问题会更加突出,但他们依然在奋勇挺进。如果任由这种局面发展下去,莫尔兹比港将成为第二个新加坡,“在新几内亚的盟军部队将重蹈马来亚的覆辙”。最后麦克阿瑟强调,日军兵力并不多,他们的补给已经达到极限。 对布莱梅提出的日军无力攻占莫尔兹比港的说法,麦克阿瑟并不认同,他对局势的看法远没澳军将领那么乐观。他告诉柯廷,为挡住日军的迅猛攻势,他正试图通过一切手段将美军地面部队运往巴布亚,那里的兵力很快将超过40000人。盟军完全可以守住现有防线并发起反攻。但如果他们不积极战斗,即使有十万大军也无济于事。他提议布莱梅不能老坐在大后方,而应到巴布亚亲自坐镇。这不仅是出于军事需要,也是危急关头澳大利亚政府向民众做出的政治姿态。柯廷认可麦克阿瑟的说法,立即给布莱梅打去了措辞严厉的电话。 总理和战区司令官双双震怒,布莱梅自然不敢怠慢。为照顾前线将领的情绪,布莱梅仅带了几名参谋于9月23日17时再次飞抵莫尔兹比港。在罗威尔看来,此举明显是对自己的不信任,布莱梅直接插手指挥将使自己沦为一个普通的参谋军官。 9月25日,在视察米尔恩湾时,布莱梅命令克劳斯少将派部队进驻瓦尼杰拉,为修建新机场做准备。罗威尔对布莱梅越级指挥克劳斯的做法提出了严正抗议,两人在27日发生了激烈争吵。28日9时,忍无可忍的布莱梅告诉罗威尔,将解除他新几内亚部队司令官的职务,由埃德蒙·赫林中将接替指挥。对布莱梅提交的换人报告,柯廷和麦克阿瑟当即予以批准。心有不甘的罗威尔于28日离开莫尔兹比港回国。他的举动无疑极不明智,就在他和上司争吵之时,前线局势已发生了有利于盟军的可喜变化。 就在南海支队沿科科达小道向莫尔兹比港挺进的同时,拉包尔出现了重大变故。鉴于瓜岛局势急剧恶化,根据东京的指示,第十七军不得不转移作战重点。为增强川口支队的实力,8月29日抵达拉包尔的青叶支队已决定转用于瓜岛方向。9月8日,意识到瓜岛战局不容乐观的百武电令堀井,将第四十一步兵联队从前线撤出,于科科达一带集结待命。 考虑到南海支队主力远离登陆场,后方空虚,一旦盟军在布纳或巴萨布阿实施反登陆作战,后果不堪设想,百武下令堀井从前线抽调一个步兵大队驻防布纳。9月17日,原用于增援米尔恩湾作战的横须贺海军第五特别陆战队290人在巴萨布阿登陆,军衔最高的安田义达接过了布纳地区的指挥权。 9月中旬,堀井已从前来运送增援的海军那里得到了所罗门群岛战事不利的消息。16日占领伊奥利贝瓦之后,他下令部队停止前进,就地构筑防御阵地,同时告诫部下:“支队主力将在此地暂时停留,坚守阵地整顿编制,补充战力,之后给莫尔兹比港以狠击的一锤!”堀井相信,只要能再坚持一段时间,最多10月中旬,预定投入新几内亚的精锐第二师团就会到来。两者合兵一处,居高临下一个冲锋,莫尔兹比港指日可下也。 但是川口支队对亨德森机场的攻击再次以惨败收场。第十七军与联合舰队就今后作战再次会商后决定:将原拟用于新几内亚战场的第二师团改派瓜岛,誓死夺回亨德森机场。9月17日,随着参谋本部的一纸电令,驻爪哇第三十八师团归入第十七军麾下,同时从关东军、中国派遣军、南方军和国内调来大批增援加强第十七军的实力。9月18日,东京大本营再次发出指示:东南方面作战以夺回瓜岛为中心,新几内亚战场暂取守势。百武随即制定了两大战场的作战方针:以第二师团登陆瓜岛夺回机场,彻底戡定所罗门群岛地区。南海支队暂退至科科达一线。待瓜岛作战结束后,以此为基地再次发起莫尔兹比港进攻作战。第二师团对亨德森机场的夺回作战如进展顺利,佐野忠义中将的第三十八师团则直接用于新几内亚方向。 9月23日,堀井接到了百武发来的最新指示:因瓜岛和米尔恩湾双线失利,为配合第十七军在瓜岛的军事行动,南海支队在今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得到有效增援。堀井必须转攻为守,第一四四联队主力退守伊苏拉瓦和科科达地区,占据下次重启战端的出发阵地。同时第四十一联队主力撤回滩头,重点加强布纳和戈纳地区的防御,保卫机场安全,防止盟军的反登陆企图。 接到百武发来的电令,精疲力竭的堀井仰天长叹,欲哭无泪。莫尔兹比港近在咫尺,现在却要掉头返回原来的出发地。回想一路进军之艰辛,此时堀井的复杂心情可想而知。日本海军正竭尽全力支援瓜岛,对巴布亚爱莫能助。堀井的士兵没有粮食,没有弹药,甚至没有鞋子,很多人因为没有军装,只披着毯子或米袋,已成了不折不扣的弃儿。士兵出发时仅带了半个月干粮,本拟攻下莫尔兹比港就地补给,现在转身撤退,谈何容易? 但军令难违,堀井也只好着手策划一次更艰难的撤退。前线几个大队长提议,无视军司令官的命令,发起一次孤注一掷的进攻,一举拿下莫尔兹比港。但堀井的部队早已成了一群衣衫褴褛的饿鬼,“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者也”!对面澳军已在伊米塔岭构筑了坚固的防御阵地,背靠莫尔兹比港的他们可以就近得到补给。犹豫再三,堀井还是决定遵命撤退。科科达战斗瞬间攻守易势。 其间,第四十一联队第三大队大队长小林朝雄少佐接到了回本土履新的命令,临行前,堀井嘱托他:“小林君,请务必向军司令官汇报这里的战况。”10月6日,返回拉包尔的小林向军司令部递交了正式报告,指出南海支队面临的补给困难,以及在盟军的持续压力下战斗和非战斗减员急剧增多,请求迅速向巴布亚运送补给。百武当然清楚堀井的艰难处境,之前他已协调基地航空部队23日在科科达地区空投了一批物资,仅此而已。 其间,盟军对布纳机场的空袭一直持续不断。9月25日6时40分至11时25分,布纳连遭美军b-17和b-26的五轮轰炸,机场遭到毁灭性打击,跑道已经无法使用。同日,堀井咬紧牙关,下达了26日夜间全部撤出伊奥利贝瓦的命令。堀江第一四四联队第二大队负责断后,控制沿途要道且战且退。 在伊米塔岭据守的澳军完全未曾料到,一路高歌猛进的日军竟会转身撤走,堀井的撤退完全达成了突然性。接到撤退命令,日军仅存的士气完全丧失。进攻时翻山越岭虽然艰险,但心中始终有目标存在,现在撤退行程因完全失去希望而备感艰辛。记者冈田清三说,日军的士气一直是靠荣誉感来维持的,现在他们必须麻木地开始撤退。他们一旦接受了痛苦的事实,就立即被求生的欲望俘获。每个人都想走得更快,他们走过同伴的尸体,那是9月初的战斗中留下的,现在已经爬满了蛆虫。第二大队小岩井如此描述当时的情景:“我们的身体极度疲劳。因为没能吃到足够的大米,所有人都步履蹒跚,看上去每走一步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行军十分缓慢,我们沿着石阶而行,每一步都气喘吁吁。尽管有少数勇敢的士兵克服了困难,但大多数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他们的眼中含着泪水,我的心中满怀伤感。” 日军的撤退还算顺利。10月4日,第一四四联队主力撤至科科达。一直带病指挥的联队长楠濑病重不起,堀井下令将其送回后方,第一大队大队长塚本代理联队长职务。同日返回布纳地区的第四十一联队已开始部署滩头防御。 9月19日和21日,瓦西少将的第六师司令部和第十六旅陆续抵达莫尔兹比港,第十七旅受命进驻米尔恩湾,第十九旅则驻守本土的达尔文港。除了第十六旅暂时划归艾伦少将指挥配合第七师作战,第六师余部将全面担起莫尔兹比港的防务。 追击日军的任务由艾泽尔准将的第二十五旅承担,该部兵力共2624人。24日,师长艾伦少将亲临伊米塔岭。26日,澳军以维希中校第二十五营居中,布特罗斯中校第三十三营、邓巴中校第三十一营为两翼向伊奥利贝瓦挺进。翌日傍晚,澳军对日军阵地实施了炮火准备,对面竟然悄无声息。因日军主动撤出,澳军3个营在28日傍晚全面收复伊奥利贝瓦。艾伦据此认为,日军主动撤退是他们之前顽强抵抗的结果。 麦克阿瑟同样未料到前线出现的戏剧性变化,对澳军轻松收复伊奥利贝瓦并未盲目乐观。此时,他最担心日军在瓜岛取得胜利,随后全力投入巴布亚作战。10月1日,他颁布命令要求澳军乘胜追击,将日军赶至库姆西河以东地区,同时收复日军暂时盘踞的古迪纳夫岛,确保盟军的侧翼安全。在完成上述目标后,澳军继续向巴布亚东北海岸挺进,一举围歼日军于戈纳、布纳一带。目前困扰盟军的主要问题依然是补给,布莱梅命令前线第二十五旅和第十六旅继续沿科科达追击,尽快夺取科科达山口的机场,以便实施粮弹空投。 10月1日,澳军第二十五旅以第三营为先锋向北攻击前进,沿途发现许多被遗弃的日军尸体。小道行军极为困难。即使没有日军阻击,先锋营一天也只能走1500米。每天中午定时的暴雨将山路完全变为了泥浆。在一处山头,工兵用木头铺就了2000级台阶供部队行走,并美其名曰“金梯”。这一纪录很快被另一个山头的3400级台阶打破。每一级台阶约60厘米高,几乎每爬3级就要摔一跤,路边根本没有可供喘息的地方。一名澳军士兵沮丧地说:“你只听到自己的腿在嘎吱嘎吱作响,前边的路似乎无穷无尽,好像一生下来就在爬台阶似的。” 10月2日13时,澳军第三营尖刀连顺利进驻梅纳里,稍事休整,继续向艾弗吉挺进,一路未遭遇任何抵抗。营长卡梅伦少校汇报说,在伊奥利贝瓦和瑙罗之间曾有2000名日军驻扎的痕迹,可以看出他们已经在吃树皮、杂草充饥,到处可见的便溺预示着日军中可能流行痢疾。4日下午,尖刀连抵达空无一人的艾弗吉。从曾为日军服务的土著那里得知,日军大队人马已经撤往科科达。随后两日,卡梅伦第三营和梅森少校——他已接替病重的维希中校——第二十五营先后进驻梅纳里。 “该死的山道”受到的诅咒比敌人还多。“湿漉漉”——这是澳军士兵对雨季的形象称呼。5分钟内下25毫米的大雨毫不鲜见,蒸笼似的山坡酷似地狱。军靴仅穿一周就烂成了破片,士兵普遍患上疟疾,裸露的手臂和腿上长满了可怕的丛林疮,引来成群蚊蚋叮咬。食品总是短缺,第五航空队每天空投的给养——士兵嘲笑说“饼干箱掉下来了”——落得到处都是,往往要深入丛林里去找,而日军狙击手或掉队的伤兵很可能就躲在那里。 “昆虫的生活,从蝎子到蝴蝶给人印象很深,”澳大利亚随军记者乔治·约翰逊生动地写道,“这只是暂时的,最后你逐渐对所有植物和动物甚至日本人都失去了兴趣。你的思维程序只让你意识到一件事,那‘该死的山道’。”在艾弗吉附近一段泥泞、散发出腐尸恶臭的小道上,一具日军士兵的尸体直挺挺地躺在一副简易担架上,身上已经没肉,白骨爪子从破军装的袖口向外伸着。每名拖着沉重脚步走过的澳军士兵都会停下来,去握一下那唬人的白骨,说“你运气真好,伙计”,然后继续艰难迈步,向前走去。 10月8日,澳军先头部队终于在米奥拉和坦普尔顿山口之间与日军断后部队相遇。当天傍晚,澳军对日军后卫部队的攻击未获进展,第三营和第三十三营随即在米奥拉驻扎下来。艾泽尔下令放慢进军速度,他担心推进太快补给无法跟上。7日,他电告赫林中将,前线补给短缺,急需空投,每天不能少于50000磅。11日,艾泽尔令第三十三营攻打坦普尔顿山口。 艾伦少将率第七师司令部刚刚进驻梅纳里,就收到了布莱梅发来的一封措辞严厉的电文,质问既然日军抵抗微弱,为何推进速度如此之慢,说如果觉得任务过于紧张,他可以立即派新师长来。艾伦一边就补给问题和布莱梅争辩,一边严令艾泽尔加快推进速度,同时派出一个营进驻爱奥拉溪口,尽快控制阿罗拉以取得空投场。刚刚抵达前线的第十六旅负责守卫米奥拉,在当地建成一个可供小型飞机起降的机场后,快速向前推进,越过第二十五旅阵地追击日军。 10月12日,第三十三营和第二十五营联手向坦普尔顿山口发起的进攻再次遭到日军的顽强抵抗。日军利用茂密的灌木和竹林掩护,居高临下进行阻击,澳军多次的进攻无功而返。战至15日,弹尽粮绝的日军逐步撤离阵地,澳军3个营于16日下午收复坦普尔顿山口。 第二十五营侦察兵库克巡逻时发现了一大块熟肉,但那股飘进鼻子里的异味让他差点儿吐出来。他将肉带回营部,交给了军医多南。多南之前曾鉴定过一大块肉,是从一种大型动物身上割下来的,具体是哪种动物,无法断定。多南再次仔细观察库克带回的这块肉的皮下组织,然后告诉库克:“没你的事了,归队吧。”随后,他在报告里写道:“这块肉无疑是从人体上割下来的。”两天前,另一位军医科隆比中尉也发现过3具澳军士兵的尸体,他们的致命伤分别在头部和胸部,但大腿和小腿上的肉都已经被割走了。 10月17日,艾伦在米奥拉设立了前敌指挥部。当天,他再次收到了布莱梅发来的催促电报,称麦克阿瑟将军对前线伤亡轻微的情况下进展如此缓慢极不满意。布莱梅敦促艾伦尽快夺取科科达机场,并强调“目前日军显然是以劣势兵力在阻挠澳军前进”。艾伦回电辩解,在强调补给不足的同时,说明日军的阻击正在不断增强,糟糕的地形和热带瘟疫导致部队非战斗减员日益增多。第二十五旅非战斗减员730人,几乎达到总兵力的1/3。艾伦的说法符合事实,起初担任阻击的仅堀江的一个加强大队。但在澳军发起大举进攻时,撤退中的桑田第三大队奉命转身与堀江一起阻击。10月13日,塚本又率第一四四联队主力前来支援。到20日,澳军面对的已是日军整整一个联队。 经半个月行军作战,第二十五旅的3个营早已精疲力竭,确实到了该调换的时候。20日清晨7时,第十六旅旅长劳伊德准将从艾泽尔准将手中接过了前线指挥权。截至被第十六旅替换,第二十五旅亡68人、伤135人。伤亡数字看似不大,但非战斗减员达到了惊人的771人。 10月下旬,澳军第十六旅接替第二十五旅,成为科科达小道上追击日军的一线部队。出发之前,到巴布亚视察的麦克阿瑟亲临现场,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激励演讲:“你们一定要重视对手!很多日本兵从小就接受了严格的军事训练,他们是非常强悍的敌人。”麦克阿瑟告诉旅长:“劳伊德,上帝选中你来执行这项任务,整个西方世界的眼睛都在盯着你们。我完全相信你和你的部下,祝你们好运,加油!” 劳伊德手中有库伦中校的一营、埃德加中校的二营和史蒂文森中校的三营,合计1779名兵员。20日傍晚,第十六旅已在坦普尔顿山口集结完毕,次日开始向前攻击。当晚,三个营全面通过山口,将战线推进至爱奥拉溪口一线。为阻击澳军的快速挺进,日军第一四四联队代理联队长塚本下令控制俯视村落的山岭要点,对澳军形成了一夫当关之势。日军隐蔽的位置极佳,火力配备合理,澳军进军路线被死死封住,无法前进。21日,劳伊德收到师长艾伦转来的布莱梅的电令:“现在你必须认识到时间的紧迫性,美军第一二八团已在彭加尼一带就位。夺取科科达机场继续前进,与第一二八团在进攻布纳之前的呼应是整个作战计划的关键部分。” 也难怪艾伦气急败坏,他在同一天前些时候收到了一封令人难堪的电报,是布莱梅转来的麦克阿瑟的电报:“前线的作战报告显示,科科达小道进展情况令人失望。在我看来,我们部队的战术指挥是完全失败的。我们兵力对敌人占有绝对优势,但我们用于实战的只是他们中的一小部分,使敌人在实战某一地点似乎能用同等兵力与我们对抗。我们的补给比敌人好,天气情况对双方都是一样的。必须尽快占领科科达机场。全文完!” 不管后方领导如何催促,前线澳军依然无法打破僵局。随后几天,爱奥拉溪口地区连降暴雨,给澳军攻击带来了更大的困难。战至24日晚,第十六旅依然无法前进一步。急红了眼的艾伦命令艾泽尔准将的第三十一营、第二十五营、第三十三营全部前出至河口地带,支援第十六旅的进攻。直到此时,澳军连对面日军到底有多少人都没弄清楚。布莱梅指责前线始终以小规模部队发起进攻以至无法取得突破,当艾伦竭力为自己和部下辩解时,战局再次出现了戏剧性变化。 10月25日,堀井接到了第十七军参谋长二见发来的电文:“因瓜岛战局不利,原定支援巴布亚作战的第三十八师团无法成行。”堀井只有苦笑。最早说的是川口支队,之后变成了青叶支队,接下来是第二师团,最后连第三十八师团也成了空头支票。弄来弄去,巴布亚就南海支队在孤军奋战呀!堀井认为在补给不足且无增援到来的情况下,长期据守欧文·斯坦利岭区阵地毫无希望,于是决定将部队全部撤往库姆西河以东地带构筑防线。日军本可发电报或派参谋到前线传达命令,但尽职尽责的堀井还是带着小岩井第二大队第五、第七中队的92名残兵亲往前线组织撤退。26日9时,堀井抵达爱奥拉溪谷日军阵地,命令第一四四联队在击退敌军下一轮进攻后于28日晚撤至后方,小岩井部队负责断后。 虽然再次投入了新生力量,澳军的进攻依然毫无起色。28日13时,堀井下达撤退命令,右翼桑田大队随后放弃溪谷阵地,澳军这才终于占领日军据守6天的阵地。到29日上午,爱奥拉溪口战斗结束。10天的战斗中,澳军亡99人、伤192人。 战斗接近尾声,10月27日,艾伦再次接到了布莱梅发来的电报:“考虑到你在前方执行任务时间过长,兹决定由瓦西将军28日上午飞赴米奥拉。他抵达后,你应将前线指挥权移交给他,随后回莫尔兹比港履任新职。如果你方便,将在29日午前在米奥拉为你安排运输机。” 艾伦当然明白这就是最令人难堪的火线免职,他迅疾给布莱梅回了电报,“在形势已日趋好转的情况下,发现我在这个时候被调换实在令人遗憾。我宁愿留在这里,直到我的部队也被替换为止”。话虽如此,28日,瓦西抵达之后,艾伦还是于次日飞回莫尔兹比港。后来,当他回到澳洲,向麦克阿瑟当面说明他之前发出的电报给自己带来了多大伤害时,麦克阿瑟煞有介事地说:“但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表扬你和你的部队,除此之外,就是在鞭策你而已。”艾伦翻着白眼,嘲笑道:“好呀!但这似乎不是鞭策澳大利亚人的方式。” 10月29日8时,瓦西少将正式接任第七师师长,立即下令库伦第一营继续向前追击,埃德加第二营紧随其后。在他们前方,堀井率第一四四联队主力和小岩井所部,于当日凌晨3时30分退入伊苏拉瓦。按照堀井的作战计划,主力部队将不做停留,继续后撤,小岩井所部在此担任阻击任务。 堀井要求断后部队至少拦住追兵2天以上。虽然名义上带有2个中队,但小岩井手下只有不到100名残兵。胆大包天的小岩井冒险做出决定:自己只率16名官兵据守伊苏拉瓦,其余尚能行动的人动手将伤员全部送到后方去。所幸澳军行动缓慢,小岩井于2天后安全退入科科达山口,于31日14时与主力部队顺利会合。 以前一直是自己追着美军跑,现在反过来被人家撵着屁股追,此情此景让心高气傲的堀井气愤难平。于是,他做出了一个轻率的决定:以支队主力在科科达以东和库姆西河之间的奥伊维一带构筑阵地,与尾随的追兵大干一场,以解心头之闷。已撤至布纳地区的第四十一联队奉命前来参加战斗。堀井下令,第一四四联队占据山口以东8公里的奥伊维高地,矢野率第四十一联队本部及第六中队、第八中队、第一大队逐步向奥伊维集结,准备据险与澳军决一死战。 30日13时,在确认日军已经远去之后,澳军第一营进占阿罗拉,随后先锋连马不停蹄,直趋伊苏拉瓦。从31日7时开始,盟军航空兵已经能够在阿罗拉实施空投。11月1日,瓦西令劳伊德率第十六旅向科科达快速挺进。与此同时,西路第二十五旅迅速向第十六旅靠拢。11月2日,从西路第三十一营传回了令人兴奋的好消息,布莱克中尉率领的一支巡逻队在战战兢兢进入科科达山口后,发现那里竟空无一人。从当地遗留的痕迹看,日军至少已经撤走2天了。 身穿沾满污泥的破烂军装,头戴多次煮过罐头的焦黑色钢盔的众多澳军士兵,鱼贯冲入科科达,他们本来预想这里会有一场激斗。成功夺回科科达机场,意味着盟军糟糕的补给将很快得到改善。一面由飞机空投的澳大利亚国旗在科科达行政楼前边的旗杆上缓缓升起。没有军乐队伴奏,也没有欢呼,他们已没有了叫喊的力气。数百名蓬头垢面的澳军士兵悄然肃立,许多人身上还缠着满是血污的绷带。一小时后他们必须再次进发。16时,艾泽尔准将的旅指挥部进驻科科达。 11月5日,澳军第十六旅逐渐进入奥伊维外围。第二营先锋连遭到第四十一联队宫本菊松少佐第一大队的迎头痛击。从遭遇火力的密集程度判断,他们撞上了日军防线的主阵地。日军的顽强阻击使澳军第十六旅伤亡日增,无法取得任何突破。战场南侧,库伦中校的第一营正沿与奥伊维平行的一条小路向前推进,目标直指奥伊维东部的南海支队司令部驻地伊利莫。 前线的胶着战况使瓦西少将焦急万分。如果短时间内无法取得突破,他可能很快就会回家里陪艾伦喝茶了。瓦西决定孤注一掷,冒毫无预备队的风险将第二十五旅全部投入战斗。瓦西使出了日军惯用的迂回战术:第十六旅继续从正面向日军施压,第二十五旅剑走偏锋,在伊利莫附近取得一个横跨科科达—布纳山路的阵地,切断格拉里附近奥伊维至伊利莫的主干道,建立库姆西河桥头堡,一举截断日军的归路。 11月8日11时50分,澳军第三十一营突然对驻格拉里的日军发起猛攻。此举等于在前线日军的左侧插上了凶狠的一刀。15时,随后赶到的第二十五营加入战团。当晚,大雨倾盆。9日,双方在格拉里拼杀了整整一天。傍晚时分,第二十五旅三个营依次在通向格拉里的斜路上向北展开。发现后路将被切断的日军立即发起反扑,一天激战之后,日军的防线逐渐趋向崩溃。眼见战况于己不利,堀井断然决定全线撤退。第四十一联队受命越过库姆西河的一条支流沿北岸撤退,当晚与主力失去联系。在格拉里陷入激战的第一四四联队主力决心打破澳军的封锁线,日军两个联队就此分开。 10日傍晚,第四十一联队接到了堀井发出的撤退命令。第五十五山炮大队第三中队中队长高木义文中尉受命就地掩埋火炮,所属炮兵负责协助运送支队司令部伤员。高木不愿亲手埋掉心爱的火炮,于是跑到支队司令部求情:“如果能够运送伤员脱险,请让我们把火炮也一起带走吧。”堀井断然拒绝了他的请求,这些东西撤退时只会变成累赘。高木没有争辩,回到中队召集部下说明了情况。众炮兵开始无声地拆卸火炮,将它们掩埋起来。高木示意大家先撤,他的部下走出没多远,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枪响。高木用手枪朝自己的太阳穴开了一枪。 11日清晨,澳军各部发现日军试图突围向东逃逸,立即进行封堵。激战持续整整一天,日军奥伊维至格拉里的防御体系被彻底粉碎。正面强攻的澳军第十六旅压力骤减,说明日军已放弃了奥伊维一带阵地,于是撒丫子向前猛追。日军承担断后任务的依然是小岩井大队。日军残兵在向东的道路上一刻不停地奔走。他们没有粮食,个个蓬头垢面,拄着拐杖挣扎着前进,很多人因体力不支丢掉了武器和弹药,赤脚赶路。一些人裹着毯子和装大米的麻袋片,因为军装早已烂掉了。小岩井看到了路边的第五十五骑兵联队第三中队中队长川岛清喜中尉。川岛报告说,4名伤员死了3个,剩下1个奄奄一息,是否将他抛弃,否则所有人都得陪他一起死。小岩井木然地听川岛讲完,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他清楚,自己怎么说都是不对的。 第二天,越来越多的日军士兵倒毙路旁。很多人连步子都迈不开了,还没解下身上的手枪。日军规定,不经允许丢掉武器要受重罚的。小岩井断然下达命令:“丢掉武器,你们才有希望走出大山。”所有人都不置可否,有人甚至用厌恶和恶毒的眼神盯着他。“我是第四十一联队第二大队大队长小岩井少佐,我会为你们保管好手枪。如果你们中队长问枪到哪里去了,就说被小岩井少佐收去保管了。”小岩井收缴了10名士兵的武器,暗地销毁。至于那10个人有没有活下去,他就再也不知道了。 11月11日下午,瓦西令劳伊德率第十六旅留守奥伊维地区,艾泽尔第二十五旅在14日向东越过库姆西河向布纳挺进,劳伊德在15日随后跟进。虽然在奥伊维和格拉里之战损兵600人,但日军两个联队主力均成功撤出。沿山路主干道撤退的第一四四联队一路顺利。11月17日,塚本残部安全抵达吉鲁瓦。 18日傍晚,堀井率支队司令部和矢泽第四十一联队主力来到了平加附近的库姆西河河段。当晚天降暴雨,河水暴涨,日军只能在暴雨中等待渡河,他们早已成了一群饿得半死的乌合之众。一名随军记者对当时的惨状极为震惊:“士兵饥不择食——嫩树枝、草根甚至土块都吃。这些东西极大地伤害了他们的胃,以至于当他们后来被送进战地医院时,任何食物都无法消化,人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呕血而死。” 19日,堀井决定带几名参谋先回吉鲁瓦,大部队由矢泽率领等待渡河。堀井乘木筏顺流而下,仅漂出2公里,木筏就被一棵伸向河面的大树掀翻,堀井等人只好弃筏登岸,继续沿右岸行走。他们意外发现了一条独木舟。支队勤务兵是渔夫出身,他驾独木舟将堀井和参谋长田中丰成中佐安全送到了库姆西河河口。 堀井很快听到了来自吉鲁瓦方向的炮声,他认为那里的守军已经与敌人发生了战斗。堀井不顾危险,坚持用独木舟出海,以便尽快回到吉鲁瓦指挥作战。当天下午,堀井等人遇到了热带风暴,独木舟被强风吹离海岸足有10公里远,最终在汹涌的海浪中倾覆。不会游泳的参谋长田中很快被大海吞没,堀井和勤务兵奋勇游向海岸。游出4公里后,堀井实在坚持不住了。他告诉勤务兵:“我没体力继续游下去了。你告诉部队,堀井死在这里了。”他在水面上高举双臂,呼喊:“天皇万岁!”一个大浪打来,堀井在海面上完全消失。 侥幸生还的勤务兵向上级报告了堀井和田中的死讯。小岩井——他是南海支队活到战后的唯一佐级军官——在回忆录中详细记述了勤务兵陈述的一切。支队长和参谋长双双溺毙,似乎预示着南海支队的最终命运。得知堀井死亡的消息,麦克阿瑟只说了一句话:“死不足惜!” 由于缺乏渡河工具,14日追至库姆西河西岸的澳军第二十五旅只能望河兴叹,他们身后的第十六旅也只好停下来,暂时休整。第二天,工兵竭尽全力,利用日军废弃的栈桥接岸残存部分,架起了临时桥梁,还拉起了两条滑轮吊缆。但澳军渡河的速度依然很慢。到16日11时,澳军两个旅才全部渡过河去。这就意味着日军7月21日登陆近4个月的努力全部化为乌有。科科达之战宣告结束,日军试图翻越欧文·斯坦利岭攻占莫尔兹比港的战略企图终成南柯一梦。 尽管在科科达和米尔恩湾双线失利,但战后美、澳战史均对日军在巴布亚的表现给予极高评价,称赞他们“具有坚毅和果敢的战斗精神”——此言不虚。以区区两个联队在缺弹少粮的情况下推进至距莫尔兹比港仅50公里,搅得整个西南太平洋战区天翻地覆,日军战斗力的确不容小觑。如果承诺给堀井支援的川口支队、青叶支队、第二师团、第三十八师团能有一支前来,在最后关头压上一根稻草,还真够老麦他们喝上好几壶的。 发生在巴布亚半岛的科科达之战是太平洋战争中鲜为人知的一次战役。尽管双方兵力投入不多,放在欧洲战场简直不值一提,但其艰苦性和重要性丝毫不逊于其他战役。和之前的珊瑚海海战一样,科科达之战不但使莫尔兹比港再次转危为安,而且使盟军的反攻基地澳洲大陆免受日军入侵的威胁。在澳大利亚战史上,科科达之役得以与加里波利战役、托布鲁克战役并列,这是他们引以为豪的三大战役。 三箭齐发 三箭齐发 到瓦西少将澳军第七师抵达库姆西河西岸为止,之前的地面作战始终是澳军和日军单挑,美军一直坐山观虎斗,静观其变。就在澳军在科科达小道发起追击的同时,美军第三十二师同样在进行一系列调动。到9月和10月间,肯尼中将的第五航空队已有足够实力进行部队的大规模空运。9月24日,布莱梅中将视察米尔恩湾时,已对空运部队到瓦尼杰拉——此处距布纳仅仅100公里——提前做了部署。10月5日和6日,澳军第十八旅第十营、美军一个高射机枪连和工兵一部先后乘61架次运输机抵达瓦尼杰拉,随后,从米尔恩湾利用小艇向该处运送补给的水路开通。布莱梅原拟将驻米尔恩湾的第十七旅调往此处,但因那里的危险到10月底尚未完全解除,攻打布纳右翼日军的任务只好由美军第三十二师第一二八团来承担了,他们目前正在莫尔兹比港的海滩上晒太阳呢。 10月8日,美军第一二六团、第一二八团被正式纳入新几内亚部队作战序列。鉴于瓦尼杰拉在未来兵力调动中的重要位置,战区后勤处长汉福德·麦克奈德尔准将受命出任新成立的瓦尼杰拉部队司令官。这里将成为盟军下一步作战最重要的补给基地。10月13日,美军第一二八团第二营、第三营陆续接到乘机前往瓦尼杰拉的命令。到10月18日,肯尼已将上述两个营及澳军第六独立连全部空运至瓦尼杰拉。随后,因为暴雨连降,该团一营两个连、反坦克连、勤务连只好暂时滞留莫尔兹比港,等天气好转再行空运。 10月17日,盟军2艘三角机帆船来到瓦尼杰拉,开始将美军士兵和弹药补给送往彭加尼——这里距布纳仅50公里。为躲避日军空袭,运送大多在夜间进行,但利用这种蚂蚁搬家式的运输,还是在10月下旬圆满完成了兵员运送任务。到11月2日,除了滞留在莫尔兹比港的少量部队,美军第一二八团主力已全部在彭加尼和门达洛普就位。两地大型补给仓库均已建成,物资储备在不断增加。一直到11月16日,日军侦察机才突然发现彭加尼地区有大量盟军部队频繁活动,美军的侧翼运动完全达成了突然性。 为彻底扫清从米尔恩湾到彭加尼海上交通线的侧翼威胁,盟军必须尽快干掉之前滞留在古迪纳夫岛上的日本海军陆战队。之前,9月10日晚,三川派驱逐舰“矶风”号、“弥生”号前来营救。此时,盟军第四十四特混舰队已从瓜岛返回,2艘日舰遭到了美军4艘驱逐舰的拦截。激战中,“弥生”号被击沉,“矶风”号借夜色逃离战场。9月22日,三川再次派出“望月”号、“矶风”号潜入古迪纳夫岛近海,但只找到并接走了10名陆战队员。随后,潜艇接走了大约60名日军,顺便送来一批补给。岛上残留的日军构筑工事,进行据守。 根据麦克阿瑟的命令,澳军制订了旨在歼灭岛上日军的“公鸭行动”,由阿瑟·阿诺德中校澳军第十二营520名官兵承担。10月22日22时至23日2时30分,第十二营乘驱逐舰“斯图亚特”号和“阿伦塔”号从岛东南的泥湾和西南的塔雷巴湾分别登陆,试图两路夹击日军。日军凭借有利地形,顽强阻击,两路澳军均无法突破日军阵地。阿诺德只好下令西南部队原路返回,于24日凌晨从泥湾登陆,与主力会合。25日8时10分,阿诺德发出总攻命令,赶来助战的日军飞机对澳军的登陆滩头点实施了轰炸。阿诺德派出一个连试图迂回包抄日军,却在丛林中迷路,不知所终。阿诺德只好下令停止进攻,双方暂时形成对峙。 趁澳军暂停进攻之机,弹尽粮绝的日军残兵乘2艘登陆艇逃到了东侧一水之隔的弗格森岛。三川迅速派轻巡洋舰“天龙”号赶来,将剩余的261人全部接走。阿诺德不战而得古迪纳夫岛。战斗中,澳军亡13人、伤19人,日军亡20人、伤15人。 澳军工兵登岛建起一条长1200米、宽30米的跑道,肯尼又有了一个新的航空基地。 根据麦克阿瑟的统一部署,美军第一二六团将翻越欧文·斯坦利岭前往贾乌勒。团情报科科长威廉·博伊斯上尉受命带侦察小组沿卡帕卡帕小道侦察,他们历尽艰辛,在10月4日抵达贾乌勒。5日,博伊斯汇报说,小道行军虽难,仍可通行。10月14日,以该团第二营、反坦克连、炮兵连组成的先遣队踏上了卡帕卡帕小道,一起出发的还有战地简易医院人员和第一一四工兵营一个排总计900人,另有近百名土著民夫随同行动。开路先锋是梅尔文·舒尔茨上尉的e连。 连续5天暴雨如注,让美军的翻越行动苦不堪言。舒尔茨形容小径之窄,“一只长腿大野兔都无法通过”。部队只能以单纵队行军,夜晚连临时宿营地都找不到。烂泥有时深过膝盖,无处不在的藤蔓和树根经常将人绊倒在地。溪流暴涨,有人在渡河时被湍急的水流冲翻。卡帕卡帕小道比科科达小道海拔更高,不到2公里的直线距离竟要翻越四五道山梁。部队好不容易翻过了一道山岭,立即发现一座更高、更险峻的山岭矗立在眼前。他们几乎手脚并用,走一段仅600米的坡路就耗费了近8小时。潮湿的丛林中无法生火,士兵只能以硬面饼、牛肉罐头、冷水充饥。牛肉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鱼油味,使人大倒胃口。变质的罐头导致许多人患上急性痢疾,一些士兵索性将裤裆剪开,以便随时蹲下拉稀。为加快行军,美军出发时尽可能轻装,钢盔、防毒面具、重武器都留在了后方,携弹量也控制在最低水平。山路崎岖,很多士兵有意无意地丢掉了盥洗用具、帐篷、蚊帐和雨衣,晚上他们就变成了热带昆虫的美味佳肴。跳蚤、水蛭、沙蝇和蚊虫无处不在,任何一寸暴露的皮肤都有被叮咬的危险。军医行走在队伍最后面,以便随时照顾体力透支、罹患痢疾或其他疾病的掉队人员。一些军医很快也加入了患者队伍。 10月25日,经过无数次摸爬滚打的舒尔茨率队抵达贾乌勒。官兵个个衣衫褴褛,酷似丐帮新几内亚分舵。多年以后,保罗·卢特金斯上士回忆起那次艰难的行军,脱口而出:“那里简直就是一个活见鬼的绿色地狱。”到10月28日,第二营余部全部到达。营长亨利·吉尔德斯中校途中因劳累过度突发心脏病,被迅疾送回莫尔兹比港医院急救。营长职务由紧急赶来的团后勤科长赫伯特·史密斯少校接任。 第二营几乎累散了架,没有一段时间休整根本无法恢复战斗力。他们的“悲惨遭遇”把师长哈丁少将心疼坏了。全团都这样翻山,浪费时间姑且不说,官兵还没见到日军就已失去了战斗力。一位长期活动于此的传教士塞西尔·阿贝尔主动找到美军,提出穆萨河上游有一处空地适合修建机场。麦克奈德尔准将立即率师后勤主任约瑟夫·布拉德利中校前往察看,情况属实。那里有一条易行的小路通往70公里外的彭加尼。为感谢传教士的热心帮助,美军后来将此处新建机场命名为“阿贝尔机场”。根据哈丁的建议,赫林中将同意将该团其余2个营空运过去。这样,第二营就成为唯一翻越欧文·斯坦利岭的美军部队。 11月3日,麦克阿瑟携肯尼乘一架b-17亲往前线视察。飞机刚从布里斯班起飞就出了故障,一个引擎油压下降,突然失灵。麦克阿瑟惧怕乘机人人皆知,肯尼担心他发生过度反应,想去宽慰他一下,却发现司令官靠在座位上睡着了。肯尼拍了拍老麦的膝盖将他弄醒。“‘空中堡垒’是一种非常好的飞机。”肯尼说。半梦半醒的麦克阿瑟不明白肯尼忽然把他叫醒讨论飞机性能为了什么,答道:“那又怎么样呢?” “它实在太好了,”肯尼说,“它用3个引擎飞,几乎和用4个引擎飞一样平稳。实际上,你甚至感觉不出两者有什么区别。” 麦克阿瑟咧开大嘴笑了,答非所问地说:“我非常喜欢你热情洋溢的样子,乔治。但那种说法有点儿太乐观了,是不是?” “不,在过去10分钟里,我们的飞机仅用3个引擎飞行,而你根本没有注意到。看那窗外,左侧螺旋桨内侧的引擎已经停掉了。” 11月6日,西南太平洋战区司令部入驻莫尔兹比港政府大厦。这座布局散乱的大房子坐落在一个俯视海港的山丘上,四周遍布棕榈树和灌木林。随着司令部人员的到来,莫尔兹比港的气氛骤然为之一变。麦克阿瑟将在这里亲自指挥盟军的反攻行动。每当起床号和休息号吹响时,两国国旗就会在一支任何美国人闻所未闻的陌生旋律中升起或降落。一支由巴布亚土著民兵组成的护旗队令人过目不忘:他们赤脚袒胸,头发卷曲而蓬松,身穿白衬衫,腰系红腰带,肩上还挎着塞得满满的子弹带——再没有比他们更别具一格的队伍了。 在奔赴战场前夜,麦克阿瑟再次召见哈丁并向他讲了一大堆鼓励的话。“哈丁,再过几小时你就要开赴战场了。你将因领导美军首次对日军的进攻行动而创造历史。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在这里打一场运动战。我们将用不足一个师的兵力和少数飞机开启打入东京的旅程。我们将洗刷珍珠港的耻辱并最终迫使敌人屈服,我们将用一流的战略战术做到这一点。” 到11月中旬,美军第三十二师各部相继进入攻打布纳的预点集结阵地。中路第一二六团第二营11月2日进驻纳吞加,在接收了充足的空投物资后于11月12日前出至戈拉和博福,兵锋直指日军滩头阵地中心地带萨纳南达。其间,第一二六团团长奎因上校因协调空投问题来回奔波,11月5日所乘飞机在纳吞加上空出现事故,机上人员无一幸存。奎因的意外死亡让哈丁少将痛心疾首,因为奎因是三个团长中最杰出的一个。第三营营长克拉伦斯·汤姆森火线晋升上校团长,他的职务由乔治·邦德少校接任。11月8日、9日,肯尼的航空兵将该团余部直接运往彭加尼,或经阿贝尔机场从陆路前往彭加尼。 右翼靠海一侧的进攻由第一二八团承担。11月8日,该团第一营剩余2个连已从莫尔兹比港直飞瓦尼杰拉,随后北上与主力会合。麦克奈德尔准将指挥的美军第一二八团和澳军第六独立连合并命名为“沃伦部队”,他们在巩固奥罗湾、恩伯格和恩比地区的同时,前锋已前出至内陆的博莱奥和海岸的萨德斯特角,目标直指日军重兵盘踞的布纳。在左路,一直沿科科达小道追击的澳军第七师已陆续跨过库姆西河,直逼戈纳。 11月14日,第三十二师最后一个团——第一二七团从布里斯班空运至莫尔兹比港,担负港口的防御任务。 盟军在巴布亚半岛三箭齐发直逼布纳的同时,美军在瓜岛的战局也已渡过了困难阶段。在新任南太平洋战区司令官哈尔西中将的指挥下,美国海军取得了11月12日至15日瓜岛海战的决定性胜利。制空、制海权尽失的日军再也无法从容向巴布亚派出增援,布纳和戈纳的日军已陷入万劫不复的绝望境地。 未来的战斗将围绕布纳至戈纳一带展开。这里地势平坦,沿海地带海拔仅1米左右,从布纳一直到内陆10公里的索普塔地势也不过抬高了数米而已。内陆地区混杂着树木、藤蔓和茂密的灌木丛,遍布海滩的沼泽最深处能齐腰。巴布亚半岛已进入雨季,吉鲁阿河暴涨的洪水将整个滩头一分为二,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条小径通往日军阵地。战场空气湿度超过85%,气温36c以上,几乎所有热带疾病都会在这里发生并迅速蔓延。除非战斗在短期内迅速结束,否则参战部队势必饱受疾病的困扰和折磨。 11月14日,新几内亚部队司令部发布了下一阶段的作战任务:澳军第七师和美军第三十二师协同,一举围歼日军于戈纳—布纳—吉鲁阿河地区。澳军负责攻打吉鲁阿河以西的戈纳和萨纳南达两大据点,美军则攻取河东的布纳一带。一旦时机有利,盟军两个师将打破河流界限,随时越界支援友军,打击敌人的后方或侧翼。完成休整的澳军第二十一旅将从莫尔兹比港空运威洛皮,作为澳军第七师的预备队。因沿海运输线频频遭到日军空袭,为改善前线的补给状况,由美军第三十二师在多博杜拉修建临时机场。 布莱梅向麦克阿瑟建议,将战区海军水面舰艇投入下一步作战,遭到9月接替利里出任战区海军司令官的亚瑟·卡彭特中将的断然拒绝。卡彭特的理由是,从尼尔森到布纳近海暗礁密布,海图不清,水面舰艇无法机动,随时面临日军飞机和水面舰艇的攻击。卡彭特严令驱逐舰以上舰艇只能在米尔恩湾以南海域活动。布莱梅退而求其次地提出派潜艇协助作战,卡彭特同样表示反对。这就意味着下一步作战将主要由陆军承担,海军的支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尽管存在客观因素,但卡彭特的举动难逃怯敌避战的嫌疑。 11月15日,哈丁少将下达了第三十二师作战命令:第一二八团一个营沿海岸经恩伯格和萨德斯特海角行军,另一个营经西梅米向布纳机场行进,充当预备队的一个营前往多博杜拉修建机场。攻击发起时间为11月16日6时。同日,已渡过库姆西河的澳军第十六旅前锋直逼萨纳南达。 尽管对日军形成了合围,但参与攻击的盟军三路部队作战状态并不理想。澳军第七师沿科科达小道战斗了近2个月,大量减员尚未进行补充,官兵个个疲惫不堪,胡子拉碴。美军前线集结的7000人还未真正投入作战,已经被辗转行军折磨得筋疲力尽,一向养尊处优的美国大兵不少人患上了热带疾病。第三十二师兵员基本来自美国中部的密歇根和威斯康星两个工业州,对参军作战并不热心,它的前身是一支国民警卫队。在澳军眼中,他们甚至连民兵都算不上。该师虽有参加一战的履历,但那完全属于前辈的荣光。一战之后,这个师的编制被取消,起用已是1940年10月15日了,直到1941年4月才有兵员陆续加入。除了3个步兵团,该师的4个炮营仅1个营装备了最新式155毫米榴弹炮,其余3个营训练使用的都是一战时期的75毫米老爷炮,直到出发前才配备了部分105毫米新式野炮,还大部分没有带过来。根据华盛顿的总体安排,这个师本来是准备派往欧洲作战的,只是因为澳洲危急以及柯廷和麦克阿瑟的强烈要求,才被临时改派南太平洋。他们和第四十一师原本到澳洲的任务是执行本土防御,丛林战对他们来说还是一个非常陌生的课题。哈丁1942年才接手这个师,当时的命令是去北爱尔兰,直到最后一刻才接到开赴澳洲的新任务。他们从东海岸辗转到西海岸的旧金山,远渡重洋于5月14日抵达澳大利亚。来回折腾浪费了大量宝贵的训练时间。部队大多数军官来得比师长还晚,官不识兵,兵不识官,战斗协同就无从谈起。理查森少将7月初到澳洲遛弯时曾观摩过这个师的训练,坦承他们的水平还处于“初级阶段”,短期内根本无法形成战斗力。哈丁无奈地说:“从我接手到11月投入战斗,我们一直在调动、调动,或者在完成调动后安营扎寨。当我们准备进行系统训练时,新调令又来了。” 艾克尔伯格匆忙为士兵准备的迷彩服也存在诸多问题。因为时间太紧,临时印染的军装颜色不合适,质量也很差。染料残渣堵住了布料纤维的空隙,这衣服极不适宜在气温高和湿度大的丛林中穿,后来很多人因此得了可怕的皮肤溃疡。药物供应极度贫乏,通常几天才能发放一次奎宁、维生素片和盐片。为便于在密林中行军,士兵只带了汤姆森冲锋枪。后勤供应简直一塌糊涂,大雨导致无法生火做饭,士兵吃顿热饭都属奢侈,很多人因痢疾、腹泻而脱了相。这其中以徒步翻越欧文·斯坦利岭的第二营最为突出,人送绰号“病号营”。临时接任营长的史密斯少校感慨地说:“穿越密林时我们的食物定量只有标准的1/3,一天只能吃上几勺米饭,很多人在发烧,更多人染上了痢疾和溃疡。”除最后抵达的第一二六团第一营和第三营,其余美军看上去跟叫花子没有什么区别。兵员大多胡子拉碴,蓬头垢面,面带菜色。他们穿着皱巴巴的军衣,几乎没有内衣和袜子。很多人鞋子已经磨破,连脚指头都伸在外边。 更糟的是,因大部分兵员借助空运,第三十二师普遍缺乏攻坚利器重型火炮。执行空运任务的肯尼不以为然。他在10月24日写给上司阿诺德中将的一封信中提出,坦克和重型火炮在丛林战中毫无用武之地,“这个战区的炮兵在天上飞着呢”。实际上,后来第三十二师的地面进攻很少得到空军的近距离支援。年轻的飞行员经验欠缺,当自己的地面伙伴与日军距离太近时,他们缺乏将炮弹准确地投到日本佬头上的能力。 哈丁少将和师炮兵指挥官阿尔伯特·沃尔德伦准将对肯尼的说法表示怀疑。经过多方协调,美军总算从澳军那里得到了少许支援——2门3.7英寸榴弹炮和4门25磅炮。全师只有几个工兵排随作战部队同行,并且全是轻装上阵。别说大型施工机械,就连普通的斧头、铁锹和铲子都没带上几把。理论上他们的工具将随重型作战装备一起随船运来,但什么时间能到就说不清楚了。 存在的问题多多,但从布里斯班到莫尔兹比港及前线各部,大家普遍对未来的攻坚战抱着一种盲目的乐观态度。战区司令部认为,前方日军阵地将“一触即溃”,损失惨重的日军肯定无意坚守,他们很快会组织撤退,收复布纳将是一项非常轻松的任务。巴布亚土著带回的消息说,那里的日本守军很少——事实上他们可能不识数。空中侦察显示,一个月来滩头很少有日军活动,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日军想在那里修建工事,做毫无希望的困兽之斗。 哈丁和他的参谋同样认为,战斗在短短几天内就会结束,他们甚至对领导派了如此轻松的任务感到愤愤不平——敌人太少,将导致部队缺少必要的练兵机会。10月14日,哈丁在日记中写道:“我认为很有可能,日军已抽调了他们在布纳的部分兵力,我们可能会发现布纳很容易夺取,日军可能只留下一个架子部队在那里防卫。”10月20日,哈丁进一步提出,“现在有个好机会,我们11月1日就能拿下布纳,请尽快下达攻击命令吧”。11月3日,哈丁接到了新命令,在新指示到达之前暂缓向前推进。他对这道命令大为不满,因为此举更多是出于政治考虑。如果美军在几天内轻松拿下了“双纳”,势必将伤害长期在科科达与日军作战的友军的脆弱情感。 11月6日,师情报主任霍金斯少校根据地面和空中侦察得出结论,日军在布纳和萨纳南达地区大约有两三百人,戈纳更少。面对盟军大兵压境,他们正惶惶不可终日,急于寻机逃走。霍金斯因此建议,为避免日军上演“敦刻尔克式大撤退”,应当对布纳开放式海滩的所有船只进行一次大规模空袭,防止敌人寻隙从海上逃逸。 对霍金斯少校的观点,战区情报处处长威洛比准将并不完全赞同。他觉得至少在瓜岛局势明朗之前,日军不会擅自撤出巴布亚。人家威洛比到底属于战区领导,站得高,看得远。威洛比起初怀疑“双纳”日军有两个联队约4000名士兵,但11月14日他改变了自己的判断,认为日军在奥伊维和格拉里连遭重创,目前兵力很可能已不到一个联队,可能还有一些辅助部队。目前瓜岛形势正在向对美军有利的方向发展,如果日军在所罗门群岛遭遇挫败,他们就会收缩布纳防御阵地并借机逃走。目前看来,日军增援布纳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威洛比拍着胸脯告诉麦克阿瑟:“没有任何迹象显示,日军将会做出顽强抵抗。” 事实上,威洛比总是习惯做出一些互相矛盾的评估,这些评估往往是大错特错的。威洛比接近麦克阿瑟不受任何限制,引起了萨瑟兰的强烈不满,两人之间一直存在仇视和敌对情绪。战区司令部大部分军官都瞧不起威洛比,认为他自命不凡,资质平平的他能被提拔到重要位置,主要因为他对麦克阿瑟“像狗一样忠诚”。一名参谋笑话威洛比“是美国陆军中最好的事后诸葛亮”。肯尼也曾经直言不讳地说:“威洛比做一名历史学家,比当一名情报人员更合适。”事实上,从1943年开始,麦克阿瑟在战区所有军事行动中并不重视威洛比的情报,没有一次行动因他的阻挠而取消,也没有一次行动是依据他的分析而发动的。 澳军第七师师长瓦西少将据日军俘虏的供述估计,11月14日前后,日军兵力是1500~2000人,和威洛比的估计大致相当。哈丁的判断更加乐观,认为布纳日军“不会超过一个大队”。士兵甚至传言那里的日军不超过两个小队,其他地方同样薄弱。军官告诉士兵,即将开始的战斗将非常轻松,对面只是一小撮从欧文·斯坦利岭败退下来的漏网之鱼,少得可怜,正等着咱们去收拾呢,战斗在两天内就会结束。哈丁公开宣称,取胜“易如探囊取物”——他很快将为自己的狂妄付出被火线免职的惨痛代价。 哈丁、瓦西和威洛比显然太小看自己的对手了。就在盟军三箭齐发直逼滩头之时,日军已在右翼的戈纳到左翼的恩代阿德雷海角之间构筑了长达18公里的防御阵地。防线沿海滩一字排开,纵深从几百米到数公里不等,覆盖面积40平方公里。日军三大主阵地戈纳、布纳和萨纳南达互相独立,侧翼均有齐踝到齐腰深的沼泽掩护,进攻方无法实施迂回。因海拔太低,地下水距地表不到1米,战壕和坑洞不能挖得太深,日军特意建起了数百个椰木掩体,每个可容纳二三十人,部署3~5挺轻重机枪。工事出入口设在背侧,便于得到相邻掩体的火力掩护,同时不受敌人手雷的袭击。火力点之间用隐蔽的地下交通壕连接,便于在战斗中及时转移和互相支援。工事表面覆盖泥土、岩石和碎石块及热带速生植物,巧妙的伪装使它们和周围环境混为一体。因射击孔开得极小,即使抵近到前方数米也无法发现。若非空中投下的重磅炸弹或重型火炮炮弹直接命中,它们几乎是坚不可摧的——横山将其王牌工兵联队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火力点周围潜伏着无数狙击手,他们或隐藏在高大的椰子树上,或潜身于掏空的原木之中,准备随时射杀试图接近碉堡的盟军爆破手。 因担心布纳失守将会危及莱城、萨拉莫阿乃至拉包尔的安全,同时给瓜岛作战带来负面影响,大本营陆军部要求南海支队必须死守布纳,战至最后一人。这为盟军打围歼战创造了有利条件。 支队长堀井失联之后,横山接过了吉鲁阿河以西防御阵地的指挥权,河东一带则由安田负责。尽管之前遭受了重大损失,但截至11月16日,盘踞在这一地区的日军仍有7000人,其中约5500人具备较强战斗力。陆军部队包括第一四四联队、第十五工兵联队、第四十一联队第三大队、第五十五骑兵联队和第四十七高炮大队各一部。海军包括横须贺海军第五特别陆战队和佐世保海军第五特别陆战队各一部总计约500人,另有朝鲜劳工约1000人。 日军人数不少,但处境堪忧。因为在科科达、奥伊维和格拉里战斗以及强渡库姆西河时丢失了大量装备,日军轻武器和粮食医药极度缺乏,这让南海支队补给参谋富田义信中佐伤透了脑筋。有限武器被优先配置给一线部队,横山下令给武器不足的二线人员配备绑着刺刀的棍棒。最后连刺刀也没了,就直接将棍棒削尖制成长矛,连医院的伤兵也人手一根。由于粮食严重不足,所有战马全部被宰杀充当军粮。吉鲁瓦野战医院人满为患,缺医少药,一名日军士兵说:“伤病员已成活着的傀儡,他们个个瘦得怕人,让人简直不忍多看。” 根据东京发来的命令,濒临绝境的日军决心与盟军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他们相信拉包尔很快会派来增援。横山派800人守卫戈纳,主要是陆军筑路队700人,大多属于台湾“高砂义勇队”,其余是近百名尚能活动的伤员,指挥官是第十七军筑路参谋山本常一少佐。11月19日,山本得到了第四十一联队宗田二郎中尉第十一中队69人的支援,宫本菊松少佐第四十一联队第一大队也在附近集结,使戈纳守军超过了1000人。横山本人亲自负责萨纳南达到吉鲁瓦的防御,作战部队约1800人,包括第四十一联队第三大队直属队和竹中秀太中尉的第三中队,第一四四步兵联队残部,第十五独立工兵联队约300人,约700名台湾海军工兵及能行走的轻伤员。驻守布纳的是安田所部海军陆战队约400人,第四十七野战高炮大队一个中队150人,约400名设营队和数百名陆军后勤人员。 横山和安田将所有希望寄托在拉包尔的增援上。东京大本营尽管意识到当前东南方面的主要任务是夺回瓜岛,但新几内亚也不能放手不管。11月16日,百武派第一四四联队新任联队长山本重省大佐率700名刚从本土抵达拉包尔的补充兵员、监物平七少佐第二二九联队第三大队、椎木一夫中尉第三十八山炮联队第二中队,合计1500名兵员,分两批增援布纳。 因运输船几乎全部用于瓜岛方向,17日8时,山本重省率主力部队1000人乘“风云”号等5艘驱逐舰从拉包尔出发,翌日凌晨2时30分平安登陆布纳。7时40分,稍后出发的第二批部队顺利到达。但运载他们的3艘驱逐舰中的2艘,在返航途中被盟军飞机炸伤。新到援兵乘驳船来到吉鲁瓦,随后分别被部署在恩代阿德雷角、杜罗帕种植园和布纳机场区。援兵到达使日军的士气为之一振。 瓜岛和巴布亚双线告急,百武即将登上瓜岛,亲自指挥第二师团对亨德森机场的第三次进攻,根本无暇顾及新几内亚的战斗。为加强东南方面的指挥,东京于11月上旬下令编成第八方面军和第十八军,继而在11月16日下达了有关任命,两军司令官行使职权的日期为11月26日。今后百武第十七军将专注于夺回瓜岛,新编第十八军将全面承担起新几内亚方面的作战。第十七军、第十八军统属第八方面军管辖。 前文提到,第八方面军司令官由从爪哇岛来的今村均中将出任。新任第十八军司令官是刚从中国调来的安达二十三陆军中将。在陆军士官学校第二十二期学习时,安达和铃木贞一、牟田口廉也及国军总参谋长何应钦是同班同学。 安达二十三出身军人世家,父亲是陆军士官学校教授,舅舅石本新六陆军中将曾任陆军大臣,另外两个舅舅石本寅三、石本五雄军衔至陆军中将和陆军少将。安达弟兄四个,除老大外,其余均为陆军高级将领。二哥安达十六是陆军少将,三哥安达十九是陆军中将。可能他家老爷子安达松太郎图省事,直接用出生的年份给几个儿子起名。安达十六出生于明治十六年,那么安达二十三就是出生于明治二十三年(1890年)了。 安达当年任第十二联队大佐联队长时,曾随东条英机的察哈尔兵团入侵绥远,1940年8月以第三十七师团中将师团长之职参加了中条山战役。到拉包尔履新之前,安达任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冈村宁次的参谋长。安达生性谨慎,以在困难时期能与部下同甘共苦而深得官兵信赖。战后在澳洲接受审判时,他对部下所犯的罪行大包大揽,请求澳大利亚赦免下属。 既然已经确定瓜岛为主要方向,大部兵力都被配给了百武的第十七军。贵为军司令官的安达,手下暂时只有已被打残的南海支队和第四十一联队,论兵力,连一个普通的师团长都不如。一直到11月26日,安达才得到了第三支部队——原驻菲律宾的第六十五独立混成旅团。后来第五师团的三个步兵大队、第三十八师团步兵和炮兵各一个大队陆续被编入第十八军战斗序列。安达得到的指令是,在莱城、萨拉莫阿和布纳一带确保战术据点,增设整备机场,加强航空作战,为日后再次进攻莫尔兹比港和米尔恩湾做好准备,同时尽快占领新几内亚岛东北海岸马丹、韦瓦克等地,扫荡并戡定重要地区,做好持久战准备。 接到任命,安达于11月16日中午到拉包尔的方面军司令部拜访了今村。两人以沉重的心情听完了参谋们有关前线战况的汇报。安达茫然地请示今村:“阁下,让我立即去布纳吧,美军已开始正式反攻了吧?” 今村没有正面回答,微笑着说:“如此看来,东京已彻底忘记了麦克阿瑟呀!” 安达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今村这才收起笑容,严肃地说:“可是,我不赞成你立即到前线去。战斗越来越激烈了,我们必须保持镇静,修建起真正不败的阵地。现在我们应该耐心等待时机。” “目前已到了这般田地,还要继续等待吗?” “正因为已到了这种地步,所以才要耐心等待。我知道安达君很有责任心,但我们现在没有士兵呀。军司令官到一线指挥战斗,至少要带上一个师团,否则很可能战死沙场。况且现在海军正忙于往瓜岛运送兵员补给,用于新几内亚的驱逐舰只有4艘,制空权还在敌人手中。此时强行南下,等于自杀,总之,先等等吧。” “那么说,这是命令了?”安达还不愿就此罢休。 “对,是命令!”今村一点儿都不含糊。 “那就是说,即使现在巴布亚的部队全军覆没,也要继续等下去了?” 今村无奈地笑了笑:“也非如此。先向布纳派去一名优秀的指挥官吧。据说堀井少将已经阵亡。”今村选中的南海支队新支队长是丰桥预备士官学校的校长小田健作陆军少将。 小田看上去文质彬彬,像一位小心谨慎的教育家。小田从拉包尔起程前往布纳之前,安达进行了一番谆谆教诲。最后,他握着小田的手说:“我们在布纳后会有期,一切拜托小田君了!” 小田对司令官慷慨陈词:“我军在瓜岛意外与敌遭遇,战局恶化。但新几内亚不同,这里是绝对不能退让的战场,所以我决定寸步不退。” 小田尚未抵达战场,盟军的三路兵马已经发起了迅猛攻势。11月16日清晨,美军第一二八团3个营开始向预定攻击阵位进发。目前制约美军行动的核心问题仍然是补给。除紧急空投,现在补给运送必须依靠波洛克港麦肯尼中校的6艘小帆船和渔船。当天17时,3艘小帆船往前线运载弹药粮草,师长哈丁少将和炮兵指挥官沃尔德龙准将也在其中一艘船上。傍晚时分,船队突遭日军18架零式战斗机和15架一式陆攻机的攻击。日军战机显然未将帆船上的几挺机枪放在眼里,低空掠海发起了狂轰滥炸。3艘帆船全部被击沉,所运物资沉入大海。哈丁和沃尔德龙狼狈地游泳上岸,包括麦肯尼中校在内的24名官兵阵亡。次日上午,日军4架零式战斗机再次击毁了盟军的2艘帆船。这样,就只剩下“克尔顿”号为吉鲁阿河以东的盟军运送补给了。 11月18日,第一二八团第一营、第三营分别在博莱奥和西梅米就位,哈丁下令在次日7时发起攻击。因澳军在之前的战斗中减员太多,麦克阿瑟下令第一二六团转隶澳军第七师师长瓦西少将指挥。原本这个团将承担布纳左翼的进攻任务。紧急关头,一个团突然被调走,沮丧的哈丁只好派第一二八团第二营前去填补该团离开留下的空缺。 11月19日,发起攻击的时间终于到了。可惜天公不作美,倾盆大雨导致能见度极低,炮兵只胡乱放了几炮就预示着攻击的开始。因为缺少补给,美军士兵只带了一天干粮,弹药也仅有一天半的用量。在前往博莱奥和种植园的半路上,罗伯特·麦考伊中校的第一营遭到日军的阻击,不知从何处射来的机枪子弹使美军每前进一米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美军试图发起反击,但一人多高的灌木丛使他们根本无法探测敌人的方位。日军打得极有耐心,他们一直保持沉默,让美军走到跟前才突然开枪,甚至将小股美军放进阵地从背后开火。 军事观察员大卫·帕克少校如此形容美军当时的窘境:“到处都是敌人的狙击手。他们隐藏得那么好,我们几乎无法辨别方位。敌人惯于让我们接近到非常近的距离,有时甚至会放入机枪火力点前四五英尺才突然开火,他们还时常放我们的部队过去,然后从背后向我们打枪。我们的步枪和机枪火力完全起不到作用,手雷和迫击炮同样很难使用。” 初涉战场的美国大兵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嬉闹。一天激战下来,他们在日军强悍的阻击面前伤亡惨重,干粮也全部吃光了。凯尔西·米勒中校的第三营情况更糟,被日军火力牢牢钉在一个狭窄的前沿地带动弹不得,弹尽粮绝。让美军稍感庆幸的是,当晚日军并未发起惯常的夜袭。 20日清晨,在几架b-25轰炸机和a-20攻击机实施炮火准备之后,第一营硬着头皮再次发起了进攻,但一天的激战也不过将战线推进了数百米。当天下午,司令部安排空投的一些弹药粮食,很快被分配到最前线的两个营手中。傍晚时分,埃德蒙·卡里尔中校的第一二六团第一营和哈考特少校的澳军第六独立连前来增援,总算使攻击能够在第二天维持下去。 翌日清晨,盟军轰炸机再次实施了炮火准备。一颗炸弹落在第二营先头连的头上,导致4人死亡、2人受伤。因为地空协调不力,地面攻击并未在轰炸结束后立即展开。飞机飞走50分钟后,第二营的攻击才勉强发起,第一营比第二营还晚了50分钟。哈丁只好下令暂停进攻,联络空军在12时45分再度空袭,随后在地面炮火准备后,于13时再发起冲锋。但约定时间到了,航空队根本没有出现。哈丁不愿白白浪费一天时间,下令当天必须发起一次进攻。15时57分,飞机总算飞来了,但仅扔了6分钟炸弹就匆匆离去。一架b-25将炸弹扔在了第一营两个先头连的正中间,当场炸死6人、炸伤12人,近70人几乎被爆炸扬起的沙土活埋。一些美军士兵挣扎着从沙土里钻出来,拍着身上的灰土,对天上远去的飞机破口大骂:“这些狗娘养的,你们都在炸谁啊?” 意外事故导致攻击到16时30分才勉强发起。冲锋的步兵很快就发现,之前的炮击弹炸几乎没有给日军阵地造成任何伤害。战斗成了前两天的翻版。因为重武器极度缺乏,沿海岸推进的美军只能用步枪、冲锋枪、手雷和敌人坚固的碉堡作战。在两天多的战斗中,第一营的3个连损失了4名军官和59名士兵,连日本兵的影子都没见到几个。 不过,当天也传来两个好消息,多博杜拉简易机场投入使用,补给空运效率明显提高。从米尔恩湾紧急赶来的4艘小帆船使糟糕的补给状况略略好转。当天,沃尔德龙准将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运来了2门25磅炮和200发炮弹,但在布置阵地时,其中1门被1架突然杀出的日军零式战斗机打烂了瞄准器,一连几天无法使用。这样,美军能投入作战的火炮达到了3门——2门山炮和1门25磅炮。 哈丁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神气,他承认自己正面临“一场巨大的灾难”。要想尽快打开局面,唯有将坦克投入战斗。哈丁于是向米尔恩湾发去了求援电报。虽然克劳斯少将答应给予大力支持,但可以运载坦克的似乎只有之前缴获的日军驳船。可是坦克刚开上去,驳船就被压沉了。哈丁只好将所有可用的炮全部抵前支援。到23日,美军两个营的先头部队勉强将日军从主阵地逼退。当天下午,抵前指挥的沃伦部队司令官麦克奈德尔准将负伤,团长特雷西·海尔上校火线接过了指挥权。 右翼美军沃伦部队的攻击进展不大且伤亡惨重,左翼史密斯中校的第二营同样举步维艰。他们对面是安田的海军陆战队士兵,加上海军工程部队,日军人数已在美军之上,且处在以逸待劳的防守地位。21日21时30分,史密斯报告师长哈丁,他们遭到日军顽强抵抗无法前进,侧翼迂回也因附近沼泽遍布无法进行,请求增援。 哈丁致电新几内亚部队司令官赫林中将,请求派赫伯特·史密斯少校的第一二六团第一营渡河支援。赫林慨然应允。23日9时30分,合兵一处的美军两个营被整编为厄巴纳部队,由军衔较高的史密斯中校统一指挥——他因此被称作“白史密斯”,史密斯少校则称为“红史密斯”。即使在空军的支援下,两个史密斯同样无法打破僵局。对第三十二师这些没受过多少训练的国民警卫队来说,进攻受阻、缺乏补给、疾病以及沼泽地的恶劣环境早已使他们锐气尽失。 麦克阿瑟对战场的恶劣条件毫无体会,这位司令官乘坐专用“空中堡垒”频繁往返于布里斯班和莫尔兹比港之间。他甚至对莫尔兹比港的松弛军纪不闻不问。护士不得不经常转身,回避露天冲浴或毫无顾忌光屁股到处游逛的士兵。记者时常看到麦克阿瑟在花丛中溜达,一面翻阅公文,一面大啃专门为他空运来的莴苣头。 对前线的缓慢进展,老麦越来越不耐烦。11月21日,他下令对前线部队进行调整。鉴于澳军第十六旅前段作战减员严重,只剩下1039人,在瓦西一再恳求下,麦克阿瑟决定将第一二六团划归澳军第七师指挥。 22日,他严令哈丁“不惜一切代价”立即拿下布纳。哈丁只好下令对被称为“三角区”的日军工事发起攻击。正面攻击无果,被日军顶回后,哈丁试图迂回侧翼,结果在泥潭中再次遭遇失败。身上爬满水蛭的美军士兵陷在齐腰深的淤泥中动弹不得,成为日军狙击手练习射击的活靶子。 哈丁决定暂时休整。30日6时30分,美军两翼的沃伦部队和厄巴纳部队再次同时发起攻势。经过一天激战,北端厄巴纳部队终于穿越布纳外围,攻克了日军两个前沿指挥所,“在硬骨头上啃下了一些肉末”。“炮火的曳光照亮了夜空,我们的步枪火力形成了一片严密的火网,”第一二六团罗伯特·奥德尔中尉回忆道,“到处都是人的咒骂声、尖叫声和枪声,命令一个接一个传来。勇敢的人冲锋在前,一些胆小鬼吓得蜷缩在草地上,灵魂出窍。” 尽管先后得到空军和炮兵的4次火力支援,但当天的地面进攻仍然让人沮丧。与哈丁预想的一样,美军对日军的坚固碉堡束手无策。他们没有坦克和装甲车,没有能洞穿日军工事外壁的重型榴弹炮,只能依靠收效甚微的近距离爆破。2个星期激战下来,付出了492人伤亡代价的美军始终无法撕开日军的防线,哈丁少将愁容满面。 美军中路、右路进攻陷入停滞,左路澳军的境况也好不到哪里去。11月16日,澳军第七师主力渡过库姆西河后,面临的是与科科达山道截然相反的战场:前方河道纵横交错,密如蛛网,无处不在的沼泽使得行军异常困难。瓦西少将选择了两条大致平行的路径,劳伊德准将率第十六旅沿右路向萨纳南达海岸进发,艾泽尔准将的第二十五旅沿左路直插戈纳,最终将日军一举合围在海岸地带。 艰难行军和补给短缺导致部队精疲力竭,第二营的57名士兵在路边坐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土著非常友好,为他们送来了香蕉和甘蔗。士兵顾不上感谢,狼吞虎咽,他们的模样和难民没有任何区别。因为除了武器,实在没什么贵重东西,他们只能赠送随身携带的香烟以示谢意。 11月17日,赫林从布莱梅处得知,瓜岛以北海域爆发了一场持续3天的激烈战斗,交战双方损失惨重,美军貌似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但是这场胜利对巴布亚战局的影响短期内还没显现出来。 布莱梅指出,日军正集结部队试图再次发起进攻,布纳守军很可能迎来新的增援。澳军第七师和美军第三十二师必须以最快速度攻占戈纳、布纳等海岸地带,全歼日军南海支队残部。赫林立即将布莱梅的命令转发给瓦西和哈丁两位前线指挥官。 20日清晨,库伦中校的第一营撞上了日军的防御据点,担任正面攻击的两个连很快陷入困境。库伦下令连长卡特恩斯上尉率两个连从左翼迂回,其实那两个连只有91名官兵。鉴于正面进攻无法取得突破,库伦只好向旅长劳伊德求援。此时汤姆林森上校的美军第一二六团已经划归瓦西指挥,劳伊德答应随后给他们调来一个连的美军。天黑之后,日军阵地北侧突然响起了熟悉的枪声,那正是迂回到日军身后的卡特恩斯别动队。日军纠集兵力试图歼灭这支孤军,但孤悬敌后的别动队拼死守住了阵地。为避免被澳军合围,日军只好放弃前沿阵地向后退却。卡特恩斯的成功迂回付出了亡31人、伤36人的惨重代价,辛普森上尉和莱尼中尉两位连长战死。 虽然同为战场友军,但美澳双方都觉得自己更牛,谁看谁都不太顺眼。瓦西特意要求美军第一二六团派出一个观察小组到第十六旅旅部,观摩澳军是如何战斗的。而自信心爆棚的美军第一二六团团长汤姆林森上校刚与澳军会合就放出狠话,你们基本上“可以回家休息了”,美军“很快将在这里搞定一切”。其实经过北非沙漠和科科达丛林磨砺的澳军,其作战能力绝对在初出茅庐的美军之上,后来的进程也验证了这一点。 急于表现的汤姆林森原定23日发起进攻。但到22日,他连手下各营的位置都没弄清楚。一直到26日,策划许久的进攻才勉强拉开序幕。在一阵炮火掩护之后,美军三个连向日军阵地发起进攻,右翼一个连仅推进300米就伤亡惨重,被日军区区一挺重机枪切断了退路。其余两个连同样逡巡不前,日军炮弹已经落在了他们后方。美军一发迫击炮弹落在了澳军一个排的阵地上,当场炸死5人、炸伤8人。幸存的两个人破口大骂:“这美国佬到底是我们的援兵,还是日本佬的奸细?”战至29日,美澳联军付出了巨大的伤亡代价,没取得丝毫突破。 在美军北侧,艾泽尔准将的澳军第二十五旅同样举步维艰。日军不时发起反扑,26日晚上,双方在散发着恶臭的沼泽之中上演了血腥的白刃格斗。一名澳军二等兵描述当时的情形:“这是我见过的最野蛮、最疯狂、最血腥的战斗。手榴弹在日本佬中间炸开了花。我们挥舞刺刀向日本佬猛刺过去,和他们紧紧抱在一起,在泥浆和沙丘上翻滚。这一切在几分钟内就结束了。少数日本佬逃走了,但有30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卧在他们被缴获的枪支旁边。” 虽然顽强打退了盟军的进攻,但日军无法得到有效补给和增援。11月1日刚刚晋升中将的联合舰队参谋长宇垣缠,在11月21日的《战藻录》中写道:“布纳已经被完全包围。今天大约有50架敌机攻击了那里,情况正在日趋恶化。我们最终采取的策略只能是静观事态发展,同时确保其他更重要的战略要点。这意味着虽然很不情愿,但我们只能放弃布纳。” 11月27日清晨,艾泽尔准将清点人马后发现,原来有4个营,现在连2个营都凑不齐了,幸好头天下午他得到了第二十一旅的增援。当初在伊奥利贝瓦,正是第二十五旅前来援助精疲力竭的第二十一旅,现在已经倒过来了。接替波兹出任旅长的多赫蒂准将告诉艾泽尔,他们这次来戈纳,就是准备为牺牲在科科达小道的兄弟报仇的。之前瓦西少将安排了两个选项供多赫蒂选择:在萨纳南达和戈纳之间向海岸大纵深迂回,帮助第十六旅攻占萨纳南达,或者支援据说已“损耗严重,精疲力竭,饱受疟疾折磨”的第二十五旅。经过详细的现场考察后,多赫蒂认为,如果他的旅按预定计划向萨纳南达推进,很可能会遇到无法克服的抵抗。虽然刚刚经过休整,他的旅也只有约1000人,比一个整编营强不了多少。他认为目前最好是与第二十五旅合力啃下戈纳——包子要一个一个地吃——然后再考虑萨纳南达那档事。这一方案很快得到了瓦西的批准。 29日9时30分至10时11分,在15架战斗机和9架轰炸机实施炮火准备之后,澳军向戈纳据点发起了猛烈攻势。日军的阻击异常顽强,即使瓦西调第三十旅第三十九营前来增援,澳军的进攻依然慢如龟步,每推进一米都要付出血的代价。连长和副连长伤亡殆尽,个别连队甚至出现了班长接任连长的情况,排长也都牺牲完了。 几天战斗下来,艾泽尔第二十五旅彻底被日军打残,奉命撤往莫尔兹比港短暂休整。到12月8日,日军残部被合围在大大缩小的阵地里。多赫蒂手下还有792人——其中第十四营139人、第十六营104人、第二十七营146人,前来支援的第三十九营情况稍好,还有403人。 鉴于前线伤亡惨重且攻击难度实在太大,8日上午,师参谋长波拉德上校打来电话说,如果当天的攻击不能结束战斗,兵力最多的第三十九营将调回第三十旅归建,投入萨纳南达方向的战斗,第二十一旅暂时与日军形成对峙。只能等盟军解决完其他据点后,集结起更大规模兵力来解决戈纳问题了。 这就预示着之前的努力全部半途而废。多赫蒂决定再发动一次孤注一掷的进攻。 8日12时30分,澳军迫击炮进行了15分钟的炮火准备。此次炮手使用了延时引信炸弹,能够穿过工事外壁,在2英尺深的地下爆炸,给日军造成了较大杀伤。12时45分,第三十九营冒着可能被友军炮弹误伤的危险发起了殊死冲锋。战至黄昏时分,他们成功夺取了日军半个环形防御阵地和守军的中央地带。日军被合围在宽不到200米的一块狭窄区域。当夜,日军残兵试图突围,逾百人被澳军击毙。企图沿海岸逃逸的少许日军几乎全被澳军第二十七营的机枪打死在海滩上。 9日清晨,精疲力竭的澳军终于进入了那片恐怖的露天坟场。清剿日军残兵的工作持续到14时左右。虽然仍有零星的枪声,但日军整建制的抵抗已经结束。日军守备队自山本常一少佐以下悉数被歼。 之前日军显然只顾作战,从未想过掩埋尸体,高温下腐烂的尸体到处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一些日军士兵索性把同伴的尸体当作麻袋堆砌工事,以至在战斗的最后阶段,他们都戴上防毒面具以抵挡尸体发出的恶臭。当天下午,澳军埋葬尸体638具。霍纳中校向多赫蒂准将发去了一封简短的电报:“戈纳之战结束。” 事实上,澳军在戈纳的作战任务远未完成。第二天,多赫蒂清点了队伍,3个营战损达到了409人,全旅减员41%,且大部分罹患疾疫。配属作战的第三十九营可战之兵仅剩121人。现在,他必须依靠这些兵力打赢戈纳之战的最后一回合。 其间,安达竭尽全力向布纳派出增援。因缺乏足够的运输船,加上盟军掌握着布纳外海的制空权,日军对巴布亚的增援只好使用了和瓜岛一样的“老鼠运输”。 11月28日,驱逐舰“夕云”号、“卷云”号、“风云”号和“白露”号执行的运兵行动遭到美军“空中堡垒”的空中阻击,掉头返回。 12月2日,“朝潮”号、“荒潮”号、“矶波”号、“电”号冒着美机空袭的危险,突入戈纳,终于将山县栗花率领的独立混成第二十一旅团旅部、第一七〇联队第三大队共425名官兵,送至库姆西河口,但运输的物资补给全部被炸毁。 12月8日,日军出动“风云”号、“夕云”号、“朝潮”号、“荒潮”号、“矶波”号、“电”号,再次启动“老鼠运输”,试图将第一七〇联队主力送上海岸,再度遭盟军空袭,无功而返。 12月10日,在戈纳西侧,清扫战场的澳军再次遭遇顽强抵抗。日军残部由从山间逃到戈纳的第四十一联队宫本大队和山县的部分增援组成。 经过9天激战,澳军第三十九营和第十四营付出了伤亡129人的代价,于12月19日攻占日军盘踞的最后据点哈迪村,埋葬尸体170具。 一个月来,澳军两个旅几乎用尽了吃奶的力气,终于在圣诞节来临之前摧毁了盘踞在戈纳的日军力量。当初最先在科科达小道抵抗日军的是澳军第三十九营,如今第一个取得胜利的同样是他们,也算冥冥中的定数。 澳军成功攻克戈纳,而中路和右路的美军完全处于停滞不前的尴尬状态。对澳军胜利的消息,麦克阿瑟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随后,他的电报如雪片一般飞到了哈丁的司令部。到11月底,美军在布纳遭遇挫折的消息在莫尔兹比港、布里斯班甚至美国本土都引起了巨大轰动,很多人对哈丁的指挥能力提出了质疑。 哈丁同样有苦难言。他那些由国民警卫队临时改编的部队本来就训练不足,之前艰苦的行军几乎耗尽了他们的体力,加上第一二六团被临时调给澳军第七师——哈丁抓住时机在23日调回了正在增援路上的第二营——这样他仅能用一个团加一个营进攻布纳,用捉襟见肘形容他的兵力,一点儿都不过分,所有预备队仅师部的一个警卫连而已。补给严重不足导致部队大部分时间处于半饥饿状态,每人每天得到的口粮只有标准的1/3。一贯养尊处优的美国大兵,个个精神萎靡,很多人脚部浮肿甚至溃烂。他们的鞋子因长期受潮缩水,必须剪个口子才能把脚伸进去。配备的帐篷太小,无法挡住暴雨,很多人行军途中已将之丢弃,他们只能露天宿营。药品奇缺,疟疾、痢疾、登革热等热带疾病迅速蔓延,带来的非战斗减员与日俱增。轻武器在巴布亚的恶劣环境中故障频发,部队经常缺乏弹药,尤其是炮弹。在经历了2个星期毫无进展的战斗之后,美军的士气急转直下。 只有4条小径可以通往日军阵地,小路两旁全是沼泽,日军数十挺机枪以密集火力将几条小道封得严严实实。他们的碉堡异常坚固,哈丁没有坦克和火焰喷射器,迫击炮看上去用处不大,对付它们必须使用105毫米以上口径的榴弹炮,最好是155毫米口径。哈丁曾在马歇尔手下担任步兵学院的军事教官,清楚步兵只有在炮火的支援下才能发挥最大威力。他的48门榴弹炮全部留在了澳洲大陆,参谋长萨瑟兰认为用船舶向前线运输重炮和炮弹难度太大,加上布纳沿海遍布沼泽,不利于运输,即使去了也起不到太大作用。肯尼吹牛说“火炮在天上飞着呢”,实际上,飞机数量太少,飞行员的投弹技术也不足以为地面进攻提供有效支援,还经常把炮弹投到自己人头上。前两个星期的统计显示,飞机投弹量总和还不如师属炮兵理论上一天的发炮量。步兵仅剩的办法是尽可能接近日军碉堡,把手雷从射击孔扔进去。谁都知道这样非但效果不佳,还要付出巨大的伤亡代价。 海上补给几乎断绝。11月28日,哈丁向赫林中将简要汇报了自己的窘境:“一切在11月16日之前进行顺利。但就在那一天,我们损失了4艘满载补给和弹药的船只。之后前线粮食只能勉强糊口,补给再也无法保证。” 21日,新到的船只很快因事故和遭到日机攻击损失殆尽,美军补给主要依靠第五航空队向多博杜拉机场空投。但机场到前线并无适合机动车辆通行的道路,运抵前线困难重重。工兵正在紧急抢修从机场到西梅米之间的临时道路,极度恶劣的自然条件以及缺乏必要的工具严重制约了施工速度。在道路修通之前,前线补给只能靠土著人工输送,他们又不愿冒着生命危险过度靠近前线。况且运输途中他们也要吃饭的。哈丁只好抽调部分作战人员完成最后的物资交接和运送任务,这势必会大大削弱前线部队的战斗力。 哈丁请求坦克支援,得到的答复是适当时间会给他送去装甲车,但最快11月30日才能到位。哈丁希望增加10门火炮,莫尔兹比港答复说在12月某个时间可以给他送去4门。哈丁希望将自己的第一二七团部分或全部调往前线增援,他们已于11月28日抵达莫尔兹比港。赫林严词拒绝:“我看不出来你真的需要这个团,看上去你的预备队已经够多了。”闻言,哈丁差点儿哭了出来。 11月29日,哈丁将师指挥部前出至多博杜拉。第二天,那里就迎来了两位尊贵的客人,新几内亚部队司令官赫林中将和战区参谋长萨瑟兰少将。赫林离得近,先赶到了。在和哈丁寒暄之后,两人坐在空弹药箱上,讨论前线的局势。哈丁对把第一二六团调给澳军第七师表示不满,同时再次提出将第一二七团调给自己。 他在回忆录中写道:“我试图通过书信、无线电让赫林了解情况,最后和他当面交谈,但看上去一点儿用都没有。他是一位绅士、一位学者,还是一位非常好的人。但我确信他的心全在澳大利亚人那边。他看上去将我那全由美国人组成的部队遭受的困难都看作别人的事情。我从各方面都感到,他独立决策的权限很小。”此言不虚,哈丁作为师长官已经不算小了,但他和麦克阿瑟之间还隔着赫林和布莱梅,还有一个隐形的萨瑟兰。 当萨瑟兰到达师部时,两人的争吵还在持续。哈丁以为这回总算来了帮手。出乎意料,萨瑟兰同样反对把第一二七团派给哈丁。理由是前线补给困难,航空部队运输能力已经发挥到了极致。萨瑟兰提出,在多博杜拉建成一个大型补给仓库之前,不宜在前线集结更多部队,现在这些嘴已经填不饱了。哈丁看到参谋长也不帮他,只好退而求其次,请求再调给一个营,这样他就可以从一个新的方向发起进攻。萨瑟兰断然拒绝,认为在补给水平提升之前,任何调动都是不能考虑的。最后,哈丁提出将第一二六团主力调回来,被两位领导一口回绝。当时哈丁感觉,“自己仿佛已经被撤了职似的”。 讨论结束之后,赫林立即飞走了,萨瑟兰留下来吃午餐。吃饭时,他告诉哈丁,布莱梅对美军的评价相当低,“使用美国人,还不如使用澳军民兵”。哈丁气得差点儿当场晕厥,一口饭都吃不下了。 后方情况果真如此。11月25日,布莱梅轻蔑地向麦克阿瑟评价了美国人之前的糟糕表现,作为对他前段时间指责澳军在科科达小道进展缓慢的回敬。当时肯尼也在场,他觉得布莱梅让“麦克阿瑟将军吞下了苦果”。关于美军的传闻很多。有人说他们在敌军接近自己的指挥部时扔下武器就跑,而他们的指挥官看上去也毫无信心,中低级军官根本不了解自己的任务。一名观察员甚至提出“第三十二师已无力再战”,事实上,说这些话的人,几乎都没上过前线。 拉尔中校在11月27日和28日“亲临前线”视察之后,向麦克阿瑟出具了一份措辞严厉的报告。事实上,拉尔并未到最前线,没有看到直射射程内的真实情况,他甚至连日军的暗堡都没看见一个,当然看不到士兵用手雷代替火炮进行的徒劳进攻。他看到的只是伤痕累累、士气低落、心情绝望的幸存者,他们爬着或跌跌撞撞地从火线回来,脸上充满了恐惧和失望。拉尔最后的结论是:“他们缺乏战斗精神。” 萨瑟兰是看到拉尔的报告才决定到前线视察的,但他只到了哈丁的师部,那里距第一线还有16公里。实际上,他并没看到部队作战,也没将自己置于日军的炮火之下。他询问哈丁,是否考虑换掉前线两支部队的指挥官莫特和海尔上校。哈丁说“不”,他认为沃伦部队和厄巴纳部队的指挥不存在任何问题,在现有条件下,他们表现得已经够好了。 当天下午,飞回莫尔兹比港的萨瑟兰对第三十二师提出了尖锐批评,认为前线“指挥不力,组织混乱,缺乏战斗精神”,并预言哈丁30日的进攻将再次以失败告终。萨瑟兰提出,既然哈丁坚持使用两位备受质疑的指挥官,就应将他就地解职。言下之意,萨瑟兰是想让麦克阿瑟将第三十二师的指挥权交给他自己。 前线直线上升的伤亡率已经达到了令人恐惧的程度。肯尼向麦克阿瑟汇报说,除了伤员和患病士兵,他的飞机还“运回了大批患炮弹休克症的人”。布莱梅借机嘲讽说,与其让同样缺乏实战经验的美军第四十一师来——他们此时尚在澳洲训练——还不如派澳军战士去增援哈丁,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必须战斗,也知道怎么战斗”,这话说得好像美国人出工不出力,而且不会打仗似的。麦克阿瑟对“澳大利亚高层瞧他的笑话”火冒三丈,他心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在罗克军营负责训练第四十一师的第一军司令官艾克尔伯格中将已受命紧急赶往莫尔兹比港。 11月30日傍晚,艾克尔伯格率参谋长克洛维斯·拜尔斯准将及参谋人员乘两架c-47运输机降落在莫尔兹比港“7英里机场”。在机场迎接他的拉尔中校要他们立即到司令部报到,并说他将有四五天时间熟悉前线的情况,然后带参谋火速赶往前线。 当艾克尔伯格和拜尔斯赶到司令部时,麦克阿瑟、萨瑟兰和肯尼都在。参谋长的神情有些紧张,刚刚获悉的消息表明,哈丁的新一轮进攻再次陷入困境。麦克阿瑟显得焦躁不安,他极其渴望在哈尔西宣布瓜岛获胜之前打赢布纳之战。据称,美国海军通过瓜岛海战,已经完全夺取了周边海域的控制权,而制空权原来就归他们所有,美军在瓜岛的胜利已经指日可待。如果连哈尔西都竞争不过,今后和尼米兹争夺太平洋战场的总指挥权就更没有希望了。 麦克阿瑟在阳台上来回踱步,极具戏剧色彩地发表着高论。他必须在布纳取得胜利,现在就要。“鲍勃,我要让你到布纳去当司令官。我派人叫你来,让你这种级别的人来,说明了我认为攻占布纳有多么重要。我不相信那些后退的部队能代表这场战争中的美军。我如果这么想,就会泄气。我相信他们需要杰出的领导人去激励他们,他们已经打不起精神了。但是鲍勃,一位领导人能率领同样的军队攻占布纳。如果你不能解除那些指挥官的职务,我来。哈丁已经惨败。所有的营长都必须走人!我授权你撤换那些不会打仗的军官。如有必要,让中士负责营里的工作,让下士去指挥一个连都行——只要会打仗,谁都可以。时间对我们至关重要,日军任何一个晚上都会得到增援。如果你拿不下布纳,我希望听到你和拜尔斯战死疆场的不幸消息。参谋们告诉我,你需要三四天时间研究问题的症结所在,但我不会给你那么多时间。明天一早就出发!” 最后,老麦提出,这是艾克尔伯格人生最重要的一次机遇,如果能够夺取布纳,“我将授予你服役优异十字勋章,并让你的名字见报”。 麦克阿瑟觉得自己的话可能有点儿过分了,第二天吃早饭时,他用胳膊搂住艾克尔伯格的肩膀:“不要战死,鲍勃,你死了对我没有任何好处。”他重复了头天晚上关于勋章的承诺,“如果你成功了,你的名字会很快见报。美国和澳大利亚的报纸都会将你称为‘布纳的征服者’,你的名字将传遍世界!” “巴丹的死鬼们今晚可以安息了” “巴丹的死鬼们今晚可以安息了” 用完早餐,急于建功、见报的艾克尔伯格就匆忙出发了。12月1日9时58分,他乘坐的飞机安全降落在多博杜拉机场。13时,艾克尔伯格以第一军司令官的名义宣布接过布纳地区美军地面部队的指挥权。他并没有急于解除哈丁的职务,两人是西点军校的同班同学,他不想这么快就拿老朋友开刀。在向哈丁介绍了麦克阿瑟对前线战局的看法后,他说:“为了尽快形成突破,准备撤换一些前线指挥官。”哈丁辩解说,他不打算撤换任何人,绝大多数指挥官是称职的,撤换他们不公平。最终两人的会谈不欢而散。艾克尔伯格安排作战训练处处长克拉伦斯·马丁和情报处处长戈登·罗杰斯两位上校第二天去沃伦部队视察,他则带拜尔斯准将一起前往厄巴纳部队。 正如萨瑟兰的预言,当天上午美军对布纳村的进攻再次以失败告终。虽然当时先锋连已推进至距布纳村仅300米,但是厄巴纳部队指挥官、第三十二师参谋长约翰·莫特上校还是叫停了本次进攻。因为师长已经许诺,次日将调一个炮兵连来支援他,那就先等等吧。 2日上午,哈丁果真给厄巴纳部队调来了8门迫击炮。9时50分,盟军再次实施炮火准备,随后步兵立即跟进。但当他们接近一个重要路口时,再次遭到日军火力的猛烈阻击。莫特下令停止进攻,让精疲力竭的弟兄休息一天。用医务少校罗杰·艾格伯格的话来说,士兵“就像是被钉在十字架上那么憔悴”。同日,沃伦部队的进攻也好不到哪里去。山本的部队在美军空袭时,躲在工事里纹丝不动,等美军步兵发起冲锋才从掩体里钻出来,以各种轻重武器向美军开火。沃伦部队的进攻很快以失利告终。 9时30分,艾克尔伯格在哈丁的陪同下来到了厄巴纳部队的前沿阵地。他在临时医疗站发现,一些并未受伤的病号正在等待被送到后方。他询问大家为什么不待在前线,士兵回答,领导安排他们随后到后方休息。11时40分,艾克尔伯格走进了莫特上校的指挥所。外边炮兵仍在努力打炮,不过前方很快就传回了攻击失利的消息。 在艾克尔伯格眼里,前线的状况简直是一塌糊涂。部队几乎处于放任自流的糟糕状态:指挥混乱,纪律涣散,士气低落,疾病流行,食物不足,通信系统陷入瘫痪的边缘。他将前线官兵形容成“一盘乱炒的鸡蛋”。艾克尔伯格惊讶地发现,士兵从头一天开始就没吃过东西。因为害怕用潮湿的丛林灌木生火产生烟雾,招致日军反击,所有人都饥肠辘辘,却不敢用缴获的大米做饭,官兵已经10天没有吃过热食。艾克尔伯格脸色铁青:“我得到更靠前的位置,看看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让沃尔德龙留在指挥所,自己动身去了前方。哈丁认为这一举动纯属吹毛求疵,但还是勉强跟着军司令官上了前沿。 此时战斗已经停歇,两位将军不必冒着日军的炮火前进。此前,艾克尔伯格听说前线日军一直在反击,但他询问一线指挥官史密斯少校时,得到的答复是并没有发生那样的情况,日军一直龟缩不出。他发现,美军的轻重机枪直接摆放在开阔地带,没有挖掘战壕,也没有隐藏。当他征召志愿者到前方侦察地形时,无人回应。他提醒一名士兵要向躲在树后的日军狙击手射击,那位老弟惊恐地回答说:“不能开枪,长官!如果我们不向他们射击,他们也不会向我们射击的!”当他问一个昏昏欲睡的士兵为什么垂头丧气时,士兵沮丧地回答:“现在情况非常糟糕,任何一场与日军的战斗都会让日本人更加高兴,因为这样他们就可以杀死我们更多的人。而我们的人常常因为进攻浸泡在沼泽里,成为他们射击的活靶子。”艾克尔伯格意识到,“任何一种僵持都将使日本人得逞,因为他们守在靠海岸的长有椰子树的沙丘上,而我们的人则泡在沼泽里”。 艾克尔伯格和三名机枪手进行了交流。他们告诉军司令官,之前进攻遭到了日军机枪的阻击。艾克尔伯格问,进攻结束后是否有人去小路查看日军机枪是否还在那里。士兵回答说“没有”。他提出谁能前进50米去看一看,没人愿意去冒险。艾克尔伯格的副官丹尼尔·爱德华兹上尉匍匐爬行到布纳村外观察,回来报告说,那里的日军并没有开火。艾克尔伯格心中的怒火立即被点燃了:“部队应该克服失败情绪才行!” 随后,在莫特的指挥所里,发生了令人不愉快的一幕。艾克尔伯格告诉哈丁,他的兵都是胆小鬼,他的军官都很无能——此时他已经相信拉尔、萨瑟兰和麦克阿瑟之前的说法了。艾克尔伯格尖锐地指出了一系列问题:无伤的士兵待在医疗所里,机枪位置暴露,容易遭到日军袭击,招募志愿人员无人应答,等等。最后,他气愤地说:“到目前为止,我甚至都不能确定,这些人是不是真的进行过战斗。”同样脾气火暴的莫特立即进行反驳,哈丁也积极替部下辩护,称自己的士兵已经历了非常艰苦而激烈的战斗。 沃伦部队的情况大致相仿。当马丁和罗杰斯到达前线时,战斗已经停止了。那里没人开枪,“就像一个空旷的教堂一般安静”。事实上,之前那里真的发生过战斗,偏偏在两人到达时结束了。罗杰斯形容士兵的健康状况“是可悲的”,他们衣衫褴褛,满脸菜色,个个都有一种“顾影自怜”的情绪,除了希望被替换到后方休息,对其他一切都不感兴趣。 11月30日晚上,在莫尔兹比港时,麦克阿瑟已经暗示艾克尔伯格可以视情况撤换哈丁。当晚,艾克尔伯格召开了军部会议。参谋众口一词地提出,必须执行麦克阿瑟将军的命令,将哈丁少将就地免职。 会议刚刚结束,哈丁就来了,前来汇报攻打布纳的新方案。两人立即发生了争论。 哈丁说:“看来你被派到这里来,是要撤销一些指挥官职务的,可能我就是其中之一。如果是这样,我就成了你的障碍。”艾克尔伯格立即接过了话:“你说得对。”然后,他指着沃尔德龙说:“从现在起,这个人接替你的师长职务。”哈丁显得很坦然:“那我在交接之后就回莫尔兹比港吧。”艾克尔伯格说:“好。”哈丁于是立正敬礼,离开帐篷。 随后,艾克尔伯格下令,马丁接替海尔出任第一二八团团长并指挥沃伦部队,第一二七团团长约翰·格罗斯上校从莫特手中接过了厄巴纳部队的指挥权。 后来在比亚克岛战役中,第四十一师师长霍勒斯·富勒少将同样被艾克尔伯格火线解职。和哈丁不同的是,人家富勒是忍受不了克鲁格的瞎指挥主动要求被解职的。 哈丁带着满腹委屈回到莫尔兹比港,麦克阿瑟对他的不幸遭遇表示同情,愿意承认解除他的职务是没有道理的。他提议哈丁到澳大利亚任何想去的地方休个长假,“忘掉这场战争吧”。 一个师长被战场免职,毕竟不能算一件小事,华盛顿来电要求了解哈丁被解职的背后详情。 麦克阿瑟给马歇尔发电报,说第三十二师的问题“从某种程度上说是这个国民警卫队师的一些固有问题,与师长本人没有直接联系。我相信还是可以给哈丁一次机会,让他指挥另外一个师”。 马歇尔不愿就此罢休,“哈丁在参加战斗之前,就有足够的机会清除不称职的人”。他尖锐地指出,“因此对于第三十二师的失败,他作为师长难辞其咎”。 哈丁被派往巴拿马,在之后的战争中再也没出场。后来,他出任陆军军史研究室主任,有充分条件去回敬那些批评他的人,但他对布纳之战的记录能如实反映自己看到的情况,这对今天的我们无疑是非常幸运的。 所有美军前线部队受命用2天时间进行整顿。官兵被告知,“除非拿下布纳,否则别指望有人会来替换你们”。艾克尔伯格抽调精干人员组成了由乔治·德格拉夫上校负责的后勤部队。3日当天,前线将士终于吃上了第一顿足量的热饭。颇具戏剧性的是,之前哈丁一直催促的装甲车终于在他被免职后的3日晚上来到前线。到4日晚上,美军布纳前线部队整顿完毕,准备在新指挥官的带领下发动下一轮攻势。 在他们前方,日本陆军和海军陆战队已经严阵以待。山本重省在种植园一带部署了战斗力最强的第一四四联队一部,在机场新跑道一角部署了第二二九联队一部,其余人和第十五工兵联队及第四十七野战高炮大队守卫机场跑道之间的桥梁地带。安田的海军陆战队及台湾“高砂义勇队”守卫丛林三角区、布纳村和布纳教区。严密布防的日军自信可以再次轻松挫败美军的进攻。 5日8时20分,美军6架轰炸机对机场旧跑道和恩代阿德雷海角之间的日军进行了投弹扫射,随后炮兵在8时30分开始发威。8时42分,步兵再次发起了新一轮攻势。 首次出场亮相的5辆装甲车受到了日军的重点“关照”,很快就被手雷和反坦克炮炸趴了窝,20名车组成员中的14人阵亡。其中3辆就躺在美军阵地前一点儿,其余2辆好歹冲进了日军阵地后才被干掉。 到10时10分,第三营仅仅向前推进了40米。营长凯尔西·米勒中校大发牢骚:“进攻路线全被封死,日本佬的火力打得我们抬不起头来。连上帝也在恨我们,布纳的太阳把我的人一个个烤得快要虚脱了。”战至下午,眼看伤亡惨重却毫无进展的马丁只好下令暂停攻击。他给军参谋长拜尔斯准将打电话:“我们出手去揍日本佬,却被他们轻松弹开了。” 艾克尔伯格迫切希望当天的进攻能够博得头彩,也显示一下自己给前线带来的变化。这天一大早,他就和代师长沃尔德龙准将及军部一大帮上校、中校来到了厄巴纳部队指挥部。 10时,9架b-25对布纳教区进行空中轰炸,拉开攻击的序幕,随后是炮兵对布纳村的炮火准备。10时30分,美军步兵开始攻击,他们的推进同样只能以米来计算。眼见先头连在距布纳村40米处再也无力前进,勃然大怒的艾克尔伯格不顾格罗斯上校的反对,直接以军长之尊越过好多级,命令几天前刚被提拔为连长的罗伯特·奥德尔中尉:“我希望你们连能够尽快拿下布纳村。” 奥德尔因眼前突然出现这么多将军吓了一跳,他马上兵分两路,向敌阵发起冲锋。数分钟后,他的40人就有22人倒在日军枪弹之下,其余人在距村子仅几米处再也无法挪动一步。代师长沃尔德龙肩部被流弹击伤,艾克尔伯格阵前授命参谋长拜尔斯准将接任师长。当天美军取得的唯一成绩是,参加过西班牙内战的老兵赫尔曼·波切尔中士率18名士兵出人意料地迂回成功,冲上了海滩,构筑临时阵地,击退了日军多次反攻。波切尔的成功揳入,使日军从布纳教区向布纳村的增援越发困难。 亲临一线督战才取得这么一丁点儿“成绩”,艾克尔伯格终于明白敌军的防守有多么顽强了。现在看来,仅凭步兵利用手中的轻武器发起正面进攻是很难奏效的。两天前,在多博杜拉与赫林会晤时,艾克尔伯格得知配备坦克的澳军增援部队很快会到来。思忖再三,艾克尔伯格决定在得到坦克增援之前,让沃伦部队暂不发动正面攻势,仅以一系列袭扰削弱敌军的防御力量。 12月7日,马丁向各营营长部署了新战术,以多个机动巡逻队分散出击,用迫击炮、手雷打击和清除前沿敌军碉堡,将之前的持续攻击改为逐步蚕食。沃伦部队的战斗逐渐演变成围困战。 到12月中旬,澳军已逐渐控制了戈纳地区,日军滩头驻军已不能像过去能从海路得到增援。 12月10日,在安达的强烈要求下,拉包尔派出20架飞机在布纳旧机场空投了一些弹药和食品,这是巴布亚日军最后一次获得补给。瓜岛战局江河日下,日本海军已经没有精力再兼顾新几内亚方面,布纳日军已经处于孤立无援的绝望境地。 沃伦部队前线渐趋安静,厄巴纳部队与布纳村日军仍在激战。格罗斯上校要去指挥随后抵达的第一二七团,12月6日,代师长拜尔斯准将下令第一二六团团长汤姆林森上校接过厄巴纳部队的指挥权,对布纳村的新一轮攻势将在7日午后展开。当天凌晨4时,从布纳村和布纳教区出击的两路日军试图联手拔掉揳入的美军小分队。在得到一个排的增援之后,波切尔中士率队,顽强将敌击退。13时35分,第一二六团第二营在15分钟炮火准备后发起进攻,在日军的阻击下进展不大。前线督战的营长史密斯少校受重伤,被担架抬了下来。 12月8日14时,美军火炮、迫击炮和机枪火力全面开火,15分钟后,步兵跟进,攻击毫无悬念地被日军再次击退。当天傍晚,安田为被困在布纳村的日军发动了一次牵制作战。布纳村的40名日军从左翼,布纳教区的近百名日军从右翼,试图夹击美军第二营。事实证明,美军虽然进攻不行,但防守还是有几把刷子的。离开碉堡的日军很快被美军炮火和机枪火力联合击退。 9日5时30分,美军在30分钟内向布纳村射出了2000发炮弹,130名日军陆战队员据守的一块阵地被轰塌,很多人被活埋。战至下午,美军先后发起的12次进攻均以失败告终,第二营已减员到不足250人。毕竟中将军司令官的面子要大一些,面对艾克尔伯格频繁的呼救,赫林终于同意派驻莫尔兹比港的美军第一二七团前来增援。看来,对布纳村的最后一击,只能靠这支生力军完成了。当天该团团部和第三营已乘机抵达前线。 对麦克阿瑟来说,前线伤亡多少不算大问题,最重要的是结果。现在他急需一次胜利,越快越好,无论付出多大代价。12月13日,他写信给艾克尔伯格:“时间转瞬即逝,我们的危险正在随着时间而不断增加。” 美军的殊死进攻同样使日军付出了惨重的伤亡代价。前线一旦一个碉堡被美军攻克,据守在里边的日军士兵往往无一幸存。到13日,据守布纳村的日军残兵已锐减至两位数。当天盟军炮火终日不息,看到敌军阵地上步兵正在频频调动,日军预料到美军总攻即将来临。为避免全部被包了饺子,残存日军当晚从村庄撤出,逃往吉鲁瓦。14日7时整,美军在进行了一轮猛烈的炮火准备后,小心翼翼地向布纳村推进。预想中的激战并未发生。10时,美军不战而得布纳村。16日中午,美军第一二八团第二营在付出亡4人、伤13人的代价后,拿下了入口溪左岸的椰树林,埋葬日军尸体37具。 接过前线指挥权后,经过半个月的拼死搏斗,艾克尔伯格终于拿下了第一个目标。他从前线给麦克阿瑟送去了一件圣诞礼物,从一名日军军官尸体上缴获的一把非常考究的佩剑。麦克阿瑟感谢他送来的礼物,同时做出重要指示,表扬他“进攻时很勇敢,但兵力不够集中”,“如果在你的射击线上本应有一个连,那你就应该派一个营;如果你在那里有一个营,那就应该派一个团。你每次发动冲击时不要只用二三百条步枪,而是要用二三千条步枪”。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对指导实战确实意义不大。要是老酒去了,保管比他说得还美。 到12月中旬,澳军已基本控制了戈纳地区,美军在布纳的进攻行动也出现转机。截至12月11日,在投入战斗21天后,吉鲁阿河以东美军伤亡达667人,1260人因病退出战斗。从12月初开始,已经跌到谷底的士气开始慢慢回升,补给条件也大大改善。生力军第一二七团抵达,布纳村打破僵局,都让官兵看到了最终胜利的希望。此时又有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传来,大家翘首以盼的攻坚利器——坦克,据说已经在开往前线的路上。 布纳前线的人事变更并未影响负责进攻萨纳南达的美军部队。从12月初开始,澳军第十六旅和美军第一二六团主力合力向日军发起进攻,在付出惨重代价后同样毫无收获,塚本果然非等闲之辈。截至6日,澳军第十六旅战斗减员达605人,因疾病带来的非战斗减员达978人,合计减员占总人数的85%,澳军显然已无力再战。 6日上午,澳军第三十旅前来替换,波特准将从劳伊德准将手中接过了前线指挥权。 7日的战斗,澳军第四十九营被彻底打残,投入进攻的4个连损兵高达229人,占总兵员的60%,而日军阵地纹丝不动。美军第一二六团“萨纳南达战斗力最差部队”的大帽子成功被友军摘走。因为损失实在太大,波特估计下一次攻击要到12天后才能发起。赫林中将和瓦西少将同意波特在萨纳南达暂时保持攻击性巡逻状态。 从8日开始,波特下令停止进攻,构筑临时防线,随后的行动仅仅限于局部骚扰,萨纳南达前线陷入类似一战时期的堑壕战状态,盟军夺取一座碉堡或一条战壕都被视为值得炫耀的战绩。 到12月中旬,澳军在戈纳基本控制了局势,美军在布纳的进攻也向好的方向发展。瓦西决定派出援军到萨纳南达,帮助第三十旅打开僵局。本次受命前来增援的是澳军第三十六营和第七骑兵团一部。实际上,骑兵这种古老而神气的兵种在二战时期大部分已被淘汰,只是挂着骑兵称号的步兵而已,更多是代表着辉煌历史。 19日清晨,盟军发起的新一轮进攻不但没取得任何进展,还又一次付出了惨重的伤亡代价。幸好此时戈纳战斗已经结束,瓦西已经派出多赫蒂准将率近期表现上佳的第三十九营前来增援。 22日,多赫蒂率第三十九营和第四十九营来到萨纳南达前线。开战以来表现出色的第三十九营早已疲惫不堪,减员严重。霍纳中校因患疟疾离开前线,营长职务由安德森少校暂时出任。在认真分析了前线局势后,多赫蒂认为,目前暂不具备发起大规模进攻的条件,只能维持现有阵地对日军进行零星袭扰,同时建立通畅的后勤补给线。澳军进行渗透蚕食,每次往往只推进几米。守卫戈纳的大部分是后勤和工兵等辅助部队,但塚本的部下清一色从关岛一直打到巴布亚的老兵,他们偶尔发起的反扑竟然搞得澳军手忙脚乱。 28日夜间,40名配备轻机枪和炸药包的日军渗透到盟军后方炮兵阵地,炸毁1门25磅炮后,从容撤走。 12月20日,到萨纳南达前线视察的赫林中将和瓦西达成了共识,两人认为以现有兵力无法发动全面进攻。赫林提出调坦克和新到的步兵投入战斗,但他们最早29日以后才能赶到。瓦西统计了近期全师的伤亡情况,从11月25日到12月23日,第七师总减员4273人,前线可战之兵仅剩1632人。在萨纳南达右翼的布纳战场,澳军第十八旅还有许多恶仗要打,在形势明朗之前不能前来助战。澳军在新几内亚的最后一支机动部队是米尔恩湾的第十七旅,但那里实在太重要了,日军仍随时可能来袭,布莱梅不愿冒险将这个旅调走。萨纳南达必须等布纳的战斗结束再说。 瓦西和多赫蒂尚不知道,敌人的援军已在12月下旬陆续在萨纳南达集中。12月21日,新任支队长小田健作抵达吉鲁瓦,接过了南海支队及萨纳南达、吉鲁瓦日军的指挥权。小田眼前的日军处境极其悲惨。他们的补给近乎断绝,官兵每天连一顿饭都吃不上,每天定量60克大米。附近区域的草皮、树根、螃蟹、蛇,全被吃光。军队缺医少药,但伤病号日渐增多,只能任其自生自灭了。12月11日,横山曾向拉包尔反映过守军的艰苦处境。第十八军作战参谋杉山茂一度怀疑横山在说谎,他在回电中写道:“真的很难相信,情况已像你说的那么糟糕。” 日军的注意力在瓜岛,安达曾经试图在曼巴莱和库姆西河口建立两个补给站。得到潜伏该地的“斐迪南”林登·诺克斯中尉的通报,盟军战机很快飞来,将日军的军需仓库和少许登陆艇全部炸毁。平安夜晚上,前来运送补给的“伊-18”号潜艇被美军鱼雷艇击沉。当晚,美军鱼雷艇在曼巴莱以东28公里处击沉2艘满载人员、补给的日军驳船。船上日军第一七〇联队第一大队余部,依靠登陆艇在安博加河地区登陆后,向旅团长山县报到。 12月7日清晨的布纳战场,赫林中将和参谋长霍普金斯准将来到了艾克尔伯格第一军司令部,商谈调澳军及坦克部队增援一事。艾克尔伯格同意由澳军第十八旅旅长乔治·伍滕准将出任沃伦部队指挥官,马丁上校任他的副手。从米尔恩湾前来增援的澳军一个营和从莫尔兹比港调集来的少量坦克,将协助沃伦部队一举打破僵局。 美军在布纳逡巡不前,大大损害了他们的声誉。虽然同为抗击日军的盟友,美军和澳军高层之间的矛盾不断升级。在美军抵达巴布亚之前,以麦克阿瑟为首的美军将领对澳军在科科达小道上的表现大加嘲讽,罗威尔中将和瓦伦少将先后被解职,新任第七师师长瓦西少将一点儿都不领麦克阿瑟的情,抓住一切机会对美军军官大爆粗口。美军在布纳受挫之后,澳大利亚人终于逮住了反唇相讥的机会。 布莱梅在12月4日写给总理柯廷的一封信中,强烈要求将在中东作战的第九师调回国内,因为美军不适合充当进攻部队:“他们肯定不能与澳军民兵相提并论,遇到抵抗会就地坐倒,几乎很难向前推进哪怕一码。美国人说他们留在澳洲的第四十一师比第三十二师要强得多。尽管他们吹得天花乱坠,我还是相信他们的说法只是一厢情愿。这让我觉得,将我们的第九师留在中东换得美军的两个师是不值得的。他们的战斗素质如此之低,我不觉得他们会对保卫澳大利亚做出多少贡献。我对民兵的信心在不断增长,而对美军的信心已降到了零。”多亏柯廷讲政治、觉悟高,没再说什么难听话,也没把信给麦克阿瑟看,否则老麦一定会当场气晕过去的。 12月8日,布莱梅命令第十八旅旅长伍滕准将率一个营前往布纳,驻莫尔兹比港澳军第六装甲团的4辆坦克也奉命赶往前线。10日,布莱梅决定向前线再增派一个营和一个坦克分队。14日上午,澳军第一支坦克部队抵达哈里科,当晚第二批坦克部队和100吨补给物资运抵奥罗湾。陆续抵达的10辆坦克被混编为第六装甲团x中队。因第三十二师代师长拜尔斯在16日进攻椰林的战斗中负伤,艾克尔伯格亲自接过了前线美军的指挥权,现在战场上美军就剩这一名将官了。17日,伍滕正式接过了沃伦部队的指挥权。 新一轮进攻将在12月18日发起。沃伦部队将在坦克支援下攻打杜罗帕种植园和恩代阿德雷海角一直到机场新跑道。厄巴纳部队19日攻击三角地区后直插海岸,占领布纳教区和基罗帕角之间的岔道口。安田义达和山本重省将面对美澳联军的钳形攻势,形势对他们是绝望的。 由霍奇森中校和怀特海德上尉带领的10辆坦克是首次参加布纳的战斗,车组成员全部参加过北非与德国人的格斗,经验丰富。12月16日,伍滕准将率先头部队第九营的664名官兵抵达前线,后续部队第十营也将在次日乘船前来助战。17日夜间,x部队主力7辆坦克隆隆开向预定集结区域。其间,美军第一二六团第一营、第三营不断炮轰日军前沿阵地,用炮声掩盖坦克行驶的轰鸣声,以使次日的坦克出击达成最大的突然性。 为掩护靠近前方的澳军,美军对日军阵线进行了挤压,双方最近距离仅50米。18日5时30分,澳军从集结地向进攻位置出发。6时至6时45分,美军两个营向后撤出300米,为担任主攻的澳军让路。6时50分,盟军航空兵和地面火炮进行了10分钟的炮火准备。7时整,澳军步兵在坦克的带领下向日军阵地发起了冲锋。 澳军坦克和步兵保持在可相互支援的有限距离之内,坦克直接冲向从海岸到新跑道东角的日军工事群。尽管盟军的炮火准备并未摧毁日军工事,但澳军向恩代阿德雷海角的突击仍然取得了成功。突然杀出的坦克让日军惊慌失措,它们在一座座碉堡前安然通过,保护紧随其后的步兵。澳军士兵将手雷从日军工事的小孔中塞进去,直到将里边的守军全部炸死为止。这些在米尔恩湾战斗过的澳军士兵已充分领教过日军的残忍,他们努力保持在通过的道路上不留任何活口,这样自己背后才称得上是安全的。 坦克的出现彻底摧毁了日军的斗志,曾让美军步兵吃尽苦头的碉堡火力打在坦克上,如隔靴搔痒。澳军坦克的37毫米炮若非抵近炮击,同样无法摧毁日军碉堡,但它们能将步兵掩护到掩体跟前,就已经足够了。 艾克尔伯格欣喜若狂,对澳军坦克在布纳的首秀赞不绝口,称眼前“是一场壮观而戏剧性的、勇敢的攻击”。这话要让古德里安、隆美尔、蒙哥马利以及顶替他到欧洲战场的巴顿听见了,估计能当场笑晕过去。 从新跑道到海岸大约800米距离,澳军一路快速推进,以至于美军以为他们根本没遭到多少伤亡。 但澳军的左翼攻击在新跑道东端遭遇挫折,在10分钟推进的90米距离上,先头连的87人已倒下46人。怀特海德上尉很快收到了求援信号,一名步兵敲打坦克外壳,向他报告:“喂!伙计,我们需要支援,再没有坦克,我们全得挂了。”上尉调整方向,跟随步兵向西开去,前方很快出现了日军的3个火力点。怀特海德连发5炮,将最南边的一个碉堡解决掉。当他掉转炮口,准备对付第二个碉堡时,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团烟雾,炮管跟着剧烈晃动起来,他自己也被从座位上掀了起来。意识到日军可能实施近身爆破的怀特海德,试图通过观察孔向外张望,恰好一名日军敢死队员跳上坦克,将步枪伸进观察孔向内开枪,怀特海德的一只眼睛被打瞎。霍奇森中校立即接过了战场的指挥权。他从开放式炮塔向外观察,以获得开阔视野,被日军的机枪打成重伤。 10时,澳军两名坦克指挥官全部重伤,退出战斗。 在坦克的支援下,澳军第九营当天夺取了恩代阿德雷海角周围的一片阵地,顺利完成了第一步任务,但也付出了171人伤亡的惨重代价。最大损失是2辆坦克被焚毁,还有1辆需要维修观察孔。前线取得的重大进展,使盟军终于有机会近前查看日军残留的碉堡。事实说明,之前美军以现有的条件是很难单独摧毁日军防御工事的。 当晚,艾克尔伯格在写给萨瑟兰的信中说:“我知道麦克阿瑟将军将会很高兴了解到这一点,我们在日军阵地发现了配备有铁门的混凝土碉堡,这种碉堡组成的防御阵地,在士兵缺乏其他有效帮助的情况下是无法逾越的。” 19日,前线相对平静,盟军只是以炮兵向日军阵地零星炮击,积蓄力量,同时肃清之前占领的区域。为弥补x部队的损失,当天绰号“公牛”的摩斯少校率11名坦克手赶到前线增援。 20日清晨,6时30分,盟军3架轰炸机投弹后是例行的炮火准备,随后步兵在4辆坦克的带领下发起冲锋。两辆坦克很快陷入沼泽,动弹不得。不过,盟军还是在当天肃清了新跑道一带日军的最后阵地。眼看盟军来势凶猛,山本重省将残部全部撤往西梅米溪对岸。盟军过溪难度极大,强攻势必伤亡惨重,那座长40米的桥已被炸出一个大豁口,日军数挺机枪和四五十条步枪将桥封锁得严严实实——现在能过桥的恐怕只剩下中国云南的米线了。 21日上午,伍滕下令美军第一二八团第三营和澳军第十营从下游寻觅渡河点。桑德森上尉的美军连终获成功,官兵游水过溪,于23时在西岸成功建起桥头堡。22日,盟军付出59人伤亡的代价,肃清溪东所有日军,同时派工兵收集物资,准备修桥。23日中午,美军第一二六团第一营、第一二八团第一营一次过桥。在工兵测试桥梁可承重14吨后,澳军的4辆坦克安全过桥,来到溪西。 此时,山本重省还有相当兵力,并利用盟军过河之际提前完成了防御调整。他手中至少还有2门75毫米炮、2门37毫米炮,距旧跑道东南角不远处还有几个76毫米高炮阵地,弹药供应十分充足。狡猾的山本重省为了达成突然性,强令炮兵在数天内一弹不发。盟军事先知道日军有高炮,但航空兵几天未遭炮击,使他们相信日军的高炮已被摧毁或弹药告罄。为保险起见,伍滕还是决定在第二天的进攻中只投入3辆坦克,留1辆作为预备队。当晚,荷兰运输船“卡西克”号和“巴丹”号运送420吨补给和2辆宝贵的坦克。不过,它们还远在奥罗湾,无法赶上次日的战斗。有消息表明,第二批增援的11辆坦克已随船驶出了米尔恩湾。 坦克指挥官麦克马洪中尉认为进攻正面太宽,坚持让4辆坦克悉数出动,参加攻坚。24日9时30分,在10分钟炮火准备之后,澳军4辆坦克开始带领步兵向旧跑道开进。最初一小时进展顺利,但澳军坦克很快进入日军重炮编织的火力网。山本重省的忍耐终于得到了丰厚的回报,日军的反坦克战术大获成功,澳军坦克瞬间被揍成了4堆大火。失去坦克的帮助,盟军的进攻立刻陷入一筹莫展的状态。盟军在随后两天里举步维艰,仅仅推进了数百米距离,最右翼澳军的两个连损兵折将,兵员已不到20人。26日夜间,“贾帕拉”号运输船在奥罗湾卸下了第三批坦克兵,预示着这种进攻利器很快就会到来。 虽然地面攻击不力,但澳军几天来昼夜不停地炮击日军阵地,似乎永远无穷无尽。穿甲弹不断破坏日军碉堡,将日军士兵从里边逼出来。柴田中尉在战壕里,一边连叹“可惜”,一边数着落在附近的炮弹数量。“天哪!敌人一门炮一小时内竟发射了500发炮弹,这还只是我周围的炮弹数量。完全是浪费,我觉得没有比这个更浪费的了。”对美军来说,物资是打赢战争的必需品和消耗品,战争就是用物资消耗代替士兵的生命。而日军总习惯用士兵的生命去弥补物资的不足。 布纳和戈纳之间全是低洼湿地,战壕内的日军士兵膝盖以下全是泥水。他们只能等夜晚美军停止炮击后悄悄爬出战壕,晾干身体。不过,美军一旦发现,就会立即打过来无数炮弹。眼见美军炮火打个不停,山本重省认为继续据守旧跑道只会徒增伤亡,于是下令各部向基罗帕角周围的种植园区撤退。盟军炮兵的持续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 27日16时15分,沃伦部队副指挥马丁上校发现日军有从旧跑道撤退的迹象,但澳大利亚货船“穆尔克拉”号运载的7辆坦克和400吨物资当晚才能在奥罗湾卸载,无法及时赶到战场。次日,伍滕下令发起全面进攻,因大部分守军已悄然撤走,到中午,旧跑道地区日军有组织的抵抗已经结束,伍滕宣布旧跑道地区进入最后肃清阶段。 滞留在部分孤立据点的日军已经走投无路,他们绝不投降,选择了战斗到死。扔进碉堡的手雷只要还没爆炸,就有可能被扔出来,盟军士兵经常被迫面对日军用军刀和刺刀发起的自杀式冲锋。6名日军从澳军和美军尸体上扒下军服穿上,试图隐匿身份,但因个子太矮和相貌差异,被认出来全部击毙。有20名漏网之鱼在29日凌晨4时闯进了一个美军急救站,日军士兵用生硬的英语连喊:“医生!医生!”发觉敌人来袭的美军士兵和伤员来不及拿起武器,和日军展开了肉搏,其中15人阵亡、12人受伤,第一二八团第三连第五任连长鲁达尔中尉也被打死。美军一个连匆忙赶到时,日军已丢下5具尸体绝尘而去。 至此,机场旧跑道已牢牢掌握在盟军手中,沃伦部队已经能够随时攻打日军基罗帕溪以东的最后阵地基罗帕角,山本重省的最后时刻就要到了。 29日7时30分,中队长泰少校率装甲团b中队的4辆坦克从奥罗湾抵达前线,伍滕准将在头天晚上已经通知他们准备参战。另外7辆坦克在梅上尉的带领下在新机场待命,随时受命出击支援。但到预定发起攻击的16时,澳军坦克还未抵达指定阵位,之后赶到的一辆坦克却撞在一根木桩上,动弹不得。到17时15分,其余3辆坦克才姗姗来迟。当澳军坦克发起冲锋时,明知不敌的日军迅速撤出第一道掩体,在坦克快速驶过冲向第二道掩体时,迅速返回,切断坦克和步兵的联系,随后向跟进的澳军士兵猛烈开火。 随后,就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因彼此之间缺乏协调,澳军步兵未能紧紧跟上。之前炮击引起的烟雾在阵地上空尚未消散,澳军坦克错将烟雾中若隐若现的友军当成了日本人,猛烈开火。二等兵埃文斯不顾日军的机枪扫射,跳到一辆坦克上猛烈敲击外壳:“你他妈的到底长没长眼睛?你在屠杀自己人呀!眼瞎了回自己窝里玩蛋去,浑蛋!”坦克兵以为外边的声音来自日军机枪的射击,仍然一个劲儿地轰个不停,任凭埃文斯把嗓子喊哑——估计他此时爆破坦克的心都有了。尖刀连连长马特森上尉只能仰天长叹:“今天轮到坦克向自己人开火了,这些家伙比前几天的飞机还狠!”到18时35分,马特森只好发射绿色信号弹下令撤退,他的连在双方夹击下仅剩下22人,连副连长都阵亡了。 当晚,知道犯下大错的坦克兵吓傻了,对步兵的破口大骂不敢作声。窝了一肚子火的步兵指责他们犯下的错误到天亮也说不完。 步兵也没工夫继续骂下去。当晚,日军竟然向澳军右翼发起夜袭,一口气冲到澳军阵地前仅20米处,才被密集的机枪火力击退。黑暗中,前方隐约传来日军伤兵的呻吟声,连长特莱维维安上尉冷漠下令,向日军伤兵可能躺倒的地方投掷手雷。救治日军伤兵风险极大,何况还是在夜晚。他们可不愿拿自己的生命冒险。黎明时分,前方那块地域共检出42具日军尸体。 31日傍晚,伍滕对前线进行了调整。澳军第十二营在左翼,美军第一二八团第三营居中,澳军第十营在右翼依次展开。盟军下一步的目标是在新年伊始拿下西梅米溪以西、基罗帕角以东的椰树种植园区。 1943年1月1日清晨,8时,在炮兵火力准备之后,经数日休整的盟军在6辆坦克的带领下,发起了新年攻势,另有3辆坦克留作预备队。坦克无情地向任何日军狙击手可能藏身的椰树开火,步兵随后快速跟上。 到傍晚时分,日军右翼只剩下被澳军分割的几个孤立据点在负隅顽抗,左翼日军还保有一个较大的袋形阵地。2日,盟军继续猛攻,西梅米和基罗帕角的步兵各得到两辆坦克支援。晚些时候,西梅米溪沿岸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澳军第十二营也肃清了基罗帕角的日军残敌。日军在海岸的每个角落一直顽抗到最后。溪口小岛上只剩下最后两名日军军官,盟军的劝降换来的只是射过来的子弹,他们很快被澳军击毙。元旦的战斗,日军有9人被俘虏,其中6人是朝鲜劳工。 从12月18日到1943年1月2日,第十八旅共损兵863人,占总人数的45%。到1月2日,盟军在基罗帕角以东掩埋日军尸体逾900具。至此,澳军第十八旅沿布纳海岸第一阶段的作战任务顺利完成。 12月16日,美军第一二六团团长汤姆林森上校接过了左翼厄巴纳部队的指挥权。成功占领布纳村极大压缩了日军在基罗帕角的控制区,但主要目标布纳教区仍在敌人手中。17日,汤姆林森派一个连试图攻占教区正南方的穆西塔岛,建立炮兵阵地。在付出包括连长温特兰上尉在内的5人阵亡、6人负伤的代价后,他们被日军逐回。 穆西塔岛首战不利,汤姆林森将下一个目标对准了日军重兵把守的三角地区。19日清晨,6时50分,盟军9架b-25在布纳教区投下炸弹。7时30分,师炮兵指挥官麦克莱利上校指挥17门迫击炮开始炮击,爆炸覆盖了三角区的每一个角落。但是,随后15分钟出发的步兵未能推进多远,就被日军的十字交叉火力死死拦住,美军的多次冲锋只能徒增伤亡。9时45分,代理营长博伊斯上尉被日军的反击炮火炸死,约翰·沙利文上尉火线接过了指挥权。美军营长一般由中校至少由少校出任,现在接连两任营长都是上尉,可见军官伤亡已到了让人无法容忍的地步。在布纳前线战斗的美国大兵说:“上帝保佑我们,我们永远不可能活着从这里离开。” 位于前线的艾克尔伯格——以中将军司令官之尊在前线指挥营、连级部队作战的情形,在整个二战战场并不多见——下令在14时15分发起第三次进攻。美军17门迫击炮在冲锋之前发射了700发炮弹,同样无法改变步兵冲锋再次失利的结果。当天,第一二八团第二营亡40人、伤107人,可战之兵只剩下可怜的240人。艾克尔伯格下令该营暂退休整,临时充当预备队。 20日8时45分,美军发起的进攻几乎是前一天战斗的翻版。杀红了眼的连长奥尔夫德上尉组织敢死队发起冲锋,眼看就要冲到敌军碉堡跟前实施手雷攻击了,日军迅速冲出工事,以纵射火力和连发自动武器将美军的阵形彻底打乱。在付出亡7人、伤20人的代价之后,敢死队还是一无所获,败下阵来。15时22分,心力交瘁的汤姆林森上校向军司令官提议,由第一二七团团长格罗斯上校接管厄巴纳部队的指挥权,艾克尔伯格当即予以批准。前线指挥官主动交出指挥权,这在战场上十分罕见,可见汤姆林森当时承受的压力有多大。 当晚,形势已渐趋明朗。攻击三角区的美军部队缺乏足够的机动空间,日军的密集火力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冲锋的战士。格罗斯因此建议,暂停进攻,另辟蹊径,遭到艾克尔伯格的断然拒绝,他身后有麦克阿瑟拿小鞭子遛着呢。次日,美军在正面佯攻的同时,试图派一个连从上游泅渡迂回,在付出损失54人的惨痛代价后,终于有75人游上对岸,建起了桥头堡。随后跟进的一个连渡河时发现,溪面上到处都是阵亡同伴的尸体。厄巴纳部队终于在右翼取得了突破。 与此同时,美军左翼的进攻也在稳步推进。12月22日,美军工兵修复了通往穆西塔岛的桥梁,当天下午,一个连迅速过桥登岛,美军获得了进攻布纳教区的一条新路线。随后,第二营的重武器移驻该岛,开始向布纳教区的日军阵地实施近距离火力打击,夜以继日,连续不断。 23日傍晚,厄巴纳部队在政府花园西北角建立了稳固的桥头堡。格罗斯调集了5个连,准备在翌日上午越过花园地带向东进攻。因双方距离实在太近,进攻美军无法得到后方的炮火支援。穿过花园到海岸的730米,早已被安田设计为死亡之路,无数隐蔽的火力点射出的子弹可以覆盖到每个角落,高大的椰树上到处都是日军狙击手的身影。 24日黎明,美军发起的进攻举步维艰,两军短兵相接,战况惨烈。埃尔默·布尔上士看到日军一颗手雷落在了连长伍斯特鲁克上尉身边,示警已经来不及了。布尔高喊“卧倒”,同时扑了上去。连长和周围的同伴本能地趴在地上,布尔却在轰隆一声巨响中粉身碎骨。他后来被追授荣誉勋章,成为巴布亚战场获此殊荣的第一人。肯尼斯·格鲁恩内特中士匍匐前进,将手雷投进了一座碉堡的射击孔。肩膀受伤的他拒绝回到后方治伤,在随后的战斗中同样被日军狙击手射杀,成为继布尔之后被追授荣誉勋章的第二人。 因前线指挥部距敌太近,第一二七团作战训练参谋本杰明·法拉中校被日军的流弹射伤。后勤科长哈罗德·胡特曼少校主动要求到前线察看,但他没能再回来。后来打扫战场时,美军士兵在一座碉堡前发现了胡特曼的尸体,他的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支步枪。抵前察看的少校因前线的惨烈热血上涌,竟操起步枪向日军碉堡发起冲锋,不幸阵亡。师炮兵指挥员麦克莱利上校同样在战斗中负伤,艾克尔伯格命令军炮兵指挥官霍勒斯·哈丁上校火线接过了指挥权。 当天美军的两翼进攻均被日军顽强击退,他们不要命的进攻使日军同样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安田不得不从花园区北角防御要点抽调兵力支援布纳教区,日军已经左支右绌。圣诞节清晨,美军首先对布纳教区实施炮火准备,穆西塔岛的美军做出一副进攻的姿态以吸引日军注意,但随后的正面进攻仍被日军轻松粉碎。日军伤亡日增,战至28日,美军已逐渐控制了三角区侧后的花园地带。 为避免被美军合围,安田无奈下达了撤退命令。当夜,查尔斯·瓦格纳中士的一个侦察小组谨慎摸进三角区,发现那里的14座碉堡和几条战壕已空无一人。美军尴尬地占领了之前付出无数伤亡也无法攻克的三角区。 艾克尔伯格闻讯,欣喜异常,立即跑到现场查看。他在随后发给萨瑟兰的电报中说:“我现在就在那一带步行,发现那些工事真的很坚固。这是一个被沼泽地包围的大规模掩体和工事体系。他们为什么能阻挡我们那么久?现在终于一目了然了。” 28日傍晚,厄巴纳部队已经控制了沿海地区的岔道口,先头部队距海岸仅剩100米,入溪口通向海岸的走廊完全打通。随着沃伦部队攻克基罗帕角,日军残部已被两路盟军合围在布纳教区,他们最后的覆灭已经指日可待。 萨瑟兰在28日来到了厄巴纳前线。当天下午,艾克尔伯格对格罗斯要求暂时休整的建议置之不理,越级命令第三营兵分两路向布纳教区发起进攻,却因准备仓促毫无战果,好在攻击损失不算太大。 经过两天充分准备,美军在1942年的最后一天,重开攻势。格罗斯上校亲自提枪督战,美军终于在布纳教区取得了一个立足点。当天上午,厄巴纳部队一支巡逻队已经在花园地区西南角和沃伦部队的巡逻队取得联系,美军两支攻击部队之间的距离只剩600米,互相高喊一声就能听见。 此时,布纳教区的日军兵力已经非常薄弱。美军从两面夹攻过来,安田知道自己在劫难逃。拉包尔后来也承认,那里的残兵“和瓜岛一样,官兵只是靠精神力量来坚持战斗”。25日晚,得到1艘潜艇送来的弹药补给之后,安田决定率残部与美军死战到底。 布纳地区的绝望形势让安达焦急万分。26日,他命令在戈纳以北达纳瓦图的山县栗花率全部兵力从海路前往吉鲁瓦,设法营救布纳地区的残兵。 眼看巴布亚的几个基地无法保住,今村决定不再派出增援力量,转而着手加强新几内亚岛北岸的几个重要据点。21日,今村命令安达必须确保莱城、萨拉莫阿以西重要地区,加强该方面战略态势以对付盟军未来的反击。28日,安达见布纳彻底无望,遂下令守备队向西突围,与吉鲁瓦和萨纳南达的日军会合。 美军的包围如铁桶一般,此时撤退,谈何容易?当天,安田向拉包尔发出了诀别电报:“我军阵地已逐次为敌军炮火所毁,敌4辆坦克已攻至指挥部入口处,我们已在烧毁密码本。守军虽反复实施有效之反击,且时以肉弹战术予敌以重大杀伤,然依战况之大局判断,坚守布纳已限于今明两日。我们将在17时10分破坏通信设备。交战40余日来,不分军人军属皆克尽厥职。此间对上司之指导、航空部队之协力及陆军之协同不胜感激。遥祝皇国隆昌,诸君武运长久!” 接到安达的命令,山县于29日集结了一支430人的队伍,乘登陆艇于31日抵达吉鲁瓦。山县命令矢泽率一支部队沿海岸向布纳进攻美军左翼,试图接应布纳守军突围前往吉鲁瓦。日军的行动显然慢了不止一两拍,布纳日军已经濒临绝境,安田等日军残部的性命已进入倒计时。 1943年元旦,厄巴纳部队满怀信心地向布纳日军发起了致命一击,他们已经遥遥望见向基罗帕角进攻的澳军坦克了。末日即将来临的日军开始做困兽之斗。当天傍晚,史密斯中校的第一二八团第二营和克拉克森少校的第一营在厄巴纳部队和沃伦部队的接合部建起了阵地。他们第一次发现日军试图从布纳教区游泳逃生,这对以顽强著称的日军实属罕见,一切预示着敌人的总崩溃已近在眼前。 2日黎明之前,有20名日军试图驾驳船逃走,遭到美军机枪扫射仅1人逃回。天亮之后,从布纳村到塔拉凯纳的盟军哨兵报告沿海发现了很多日军士兵,有人泅水,有人借助木筏、原木或小船试图逃走。盟军重炮和机枪立即向海中开火。10时,盟军b-25轰炸机、p-39战斗机,甚至连澳军老式“韦拉威”教练机都飞来战场,一同围猎从水上逃逸的敌人。海面上到处漂浮着日军的尸体。 残存日军仍在做困兽之斗。一些士兵,甚至是卫生兵,手持手榴弹扑到坦克上拉响,试图同归于尽。美军只能用手雷、机枪或冲锋枪将其全部击毙。最后,一个碉堡里冲出10名日军,或挥舞军刀,或端着刺刀,向美军冲锋,这些人全被打成了筛子——山本重省和安田义达均在其中。16时32分,美军宣布攻占布纳教区。日军残兵不是被逼出来射杀,就是直接被活埋在碉堡里。 接到突破布纳外围的消息之后,还未等艾克尔伯格和瓦西肃清残余,麦克阿瑟已经向华盛顿发去了胜利战报:“布纳已被攻克!我军于今晨10时占领该地。日本海军企图再度增援布纳地区的地面部队,发动一支包括2艘巡洋舰和3艘驱逐舰的护航队以及大量驳船试图登陆。我们的空军拦截了这支船队,在猛烈的轰炸和扫射中,敌军登陆驳船全被击沉或受伤,幸存者企图泅渡到岸上去,伤亡惨重。逃跑的船只又遭埋伏,敌军空军也未发挥有效作用。由此看来,我们已挡住了敌人的一个主要行动。”得知上述消息,艾克尔伯格大吃一惊,因为前线的战斗远未结束。他不知道麦克阿瑟的眼睛紧盯着瓜岛,他必须赶在哈尔西之前宣布胜利。 1月3日,美、澳军开始有条不紊地肃清基罗帕角和布纳教区的日军残余。到5日,美军在教区共发现了150多具日军尸体,基罗帕角有300具。沃伦部队俘虏了21名瘦骨嶙峋的朝鲜劳工和1名日军士兵,厄巴纳部队俘虏的28人全是朝鲜人和中国台湾人。一直到17日,除海滩的少量据点,布纳教区的战斗才真正结束,比麦克阿瑟公告胜利的时间晚了整整半个月。 盟军缴获了大量武器,但几乎没有粮食弹药,用“弹尽粮绝”形容此前日军的处境非常恰当。一名澳军军官心有余悸地告诉记者:“那些狗杂种一直打到最后一口气,他们一直战斗到你的刺刀穿透他们的胸膛为止。”走在已经沉寂的战场上,艾克尔伯格被日军碉堡的复杂性、坚固性惊呆了。正像拜尔斯在日记中写的:“布纳的防御工事是那么坚固,任何文字描述它们都是苍白无力的!” 盟军在布纳共埋葬日军尸体1400具,自己伤亡2817人——其中亡620人、失踪132人、伤2065人。 1月3日,日军在吉鲁阿河以东有组织的抵抗已宣告结束。当天中午,艾克尔伯格向所有参战美军发出了激励电报,称赞他们在战斗中的杰出表现,告诉大家在经受了炮火洗礼之后,他们已从新丁“菜鸟”变成了老兵,在布纳取得的经验教训将有助于他们在未来的战斗中减少损失,争取更多的胜利。布莱梅也向伍滕发来了祝捷电报,夸赞他们一系列作战“计划完备”,“一直处于最精确和坚定的控制当中”,“在实战中表现出了决心和勇气”。赫林中将称赞双方部队“进行了长期的杰出努力,我们两国确实应当为你们完成的任务感到骄傲和自豪”。 4日,马歇尔向麦克阿瑟发来了祝贺电报,但老麦的回电让马歇尔一脸尴尬:“可能我这样说是不必要的。但国内明显轻视和贬低了西南太平洋战区所作的努力。实际上,我所有的努力都和他们的印象相反。这实在令人沮丧,您的祝福算是一种安慰。” 1942年的最后一天,日军第四十一联队联队长矢泽接到了接应布纳教区守军撤退的命令。因登陆艇燃料不足,当矢泽临时纠集400余人在1943年1月2日准备出发时,前方传来了布纳教区失守的消息。判断幸存日军可能在塔拉凯纳一带上岸,矢泽决定占领此地以救出更多的人。据守当地的73名澳军士兵无法挡住矢泽的攻势,只好冲出包围向西沃里村撤退。矢泽当然也无心追击,仅留在当地继续执行救援任务。到1月6日,矢泽共收容陆军180人和海军190人。 1月3日,盟军新几内亚部队司令官赫林中将宣布布纳战斗告一段落,当前的任务是攻克日军盘踞的最后据点萨纳南达。在美军第一二七团奉命前往塔拉凯纳时,澳军第十八旅、坦克部队、几乎所有火炮均被调往吉鲁阿河西岸,投入最后围剿萨纳南达和吉鲁瓦日军的战斗。根据军司令官安达的命令,南海支队支队长小田负责南部和中央阵地的防御,山县坐镇北部指挥全局,誓与盟军周旋到底。 早在布纳战斗尚未结束的12月29日,赫林已组织制订了进攻萨纳南达的作战计划。所有参战部队被临时划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由澳军第十四旅、第十八旅、第三十旅及正在赶来的美军第四十一师第一六三团组成,归瓦西少将统一指挥;第二部分为美军第三十二师,其下属三个团全部归建,这支由艾克尔伯格指挥的部队被称作“布纳部队”。前者的任务是攻占日军萨纳南达和基尔勒顿角之间的阵地,后者则保卫恩代阿德雷角和布纳地区,同时派兵沿海岸向西进攻,策应澳军的正面攻势。原布纳地区的大部分火炮、坦克纳入澳军第七师建制,参加最后的攻击行动。 1942年12月27日,美军第四十一师第一六三团的3820名官兵在团长简斯·多埃上校带领下抵达莫尔兹比港。麦克阿瑟直接向布莱梅发布命令,让他派这支生力军前往协助厄巴纳部队拿下布纳教区,而不是按赫林原来的计划派往萨纳南达。布莱梅立即向麦克阿瑟提出异议,认为艾克尔伯格已有足够的兵力拿下布纳,而萨纳南达左翼戈纳阵地的澳军第二十一旅因前段时间的惨烈战斗,兵力已不足一个营——其第二十七营和第十六营分别只剩55人和89人。布莱梅委婉地提出,非常遗憾战区最高司令官如此亲自插手前线作战。作为战区最高地面部队指挥官,自己的计划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最高司令官不应提出不必要的相反意见,介入具体作战指挥并不合适。麦克阿瑟难得地认识到了自己的不妥之处,欣然收回之前的命令,同意将第一六三团直接调往萨纳南达。 于是肯尼再次忙碌起来。12月30日清晨,该团团部和第一营飞越群山抵达前线,随后多埃上校和副团长查尔斯·道利中校立即前往赫林的司令部报到,他们与澳军副参谋长贝利曼少将、第七师师长瓦西少将就未来的作战进行了会谈。 新年过后,1943年1月4日,赫林召集艾克尔伯格、伍滕等人举行了最后一次会议,对作战任务进行了分工。情报显示,日军武器和弹药充足但粮食缺乏。事实上,此时盟军对日军最后据点的情况知之甚少。艾克尔伯格在回忆录《荆棘之路向东京》一书中描述当时的情形:“我们在做出决定时,甚至不知道那里的日本佬到底有1000人还是5000人。” 1月8日,对前线战况颇为满意的麦克阿瑟认为自己留在巴布亚已毫无意义,于是携肯尼乘一架b-17飞回布里斯班。在飞机上他已经起草了最新公告,宣称巴布亚战役已进入“最后阶段”,日军已经停止了有组织抵抗,盟军正沿新几内亚北部海岸搜捕敌军的幸存者。这份飞机落地后立即发表的公报如愿以偿地抢在了哈尔西之前,后者称瓜岛之役还要两个星期才能打赢。 飞机刚刚在地面停稳,数以百计的记者蜂拥而上。此时的麦克阿瑟好像完全换了个人,那个忧心忡忡、情绪低落的麦克阿瑟已消失在巴布亚湿热的丛林里了。他再次成为一个信心十足、乐观、积极、机敏的指挥官。他跟记者谈笑风生,对所有提问来者不拒。不知道哪位不识趣的记者意外地问起了巴丹。“巴丹的死鬼们今晚可以安息了!”老麦略带伤感地回答。得知“巴布亚战役已到了结束阶段”的公告已经发出,艾克尔伯格和瓦西大为惊讶,因为布纳教区的日军尚未肃清,萨纳南达的战斗还没开打呢。 当天下午,麦克阿瑟宣布向10位美国和澳大利亚军官颁发服役优异十字勋章,他们中有布莱梅、艾克尔伯格和肯尼,萨瑟兰和威洛比同在受勋之列。艾克尔伯格备感沮丧,他获得的勋章和其他人一样,而其余4人甚至从未接受炮火的洗礼。艾克尔伯格应该知足了。他亲临前线指挥期间,麦克阿瑟已经给陆军部发去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信件,对他在布纳的指挥百般挑剔,说自己在战斗期间就曾考虑解除他的指挥权,还批评他滥用职权。肯尼做出一副高姿态不愿接受勋章,麦克阿瑟命令他必须领奖。 肯尼在战役前后的表现完全对得起这枚勋章。通过此役,他已经取得司令官的完全信任,麦克阿瑟多次当众给予他高度评价。在1月20日举行的一次记者招待会上,一位记者提问“现在空军在做什么”,麦克阿瑟大度地说:“我不知道,你问肯尼将军好了。”记者大吃一惊:“将军,您是说您不知道炸弹会在哪里落下吗?”麦克阿瑟无所顾忌地大笑起来:“我当然知道炸弹会落在哪里,它们落在应该落的地方。你应该去问肯尼将军,哪儿是应该落的地方。” 在宣布颁奖的文件中,麦克阿瑟坦承部队在“没有足够手段”的情况下仍然获得了成功,胜利主要归功于他们的英勇顽强和随机应变。在文件结尾处,他说:“感谢在天诸神的指引,让我们在这场伟大的战争中取得如此辉煌的胜利。这永远是我们的荣誉、力量和光荣!” 看到麦克阿瑟撒丫子走了,布莱梅很快步他的后尘飞回了布里斯班。1月11日,赫林同样离开前线回到了莫尔兹比港。1月13日,艾克尔伯格正式接过前敌所有盟军军队的指挥权,澳军贝利曼少将临时出任参谋长。 10日、11日,澳军两个营对萨纳南达日军前沿阵地发起试探性进攻。12日清晨8时,盟军重炮在晨雾中从东、南两面率先发起炮击,随后步兵开始冲锋。澳军在核心战场岔道口一带遭到了日军顽强阻击。从12月23日开始,那一带的日军野炮和反坦克炮就再也没响过,盟军据此判断日军的炮弹已经用完,因此3辆坦克肆无忌惮地冲了上去。守卫岔道口的塚本为达成战术突然性,竟隐忍不发长达19天。随着澳军坦克不断逼近,日军仅存的少许炮弹突然射出,猝不及防的澳军坦克全部受损退出战斗。当天,澳军第十八旅亡34人、伤66人、失踪42人。日军阵地兀自岿然不动。 13日,艾克尔伯格、贝利曼、瓦西和第七师参谋长波拉德上校一起讨论了前线局势。瓦西认为,继续向敌人丛林中的坚固阵地发起正面进攻只会徒增伤亡,得不偿失。当晚,艾克尔伯格向赫林报告了会议做出的决定:目前对日军阵地采取任何全面进攻都无法取得成功,最可取的办法是实施围困并切断敌军补给线,同时对敌军阵地实施炮火打击和持续骚扰,争取尽快把日军耗死。尽管这样进展缓慢,但能将伤亡降到最低限度。 事实上,此时日军的忍耐力已经达到极限。就在盟军将领开会之际,弹尽粮绝的塚本下达了撤收岔道口的命令。虽然山县手中尚有5000余人,但口粮已不足每天60克。就在盟军发起进攻的12日,每名日军士兵领到了最后2盎司大米。即便盟军不发起进攻,他们也无法维持多久。两天之后,美军第一六三团士兵已发现日军中出现了吃人肉的惨剧。吉鲁瓦野战医院断药逾月,病房浸水,伤兵和医护人员只能在绝望中活活等死。弹药储备趋于枯竭,子弹和手雷被严格配发给最前沿的部队。 只有小田对战局还抱有一丝希望。他告诉大家,拉包尔的增援很快就将到来。山县并不赞同,认为战役已进入最后阶段——他的看法无疑是正确的。因为瓜岛和新几内亚双线告急,东京大本营在1月4日做出决定:因船舶短缺,对瓜岛和布纳均无法实施有效补给,两大战场必须同时放弃。瓜岛日军受命撤往北所罗门群岛构筑防线,而萨纳南达和吉鲁瓦的残兵则奉命撤往莱城和萨拉莫阿。 今村将集中全力组织瓜岛第十七军的撤退,巴布亚的事只好由安达独力承担了。今村强调,为了不给瓜岛的撤退造成不良影响,希望巴布亚的撤退最好与瓜岛同步或在其之后。安达对萨纳南达战局同样抱有一线希望,他命令由第五十一师团第一〇二联队和一个炮兵大队组成的冈部支队立即前往巩固莱城据点。尽管途中遭到盟军航空兵的多次袭击,由冈部通少将率领的这支部队还是在1月7日安全抵达莱城。 就在塚本部队撤离岔道口的12日,第十八军参谋长吉野矩少将收到了小田发来的电报:“已经不能再进行这样的战斗,我们失败了。几天之后我们将遭遇比巴萨布阿和布纳守军更悲惨的命运。如果我们继续在这里战斗下去,必将最终献出生命。因此我请求立即派援兵在戈纳附近登陆增援。” 到13日,安达终于下定了撤退的决心,并亲自制订了撤退计划:日军残部将撤往库姆西河和曼巴莱河口地带,从那里经陆路或海路前往莱城和萨拉莫阿。7日登陆的冈部支队将派出两个步兵中队予以接应。为了借月色掩护突围,陆路撤退从1月25日开始,预计在29日全部结束。安达完全忽略了一点,12日粮食已完全断绝的山县和小田肯定无法再坚持12天。 13日晚到14日晨,塚本接到了当晚放弃阵地的补充命令。盟军巡逻队从抓获的一名俘虏口中得到了日军即将撤退的消息,多支巡逻队极少遭遇抵抗证实了上述事实。瓦西少将不顾之前会议上做出的决议立即下令全线进攻。 当天下午,澳军已肃清了之前久攻不克的岔道口地区。得知前线出现了令人可喜的戏剧性变化,艾克尔伯格在15日致电萨瑟兰:“岔道口阵地尽在掌握,萨纳南达战事已经进入最后阶段。”闻此消息,已经撤到后方的麦克阿瑟、布莱梅、赫林等人又惊又喜。 从16日清晨开始,伍滕准将澳军第十八旅在左,多埃上校美军第一六三团居中,豪中校(12日,疲劳过度的格罗斯上校的团长职务暂由师作战训练主任豪中校顶替)美军第一二七团在右,三路盟军齐头并进,向日军最后盘踞的2000米阵地发起猛攻。日军对外联络彻底断绝,依然据守阵地,誓死战斗至最后一人。 16日当晚,第四十一联队代理联队长小岩井少佐将仅存的4名军官集合在一起,研究如何处理联队军旗。摆在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一是冲出去主动攻击,二是躲在战壕里等待敌人。虽然最后结果都是战死,但直接冲出去只能成为敌人的活靶子。众人提议不如在战壕里暂且埋伏,与敌军坦克或冲锋的步兵同归于尽,联队军旗在最后一刻烧毁。随后,小岩井向拉包尔发出了诀别电报:“步兵第四十一联队军旗与官兵同生共死。为了皇国的胜利,即使全军覆没,我们的灵魂也会与敌人继续战斗。” 1月18日,得到萨纳南达守军全线崩溃的消息,山县断然决定违抗安达的命令,提前5天,在20日20时组织撤退。他本人率旅团司令部于19日抵达海岸,乘8艘小艇逃出生天。 小田同样面临着两难抉择。20日黄昏,他终于下定决心向部队下达撤退命令,并授权小岩井为撤退总指挥。残余部队不管从哪个方向突围都要越过盟军防线。一旦突围途中被敌人发现,这支羸兵同样会全军覆没。经过观察,日军第七中队正面的美军似乎力量稍弱。当天20时,约1000名尚能行走的残兵完成集结。天降大雨,22时,小岩井下令撤退开始。全体人员排成一队,从美军两个阵地的中间隐秘穿越。每个人离开时都忍不住回头看看奋战了3个多月的阵地。令人不可思议的是,3小时内,千余人穿越防线,竟无一人被盟军发现。 小田并不在撤退行列。眼见小岩井率队消失在暗夜之中,小田转身返回了战壕,那里还有数百名无法移动的重伤员,他们已被分发了用于最后自杀的手榴弹。小田开始逐个慰问伤兵,随后将随身物品交给卫兵,让他去追赶大部队。参谋长富田义信跟在他身后。 看小田点燃了一支烟,富田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问他:“阁下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当然与这些伤员一起留下。”小田回答。 “是吗?那就让我陪着您吧。” 当所有能移动的人全部撤离,两人一起走出了战壕,面对日本的方向行礼,然后冷笑着开枪自杀。最后离开的小田的卫兵看到了这一幕。后来他向今村和安达汇报上述情况时,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22日13时15分,一路攻击前进的澳军第九营、第十营在海滩胜利会师,标志着萨纳南达日军有组织的抵抗宣告结束。在随后两天的扫荡中,仍有近200名日军被击毙。美军第一二七团对吉鲁瓦的攻击同样没费多大力气。当他们攻入日军第六十七野战医院时,眼前的情景让人触目惊心。很多伤病员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大部分人已奄奄一息,到处都是无人掩埋的腐烂尸体,只看见“瘦成骷髅的几个人还能移动”。即使到了这般境地,日军仍未放弃最后的抵抗。20名试图反抗的日军被当场击毙,另有69名无法移动者成为澳军的俘虏。23日清晨,最后一支抵抗的日军终被肃清。 尽管盟军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但山县关键时刻的当机立断使不少日军在最后时刻成功逃脱。留在戈纳的澳军第十四旅意识到有不少日军趁夜逃过了他们的防区,估计至少有700人。实际数字远超此数。据日军统计,1月13日到20日,有1190名日军伤病员从海路撤走,月底又有1000余名尚能移动的日军越过盟军防线逃脱,到达戈纳另一侧的安全地带。撤出的2000余人只有450人带着武器。 1月25日,美军第四十一师师长霍勒斯·富勒少将接过了奥罗湾到戈纳地区所有盟军部队的指挥权,艾克尔伯格率第一军司令部返回莫尔兹比港。至此,巴布亚战役以盟军的完胜告终。麦克阿瑟亲自撰写了胜利公报:“我们在布纳战役中损失很小。与敌人相比,这些损失不足敌军的一半。这里的损失不仅包括作战伤亡,还包括自然原因生病的减员。这些数字与地面进攻战役通常的结果相反,以往攻方的损失通常是守方的几倍。造成这种结果有两个因素:第一,由于时间因素在这种情况下没有重要意义,因此没必要匆忙进攻;第二,基于这一原因,我们没有试图采用大规模和无准备的进攻来攻占敌人的阵地。我们最注重的就是保存我军的实力。” 出人意料,这次不等马歇尔出面,陆军部部长史汀生率先给麦克阿瑟发来了贺电:“恭喜阁下在1月占领了布纳地区。让阁下统率西南太平洋战区美军部队,实属美国之福。” 亲身参与巴布亚战役的人们却对麦克阿瑟的说法大为不满,认为他极大地歪曲了事实。麦克阿瑟的公告中只提到“盟军”或“美军”,几乎没提澳大利亚人。因此,受尽指责的澳军官兵为其司令官精心创作了大量诗歌,其中一首《防空洞里的道格》成为经久不衰的经典。其中写道: 他又在讲传奇故事,说勇敢的战士长生不死。 只要能说得天花乱坠,管它真实与不真实。 手里拿着块破布,当着旗帜一样挥舞。 它的主题实在模糊,但谦虚得有目共睹,这就是道格的公报。 我军战舰轰击日军,从缅因一直打到新加坡。 我军潜艇击沉敌舰100万吨,它们还能再击沉10亿多吨。 我军飞机昨晚轰炸了柏林,意大利人说,今晚挨炸轮到我们,因为道格的公报这么议论。 现在可能是谣言,有朝一日就会实现。 上帝会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让位吧,上帝,我是麦克。” 用你的鞋子来打赌,直到最后审判日来到,所有要去印刷的新闻稿,无非就是道格的公报! 有意见的不只是澳大利亚人。“我确信,”艾克尔伯格在回忆录中写道,“麦克阿瑟的最大乐趣就是让全世界都能在照片里看到他。这就是唯一能解释莫尔兹比当地以外的报刊用大标题写着麦克阿瑟领导部队在布纳激战的原因。” 巴布亚战役澳军损失地面部队5866人——其中亡1835人、失踪299人、伤3732人。美军损失地面部队2959人——其中亡831人、失踪116人、伤2012人。总计伤亡8825人,损失之大令人诧异。艾克尔伯格在随后写给麦克阿瑟的报告中说:“这里的各团很快就会缩减到营的规模,稍后甚至比连一级也多不了多少。”他的说法包括病患在内。第三十二师有10825人投入作战,包括7125名病号共减员9688人,减员比例近90%。其中第一二六团11月中旬进入作战地区时3171人,1943年1月22日撤往莫尔兹比港时只剩611人,连一个营的规模都不到了。即使最后赢得了胜利,但是第三十二师必须重建,要完成这一任务至少需要半年。 战败的日军损失更大。他们陆续投入巴布亚战场的人数为17000~18000人,其中1300人成功从米尔恩湾撤走,300人从古迪纳夫岛撤出,战役期间约1000名伤员乘船从巴萨布阿返回拉包尔。在战役最后阶段,又有2400人从海里或陆路逃脱,总计日军在战役期间成功撤出5000人左右,战役损失13000~14000人。撤出的5000人大部分是伤病员,只有约1000人还有战斗力。伤亡最大的第一四四联队只有200人生还。 巴布亚战役始终未发生过大规模的海上战斗。如果盟军以水面舰艇对日军滩头阵地发起炮击,或从海上迅速增援坦克和重炮等攻坚利器,战局也许会很快明朗。但作战区域水文情况不明,连基本的海图都没有,又都处在对方陆基航空兵的作战范围之内,双方都不愿把宝贵的大型水面舰艇派到这里冒险。况且在这一时期,双方海军主力舰队正在围绕瓜岛斗法,抽不出更多力量用于巴布亚作战。 相比同期的斯大林格勒、阿拉曼、瓜岛等战役以及盟军登陆北非的“火炬行动”,巴布亚战役因略显“迷你”往往被人忽视,但其残酷性丝毫不逊于上述战役。1950年,艾克尔伯格在回忆录《荆棘之路向东京》一书中写道:“夺取布纳建立在死亡、受伤、绝望与苦难的代价之上。只要有人在那里战斗过,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遗忘。”第三十二步兵师的一名士兵完全赞同军长的说法:“如果我同时拥有地狱和巴布亚,我宁愿待在地狱里,而将巴布亚租给他人去住。”1942年12月的《时代》周刊首次提请美国民众关注新几内亚:“在当今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美国士兵参与过如此绝望、如此无情、如此痛苦和如此血腥的战斗。” 日军在巴布亚的疯狂抵抗使所有参与者不寒而栗。肯尼在写给阿诺德的报告中说:“在国内的人包括陆军部在内,对西南太平洋存在的问题是没有概念的。日本佬显然被低估,战胜他们毫无疑问,但做到这点所需的时间、努力、鲜血及金钱,可能无法想象,特别是如果让日本佬在所占地区开发资源的话。且看看布纳,我们今后还要遇到千百个布纳。两个月来,该地日军一直处于绝境。战役中,我军数量始终大大超过他们。他们没有空中支援,海军也未能通过我方空中封锁线提供支援。他们缺乏粮食,不得不节省弹药,起码说是朝不保夕。但天皇让他们坚守,而他们——请相信我——也确实守住了!至于他们的士气——他们仍在向我军骂阵,‘怎么啦,美国佬?你们胆怯了吗?怎么不出来较量一番?’我想恐怕有许多人认为,只要德国垮了,日本‘一推就倒’。这种想法是因为没有觉醒。要打败日本,我们必须唤醒爱国心、精力、勇气,也许还要某种十字军精神或宗教狂热。业余队是打不赢这个家伙的。我们必须成为专业队,你每次赛球都要以圣母大学队为对手。”——圣母大学足球队类似于乔丹时代的芝加哥公牛队。 就在盟军取得巴布亚战役胜利后不久,日第十七军同样灰溜溜地撤出了瓜岛。持续半年之久的巴布亚和瓜岛战役以日军的双线失利而告终。从1943年2月起,西南太平洋和南太平洋的战略主动权已牢牢落入盟军之手。 卡萨布兰卡会议 卡萨布兰卡会议 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在充斥着失败、惊悸、失望和转折的1942年之后,充满希望的1943年终于到来了!虽然处在战争时期,但元旦前夜的白宫除夕晚会照例举行。罗斯福和家人及老朋友们欢聚一堂,共迎新年。当午夜的钟声敲响时,罗斯福手执香槟,提议“为联合国家的胜利干杯”。当晚,二楼那间东西向的长方形大厅里放映了一部影片,是由英格丽·褒曼和汉弗莱·伯加特联袂主演的《卡萨布兰卡》。 “轴心国意识到,他们必须赢得1942年的战争,不然就会满盘皆输。”在新年伊始1月6日的国情咨文中,美国总统罗斯福以这样一句话作为开场白。他随后宣布,美国的军火生产已经取得大幅增长,盟军在度过了艰难的1942年之后,将会在新的一年里取得更多更大的胜利。 最后,他说:“我敢断定,希特勒和东条将难以向德国和日本人民解释,何以‘腐朽无能的民主制度’竟能生产出如此多的武器、弹药、装备——还有斗士!”他的这番话博得了议员的集体起立和长久喝彩。罗斯福的话虽然更多带有鼓舞成分,但盟军在兵员和装备上的飞跃提升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事实上,罗斯福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在国会高调虚晃一枪之后,1月8日,他乘火车离开华盛顿,名义上是到佛罗里达州度假。实际上,在1月11日清晨,他在迈阿密空军基地登上了一架泛美航空公司的飞机。他和助手霍普金斯以“p先生和q先生”的名义踏上了一段漫长的旅程。他们经南美飞越大西洋,沿非洲海岸北行至卡萨布兰卡。此前,他手下一众高级将领已经赶到那里,和大英帝国的同行召开预备会议。他的亲密伙伴丘吉尔也会赶到那里与他会面,就盟军1943年的战略提出共同方案。 本次会议可谓“蓄谋已久”。在1942年11月26日写给丘吉尔的信中,罗斯福就提议举行一次由美、英、苏三国参谋部少数代表参加的军事会议,并提议每国代表不超过三人,会议地点在开罗或莫斯科。对这一提议,丘吉尔当天就做了回复,认为很有必要和苏联人坐在一起召开会议,但仅召开军事将领参加的会议毫无意义。参会苏联军官的职权受到很大限制,以至于在所有重大问题上都要请示莫斯科——这话说得好像他的参谋长就能和美国的金上将达成协议似的。 12月2日,罗斯福写信给斯大林:“最使我心情激动的考虑,就是我非常渴望和您会谈。我建议在非洲某一个安全的地方秘密会晤,这对我们三个人都很方便。时间大约在1月15日至20日为好。” 1942年8月12日,丘吉尔曾访问过莫斯科。当时斯大林开口提出要英、美在西欧开辟第二战场,因为6月12日莫洛托夫访问伦敦时,双方已就这一问题发布了公告。这一要求是1941年7月19日太平洋战争爆发之前,也就是美国尚未参战时,斯大林就向丘吉尔提过的。此后三年里,他多次重复提出并强调这一要求。实际上,美国参战之后,盟军在欧洲开辟第二战场已成为一个时间问题。 丘吉尔提出当时的条件还不具备,但斯大林认为1942年开辟第二战场最为有利,因为几乎全部最精锐的德军已调往东线,留在西欧的德军为数不多,战斗力不强。斯大林耻笑英国人过分惧怕和德国人作战,苏联人以及英国皇家空军在不列颠空战中的表现已证明德军并非不可战胜。若英国陆军能像苏联红军那样英勇,他们同样能战胜德军,他们缺乏的仅仅是勇气和斗志。斯大林指责盟友没把答应给苏联人的军需品送去,只在自己吃饱后才送去少许残羹剩饭。 当时的会谈气氛颇为尴尬。丘吉尔只好以尽快对德实施战略轰炸进行搪塞,斯大林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一点儿。但他清楚英国人不过是在敷衍,有多大可行性尚未可知。丘吉尔开始向苏联人兜售自己一直推崇的在北非登陆的“火炬”计划,他惊讶于这位苏联领导人对一个以前一直认为是不可置信的问题已迅速得其要领,因为“没有几个人能在几分钟内了解我们大家几个月以来一直争论不休的那些理由,他却能在瞬间全部理解”。丘吉尔写信告诉罗斯福,“会议始终充满礼遇和互相尊重的气氛”。这倒非常可能,毕竟这是之前互为敌视的双方为打败轴心国的共同目标所进行的首次首脑会晤。 最后,丘吉尔说,如果斯大林愿意同他会面,他随时愿意前来。斯大林表示,苏联人的习惯是由客人表示愿望,他随时可以接见丘吉尔。在后来举行的豪华晚宴上,斯大林含沙射影地说:“我们宁愿喜欢真敌人,而不喜欢假朋友。”丘吉尔装聋卖哑,当没听见。 就在两人会谈之时,由双方高级将领举行的会谈同样进行得极不顺利。英国人提出的任何问题,苏联同行都无权答复,翻来覆去就是那句“何时在西欧开辟第二战场”的话。 由此看出,战争行为是如此复杂,多国联合作战更是如此。二战反轴心联盟差异巨大:两个资本主义国家因语言和事业相同而联合,却在种种事件促使下,意外与一个他们一直反对的红色国家结成同盟。实际上,一直到二战临近结束,他们都与另一个对手日本处于和平状态。大家只是因为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才貌合神离地走到一起来的。 丘吉尔向罗斯福提议,在和斯大林会晤之前,英、美两国代表团最好先碰碰面,至少要有一个彼此大致同意的看法作为三国会晤的基础。罗斯福在12月3日回电,同意只有和斯大林会晤才能圆满做出重大战略结论的意见,提议会议最好在1月15日左右或此后不久举行。至于斯大林原来提议的地点冰岛,罗斯福认为自己在冬季不适宜去,而主张在阿尔及尔以南或喀土穆附近一个更安全的地方为佳。罗斯福不同意三国会晤之前先由英、美召开预备会,他不愿给斯大林造成一种印象,以为在与他会面之前,美、英已私下将一切谈妥了。由此看,貌似英国人更狡猾一些,但美国人正是凭这种大智若愚逐渐主宰了世界。 丘吉尔当天就将罗斯福关于三人在北非某地会晤的提议发往莫斯科。斯大林对一个流于礼仪的首脑会议不感兴趣,他想要的是第二战场,当意识到1943年他不可能如愿以偿时,更是意兴索然。他在12月6日回复丘吉尔:“我非常赞成举行三国首脑会议,以便确定共同的军事战略方针。但甚为遗憾,届时我将无法离开苏联。难道不能用我们之间通信的方式商讨这些问题吗?我承认我们之间没有分歧。在1月间,有些战役不会平静下来,而且可能更加激烈。另外,关于1943年春季在西欧开辟第二战场的问题,我正等待着您的答复。我们在斯大林格勒地区包围了一大批德军,希望能将他们全部歼灭。” 同日,斯大林致电罗斯福:“不得不向您深表遗憾。我在最近甚至3月初都无法离开苏联。前线的事务要求我必须经常和我国的将士在一起,因而我无法脱身,哪怕一天也不行。迄今为止,我尚不知您,总统先生,与丘吉尔先生,在我们的联席会议上究竟想讨论哪些问题。我深信您,总统先生,与丘吉尔先生必将履行两位所做的关于在1942年,最迟1943年春季开辟第二战场的诺言。” 斯大林的意思非常明确,美、英军队必须尽快与德国地面部队交锋,而不是让苏联人独力支撑。在苏联内部存在这样一种疑虑——有人希望德国与苏联互相残杀,这样资本主义便更容易统治欧洲。总之,减少苏联军队大量伤亡的唯一办法就是英、美尽快开辟第二战场。抛开这一点,其他任何会议都是多余的。 斯大林的答复让罗斯福备感失望。丘吉尔同时告诉他:“他(斯大林)觉得从信件中也能如口头一样得到这句话,即1943年不会有第二战场。”罗斯福在12月14日回复说,即使斯大林不能参会,美、英举行一次会晤也非常必要。“因为有许多问题,显然只有你、我和我们双方的参谋人员举行会议才能决定。”罗斯福解释说,出于天气原因不能去冰岛,而政治原因导致他不能前往英国,剩下非洲成为首选。会议对外暂时保密,美国民众如果事后知道总统是去非洲看望自己的将士,指责肯定会缓和一些的。罗斯福提议,1943年1月15日前后在阿尔及尔以北或卡萨布兰卡会晤。既然斯大林不能与会,双方最好都不带外交人员,会议纯粹属于军事性质。双方三军参谋长可以提前四五天到场,在首脑到来前拟出一个计划草案。最后,罗斯福说:“这对我本人也大有好处,它能使我逃脱华盛顿沉闷的政治氛围达两周之久。” 丘吉尔立即表示赞同,并于12月30日答复如下:“同意在卡萨布兰卡举行会晤,越快越好,唯有这样方能解决问题。建议会议代号为‘象征’。” 卡萨布兰卡是法属殖民地摩洛哥的一座天然良港。往往大西洋上惊涛拍岸,这里却波澜不惊。凭借优越的地理位置和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这里成为摩洛哥的经济中心。但它闻名于世,并非因其经济地位,而得益于天堂般的景色、悠久的历史及谍战与浪漫之都的美称。罗马帝国、阿拉伯和葡萄牙人先后统治这里。18世纪末,西班牙人得到港口的贸易权并称之为卡萨布兰卡,其含义为“白色宫殿”。1907年,法国占有此地。二战爆发之后,法国维希政权向德军投降,特殊的政治、军事地位使这里成为轴心国占领区人民投向同盟国的中转站,也是双方间谍斗法的重要场所。依托这一特殊背景,1942年上映的美国电影《卡萨布兰卡》成为整整一代人难以忘怀的谍战与爱情经典,一举斩获奥斯卡三项大奖,同时使“白色宫殿”成为一种独特的文化标志。 1943年来临,丘吉尔发现自己处于一种非常尴尬的境地,尽管已不再为可能的战败感到恐惧。英国只有与美国协调一致才能取胜,但伦敦和华盛顿之间对未来战争的方向存在重大分歧。英国参谋长委员会因大西洋航线频繁遭德国潜艇袭击,希望把登陆法国的行动再推迟1年,要求借北非的胜利将地中海攻势扩大到意大利。也许因为自己肚子挺大,丘吉尔对这个被他称为轴心国的“柔软的下腹部”情有独钟。美国人明显不赞成上述观点。罗斯福容易对付,但马歇尔和金不同。前者虽赞同“先欧后亚”的总体战略,但认为应尽早在通向德国的最短路径上开辟第二战场,对一切推迟这一行动或分散精力的尝试都表示怀疑。后者眼睛一直紧盯太平洋,力主在太平洋上加大投入,以扩大对日军的攻势,对其他一切事情都不太上心。丘吉尔担心,令人讨厌的金如果能成功将所罗门群岛战役扩大为规模更大的太平洋攻势,未来战争可能偏离“先欧后亚”的既定轨道。 所以说,斯大林错怪美国人了,推迟开辟第二战场一直是英国人的主意。倡导尽快开辟第二战场的马歇尔已为即将召开的会议进行了充分准备。在1年前的阿卡迪亚会议上,美国人普遍认为自己中了英国人的诡计,吃了大亏,这次无论如何要扳回来。在提前出发之前,马歇尔交给总统一份措辞强硬的文件,让他在长途飞行过程中去啃。 但是,当马歇尔带队抵达安法那座重兵把守的白色别墅时,他发现英国三军参谋长带来了一个更大的参谋班子,还有数不清的备忘录和一艘不断与伦敦联系的通信船——6000吨的“伯乐乐”号上装有各种数据计算的特殊设备。英国人在出手向美国推销自己的战略意图时不遗余力,在人数上同样如此,他们对实现自己的战略意图志在必得。离开伦敦之前,丘吉尔特意嘱咐大家,要有“滴水穿石”的耐心。他让参谋长们集中力量争取马歇尔,他本人则做总统的工作——兵对兵、将对将、总统对首相,凡事都讲个门当户对。至于金,反正无法争取,由他独自吆喝好了。因为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莱希海军上将在出发前意外病倒,以马歇尔、金、阿诺德为首的美国代表团从人数上略显寒酸。 1月14日,罗斯福抵达卡萨布兰卡并下榻于安法饭店,他的亲密伙伴丘吉尔头一天的9时已经入住这里了。这是一座颇具现代化的建筑,位于距市区6公里的一座小山顶上,背靠蓝得闪闪发亮的大西洋,四周热带花园中秋海棠和紫茉莉花团锦簇,争奇斗艳,远看仿佛天堂一般。但饭店里的情形大煞风景,周围遍布铁丝网,荷枪实弹的宪兵昼夜不停巡逻。所有摩洛哥侍者都已换成了美国大兵或英国警察。酒店房间很多,足够参会所有人住。酒店周围的几座豪华别墅,是分别留给罗斯福、丘吉尔、法国的亨利·吉罗以及戴高乐几个人的。 除华盛顿和伦敦的高级幕僚,艾森豪威尔于15日飞抵卡萨布兰卡,他急于知道未来欧洲将采取何种战略。两天之后,英国的亚历山大上将到了,向丘吉尔和罗斯福汇报了英军第八集团军的进展情况。罗斯福对他印象很好。 会议需要讨论的不仅仅是军事。在对待法国的问题上,美、英同样存在着严重分歧。丘吉尔视戴高乐为法兰西抗战的象征,并从道义和物资上给予支持。罗斯福则坚持美国同维希政权保持外交关系,他认为戴高乐是一个令人生厌的家伙,不愿为抗战的努力而暂时放弃政治上的对立。戴高乐希望用非民主的手段使自己成为法国未来的政治领袖,极力反对罗斯福关于法国在战后只能起次要作用的设想,而且处处力争恢复法兰西殖民帝国。罗斯福嘲讽戴高乐,说他不自量力地自比圣女贞德和克雷孟梭,然而他不可能同时像这两个人。由于英国试图在战后领导一个欧洲国家集团,丘吉尔如此热心帮助戴高乐,使罗斯福怀疑后者是英国人的工具,是“大英帝国马厩里喂养和训练的赛马”,是丘吉尔养活的“不听话的孩子”,而丘吉尔只是个“蹩脚的爸爸”。 丘吉尔希望戴高乐能够参会,但是美国支持吉罗,因为他和维希政权始终藕断丝连。心高气傲的戴高乐多次拒绝参会——他因此被罗斯福形容为“倔强的骡子”。丘吉尔通过外交大臣艾登向戴高乐施加压力,甚至威胁如果不来,就将力主让其他人接替他。眼看戴高乐还不就范,“在罗斯福和你之间,我当然要挑选大的,”丘吉尔使出了最后的一招,“否则我们将不得不和你分道扬镳”。戴高乐这才不情愿地答应与会。吉罗倒是应邀前来,他与1月22日姗姗来迟的戴高乐见了面。——他俩的事及有关欧洲的问题,将来有机会讨论欧战时再详谈,这一段掐了暂时不播。 1月14日上午,美、英两国各军种的参谋长围坐在安法酒店擦得锃亮的桃花心木桌前,开始了自阿卡迪亚会议后的又一轮交锋。 英国人显然有备而来,对马歇尔尽快在欧洲开辟第二战场的提议,英国陆军参谋长艾伦·布鲁克爵士马上表示反对:“在时机成熟之前,发动一场毫无希望的进攻,只能给自己带来灾难,对苏联也毫无裨益,而且对整个被占领的欧洲将是一场蹂躏。”随后,布鲁克亮明了英国人的观点:为除掉德国战争中的主要伙伴,应借北非战事胜利之势在地中海大打出手,首先将攻势扩大到西西里,之后推进到亚平宁半岛,迫使意大利尽快退出战争。这次英国海军大臣庞德爵士因病缺席,空军参谋长波特尔上将和阿诺德一样只对战略轰炸感兴趣,因此虽然来的人不少,布鲁克独自面对马歇尔和金,还是显得有些势单力薄。 虽然在华盛顿经常吵得面红耳赤,但在英国人面前,马歇尔和金义无反顾地携起手来,联合反对任何将地中海攻势扩大化的建议。美国专家虽然放弃了1943年横渡英吉利海峡的计划,但又竭力避免不让自己被地中海缠住,使1944年登陆法国的宏伟计划无法实现。美、英之间的这种分歧理所当然。作为人力资源相对缺乏的岛国,英国人不愿正面进攻希特勒的欧洲堡垒,而惯于节俭使用有限军力去打击敌人最脆弱的部分。拥有无尽人力和资源的马歇尔崇尚大陆军事战略,强调集结重兵从正面发起堂堂正正的攻击,以求速胜。马歇尔提出,即使能够瓦解意大利这个丘吉尔倡导的“柔软的下腹部”,德国依然可以凭借亚平宁半岛北部的复杂地形将战火阻隔在阿尔卑斯山以南,只有登陆法国才是通向柏林的最佳捷径:“任何转移总战略或节外生枝的举动,都是劳而无功的,只能消耗击败德国的资源和力量。”双方话语中充斥着浓烈的火药味儿。 金上将立即随声附和,“对多数美国人来说,主战场是太平洋而不是欧洲”,接着他便不失时机地开始兜售自己的“太平洋战略”。金提出,正在进行中的瓜岛和新几内亚战役说明,盟军不能“让日本人得到任何喘息之机”。现在盟军必须采取进一步行动,避免日军夺回他们刚刚失去的主动权,阻止他们在广袤占领区内的巩固行动。他提议两大战场的武器和物资分配必须做出重大调整,1943年应把兵员、飞机和舰只在太平洋战场的投入从15%提高到30%,在太平洋和缅甸同时采取攻势。 马歇尔立即做出了补充,英国必须在缅甸采取强有力的军事行动以帮助中国,逐步在年内发展成大规模的“安纳吉姆”战役。 对美国人的说法,布鲁克立即以他惯有的几乎不加任何掩饰的愤怒神情回答说,日本人肯定在采取守势。目前局势对盟国有利,但如果把兵力和物资分散到像缅甸那样的鬼地方去,我们就不可能获得胜利。目前太平洋只能打有限战争,只有在打败希特勒之后,才能把注意力转往远东。实际上,英国人不愿在缅甸投入过多军事力量,只希望将那里的一摊子烂事有所保留地交给中国人,自己仅凭英帕尔天险将日军挡在印度以东就ok了。 马歇尔毫不让步,提出通过实施两栖作战占领仰光,进而重新打通进入中国的国际交通线。此举不但可以推动中国对日本采取进一步的军事行动,而且可以在中国建立空军基地,轰炸日本的工业设施和海上运输线,迫使日军在中国及太平洋采取守势,“减少我们在远东地区的风险,使我们能够专心对付德国”。从美国的利益出发,马歇尔认为这样比用美国人进行旷日持久、逐岛逐地、代价高昂的战斗要有利得多。 金毫无顾忌地指出,美国人担心一旦打败了德国,英国人就会撒手不管,让美国人独自去对付日本。他眼中的英国人是缺乏信用的。金指出布鲁克明显低估了日本人。盟军,主要是美军依靠现有的有限资源和非凡的勇猛精神,已经使日军处于防御地位。假如他们要乘胜前进,就必须进一步增加兵力。同时他提出如果不打缅甸战役,蒋介石就可能退出战争。收复菲律宾也许要等到打败希特勒之后,但立刻攻占马绍尔群岛、加罗林群岛和马里亚纳群岛是必需的。美国人正在生产的武器装备中,航空母舰、战列舰和鱼雷机欧洲战场并不急需,它们完全可以在太平洋战场派上更大用场。 金嘴里的新地点一个接一个冒出来,让英国人应接不暇。布鲁克立即反驳说,上述作战至少需要抽调六位数的大军和四位数的飞机,此外,为了把这些兵员送过浩瀚的太平洋,至少还需要150万吨船舶,这是对盟军“先欧后亚”战略的彻底颠覆,只会对打败德国产生消极影响。 两人吵得脸红脖子粗,几乎就要像佐藤和田中那样上演武斗了。布鲁克的助手如此评论自己的上司,他“不可能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选择言辞”,而金则“专找岔子或借机捉弄他”。金对英国人的反感众所周知,当初他出任海军作战部部长时,如此评价自己的盟友,“每当事情难办时,他们就会招来一群狗杂种”。除了同意“应优先考虑打败德国潜艇”——毕竟金是大西洋舰队的前任司令官,现在还管着他们——金对布鲁克提出的其他意见不分青红皂白,一律反对。 英国人无奈使出了绝招,提出任何扩大太平洋攻势的行动必然使韦维尔失去收复仰光的“安纳吉姆”行动所需要的登陆艇。金立即反将一军,表示愿意提供足够的登陆艇,马上把英国人的嘴堵住。 马歇尔要求英国人确定一个缅甸作战的具体时间,布鲁克支支吾吾,不愿答复。马歇尔毫不客气地威胁道,倘若无法在缅甸展开攻势以打通滇缅公路,“太平洋随时可能出现这样一种情况,蒋介石退出和日本人作战,那么美国就有必要遗憾地放弃对欧洲战区承担的义务”。也就是说,欧洲战争美国人不参与了,你们自己和希特勒玩去吧。 由此看来,我们似乎应该感谢美国人。上面的争论可见中国在美国人心中一直占有重要的地位,在英国人眼里恰恰相反,虽然马歇尔一向赞成“先欧后亚”。此时,在英国人眼中,“金一如既往如皮革般坚韧”,“马歇尔像大理石雕像一般冷若冰霜”。一向比金厚道得多的马歇尔,似乎变得一点儿都不厚道了。 只有“快乐的阿诺德”面带微笑,一言不发。作为独立空军的倡导者,他只对使用重型轰炸机空袭德国感兴趣。因为是直接攻击轴心国,所以阿诺德和英国空军参谋长查尔斯·波特尔上将建议实施联合轰炸,认为仅用战略轰炸就能打败希特勒,此后用同样的办法打败日本。陆军和海军指挥官对空军的说法表示怀疑,但还是同意让他们试试,反正都是在打击敌人。 现在是日落西山的英国人有求于对方,他们必须做出适当让步。英国人退而求其次地提出,1943年盟军在远东的军事行动仅限于缅甸和拉包尔。金强硬指出,马里亚纳群岛同样必须在范围之内。从6月开始,新型“埃塞克斯级”航空母舰将陆续开出船厂,美国人有足够的力量在中太平洋发起大规模攻势,让它们闲置是最大的浪费,况且这些行动不会转移原定用于欧洲的人力物力。 英国人反应冷淡,他们不允许美国人在太平洋上干任何可能削弱对德国进攻的事情。于是,金拉长了脸,指出在太平洋上何时进攻何地只能由美国人自主决定,不需要英国人多操闲心。因为太平洋与美国感情密切,“珍珠港、巴丹和瓜岛这些地名,远比罗马、巴黎和柏林更令美国人动心”。 布鲁克非常沮丧。虽然上次阿卡迪亚会议他在伦敦看家没来,但他早知道金极难对付,这次算是当面领教了。他担心不管英国人怎么说,都不能“对金产生多大影响,使他断了去太平洋的念头”,欧洲战争“只不过是使他不能专心致志打他的太平洋战争的一桩小事而已”。中午吃饭时,他绝望地告诉英国驻华盛顿军事代表、前陆军参谋长约翰·迪尔元帅:“没有用,我们永远也无法同美国人达成协议。” 阿卡迪亚会议之后,迪尔受命留在华盛顿,出任英、美参谋长联合委员会英方首席代表,协调两国的军事行动。他和马歇尔一直保持着密切联系。令人颇感意外的是,他和金也建立起深厚的个人友谊。这种友谊和谅解已成为双方实现军事合作的一种依靠,虽然激烈的争吵仍时有发生。更多时候,迪尔经常在布鲁克和美国人之间充当润滑剂。他告诉自己的继任者:“大部分问题你已经取得协议,剩下的只是解决其余问题了。” “我寸步不让。”布鲁克愤愤不平地说。——世界老大怎能任由乡巴佬摆布? “你一定要让!”迪尔微笑着劝解他,“你知道你必须达成协议,否则就得把事情全部推给首相和总统。你我都清楚,他们总是会把事情弄得乱七八糟的。”别看布鲁克这么说,战后史学家评价他的最大功绩,就是协调了英、美盟军战略,并尽可能阻止了丘吉尔在军事上的瞎指挥。 争吵持续了整整4天,迪尔和马歇尔不得不时常按捺性子,耐心寻求某种妥协。不断上升的肝火屡屡使会议濒临破裂的边缘,军事将领常常被要求退出会场,以让罗斯福和丘吉尔继续私下的辩论。 但卡萨布兰卡会议期间的罗斯福,他的“情绪就像一个放了假的小学生,使他在处理某些困难问题时抱着几乎漫不经心的玩赏态度”。艾森豪威尔在回忆录《欧洲征战记》中写道:“他显得开朗乐观,充满活力,甚至有点儿活泼诙谐。我认为他的这种精神状态是与笼罩在整个卡萨布兰卡会议上空的进取气氛分不开的。成功摆脱了繁忙的政府事务之后,他为能利用这几天时间秘密地从华盛顿来到这个两个月前还在打仗的地方,参加一次历史性会晤,而深感似乎已经从中汲取到了非凡的精神力量。” 会议期间,罗斯福在巴顿将军的陪同下,驱车前往卡萨布兰卡东北140公里的拉巴特,视察了美国陆军第五集团军,并露天同20000多名将士共进午餐。 稍加留意,我们就会发现这种现象。二战中,德、意、日三大轴心国之间从未召开类似的会议探讨共同作战,他们之间彼此缺乏信任。一个明显的例子,1942年7月20日,受德国外长里宾特洛甫之托,日本驻柏林大使大岛浩向东京拍发了机密第881号电报,强烈要求日本对苏宣战。东京随即回电予以拒绝。当讨论是否将这一决定告知另一盟友意大利时,外务大臣东乡茂德表示:“如通告它们,有立即泄密的危险,因此只通告德方为好。”为了缓和因此带来的紧张关系,东京提出向柏林派驻联络使。即使这样一件小事,也一直拖到1943年2月20日才做出决定。东京最后派出的人选是参谋本部情报部的冈本清福少将和第十五课课长甲谷悦雄中佐,海军军令部的代表是小野田舍次郎大佐,外务省派出的是书记官与谢野秀,“出差”时间暂定5个月。这些人3月10日从东京动身,4月13日到达柏林,最后于10月13日就地解散。领导不出面,凭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能联络些什么? 两位最高领导十分小心地避免介入直接争吵。丘吉尔婉转地表示,双方的分歧只是侧重点和优先地位上的不同,并非原则上的。尽管老丘有着“迷人的魅力、冷静的劝说、粗鲁的坚持、口若悬河般的雄辩、短暂的愤怒和几近落泪的伤感”,但国力日渐衰落,使他必须迁就后辈罗斯福。抛开政治因素不谈,丘吉尔对开辟第二战场始终心存恐惧。在之前的1941年7月5日,当谈到一战和二战他指挥过的四场损失惨重的两栖登陆行动时,他就对着艾登高喊:“记住,我的胸前挂着达达尼尔、安特卫普、达喀尔和希腊的奖章。”现在面对财大气粗的美国人,他有求于人家,必须收敛并小心应对才行。 尽管双方分歧巨大,但大家毕竟是不远万里,为了一个共同目标走到一起的。就这样吵吵,各回各家,显然不行,最终必须达成一个妥协的方案。最后,双方都做了彬彬有礼的让步,从而达成了“原则上的统一”。英国人愿意接受扩大太平洋攻势的观点,但“必须保持在这样的范围之内,即按联合参谋长会议的看法,当决定性打败德国的时机在1943年出现时,它不应有损于盟国抓住这一时机的能力”,同时同意扩大在缅甸的军事行动,以稳固蒋介石的地位。作为交换,罗斯福同意暂时不开辟第二战场,出动兵力在意大利西西里岛登陆——等于是丘吉尔进攻意大利计划的缩小版。为支援英军在缅甸作战,罗斯福答应向他们提供护卫舰和登陆艇。 18日上午,双方参谋人员终于草拟出一项概述盟国1943年目标的协议。协议措辞非常含糊,以使布鲁克和金都能够接受。上边写道,“盟军在太平洋上的行动,将继续以保持对日本的压力为目标”,这让金感到非常高兴,因为太平洋战区对日作战的行动超越了完全防御的限度。但“这些行动不应从欧洲抽调过多人力物力”,这又使布鲁克感到满意——这可能正是太平洋战场1943年未出现激动人心战斗场面的主要原因。然而,是否抽调过多,标准由美国的参谋长们决定。 霍普金斯读完协议后,告诉迪尔:“我认为这是个很好的文件,一个绝妙的计划,所以我感觉好受多了。”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这几乎完全归功于英国人高超的外交技巧。 丘吉尔和罗斯福几乎毫无疑问地接受了这一协议。丘吉尔高度赞扬了联合参谋部,“在我所知的所有盟国会议中,从来没有像这次会议那样,从军事、武器生产以及经济等各个领域对世界大战的局势进行长时间的专门研究”。 当天17时,总统和首相偕同其参谋长签署了双方关于1943年盟军战略轻重缓急次序的文件。 第一,击败德国潜艇仍处于物力损耗上的首位,所以应最先把力量集中于大西洋战场。 第二,必须为苏联提供更多援助。罗斯福强调,竭尽所能援助苏联是一种“有利可图的投资”。 第三,继续执行“包列罗”行动,在英国集结军队物资,为在1944年开辟第二战场做好准备。 第四,逐步增加对德国本土的战略轰炸,顺序依次为潜艇工厂、飞机工业、交通设施、炼油厂等目标。 第五,随着轴心国在北非的失败,应开始制订进攻西西里岛的作战计划。 第六,太平洋行动扩大到除确保新几内亚和所罗门群岛外,还应包括收复阿留申群岛以及进攻日本在加罗林和马绍尔群岛的基地。 第七,英国同意接受为1943年11月进攻缅甸的“安纳吉姆”作战制订计划。 会议宣布,准许参与“火炬行动”的军队在北非战役结束后向西西里岛进军。这是丘吉尔唯一关心的条款,因为他明白出兵西西里岛将妨碍1943年第二战场的开辟。美国人将西西里岛战事视为众多战事中的一个,依然妄想地中海策略不会影响到对大西洋壁垒的进攻。他们用了将近1年逐渐认识到,即使是美国庞大的、不断扩充的战争机器,也无法生产出足够的武器同时维持两大战事。 从会议决议可以看出,这并不是美、英双方原来期待会议所要制订的“如何开始打赢这场战争的宏伟蓝图”,许多关键问题悬而未决。会议确定,给予摧毁德国潜艇最优先考虑,让被邓尼茨折磨得生不如死的英国人如释重负。布鲁克坦承,“实际上,我们得到了我们到这里来希望得到的一切”。最失望的是马歇尔,他关注的事情几乎没有一件得到落实,英国人对缅甸的承诺存在极大的不确定因素。他的助手魏德迈少将的话,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参谋长的沮丧心情,“我们把全部财产都赔上了”。这当然不是一种精确估价,至少金得到了在中太平洋扩大攻势的许可。让罗斯福和丘吉尔感到欣慰的是,至少他们的军事首脑在表面上取得了一致。从会议进程及最后达成的协议来看,斯大林拒绝参加会议无疑非常正确。 听说领导在开会研究大事,麦克阿瑟撺掇柯廷以澳大利亚政府的名义索要增援。柯廷于是致电大会,要求向西南太平洋战区增调至少2000架飞机和大批人员、物资。在澳洲柯廷是老大,在卡萨布兰卡他绝对属于无人理睬的小人物。连太平洋问题都被排在会议的最末两位,大腕们对柯廷的建议简直都懒得搭理。 其实也不是有飞机故意不给柯廷。1942年到1943年,世界各地的盟军部队指挥官都是在人员、物资、装备极其短缺的情况下进行作战的。空军指挥官也一样。在中缅印战区,史迪威打算阻止日军前进,但连美军一个师的兵力也弄不到手,尽管马歇尔和史汀生都非常器重他。会议期间,艾森豪威尔在向马歇尔讲述他的后勤保障问题时,几乎要哭了。 1943年堪称盟军的“会议之年”,卡萨布兰卡仅仅是开端而已。随后从华盛顿、魁北克、开罗到德黑兰,盟军大腕将时间全用在开会和吵架上了,从而使缺乏重大战事的1943年显得寡然无味。与之相反,1942年大家只顾打仗,会议当然就开得少了。相对于后来的开罗、德黑兰、波茨坦来说,这次会议效率很低,除罗斯福最后突然放了一炮外,并未形成什么重大决议,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乏善可陈”,很多事情还要等5月的“三叉戟”会议来解决。 1月24日上午,同盟国的巨擘聚集在安法的热带花园,举行了会议期间唯一一次记者招待会。所有人都竭力摆出一副精诚团结的样子,对记者宣布向柏林和东京的进军已经开始。会议的主角儿无疑是罗斯福和丘吉尔,两人强迫戴高乐、吉罗和他们交错地坐在同一排椅子上,并让他们当着记者与摄影师的面握手——两个法国人的表情说多别扭有多别扭。卡萨布兰卡会议对外一直保密,因此,记者忽然发现眼前涌出这么一大堆牛人时——这时候,你是个中将,至少要站在三排之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听说这些人已经在这里待了两周,他们几乎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丘吉尔和罗斯福开始与记者畅谈战争的未来。罗斯福事前未经商量,突然宣布:“只有消灭德国、日本和意大利的全部战争力量,世界才能真正进入和平。这就意味着他们的谈判条件只能是无条件投降,同盟国不会容忍比这更高的条件。”罗斯福此言可以看作对未能与会的苏联人的一种表态,以免他们在极端情况下倒向轴心国。一战时,苏联人就干过类似的事情。但要知道,即使是牛人拿破仑在巅峰时期,也未将媾和的大门完全关死。罗斯福的话对所有人都不啻为一颗重磅炸弹,除了丘吉尔。前一天有霍普金斯和罗斯福儿子参加的私人午宴上,丘吉尔听美国总统说过这句话。对罗斯福的突然表态,丘吉尔皱起了眉头,但很快就微笑着解释说:“好极了!我倒要看看戈培尔之流将如何叫喊!” 有些人说“无条件投降”源于罗斯福的心血来潮。罗斯福的传记作家、普利策奖获得者多莉丝·基恩斯·古德温女士甚至说,因为天气很好,罗斯福心情极佳,才脱口说出这句话。丘吉尔毫不知情,感到震惊。其实早在1941年12月9日珍珠港事件后不久,罗斯福在谈话中就多次流露出反法西斯战争一定要取得彻底胜利的观点。1943年1月7日,卡萨布兰卡会议前夕,罗斯福和军事顾问交谈过关于无条件投降的问题,丘吉尔也曾和罗斯福就这一问题讨论过。丘吉尔希望“无条件投降”不要将意大利包括在内,以使其尽快退出战争。但在和副首相艾德礼及战时内阁交换意见之后,丘吉尔收回了自己的看法。斯大林虽然没有参加会议,但他在1943年5月1日纪念五一劳动节的讲话中说了让德国无条件投降之类的话,算是对罗斯福的一种呼应。 这种说法对战争的影响是好是坏,众说纷纭。有人说它强化了德国和日本的抵抗情绪,从而拖延了战争,并使战后的恢复更为困难。但也有人说,它增强了盟国广大军民的斗志。不可否认,希特勒和东条得到了一份鼓动人民抵抗到底的宝贵素材。另外,在盟军阵营内部特别是军方,许多人对这种说法表示担忧。莱希上将说,现在我们不得不全部消灭敌人了,外交途径被彻底丢弃,盟军已走上了打无限制战争的严峻道路。 总统和首相在第二天有更多理由为自己庆贺。有确切消息说,麦克阿瑟将军终于摧毁了巴布亚半岛日军的最后据点,红军在斯大林格勒包围了数十万德军。如果大家知道日本人已经决定从瓜岛撤退,当天豪华晚宴上浪费的美酒就更多了。 俾斯麦海海战 俾斯麦海海战 对美、英在卡萨布兰卡会议上费老大劲儿才做出的决议,之前日本人早有预料。就在瓜岛和巴布亚战役激烈进行的同时,11月3日、4日、7日,东京连续召开了3次大本营和内阁联络会议。在7日的最后一次会议上,东京对战争的未来形势做出了清晰判断。其核心内容为,美、英为摧毁帝国的大东亚建设,阻止德、意称霸欧洲,今后必将在各方面更加密切合作。其在太平洋上的反攻业已发起,而且今后将逐渐激化,从1943年后期逐渐达到高潮。 一、美、英将继续与苏联合作,力求消耗德、意的战斗力,同时将努力确保地中海及西亚方面。在太平洋和印度洋,美、英将试图以强大兵力发动比以前更积极的攻势,强化自澳洲、阿留申群岛、印度和中国方面对日本的反攻,破坏我海上交通线。目前尤需重视正在进行的南太平洋战事。另外,美、英可能企图在明年之后对帝国本土及占领地要害部分逐渐进行大规模空袭。 二、由美、英方面在欧洲组成大规模援苏第二战线,从其实力尤其从船只运载量不足的情况来看,目前实现的可能性极小,但必将进一步加强援苏物资的供应。 三、美、英必将尽各种手段,极力督促和鼓励重庆对日抗战。重庆的抗战能力虽逐渐减弱,但将相信美、英的最后胜利,仍不会轻易放弃继续抗战的意志。 四、澳洲将越加坚定抗战意志,依赖美国援助,努力增强战斗力,坚持继续对日抗战。 五、印度反英运动相当激化,但因英国的镇压,目前很可能收不到显著成果而被平息下去,印度仍将是英、美对日反攻的重要基地。盟军年内很可能在缅甸发起攻势。 六、苏联目前暂时不会向帝国挑战,也不会向美国提供基地。但视德苏战争和日美战争的发展以及双方军事力量状况,并非没有改变的可能。 会议认为,美国战时兵力可维持在600万人左右,目前人力资源充足。而英国本土人力资源已达极限。至少在今后两三年内,美国战争能力因军备和军需生产能力的飞跃提高将得到增强。随着美国造船能力的上升,1943年下半年以后,美、英综合船舶的拥有量将逐渐增加。可以看出,本次东京对形势的判断基本正确,结论与美、英的卡萨布兰卡会议形成的决议大致吻合。 1942年最后一天的御前会议上,除做出弃守瓜岛的痛苦决定,裕仁要求大本营陆海军部调整现有战线,为今后作战占领适当战术要点:所罗门群岛方向确保新乔治亚岛、圣伊萨贝尔岛以北区域及俾斯麦群岛;新几内亚方面迅速加强莱城、萨拉莫阿、马丹和韦瓦克等战术据点,为下一步重启攻占莫尔兹比港的作战做好准备;确保战略要地拉包尔的绝对安全。 根据御前会议形成的决议,1943年1月4日,东京大本营做出决定,所罗门群岛方面暂取守势,而在新几内亚东部采取攻势。同日,东京致电联合舰队司令官山本五十六和第八方面军司令官今村均,要求撤守瓜岛和布纳一线,采取“确保要域”的防御战略,作战重点逐渐转至右翼新几内亚东部地区,粉碎麦克阿瑟西南太平洋战区的反攻。以拉包尔为中心构筑防线,全力固守两翼前哨要地,主要包括所罗门群岛中部、北部,以及莱城、萨拉莫阿、马丹等要点,以作为今后一系列作战的根据地。换句话说,东京确保东南方面的方针丝毫未变。裕仁特意叮嘱参谋总长杉山元:“务必对你们的作战计划考虑再仔细些,不能让莱城和萨拉莫阿成为另一个瓜岛!” 既然瓜岛决定放弃而新几内亚准备加强,参谋本部迅速改变用兵方向,原拟增援瓜岛的陆军第二十师团、第四十一师团全部改派新几内亚方向,其运输任务由海军承担。最先到达拉包尔的第五十一师团被划归安达指挥。原来空壳子的第十八军变戏法似的有了3个师团,安达可谓鸟枪换炮,旧貌换新颜。但第五十一师团原驻中国广东地区,第二十师团驻朝鲜,第四十一师团驻中国山西太原一带,绝非一时半会儿就能来到。由此看出,盟军在太平洋上的反攻相对减轻了中国战场的压力。根据上述部署,安达很快制订了“八十一号作战计划”:第五十一师团部署在莱城、萨拉莫阿地区,第二十一师团前往马丹,第四十一师团则驻扎韦瓦克。 为抢先占领上述要点,1942年12月16日,安达派第五师团第十一步兵联队第三大队前往韦瓦克,第二十一联队第三大队和第四十二联队第二大队前往马丹。两支先头部队均顺利登陆,等待后续主力部队的到来。美国海军此时正忙于瓜岛陆战一师的换防,并未对新几内亚给予太多关注,只有部分潜艇参与了对日军的阻击。 12月18日,日军第十八战队旗舰“天龙”号轻巡洋舰遭到美军潜艇“长鳍金枪鱼”号伏击,2条鱼雷命中舰体中部,“天龙”号挣扎了2小时后沉入海底,舰上官兵大多游泳上岸。虽然只是一艘1919年下水的老舰,但因盟军在新几内亚一带并无主力战舰,“天龙”号无疑充当了“廖化”的角色,成为这一水域横行霸道的“巨无霸”。“天龙”号被击沉,不仅导致第十八战队12月24日就地解散,战队司令官松山光治也被免职,调任馆山炮术学校校长。 随后,日第十八军在1943年初组织的两次大规模增援行动均取得成功。1943年初,青木重诚中将率第二十师团主力乘海军高速运输船在轻巡洋舰“大井”号、“北上”号的护航下离开釜山,途中短暂在帕劳停留,1月19日抵达巴布亚半岛东北海岸战略要地韦瓦克。随后,阿部平辅中将第四十一师团先头部队第二三九联队从中国青岛出发,乘坐海军高速运输船于2月12日从韦瓦克登陆后前往马丹。该师团主力5月才运抵,是第十八军最晚到达新几内亚的部队。因为盟军飞机尚无法威胁到新几内亚岛西部,日军两次运输行动进展顺利。登陆后的日军立即开始修建机场。由野战部队充当工兵,这在日本陆军还是首次。海军第二根据地部队也随第二十师团在韦瓦克登陆,担负起海军基地的防务。 早在1942年3月7日的“sr作战”中,南海支队下属第一四四联队堀江正第二大队,与吴镇守府海军特别陆战队一部,在井上成美第四舰队的配合下,占领了新几内亚北岸军事重镇莱城和萨拉莫阿。明知不敌的当地少许澳大利亚守军,撤至山中采矿小镇瓦乌据守,随后依托当地一座简易机场获得补给。堀江并未花大力气“清剿”澳军残部,他认为,一旦日军拿下莱城以东240公里的布纳,位于两地之前的这个小村落将不攻自破。堀江随后率军返回拉包尔,准备参加主力部队对莫尔兹比港的“mo作战”,当地防务由第十七根据地部队的1200名海军士兵承担。 1942年4月,澳大利亚陆军部为监视日军在莱城和萨拉莫阿的行动,决定在瓦乌组建一支代号为“袋鼠”的游击队。这支部队包括新几内亚志愿步枪营和新加入的第五独立连,共有兵员400名,游击队队长是诺曼·弗莱少校。他们的任务是对当地日军进行监视,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展开有限攻势,骚扰并摧毁敌方军事设施。 1942年5月珊瑚海海战之后,麦克阿瑟和布莱梅开始筹划对日军的反击。为策应主力部队在布纳的行动,麦克阿瑟命令“袋鼠”部队对莱城和萨拉莫阿的日军实施突袭,夺取机场。5月23日,美运输机将奎恩少校的澳大利亚第五营一部运抵瓦乌,以加强“袋鼠”部队的实力。 6月初,盟军侦察机发回的情报显示,莱城有日军约2000名,萨拉莫阿有日军约250名。6月29日,“袋鼠”部队对莱城外围的希思种植园和萨拉莫阿进行突袭。对种植园的攻击以澳军的失败告终,指挥官奎恩在战斗中阵亡。但对萨拉莫阿的袭击取得成功,澳军声称击毙日军上百名,缴获部分装备和文件。次要战场的零星战斗引起了日军的重视,驻拉包尔的日军第二十五航空战队多次出动战机,对当地日军实施支援并空袭攻击机场的“袋鼠”部队。因双方兵力均不够多,谁都无法一口将对方吞下去。 以产金著称的瓦乌小镇,距萨拉莫阿仅60公里,附近有一座小型机场,还有越过欧文·斯坦利岭通往新几内亚南岸以及曼巴莱、科科达的小路,对将来准备再次进攻莫尔兹比港的第十八军来说,是必须占领的战术要点。从防卫莱城和萨拉莫阿的角度来说,这里绝不容有澳军存在。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发现盟军试图在瓦乌采取行动的安达迅速做出决定,要在盟军兵力得到加强之前,夺取瓦乌,全歼当地澳军部队。 1942年12月28日,安达以第五十一师团第一〇二联队两个步兵大队和一个炮兵大队为基干组成支队。因为支队长是师团步兵指挥官冈部通,此支队按惯例被称作冈部支队。冈部的任务是增援莱城并夺取瓦乌。增援行动将得到坂花义一中将第六飞行师团的空中支持,战役代号“第十八号作战”。 1943年1月5日夜,冈部支队乘5艘运输船,在驱逐舰“浦风”号、“谷风”号、“滨风”号、“矶风”号和“舞风”号的护航下,驶出了拉包尔军港。 1月7日清晨,航行中的船队被一架盟军侦察机发现。肯尼先后派出37架次飞机实施跟踪,与护航的日军飞机发生零星交火,宣称至少击落日机6架,可能击伤另外4架。但当天他们对运输船队的7次进攻遭到了零式战斗机的拼命拦截,没有一架飞机能飞抵船队上空投雷投弹。当天的唯一战果,竟然来自一架“卡塔琳娜”,这架飞机在夜间投弹,误打误撞,击沉了运输船“日龙丸”号,日军第三大队损兵361人,另外117人被潜艇“伊-25”号救起。 1月8日,盟军发起了多达13次攻击,每次派出的飞机从1架到20架不等,出动机型包括a-20、b-17、b-24、b-25、b-26、“英俊战士”、p-38和p-40,可谓五花八门,但也仅使已完成卸载的运输船“妙高丸”号搁浅沉没。 冈部支队主力4000人成功登陆莱城。虽然在登陆过程中遭遇空袭,略有损失,冈部依然决定按计划攻占瓦乌,清除近在咫尺的威胁。综合各方面情报,冈部轻率地认为,盟军在瓦乌一带只有400名缺乏重武器的散兵游勇,自己两个大队对付他们绰绰有余。他决定穿越萨拉莫阿到瓦乌道路西侧的密林,发起突袭。 1月16日,冈部率两个步兵大队离开萨拉莫阿,开始沿当地著名的“黑猫小径”向瓦乌隐秘挺进。 进攻部队穿越原始森林耗费了大量时间。因缺乏准确的地图,冈部只能依靠磁石辨别方向,摸索前进。当地地形起伏不定,日军时而上山,时而下坡,60公里道路似乎永无尽头。到27日,经过13天艰难跋涉的日军,终于隐秘进至瓦乌机场南侧高地。举目望去,机场似乎近在咫尺。一众日军士兵开始高呼“万岁”:“哈哈,这下机场是我们的了!” 冈部下令28日清晨发起进攻,于当晚率队走下布满树木的陡峭山坡。但地形错综复杂,次日早晨别说到机场,就连山脚都没能走到。为躲避盟军战机的侦察,匆忙遁入丛林的日军各部很快失散,密林中到处飘荡着日军的叫喊声。 冈部决定当晚行进,翌日清晨发起进攻。因为地形不熟,当29日清晨下山后,冈部发现,原来发现的机场只是一片平原,真正的机场还在西方4公里之外。两天的延误让日军丧失了取胜的最后希望。 通过破译日军电报,结合第五航空队对冈部支队海上进攻的情况,西南太平洋战区司令部清楚一支实力不俗的日军已经登陆莱城,他们下一步的进攻目标毫无疑问就是瓦乌。仅凭当地“袋鼠”部队,瓦乌肯定是无法守住的。麦克阿瑟立即召集了作战会议。 参谋长萨瑟兰少将认为,弹丸之地瓦乌不值得兴师动众。但肯尼中将恰恰觉得这地方一定要守,日军一旦占领瓦乌,将与萨拉莫阿和莱城形成三足鼎立之势,未来作战困难就更大了。作为航空兵司令官,肯尼更看中瓦乌机场。他向麦克阿瑟建议,用以前的老办法把增援兵力空运过去。 麦克阿瑟采纳了肯尼的意见。鉴于布纳作战已经进入尾声,布莱梅下令驻米尔恩湾的澳军第六师第十七旅火速增援瓦乌。 1月4日,莫腾准将的第十七旅先由米尔恩湾空运至莫尔兹比港,再由此地陆续转运瓦乌。 1月10日到19日,第十七旅先头部队第二营陆续运抵瓦乌。随后一周,天气恶劣,兵员及物资空运无法进行。 1月23日,布纳之战以盟军的胜利宣告结束,肯尼的全部运输机都能用于瓦乌方向。 1月30日下午,冈部支队发起的首次进攻被夏洛克上尉的第二营用机枪和迫击炮击退,夏洛克本人在战斗中阵亡。 次日,日军成功攻入机场一角,情况一度危急。澳军增援部队几乎是跳下飞机就立即投入激战。他们在日军距机场尽头不到400米处顽强将敌军击退。 1月29日,盟军运输机飞行57架次,成功将第七营运抵瓦乌。30日,运输机飞行66架次,除兵员之外,还送来了两门25磅炮和688发炮弹。1月31日,运输机飞行77架次。2月1日,运输机飞行53架次。 1月28日到2月1日最危急的4天内,莫尔兹比港第三七四运输机大队共出动253架次,成功将澳军第十七旅和500吨物资运抵瓦乌。因天气变幻莫测,不是所有运输机都能顺利着陆。旅长莫腾准将飞了3次,才勉强降落在瓦乌机场。 2月1日,驻瓦乌澳军部队增至3200人,首次对冈部支队形成了人数优势。日军右翼随时有被澳军迂回包抄的危险。因预计瓦乌唾手可得,冈部出发时并未携带多少粮秣,经数日激战,日军弹尽粮绝。战至4日,冈部承认失败,下令撤退。战斗中,澳军伤亡349人,声称击毙日军753人。 从1月28日开始,拉包尔第十八军司令部就与冈部失去了联系,安达只能焦急地等待前方发回的消息。2月6日得到的报告是前线久攻不克,冈部准备率部撤退。即使此时瓜岛第十七军的撤退已经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拉包尔还是派出10架零式战斗机飞抵瓦乌支援冈部,但显然为时已晚。 2月13日,安达下令冈部摆脱澳军后撤。立足未稳的澳军并未发起追击,饥肠辘辘的日军这才狼狈逃回萨拉莫阿。 安达试图以莱城和萨拉莫阿为后方基地,以瓦乌、曼巴莱为一线,构筑攻守兼备防御体系的愿望彻底落空。因为盟军牢牢守住了瓦乌,单纯固守前方的曼巴莱已毫无意义。此前,冈部曾派出两个步兵中队到曼巴莱,接应南海支队和独立混成第二十一旅团从布纳和萨纳南达撤出的溃兵。安达下令上述部队放弃曼巴莱,于3月上中旬陆续撤回萨拉莫阿和莱城。 布纳战役结束之后,盟军下一个攻击目标毫无疑问将是萨拉莫阿和莱城。由于进攻瓦乌失利,这里已变成了日军的第一线。目前在那里驻守的除兵败瓦乌的冈部支队,还有从曼巴莱撤回的南海支队、第二十一旅团2000余名残兵,他们大部分是伤病员,只有500人还有步枪等轻武器。指望这些部队守住莱城毫无希望,安达最紧迫的任务是尽快将驻拉包尔的第五十一师团主力送往莱城。 2月9日,陆军第八方面军司令官今村、第十八军司令官安达和海军东南方面舰队司令官草鹿、第八舰队司令官三川召开了联席会议,协商第五十一师团主力的输送问题。三川提出,由于未能完全取得新几内亚一带海域的制空权,部队沿海路直接运往莱城凶险异常,遭受盟军空中打击的可能性极大,全军覆没的可能性都是有的。草鹿进而提出,将部队先送往马丹,再由陆路前往莱城,才是最安全的办法。 陆军不赞同。马丹距莱城路途遥远,其间几乎无路可走。之前从萨拉莫阿到瓦乌60公里路程,冈部支队就走了13天,那么从马丹到莱城超过500公里,第五十一师团走完还不要几个月?那时恐怕不是增援,而是攻城了。陆军提出,先前两个师团及冈部支队的成功输送说明,经周密策划和严密护航的运输船队,完全有可能突破盟军的海空拦截,成功登陆。 经过瓜岛作战,日本海军总算知道了护航的重要性。从地图上看,从拉包尔到莱城直线距离仅900公里,运输船航速最高9节,走完这段航程最少需要3天。美军瓜岛的亨德森机场距战场较远,暂时可以忽略。但运输船队途经海域,完全处在新几内亚盟军陆基航空兵的打击范围之内。莫尔兹比港、米尔恩湾、多博杜拉、古迪纳夫岛、瓦乌等基地均驻有大量盟军战机,在漫长的海上旅程中,不被敌机发现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虽然盟军西南太平洋战区海上力量薄弱,但上述空中力量将对运输船队的安全构成致命威胁。 驻拉包尔的气象专家报告说,从2月底到3月初,新不列颠岛以北海域将出现一次持续时间较长的热带风暴,其间,陆基战机无法出动,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完成向莱城的增兵任务。结合气象专家意见,陆海军经多次磋商达成一致,使用运输船一次性完成增援任务,航线选择新不列颠岛以北,也就是按逆时针方向绕岛航行,以充分借用天气条件。船队起航时间是2月28日23时,预定3月3日16时30分抵达莱城。3月4日天亮之前完成卸载,船队立即掉头返航。 乘船前往莱城的增援力量,包括安达亲自率领的第十八军司令部及直属部队,第五十一师团5个步兵大队,海军第二十三防空部队等部,总计6192人。随行装备、物资包括40门火炮、40辆汽车、弹药、燃料、粮秣,总计2500吨。船队由陆军7艘运输船和海军1艘运输船组成,提供水上护航的是第三驱逐舰战队的8艘驱逐舰。 将这么多人的性命完全托付给天气肯定不行。经今村和草鹿协商,海军第二十一航空战队及“瑞凤”号轻型航母将派出海军战斗机85架、俯冲轰炸机9架,陆军出动第十二飞行团战斗机25架,联手为船队提供空中保护。连航母舰载机都奉命出击,可见日军为了本次输送下了血本。陆海军约定:“无论航行或驻泊,从拂晓到黄昏,船队上空必须保持有战机巡逻。” 这是开战以来,日军一次性为运输船队提供的最大规模空中保护。海军驱逐舰大多参与过瓜岛作战,对盟军空中力量的打击能力心有余悸。 第三驱逐舰战队作战参谋半田仁贵知少佐对未来的航程提心吊胆。根据他的计算,船队安全抵达莱城的希望几乎为零。半田特意强调这不是怕死,而是一种科学的计算。他的说法遭到了第八舰队首席参谋神重德的厉声呵斥:“这是命令,你们做好被全歼的思想准备就行!”神重德指出,附近海域并无美军航母,盟军陆基航空兵打击水面舰艇的能力是非常蹩脚的。 对第八方面军上报的运送方案,东京参谋本部慨然应允,认为“有超过百架陆海军战机护航,当无大碍”。南方军司令部一直颇有微词。刚刚上任的副参谋长稻田正纯少将鄙夷地称:“我方是全程连续护航,使得同一时间参与护航的战机数量不足。相反,敌军完全可以集群而来。”1942年2月,德国海军战列巡洋舰“沙恩霍斯特”号、“格奈森瑙”号和重巡洋舰“欧根亲王”号在空军的掩护下,在白昼成功穿越英吉利海峡。随后就有这样一个统计数字,虽然参加护航的战斗机多达150架,但因飞机和海上舰船存在巨大的速度差异,加之飞机要飞回基地加油挂弹,大多数时间舰队上空滞留的战斗机仅20架左右。德国人将这一结果通报给东京,却没有人认真研究。稻田很可能看过这份报告,结果也印证了他的观点。看来,这陆大军刀组成员、前参谋本部作战课课长真不是浪得虚名。 为压制盟军航空兵,日军在2月20日、21日、22日、27日与28日连续出动战机,对航线附近的盟军机场进行空袭,因投入兵力过少,时值雨季,机场上空乌云遮天,日军的空袭行动收效甚微。 2月28日23时30分,护航驱逐舰率先驶出拉包尔军港实施反潜巡逻。2小时后,3月1日凌晨1点30分,8艘运输船鱼贯而出。运输船在港外编成两列纵队:右侧的“神爱丸”号、“帝洋丸”号、“爱洋丸”号、“建武丸”号组成第一分队;左侧第二分队由“旭盛丸”号、“大井川丸”号、“太明丸”号与海军特种运输舰“野岛”号组成,两列分队间隔2000米。运输船队指挥官是松本辉秀海军大佐。第三驱逐舰战队“荒潮”号、“朝云”号、“时津风”号、“白雪”号、“浦波”号、“朝潮”号、“敷波”号和“雪风”号8艘驱逐舰,在船队前方和左右2000米至5000米负责警戒。 这几艘舰也都是老熟人了,从瓜岛开始就整天冒着枪林弹雨走耗子。原来当年苦练的目的不是为了打仗,而是为了倒腾买卖。值得特别提醒的是,日本海军三大祥瑞之首的“雪风”号出现在护航队列之中,似乎预示着船队此行的凶险和命运的不可预测。对航途中遭遇攻击,承受一定损失,日军早有思想准备。所有人员、装备和物资的装载都事先经过了精心设计,即使一两艘船出现意外,也断不至于使某种物品发生短缺。 船队指挥官是第三驱逐舰战队司令官木村昌福海军少将,悬挂木村将旗的“白雪”号行驶在船队的最前面。木村认为,自己拥有强大的空中掩护,驱逐舰上的水兵个个身经百战,同时天公作美,让船队可以得到恶劣天气的掩护,安全抵达莱城问题不大。 在日本联合舰队中,一脸大胡子的木村,同样属于特立独行的怪异人物。其父近藤壮吉是个律师,因母亲家中无子,才过继给姥姥家,改姓木村。其哥哥和弟弟都是海军军官。受父亲职业影响,木村具有近代法治思想,与那些充满武士道精神的莽夫截然不同。木村在海兵的成绩很糟,在入学120人中排在第八十四位,毕业时更是退到了第一百〇七位,再差估计就要被退学了。其同学中就有之前出镜率颇高的田中赖三、草鹿龙之介及最后负责瓜岛撤退的桥本信太郎。因为成绩太差,木村进海军大学深造几乎无望,晋升将军的希望更加渺茫。 后来,木村担任“鸥”号鱼雷艇艇长,在1923年9月2日的关东大地震时表现出色。当天是周末,大部分军官都上岸潇洒去了,木村当然也不例外。他看到地震后,火速返回,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驾驶自己那艘150吨的鱼雷艇,在东京和横须贺之间往返救人。当时东京湾遍布垃圾,余震不断,但木村操艇在海面上来回穿梭,游刃有余。据说当时不少高官显贵都是乘坐木村的鱼雷艇撤离的,他因此捞得许多好名声。 木村于1937年晋升大佐,两年后出任巡洋舰舰长。战争爆发时,他是重巡洋舰“铃谷”号舰长。在随小泽治三郎的南遣舰队执行孟加拉湾破交战时,木村的猎物主要是盟军的商船。与其他人不同,木村的办法是恐吓对方船员离船,然后开炮将船击沉。对方船员不离船绝不开火,更不向载人的救生艇开炮。这在嗜杀成性的日军中的确少见。幸运活到战后的木村,自力更生,开办盐厂,当了厂长。 第十七军司令官安达选择乘坐“时津风”号,第五十一师团师团长中野英光及司令部成员选择了诡异的“雪风”号——借“雪风”号的光,这些人几乎都幸免于难。运输船速度太慢,危险太大,日军所有高级将领都选择了乘驱逐舰前往。船队以可怜的9节航速逆时针驶往格罗斯特角。为躲避可能遇到的盟军侦察机,日军选择沿新不列颠岛北部海域航行,以借用即将来临的热带风暴作为掩护。从拉包尔起航之后,船队借助夜幕掩护,在狂风骤雨下向西南方向航行。昏暗的天色下,狂风掀起的巨浪让船队在海上时隐时现,骤雨导致能见度极低,更让木村对完成任务平添了几分自信。 对日军增援莱城的举动,麦克阿瑟早有觉察。2月中下旬,盟军远程侦察机发现,拉包尔军港大量船只正在集结,新不列颠南部盖斯马塔机场的日军航空兵也在进行战斗准备。2月19日截获的无线电情报表明,日军很快就将沿海路大举增援莱城。凭手下孱弱的海军力量拦住日军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此,也只能依靠肯尼实力不断增强的第五航空队了。 2月25日,麦克阿瑟叫来了肯尼。肯尼猜测,如果天气不好,日军船队将在3月第一周出航。麦克阿瑟问他是否要取消其他一切军事行动,集中力量阻截日军运输船队。肯尼回答,“除继续保障将供应品运往瓦乌和多博杜拉以外”,自己确实是打算这么做的。 此时,盟军西南太平洋战区的陆基航空兵,由肯尼中将的美国第五航空队和比尔·格林上校的澳大利亚皇家空军组成,超过400架战机分驻莫尔兹比港、多博杜拉、古迪纳夫岛、瓦乌和米尔恩湾等机场群。遗憾的是,其中大部分战机设计之初均以对地攻击为主。澳大利亚皇家空军“英俊战士”和“波弗特”虽然可以实施鱼雷攻击,却因数量太少且训练不足难以独挑大梁。此前,日军冈部支队成功登陆莱城,令发誓要切断拉包尔与新几内亚航线的肯尼火冒三丈,他同时也觉得脸上无光,何况还要面对老麦这样吹毛求疵的上司。 肯尼并未因此泄气,他麾下的第五航空队充满了创新精神,他们以不断改进和提出新战术著称——这也正是肯尼的可贵之处。经过多次钻研,肯尼和参谋人员找到了失败的症结所在。大家一致认为,进攻效果不佳的主要原因是战机受日军护航飞机和高射炮火威胁,不得不在高空至少是中空发起水平轰炸,从而导致命中率极低。此外,参战飞机数量较少,使日军舰船能够从容进行规避。如果使用大部队集中攻击——就像邓尼茨的“狼群”在大西洋猎杀盟军舰船一样——将足以对日军的运输船队构成致命伤害。 开战以来,美国陆军航空兵一直使用高空水平“精确”轰炸。他们声称,依靠精准的诺顿瞄准器,可以将重磅炸弹从7000米高空投到一个泡菜坛子里。但经历多次战斗,他们自己都对上述说法嗤之以鼻。事实证明,这种“精确”轰炸命中率极低。为提高轰炸的准确性,肯尼认为可以尝试一下低空“跳弹战术”。 当年肯尼在陆军航空兵研发部任职时,曾了解到英国飞机在大西洋战役中使用过这种轰炸模式,并已取得了一些经验。对这种战术的基本原理,肯尼后来回忆说:“它是在距敌舰几百英尺远的地方,从距水面50英尺的高度投下安有5秒延迟引爆装置的炸弹,它会依靠惯性在水面跳跃前进,最终击中目标。由于有几秒钟的延迟时间,炸弹爆炸时就会将敌船侧弦或船底炸开,从而导致其沉没。这也意味着飞机投弹时要尽可能远离敌船,防止被攻。” 通俗点儿讲,就是我们孩童时期玩的一种游戏叫“打水漂”。与以往的高空水平轰炸相比,用这种方式投出的炸弹命中范围由一个点变成了一条线。同时低空投下的炸弹让敌军舰船缺乏足够时间转舵躲避,因而可以获得更高的命中率。但是,这种跳弹攻击要求飞机飞得很低,在近距离投弹时,机组人员需要有极大勇气去面对敌舰的防空炮火。在前往澳洲任职途中,肯尼和助手保罗·冈恩少校已就这种战术的可行性和优缺点进行过讨论。两人一致认为,实施这种攻击的前提是,必须采取有效办法对敌舰的防空炮火进行压制。 在南太平洋的斐济,肯尼和冈恩曾用1架b-26以珊瑚礁为目标进行了跳弹轰炸实验。当他们抵达布里斯班时,肯尼命令冈恩去指挥装备b-17飞行堡垒的第四十三轰炸机大队第六十三中队,训练飞行员用跳弹战术攻击舰船。虽然战术被证明行之有效,但大块头的“空中堡垒”明显不是一种适合这种攻击的飞机。b-17机体太大,不够灵活,而且机首仅配备了一挺机枪,在低空轰炸过程中极易受到防空武器的反击。肯尼需要另外寻找一种武器用于实验新战术。 当时盟军装备的所有飞机都不太符合这一标准。为尝试新战术,必须对飞机现有武备进行改造。肯尼将任务交给了绰号“老爹”的保罗·甘上尉——他以有悖正统、创新的飞机维修方式被称作“超级试验机爱好者与全能维修工”。 作为一名现役陆航地勤军官,甘曾是一名前海军飞行员。他在战争爆发前就已退役,作为一名民航技术员在夏威夷工作。战争爆发时,他担任菲律宾航空公司的总经理,和家人一起居住在马尼拉。就在日军偷袭珍珠港的第二天,甘以陆军航空队上尉军衔恢复现役。幸运的是,他并未成为日军的俘虏参加那次死亡行军,而是在菲律宾沦陷之后成功撤出。他的妻子和女儿仍滞留在日军占领下的马尼拉,但都幸运地活到了战后。 贝尔飞机制造厂在向军方提交的报告中这样描述甘:“精力充沛,能力出众,能够对飞机提出前所未有的修改建议。”从1942年夏天开始,甘在布里斯班鹰庄机场负责试飞工作,主持对a-20攻击机进行改造。为了能够进行低空扫射,甘在飞机的机首部位加装了机枪。a-20的改造成功使肯尼新战术的设想成为可能。之后肯尼给了甘几架b-25——当初杜立特空袭东京使用的那种飞机——让他在这种轰炸机上进行类似实验。甘破天荒地将飞机下部和机尾的8挺12.7毫米机枪拆除,在机身前部安装了10挺这种机枪——4挺在机首、两侧炮塔分别2挺、顶部炮塔2挺。因新增武器导致飞机前部过重,为实现机身平衡,甘在后部加装了一个200加仑的附加油箱。最后,甘还对顶部炮塔机枪进行了改造,使之可以锁定保持向前发射的状态。上述改装完成之后,甘将飞机交给汤斯维尔基地第八十一补充训练大队试飞,并根据试飞情况做了一些小改进。 如此,b-25最新改造型b-25c-1横空出世。到2月初,第五航空队已完成了十几架飞机的改装,足够装备一个完整的轰炸机中队。第三轰炸机大队第九十中队最先装备这种改造的“米切尔”,中队长埃德·拉纳少校开始学习跳弹战术。为完成新飞机的试飞和量产任务,甘和飞行员每天工作长达12~18小时。他们夜以继日地工作,盟军在1943年前3个月共改造出30架新型b-25c-1。另外,甘还在澳大利亚空军的“英俊战士”上加装了4门小口径火炮和6挺机枪。随后,第八十九轰炸机中队a-20机组成员也受命进行新战术的训练。 经过一系列改进探索,盟军终于形成了新的协同攻舰战术。其基本做法是,先由“英俊战士”从低空扫射,然后b-25与a-20协同,一边从低空扫射,一边实施低空轰炸。为分担低空攻击队的压力,“空中堡垒”将同时从3000~4000米高空实施水平轰炸。 方针既定,盟军飞行员开始按照新战术展开紧张的魔鬼训练。莫尔兹比港外纳缔亚暗礁上搁浅的英国废弃船只“普鲁特”号成为最好的训练靶舰。因采用实弹高强度训练,两架飞机被自己低空投下的炸弹炸伤,另一架在低空俯冲投弹时未能及时拉起,不慎撞上桅杆坠毁,机组3名成员无一幸存。虽然遭受了意外损失,拉纳少校还是向肯尼报告说,他的飞行员是一群“值得骄傲的人”,并保证他们在未来行动中“绝不会失败”。 后来,肯尼说:“我看到他们在对船只残骸进行训练,从不脱靶,那真是完美的攻击。”肯尼说他当时就有一种预感,“日本人将在这种新奇的攻击下付出惨重代价”。 b-25c-1在大部分指标上超过了a-20。因为加装了副油箱,它有比a-20更长的航程、更多的载弹量、更强的火力,不足之处是增加了一名成员,重量增加导致速度有所降低。但是,经过短期训练,飞行员还是很快适应了这种变化。 试飞期间,飞行员还发现了一个绝招:在近距离攻击敌舰时,一边用机枪扫射,一边来回踩方向舵,让飞机在做蛇形运动的同时进行投弹,可以大幅降低被敌舰防空炮火击中的概率。这一做法很快成为低空轰炸的窍门。但是,新难题很快就出现了,普通炸弹投出后会立即引爆,意味着飞机低空投弹后很可能被伤及。第二十六军火连本杰明·汤普森上尉对m106炸弹引信进行了改装,换上了有延时爆炸功能的新引信。第四十六军火连受命24小时连轴转制造新式引信,以保证部队的实战需要。 到2月初,盟军新战术的演练已开始从单机发展到双机或多机组编队协同。得知日军一支大型船队即将前往莱城的消息之后,队员练得越发起劲儿。大家都憋着一肚子气,欲借这次机会为“陆军航空兵攻击水面目标非常蹩脚”的说法正名。肯尼甚至下令,减少对拉包尔和莱城的例行空袭,让飞行员有更多的时间进行训练:“地勤人员工作起来就像疯子,他们必须保证每架飞机状况良好,因为我们随后可能出发攻敌。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在实战中检验新战术的有效性了。” 接到日军船队大举出动的消息之后,肯尼和助手恩尼斯·怀特海德准将立即召集参谋人员进行会商。大家判断,日军增援的可能路线有三条:一是全队驶往莱城;二是在维蒂阿兹海峡以北兵分两路,一路往莱城,另一路前往马丹;三是全队驶往马丹从陆上转进。司令部据此制定了三套针对性的作战方案。随后,肯尼颁布命令:首先在上述三条路线加大侦察机巡逻力度;其次大部分航空兵力特别是新改造的b-25、双发p-38战斗机立即飞越欧文·斯坦利岭,转场至新几内亚东海岸的几个机场,将高海拔可能造成的影响降至最低。除此之外,所有攻击行动被勒令停止,确保作战前夕全部战机处于齐装满员的最佳状态。 2月下旬,盟军气象部门报告说,未来几天俾斯麦海一带可能出现热带风暴,同时新不列颠岛以南天气晴朗。肯尼和怀特海德据此断定,日军增援行动将很快启动,他们一定会利用恶劣天气来隐藏行踪。在对日军运输船队行驶路线和盟军轰炸机作战半径做出比较之后,肯尼断定,最合适攻击的时间和地点将是“3月第一周任何一天10时左右,地点位于芬什哈芬外海”。狩猎岬被确定为空袭机群集合点。若想达到最佳集中轰炸效果,分散在多个机场的战机必须根据不同距离和飞行速度精确计算,保证在同一时间抵达集合点上空。 2月28日,肯尼向麦克阿瑟做了战前最后一次汇报,说明自己的意图是在距莱城尽可能远的地方发起空袭,如此,处于深海区的日本舰艇一旦沉没,就很难展开有效营救。麦克阿瑟深表赞同:“我想,日本佬这次要倒大霉了。” 双方的天气预报比现在还准。热带风暴的干扰导致盟军侦察机在日军航程的前半段毫无发现。 3月1日14时,驱逐舰“白雪”号发现舰队右前方疑似出现一艘盟军潜艇,迅速出列前往攻击。但那艘潜艇像狡猾的泥鳅,一晃不见了。 16时,当日军船队缓慢行进至霍曼角以北海域时,被美军第三二一中队一架b-24捕捉到了行踪。沃尔特·辛吉斯中尉迅疾向莫尔兹比港发回接敌电报,称发现敌运输舰8艘、护航驱逐舰6艘。 辛吉斯发出的电报同样被日军截获,木村清楚船队行踪已被发现,盟军的空中打击随时可能降临。但自恃有百余架飞机护航,木村依然下令船队按预定航线向前行进。 期待已久的日本人终于来了!接到辛吉斯中尉的电报之后,盟军各大机场瞬间一片忙碌。此时,肯尼麾下有轰炸机207架、战斗机154架,另有轰炸机86架和战斗机95架在澳大利亚东北部的汤斯维尔、库克敦机场集结待命。预定参加本次攻击的有154架p-38、p-40战斗机,34架a-20攻击机、41架b-25中型轰炸机和39架b-17“空中堡垒”,共计268架飞机全部加油挂弹,做好了随时出击的准备。 将敌舰队位置在海图上标出之后,肯尼发现目前大部分盟军战机尚不具备攻击条件,除了长腿的“空中堡垒”和“卡塔琳娜”。此时,天色已近黄昏,日舰所处海域天气恶劣,贸然发起攻击,不但收不到预期效果,夜间返航还可能造成意外损失。肯尼于是决定大队人马暂不出击,只派少量飞机对日军船队实施监视并进行骚扰。 当晚,一架执行搜索任务的b-24从1500米高空向日军船队投下了4颗炸弹,按照惯例,无一命中。 1日夜到2日晨,盟军侦察机在恶劣的天气条件下,一度跟丢了目标。 2日8时15分,另一架b-24透过云隙再次定位了日军船队。虽然敌人尚未进入盟军中小型飞机的攻击范围,但情况紧急,肯尼还是下令重型轰炸机立即出击。 当日军船队行进至格罗斯特角时,美军第四十三轰炸机中队的8架“空中堡垒”从南方呼啸而至。日军护航零战立即进行拦截。肯尼原本安排第九战斗机中队的p-39为b-17护航,但因联络不畅,护航战斗机未能及时到达指定阵位。 8架b-17遭到了33架零战的围攻。当时天空乌云密布,雷声阵阵。随后赶到的美军战斗机在作战空域击落日机2架,但8架b-17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6架“空中堡垒”冲破日机拦截,冒着驱逐舰的防空炮火从2000米高度投下了31颗454公斤炸弹。 10时16分,行驶在船队左侧,满载弹药燃料的“旭盛丸”号接连被5颗炸弹命中,第一、第二号舱起火,19分钟后脱离编队,于11时26分沉入大海。船上运载的第一一五步兵联队1500名官兵和步兵炮等装备悉数落水。 “雪风”号和“朝云”号迅速抵前,救起了其中918人。根据木村的命令,两舰随后驶出大队,全速开往莱城,当晚顺利到达目的地,卸下了857名幸存者,包括第五十一师团师团长中野英光及司令部成员。这些落汤鸡个个垂头丧气,但他们已经摆脱了随后那场灭顶之灾。两舰完成卸载,全速掉头返航。 “旭盛丸”号中弹沉没,美军炸弹还命中了第一编队的“爱洋丸”号、“帝洋丸”号和“建武丸”号。“帝洋丸”号受损严重,勉强能随队航行。 2日14时20分,美军6架“空中堡垒”再次来袭。日军护航零战拼命阻击,成功将美机驱逐,船队未遭任何损失。 傍晚时分,日军船队第三次遭到8架“空中堡垒”的轰炸,1颗近失弹导致第二编队最尾处的“野岛”号严重受损。为了迷惑盟军,木村下令船队黄昏前一直沿270度航向行进,装出前往马丹的样子,日落后才转向190度,由长岛以东进入维蒂阿兹海峡。但盟军的飞机实在太多,木村的佯动并未取得任何效果。 当天,运输船队共经受了3轮空袭,日军共出动42架次飞机投入护航,仍有1艘运输船被击沉,其余2艘重伤、2艘轻伤。日军损失零战3架,美军损失“空中堡垒”1架。 因受天气和飞机航程的影响,盟军第一天的空袭还不能被称为完全意义上的多机种联合进攻。这一天的战斗,不过是次日饕餮盛宴之前的开胃甜点。 2日深夜,日军船队穿越维蒂阿兹海峡,进入所罗门海。木村犯下了一个致命错误,他没有让船队借着月色全速驶往莱城,而是绕着胡翁半岛兜圈子,将到达莱城的时间设计为3日夜间。“大胡子”木村当然有自己的理由。2日白天连遭空袭,让他感到了盟军航空兵的威胁。如果当晚全速前进,3日清晨即可抵达莱城。但那里日军的空中力量十分薄弱,此时如果盟军发起大规模的白昼攻击,卸载中的运输船队势必全部葬身火海!如果暂时停留在3日白天快速赶路,船队就可以得到新不列颠岛相对强大的陆基航空兵掩护。只要能够挺过白昼,夜间抵达莱城的船队就可以在夜色的掩护下快速卸载,次日清晨从容返航。 凌晨1时,“朝云”号和“雪风”号快速赶回,重新加入护航队列,木村心里更觉踏实了一些。 如果盟军依然采取以往大批次、小规模的高空水平轰炸,木村的伎俩真有可能得逞,至少不会有后来那么惨。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即使木村连夜赶路,第二天白昼遭遇攻击的最坏结果也不过是运输船被全部击沉,但那些位于近海的落水士兵一定有不少人游水上岸,断不至于后来全部落入深海喂了鱼鳖虾蟹。当然,木村事先是不知道结果的。他此时的心情应该和中途岛海战时南云是否立即出动第二航空战队的俯冲轰炸机队相仿。要怪也不能只怪木村和南云,还要怪美国人太狠、太黑、太顽强。 3日凌晨,日军船队继续前行,只有澳大利亚皇家空军第十一中队的一架“卡塔琳娜”不紧不慢地跟在后边。除了扔下小炸弹,偶尔吓唬一下日本人,这架飞机还不时投放照明弹,以确认日本船队存在,不间断地向莫尔兹比港现场直播最新消息。这种老鼠被猫盯着的滋味,让木村极度不爽,又无可奈何。直到3日早晨,一架b-17前来接班,那架“卡塔琳娜”才大摇大摆地绝尘而去。 3日6时25分,首先抵达战场的是来自米尔恩湾的澳大利亚皇家空军第一〇〇中队,“英俊战士”对木村船队发起了3轮鱼雷攻击,仅在最后一轮攻击中将“神爱丸”号击成轻伤。 澳军飞机遁去,东方渐亮。此时,日军船队完全进入美军新型b-25的打击范围。偏偏天公不作美,一直伴随他们的热带风暴在关键时刻向东飘然而去,日军船队赤裸裸地暴露在湛蓝的海面上。 眼看时机已经成熟,随着肯尼一声令下,盟军代号为“暴怒”的攻击行动全面拉开序幕。随着攻击命令的发出,驻莫尔兹比港的90架战机,一架接一架腾空而起,向预定集合点狩猎岬疾驰而去。 据当时参加战斗的飞行员回忆,升空之后,他们见到了“新几内亚自开战以来从未见过的庞大机群”——本次空袭出动战机数量,是南太平洋战区有史以来最多的一次。为压制可能来自莱城的日军增援,22架加拿大皇家空军道格拉斯“波士顿”战机前往莱城发起攻击,行动持续了整整一天。 9时30分,参加“暴怒”行动的所有盟军战机,全部抵达指定海域——莱城以东的狩猎岬上空,一场大规模的海上猎杀即将上演。 9时50分,日军船队发现南方天空中陆续出现了许多越来越大的黑点,130架盟军飞机兵分两路,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眼见盟军战机来势凶猛,“大井川丸”号舰长饭野立即终止了正在甲板上进行的训话,命令水兵撤至船舷,随时做好弃船准备。盟军的攻击尚未发起,日军就如此惊慌失措,看来饭野跟他哥饭桶一样,真是没有白姓饭。 10时整,13架“空中堡垒”在16架p-38的护航下,率先抵达日舰上空,从2100米高空开始第一轮投弹。日军舰船左右躲闪,以避开纷纷落下的炸弹,船队防空阵形被完全打乱。随后出场的是低空掠海而来的13架“英俊战士”。日军迅速以防空炮火进行反击。此时澳军战机恰好飞临美军战斗机下方,偏巧p-39正在抛弃副油箱,准备迎击零战,“英俊战士”只好边躲避头上降落的油箱,边向目标接近。所幸美机抛下的油箱并未伤及友机。因“英俊战士”飞行极低,日军误以为它们将发起鱼雷攻击,纷纷调整航向以舰首朝向来机。此举导致驱逐舰两舷的防空炮威力大减,澳机得以轻松突破防空火力,爬升至攻击高度,向运输船发起攻击。“英俊战士”的4门20毫米机关炮和6挺12.7毫米机枪,朝日舰防空炮位和上层建筑猛烈扫射,日军炮手伤亡惨重,数艘运输船起火燃烧。 一名澳军飞行员形容当时的情景:“我们快速将敌军驱逐舰抛在身后,但他们持续用舰上安装的各种高炮向我们射击,小口径速射炮的砰砰声和大口径高炮的咣咣声不绝于耳。我们甚至可以看到曳光弹组成的火线在飞机周围飞快穿过。一艘运输船进入了视野,起初它看上去很模糊,但随着飞机的高速逼近变得越来越清晰。机首机炮开火的巨大震动如雷鸣一般,震得双脚发麻。同时你可以清楚看到机枪曳光弹组成的火线投射在船身上。经过短暂的沉寂后,橙色火球忽然从船上各处喷涌而出。” 盟军机群终于实现了从不同高度、不同方向对同一船队的协同攻击!几乎同时发起攻击的是埃德·拉纳少校第九十轰炸机中队的25架b-25。其中13架普通型在中空实施水平轰炸以吸引日军防空火力,为12架低空飞行的新型b-25c-1实施新战术创造机会。12架b-25c-1以两机为一组迅速下降到8~30米低空,一边用12.7毫米机枪扫射,一边向海面投射227公斤炸弹。 约翰·赫内布利少校如此回忆当时的情景:“我以我能做到的最低高度飞过装满部队和物资的甲板,我的投弹手投下了携带的2颗227公斤炸弹。其中一颗沉入大海,另一颗在水线之下击中了敌舰船舷。” 罗伊·莫尔中尉说:“机首前向机枪压制了敌人火力,我看见日军士兵成排成排倒下,其余人丢下武器四散而逃。” 船侧舷面积较大,且根据物理定理可以判断此时跳弹的速度几乎等于飞机速度,远远大于鱼雷几十节的速度,因此轰炸取得了极高的成功率。美军本轮攻击投下的37颗炸弹竟然有17颗准确命中目标。 随后投入进攻的是格伦克拉克上尉的a-20机队,采取两机或三机编队进行投弹,投出的20颗炸弹11颗命中。迪克西·邓巴上尉和杰克·泰勒中尉的a-20合力攻击块头最小的“建武丸”号,剧烈爆炸引爆了船上1650桶航空汽油。仅5分钟,该船就烧成一个巨大的火盆,痛痛快快沉入海底,灭火去了。 空袭仅持续了20分钟,盟军飞行员报告,“日军大部分船只不是被击沉,就是严重受伤”。 到中午时分,所有投完炸弹并打完所有机枪子弹的盟军战机,悻悻飞走,回基地重新加油挂弹。 前一天遭遇过空袭之后,日军当然清楚盟军绝不会就此罢休,3日运输队的行程必然凶险异常。这天一大早,拉包尔就派出战斗机为木村护航。盟军攻击开始时,恰值两波日机换班,船队上空的零式战斗机达到了41架。即便运气如此之好,日军依然挡不住上百架敌机从不同方向、不同高度发起的猛烈攻势。此前,日军从未面对过盟军百机以上的空袭行动,在大部分空袭行动中,日军战斗机占有数量优势,拦截10~20架盟军轰炸机不算困难。10时05分,第一批抵达战场的19架零战根本未料到盟军会使用新战术,而是根据以往的经验全力对付高空的敌机,忽略了对中低空的防御。在船队上方进行的空战中,盟军声称击落日机20架,自己仅损失3架。 除“建武丸”号10时08分沉没,日军其余6艘运输船全部受伤。屋漏偏逢连夜雨,“野岛”号在快速机动中与船舵故障的“朝潮”号相撞,两舰双双受伤,动弹不得,只能在海面上团团打转。盟军飞行员曾报告说,“有两艘燃烧的敌舰因避让炸弹发生碰撞而沉没”,实际上,两舰当时仍然漂在海面上。 木村的旗舰“白雪”号同样遭到轰炸和扫射。站在舰桥上指挥的木村,其左腿、右肩被机枪弹贯穿,右侧腹部被飞溅的弹片击中,重伤倒地。信号兵立即升起了一面“司令官重伤”的信号旗,被木村臭骂了一顿。他担心此举会影响士气,下令立即升起一面“刚才信号有误”的旗语,消除刚才的恶劣影响。1颗炸弹命中三号弹药舱,诱发的殉爆将驱逐舰舰尾炸掉,导致舰首高高上翘。重伤的木村很快被转移到“敷波”号上。在海上挣扎了一阵之后,“白雪”号于11时05分沉入大海。 “时津风”号和“荒潮”号同样中弹失去了航行能力。来袭敌机远去之后,其余4艘驱逐舰立即上前放下救生艇,打捞海面上黑压压的幸存者。木村知道盟军很快会卷土重来,果真,打捞各舰很快收到了“敌机大编队正快速北上”的不幸消息。木村断然下令“终止救援,舰队暂时向北避退”,带着幸存各舰仓皇逃向莱城。 对木村下达的撤退命令,“朝潮”号上的第八驱逐舰分队司令官佐藤康夫大佐拒绝执行。他向旗舰打出信号,“我与‘野岛’号舰长有约,现在要去救援他们”。佐藤与“野岛”号舰长松本龟太郎私交甚笃,现在他要冒损失军舰的危险去营救好友。此刻显然不是讲哥儿们义气的时候,佐藤实际是在为私交拿一船官兵的生命开玩笑。当他救起好友松本及部分“野岛”号、“荒潮”号的幸存者准备快速逃逸时,预料中的大批敌机已隆隆杀到,对滞留的日舰发起猛攻。盟军炸弹使驱逐舰如同穿行在喷泉中一般,在“朝潮”号舰长吉井五郎、“荒潮”号舰长久保木英雄相继战死之后,佐藤下达了“弃舰”命令。他的好友松本只好再次下海游泳了。可能出于对众多死难者的愧疚,佐藤本人拒绝离舰。与松本握手告别之后,佐藤将自己绑在舰桥上,与舰同沉。 在17架“空中堡垒”、12架a-20、10架b-25、5架“英俊战士”、11架p-38的联合攻击下,日军残余舰艇毫无招架之力。因防空炮火已极度微弱,连美军的“空中堡垒”都在现场模仿b-25进行低空跳弹攻击。16时30分,被接连命中4弹的“神爱丸”号沉没。1颗炸弹在“太明丸”号舰桥和烟囱之间爆炸,船只完全变成了一座人间地狱,剧烈摇摆的船体导致甲板上的伤者和死尸相互滚抱在一起,细沙吸附着鲜血到处流动。18时30分,先后被命中4弹的“太明丸”号沉没。19时30分,被命中6弹的“帝洋丸”号也恋恋不舍地沉入水中。 当晚,肯尼命令盟军战机重返现场进行扫尾,对日军救生艇发起攻击。美军飞行员在报告中说:“屠杀持续到深夜,如果还有幸存者躲过了扫射,他们肯定葬身深海,成为鲨鱼的美味。”另一名飞行员报告:“注意,装载200名幸存者的拖船被击沉,再无幸存者。”飞行员查尔斯·豪中尉在报告中写道:“投弹之后,我们花了大量时间对所能看到的幸存者及救援人员进行扫射。我在对一艘受损的驱逐舰扫射时,发现一艘救生艇上还有活人。进行大约7分钟扫射之后,救生艇已经倒翻过来。确认上边已经没有人活着,我停止了射击。” 最顽强的当属“大井川丸”号,它白天已经中了8颗炸弹,现在竟倔强地漂在海面上,不愿入水。一旦熬过黄昏,它生还的概率将大大提高。可惜西南太平洋战区不仅仅有空军。 眼看肯尼第五航空队忙得不亦乐乎,卡彭特中将那些微不足道的海军也来捞功。当晚,驻扎在米尔恩湾的10艘美军鱼雷艇闻风而动,其中2艘因碰触水面船只残片受损,率先返航,其余8艘发现了海面上烧成火炬的“大井川丸”号。 水手略感扫兴,但肯定不会手下留情。23时20分,pt-143号和pt-150号各抵近发射了1条鱼雷,干净利落地将“大井川丸”号送入海底,总算从大发神威的航空兵碗里抢到了一块肉吃。随后几天,这些鱼雷艇持续在战场附近游弋,配合航空兵搜索海上漂浮的日军幸存者,毫不留情地用机枪将他们“突突”到深海里去。 盟军心狠手辣,事出有因。肯尼的参谋长唐·威尔逊少将说,3日,当盟军发起第一轮攻击时,伍德罗·莫尔中尉的“空中堡垒”机翼和雷达舱接连中弹,火焰很快吞噬了飞机。9名机组成员有7人跳伞。但日军零战飞行员不肯罢休,用机枪对跳伞人员进行扫射。目睹这一场景的詹姆斯·墨菲上尉愤怒地说:“我要发泄我的愤怒,杀死每一个我可以找到的日本杂种!” 更多盟军飞行员从战争整体角度出发,他们不想打一场君子之战。他们曾从陆军弟兄那里听过许多故事,他们的被俘战友被日军用刺刀捅,然后丢下不管,身上还挂着“凌迟处死”的牌子。实际上,对日军幸存者的扫射在那架b-17被击落前就已开始了。盟军从1年多的战争中体会到了日军的残酷无情。 这一做法看似不太人道。澳大利亚历史学家艾伦·史蒂芬斯评述:“这项血腥而残忍的任务让很多飞行员觉得难受。”但一名澳大利亚皇家空军“英俊战士”的飞行员说,他们乐于执行这项工作。在海中每射杀一名日本人,都意味着陆军战友就可以少面对一个敌人,因为日本人是誓死不降的。 美国战史专家莫里森少将持同样观点:“这是一项残忍的任务,但具有军事上的绝对必要性。日本士兵惯于负隅顽抗、拒不投降,如果这些日本士兵游到岸上加入莱城守军,将增加地面作战的困难。因此在巴布亚,接连一个月成了渔猎开放期,任务是搜捕幸存的日本人。土著如同旧时猎取人头一样到处追捕他们。” 美国民众对飞行员扫射幸存者并无太大争议,他们已通过媒体领教了日军的残忍和冷酷无情。公众援引一位参战军官的话说,“敌人不杀害你,你也不杀害敌人,那是体育比赛,不是战争”。 3日傍晚,从卡维恩匆匆赶来的“白雪”号与幸存驱逐舰会合,并给它们补充了燃料。随后,包括安达在内的幸存官兵被集中转移到“雪风”号、“初雪”号和“浦波”号上,当晚凄凉返航拉包尔。多次要求前往新几内亚指挥战斗的安达再次失望而归,顺带洗了一回免费的海水澡。看来,他的运气比当初洗澡登上爪哇岛的方面军司令官今村差多了。 利用夜色掩护,几艘日舰试图营救更多的落水人员。但当晚海上风大浪急,能见度极低,因忌惮盟军次日的空袭,日舰仅救起少数幸存者即匆匆离去。 安达一行于5日中午顺利回到拉包尔。 随后几天,三川派出多艘潜艇前往作战海域,试图救起更多的人,收效甚微。 此后不久,第八舰队司令官职务由鲛岛具重中将接任,三川弃船登岸,回东京当了航海学校的校长。根据井上成美、栗田健男都是在捅出大娄子后到海兵当校长的经历,猜测三川此次赋闲与俾斯麦海海战的惨败有关。 佐藤的好友、“野岛”号舰长松本侥幸逃出生天。日本媒体对本次惨败闭口不谈,却对佐藤“舍己救人”的“壮举”大加渲染。佐藤因此获特晋两级,升海军中将。命大的松本倒是悠闲地活到了战后。 综合盟军3日的战绩,日军7艘运输船和3艘驱逐舰永远留在了俾斯麦海,仅4艘驱逐舰凭借高速侥幸逃脱——其中只有大名鼎鼎的“雪风”号毫发无损。盟军共投下271颗227公斤炸弹和253颗554公斤炸弹,损耗机炮和机枪子弹23万发。中低空投下的137颗炸弹48颗命中目标,命中率高达35%。而实施高空水平轰炸投下的387颗炸弹仅29颗疑似命中目标,命中率仅7.5%。如果单独统计第八十九中队和第九十中队的跳弹轰炸,命中率达到了惊人的49.1%。 两天的战斗,盟军仅损失1架b-17和3架p-38,13名机组成员战死。其中12人来自被击落的4架飞机。最不幸的阵亡者来自拉纳少校那架b-25。该机完成攻击任务后因故障坠毁,其余人员均跳伞逃生,机枪手成为唯一的阵亡者。 美国战史将这次战斗称为“俾斯麦海海战”,而日本所有出版物中都找不到它的影子。如按发生日期和地点去找,可以发现日本人将这场海战称为“登比尔海峡的悲剧”。他们根本没把海战看成战斗,认为那只是盟军单方面的屠杀。盟军参加本次攻击的全是陆军航空兵,和日军已熟悉的海军航空兵不同,一直被日本人轻视的陆军航空兵这次以全新战术打了日军一个大闷棍。从这天开始,盟军陆军航空兵同样成了日本海军的噩梦。 从4日开始,恼羞成怒的日军展开了一系列报复行动。当天下午,布纳机场遭到日军轰炸,9日遭袭的是瓦乌机场。11日,日军对多博杜拉机场的空袭,造成3架盟军飞机被摧毁在地面上,1架p-40失踪。对这些不疼不痒的反击,肯尼鄙夷地称为“对刚刚被偷走马的马圈”的攻击。 汇总飞行员上报的战绩,共有22艘日舰被击沉。海军提供的数字是12~14艘。但肯尼完全相信飞行员的报告,无论当时还是以后,他坚信自己的部下在俾斯麦海消灭了22艘敌舰和15000名日军。4日凌晨,当有人打电话向他汇报了这一战绩之后,肯尼怎么都睡不着了。他在凌晨3时上楼将麦克阿瑟从酣睡中叫醒,告诉他日军护航船队已被击沉,整整一个师团的兵力被彻底歼灭。同样无比兴奋的麦克阿瑟全盘接受了肯尼的数字。 肯尼回到二楼寓所整理行装,准备随萨瑟兰一起到华盛顿,向参谋长联席会议游说西南太平洋战区的“埃尔克顿计划”时,麦克阿瑟的祝捷电报到了:“上帝保佑,我们取得了这一重大胜利。谨向各级官兵取得的辉煌胜利致以诚挚谢意与祝贺。这次战斗一定会作为有史以来最全面、最彻底的歼灭战载入史册。我为你们全体人员感到无比骄傲和自豪!” 当有人对歼敌数字提出质疑时,麦克阿瑟只说了一句:“我信任乔治。”肯尼认为这种质疑是一种“极不负责任的态度”,下令将所有低估日军损失的报告和证据一把火烧掉。麦克阿瑟始终站在肯尼一边,他将矛头对准了自己一向看不惯的海军:“海军有关人员试图贬低整个事件,因为他们没有参与此事。他们反对陆基航空兵炸沉船只,特别是海军船只,他们认为击沉商船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它们本该由战舰的火炮或潜艇击沉。若是飞机做了这件事,特别是由非海军的飞机做的,那就全都是错误的。” 对麦克阿瑟随后发布的公告,马歇尔同样表示怀疑并要求更正,特别是把击沉日舰的数目降下来。麦克阿瑟义愤填膺,指出战区司令官不应对他的高级军官提供的报告自行调查,那意味着这位指挥员犯了错误,在这种情况下最好是解除他的职务,然后找一个更可靠的人来干。马歇尔放弃了自己的主张。 “空军制胜论”倡导者阿诺德对肯尼表示了大力支持,因为他毕竟是真正的自己人,陆军航空兵取得的胜利等于在给他脸上贴金。他向肯尼做出保证,那种质疑今后永远不会发生了。 《纽约时报》等美国媒体将海上一次性击毙日军15000人的喜讯放在了头版头条。著名新闻广播员罗尼尔·托马斯在4日的广播中简洁地说:“从新不列颠岛海岸到新几内亚,海水洒遍了所有日军舰艇和作战飞机的残骸。发生在俾斯麦海域的战斗是一次不折不扣的大胜利。”肯尼瞬间成为广为传颂的风云人物,他的照片登上了《时代》周刊封面。此前,绝大多数美国人从未听说过俾斯麦海,更不知道它到底在哪里,现在它和肯尼的名字一样在美国家喻户晓了。 肯尼的数字明显偏高。日本防卫厅编著的《东南方面海军作战(3)》一书记载:“6912名士兵中,大约3000人丧生,第五十一师团师团长以下851人在莱城登陆,第十八军司令官以下约2700人返回拉包尔。”服部卓四郎在《大东亚战争全史》一书中公布的数字是:“因莱城、萨拉莫阿防守告急而疾驰前来的6900名官兵中,有3664人丧生,2427人返回拉包尔,只有800人徒手抵达莱城。”两份资料公布返回拉包尔的人数存在差异,可能服部未将返航的海军第十二防空队的人员统计在内。无论如何,日军在俾斯麦海的损失都不会有15000人,因为去的就没有那么多。 肯尼将麦克阿瑟的嘉奖电报转发给怀特海德,并在末尾处做了补充:“空中力量在过去的3天里谱写了新的篇章,请转告所有参战人员,我为他们感到骄傲自豪。下一次,我本人也准备引爆1颗炸弹玩玩。”后来,他在回忆录中写道:“在人类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从来没有一场战斗像这次战斗这样,在一次战斗中使穷兵黩武的国家遭到这么大的损失,而自己只付出了极小代价。”作为和比利·米切尔同时代且信仰制空权论的人,肯尼在写下那段陈述时,心中一定充满了骄傲。在1921年亚特兰大海岸的轰炸训练之后,米切尔就断言:“在陆基航空兵可以到达的区域内,敌方任何水面舰艇都无法生存。”肯尼以“米切尔”命名的b-25采用新战术取得的辉煌战绩,证明他的说法是完全正确的。 此后,肯尼命令再对50架b-25进行类似改装。甘上尉受命回国,对北美公司b-25的后续机型提出一系列改进意见。很快,增强机首火力的新型b-25开始量产,后续还诞生了携带二战最大口径75mm航炮的b-25g、h、j型。 有人欢喜有人愁,运输船队几乎全军覆没的惨重损失给了日军当头一棒。他们开始意识到,这一悲剧仅仅是一个前兆,盟军航空兵将在扼杀日本海上交通线的战斗中发挥越来越大的作用,自己竟束手无策! 驱逐舰“时雨”号舰长原为一如此描述当时军中弥漫的低落情绪:“没有比俾斯麦海之战的结果更令人震惊的事情了。对我而言,我开始怀疑日本能否取得最后胜利。在如此令人沮丧的事件中,我们第一次认识到在强大的敌人面前,我们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消息传回日本,举国哗然。连裕仁都破例垂询了此事。他要求大本营陆海军部进行彻查并提出对策。两星期后,大本营终于找到了解决办法。东南方面作战部队接到了东京发来的一条命令:“所有官兵必须学会游泳。” 俾斯麦海海战使日军企图以大型船队向新几内亚运送大规模增援变成不可能。此后,日第八方面军只好改用驱逐舰、潜艇、机动驳船等高速或不易被发现的交通工具进行偷运,新几内亚的战略主动权已无可争议地转入盟军之手。正像麦克阿瑟在战后公报中说的那样:“我们决定性的胜利,必将对敌人的战略和战术计划产生重要影响。至少目前看来,敌人的作战行动已经陷入了彻底混乱。”日军不但完全放弃了夺回瓦乌的企图,而且从那以后,他们再也没有在新几内亚发动任何攻势,而是构筑防御工事,坐等盟军前来进攻。 伊号作战 伊号作战“八十一号作战”惨败给大本营带来了极大的冲击,东京不得不重新审视在新几内亚重组攻势的困难性。陆军参谋本部指出:“到6月初,新几内亚和所罗门群岛方向的盟军战机预计将超过700架,其中尤以b-17、b-24等大型飞机更为可怕,零式战斗机对它们几乎无能为力。盟军正不断通过空运向瓦乌输送兵力,布纳到奥罗湾的公路及奥罗湾的装卸设施已经建成,积极筹备发起反攻的迹象越发明显。日军在该地区的陆海军战机仅300架左右,且以每天数架的速度递减,损失得不到及时补充,发挥持续战斗力异常困难。” 面对窘境,第八方面军的直接上级南方军司令部认为,继续向新几内亚投入兵力毫无必要。副参谋长稻田正纯向东京建议:“不必拘泥于东南方面,可暂时采取弃子战术,以现有兵力负责该方面,同时以巩固后方为妥。”这无疑是一种明智的选择。但在当时的氛围下,没人愿意承担放弃东南的责任。一旦所罗门群岛和新几内亚有失,战略要地拉包尔将直接处于盟军的两路夹击之下。 对东南方面下一步的作战方略,东京再次出现重大分歧。海军认为,要守住联合舰队的核心基地特鲁克,确保拉包尔至关重要,而守住所罗门群岛乃是拱卫拉包尔的基本条件。所罗门地区的空军基地比新几内亚多很多,因此军令部力主将作战重点放在易于发挥海军战斗力的所罗门群岛方向。陆军并不赞同,参谋本部坚持说,新几内亚比所罗门群岛更为重要。此地如果落入美军之手,下一步菲律宾和爪哇岛将面临极大风险。从将来沿陆地发动攻势的需要出发,新几内亚同样处于主要地位。总体而言,新几内亚比所罗门群岛更易发挥陆军的战斗力,参谋本部倾向将主要作战放在新几内亚非常自然。 日本陆海军矛盾由来已久。不说新几内亚和所罗门群岛之争,即使在所罗门群岛一个地区,海军也认为据守中所罗门势所必然,而陆军则提出放弃那里,退守北所罗门重要区域。这和美国海军重视太平洋,陆军倾向欧洲——马歇尔坚持“先欧后亚”,金力主扩大太平洋攻势——是同样的道理。大家都希望在未来作战中能唱主角儿。 东京占主导地位的是陆军。经过多轮会商,善于辞令的陆军最终占据上风。大本营明确未来作战的重点是新几内亚。3月25日,内阁与大本营联络会议通过了《东南方面作战陆海军中央协定》和《联合舰队司令长官作战方针准则》,随后同时下发第八方面军和联合舰队。其核心内容为: 一、陆海军真正成为一体,将主要作战首先转向新几内亚,确保莱城和萨拉莫阿一线,积极筹备下一步攻势。此间,在所罗门及俾斯麦群岛方面暂取守势,确保现有要地,随时击败来犯之敌。 二、迅速整备并加强新几内亚及新不列颠方面航空、防空、运输补给所需基地群及其他各种设施,以备今后对莫尔兹比港的作战。关于今后作战另行商定。 三、在所罗门群岛方面,进一步加强新乔治亚群岛及圣伊萨贝尔岛以北防务。北所罗门群岛由陆军负责,中部新乔治亚群岛及圣伊萨贝尔岛由海军负责。依靠海军航空部队及潜艇切断敌军对瓜岛的增援,努力削弱敌军力量。 四、陆海军尽各种手段迅速增强航空兵力,加强航空作战。使用兵力为陆军第八方面军下属170架飞机,至9月可增至270架;海军东南方面舰队下属240架飞机,至5月后约可增至340架。根据情况,可随时将航母舰载机投入作战。 俾斯麦海海战的结果使山本清楚,联合舰队的当面之敌除不断加强的美国海军外,又增加了陆军航空兵。日本陆军在瓜岛和俾斯麦海海战中的表现说明,他们对海军不可能有多大帮助。但陆军并不这么认为。第五十一师团的重大损失彻底激怒了今村均,为此他特意飞往特鲁克向山本兴师问罪。今村要求海军拿出手头30艘潜艇中的至少16艘,用于向新几内亚运输兵员、物资,同时质问“第三舰队的航空母舰为什么龟缩不出”。 作为多年的“老麻友”,山本没有和今村当面辩论。出面为海军积极辩护的是参谋长宇垣:“俾斯麦海之战,美军出动的全部是陆军航空兵,为什么我们的陆军航空兵就不能积极参战?”今村辩解说,该区域由海军航空兵负责是“中央协定”早就决定的。争吵最后不了了之。但宇垣和今村都清楚,和美国陆军航空兵在珊瑚海和中途岛时的表现类似,日本陆军航空兵习惯支援地面作战,他们在海上连进攻目标都不一定找得到,更不用说投弹获得命中了。 吵归吵,但眼下的严峻局势不能不引起山本的充分重视。当务之急,是必须排除万难,削弱盟军日益强大的空中力量,夺取制空权,方能保证向新几内亚和所罗门群岛的增援活动顺利进行。既然陆军暂时指望不上,这一重任责无旁贷地落在了山本的联合舰队头上。 之前在2月21日,联合舰队司令部已经转到了设施更加完备的超级战列舰“武藏”号上。山本认为,如果在美军大举反攻之前,能够争取宝贵的时间巩固防御,挡住(至少是延缓)美军的进攻还是很有可能的。思忖再三,他决定发起一次大规模空中攻势,粉碎(至少是阻挠)美军的反攻准备。依据刚刚下发的《东南方面作战陆海军中央协定》和《联合舰队司令长官作战方针准则》,山本制订了“伊号作战”计划,出动麾下全部海军航空兵,发起一次孤注一掷的航空作战。 按道理,这种作战出动航空母舰最好,但日军海军航空兵的战力已今非昔比。因为在中途岛损失了4艘重型航母,在珊瑚海、东所罗门群岛相继折损轻型航母“祥凤”号和“龙骧”号,联合舰队实在经不起航母损失了。因为国力和技术限制,此时日军真正在建的重型航母仅“大凤”号一艘,其余“大鹰”号、“云鹰”号和“冲鹰”号分别是从邮船株式会社的“春日丸”号、“八幡丸”号、“新田丸”号改装来的。这些邮船建造之初就有改装成航母的考虑,为此海军出了一半费用。但这些改造航母存在一个致命短板,航速只有可怜的22节左右。更多时候,它们只能当作飞机搬运船使用。有限的航母要留下来参加未来的“舰队决战”,思忖再三,山本想出了一记怪招,将第三舰队的舰载机拉上陆地,携手陆基战机共同发起“伊号作战”。这样万一作战失利,也不过是损失一些飞机而已,航母本身是没有危险的。相对而言,损失飞机的补充还是容易得多。 而山本的对手恰恰相反。虽然目前美国太平洋舰队仅剩“企业”号和“萨拉托加”号两艘航母,但其新锐“埃塞克斯级”航母首舰“埃塞克斯”号已在1942年7月31日下水,同级“约克城”号正在兵装,“无畏”号和“大黄蜂”号即将开下船台。与之相呼应,13000吨的“独立级”轻型航母首舰“独立”号在1942年最后一天加入现役。从1943年开始,美军的航母像下饺子一样开始陆续出锅端上餐桌了。在不远的将来,尼米兹手中的航母就是加上脚指头都肯定数不过来了。在后期作战中,美军航母想要出名,必须被对手击沉或至少遭到重创,这也再次印证了“出名要趁早”的说法。 “伊号作战”将重点攻击所罗门群岛南部和新几内亚岛东部的盟军机场及海军舰艇,粉碎盟军进攻企图的同时,保障己方增援任务的完成。山本计划投入的航空兵分为两部分:草鹿任一第十一航空舰队的陆基航空兵,第三舰队的航母舰载机——这是联合舰队最核心的打击力量。 圣克鲁斯海战之后,南云忠一被解除了航母舰队的指挥官职务,转任佐世保镇守府司令官。参谋长草鹿龙之介同样弃船登岸,履新横须贺航空队司令官。现在执掌第三舰队的是当初最该担任这一职务的小泽治三郎中将。作为第一航空战队的创立者,以大度、沉稳著称的小泽终于如愿以偿,可惜今天第三舰队已成明日黄花,小泽可谓生不逢时。接替草鹿龙之介出任第三舰队参谋长的,是原第二十五航空战队司令官山田定义少将,主要幕僚包括首席参谋高田利种大佐、作战参谋长井纯隆中佐及航空参谋小牧一郎少佐等。 由于前段作战陆续损失了6艘航母,目前第三舰队只剩2个航空战队。在圣克鲁斯海战中严重受损的第一航空战队旗舰“翔鹤”号,目前在本土大修,7月底前无法参战。目前仅停泊在特鲁克的“瑞鹤”号和“瑞凤”号具备作战能力。加上角田觉知少将第二航空战队“飞鹰”号、“隼鹰”号上的飞机,可直接参加“伊号作战”的舰载机共184架——零式战斗机103架、俯冲轰炸机54架和鱼雷机27架。数量不足尚在其次,重要的是,经过之前4次航母对决,日军战前储备的飞行精英损失殆尽——目前各航空队基本已没有佐级队长,大多数由“菜鸟”组成的航空队攻击力明显下降。角田部队新补充了大量刚从飞行学校毕业的学员,这些人到航母服役后只经过一个月左右的基础训练。对他们来说,白昼从航母上起降都被视为了不起的成绩。 和航母舰载机的情况类似,草鹿任一第十一航空舰队——通常所说的基地航空部队——同样在持续半年之久的瓜岛之战中蒙受了重大损失。飞行员中流传着这样一句令人沮丧的话,“到了拉包尔,就只剩下10天命了,除非变成骨灰,否则是不可能回家的”。草鹿任一的参谋长是中原义正少将,原联合舰队航空参谋三和义勇出任了草鹿的首席参谋。那个为反对中途岛作战痛哭流涕的三代辰吉中佐被赶出东京后,到草鹿身边出任了航空参谋。目前部署在东南方面的有市丸利之介少将的第二十一航空战队、上坂香苗少将的第二十六航空战队,编制标准为飞机348架,实际上,仅有205架——战斗机108架、俯冲轰炸机16架、一式陆攻机72架和侦察机9架。以上两部合计战机389架。 此情此景,不禁让偷袭珍珠港的“英雄”渊田美津雄感慨万千:“从飞机数量来讲,既赶不上开战初期参加珍珠港战役的南云部队,也赶不上在菲律宾和马来亚作战的塚原部队。然而这就是开战1年半以来,在优先保证航空飞机的口号下,日本海军反复苦求才得以装备起来的名副其实的第一线航空兵主力。” 山本决定亲临一线指挥作战。换句话说,联合舰队司令官亲临前线,就为了指挥区区389架飞机,那些航母一艘都不敢出动。这也恰好印证了山本战前“战争1年半后就无法掌握”的预言。 根据山本的命令,草鹿于3月中旬就开始补充飞机、整修机场和储备燃料。3月20日,第二十一航空战队从卡维恩转场至拉包尔,第二十六航空战队则从拉包尔进至布因。3月22日,在吴港休整的“飞鹰”号、“隼鹰”号离开本土,27日抵达特鲁克,开始了紧张的战前训练。至此,日军战前准备工作基本就绪。 根据计划,“伊号作战”将分两阶段进行。第一阶段简称“x行动”,时间从4月5日到10日,攻击目标是哈尔西上将管辖的所罗门群岛南部地区,主要对手是驻亨德森机场的所罗门航空队。第二阶段简称“y行动”,时间从4月11日到20日,攻击目标是麦克阿瑟上将管辖的新几内亚东部,主要对手是以莫尔兹比港为核心基地的第五航空队。从两项行动安排的时间长短可以看出,新几内亚将是日军主要的攻击方向。 为进一步削弱盟军的空中力量,给即将展开的“伊号作战”创造条件,4月1日,草鹿出动58架零式战斗机预先对瓜岛发起突击。盟军“斐迪南”及时发现来袭机群并发出预警,亨德森机场迅速起飞41架战斗机前往截击。双方在鲁塞尔群岛上空展开激战,日美各损失战斗机11架、6架。日军并未达到突袭目标,这种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消耗战是山本最忌讳的。 4月2日,第一、第二航空战队“瑞鹤”号、“瑞凤”号、“隼鹰”号和“飞鹰”号的舰载机从特鲁克升空,飞往卡维恩和拉包尔机场降落。第三舰队兼第一航空战队司令官小泽和第二航空战队司令官角田觉治随机抵达拉包尔。 4月3日上午,山本亲率参谋长宇垣缠、首席参谋黑岛龟人、计划参谋渡边安次、航空甲参谋樋端久利雄、航空乙参谋室井舍治、通信参谋今中薰及联合舰队军医长、气象长、会计长等幕僚,分乘两架水上飞机,于13时40分飞抵拉包尔。 按道理,这样一次航空作战,用不着联合舰队司令官亲自出马。山本亲临前线存在多方面因素。“登比尔海峡的悲剧”导致联合舰队士气低落,特别是最前线的第八舰队。山本亲临拉包尔,一定程度上是为了鼓舞士气。在日本海军得以成名的大东沟海战和对马海战中,当时的联合舰队司令官伊东祐亨、东乡平八郎都是站在旗舰舰桥上指挥作战的,“身先士卒”已成为日本海军对这一职务的特殊要求。开战以来,山本还从未亲临一线指挥过战斗。中途岛海战倒是去了,但当时山本离最前线还有500公里,说亲自指挥作战实属勉强。 参谋长宇垣极力赞成山本抵前指挥“伊号作战”,他在4月3日的《战藻录》——宇垣这本日记很快就不那么精彩了——中写道:“已经让长官去当地了。虽然只是一场规模很小的航空战,但在这种难局下,余辈到最前线去是很自然的。本来在‘开号作战’时就想过司令部去瓜岛,现在起码应该去拉包尔看望一下第十七军。”第十七军司令官百武晴吉和海军颇有渊源,他的两个哥哥都是海军大将。另外还有一个不能言明的理由。第二师团第十六联队在进攻亨德森机场的战斗中几乎全军覆没,这个在新潟县组建的联队,大部分官兵来自山本的老家长冈。 山本抵前指挥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协调前线关系。本次作战主力是东南方面舰队陆基航空兵和第三舰队舰载机。草鹿和小泽同是海兵第三十七期毕业,但草鹿的吊床号21,比小泽的吊床号45,高出不少。按照惯例,两军配合作战应该由草鹿统一指挥。但本次作战的第一主力是小泽的舰载机,因为航母飞行员的素质是普遍高于陆基飞行员的。即使大度的小泽愿意接受草鹿的指挥,他手下的飞行员也不一定买账。如果山本大驾光临,这些问题就统统不存在了。 联合舰队司令官亲自出马,气势端的是非同小可。在拉包尔机场,草鹿、小泽、三川率一众海军高级将佐列队迎接。与众人寒暄之后,山本径直来到了东南舰队司令部。大楼顶部已提前升起了山本的大将将旗,作战会议立即召开。按照计划,战斗机队将部署在拉包尔、布因,俯冲轰炸机队在拉包尔、布因和巴拉尔,陆攻机队在拉包尔、卡维恩和布卡展开。 当晚,山本挚友、第八方面军司令官今村率陆军一众高级军官前来拜会。近期略显压抑的拉包尔一时间热闹非凡,人头攒动。 4月4日是山本59岁生日。可惜天公不作美,所罗门群岛一带接连两天大雨如注,雷电交加,似乎预示着山本此行的凶险和前途的不可预测。出于天气原因,山本一度打算先实施针对新几内亚岛的“y行动”,但事出临时,无法完成准备,只好将原定5日进行的“x行动”推迟至6日,后又推迟至7日。 4月6日,天气转晴。当天中午,第一航空战队的飞机从拉包尔东机场起飞,48架战斗机前出至布干维尔岛以南的巴拉尔岛机场,18架轰炸机前出至布因机场。下午,第二航空战队的飞机也开始向出击机场转场,途中出于天气原因返航,只好等7日出击前先到巴拉尔加油,然后随第一航空战队一同出击。 4月7日,拉包尔一带天气良好,山本精心策划的“伊号作战”正式拉开序幕。5时,侦察机从拉包尔起飞,前往瓜岛方向侦察。9时45分,飞行员发回报告说,瓜岛锚地泊有各型舰船约35艘,天气良好,空中偶有云块,但不影响航空作战。 当天一大早,山本就身穿洁白的海军大将军服,驱车20公里来到机场,为即将参战的“空中骄子”送行。坐在角田座机上的第二航空战队航空参谋奥宫正武回头望去,看到山本矮壮的身影和不断挥动着的军帽,心里顿觉激动万分:“这跟长官在柱岛和特鲁克迎送舰队时毫无二致,然而飞行员出征前接受长官亲送,开战以来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看到山本亲临现场相送,飞行员无不心潮澎湃。“不要辜负长官的期望”,这是弥漫在攻击队员中的一种亢奋情绪。 7时许,第二航空战队的飞机从拉包尔起飞。9时许,36架轰炸机在巴拉尔着陆,24架战斗机则降落在布因机场。因飞行员技术太差,1架轰炸机和2架战斗机着陆时因事故损毁。“逢敌必战”的角田率第二航空战队司令部随机抵达巴拉尔,以便实施靠前指挥。 9时许,日军参战157架零战和67架俯冲轰炸机分为2支制空队和4支攻击队,从布因、巴拉尔隆隆升空,直扑瓜岛!这是自珍珠港作战以来最大规模的日军飞行队。 第一制空队由第二十一航空战队第二五三航空队的21架零战组成,指挥官是飞行队长斋藤三郎中尉,他们于10时从布卡机场起飞,经鲁塞尔群岛飞往瓜岛。 第二制空队由第二十一航空战队第二〇四航空队的27架零战组成,起飞后,1架因故障返航。指挥官为飞行队长宫野善治郎大尉,他们在第一制空队之后从布卡起飞。 第一攻击队由“瑞鹤”号的17架俯冲轰炸机组成,“瑞鹤”号的27架零战和“瑞凤”号的3架零战提供护航,指挥官为“瑞鹤”号飞行队长高桥定大尉。机队于9时45分从布因和巴拉尔机场起飞。数来数去,日军指挥官中也就这个高桥定还面熟一些,之前那些久经战阵的“老鸟”,大多命已归西。 第二攻击队由第二十一航空战队第五八二航空队的16架俯冲轰炸机、22架零战和“瑞凤”号的4架零战组成,由航空队长高烟辰雄大尉任总指挥,于9时45分从布因起飞。 第三攻击队由“飞鹰”号的17架俯冲轰炸机、24架零战和“瑞凤”号的6架零战组成,由“飞鹰”号飞行队长冈鸣清雄大尉任总指挥,于11时从巴拉尔和布因机场起飞。 第四攻击队由“隼鹰”号的16架俯冲轰炸机、21架零战和“瑞凤”号的3架零战组成,指挥官为“隼鹰”号飞行队长津田俊夫大尉,同样于11时从巴拉尔和布因起飞。 此时,停泊在瓜岛水域的美军舰船分别为:图拉吉泊有8艘坦克登陆舰,15艘鱼雷艇,护卫舰、扫雷舰、运输船、供应舰、油船各1艘,拖船3艘、6艘小型运输船;隆加角泊有2艘驱逐舰、1艘猎潜艇、5艘运输船、1艘测量船和2艘拖船。安斯沃斯少将的水面舰艇编队——包括“檀香山”号、“海伦娜”号、“圣路易斯”号3艘轻巡洋舰和6艘驱逐舰——正在图拉吉外海游弋,计划当晚出海执行炮击日军蒙达机场的任务。 午时刚过,日军庞大的攻击机群就被所罗门群岛遍布的盟军“斐迪南”发现。接到敌机来袭的消息,安斯沃斯立即下令舰队起锚,快速驶往瓜岛与马莱塔岛之间的宽阔海域,排开防空队形,准备抗击日军的空袭。 14时,鲁塞尔群岛美军雷达站发现了数支来袭机群,刚刚出任所罗门航空队司令官的米切尔少将,立即发出迎击命令。“仙人掌”迅即起飞36架“野猫”、9架“海盗”、6架p-40、12架p-38、13架p-39总计76架战斗机,在萨沃岛上空分成数个机群,于不同高度严阵以待。 14时30分,日军第一、第二制空队与美军机群迎头相遇,百余架飞机上下翻飞,捉对厮杀。美机不仅占有数量优势,飞行员技术也明显高于对手。他们以损失7架飞机为代价,击落日机12架。趁双方战斗机大打出手之际,日军4支攻击队寻隙切入,对瓜岛附近海域的美军舰船发起攻击。第一、第二攻击队负责攻击图拉吉港的舰船,第三攻击队的目标是海雀水道的船只,第四攻击队则攻击了停泊在隆加角的舰船。 此前,美军通过空中侦察已经发现布因、巴拉尔机场日机骤增,对敌军的空袭早有预料。由于得到及时预警,美军水面舰艇早已占据了有利的防空阵位。日军战斗机的出色掩护使攻击机群顺利飞临目标上空,但美军地面和舰艇防空炮火猛烈反击,使日机无法低空精确投弹。那些初出茅庐的飞行员,在高空胡乱扔下炸弹就算完事,遇到拦截就掉头返航。日机攻击拙劣,美军受损轻微。安斯沃斯编队根本就未遭到攻击,毫发无损,但其炮击蒙达和在中所罗门群岛布雷的行动因此推迟。 从拉包尔起飞的日攻击机队返航准备降落时,发现山本仍像为他们送行时那样站在机场等候,并不时挥动军帽向“凯旋”的飞行员致意。为了不使司令官失望,飞行员纷纷夸大战绩,声称击沉美军巡洋舰、驱逐舰各1艘,中型运输船6艘,小型运输船2艘,击伤运输船3艘,击落美机41架。拉包尔机场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实际上,美军损失轻微,仅驱逐舰“艾伦沃德”号、油船“卡诺瓦”号被击沉,正在旁边加油的1艘新西兰护卫舰中2颗炸弹沉没。美军地面和舰船炮火击落日军轰炸机9架。日军虚报战果的行为自此愈演愈烈,不但会立即送掉山本的命,还给今后作战带来了一系列负面影响。 值得一提的是,美军驱逐舰“艾伦沃德”号死得算是物有所值。当时它正在为坦克登陆舰lst-449号护航,这艘登陆舰上的一名26岁的海军中尉,后来成为美国第三十五任总统,他的名字叫约翰·肯尼迪。 综合飞行员汇报的战果,山本错误判断瓜岛美军已遭毁灭性打击,决定终止“x行动”,提前启动“y行动”。与以反舰为主的“x行动”不同,“y行动”将以对地轰炸为主,参战主力变成了基地航空部队的一式陆攻机。所有完成攻击任务的飞机受命于8日返回拉包尔。但因所罗门群岛一带天气恶劣,许多飞机无法按计划准时返回,直到9日才完成了集结任务。 9日,山本亲自主持召开了作战会议,决定于10日投入44架一式陆攻机和131架零战,发动以莫尔兹比港为主要目标的“y行动”。 天不遂人愿。次日,大范围的积雨云覆盖了新几内亚上空,日机必经之路欧文·斯坦利岭被浓雾笼罩,难以逾越,“y行动”被迫再次延迟。 11日,天气情况仍不理想,但侦察机发回的报告显示,奥罗湾上空天气晴朗,泊有不少盟军船只。山本立即下令出击,21架俯冲轰炸机在72架零战的护航下前往执行攻击任务。肯尼出动50架战斗机前往迎击,以6∶0的出色比分,赢得了空战胜利。日军返航飞行员声称击沉驱逐舰1艘、运输船4艘。实际上,盟军仅损失荷兰运输船“范·赫姆斯科”号,澳大利亚海军2艘扫雷艇被近失弹炸伤,1艘英国运输船重伤搁浅。 当天18时,气象预报次日天气将明显好转,山本下令“y行动”于12日全面展开。制空队由55架零战组成,指挥官是之前连续克死“祥凤”号和“龙骧”号的纳富健次郎——总算又碰见一个熟人了。铃木正一少佐的第一攻击队由17架陆攻机和32架零战组成,中村友男少佐的27架陆攻机和44架零战组成了第二攻击队。 4月12日清晨,参战的175架日机陆续起飞,于8时45分在拉包尔上空完成编队。两个攻击队在6800米高度向莫尔兹比港疾驰而去。制空队则在其上方500米飞行,随时准备迎击前来阻击的盟军战斗机。 美军雷达提前40分钟定位了来袭的日军机群,起飞了44架战斗机前往阻截。空战中,美军再次占尽上风,以损失战斗机2架为代价,击落日军陆攻机16架和零战9架。 日军攻击队突破拦截,冒着密集的防空炮火对莫尔兹比港机场和港口投弹,导致机场跑道3处损毁,1座油库中弹起火,大量营房被夷为平地,19架飞机被摧毁在地面上。但是,当天日军对港口舰船的攻击,一无所获。 14日,日侦察机发现米尔恩湾停有10艘大型运输船和7艘中型运输船。盟军一支从莫尔兹比港向米尔恩湾运送人员、补给的船队,由4艘运输船和5艘护卫舰组成,于14日晨刚刚到达目的地进行卸载。 拉包尔立即出动185架飞机前往攻击。它们很快被盟军“斐迪南”发现,莫尔兹比港迅速发出警报,船队立即停止卸载,出港规避。12时,当日机飞抵米尔恩湾上空时,美军船队已在开阔的海域摆好了防空队形。在随后进行的空战中,美日双方各损失飞机3架、7架,美军1艘运输船被炸沉,另1艘受伤。返航日军飞行员汇报说,击沉敌运输船4艘、击伤6艘,击落美机44架。 当晚,“捷报”传到东京,裕仁“龙心大悦”,特委托军令部总长永野向拉包尔发去祝捷电报:“请告知联合舰队司令长官,朕对本次作战甚为满意。期冀再接再厉,不断扩大战果。” 4月16日,日侦察机在布纳外海并未发现盟军舰只,又预报一场热带风暴即将来临,山本取消了原定于当天空袭布纳的计划。 虽然自身损失严重,但综合飞行员的战果汇报,敌人的损失无疑更大,山本据此认为,作战预期目的已经达到,遂宣布“伊号作战”胜利结束。第三舰队各航母属舰载机受命返回特鲁克。 在历时10天的“伊号作战”中,日军共击沉盟军运输船2艘,驱逐舰、护卫舰和油船各1艘,击落、击毁飞机31架。日军自身损失飞机59架,其中舰载俯冲轰炸机16架,另有17架被击伤,损失占全部参战飞机的30%。这种消耗是日本人断难承受的。 返回特鲁克之后,因损失飞机和飞行员无法得到及时补充,小泽只好将第一航空战队的部分飞机充实给第二航空战队,自己于5月3日率第一航空战队返回本土。日军可以参战的航母又少了2艘。从这点来说,山本精心策划的“伊号作战”,绝对属于“杀敌游击队10000名,自损野战军20000名”的愚蠢行为。日军航母舰队的作战能力已降至开战以来的最低水平。其实,早在本次作战发动之前,就有人预见到航母舰载航空兵的损失难以补充,输红了眼的山本早已顾不了那么多——这正是他“要么大赢,要么大输”的赌徒思想的具体体现。 按照计划,山本将在作战结束后返回特鲁克。或许是受到“辉煌战果”的鼓舞,山本突然心血来潮,决定改变行程,抽出一天时间到肖特兰等地视察,以鼓舞日军日益低落的士气,顺便看望经历瓜岛苦难之后,正在那里休养的仙台第二师团的武士。渡边随即草拟了视察电文。 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定于4月18日视察巴拉尔、肖特兰和布因基地,具体日程安排如下:“8时乘陆攻机由6架战斗机护航从拉包尔起飞;10时到达巴拉尔,换乘猎潜艇于11时30分到达肖特兰;12时30分,乘猎潜艇离开肖特兰返回巴拉尔;13时30分,到达巴拉尔;14时乘陆攻机离开巴拉尔,14时30分抵达布因,在第一基地部队司令部用午餐;16时从布因起飞返航,17时40分返回拉包尔。如天气不佳,本视察日程向后顺延一天。” 电文将由草鹿和三川联名发给巴拉尔、肖特兰和布因基地的航空队及守备队。经山本审阅,渡边要求第八方面军派专人送交电文。但通信军官认为可以使用无线电发报。起初渡边表示反对,因为电报很可能被美国人截收并破译。这位通信军官非常自信,“新密码系统4月1日才刚刚起用”,美国人破译的可能性根本不存在。当天20时,这封山本的催命电报还是以无线电的方式发了出去。 布干维尔岛位于拉包尔东南300公里,布因基地位于该岛最南端。乘飞机由布因向南飞行五六分钟,就到了前文经常提到的“鼠窝”肖特兰。肖特兰岛东侧有一个小岛叫巴拉尔。上述各地均处于驻瓜岛亨德森机场美机的作战范围之内,山本此行的危险性不言而喻,不过这倒符合他喜欢冒险的性格。 他要视察的各地属于不折不扣的作战区域,日军并未取得该区域的制空权。众将领纷纷劝阻山本,取消行程。 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是小泽。他提出这是一次以司令官性命和日本海军命运为赌注的游戏,危险太大。但山本一向执拗,决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放弃,之前珍珠港和中途岛作战就是最好的例证。山本提出,自己越是到危险的地方去,越能激励官兵的斗志。眼见劝阻无果,小泽找到山本最信任的黑岛首席参谋。 “现在只能由宇垣参谋长来劝阻了。”黑岛说,但他认为宇垣可能也劝不动。 小泽只好退而求其次:“如果长官一定要去,我们只好加强护卫力量。6架战斗机负责护航实在单薄。需要的话,可以从我那里调战斗机,多少都行。请你把我的意见转告参谋长。”不巧,宇垣正患病发高烧,一直处于昏睡状态。小泽的建议并未及时转达到他那里。实际上,依山本的个性,宇垣去了也意义不大。 今村同样极力反对山本的视察计划。他用亲身经历向山本诉说了自己在布干维尔岛附近那次死里逃生的经历。2月10日,今村乘机前往布因慰问。当他乘坐的轰炸机距布因还有10分钟航程时,远处突然出现了30架美军战斗机。多亏当时天气不佳,飞行员机警地将飞机躲入云层,今村才侥幸逃过一劫。 “好啦,”山本说,“敌军正在突破我前沿阵地,我们必须使他们停下来,这是我明天要去的一个原因。别的不必说了,今村君,请不要替我担忧!” 接到视察电报之后,驻肖特兰岛第十一航空战队司令官城岛高次勃然大怒:“在变幻莫测的前线,怎能把长官的行程用如此冗长详细的电文发出?傻瓜才会这样干。太愚蠢了。司令长官简直疯了,这哪是电报?分明是发给敌人的一份死亡请柬。” 4月17日,城岛特意飞往拉包尔,流泪面谏:“如果密码被对方解读,就麻烦了。长官,太危险了,请您还是不要去了。” “不,已经通知了就不能反悔。我明天一早出发,当晚即可返回。你等着吧,明天中午我们一起吃饭。” 城岛垂头丧气地回到肖特兰,指挥手下飞行员和地勤人员鸡飞狗跳地打扫卫生去了。 山本之死 山本之死这里是美国太平洋舰队司令官的办公室,不大的房间里,陈设简单雅致。也许因为是海军将领,尼米兹对蓝色饰物格外钟情,竹椅上的坐垫和落地窗帘的颜色,与浩瀚的太平洋的颜色是一致的。房间几面墙壁上挂满了地图,办公桌上有一个笔架,还有两个具有特殊意义的烟灰缸:一个是重巡洋舰的模型,另一个是用金属制作的野蜂——他心爱的美国海军营建大队的象征。就在麦克阿瑟和哈尔西在西南太平洋、南太平洋与日军殊死搏杀之时,以珍珠港为核心的中太平洋略显沉闷。自去年6月中途岛战役之后,这里已很久没有出现过令人揪心的紧张气氛了。 尼米兹习惯每天早餐后外出散步,7时30分回到办公室阅读夜间收到的电报,对重要的文件及时做出批复。简短的他亲自动手,长一点儿的则由文书、速记获奖者亚当斯代笔。9时的碰头会经常就在办公室开,如果列席人员太多,就会移师不远处的会议室,那里备有一些折叠椅。陆军的埃蒙斯中将经常来参加会议。1943年2月以后,前南太平洋战区司令官戈姆利中将回到珍珠港,出任第十四海军军区司令官。他因此同样是会议的常客。戈姆利患有多年的牙槽溃疡,以前一直没时间治疗。现在将坏牙拔掉之后,他的健康状况好多了。 参加会议的人员随机而定,但情报参谋莱顿中校绝对属于从不缺席的“常委”,会议的第一项议程就由他汇报最新敌情。会议一般只互通情况,并不制订计划或做出决策,显得比较随意。会议时间长短也由尼米兹自行决定。此前,莱顿曾提出到舰艇上服役,遭到尼米兹严词拒绝:“你在司令部工作,比去指挥舰艇歼灭的敌人要多得多。” 11时是太平洋舰队司令官的例行接待时间。平易近人的尼米兹对所有来访者都热情友好。他规定不管是哈尔西那样的上将战区司令官,或是一艘航母、战列舰、巡洋舰的上校舰长,抑或是一艘登陆艇的中尉艇长,在抵达珍珠港后都要于11时前来报到,逗留15分钟左右。尼米兹认为这种会面能够让他打开思路,了解第一线情况并得到良策。这些事情一般由副官拉马尔上尉统一安排。 司令官每天接待来访者的消息很快传开,大家觉得好像一下子拉近了同舰队最高领导之间的距离,上将是真正关心和爱护他们的。尼米兹也通过与大家的交往发现其中的杰出者,并把他们提拔到更高、更重要的位置。他叮嘱拉马尔对会见做出详细记录,随时备查。一旦遇到爱表现的人,时间到了还赖着不走,他就会客气地让拉马尔把他带到隔壁参谋长的办公室去。斯普鲁恩斯更绝,他的办公室里没有椅子,连自己批阅文件都是站着进行的。他认为这样能提高效率,一般人到他那儿是“站”不长的,尤其还要面对参谋长那张永远吊得长长的脸。 少数来访者即使没有重要公务,通过拉马尔也能见到尼米兹。这天,司令官办公室来了一位特殊的来访者——航母“企业”号上的一名年轻水兵,他特意跑来向司令官表示敬意。小伙子见到将军后,一句话还没说,就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原来,他同舰上的伙伴打赌,自己一定能够见到司令官。如果成功了,他就能赢得几百美元巨款,若见不到,则倒贴。此前,他认为自己几乎输定了。 “很好。”尼米兹微笑着说,“为了拿到这笔钱,你还必须有点儿证据才行。”他让拉马尔叫来了司令部的摄影师,和水兵一起合影并送他几张,让他带去作为收钱的证据。 在圣克鲁斯海战中受伤的“肖”号驱逐舰在珍珠港检修期间,舰上水兵奉命分批回国度假。雷达兵麦凯莱布回到了得克萨斯的老家。在姑母家中,他遇见了尼米兹同母异父的妹妹多拉。当得知麦凯莱布是从珍珠港回来时,多拉问他:“麦凯莱布先生,你见过切斯特没有?” “没有,伯母。”麦凯莱布回答。他第一次听到有人直接称呼司令官的名字,有些吃惊。对于一个低级士官,单独见到太平洋舰队司令官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哎呀!”多拉说,“你在珍珠港工作了1年多,还没见到切斯特。这太可怕了!你回到舰上的时候,我要你去看看他。我写信告诉他接待你。” 回到珍珠港之后,麦凯莱布就给尼米兹写了一封信。按照惯例,发给司令官的信件当然会受到严格审查。知道事情原委之后,舰长威尔布尔·琼斯少校鼓励他发出这封信。几天后,麦凯莱布接到通知,尼米兹将军同意在3天后的10时见他。副舰长为了体面地把雷达兵送去见司令官,特地借来了一部小车和司机。当麦凯莱布走过舷梯时,全舰的伙伴都自发在舷侧列队来欢送他。麦凯莱布自豪地向大家宣布:“好啦!也许我至少会打听到,我们检修后将开往何处。” 为了不使体重增加,尼米兹中午经常不吃饭,而是休息、散步或晒太阳。战争年代,美国太平洋舰队最高指挥官竟然还有这种心情,的确让他的老对手山本汗颜。下午,尼米兹一般不做固定安排,主要和参谋人员讨论、研究作战。他对计划的制订一丝不苟,对每个细节都会一一询问,特别是有关两栖作战的部分。尼米兹认为,作战计划的制订关系到无数士兵的生命,必须将可能发生的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周到。他鼓励大家开动脑筋,各抒己见,允许大家就不同的意见展开争论。在充分听取了众人的意见之后,他才会仔细权衡,最终做出决定。他认为现代战争是如此复杂,许多情况、新型战略战术都是无法准确预知的,再高明的指挥官也不可能凭借独断专行做出高瞻远瞩的决定——这点和布里斯班的那位恰好相反。 空余时间,尼米兹也会四处溜达。他是个守时和注意细节的人。一次,他穿着军服,乘坐挂着四星上将旗的专用轿车到檀香山的巴拉塔尼亚大街,路上遇到的上百名水兵,没有一个人向他敬礼。尼米兹非常生气,回到办公室后,他叫来了戈姆利中将,下令将这些人全部用车拉回来,将他们的外出证统统没收。几天后,此事传开,士兵重新恢复了见到长官敬礼的习惯。 在主要战略思想上,参谋长和司令官是完全一致的。沉默寡言的斯普鲁恩斯被人评论“古板”,“老绷着脸”。他的主要工作有两项,主持太平洋舰队参谋部工作和给尼米兹当好助手。他承认自己有点儿疏懒,同时认为机敏、懒惰是一名司令官应有的特征,自己不太适合当一个合格的参谋长。出于对冗长、烦琐的文字报告的反感,他几乎将所有工作都交给参谋去办,自己不插手。一般情况下,两位将军都是口头交换意见。斯普鲁恩斯善于随想随讲,而且喜欢站着讲,能把错综复杂的战略计划讲得头头是道。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很多,一起散步、游泳或听交响乐。斯普鲁恩斯对司令官有着深刻了解,“他的淳朴,甚至有点儿随意的举止,把他的思想敏锐、知识渊博和天资聪慧的特点掩盖了。我越了解他,就越佩服他的聪明、开朗、勇于接受新鲜事物和不同意见的气质,特别是他的大无畏精神和驾驭战争的勇气。他是我认识的少数几个从不知道什么是恐惧的人”。 根据前段作战飞行员损失较多的实际状况,斯普鲁恩斯建议对他们实施轮换制度。将一些“老鸟”调往后方基地,以培养更多的优秀飞行员。这一建议立即得到了尼米兹的认可并付诸实施,这可能正是美国海军航空兵虽越战越强,但缺乏王牌飞行员的主要原因。 1942年10月,罗彻福特中校调离之后,夏威夷情报站站长的职务由威廉·戈金斯上校接任。h站已离开了阴暗潮湿的地下室,搬到了一幢宽敞明亮的大楼里,工作人员也迅速膨胀到千余人——未来美国最高法院的大法官,年仅23岁的约翰·保罗·史蒂文斯就是其中的一员。他们的任务依然是截收敌人的无线电通信,通过破译探测日军的动向。 罗彻福特之前的出色工作为h站的密码破译奠定了坚实基础。1943年初,该项工作再次因为一次意外事件得到加强。1月29日,在瓜岛附近海域,新西兰皇家海军“基威”号轻巡洋舰撞沉了一艘日军潜艇,成功从潜艇上获取了日本海军最新使用的密码本。上次在达尔文港外海,这次在瓜岛,盟军的密码破译工作都是从日军潜艇上取得突破的。这应该不能算是巧合。 4月13日17时55分,驻阿留申群岛荷兰港的一处美军监听哨截收到一份日军电报,并立即发往珍珠港。翌日清晨,h站已将电报译成日文明码。海军陆战队外语专家阿尔瓦·拉斯韦尔中校和他的工作人员填上了电文中的一些空白,并辨认出密码代号所代表的地名,如rr代表拉包尔,rxz代表巴拉尔——那正是山本视察前线的详细日程安排。 14日8时02分,莱顿中校手持一份电文,旋风一般闯进了司令官的办公室,话语中透出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有消息了,我们的老朋友山本!” 尼米兹仔细看了电报,起身查看地图,仔细追踪山本的巡视路线。两人确认,巡视第一站将使这位帝国海军的头号人物处于瓜岛亨德森机场美军战斗机的有效攻击距离之内。尼米兹对着莱顿微微一笑:“你的意见,干掉山本?” 莱顿点头,随后指出:“山本在日本人心目中的地位独一无二,他已成为青年军官崇拜的偶像。除了天皇,在增强民心士气方面,可能无人像他一样有那么大的影响。将军了解日本人的心理,如果我们把山本干掉,日本海军的士气将一蹶不振,同时一定也会使日本举国上下不知所措。” 这些道理尼米兹无疑都懂。但作为一名运筹全局的战略家,他并未因此而得意忘形。他首先考虑的是,一旦干掉了山本,联合舰队能否找到更出色的司令官。如果继任者比他还厉害,那不就弄巧成拙了吗? 针对尼米兹的质疑,莱顿立即过电影般地将日本海军中将以上的高级军官细细梳理了一遍。作为太平洋舰队的情报参谋,他对日军将领的熟悉程度甚至超过了自己人。莱顿将有可能接任司令官的人物向尼米兹一一列举,分析他们的资历、经验、能力及胆识,末了,他肯定地说:“在日本海军中,山本的确是出类拔萃的,任何可能的继任者在他面前都会相形见绌,日本人找不到更出色的人来接替他。”话到此处,莱顿不失时机地拍了领导一马屁,“就像日本人干掉你,我们同样找不到更好的继任者一样。”实际上,咱们清楚,山本对于日本海军,比尼米兹对于美国海军要重要得多。 听到这话,尼米兹有点儿醺醺然地笑了:“这是哈尔西地盘上的事,他会有办法把他干掉的。好,让我们试试看。” 尼米兹随即用便笺给哈尔西起草了一封电文,把山本的活动安排通知他。谨慎的尼米兹特别指示莱顿,告诉哈尔西这份情报是从澳大利亚“斐迪南”那里获取的,以免暴露美军破译日军密码的秘密。其实这明显是忽悠老哈,海岸观察哨能实时了解敌机和舰艇动向,怎么可能拿到如此有提前量的绝密情报呢?尼米兹在电报最后说:“如果你所指挥的部队有打下山本和他幕僚的能力,那就特授权你开始制订作战计划。” 莱顿离开之后,尼米兹又坐下来,想了一会儿。干掉山本不仅是一项军事行动,还可能牵涉政治因素。一向谨慎的尼米兹于是决定向华盛顿请示。 当副官威廉·莫特少将把电报送到罗斯福手上时,总统正与海军部部长诺克斯、作战部部长金上将共进午餐。看完电报,罗斯福并未当场表态。西方世界有一条不成文的惯例,战争中不得暗杀对方国王或统帅,认为那是一种不道德的懦弱行为——这似乎颇有几分骑士风度。此前有几个暗杀希特勒和墨索里尼的民间团体向美国求援,都被罗斯福婉言谢绝。甚至在杜立特空袭东京时,马歇尔还特意强调日本皇宫在禁止轰炸之列。事实上,在二战中,德、英都曾组织过针对敌方首脑的暗杀活动,罗斯福就得到过德国潜艇的格外“关照”。倒是美国人还始终坚持这一原则。罗斯福一时颇感踌躇。 作为文官,诺克斯显然不赞成用这样的方法猎杀山本:“这是一项不太光彩的行动。我们应该听听随军主教的意见,看看猎杀敌方领导人是否符合教义。我们还应听听阿诺德的意见,看看在技术上是否可行。”作为美国陆军副参谋长和航空兵司令官,阿诺德很快确认,驻瓜岛的所罗门航空队理论上具备击落山本座机的所有条件。 陆军部部长史汀生不赞成诺克斯的观点:“暗杀固然不那么体面,但山本偷袭珍珠港难道就很体面吗?山本既然挑起了臭名昭著的偷袭,他自然就丧失了教义的保护,我们为什么要作茧自缚呢?况且他现在是去战斗区域视察,战场上一名大将和普通士兵是没什么区别的。” 金上将立即随声附和:“对日本而言,山本的确是栋梁之材;对美国来说,他却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凶神。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他。” 马歇尔发表了类似看法:“山本是我们的心头大患,是太平洋战场最难对付的家伙。如果趁此良机干掉他,既可以报珍珠港一箭之仇,又可使我们的海军免遭更大损失。” 诺克斯的意见显然居于下风。但他从另一角度提出了问题:“这一巡视日程有点儿像精心安排过的,是否是一个圈套,要把我们的飞机引出来一网打尽呢?” 海军情报局副局长扎卡赖亚斯上校立即做出了解释:“伪造电文的可能性不大。这份电报是用日本人自以为高深莫测的五位乱数码拍发的,那套系统不久之前刚刚更新。以日本人的自信,他们肯定不会想到电报已被我们破译。”况且大家都清楚,即使截击行动失败,参与战斗的美军战斗机可以快速逃逸,最多不过浪费一些燃油而已。 听毕众人的议论,罗斯福终于下定了决心:“那么我们就击落它,干掉我们这位‘老朋友’,如何?” 诺克斯提议说:“既然截杀山本是为了报珍珠港的一箭之仇,我们就叫它‘复仇行动’吧。”众人一致点头认可,山本的命运就这样在餐桌上被决定了。 1943年4月15日,哈尔西接到了尼米兹发出的执行“复仇行动”的电令。在电报的末尾处,尼米兹预祝他“走好运,马到成功”。哈尔西正准备动身前往布里斯班,与麦克阿瑟就下一步作战进行会晤,他将作战任务交给了所罗门航空队司令官米切尔少将,命令他不惜一切代价击毙山本。在命令最后,哈尔西特意指出:“总统非常重视此项任务,战斗结束,速报华盛顿。此电报不得转抄保存,立即销毁。” 接到哈尔西发来的电令,米切尔丝毫不敢怠慢,立即着手制订详细行动计划。1年前,米切尔担任“大黄蜂”号舰长时,参加过空袭东京的行动。但那是陆军飞行员杜立特在出风头,海军不过是将飞机运至日本近海。因为在中途岛海战中表现平平,之后相当长的时间内,米切尔的日子一直过得恓恓惶惶。如果再无惊人表现,他似乎会很快淡出一线了。凭借和哈尔西良好的私人关系,米切尔在3月刚刚到瓜岛出任所罗门航空队司令官。既然连总统、海军部部长、作战部部长都高度重视,猎杀山本对自己来说,无疑是咸鱼翻生的绝佳机会。 经慎重考虑,米切尔选择了p-38闪电战斗机作为“刺客”。这是美军第一种双引擎的战斗机,由洛克希德公司研制,最大时速732公里,最大航程3600公里,武备为1门20毫米机炮和4挺12.7毫米机枪。机炮配弹120发,机枪每挺配弹500发,火力强劲,各项性能指标都胜出日军零式战斗机一筹。对之又恨又惧的日军飞行员称它为“双身恶魔”。目前,驻亨德森机场第三三九战斗机中队就装备有这种飞机,恰好可以派上用场。 事不宜迟,米切尔立即抖擞精神,招来第三三九中队中队长约翰·米歇尔少校和飞行员托马斯·兰菲尔中尉等人研究截击计划。 走进指挥所,米歇尔和兰菲尔顿感现场气氛不同寻常。包括米切尔少将在内,航空队主要几名指挥官全都在这儿。一名少校参谋递给米歇尔一封电报:“最高机密,第三三九中队务必全力以赴,及时赶到并击落山本座机,总统特别重视本次行动。” 战后兰菲尔确认,他在命令上看到了海军部部长诺克斯的签名,但老酒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太大。即使是华盛顿亲自下达的截杀命令,签发人也应是作战部部长金,而不是文官诺克斯。退一步讲,金也不可能直接将命令下达给一个战斗机中队。——这也成为随后老酒质疑兰菲尔战果的一大原因,就像质疑中途岛海战中的渊田美津雄那样。即使只是一次谎言,他所有的话也会因此被打上问号。 有人建议,在山本乘坐猎潜艇由巴拉尔前往肖特兰途中,出动战机连艇带人一起击沉。米歇尔表示反对,理由是港口船只很多,怎能轻易判定山本乘坐哪艘呢?兰菲尔甚至惊呼道:“天哪!这太异想天开了,我连猎潜艇和独木舟都分不出来。况且在海上把舰艇击沉,舰上人员也未必会死。要干的话,不如让我在天上干!” 飞机一旦被击落,机组成员的生还率肯定低于被击沉舰艇上的水兵,这是大家都明白的道理。最后,米切尔一锤定音,选择以空中截击的方式猎杀山本。经过测算,美军将狙击时间定在山本座机降落前10分钟,大约是4月18日9时35分。空中猎杀对空域把握、飞行速度、抵达时间均有严格要求,任何闪失都可能导致行动功亏一篑。但美国人有一个极大的有利因素:山本历来非常守时,这为截击行动平添了几分成功把握。 米切尔亲自参与了出击飞行员的选择。米歇尔少校将亲自出马,指挥本次行动,除王牌杀手兰菲尔外,莱克斯·巴伯中尉、詹姆斯·麦克拉纳赫少尉、约瑟夫·穆尔中尉受命进入攻击组。兰菲尔曾获得杰出飞行十字勋章,他刚刚在4月7日的“伊号作战”中击落3架零战。巴伯在驾驶p-39战斗机时,曾单机穿越零战编队打下1架一式陆攻机,并因此获得银星勋章。由他们一起联袂出击,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回到自己的帐篷,米歇尔叫来了中队情报参谋乔·麦奎甘上尉,连夜绘制截击航线。随后,第三四七战斗机大队大队长维克塞洛上校也到了。米歇尔指着航线图向大队长汇报说:“山本从拉包尔到布干维尔岛卡希利机场的航程约为563公里,一式陆攻机巡航时速290公里。如果不是顶风,他会提前5至10分钟到达,我们在他降落前10分钟飞过海岸。如果一切顺利,我们飞入布干维尔岛时就可以很快发现他们,我估计敌机飞行高度不会超过3000米,这种高度飞行比较舒适。我断定届时山本将从西面飞来,正降低高度准备降落。” 麦奎甘立即插话说:“你凭什么断定他会从西面飞来?” 米歇尔解释说:“在经过近2小时长途飞行之后,疲惫的飞行员肯定希望尽快着陆,最近的航线是从西面飞来。再说他要不是从那里过来,我就直接插到岛东搜索。要是仍未发现敌机,就干脆直扑机场,在他着陆时将其击落!” “好!”维克塞洛点头表示赞同。 对米歇尔上报的截击计划,米切尔立即表示认同。最后他仍不忘强调,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也一定要把山本干掉。作战计划随后被发往珍珠港和努美阿,其时哈尔西已经出行。尼米兹接电后欣然回复:“完全同意,以个人名义预祝好运并取得胜利!” 情报显示,日军在布干维尔岛附近机场驻有战斗机约75架,预示着本次行动势必凶险异常。好在战斗机速度很快,即使偷袭不成快速逃逸也来得及。执行截击任务的飞机不能太多,否则容易被日军发现。米歇尔精心挑选了18人,飞行员在经过保密宣誓后听取了详细作战计划。兰菲尔等6人组成攻击组,负责从低空攻击山本座机。米歇尔亲率12机为掩护组,负责在高空牵制日军护航零战,为攻击组创造机会。米歇尔强调说,本次战斗没有预备队。如果兰菲尔遭遇麻烦,掩护组的贝斯比·霍尔姆斯中尉和雷蒙德·海因少尉将立即执行攻击任务。霍尔姆斯是第一批来到亨德森机场的飞行员,对所罗门群岛附近情况非常熟悉。海恩同样经验丰富,但他是第一次驾驶p-38作战。 最后米歇尔宣布了具体飞行航线。尽管亨德森机场距布干维尔仅480公里,但为避开日军侦察,全程低空飞行必须绕道。先以265度航向飞行55分钟,航程294公里,再转290度飞行27分钟,航程141公里。最后以305度航向飞行38分钟,航程192公里。总飞行时间两小时,航程627公里。p-38上没有空调,低空飞行将使机舱热如蒸笼一般,但飞行员必须忍耐。 4月18日,海上微风轻拂,碧空如洗,清晨的亨德森机场一片忙碌。地勤人员往来奔波为18架p-38加油挂弹。为增加航程,所有飞机都加装了310加仑的副油箱。一切准备就绪!米歇尔召集飞行员下达了出击命令,强调飞行途中必须严格保持无线电沉默。米切尔少将专程赶来为攻击队送行,他向飞行员发出了最后命令:“即使撞击也要把敌机撞落。” 清晨,7时30分,飞行员纷纷登机。p-38引擎开始隆隆作响。因飞机加装了副油箱,飞行员不得不使用襟翼来增加升力。尽管如此,飞机还是几乎滑行到跑道尽头才勉强升空。每名飞行员都附带了一些英镑。一旦运气不好,被敌机击落,这些钱可以用来买通岛上土著,实际相当于危急时刻的救命钱。因为原属英国管辖,土著认识英镑,不认识美元。 7时35分,空中编队完成。攻击组麦克拉纳赫的飞机因供油管阀门松脱未能起飞,穆尔起飞后不久,发现副油箱无法供油,只好返航。这样,攻击组就只剩4架飞机。米歇尔用手势通知霍尔姆斯和海因加入攻击组。值得一提的是,巴伯中尉的座机本是第110号“恶魔”,这天他驾驶的是第147号“维吉尼亚小姐”。喜好风月的山本最终被这位“小姐”击落,也算冥冥中的定数。 当天在拉包尔,山本同样早早起床。因平时所穿的白色军服太过显眼,出于安全考虑,副官建议他换上草绿军装。山本考虑此行需要到第十七军视察,为了表示对陆军的尊重,他听从了副官的建议。 驱车来到机场之后,第七〇五航空队的两架一式陆攻机早已等在那里了。登机之前,山本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转身交给草鹿一个长条诗笺,上边印有“明治天皇御制”字样,请他转交即将到任的第八舰队司令官鲛岛具重中将。 诗笺上写道:“生于武道之国,此时正是彰显大丈夫英武之时。” 和山本同乘t1-323号机的,是联合舰队军医长高田六郎、秘书福崎升、第一航空参谋樋端久利雄,驾驶员是王牌飞行员小谷立飞。加上电信员、侦察员等人,总计11人。经常跟随山本左右的渡边、黑岛,因病未能一同前往,侥幸逃过一劫。 和参谋长宇垣同乘t1-326号机的是联合舰队主会计长北村元治主计、通信参谋今中薰、航空乙参谋室井舍治、气象长友野林治。飞机由林浩驾驶,加上侦察员、通信员等人,总计12人。 两架陆攻机于清晨6时准时升空。宇垣满意地看到飞行员严格遵守了时间表,全然不知,当时正飞向布干维尔岛的美国飞行员正盼望日本人能够这么做。为两架陆攻机护航的是第三〇九航空队的6架零战,飞行员森崎武、杉田庄一、柳谷谦治等人都是精心挑选的王牌飞行员。8架飞机很快在空中完成编队,比翼而飞的两架陆攻机飞行高度为2000米——宇垣《战藻录》上记录是1500米,战斗机三机一组在攻击机两侧后方300米处飞行,护卫陆攻机向东南方向飞去。侥幸活到战后的柳谷飞在机群的最右侧。 9时34分,经过两小时飞行,美军机群抵达布干维尔岛莫依拉角。米歇尔率各机一边以小角度爬升飞向岛西,一边开始进行机炮和机枪试射。此时天高云淡,视野良好。根据计划,山本的飞机将在11分钟后出现。米歇尔率机群开始盘旋爬升,同时拉开间距实施警戒。 米歇尔看了看表,此时已经是9时44分了,山本座机本应出现在西面5公里处,但现在那里连个飞机影子都未出现!米歇尔感到有些紧张,距山本出现的时间只剩下1分钟了,前方依然毫无动静。就在此时,号称拥有全队最好目力的道格·坎宁少尉突然打破无线电静默高声喊道:“发现目标!发现目标!左前方10点钟方向!” 米歇尔少校循声望去,果然发现一队日机正在山前飞行,共有8架,其中2架是轰炸机。虽然出现2架陆攻机与之前的情报略有差异,但敌机毕竟准时出现了——山本以他的一贯守时准点来赴这次死亡之约。几乎大海捞针一般的长途奔袭,竟然成功了,也许一切都已是命中注定。 米歇尔按捺不住心头的狂喜,高声下令:“全体注意!抛投副油箱。掩护组爬高!汤姆,上,干掉他,他是你的肉了!”随着队长命令的发出,掩护组10架战斗机加大油门,急速向6000米高度爬升,兰菲尔率攻击组则滞留在3500米高度寻隙出剑,眼睛一眨不眨,紧盯着那两架陆攻机。 当日军机队飞至布干维尔岛西侧时,飞行高度逐渐下降到800米左右。当飞机呈直线飞越热带丛林时,机械师递给宇垣一张字条:“将按计划于9时45分到达巴拉尔。”宇垣长出了一口大气,他看了看手表,此时是9时30分。一刻钟后,飞机将按计划降落。之前因为生病未能劝阻山本此行,至今宇垣还后悔不已。这次硬着头皮陪山本一起前来视察,宇垣一路提心吊胆,生怕途中出现意外。作为帝国的军人,宇垣并不是怕死,而是觉得要死得有所价值,被人在天上像打鸭子一样干下去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现在再有15分钟就降落了,真乃皇天保佑也! 此时,他看到一架护航零战突然出列,向右急转——只见远处10多架美机快速飞来。随即6架零战急速爬升,开始与米歇尔的掩护组斗在一处——这正中了美军的调虎离山之计! 见此情景,兰菲尔立即率攻击组朝两架陆攻机猛扑过去。两架日机见势不妙,快速下滑,试图以低空飞行摆脱攻击。美国人哪肯就此罢休?此时,位于高空的零战已经意识到大事不妙,其中3架不顾一切向下俯冲,试图前来解围,但显然太晚了。兰菲尔第125号“蒲柏”冲进柳谷的三机编队,与一架零战对头射击——他以为那架零战被击落了。霍尔姆斯飞机副油箱无法抛掉,只好向西拉起,海恩紧随他的长机。借助短暂的几秒钟,巴伯驾第147号“维吉尼亚小姐”冲向一架陆攻机,p-38枪炮齐鸣! “蒲柏”拉了一个半筋斗,兰菲尔看到右方有3架零战在追击巴伯,最前方是一架降到树梢高度的陆攻机。他在正横方很远的距离打出一个长点射,陆攻机右侧发动机很快冒出了火苗。此时,巴伯与猎物的距离仅有30米。日机散落的碎片飞溅到他的飞机上,巴伯只有极力闪躲,才避免与日机相撞。 山本座机——此时美国人尚不知道是这一架——旋转翻滚着坠入丛林。巴伯迅速将飞机拉升,回头看到树林中有一股黑烟升起。兰菲尔用无线电报告“击落敌1架轰炸机”,“我看到山本座机触到了密林树梢上,机翼被卷入紫色火焰、火光和碎片当中。随后,机翼脱落,机体像个红火球一样坠入密林”。巴伯在战斗过程中始终一言未发。 谁都清楚,如此低空,即使跳伞也无济于事——“太平洋之鹫”遽然坠落于布干维尔! 透过舷窗,宇垣看到了前方可怕的一幕:黄中透白的火焰笼罩了山本座机机翼机身,飞机拖着浓烟向下坠落。宇垣自己也如同坠入了无底深渊。他对站在飞机过道上的室井高喊:“保护长官机!”接着又朝飞行员高喊:“追上一号,追上一号,追上!”一架美机迎面扑来,林浩本能地来了一个急转弯,一号机从宇垣视野中消失了。当飞机再次恢复水平飞行时,那架飞机已不知去向。宇垣只看到密林中一股黑烟冲天而起:“唉,万事休矣!” 此时,霍尔姆斯终于甩掉了副油箱,带领海恩重返战场。两人与巴伯合力攻击,宇垣乘坐的二号机在枪炮声中剧烈颤抖,机翼和机尾全被打断。机舱内瞬间变成了屠宰场,室井和几名机组人员浑身是血倒了下去。飞机突然翻转,宇垣向前翻了个跟头,从座席直接跌落到通道上。这一举动导致他身受重伤,但他幸运地保住了性命。 林浩竭力驾机向海面飞去,试图在海上紧急迫降。但飞机因受伤过重,失去控制,以全速撞击海面后向左翻沉。“宇垣,完蛋了!”当海水从四面涌进来,参谋长自言自语地说。黑暗中,他不想挣扎,一切就像在梦中一般。他看到上面略有微光,觉得自己正在浮向水面。他张开嘴吸气。除了一侧机翼仍在燃烧,其余的全没有了。此时,他距岸边仅100多米,宇垣以蛙泳向岸边游去。可能平时养尊处优,缺乏锻炼,宇垣很快就筋疲力尽。他伸手抓住了一个浮箱,但无力抱紧它。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右臂断了,于是将左手搭在箱子上,踩水上岸。 目睹眼前悲惨一幕的柳谷决心复仇,他朝一架缓慢飞行的美机发起了殊死进攻。那架飞机右侧发动机和散热器接连中弹,起火坠入大海——海恩那架p-38是此战美军的唯一损失。 战斗在短短3分钟内宣告结束,山本和宇垣座机双双被击落。周围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似乎一切都未发生过。 米歇尔不知道山本究竟在哪架飞机上,但看到两架轰炸机接连坠林、坠海,他认为任务已经完成。此时,他远远看到卡希利机场日机正在起飞,于是见好就收,下令返航。他看到一架受伤的p-38被零战咬住不放,于是带僚机雅各布森上前将零战驱走,但那架受伤的p-38还是拖着浓烟栽入了大海。除了两架陆攻机,美军还宣称击落日军零战3架。返航途中,“大嘴”兰菲尔急不可耐地向基地发回了电报:“我干掉了山本!” 因油料不足,坎宁和霍尔姆斯选择降落在鲁塞尔机场,落地时飞机只剩4加仑燃油。接近正午,兰菲尔和巴伯飞回了亨德森机场。飞机发动机几乎要停转了,两人只能以滑翔方式降落。兰菲尔飞机上有两处弹孔,一台引擎已停止工作。“维吉尼亚小姐”号上有104处伤痕——它们大都来自陆攻机飞溅的碎片。飞机刚刚停稳,其他飞行员和地勤人员就一拥而上,兴高采烈地拍打他们的肩膀和后背。兰菲尔后来回忆说:“那情景就像一个橄榄球中卫,在一场至关重要的比赛中踢进了决定胜负的一个球!” 飞行员饮酒庆祝直到深夜,日机从不缺勤的夜间轰炸都无法打断他们。高炮射击声、爆炸声和人群嘈杂声响成一片,这是亨德森机场最热闹的一晚。一名战地记者写道:“他们在月光下从傍晚一直唱到深夜,仿佛赢了橄榄球比赛的中学生。” 米切尔立即向珍珠港和努美阿发去了电报:“老爹去见黄鼠狼了!”这是事先约定的信号,表示“复仇行动”获得成功。在随后的详细通报中,米切尔说:“米歇尔少校率p-38机群于9时30分到达卡希利上空,击落有零式严密护航的陆攻机2架,另有3架零战被我击落。我1架p-38未能返航。4月18日似乎是我们的节日。”一年前的这一天,杜立特率16架b-25成功轰炸了东京。 此时,哈尔西远在布里斯班麦克阿瑟处串门。南太平洋司令部迅疾向米切尔发出了祝贺电报:“祝贺你和米歇尔以及他的猎手狩猎成功!你们击落的鸭子中,似乎还混杂着一只孔雀!”从此,击杀山本之役便以“猎杀孔雀”而闻名。 4月25日,当哈尔西回到努美阿时,特纳少将兴高采烈地向他描述收到电报时的情景。哈尔西似乎并不开心:“凯利,这算什么?我希望将这家伙用铁链拴着牵到宾夕法尼亚大街上,让你在后边踢他的屁股,那才痛快呢!” 因山本是否毙命尚未落实,当天太平洋舰队的作战纪要中写道:“日军联合舰队司令官可能于今天在布因地区上空被我p-38战斗机击毙。”一直到5月21日东京宣布国葬,山本死亡的消息才最终得到落实。 18日中午,留守拉包尔的黑岛、渡边、草鹿、小泽等人已经收到了布因发来的紧急电报:“山本司令长官和宇垣参谋长的座机被击落,目前司令长官生死不明,参谋长重伤。”14时30分,一封直发本土的急电将东京一众海军大腕惊得目瞪口呆。海军省和军令部内一片恐慌。虽然是周末,但是当晚,海军大臣岛田繁太郎、海军次官泽本赖雄、军令部总长永野修身、军令部次长伊藤整一,以及作战部部长福留繁、作战课课长富冈定俊等要人,不约而同来到了办公室通宵待命,焦急等待前方发回的最新消息。突发事件对外暂时严格保密,仅山本的挚友堀悌吉、古贺峰一等几个人知道。 19日8时许,渡边和东南方面舰队军医长大久保信大佐乘机抵达布因。心急如焚的渡边先飞到山本座机坠落地上空,投放了装有“渡边参谋来接,请向空中挥动手帕”等字样字条的橡皮球,许久,地面毫无回应。 飞机降落之后,渡边看到了脸上缠满绷带的参谋长——宇垣“缠”这回名副其实了。宇垣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指出了坠机的大致方位。 渡边立即乘水上飞机前往搜索,一无所获。作为山本最亲近的下属兼棋友,渡边眼里的山本已不仅仅是上司,而近乎父亲或长辈。焦急万分的渡边亲自带领60名士兵从小河口上岸。他们将预先准备好的粮食、衣物和药品等装上小船,溯流而上。河水越往上游越浅,有些地方还有倒在河中的枯树挡住去路。众人不得不弃船上岸,分两队沿两岸向密林中进行搜索。 山本坠机地点属于陆军第六师团第二十三步兵联队防区。事件发生后,联队长浜之上俊秋大佐不敢怠慢,立即下令附近驻军火速出动展开搜索。日军多支搜索队闻风而动,有佐世保海军第六特别陆战队古川少尉的9人分队,有陆军大尉安部茂和陆军少尉滨砂盈荣的两支分队,以及从布因专门派出的海军搜索队等。 滨砂小队头一天目睹了空战的全过程,当时他们还蹦跳着为自己的飞机加油。当看到有飞机坠落丛林时,他们还以为那是美军的飞机,高兴得边拍手边加油:“打得好!那帮家伙终于被你们击落了。”谁也不曾料到,被击落的恰好是山本和宇垣的座机。 几小时后,滨砂接到紧急命令:“我海军要人座机坠落,令你们立即组织搜索队前往搜寻,一旦发现飞机残骸,立即上报。”滨砂立即带领9名士兵进山,经一天艰难搜索,毫无发现。黄昏时分,他们失望地返回驻地阿库村。其他几支搜索队同样劳而无功。滨砂接令翌日继续出动搜寻。 与此同时,日军派出潜水员到二号机坠落处实施打捞,在20米深处发现了机轮、发动机、螺旋桨、机枪和一把军刀,机体本身未能找到。两天后,有两具尸体漂至岸边。综合结果,一号机上11人无一幸免。二号机上除重伤的宇垣、北村、林浩外,其余9人悉数丧命。北村活着,至少保证联合舰队的账目不乱。 19日,天刚放亮,滨砂就带队再度进入丛林。一天即将过去,依然没有什么发现。就在滨砂意兴索然,准备带队折返时,一名队员突然兴奋地高喊道:“队长,这里好像有一股浓烈的汽油味。”众人吸着鼻子,朝有汽油味的方向摸索,不多时,前方出现了一个土堆样的东西。 滨砂感到有些疑惑,这种地方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土堆呢?近前一看,那正是一架坠落的陆攻机的残骸,尾翼上竖,旁边是摔得破烂不堪的主翼和螺旋桨,粗大的机体在印有太阳旗的地方折断。机头部分已被烧毁,几具尸体散落四周。 众人在机首10米外发现了山本的尸体。只见他端坐在飞机坐垫上,花白的头微微前倾,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山本左手紧握“月山”军刀,戴有白色手套的右手覆在左手上,胸前佩有绶带,肩章嵌着3枚金质樱花。即便当时尸体上并未发现日记和明治天皇的诗集,单凭左手缺少食指、中指就能证明,此人正是绰号“八毛钱”的联合舰队司令官山本五十六。 山本的面容看上去平静安详,这成为后来有关他死因各种版本的依据。有人说山本的遗容就像活着时一样;有人说飞机坠落后山本并没有死,他是走出机体后自杀身亡的;还有人说当众人向他走去时,山本猛然睁开眼睛,看了看大家之后才安然死去——这明显带有灵异色彩了。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山本遗体的姿态本来就是为了衬托其“神将”的身份杜撰出来的。 现场分析得出的结论是,飞机坠毁之后,只有军医长高田尚有意识。他唯恐山本遗骸被烧焦,就竭力将他从机舱里拖了出来,并让他手握军刀,保持一副威严的姿态。不久,重伤的高田因缺乏救治断气。联合舰队最高军医官因缺乏救治而身亡,这本身不啻为一种讽刺。 4月20日,海军第一根据地部队军医长田渊义三郎出具尸检报告,详细记述了山本的伤势:“左肩胛骨中央部有一个食指肚大小的子弹射入孔,子弹走向是右前上方;左下颌角有一个小手指肚大小的子弹射入孔,出口在右眼外眼角,像拇指压痕一样大小。显然系因损伤主要内脏器官致命。死后约60小时方行验尸。”山本手表的指针停在9时45分,显然他在飞机坠毁前已经身亡,自然不可能再睁开眼看人了。 日本联合舰队的山本时代至此画上了句号。 随着山本命丧布干维尔,之前出镜率颇高的宇垣也会逐渐淡出我们的视线,即使还有露脸的机会,也是配角。宇垣死于战争结束前的一次“神风特攻”,其日记《战藻录》战后被整理出版,成为今天研究太平洋战争的重要史料,最具价值的内容当然是其担任联合舰队参谋长的前半部分。 4月20日,滨砂指挥下属砍伐竹子做成担架将尸体抬回。当晚,山本的尸体就停放在卡希利机场军官营房前的帐篷里,一众官兵进行了吊唁和守灵。因天气炎热,翌日,渡边主持对包括山本在内的11具尸体进行火化。山本的骨灰被装进一个垫有木瓜叶的小木盒里。22日,宇垣和渡边护送山本骨灰飞回拉包尔。23日,骨灰由专人乘水上飞机送往停泊在特鲁克的旗舰“武藏”号战列舰上。 山本死亡的消息20日得到确认,为安定人心和布置善后,东京大本营做出决定,暂时封锁消息,对内以“海军甲事件”名义进行处理。 军中不可一日无帅,何况现在是战争年代。当天午后,永野进宫上奏天皇,岛田则前往海军元老伏见宫博恭王府中商议新司令官人选。双方如此行色匆匆,显然是为争夺司令官一职进行布局。按道理,人事安排属于海军省的职权,但此时永野的权威远在“东条裤腰带”岛田之上,他的影响力无疑更大。 按照惯例,联合舰队司令官通常由海军大将,至少是中将出任——山本出任司令官时还是中将,大将军衔是任内晋升的。考虑到现在是战争时期,中将军衔不足以服众,如此,近藤、高须、草鹿、小泽等现役中将就不在候选之列了。战争年代,司令官需要率舰队出海作战,年龄太大肯定不行。这样,20世纪30年代晋升的大将,60岁以上者也被排除,如此,候选人就屈指可数了。正如尼米兹和莱顿预料,除了山本,在日本海军中还真找不到一个“一览众山小”的杰出人物。扒来扒去,20世纪40年代晋升大将的仅有岛田繁太郎、丰田副武、古贺峰一、丰田贞次郎、吉田善吾这五人,一把手指头正好够用。 岛田作为海军大臣先被排除。当初为了出任农工大臣,以官迷著称的丰田贞次郎已退出现役,其大将军衔还是退役时勒索海军的,自然不在候选人之列。吉田是山本的前任司令官,后来在海军大臣任上因反对与德、意结盟,被陆军折磨得生不如死,几乎自杀,因此很多人说他患上了“抑郁症”。吉田做事极其挑剔,事无巨细必亲自过问,连参谋起草的文件都要逐字逐句进行修改,标点符号都要一一订正。吉田在官兵中人缘极差,这种人和平时代掌军勉强凑合,现在日本正处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吉田自然也就不能考虑了。 在剩下的两人中,似乎丰田副武比古贺峰一更合适一些。在资历至高无上的日本海军,海兵第三十三期的丰田显然比第三十四期的古贺更具优势。丰田晋升大将的时间是1941年8月18日,也比古贺的1942年5月1日早了半年多。 古贺的第一个优势是吊床号排第十四,而丰田仅为第二十六。第二个优势,作为山本的挚友——山本生前的信件最多是写给堀,排第二的就是古贺——他是山本推荐的唯一接班人。丰田是海军中不折不扣的“舰队派”,山本对其极度讨厌,生前曾说过“两丰田绝不可用”(另一丰田就是官迷贞次郎)。 丰田在性格上也有弱点。他说话以刻薄著称,下属因他的讽刺挖苦患上精神病的,不止一两个——这是老酒最讨厌的领导方式。丰田与陆军关系极差,“陆军是马粪”的话整天被他挂在嘴边,也不怕被粪熏着。他甚至编了一本专骂陆军的小册子,供手下的官兵学习,“宁愿把女儿嫁给乞丐,也不能嫁给陆军”是他流传后世的名言。日海军“舰队派”成员一般是赞成对英、美开战的,丰田偏偏是个例外。他反对的原因并非出于客观判断,而是因为“开战是那帮陆军动物的主意,咱们海军去掺和什么”。东条组阁时本拟请他出任海军大臣,但丰田听说首相是陆军中他最讨厌的东条,就一口回绝,东条最后才选了岛田。如今天皇天天强调陆海军要“真正团结”,由丰田接班,显然不太合适。最后,海军元老伏见宫一锤定音:“丰田副武太饶舌,有破坏作用。”这里说的“饶舌”,可能是伏见宫通过一些渠道听到了丰田在不同场合对战事和时局乱发的议论。丰田就这样戏剧性地被淘汰了。但正是因为和东条交恶,丰田战后竟侥幸逃过了审判。 伏见宫的话很快传到了丰田的耳朵里。他只好一脸无辜地表示:“从开战以来就没有上过战场,和战争似乎没有关系,本人实在不适合当联合舰队司令长官。”但是,以丰田的刻薄,接下来肯定是要发几句牢骚的,“况且现在战争进行得莫名其妙,前方一直在后退,战局悲观,现在接受这一重任,没有打开难局的胜算,所以还是算了吧。”这话显然连山本都嘲笑了。但是,一年后,古贺因意外事件死亡,丰田还是受命出山,担任了联合舰队倒数第二任司令官。 如此,古贺便成了唯一人选——不是因为太优秀,而是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人了。1885年出生在佐贺县的古贺,仅比山本小一岁。1917年,以惊人的第四名成绩从海大第十五期毕业后,古贺曾两次出使巴黎担任海军武官。和山本大部分时间在军政部门相反,古贺的职业生涯大都在军令系统度过,历任联合舰队参谋,重巡洋舰“青叶”号、战列舰“伊势”号舰长,军令部第二、第三部部长,第七战队和练习舰队司令官等职,1937年出任军令部次长。二战爆发后,古贺先后担任第二舰队、中国方面舰队及横须贺镇守府司令官,海上作战经验丰富。同僚对他的评价是:“保守,冷静,与山本相比更是如此。”因曾两次出使法国,古贺具有开阔的视野,和山本一样属于限制军备的“条约派”,坚决反对对英、美和西方开战,因此被山本推荐为接班人。如此看来,司令官一职非古贺莫属了。 古贺原来的职务暂时由航海学校校长三川军一兼任。一个月后,接任该职务的正是被他竞争下去的丰田副武。一年后,丰田仍以横须贺镇守府司令官之职接管了联合舰队。通常认为,镇守府属于二线部队,但横须贺镇守府司令官这个职务属例外。前海军大臣财部彪、冈田启介、大角岑生、及川古志郎,前联合舰队司令官加藤宽治、山本英辅、米内光政都是从这一职务晋升到重要岗位的。 于是,岛田、永野入宫觐见裕仁,推荐山本的继任者。翌日,裕仁正式下诏,亲补古贺峰一海军大将为联合舰队下一任司令官。根据海军《军令承行令》,在司令官出现空缺又未亲补之前,这一职务暂由第二舰队司令官代理。从山本失事到古贺亲补的3天里,代理这一职务的是第二舰队司令官近藤信竹中将。这种代理仅是名义上的,近藤不可能在3天内做出什么重大决定。 尽管是山本大力推荐的继承人,但从能力、胆识及个人威望来看,古贺都无法与前任相提并论,他显然缺乏山本的魄力和“神将”光环。在得知自己被任命为司令官后,古贺只说了一句话:“山本只有一个,谁也无法代替他。”4月25日下午,古贺登上了“武藏”号战列舰,正式就任联合舰队倒数第三任司令官。仅一年之后,他就步山本的后尘,魂归西天。 堂堂联合舰队司令官竟然莫名其妙被对手猎杀,仅任命一个继任者显然是远远不够的。东京也曾怀疑海军密码被美军破译,因为山本意外阵亡有诸多可疑之处,美国人露出的破绽实在太多。 一、击杀山本的地点几乎位于美军战斗机的攻击极限,青天白日,朗朗乾坤,16架美军战斗机跑那里去干什么?之前在那一空域,美军飞机从未大规模出现过。 二、如果美机是为了攻击舰船,机群中为何没有轰炸机或鱼雷机? 三、如果只是例行巡逻,为何一次性派出这么多短腿的战斗机?当时日军在布干维尔岛和肖特兰都部署有雷达,虽然稍显原始,但总比没有强。日军在附近几个小岛设有大量观测哨,丝毫未发现有多达16架敌机来袭的踪迹。这足以说明美国人采取了低空飞行,他们偷偷摸摸掠海跑这么远,意欲何为? 四、为什么仅山本和宇垣的2架陆攻机被击落,护航6架零战均平安无事?2架陆攻机坠落之后,明显占优的美军战斗机为何毫不恋战,匆匆逃逸呢? 要解释上述疑问非常简单,就是日本海军的密码已经被对手破译,美军的猎杀行动是经过精心策划的,目标就是陆攻机上的山本大将。参谋长宇垣属于柴火,被放羊的美国人顺便拾走了。 这正是尼米兹最担心的事。如果日军因此知晓密码被对手破译并启用新的系统,美国人再想破译可不是三两天的事情了。要知道,1940年11月,丘吉尔为了保住破译德军密码的秘密,不惜以牺牲一座城市为代价:考文垂在德国人的空袭中死伤逾5000人,十几间飞机配件厂被摧毁,这个重要的工业城市一夜之间几成废墟。 随后,尼米兹的安排可谓煞费苦心,只为制造山本遭袭纯属巧合的假象。随后几天,所罗门航行队接连出动战斗机群在布干维尔岛一带巡航,机群采取高空飞行,故意穿越日军雷达监视区让对手发现。 日军当然也不傻,为试探应手,拉包尔故意拍发了一封草鹿到前线视察的电报,试图引诱美国人上钩。美军轻松识破了对手的伎俩,在日军电文提及的时间和航线上,一架美机都没出现。 双方竭尽全力,密切配合,将随后的戏演得跟真的一样。由于并未确认山本是否已被击毙,美国人一直装疯卖傻,不吭一声,媒体上有关此事的报道连个豆腐块都见不到。用这种方式击毙山本,美国人也总觉得不那么理直气壮,不大肆宣传也在情理之中。 在东京,海军军令部召集有关情报专家进行了专题研究,最后得出的结论极为可笑:日本海军使用的密码“绝对不可能”被敌人破译。专家给出的理由是,海军这套密码系统强度极高,当时使用的那套系统刚刚更换,被破译的可能性完全不存在。山本遭袭只是一次偶然事件,长官运气实在太差,座机恰好邂逅了路过的美军战斗机。日本海军损失了最优秀的战略家和指挥官,却未能发现密码被破译的秘密,殊可悲也。 战后,海军次官泽本赖雄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时,说:“官僚集团的原则是明哲保身,他们得出这种结论是‘害怕承担责任’。抱着如此心态去查找原因,得出上述结论也就不足为奇了。” 美国媒体一直未公布参加“复仇行动”飞行员的名字。兰菲尔的弟弟也是一名海军飞行员。5个月后,他的飞机在空袭布干维尔岛时被日军击落,他本人跳伞被日军俘虏。一旦被日军知道他是猎杀山本的美军飞行员的弟弟,他很可能得到格外“关照”。但这位不幸的飞行员最终还是死于拉包尔的战俘营。 美军公布的战果是,击落2架陆攻机和3架零战,实际上,日军6架零战虽全部受伤,但最后均顺利返航。柳谷谦治等6名飞行员并未因此受到指控,但他们仍自认应该为山本之死负责。随后,这6人被派往最激烈的前线,以使他们能“体面牺牲”,洗雪保护山本不力的耻辱。几人也因护航不力感到自责,屡屡请战。3个月后,包括森崎武在内的4人已经阵亡。侥幸活到战后的柳谷在6月的一次空战中右手被打断,他用左手驾机飞越鲁塞尔群岛,降落在蒙达机场。柳谷因残疾在年底被遣返回国。战争中,他共击落美机8架。柳谷视山本之死为一生的耻辱,此后30年里一直缄口不言。直到20世纪70年代中期,他才张嘴接受采访。2008年,柳谷病亡,活了88岁。 6人中最大牌的是绰号“斗魂”的杉田庄一。在当年8月26日的一次空战中,杉田的飞机被美军击落,跳伞的他因严重烧伤被送回国治疗。1945年4月15日,参加冲绳岛战役时,杉田不顾美机已经临空,强行起飞,被美军飞行员维策拉普连人带机击毁在跑道上。杉田死后,追晋少尉,公布的战绩为73架(未经认可),在日本海军航空兵中排名第三。 1982年,美国二战老兵团访问日本,日军另一王牌飞行员坂井三郎握着维策拉普的手说:“我在战壕里亲眼看到,你击杀了我的好朋友杉田庄一。”维策拉普回答说:“是的。他是一个伟大的飞行员,但那次他太鲁莽了。” 作为击毙山本的第一“功臣”,兰菲尔提前晋升海军上尉并获得荣誉勋章。为了保守破译日军密码的机密,兰菲尔当即被遣送回国,直到战争结束后战功才被公布。其他参战人员也被警告,如泄露战斗详情,将受到军法审判。 立下大功,获准到新西兰度假的兰菲尔,差点儿铸成大错。在飞回亨德森机场途中,“大嘴”兰菲尔就违反纪律,发出“我干掉了山本”的呼号。飞机降落后,他跳下飞机,再次大叫“我干掉了山本”。现场很多人因此知晓了此事。美联社记者诺尔曼·罗杰在5月就写出了关于击毙山本的新闻稿件,被哈尔西勒令不得发表。直到战后,1945年9月,这篇文章才得以在《纽约时报》上连载。可能由于过度兴奋,度假的兰菲尔竟然向新西兰记者泄露了行动的秘密。这实在是了不起的新闻,大喜过望的记者立即准备在报纸上发表。中途岛海战之后,《芝加哥论坛报》记者约翰斯顿将从“列克星敦”号副舰长塞利格曼中校那里获得的秘密在报纸上公开发表,惹得金和尼米兹双双震怒,塞利格曼更是因此被勒令退役。貌似一次类似的危机事件即将发生。 危急关头,战时新闻管制发挥了作用。陆军在审查时扣下了这条新闻,并将其及时上报给战区司令部。哈尔西当然清楚此事的分量,他自己也是头一回知晓美军已破译了日军密码。尽管本人经常违反纪律,乱发议论,但这回哈尔西表现出了细心的一面。他不但立即封杀了这条新闻,还把兰菲尔等3名飞行员叫过去臭骂了一顿,声称要将他们送上军事法庭。这回,兰菲尔终于安生了。 大嘴的不只是兰菲尔。在瓜岛收尾追击战中表现欠佳,导致日军主力成功逃脱的第一军司令官亚历山大·帕奇少将,很快被马歇尔召回国内,负责第四军的训练工作。山本被伏击身亡的秘密,不知为什么被他知道了。在一次参加《国家地理》杂志组织的午餐会上,帕奇多喝了几杯,得意忘形,声称美军事先知道一位日军“大人物”将乘飞机于某日沿某条航线飞行,成功实施了猎杀。 很快就有记者在报上宣称,山本之死并非美军交了好运,而是提前破译了日军的密码。恰好之后不久,日军更换了一套密码系统。这一严重泄密事件彻底激怒了尼米兹。经过详细调查,他们发现上述信息竟然来自八竿子打不着的帕奇。金同样怒不可遏,强烈要求将帕奇送上军事法庭。帕奇也因惊吓过度出现虚脱,染上肺炎,住进了医院。 马歇尔虽然对帕奇的鲁莽行为非常气愤,但他毕竟是陆军的人,让海军送上法庭于自己面子实在难看。帕奇病愈之后,马歇尔一纸调令将他送到了欧洲。帕奇在欧洲还真咸鱼翻生,逐渐干出了一些名堂,最后连德国元帅戈林的权杖都是他缴获的。将来有机会讨论欧洲战场时,咱们再详谈。 5月17日10时,“武藏”号载着山本的骨灰从特鲁克起航向本土驶去。行驶途中,有人在长官室的抽屉里发现了山本的一封遗书,上面写道: 开战以来,有数万忠勇将士奋战沙场,抛头颅,洒热血,已成护国之神。悲哉!吾以何颜去晋见圣上?又将何言以告慰牺牲之战友和将士的父老兄弟?虽身非铁石,但欲表忠心之坚,可铤而走险,冲入敌阵,以示日本男儿之满腔热血。吾虽不能如同血气方刚之青年那样与敌决一死战,或肝脑涂地,曝尸荒野,或血染战舰,葬身大海,但随将士英灵而去之日,亦不远矣。 昭和十七年九月末述怀 山本五十六述志 5月21日,“武藏”号驶入东京湾泊于木更津港外海。当天下午,大本营发布公告,宣布了山本阵亡的重大消息: 联合舰队司令长官,海军大将山本五十六,本年4月于前线,在同敌人作战的飞机上指挥全面作战中,不幸壮烈牺牲。遵圣上亲命,接替他职务的是海军大将古贺峰一,已前往联合舰队就任。 同日发布的另一则公告追授山本大勋位、功一级、正三位、元帅称号。海军方面曾提出加赐山本“男爵”称号,因陆军反对未获批准。山本将享受国葬规格,这是明治维新以来天皇御批的第十二次国葬。为庶民出身的人举行国葬,除裕仁的恩师东乡平八郎,仅山本一人。 陆军对天皇下令为山本举行国葬颇有微词,公开跳出来叫嚣的是陆军省军务局局长佐藤贤了:“导致目前战争困局的中途岛败将,有何资格举行国葬?”鉴于佐藤贤了的东条头号高参的特殊地位,海军因此认为,这很可能就是东条本人的意思,只是借佐藤的嘴说出来而已。 当天,大本营机要日志中概述了公布山本死讯的政治意义:“国民闻之无不痛哭失声。山本之死激发了同仇敌忾的奋斗之心,加深了国民对他的崇敬之情。山本虽死犹荣,堪与东乡元帅并列,甚至在东乡之上。将深受国民敬仰,永为护国之神。” 23日11时30分,山本骨灰被转移到专程前来接运的驱逐舰“夕云”号上,由“秋云”号护航前往横须贺。“武藏”号全体水兵列队舷侧,举行了隆重庄严的送别仪式。 在此之前,5月17日,堀悌吉作为死者亲友代表被召进海军省。海军大臣岛田告诉他:“明天你去把事情经过告诉山本的家属吧。一定不能让他们感到太突然,以免因过度刺激发生意外。”通知山本夫人礼子之后,堀悌吉于20日将上述消息告诉了山本的红颜知己和合千代子,“梅龙”当场就晕了过去。 在横须贺码头,堀悌吉陪同山本长子义正早已等在了那里。山本义正——他现在是成溪高等学校理科二年级学生——从渡边手中接过了父亲的骨灰盒之后,痛哭失声。在去往东京的专列上,前来迎接山本骨灰的海军省代表矶部太郎大佐交给堀一个纸包,里边是山本的一绺头发和4月3日亲笔写下的两句诗:“立下忠君报国志,疆场粉身心亦甘。” 23日14时43分,专列徐徐驶入东京车站。除了山本夫人礼子,站台上前来迎接的有军政各界要人逾200人,天皇侍从武官诚英一郎、首相东条、海相岛田、军令部总长永野,甚至连前首相近卫文麿也出现在迎接队列里。看到父亲的骨灰被捧在长兄的怀里,山本次女正子号啕大哭。在车站贵宾室举行了简短的参拜仪式之后,以海军省的汽车为先导,山本骨灰经皇宫樱田门、海军省,很快到达芝区的水交社。 佐世保东乡酒馆的女老板鹤岛正子近来体弱多病,卧床不起逾一个月了。到5月初,她的身体渐渐好转。21日,她给山本写了一封信。信刚刚寄出,广播里就传来了山本阵亡的消息。正子与山本结识,比千代子和礼子都早,她当即决定动身前往东京。因身份特殊,正子在前往吊唁时,不得不避人眼目。有山本的同乡前来质问她的身份,被正子以帮姐姐忙搪塞过去。 堀要求正子把保存的山本书信交给海军省,正子回家后,把所有信件都藏了起来。两年之后,那些书信悉数毁于美军b-29轰炸所引发的大火之中。 听到山本的死讯时,米内光政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米内痛苦地闭上双眼,告诉身边的绫部健太郎:“对山本本人来说,也许他更愿意这样死去,这样他或许感到满足了。然而,不论对日本还是海军,都失去了一个不该失去的栋梁。”米内的话很有道理,没能活着看到联合舰队的覆灭,对山本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幸运。以山本的性格,他不可能活到战后。 山本的国葬仪式于发布他战死消息之后的第十五天举行,由米内光政亲自主持。存放在水交社的山本骨灰被分成两部分:一份安葬在多磨墓地,另一份将送回山本的老家长冈。千代子提出想保留一份,未获批准。堀只是把山本的遗发、坐垫、枕头、钱包以及千代子之前为山本精心制作的刺绣品等物作为纪念交给了她。能得到山本如此眷顾,“梅龙”这一辈子也算不枉了。 在神谷町家中,千代子为山本举行了一个特殊的葬礼。供桌上没有骨灰,只有山本遗像、一大摞书信以及堀交给她的那些物事。出于对山本的仰慕,众多艺伎到千代子家中参加了纪念仪式。 当晚,千代子家中还来了一位高高瘦瘦的海军军官。在向山本遗像鞠躬行礼之后,中年人满怀歉意地低头告诉千代子:“我一个人活着回来了,实在有愧,无颜前来见你。说心里话,我觉得你的门槛好像有几十丈高。”说话的正是与山本情同父子的渡边安次。 受海军省委托,随后堀前来向千代子讨要山本的那些书信,包括4月3日山本在拉包尔写的最后那封。千代子将所有书信都给了堀。堀还拿走了山本放在她家的天皇御赐钟表。在保管一段时间之后,海军省最终将书信还给了千代子。 国葬仪式在1943年6月5日举行,这与9年前东乡平八郎的国葬是同一天。在东京,上百万市民排列在街道两旁,观看了庞大的送葬队伍。渡边安次手捧山本的指挥刀,三和义勇捧着大勋位勋章走在装骨灰盒的炮车后面。参加仪式的官兵由土肥原贤二统一指挥,包括东条在内的1500余人参加了仪式。当天下午,有数万市民前来参谒吊唁。碍于皇室人员不得参加非皇室人员葬礼的规定,裕仁没有出席葬礼,只派去了代表天皇、皇后的宫中代表。山本的部分骨灰被送往小金井多磨墓地,安葬在东乡平八郎的墓旁。 山本的另一份骨灰被他78岁的姐姐嘉寿子带回长冈,安葬在长兴寺。墓碑上刻有桥本禅师书写的两行字: 大义院殿诚忠长陵大居士 昭和十八年癸未年四月战死于南太平洋 前者为桥本为山本取的戒名。 1960年,一个日本访问团前往布干维尔岛,在山本坠机处立下一碑,和遗存的飞机座椅等物摆放在一起。20世纪70年代,那个座椅被人取走。最后记录有那块石碑的时间是2002年。2004年,有人再度探访战场,发现石碑已经不知去向。今天,山本坠机处成为布干维尔岛一处著名的旅游景点。老酒如果有幸前往,肯定也会去看一看。不为崇敬,只为见证历史。 看似一切已尘埃落定。作为太平洋战场日本海军的杰出人物,山本的故事还远未结束。1949年12月6日,兰菲尔驾驶一架民用飞机环游世界,途中在东京做了5小时短暂停留。因在国际航空协会环球飞行大赛中创造了新纪录,兰菲尔受到了山本遗孀礼子的热烈欢迎。两个在战争中失去了亲人的人的手,戏剧性地握在了一起。 礼子对兰菲尔创造纪录表示祝贺,同时表达对美国大力援助日本战后重建的感激之情。礼子告诉兰菲尔,她的长子义正拟前往哈佛大学,学习美国先进的工业技术。当时猎杀山本的秘密尚未公开,兰菲尔对这次会面颇感尴尬。礼子当然不会知道,当年正是面前这位年轻人击杀了自己的丈夫。但后来逐渐澄清的事实表明,兰菲尔大可不必为此感到不好意思。 1960年,尼米兹上将关于太平洋战争的回忆录《伟大的海战》出版发行,书中首次披露了破译日军密码的秘密。随着这本书的出版,当年与“复仇行动”有关的资料获准解密。但是一直到1967年,兰菲尔才在美国畅销杂志《读者文摘》上发表了《我击落了山本五十六座机》一文。在文章的结尾处,兰菲尔特意提到了与礼子的那次会面。作为击杀山本的“英雄”,加上与礼子邂逅的幕后花絮,这篇文章毫无争议获得了“战争亲历征文赛”大奖。 文章很快被转载到日文版《读者文摘》上,兰菲尔相信,礼子和她的孩子一定会看到这篇文章。他们会原谅自己吗?其实兰菲尔大可不必如此,因为这是战争,不是体育竞赛。最关键的问题是,真是兰菲尔击落了山本座机吗? 认定兰菲尔战绩的是他战斗结束后提交的报告。之前这份报告出于保密原因一直未予公开,他的战友一无所知。随着档案不断公开,到底是谁击落了山本座机的问题逐渐引起大家的争议。 兰菲尔在战斗报告中如此描述当时的情景:“当我们快速向日本飞机接近到约1600米时,零式战斗机发现了我们,迅速抛下副油箱向我们扑来。两架陆攻机一架向岛上飞去,另一架则垂直爬升。我朝第一架陆攻机俯冲。此时3架零战冲了过来,我立即调整方向迎了上去。在即将相撞的一瞬间,我猛按开炮按钮,一串炮弹打掉了为首零战的一个机翼,这架零战拖着浓烟一头栽了下去。我拉起飞机寻找陆攻机,这时又有2架零战向我扑来,此时我看见一道绿色的影子掠过丛林,正是那架涂着草绿色伪装的陆攻机。我不顾零战在后紧追,牢牢盯住那架陆攻机从右侧猛烈开火,将机炮和机枪的所有弹药都倾泻出去。日机右机翼很快起火,随后折断,我眼看着它一头栽向地面。此时僚机巴伯也将另一架陆攻机击落在海中。接到米歇尔少校的返航命令,我随即摆脱尾随的零战,掉头返航。” 兰菲尔报告中说,自己击落的那架陆攻机坠入了密林,巴伯也提到击落的一架陆攻机在林中坠毁,霍尔姆斯报告中还提到坠海一架。这使美军情报部门一度怀疑当天日军有3架陆攻机。兰菲尔的击落未得到目击者确认,但他的报告后来成为官方通告的主体。其中提及兰菲尔还击落了1架零战,巴伯击落了2架。击落零战的战绩战后很快被否认,美军调查团找到了日军唯一幸存的飞行员。柳谷说明当天6架零战全部带伤返航,连他们随后哪一天在哪一次战斗中阵亡都说得清清楚楚。 随后,有更多证据表明,巴伯中尉才是击落山本座机的真正英雄。根据战友回忆及巴伯本人接受记者采访时的说明,当时兰菲尔遭到零战攻击,没有按预定计划不顾一切攻击陆攻机,而是掉头迎击零战。按道理僚机应该紧随长机,但巴伯牢记米歇尔少校的命令,本次战斗的核心任务是击落日军的轰炸机。于是,巴伯紧盯离他最近的陆攻机,转弯之后便猛烈开火,他射出的炮弹和子弹连连命中。巴伯的飞机几乎就要撞上那架陆攻机了,于是他紧急转弯,机翼擦着敌机而过,陆攻机起火坠向地面。 巴伯并不知道那就是山本的座机。随后,他看到霍尔姆斯正在攻击另一架陆攻机,便冲上去协助同伴将其击落。虽然飞机多处带伤,但杀得兴起的巴伯请求米歇尔少校批准他干掉尾随的2架零战。中队长的命令非常干脆:“不行!”巴伯于是掉头,悻悻返航。 除了兰菲尔和巴伯,霍尔姆斯也坚称是自己击落了山本座机。他回忆说,当时确实有3架陆攻机,自己击落了其中1架。霍尔姆斯的确没说谎,参谋长宇垣的二号机是他和巴伯合力击落的。其间,兰菲尔一直在与日军的零战纠缠,因此,最终战绩似乎应该是,巴伯和霍尔姆斯1.5∶0.5。 1975年,东京航空博物馆派出专家组到布干维尔岛,对山本座机的残骸进行了实地考察。专家组发现飞机的两个机翼均完好无损,这与兰菲尔报告中“机翼被打断”的说法明显不符,倒与巴伯从背后攻击的说法吻合。况且山本的尸检报告证明,他是被从后方射来的枪弹击中的,这同样与兰菲尔从右侧攻击的说法有较大差距。 为了彻底查清真相,美国特意邀请唯一幸存的零战飞行员柳谷赴美,陈述目睹的战斗经过。柳谷指出,兰菲尔的报告疑点多多,当双方机群遭遇后,在低空飞行的两架p-38,其中一架左转迎击零战——这无疑是兰菲尔的飞机,另一架则向右紧追山本座机,从背后猛烈开火——这正是巴伯的飞机。山本座机从遭遇攻击到被击落不过区区20~30秒,如果兰菲尔击落零战后再掉头攻击山本座机,至少需要40秒以上,因此他击落山本座机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 随着争论的不断扩大,美国军方再也无法无视巴伯的战绩,他们和稀泥地将击杀山本的功劳一分为二,认定山本座机为兰菲尔和巴伯共同击落。巴伯和霍尔姆斯同时分享了击落宇垣二号机的战绩。巴伯非常乐意与战友共享荣光,但遭到兰菲尔的断然拒绝,昔日的亲密战友从此恩断义绝。直到1987年兰菲尔去世,美国报纸仍以“击落山本的人逝世”为题登载了相关消息。 1988年4月17日,在得克萨斯州弗雷德里克斯堡举行了击落山本座机45周年纪念活动。参加过那场战斗,依然健在的8名美军飞行员和特邀代表柳谷谦治悉数到会,此外还有参与太平洋战争的老兵、家属及专家逾1200人出席。在活动中,巴伯再次陈述了当年击落山本座机的详细经过。1991年,美国战绩评审委员会正式向海军提出申请,要求判定“到底是谁击落了山本座机”。但直到今天,官方依然没有做出明确答复。 随后,巴伯的好友向法院提起了诉讼,要求认定是巴伯单独击落了山本座机。法院在1996年做出裁决,此事项属空军管辖范围,不予受理。 众多民间组织进行了不懈努力。美国“王牌飞行员协会”查阅了大量资料,结合山本的尸检报告、柳谷的证词和座机残骸的情况,他们于1997年3月认定,是巴伯单独击落了山本座机,这一论点逐渐得到诸多专家的认可。 2006年,美国《空军》杂志刊登了一封当事人的来信。坎宁——目力最好、最先发现日军机群的那位——结合柳谷的证词确认,兰菲尔在20~30秒内无法完成转向到山本座机右侧,当时p-38没有后期机型的副翼助力,击落山本座机的荣誉的确属于巴伯一人。因为当时6架零战的飞行员都有了准确下落,美国空军还取消了兰菲尔4月18日当天击落1架零战的战绩。 就在无数人为上述问题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同时,真正的当事人巴伯却与世无争,他在俄勒冈州特里本的农场过着恬静平和的晚年生活。对于谁击落了山本座机的诸多争论,巴伯表现得非常平静。他认为中队长米歇尔少校才是击毙山本的最大功臣,是他亲自策划并指挥了那次行动,这和斯普鲁恩斯将中途岛胜利的最大功臣归功于尼米兹是同样的道理。同时,巴伯大度地认为,兰菲尔同样功不可没。没有他左转攻击前来救援的零战,自己也不可能从容将敌机击落。至此,这场争论多年的公案总算尘埃落定。 虽然对击落山本座机的功绩是否属己淡然处之,巴伯却对自己在中国的一次危险经历念念不忘。就在“复仇行动”之后的第二年,巴伯辗转来到中国,加入了陈纳德上校的“飞虎队”,继续对日作战,仍然驾驶1架p-38战斗机,驻扎地是广西桂林。 1944年4月29日下午,巴伯在一次执行护航轰炸机攻击洞庭湖日军运输船队的行动中,与日机缠斗。他的飞机在急速升空时左引擎熄火,接着右引擎也被敌机击中,机身燃烧使巴伯最后选择了跳伞。 巴伯落在了湖南岳阳县城关镇一个名叫“八亩地”的小山坡上,右臂、右膝和脚踝受伤。正当他发愁如何脱离险境时,不知何处钻出两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儿。仅仅通过眼神交流,孩子们就设法把降落伞从巴伯身上解下并藏了起来,扶他走向了一个小村子。途中突然传来了汽艇的声响,日军从湖面上追过来了。两个男孩儿把人高马大的巴伯拖进路边的茅草丛,用杂草严严实实盖上后,跑掉了。 随后,来了一小队搜索的日军士兵,甚至有人端着刺刀在巴伯藏身的草丛前站了许久,但最终还是离开了。之后两个男孩儿带着几名青年到来,用一副门板将巴伯抬到了乡公所。出于感激,巴伯各送给两个男孩儿两张“花纸”(美钞)。两人不知道那是什么,还怕被日军发现引来灾祸,就随手丢掉了。巴伯受到了热情接待,乡公所找来了两个会说英语的上海青年,很快又找来中医为巴伯治伤。17天后,痊愈的巴伯被十几名游击队员护送到了桂林基地。恰好当时陈纳德也在桂林,他当即安排巴伯回国疗养。不久,二战结束了。巴伯再也没有来过中国。作为退役空军上校的巴伯经常对家人和朋友讲起:“即使再过100年,我也想见见救我的那两名中国男孩儿。” 巴伯的这段传奇经历很快被北加州华裔企业家叶晨晖获悉。祖籍福建的叶晨晖早知道有关击落山本座机的历史悬案,他与巴伯的老上司米歇尔保持着密切联系。米歇尔去世之后,叶晨晖向米歇尔夫人索要了巴伯的电话,很快与他取得了直接联系。对在中国的那段危险经历,巴伯始终念念不忘,对两位帮他脱险的小男孩儿更是充满了感激之情。他深知当时的情形惊险万分,如果落到日军手中,仅凭他参加过截击山本座机的复仇行动,就可能被敌方虐杀甚至千刀万剐。巴伯向叶晨晖表示,有生之年的最大愿望,就是找到那两位小男孩儿,向他们当面致谢。叶觉得没有太大把握,但答应一试。 巴伯当时出事的地点是湖南岳阳。在叶晨晖的努力下,新华社、《参考消息》《湖南日报》《岳阳晚报》等媒体先后介绍了有关情况——当时如果有网络,搞个“人肉搜索”就好了。湖南启动了寻找两名小男孩儿的工作。开始竟然收到了50多封提供线索的来信,很多人自认当年是他们救了巴伯。所有线索随后被一一否定。据“飞虎队”情报处处长基斯克上校回忆,因为当时战事频繁,同一时期岳阳一带“飞虎队”共有7架飞机被击落。4名跳伞获救的飞行员中,2名未受伤自行归队,1名受轻伤,降落在一个集市上,被当地居民护送转移。只有巴伯是经过治疗,过了好多天才返回驻地的。这样,寻人范围一下子缩小了许多。叶晨晖建议当地政府以巴伯回忆的情节为依据,主要到当年住在附近农村,而今已经六七十岁的老人中去打听。 1997年6月初,湖南省省长杨正午对寻找小男孩儿一事做出了批示。16日,中共岳阳县委统战部成立了寻访工作组。经人介绍,寻访组找到了城关镇南村二组村民荣志洲。因为有人说,他当年曾参与过救助美国飞行员的行动。经仔细确认,这位朴实的农民所述情节与巴伯遇救的过程基本吻合。 荣志洲记得当时和他一起营救巴伯的还有同伴邵晃生。但遗憾的是,邵在20世纪50年代已经去世。回忆当年的事情,荣志洲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夸耀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救的人就是击落山本座机的英雄——老酒估计当时他连山本是谁都不知道——只晓得帮助中国打鬼子的人就是朋友。 当年9月9日,有关材料被寄往美国,很快得到了巴伯的确认——荣志洲正是他要找的救命恩人。 1998年4月19日,叶晨晖专程从美国飞来中国与荣志洲见面,一起查看了坠机现场,在荣志洲的带领下重走了当年巴伯的获救路线。叶晨晖还取出一本记述击毁山本座机事件的书籍,指着封底黑白照片上的3名美国军人,问荣志洲:“照片上有巴伯先生,你能认出是哪一位吗?”荣志洲在灯光下仔细端详之后,毫不犹豫地指着最右边的巴伯说:“就是他,他就是我和邵晃生1944年救过的那个人。”当时,叶晨晖激动地说:“大海捞针,终于捞到了,这充分说明好人有缘。”当年营救巴伯时,邵晃生15岁,荣志洲只有13岁。 得知当年的救命恩人已经找到,巴伯激动得无法自持,同时对邵晃生的过早离世表示遗憾。荣志洲曾参加过朝鲜战争,当时的职务是司号员。巧合的是,同一时期巴伯同样参加了朝鲜战争,担任一个战斗机中队的中队长。虽然一个在地下,一个在天上,彼此不可能直接交手,但几年前的施救者与被救者在同一战场兵戎相见,真是令人唏嘘不已。 当年5月,巴伯致函湖南省省长杨正午及岳阳县县长卢良才——他可能不知道找省委和县委书记更管用——说感谢他们的帮助,很高兴知道救命恩人还活着,同时表示自己和家人很希望能与他再次见面。信中,巴伯幽默地说:“相信我3岁半的孙子瑞克斯·本杰明会非常高兴与荣先生握手,感谢他当年救了爷爷一命。” 6月4日,岳阳县政府收到一封来自美国俄勒冈州特里本城的信。美国退伍空军上校巴伯在信中说,岳阳县城关镇南村二组的荣志洲与邵晃生先生是1944年救他的恩人,他对荣先生依然健在感到高兴,对邵先生的去世感到悲痛。适当的时候,他全家都盼望与荣先生再次会面,叙谈旧情。同时请政府转交他的亲笔感谢信给荣先生。 6月5日,巴伯通过美国媒体公布了此事。获知在中国的救命恩人已经找到,巴伯的战友无不啧啧称奇,纷纷向他表示祝贺,并探询两人再度见面的可能性。无论在美国,还是在中国,若巴伯与荣志洲能够在半个多世纪后再次相见,那将是多么激动人心的场景啊!但巴伯毕竟已经82岁,长年患病,身体虚弱,实在不宜长途飞行。因此,要安排两人会面,67岁的荣志洲赴美是相对稳妥的方案。 为此,包括叶晨晖在内的诸多热心人开始积极筹备,商定邀请荣志洲作为特殊客人赴美,参加1999年4月18日击落山本座机56周年的纪念活动,与巴伯及其他“飞虎队”军官相聚。美国和中国的几家电视台以及中国香港电视制片人也被这段富有传奇色彩的故事吸引,开始筹备拍摄纪录片和故事片。 1999年初,旅美北加州湖南同乡会正式向荣志洲发出了赴美邀请。巴伯的几位“飞虎队”战友还积极协调有关部门,对荣志洲申请签证给予方便。可是,从新疆复员回乡的荣志洲属于农村户籍,申请出国手续烦琐,签证迟迟无法拿到。意外就在此时出现。3月28日,赴广东旅游的荣志洲在回家途中车祸重伤,翌日不治身亡。荣志洲去世3天之后,他的出国签证终于办妥。岳阳县委统战部一名女副部长已受命率3人陪老人出访。 得知此生再也无法与救命恩人会面时,巴伯禁不住老泪纵横——两人最终缘悭一面。2年后,2001年7月26日,巴伯在美国俄勒冈州老家安然去世,终年84岁。 阿图岛“玉碎” 阿图岛“玉碎” 1943年4月25日,海军大将古贺峰一在“武藏”号升起将旗,正式出任日本联合舰队第二十八任司令官。一朝天子一朝臣,原联合舰队参谋长宇垣缠、首席参谋黑岛龟人奉调回国。古贺选择福留繁为参谋长,第二舰队柳泽藏之助大佐出任首席参谋,第三舰队内藤唯雄中佐任航空参谋。古贺显然缺乏山本的胆识,他在短短一年任期内,表现平平,几乎未指挥过一场像样的大战。要知道,即使到了江河日下的1944年,其后任丰田副武还策划过“马里亚纳猎火鸡”和莱特湾两大战役。 古贺运气还算不错,他上任的时间类似于拳击场上的局间休息。在1943年上半年,盟军在几个主要战略方向——中、南、西南太平洋均未采取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但出人预料,偏偏是最易被人忽视的北太平洋出了问题。就在古贺正式履任的第三天,4月27日,“武藏”号收到了阿留申群岛核心阵地阿图岛第二地区队发来的告急电报:“本日清晨,我部连遭到敌巡洋舰和驱逐舰炮击。” 虽然日军在1942年6月的中途岛战役中遭遇惨败,但在次要的阿留申战场,他们取得了令人尴尬的“胜利”,占领了两个鸟不拉屎的荒芜小岛阿图和基斯卡。当时从严格意义上说,夏威夷、中途岛和威克岛还不能算是美国的领土——夏威夷1955年才正式成为美国的第五十个州,但是阿图和基斯卡两岛是不折不扣的美国领土。自己的国土上飘扬着敌人的太阳旗,这对军事家可能还不算什么——北太平洋战区美军指挥官西奥博尔德少将就是这么认为的,但在政治家和普通民众眼中,那可是比天都大的事情,必须尽快予以夺回方能舒心。这不仅是一个战争问题,同时也是敏感的政治和情感问题。此外,美、英参谋长联席会议也希望通过夺回两岛,在日后苏联参加对日作战时建立中继基地,开辟通往西伯利亚的空中航线。 在与哈尔西闹出矛盾离开南太平洋之后,金凯德少将于1942年12月2日返回珍珠港。和随后几乎赋闲的弗莱彻相比,金凯德运气还真不错,他的解职得到了尼米兹上将的同情。尼米兹因此向华盛顿提出,由金凯德到北太平洋接替西奥博尔德出任北太平洋战区兼第八特混舰队司令官职务。12月9日,尼米兹带金凯德到旧金山,参加了美国舰队总司令和太平洋舰队总司令的第三次例会。 在北太平洋,以聪明绝顶和性情暴躁著称的西奥博尔德与陆军的关系闹得很僵,金对他缺乏主动性,总与敌人小打小闹的做法感到厌烦。会议很快确定了对金凯德的任命。金凯德不仅参加过开战以来的几乎所有战役,还有过不短时间的外交官履历,擅长斡旋。金和尼米兹希望,他能尽快改善与陆军的关系,为在1943年3月1日进攻阿留申做好准备。 在西雅图与老朋友弗莱彻中将共度圣诞之后,1943年1月4日,金凯德抵达荷兰港接替了西奥博尔德的职务,开始筹划收复阿图岛和基斯卡岛的作战。西奥博尔德则调往波士顿出任海军第一军区司令官,这基本算是一个赋闲的岗位。 说老实话,自从占领阿图岛和基斯卡岛以来,岛上日军就没过过几天舒心日子。就在日军登岛的第三天,1942年6月12日,美国人的“卡塔琳娜”就来了。6月21日,日军一艘运输船在卸载过程中被美军潜艇击沉。此后,美军飞机和潜艇几乎连日不断对两岛实施侦察。起初只是驻荷兰港的美军陆基航空兵偶尔前来袭扰,不时赏赐炸弹若干,后来竟发展为水面舰艇的抵岸炮击。虽然造成损失不算太大,但一切预示着美军随时可能对两岛发起大规模两栖登陆作战。 为了维持两岛驻军的补给,日本海军付出了惨重代价。7月5日,水上飞机母舰“千代田”号和运输船“阿根廷丸”号向基斯卡岛运送补给,护航第十八驱逐舰分队在大雾中遭到美军潜艇“黑鲈”号和“海神”号的伏击,“霰”号、“子日”号被鱼雷击沉,“霞”号、“不知火”号严重受损。 这美国人也实在太“恶毒”了。由于荷兰港距离较远,起初前来投弹的只有长腿的“空中堡垒”和“卡塔琳娜”,不太方便。8月30日,美军进驻距基斯卡岛仅460公里的阿达克岛建起机场。9月14日,就有12架b-24中型轰炸机空袭了基斯卡岛。1943年1月,美军又在距基斯卡岛仅100公里的阿姆奇特卡岛建起了机场。此后只要天气允许,驻北太平洋美国陆军第十一航空队的飞机就会像钟点工那样定时前来投弹。参与攻击的不单有b-17、b-25和b-26等轰炸机,就连短腿的p-38、p-40战斗机也不时前来骚扰,追着岛上守军的屁股胡乱扫射。因阿留申群岛距北美大陆不远,加拿大皇家空军也顺手牵羊,派出战机配合美军对两岛进行轰炸。驻岛日军郁闷极了。 到1942年10月,盟军频繁的空袭和海上拦截导致日军向两岛输送补给异常困难。10月17日,向基斯卡岛运送弹药的“胧”号、“初春”号驱逐舰遭美军b-26轰炸,前者沉没,后者遭重创,在维修厂待了不短时间。 1943年2月中旬,美军查尔斯·麦克莫里斯少将——金梅尔时代太平洋舰队的作战处处长——率领由巡洋舰和驱逐舰组成的海上编队,开始在阿图岛西南海域持续巡逻,破坏日军的海上补给,并多次对岛上日军防御工事实施炮击。2月18日,他们拦截并打沉了日军2艘偷运补给弹药的运输舰。谁都可以看出,美国人夺回两岛易如探囊取物,如果他们想那么干的话。 日军本也打算在基斯卡岛上修建机场。但这儿距日本最近的基地——千岛群岛的幌筵岛尚有2000公里,修建机场所需器材和物资很难运来。再说,以当时日军的施工能力,很难在基斯卡岛恶劣的自然条件下完成机场建设。不过,美国人可是短短几天就把机场建起来了,这也可以看出双方技术上的巨大差距。但日本人惯于自我安慰,继而提出因时常大雾弥漫,飞机无法起飞,建成机场纯属浪费。气不过又打不过的日军,只好勉强弄来几架水上飞机应付一下。但那地方风高浪急,水上飞机经常无法起飞,美军凭借强大的军事实力,几乎不战而得该地区的制空权。 两岛环境极其恶劣,指望岛上日军自己种地实现自给自足,显然是不可能的,驻军所需粮草、弹药必须全部从本土运来。一天两天还好坚持,长期维持实在困难。两岛就这样成为弃了可惜、守又难受的鸡肋,成为东京大本营的政治包袱。从占领那一天起,关于两岛的弃守问题就争议不断。日本陆海军的矛盾在这里再次得到体现。每当军令部提出放弃时,参谋本部就提出坚守。而当参谋本部赞成撤军时,军令部又改口绝不退缩。这样扯来扯去,最终把阿图岛上的日军全给扯死了。 鉴于美军飞机、水面舰艇和潜艇的频繁活动,原驻阿图岛的北海支队于1942年9月全部进驻基斯卡岛,另从北千岛要塞守备队中抽调部队于10月30日登上阿图岛。10月24日,陆军参谋本部宣布取消北海支队编制,统一改编为负责西部阿留申群岛的北海守备队,司令官为峰木十一郎陆军少将,隶属北方军司令官樋口季一郎中将指挥。 北海守备队下辖第一地区队(驻基斯卡)和第二地区队(驻阿图)。在原北海支队独立步兵第三〇一大队、独立工兵第三〇一中队的基础上,增编独立步兵第三〇二大队、独立步兵第三〇三大队及独立工兵第三〇二中队和第三〇三中队,另配属四个独立野战高炮中队及通信、野战医院等单位,编制定员11000人(不含海军部队)。由于美军的拦截,上述兵力并未完全到位,未能上岛的还有5700人。 1943年1月初,日军发现一支由70艘舰船组成的庞大编队从旧金山出发,向阿留申群岛方向移动,初步判断运载兵力至少两个师以上。大本营这才重新审视阿图岛和基斯卡岛的防御问题。经一系列权衡、博弈之后,东京于1943年2月5日下达了北太平洋作战指导纲要:坚决确保西部阿留申群岛;海军以航空和海上兵力切断敌军补给和增援,扰乱敌军后方,摧毁敌人的进攻企图;以阿图和基斯卡为核心构建基地群,以北海守备队确保之,所需兵力和资材需尽快补送;在两岛设置陆上和水上飞机基地;同时加强千岛群岛防御,确立对西部阿留申的联络线。 负责北方防务的海军部队是细萱戊子郎中将的第五舰队。当初夺取两岛看似风光,现在管起来可就没有那么好的心情了。据细萱判断,日军对阿留申群岛的海上补给线将很快被切断。3月10日,细萱派出舰队全力护航由水上飞机母舰“君川丸”号,运输船“栗田丸”号、“崎户丸”号组成的运输船队对两岛实施补给。船队一路平安无事,在卸载物资后安全返回幌筵岛。 鉴于风声越来越紧,3月19日,细萱再次率第五舰队倾巢而出,护送由“浅香丸”号、“崎户丸”号、“三兴丸”号组成的运输船队向阿图岛输送人员和物资,阿图岛守备队司令官山崎保代大佐随队前往。 细萱将舰船分为两路:3艘运输船与“阿武隈”号轻巡洋舰,“雷”号、“电”号、“薄云”号驱逐舰组成运输舰队;细萱亲率重巡洋舰“那智”号、“摩耶”号,轻巡洋舰“多摩”号、“阿武隈”号,驱逐舰“若叶”号、“初霜”号组成护航舰队。两队分别于3月21日和22日从幌筵出发,计划24日到达阿图岛。 通过截获并破译日军的电讯,美军得知近期一支日军运输船队将前往阿图岛进行补给。金凯德立即命令麦克莫里斯少将,率重巡洋舰“盐湖城”号、轻巡洋舰“里士满”号及驱逐舰“贝利”号、“科格伦”号、“戴尔”号和“莫纳汉”号紧急从荷兰港出击,前往阿图岛以西海域实施拦截。一场发生在北极圈附近的战斗——科曼多尔群岛海战就此拉开了序幕。 3月26日拂晓,美军舰队行驶至阿图岛以西290公里科曼多尔群岛附近,此时日军舰队位于群岛西北32公里处。细萱旗舰“那智”号驶在最前面,最尾处拉开一段距离的是“三兴丸”号运输船和“电”号驱逐舰。 “警报!左舷发现敌舰!”驱逐舰“雷”号的瞭望哨率先发出了接敌信号。细萱并未在意,他认为瞭望哨发现的可能是队尾的“三兴丸”号和“电”号。但到7时30分,旗舰瞭望哨发现远方驶来的船只远远不止2艘,很快就辨认出是2艘巡洋舰和4艘驱逐舰,那无疑是美国人的舰队。 “警报!左舷发现敌舰!各舰准备战斗!”日军护航舰队立即进入战斗准备。细萱判断美军的实力不如自己,重点是保护好毫无战力且速度极慢的运输船。于是,他命令运输船在1艘驱逐舰护卫下向西北暂避,自己亲率巡洋舰和驱逐舰各4艘右满舵向东绕到美舰背后,企图切断美军退路聚而歼之。 7时30分,美军旗舰和先导驱逐舰的雷达同时发现,前方出现不明国籍的舰只。麦克莫里斯判断,那正是自己苦苦寻觅的敌军运输船队。他显然低估了对手的实力,认为可以轻松获胜,于是下令快速追击。北极圈特有的极昼现象使得海上能见度极高,气温在0c左右,十分适宜进行海战。 随着双方距离不断拉近,麦克莫里斯很快认出了日军轻巡洋舰“阿武隈”号,它身后隐约出现的2艘重巡洋舰着实令他大吃一惊。他立即意识到,这次遇上的不是“肥肉”,弄不好自己反倒可能成为人家的“肥肉”。 8时40分,日舰“那智”号、“摩耶”号在18000米距离上率先向“盐湖城”号开火。2分钟后,美军重巡洋舰开炮还击。“那智”号在炮战间隙射出了8条鱼雷,因美舰转向西行无一中的。 随着距离不断拉近,双方众多轻巡洋舰和驱逐舰纷纷开火。这种传统意义上的水面炮战无疑是谁的炮多、炮粗,谁就厉害。日军20门203毫米主炮对美军10门同口径炮形成了绝对优势。对轰中,美舰渐处下风。所幸雷达可以帮助美舰取得较高的命中率,局面暂时还能维持。 麦克莫里斯深知实力不如对手,屡次变换航向试图拉大距离。细萱却认为美舰此举是试图去袭击运输船。为了缠住对手,他也不停地跟着转向,穷追不舍——前来狩猎的美军瞬间变成了被捕猎者。原本以日舰的高速,是可以追上“盐湖城”号的,但美军驱逐舰频频发射的鱼雷使得日舰无法全速前进,只能跟在美舰后方以“z”字航线进行缠斗,舷侧火炮威力无法发挥。 8时50分,“盐湖城”号1发203毫米穿甲弹击中了“那智”号后部舰桥,造成水兵11人死亡、21人受伤。对这一炮的效果,“盐湖城”号舰长罗杰斯上校回忆说:“我相信在舰桥上的敌军指挥官非死即伤,因为从那一刻起,日军舰队便失去了灵敏的指挥。以敌舰速度之快、火力之强,他们是不难把我们消灭的。假如双方实力做一调换,那么日军舰队在我手里是绝对逃不掉的。”随后,另2发炮弹命中“那智”号主桅和飞行甲板下方的鱼雷舱,导致运送炮弹的水兵2人死亡、5人受伤。为防止受损发电机起火,损管人员无奈切断了全舰供电系统,日军旗舰暂时退出了战斗。 其余日舰依然奋力进行拦截。“摩耶”号的射击精度明显高于姊妹舰,“盐湖城”号四周瞬间水柱林立。9时10分,日舰1发炮弹命中“盐湖城”号中部的水上飞机弹射器,2名飞行员当场阵亡。 9时30分,恢复电力的“那智”号再次加入战团,日军所有炮火对准“盐湖城”号猛轰。1发炮弹摧毁了美舰尾舵,经紧急抢修的“盐湖城”号仅能勉强左右转动10度,再也无法进行有效规避。8分钟后,又1发203毫米炮弹命中“盐湖城”号主甲板,从舰首水线以下穿出,导致其燃油泄漏,航速大减,操纵困难。 眼见战况对己不利,11时整,麦克莫里斯下令撤退。但“盐湖城”号舰尾轮机舱接连又挨了2发炮弹,造成舰体大量进水,舰体向舰尾纵向倾斜5度。虽然仍可挣扎向前航行,但“盐湖城”号航速已锐减到不足20节,落在了整支舰队尾部。 见势不妙,麦克莫里斯急令驱逐舰向追兵发射鱼雷,阻止其向“盐湖城”号靠近。毕竟是参加过多次战斗的老舰了,轮机人员很快使“盐湖城”号恢复了航速,鱼雷攻击命令随即被撤销。细萱看到美军驱逐舰摆出一副发射鱼雷的架势,立即下令日舰提前规避,从而影响了追击速度。双方始终在高速移动,其间,日舰射出的43条鱼雷悉数落空。 但是,新的危机很快出现。11时50分,为将后倾舰体恢复平衡,“盐湖城”号损管人员向舰体前部注水,不想,误致主锅炉舱进水,舰只瞬间动力全失。“盐湖城”号停在距敌17000米的海面上一动不动,成了日舰练习射击的活靶子。 眼见旗舰处境险恶,“莫纳汉”号、“科格伦”号和“贝利”号迅速前出至“盐湖城”号前方,一边释放烟幕,一边向日舰拼命开火。“里士满”号靠上前去,准备转移旗舰上的水兵。罗杰斯上校拒绝离舰,继续指挥维修人员奋力排水。12时,奇迹出现,巡洋舰主锅炉恢复工作,“盐湖城”号勉强维持8节航速,缓缓撤出战场。 为给旗舰撤退争取时间,美军几艘驱逐舰以127毫米炮顽强抗击日军重巡洋舰。“贝利”号右舷中部被1发203毫米炮弹命中,5名水兵当场阵亡。2分钟后,又有2发203毫米炮弹接连击中该舰后部锅炉舱和轮机舱。在奋力射出5条鱼雷后,重伤的“贝利”号与另2艘驱逐舰掉头回撤。如蜗牛般爬行的“盐湖城”号也没忘记向日舰开火。脾气暴躁的麦克莫里斯甚至给手枪上了膛,准备与追击的日舰展开决斗——此举更多是出于义愤。 就在此时,战场上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细萱下达了一道匪夷所思的命令,“全体舰船脱离战斗,掉头返航”。随后,日军舰队向东鱼贯脱离战场。到12时12分,双方已彼此驶出有效炮击距离。旗舰受伤的麦克莫里斯先是率舰队向东南航行,之后转向东北,与日舰距离逐渐拉开。12时15分,海面上已看不到日舰的身影。 在擦拭了额头的汗水之后,惊魂未定的麦克莫里斯率队安全返回荷兰港。美国人可谓洪福齐天,大难不死。因为斯普鲁恩斯受命执掌历史上规模最大的第五舰队沿中太平洋发起攻势,本次战斗结束几个月后,绰号“歌剧幽灵”的麦克莫里斯将弃船登岸,重返珍珠港,接任太平洋舰队参谋长职务。 这场日军称为“阿图岛海战”、美军称为“科曼多尔群岛海战”的战斗,就此落下帷幕。似乎美国人的叫法更合理一些,交战海域在科曼多尔群岛以南仅160公里,而距阿图岛则远超过200公里。 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仓促收兵,细萱当然有他的理由。第一,他收到了基斯卡守备队发来“阿姆奇特卡岛美军飞机业已出动”的电报;第二,舰队内部有人汇报“存弹见底”;第三,经过几小时的快速追逐,其驱逐舰普遍缺油,余油仅够勉强返回基地。最后一点,他不知道“盐湖城”号已失去动力,误以为其减速甚至停下来是为了获得更精确的炮击效果。似乎细萱撤退的理由非常充分。 科曼多尔群岛海战是二战过程中发生在北极圈极昼条件下的唯一一次海战,也是太平洋战场罕见的没有航空兵和潜艇参与,水面舰艇单纯依靠舰炮和鱼雷进行搏杀的海战。战斗中,日军“那智”号受中等程度损伤,美军“盐湖城”号严重受损,后来返回船坞进行了大修。美军驱逐舰“贝利”号和“科格伦”号中度、轻度受损。单就战役战果来说,细萱似乎取得了海战的胜利。但日方在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向阿图岛输送人员、补给的增援行动半途而废,在战略上属于完败。此后,日军只能利用潜艇为两岛运去少许兵员和物资补给,这对两岛近9000名官兵无异于杯水车薪。在千岛群岛待命的5700名日军始终未能如愿送往阿留申前线。 这样的结果东京自然不会满意。经详细调查,细萱陈述的几条理由均不存在,他是在情况未经查明的情况下擅自撤退的。实际上,细萱可能本来就不想再打,只是找理由借机溜号。海战结束后仅4天,3月31日,细萱就被炒鱿鱼,直接打入了预备役。第五舰队司令官职务由河濑四郎海军中将接任。 半途而废早已成为日本海军的一种痼疾。抛开以前的伊东祐亨、东乡平八郎不提,仅在二战太平洋战场,日海军高级将领犯下的类似错误不胜枚举。偷袭珍珠港时是第一航空舰队司令官南云忠一,珊瑚海海战时是第四舰队司令官井上成美,萨沃岛海战变成了第八舰队司令官三川军一,这回是第五舰队司令官细萱戊子郎。不要紧,1944年10月在莱特湾,第二舰队司令官栗田健男将把这种“光荣传统”发挥到极致。 事实上,从最终结果来看,细萱的决定属歪打正着。即便运输船队成功将增援兵力送上阿图岛,在缺乏海军及航空兵有效支援的情况下,岛上守军最终必将被美军强大的海空火力联合绞杀,难逃“玉碎”的命运。细萱的决定相当于变相避免了许多无谓牺牲。换句话说,那些没能登岛且侥幸活到战后的人,还真该谢谢人家细萱大哥呢。 因输送行动完全失败,4月18日,第二地区守备队司令官山崎保代大佐乘“伊-31”号潜艇登上阿图岛。对这位山崎,我们国人可能还有印象,1928年他曾担任日本驻济南领事馆陆军武官,在五三惨案(济南惨案)中是参加大屠杀的第十五联队少佐大队长。现在,终于到了美国人帮我们报仇雪恨的时候了。 1943年5月1日,山崎收到了北海守备队司令官峰木少将发来的命令:“第二地区队司令官须与当地海军部队密切合作,确保阿图要地,尤其要以一部兵力确保预定近期将在马萨卡湾附近建设机场的地区;负责东浦机场建设及陆上防御、防空事宜,统一指挥当地海军部队。” 清点兵力,山崎发现手下共有步兵2个大队、3个防空中队、2个山炮小队的陆军2553人、海军112人,总计2665人。鉴于兵力严重不足,山崎将防御重点放在了岛北霍尔茨湾和齐恰果夫湾地区。至于南岸马萨卡湾,山崎选择其后方山岳地带部署防御,海岸只做警戒配备。因机场建设占去了大部分人力、资材,加上岛上地质坚硬,防御工事的构筑未超出野战工事的范围,弹药储量只能供一次会战消耗,军需品集聚不到计划的1/3。4月份之后,粮食开始实行减量配给。 早在1943年初,收复被日军占领的两个小岛已被华盛顿列为北太平洋战区的首要任务——他们也很难有其他任务。不出尼米兹预料,外交官出身的金凯德与当地陆军的关系非常融洽,并多次强烈要求发起夺回两岛的两栖作战。他急于通过进攻作战洗刷被哈尔西贬谪的耻辱。 起初,美军曾把基斯卡岛作为第一个反攻目标,但短时间内无法筹措到足够的船只、人员和物资。欧洲是盟军战略重点,连中、南、西南太平洋战区都无法得到足够的供应,更不要说鸟不拉屎的北太平洋了。通过查看飞机拍回的航空照片,金凯德发现靠西的阿图岛上日本驻军较少,比基斯卡岛更易攻克。 思忖再三,金凯德决定挑软柿子捏,绕过硬骨头基斯卡岛,直接攻打日军防御薄弱的阿图岛。他一度认为,岛上日军作战部队仅3个中队不到500人,配有少量后勤辅助人员,因此实施两栖登陆的兵力一个步兵团就够了。金凯德认为,一旦攻下阿图岛,美军就能以此为基地,切断防御更强的基斯卡岛与日本本土的联系,使其“在藤上自然枯萎”。这是著名的“蛙跳”战术在实战中的第一次运用。金凯德手头已集结了为数不多的部队,这些力量夺回阿图岛绰绰有余。一切就等华盛顿和尼米兹将军的命令了。 在3月12日华盛顿召开的太平洋作战会议上,太平洋舰队参谋长斯普鲁恩斯少将向金上将提出沿中太平洋发起进攻,同时寻隙夺回阿图岛和基斯卡岛。金表示,参谋长联席会议在没有取得英国人同意的情况下,不能批准对吉尔伯特群岛和马绍尔群岛的进攻。但他同意授权尼米兹夺回阿图岛和基斯卡岛。一方面战役规模不大,另一方面美国收复自己被占的领土天经地义。金懒得跟英国人打招呼,免得他们不愿意,叽叽歪歪。 得到华盛顿的指令之后,3月18日,尼米兹将进攻阿图岛的登陆日定为5月7日。从战略上看,这一行动是如此遥远,不足以对战争进程或其他战场带来重大影响。尼米兹清楚,战役的唯一价值在于政治和心理方面。鉴于北太平洋海军实力较弱,尼米兹特意抽调了3艘老式战列舰、1艘护航航空母舰对金凯德进行支援。这一定程度上也是为了堵金的嘴:你不是老说我把战列舰放在那里不用,太可惜吗? 阿图岛战役由金凯德统一指挥。两栖部队指挥官为弗朗西斯·洛克威尔海军少将——当初随麦克阿瑟从科雷希多撤出的那位。负责空中支援的是威廉·波特勒少将的陆军第十一航空队。鉴于随后的侦察显示岛上日军得到了加强,金凯德变更原来的作战方案,计划一次性投入一个步兵师——阿尔伯特·布朗少将的陆军第七步兵师。这个师原拟参加北非登陆作战,之前一直在内华达州的荒漠地区进行训练。直到1943年2月,他们才来到加利福尼亚沿海地区接受了短期的两栖作战训练。4月下旬,该师乘船开赴阿拉斯加待命。 阿留申群岛最西端的阿图岛长48公里,宽12~24公里。全岛终年大雾笼罩,海岸多断崖绝壁,适合登陆的地点不多。岛上地形崎岖,内陆多为冰雪覆盖的贫瘠山地,黑色冻土带上生长着稀疏的苔藓类寒带植物。美军不但要与日军作战,还要与浓雾、暴风雨和糟糕的地形搏斗。阿图岛东端锯齿状的海岸线分布着4个海湾,北部是霍尔茨湾和萨拉那湾,南部是马萨科湾和坦那卡湾。虽然之前是属于自己的领土,美军对该岛的详细水文地理情况知之甚少,仅有的海图也未标注海岸的详细情况。内陆地图多为空白,航空拍照也因受到大雾影响,效果不佳。 布朗少将原来判断岛上日军有1600~1800人。4月初的最新航空侦察显示,马萨科谷一带及附近海岸出现了一些新的防御阵地,他推测守军人数可能增加了500人。布朗将第十七步兵团和一个炮兵营编为第一战斗群,以第三十二步兵团一个营、一个炮兵连和师侦察队组成第二战斗群。第三十二团余部和第四团在阿达克岛待命,预计在先锋部队登陆第二天投入战斗。综合以上兵力,美军为攻打阿图岛将投入11000人。登陆地点选在了北部霍尔茨湾和南部的马萨科湾。美军两个战斗群登陆后将南北对进,会合后一起向东攻击前进,一举围歼日军残部于奇恰戈夫港一带。布朗预计,占领全岛并肃清残敌大约需要3天时间。 5月4日清晨,美第七步兵师乘船从阿拉斯加科尔德湾出海,开启了上半年美军太平洋上唯一一次较大规模的军事行动。由29艘舰船组成的护航舰队中,出现了久违的三个大家伙——战列舰“爱达荷”号、“宾夕法尼亚”号和“内华达”号,后两位都是在珍珠港遭遇重创修复后重新参战的,它们在北太平洋得到了第一次雪耻的机会。美军护航队列中还有巡洋舰6艘、驱逐舰19艘以及护航航空母舰1艘。 当舰队从北面绕过基斯卡岛抵达阿图岛以北水域时,天气恶化。侦察机发回的报告显示,登陆区域附近巨浪滔天,金凯德只得电令坐镇“宾夕法尼亚”号的洛克威尔少将,登陆推迟至12日。在海上无所事事游弋了3天之后,10日晚,美军舰队一分为二,布朗少将率师部随南部作战群前往马萨科湾,北部登陆编队则在洛克威尔少将指挥下直奔霍尔茨湾。 在大队人马登陆之前,由威廉·威洛比上尉率领的侦察分队率先登岛。该部乘潜艇“独角鲸”号和“鹦鹉螺”号于5月7日抵达阿图岛以北阵位,但被告知出于天气原因登陆推迟。 5月11日4时30分,威洛比率侦察分队第一梯队顺利登岸。但后续部队因大雾迷失方向,无法及时登陆跟进。 登陆日终于到了。5月12日9时27分,护航航母“拿骚”号放飞舰载机,对霍尔茨湾滩头的日军阵地投下炸弹,随后驱逐舰“菲尔普斯”号掩护8条登陆艇向红滩挺进。第三十二团团长弗兰克·卡林上校随先头部队登岛。出乎所有人意料,美军的登陆行动一路畅通无阻。到19时,主力部队悉数登岸。因能见度极低且日军并无进行阻击,担心误伤友军的“宾夕法尼亚”号和“爱达荷”号并未对滩头实施炮火准备,只向奇恰戈夫港打出151发356毫米重磅炮弹。 13时49分,航空侦察报告在红滩登陆的暂编营已向内陆进发,弹药补给将于1小时后上岸。15时40分,航空侦察再次报告暂编营已暂停前进,他们被崎岖的山岭弄得气喘吁吁。当天12时30分,因迷雾滞留1天的“凯恩”号运载的侦察队第二梯队终于登陆。威洛比开始率队向内陆挺进。因潜艇空间有限,侦察队仅带了1天半口粮,连野外宿营的睡袋都没带上。 此刻在南部马萨科湾的指挥舰“策林”号上,布朗少将正在焦急地来回踱步。登陆地段大雾弥漫,预定登陆时间两次推迟,有6条登陆艇竟在大雾中失散,到13时55分才摸回编队。15时15分,登陆艇呈进攻队形散开,至16时40分所载兵员均安全上陆,没遇日军一枪一弹的抵抗。美军的唯一损失是第十三号艇在向海滩进发时撞上了水中不明物,船体破裂沉没,导致4人被淹死。 至当天21时30分,美军已有3500人登岛。大雾给美军带来了极大的麻烦,士兵看不清道路,不时把火炮和车辆推到沙丘上。登陆部队按计划迅速扩大滩头阵地,刚挖出的散兵坑涌满冰冷的水。夜晚降临,寒冷刺骨,疲倦的士兵终于领会到了什么是阿留申的恶劣天气。 虽然判断美军的进攻即将发起,但日军一直认为,美军将首先进攻西侧的基斯卡岛。直到5月11日从“拿骚”号起飞的舰载机对奇恰戈夫港进行轰炸并投下劝降传单,日守军才意识到大祸临头,美军登陆已近在眼前。 传单对山崎这样的日本军官显然毫无作用。12日10时,山崎获悉美军船只出现在阿图岛附近,立即下令全岛进入戒备状态。各处阵地报告美军正在不断逼近,兵力不足的山崎放弃了歼敌于滩头的最佳战术,转而准备利用岛上的崎岖地形展开持久作战。 北部登陆的美军第十七团一营很快粉碎了日军船舶工兵第二中队的微弱抵抗,向前推进,不久就因遭到日军密集的交叉火力阻击放慢速度。夜幕降临,第三十二团团长卡林上校脚部冻伤。因雾气弥漫视野不良,战场临时接过指挥权的第十七团一营营长哈特尔中校下令停止前进,原地构筑防御阵地,据守过夜。当晚,日军调整部署,佐藤明中尉北千岛要塞步兵队第三中队和左右田信男大尉独立高炮第三十五中队立即前出布防,美军次日的进攻将完全暴露于日军的交叉火力之下。 12日下午,侦察队前锋第七连爬上了一座760米高的山峰。在他们的地图上,这里原本是一片空白,许多地图上未标明的山峰和峡谷就横亘在前进的道路上。威洛比只好下令精疲力竭的士兵就地休息。因缺乏睡袋,野外宿营的很多美国大兵在不知不觉中被严寒冻伤。 第十七团二营在滩头几乎未遭到任何抵抗,当天18时才遇到日军零星火力阻击,随后他们压制日军火力,继续推进。日军炮兵很快投入战斗,进攻受阻的二营寸步难行,只好掘壕据守。左翼三营的位置比二营稍稍靠前,同样被迫转入防御。不管如何,滩头日军的微弱抵抗使美军登陆的第一天进展还算顺利。 当晚布朗少将登岸时,马萨科湾美军一线滩头阵地已经建立。日军行踪不明,几无抵抗,没有任何情报显示这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斗。虽然通向内陆的几个隘口均被日军封锁,布朗依然对未来战局充满乐观,况且他还有预备队第四步兵团,3天内拿下全岛不成问题。但前方严峻的考验正在等待着他们。 尽管双方兵力悬殊,当晚山崎还是祭出了“夜袭”法宝,给美军造成混乱并导致他们一度后退,但因投入兵力太少,无法形成突破,美军损失极其轻微。双方在黑暗中形成对峙。 战局的发展完全出乎布朗的意料。5月13日,战斗开始渐趋激烈。美军2个营的进攻完全暴露在山谷两侧山岭之上日军火力的打击之下。日军占据的高地浓雾弥漫,在谷底行军的美军第二营在他们的眼中一览无余。林中尉下令将敌人放近再射击。等美军前进到可以看清面孔时,日军山炮、掷弹筒和轻重机枪一起开火,美军瞬间被扫倒一大片。第十七团团长爱德华·厄尔上校中弹身亡。布朗只好派师参谋长韦恩·齐默曼上校火线顶替。战至傍晚,日军阵地纹丝不动,山岭下到处都是阵亡美军的尸体。在左翼亨德森岭山脊,第三营同样裹足不前。 随后两天,布朗派第三十二团二营(欠一个连)增援三营,但对隘口的多次进攻均以失败告终。指挥官大声叫喊着继续前进,士兵却因体温过低无法动弹,冻伤和战壕足病导致的伤亡与日俱增。半冻结的厚苔沼使得陷进去的美军装甲车动弹不得,时有时无的浓雾妨碍了美军舰船的炮击。北部战线,第十七团第一营同样举步维艰。在兵力处于1∶5的绝对劣势下,日军在山坡上掘壕固守,瓦解了美军一轮又一轮攻势。 虽然第三十二团第一、第三营已于5月13日晚间登岛,布朗还是希望能够得到更多增援。他致电金凯德,请求将待命中的预备队第四步兵团和坦克部队全部投入战斗。金凯德慨然许诺。 接到阿图岛遭敌攻击的消息,第五舰队司令官河濑大惊失色,迅疾发布一系列作战命令:对本土以东海域加强警戒;在基斯卡岛附近游弋的4艘潜艇火速前往战场游猎;由森友一少将率领轻巡洋舰“木曾”号、驱逐舰“若叶”号前往攻击敌运输船队。次日,河濑本人亲率大队由大凑出发,向位于千岛群岛北端的幌筵集结。 远在札幌的北方军司令部对阿图岛的战事极为关切。司令官樋口季一郎认为,如不及时派出增援,岛上守军覆灭只是一个时间问题。樋口紧急调集了3个步兵大队、1个山炮大队、1个工兵中队及辅助部队共4700人,准备由海军运送前往增援。22日,樋口下令将第二地区队直接置于北方军的指挥之下。但是,没有增援上岛,上述安排对山崎来说,无疑是镜中花、水中月而已。 就在河濑率“摩耶”号重巡洋舰、“白云”号驱逐舰准备从幌筵出击之时,前线发回了最新的敌情通报:美军势大,舰队中出现了多艘久违的战列舰和航空母舰。河濑据此推断,为这些主力舰只护航的巡洋舰和驱逐舰肯定不少于两位数。看看自己身边这些虾兵蟹将,河濑深知现在去了也是送死,于是他下令森友一暂时按兵不动,同时向“武藏”号上的联合舰队司令部求援。 新官上任的古贺连凳子都没坐热,一向平静的北太平洋突然传来紧急敌情。古贺当即命令驻扎在特鲁克和本土的主力舰船向东京湾集结。5月17日,木更津海面会聚了联合舰队的大部分主力舰只:由“武藏”号、“大和”号、“金刚”号、“榛名”号组成的战列舰群;由“翔鹤”号领衔的航母战斗群,“瑞鹤”号、“瑞凤”号、“飞鹰”号、“隼鹰”号均蓄势待发;巡洋舰队包括大家熟悉的“熊野”号、“铃谷”号、“利根”号和“筑摩”号,连中途岛海战中差点儿咽气的“最上”号也出现在队列之中。其余还有轻巡洋舰“阿贺野”号、“大淀”号及11艘驱逐舰。加上河濑第五舰队前出至千岛群岛的舰只,日本海军在北太平洋战区樯桅如林,兵强马壮。如果上述舰船悉数远征阿图岛,可真够金凯德北太平洋战区那不太强大的海军喝好几壶的,即使他们事先已经得到了尼米兹的增援。 “武藏”号上,由古贺主持的作战会议连夜召开。第三舰队提出,目前虽集结了大量航母,但各航空队在瓜岛及“伊号作战”中损失巨大,目前正处于重建状态,飞行员技术远未纯熟,很多人还在进行昼间起降训练。用曾在阿留申作战的第二航空战队航空参谋奥宫正武的话说,作战区域的大雾怕是要把刚刚有点儿起色的航空队白白葬送,体形庞大而防御能力薄弱的航母甚至会成为其他舰只的累赘。第一舰队、第二舰队的指挥官提出,日军在两岛没有机场,美军在阿图岛附近的阿姆奇托卡岛上有强大的空军基地,且战场就有美军航母存在。如果航母舰队无法出征,其他大型水面舰艇在上述海区活动,会非常凶险。 古贺显然缺乏山本的魄力和威信——要是山本,二话不说,早带舰队倾巢而出了。面对这些看似有理的说法,古贺斟酌再三,勉强做出决定,“北海地区作战应持谨慎态度”,让主力舰队暂不出击。古贺对盟军准备从珍珠港、新几内亚、所罗门方向发动的攻势感到不安,不愿将海军主力派到并非重要的阿留申地区作战。 联合舰队毫无动作也说不过去,何况现在新官上任。不说点三把火,火柴总要拿出来晃晃吧。古贺随后下令,驻千岛群岛基地的陆基飞机向阿图岛出击。但飞机出于天气原因,屡屡中途返航。5月23日,19架鱼雷机进行了一次1300公里的长途奔袭,在阿图岛海域成功袭击了美军舰队。返航飞行员报告说,击沉美军驱逐舰1艘,美军另有1艘驱逐舰中弹起火、1艘巡洋舰遭重创。事实上,美军舰队毫无损伤。 眼见主力舰队纷纷向本土集结,北方防务的第一责任人河濑只好抖擞精神,于5月20日在幌筵完成了阿图岛增援舰队的编组。准备出击的有重巡洋舰“那智”号、“摩耶”号,轻巡洋舰“木曾”号、“阿武隈”号及6艘驱逐舰,运输船“栗田丸”号、“浅香丸”号上装满了增援士兵和粮草、弹药。但看到主力舰队迟迟按兵不动,河濑也以天气不佳为由,一再推迟出击时间,静观其变。 只有受命出击的日军潜艇按时抵达战场。5月13日,“伊-31”号潜艇率先抵达战场,对在霍尔茨湾游弋的美军战列舰“宾夕法尼亚”号发起偷袭,射出的2条鱼雷均未命中。美军驱逐舰“爱德华兹”号和“弗雷泽”号立即猛扑过来,走投无路的日军潜艇只好浮出水面,以仅有的那门100毫米炮与美军展开炮战,很快被美军2艘驱逐舰联手击沉。岛上日军目睹了潜艇的“英勇战斗”,随即向东京发电称:“我军潜艇在沉没之前,成功重创敌战列舰、巡洋舰、驱逐舰各1艘。” 5月14日,北线美军的2个营继续艰难向前推进。睡眠不足和雪地行军导致很多人出现冻伤。日军在美军的强大攻势下,伤亡日增。芝台高地很快落入美军之手。南部战斗再次因浓雾推迟。 14日下午,“内华达”号10门356毫米主炮一起发出怒吼,随后第十七团第三营发起冲锋,但被日军将军山、狮子山和虎山的交叉火力死死封住。美军寸步难行。日军充分利用地形将工事设于深谷山岭,以反斜面躲过美军的炮击。美军炮火轰击时,他们立即潜入工事,待炮击停止后立即返回。因此,人数虽居于绝对劣势,日军仍将大队美军死死拦住。 15日,北部美军推进顺利,南部依然举步维艰。第十七团第二营4位连长2人阵亡、2人受伤,营长脚部负伤,士气因此一落千丈。损失惨重的第三营被迫后撤休整。布朗少将原定3天结束战斗的美好愿望落空。 16日,北部美军占领三角山。与主力会合的暂编营登陆时有420人,目前已减员至165人,其中20人因手脚冻伤截肢。 多路美军步步紧逼,援兵却杳无音信,山崎只好忍痛放弃机场,撤至热田港(阿图岛已被日本人改名为热田岛)固守待援。伤亡剧增的南线日军,当天同样撤出阵地,且战且退。美军南北两路攻击部队的会合已经指日可待。 岛上美军第七师久攻不克,海上舰队也只能长期滞留在阿图岛周围海域,随时可能遭到日军航空兵和潜艇的袭击。金凯德对这种被动局面备感忧虑。 5月13日,“宾夕法尼亚”号遭潜艇鱼雷攻击,所幸无恙。如果日本联合舰队大举来攻,此地距珍珠港十分遥远,就是搬救兵都不一定来得及。 16日,金凯德将布朗招至洛克威尔少将的旗舰“宾夕法尼亚”号上,督促陆军加快进攻。会议结束,布朗前脚刚走,战列舰就再次遭到日军潜艇4条鱼雷攻击,所幸依然无一命中。鉴于继续在附近滞留危险太大,且前几天的支援炮击几乎耗光了“内华达”号和“爱达荷”号的356毫米炮弹,金凯德随即通知布朗,护航舰队将在次日撤离近岛海域。 陆上战局的进展令人失望,在与西海岸陆军防卫司令官约翰·德威特中将、阿拉斯加防卫司令官西蒙·巴克纳少将商议之后,金凯德毅然下令,解除布朗少将职务,由阿达克岛防卫部队司令官尤金·兰德鲁姆少将接任第七师师长。17日17时,兰德鲁姆登岛,接过了指挥权。 17日,面对持续增加的伤亡,山崎意识到已无力阻止南北两路美军的会合。他下令各部东撤,退守克莱维斯隘口。日军主动撤出阵地,被困山谷中的南路美军才得以摆脱困境,对日军展开追击。 克莱维斯隘口位于冷山和安伯角中间。美军只要拿下其中一个制高点,日军防线将不攻自破。缺乏足够火力支援的美第十七团,于20日,在冷山同居高临下的日军展开了惨烈的手榴弹大战。经过3天激战,美军终于啃下了这块硬骨头。在安伯角,第三十二团连续4天的攻击,均被日军击退。美军无奈用上了日军惯用的夜袭战术。21日凌晨,美军2个排借夜色掩护,悄悄摸上了安伯角顶峰,冲进战壕,与日军展开了白刃格斗,25名日军被捅死。在扫倒了2名美军后,1名日军机枪手纵身跳下悬崖。 阿图岛形势日益恶化。东京根据战情发展得出结论,紧急运送增援兵力及武器资材已不现实。船队运输本身毫无把握,届时阿图岛守备队是否存在也大有疑问。即使反登陆作战能够实现,夺回作战也不一定能够成功,很可能再次陷入类似瓜岛的尴尬境地。基于上述判断,大本营在5月21日做出决定:放弃夺回作战念头,第二地区队继续与敌缠斗,伺机利用潜艇撤退。同时借美军围攻阿图岛的有利时机,寻隙将驻基斯卡岛的第一地区队撤至千岛群岛,加强北海道地区的防御。樋口于是将战斗指挥部推进到幌筵岛,同河濑一起着手准备撤退。东京的决定等于变相宣判了山崎以下阿图岛守军的死刑。 “判刑”之前,大本营肯定不会忘了假惺惺地表扬几句。5月24日,裕仁敕令对阿图岛第二地区队的勇敢善战给予嘉奖,29日又重加勖勉。在向山崎传达天皇敕语时,陆军大臣东条和参谋总长杉山联名发出了激励电报:“顷接来电,知现已处最后关头。对贵部刚毅的决心与严正的部署合掌致谢。必为诸君复仇,期为迫使敌人屈服而努力战斗。” 美军拿下克莱维斯隘口之后,残余日军全部龟缩至奇恰戈夫港。山崎试图凭借港口一带复杂的战壕体系和火力网负隅顽抗。兰德鲁姆少将计划于30日发起总攻。不料,眼看无望的山崎抢先一步于29日晚发起了进攻,所有伤兵均随队出击。攻击发起之前,山崎向北方军司令部发出了最后的诀别电报:“地区队全部兵力结为一体,准备向敌集中地断然发起最后突击,以期歼灭敌人,发挥皇军本色。伤病员决心一死了断,非战斗人员包括家属,决心同攻击队一同突进,绝不生受被俘之耻辱。随后将销毁机密文件和无线电设备。” 首先出动的日军夜袭队悄悄潜入了对方阵地,许多美军士兵被扎死在睡袋里。日军扫荡了一个战地救护站,杀死了所有伤兵和医护人员。但他们的攻击已属强弩之末,当他们冲到克莱维斯隘口时,500名负责车辆维护的美军工程兵挽救了危局。这些没有受过正规训练的工程兵,将冲锋的日军打成了尸山血海,这块阵地后来被命名为“工程兵岭”。 鉴于偷袭已被美军发现,山崎下令发起最后的自杀式攻击。数百日军残兵将手榴弹紧贴胸口,高喊“我们死,你们也得死”,“日本人喝血如饮酒”的口号,发起冲锋。在美军密集的火力打击下,他们像割草一样被扫倒在地。一名美军士兵回忆当时的恐怖一幕:“我突然发现浓雾中传来一种异样的声音,终于看清楚了。咫尺之外,一大群幽灵般的人正踩着残雪向我们步步逼近。他们衣衫褴褛,脸色发青,神情呆滞,男人握着枪或赤手空拳,女人则举着刺刀或木棒。突然看到这种景象,我们的士兵无不毛骨悚然。猛烈的扫射开始了,炮弹在人群中炸响,树上积雪簌簌落下,日本人也纷纷倒下。” 翌日清晨,在奇恰戈夫港的山坡上,日军的尸体残缺不全地叠在一起,惨不忍睹。美国人想知道什么叫狂热的武士道精神,从这些尸体上就可以准确地找到答案。美军在一具日军尸体上,发现了这样的绝命诗句:“我将在浓雾中化成面露笑容的神,静静等待死期的来临。” 打扫战场的美军在一具日军军医尸体上发现了记述更详细的一段日记:“27日,冻雨继续,疼痛刺骨。我们找一切东西让人们安息,吗啡、鸦片、安眠药,医院屋顶被击穿。部队还剩1000人,他们都是伤员、战地医院和邮局的人。28日,弹药用光,再次遭空袭,指挥部被炸飞一半。他们发放400支吗啡要我杀死伤员,自杀事件到处都是。29日20时,我们全体在总部集合,战地医院也参加了。我们将发动最后一次攻击。医院所有伤员都被命令自杀,剩下33个活人和我也将去死。我毫无遗憾,为天皇尽忠,我感到骄傲,因此我此刻内心十分平静。18时,用手榴弹料理了一些伤员。再见,我亲爱的妻子,我们的儿子只有4岁,他将无法阻挡地长大。可怜的小儿子多喜谷今年2月才出生,他再也不会见到他的父亲了。再见了。今晚发动攻击的有1000人左右,将试图夺取敌人的弹药库,看来他们明天就要发动全面进攻了。” 这就是著名的“玉碎冲锋”。一名美军连长回忆:“冲在队伍最前头的可能就是山崎。他右手拿着一把军刀,左手举一面太阳旗。他们没有奔跑,而是大踏步朝我们走来,嘴里吼着一些不太连贯的音节。我一枪击中了山崎部队长,他倒了下去,一会儿又爬了起来。这时另一颗子弹击中了部队长左腕,他的左腕垂了下去,部队长改用右手握着军刀和太阳旗。”日本人在战后收拾遗骨时,确认山崎的确是冲在最前面的一个。 5月31日,日本电台报道了阿图岛第二地区队全军覆没的消息。同一天,各大媒体均出现了黑字标题“阿图岛皇军全员玉碎”——这是日军在战报上首次使用“玉碎”一词。日本民众由此得知,今后“全军覆没”改用“全员玉碎”来替代了。从此,这一词语开始频频出现在东京的各类公报上。公报末尾特意指出:“自始至终,山崎大佐没有请求过一兵一卒的增援。”战死的山崎被特晋两级为陆军中将,东条亲自题词以示嘉勉。对太平洋战争而言,阿图岛战役并不具有决定意义。但时至今日,日本人依然对这次战役念念不忘,主要原因就是这里首创了“皇军玉碎”的神话。 在东京,民众刚刚承受了“海军英雄”悲惨死去的“巨大打击”,紧接着就听到了“阿图岛玉碎”的噩耗。东京的宣传鼓动家竭力将荒岛守军的集体阵亡渲染成“鼓舞人心的伟大史诗”,使之成为“提高全体国民战斗精神的兴奋剂”。 幕后是另一番情形。裕仁对守军全军覆没异常震怒。杉山被召进皇宫,接受责问。“今后,你一定要事前有成功把握才发起行动!”侍从武官长莲沼蕃就在旁边,裕仁也没打算给杉山留面子,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裕仁喋喋不休地发表了语无伦次的长篇牢骚:“陆海两军首脑本应预见到会出现这种局面。敌军5月12日登陆,你们过了整整1周才拿出对策。你们曾提到过什么‘大雾’,但你们本应该知道会有大雾。海陆两军是否赤诚相见?似乎一方提出一个办不到的要求,另一方则不负责任地答应实现。双方不管怎么商定的都必须执行。如果你们不能实现彼此的许诺,这比当初做出许诺更加糟糕。假如陆海两军之间有摩擦,这场战争就不可能取得胜利。在制订行动计划时,你们彼此应该完全公开。我们如果继续打这样的仗,那只会提高敌人的士气,就如同在瓜岛那样。中立国就会发生动摇,中国就会受到鼓舞,对‘大东亚共荣圈’诸国都会产生不利影响。难道我们就不能在别的什么地方,用某种方法与美军对抗并打败他们吗?” 绰号“傻瓜元”的杉山,其实一点儿都不傻,眼看永野不在场,他一句话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如果海军打一场决战的话,就可以结束战争,但这个想法他们是无法实现的”。裕仁气得当场翻起了白眼。 虽然之前经历过无数争吵,但直到阿图岛被美军夺走,日本陆海军才真正达成了撤退的统一意见。大西泷治郎对民间友人儿玉誉士夫所说的话,一定程度上代表了这种观点:“我们的战略过于追求表面成绩。我们在那里本该打了就撤,但傻头傻脑地看上了那块地方,运去大量不必要的人员和物资,最终弄得无法收场。在南方,我们还有许多类似的岛屿。” 说阿图岛日军“全员玉碎”并不准确,最终岛上有27人幸存。其中1人化装成当地人驾船逃跑,因在海上迷失方向最后又转了回来,被美军巡逻艇当场抓获。这人装成哑巴,起初还真蒙住了美国人。但后来实在是饿疯了,他竟然冲着米饭大吼“米西米西”,美军才知道这是个差点儿漏网的日本人。 名不见经传的阿图岛之战同样使华盛顿感到震惊。预计3天就能轻松结束的战斗变成了长达3周的地狱煎熬,美军付出了亡549人、伤1148人的巨大代价,逾2000人因战壕足病、冻伤住进医院。从本次作战中,美军得到了一个严酷教训,日军不遵循西方的战争法则,宁可“玉碎”也不投降。艰苦战斗不但换来了两栖作战的宝贵经验,也使阿图岛之战成为后来“跳岛战术”的滥觞。从此,美军开始尝试放弃那些不具有重大战略价值的岛屿,仅仅通过海空封锁使其失去作用,只对无法跳过的重要岛屿加以攻占。这种战法最大限度地减少了伤亡。 孤立前哨阿图岛成功收复,美国民众欣喜若狂。有美国史学家说,不管从战略还是战术角度而言,阿图岛之战都缺乏价值。通过中途岛、瓜岛和巴布亚战役,美军已夺回了太平洋战场的主动权,日军很难再次威胁到美国本土甚至澳大利亚。进攻阿图岛,完全出于维护“面子”。因为即使日军只是象征性地占据一小块美国领土,对公众的感情伤害都是巨大的。 唇亡齿寒。身后的阿图岛已被美军攻占,在美国海空军的重重包围之下,基斯卡岛上的日军北海第一地区队陷入了打是打不过、跑又跑不了的绝望境地。早在阿图岛失陷前的5月19日,东京大本营已经做出了撤出两岛守军的决定。这一任务责无旁贷地落在了负责北方作战的第五舰队头上。 河濑清楚,凭借自己不太强大的水面力量,突破美军包围圈,把人接走,近乎痴人说梦,这样,撤退任务只能依靠第一潜水战队的15艘潜艇了。但以潜艇有限的运力计算,要撤出岛上逾6000名官兵,至少需要2个月。其间,美军绝不会无所作为,水下撤离同样困难重重。为保持岛上官兵的战斗意志,河濑最初特意声明,只撤退伤病员和文职人员,美其名曰“为去掉包袱和节省粮秣”。对随后撤退战斗部队的指示是:为对阿留申方面发起新的攻势,要以最少的兵力防守基斯卡岛,主力抽调用于其他方面。上述命令只传达到中队长以上军官。 6月11日,在前往基斯卡岛执行运送补给并接走部分人员的航途中,日军潜艇“伊-24”号被美军猎潜艇“pc-487”号发现并击沉,艇长花房博志少佐以下104人无一幸存。 14日,潜艇“伊-9”号被美军驱逐舰“弗雷泽”号击沉,艇上101人悉数死亡。 21日,“伊-7”号潜艇再遭厄运,在美军驱逐舰“莫纳汉”号的攻击下抢滩搁浅,艇上87人战死,剩余43人游泳上岛,成为被撤离的对象。 从5月27日到6月21日,第一潜水战队累计出动潜艇18艘次,向岛上运送了125吨弹药和100吨粮食,接走兵员820人(其中文职人员466名),付出了损失3艘潜艇、死亡292人的代价。美军反潜力量不断加强,日军如果依然采取潜艇接人的方式,估计人还没接完,潜艇早没了。救出820人,损失3艘——老酒数学专业出身,会算算术——那救出6000人,岂不是要损失22艘?况且,随着损失不断增加,能投入运输的潜艇会越来越少。即使能够得到补充,时间也绝对来不及。河濑的计算是,即使一切进展顺利,撤走所有人也要拖到8月上旬,通常情况下,按9月末撤完更加现实。 但到8月上旬,北太平洋的大雾期结束,之后别说美军实施像阿图岛那样的登陆作战,就是派水面舰艇和航空兵前来打炮和撂炸弹,也让人受不了。因此,在8月上旬完成撤离,实属当务之急。痛定思痛,河濑决定铤而走险,在7月中下旬利用浓雾掩护,派水面舰艇一次性完成撤离任务。北海守备队司令官峰木十一郎已经接到命令,提前组织基斯卡第一地区队进行快速撤离的实战演练。 半年之前,联合舰队针对瓜岛第十七军的撤退,组织过“开号作战”。执行任务的“东京快车”表现堪称出色,三次撤退均圆满成功。借鉴瓜岛撤退的成功经验,河濑将撤退任务交给了麾下的第一驱逐舰战队。司令官森友一深知此行凶险异常,接令后,他夙夜忧叹,茶饭不思,终于诱发脑出血住进了医院。 恰在此时,在俾斯麦海海战中身受重伤的原第三驱逐舰战队司令官木村昌福少将伤愈复出。木村的操舰水平可是有目共睹的。在河濑的强烈要求下,木村奉调北太平洋接任森友一的职务,带领第一驱逐舰战队执行撤出基斯卡第一地区队的艰巨任务。 木村显然极富经验,他上任后并未轻举妄动,而是首先分析了当前局势。基斯卡岛已被美军围得如铁桶一般,正面突破绝无可能。加之美军侦察机在岛屿附近频繁出没,在正常情况下船队靠上基斯卡岛的希望渺茫。看来,也只能靠北太平洋那漫天大雾来帮忙了。 7月7日,日军幌筵气象站预报,基斯卡岛一带即将迎来浓雾天气。木村当即率第五舰队主力“那智”号、“摩耶”号重巡洋舰,“木曾”号、“阿武隈”号轻巡洋舰,“长波”号等11艘驱逐舰及“国后”号海防舰倾巢而出,护卫“日本丸”号、“栗田丸”号前往执行撤离任务,预计抵达基斯卡岛的时间为7月11日。第一潜水战队同样划归木村指挥,执行侦察、警戒和伺机攻敌等任务。 木村舰队看上去还算威武雄壮,但最大的短板是缺乏空中保护。在俾斯麦海海战中差点儿丧命的木村清楚,无论水面舰艇的水兵操舰技术多么出色,战斗意志多么顽强,在美军强大的航空兵面前,也不过是一个活靶子或一群靶子。美军在基斯卡岛附近有强大的空中力量,之前阿图岛的战斗表明美军水面舰艇中有战列舰和航母存在,木村完成任务的唯一希望就是行踪不被美军发现。 航途中,木村严格保持无线电静默,舰队绝不驶出浓雾一步。但就在预定冲入基斯卡岛近海前一天,7月10日,岛上守备部队来电说,周围浓雾突然消散,晴空万里。机警的木村立即下令舰队停止前进,就地等待。在海面上无所事事地游弋了5天,各舰油料已告不足,各舰舰长纷纷打信号要求强行“突击”,理智的木村丝毫不为所动,断然下令掉头返航。顶着无数压力,木村率舰队于7月17日返回幌筵岛。 大军出动,就这样打了一圈酱油回来,人一个也没接出来。从军令部、联合舰队到第五舰队,甚至第一驱逐舰战队内部都有人在耻笑木村是胆小鬼,“丢下基斯卡守备队不管,见死不救”。其实大家也只是说说而已,谁都知道木村的做法是对的。怪也只能怪不长眼的老天,临时撤走了大雾。 面对大家的议论和指责,木村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要么撤职,要么少废话,一切都得听本官的。”说完,他拿起钓竿,悠闲地在旗舰“阿武隈”号的后甲板上钓起了鱼。 木村是在等待更好的机会,实际上,他心里比谁都急。美军随时可能进攻基斯卡岛,留给他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也算基斯卡岛第一地区队命不该绝,7月22日,幌筵气象站再次发布了“7月25日前后基斯卡岛附近将有大雾”的预报。木村立即在23日率舰队再度出航。此时,舰队中已没有了重巡洋舰。“摩耶”号奉命调往南太平洋作战,“那智”号不能出航的理由更加可笑——缺油。 为了防止木村像上次那样逃跑,河濑亲率第五舰队一众参谋挤上了“多摩”号轻巡洋舰,随时监视木村的一切行动。顺便说一下,此时这个“多摩”号的舰长就是6月22日刚刚履新的原第八舰队首席参谋神重德——策划萨沃岛海战的那位,这是他职业生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指挥一艘军舰。 这次北太平洋的大雾范围极大,幌筵岛附近同样大雾弥漫。舰队出航过程中事故频发。海防舰“国后”号不慎撞上了木村旗舰“阿武隈”号左舷中部,“初霜”号驱逐舰插入了“若叶”号右舷。幸好舰队刚刚出航,速度不快,除重伤的“若叶”号返港维修,其余各舰整理队形,在大雾中小心翼翼地驶向基斯卡岛。无线电静默依然必须严格遵守,各舰只能靠平时的训练在迷雾中摸索前进。设计航线是先到堪察加半岛南端的占守岛后南下,到阿图岛以南再转向东,到基斯卡岛东北海域见机行事。 由于阿图岛之战的残酷性大大超出预计,美军为打掉守军更多的基斯卡岛进行了精心准备。金凯德选择在8月发起攻击,之前暂时对基斯卡岛实施封锁,使守军无法撤离,同时也无法得到增援。6月,陆续击沉日军3艘潜艇之后,美军加强了对基斯卡岛的沿岸封锁,出动了包括3艘战列舰、1艘航母在内的强大舰队在附近游弋,烦心了就抵近岸边,向岛上大肆炮轰一番,反正有的是炸弹。美、加的陆基航空兵同样不甘落后,只要天气允许,他们一定准时到日军头上进行投弹练习。 尽管一路上小心翼翼,但就在出发的第二天,24日,木村舰队的行踪就被美军长腿的“卡塔琳娜”发现,他本人竟然一无所知。闻听日军舰队大举出动,大喜过望的金凯德立即命令格里芬少将率舰队前往拦截。鉴于上次麦克莫里斯少将在科曼多尔群岛海战中吃了大亏,格里芬舰队中出现了“密西西比”号、“爱达荷”号2艘战列舰,将对只有轻巡洋舰的日军形成碾压式优势。一切预示着,我们即将会看到战列舰的精彩表演。 遗憾的是,“卡塔琳娜”发回的敌舰位置有误,格里芬舰队在指定海域毫无发现。26日,在距水上飞机报告地点的24公里之外,“密西西比”号的雷达率先捕捉到了敌舰回波。除了重巡洋舰“旧金山”号,所有美舰都捕捉到了这一信号。虽然海上大雾弥漫,无法以目视确认目标,格里芬依然下令战列舰以主炮向雷达确认的疑似目标实施齐射。两舰在向目标倾泻了518发356毫米炮弹后,雷达回波神秘消失。 格里芬据此判断,敌舰已经被彻底消灭——战列舰的巨炮果真是不同凡响呀!于是,他下令掉头返航,向金凯德复命去了。因为弹药消耗较大,加之驱逐舰出现燃油不足,金凯德下令舰队回港补给。事后证明,格里芬的炮击毫无效果,那里根本没有敌舰存在。本次行动因情报错误失去意义,反倒促使美军暂时放弃了对基斯卡岛的封锁,客观上促成了日军撤退行动的成功。 木村并不知道自己已被美军发现,依然在浓雾中顽强前行。但在出航第三天,大雾渐渐消散,木村只好下令舰队再次停下来,等待“天佑”。这次木村不能再回去了,一来河濑就在屁股后面跟着,二来他隐隐觉得,美军对基斯卡岛的登陆行动会很快发起,再回去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幸运很快再次降临。7月28日,海上再度起了大雾,木村立即下令“全军突入基斯卡湾”。老天似乎在故意捉弄日军,29日13时,天空突然放晴,日军编队恰在此时冲进了基斯卡湾。旗舰“阿武隈”号和驱逐舰“岛风”号的瞭望哨同时报告发现敌踪。不等木村下达命令,惊慌失措的两舰一股脑儿射出8条鱼雷,无一例外,全部命中。随着8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敌舰竟然纹丝不动。虽说当时天气放晴,实际上,就是雾稍淡了点儿而已。日军水兵欢呼之后,定睛一看,原来那竟是一块船状礁石,怪不得打得这么准——可把河濑、木村等人吓坏了。 盼星星盼月亮,岛上日军终于盼来了大救星。此前,峰木已制定了好几套撤离方案,平时闲着没事就进行演练。诸如,根据接应舰队停泊位置和距离,地区队的大发艇应该在哪几个位置同时出动,哪条登陆艇对应哪艘接应军舰等,全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功夫不负有心人,平时的“苦练”此时终于派上了用场。短短55分钟,峰木率岛上5183人悉数登舰。为捉弄即将登陆的美军,日军撤退前在岛上埋了大量地雷,挖了不少陷阱。舰队返航之前,日军舰艇在美军可能出没的水域布下水雷场,扬长而去。8月1日,木村率舰队毫发无损地回到幌筵岛。 成功撤离令原本已做好“玉碎”准备的基斯卡第一地区队欣喜万分。事实上,日军只是成功撤走了守军,陆海军1年多来在岛上修筑的设施、工事全部沦为废墟,包括步枪在内的所有武器在登船之前彻底抛弃,连运载士兵登舰的大发艇也因无法带回自沉。这些物资损失对穷酸的日本来说显然比人员伤亡更难以弥补,而美国则恰恰相反。 东京将本次近乎神奇的撤离称为“太平洋上的奇迹作战”。媒体上类似“英灵加护”“天助神佑”之类的褒奖之词,不绝于耳。日军的成功靠的是运气。但正如丘吉尔在敦刻尔克大撤退之后所言,“胜利不是靠撤退来获得的”。接二连三的撤退只能说明,日军在太平洋战场的局势已经江河日下。从瓜岛“开号作战”开始,大日本帝国皇军的逃跑技术日臻成熟,此时已经炉火纯青。到后来组织科隆班加拉岛撤退的“塞号作战”时,这种技艺将达到出神入化的最高境界。 说几句题外话。战后,1965年,日本拍摄了电影《基斯卡·太平洋奇迹作战》,以纪念本次行动。由扮演过山本五十六的三船敏郎扮演木村昌福。因为当时木村还活着,剧中日军指挥官的名字就改成了大村昌太郎少将。侥幸活到战后的木村剃掉了一脸络腮胡子,在山口县开了一个制盐厂,厂里打工的人大都是他没“玉碎”的老部下。除了他们,没人知道这位平时为人低调的厂长,竟是木村昌福。有人将此事告诉了木村的儿子,“电影里那个大村少将,原型就是你爹”,他儿子方才知道他爹当年还有一段如此传奇的经历。 木村的判断一点儿没错,金凯德对基斯卡岛的登陆作战预定在8月15日发起。日军撤出两天后,7月31日,完成补给的美军舰队就浩浩荡荡地杀了回来,将基斯卡岛围得水泄不通。金凯德甚至放出狂言:“连一条狗也不能让它逃出去!” 美军的行动明显慢了半拍,木村在两天前已全身而退,利用的恰恰是美军撤防加油的时间。美军尚不知日军已撤走,两艘战列舰向岛上实施了10多次炮击。8月的前半月,美国陆军第十一航空队和加拿大陆基航空兵累计对基斯卡岛空袭106次,投弹1200余吨。一众战列舰、巡洋舰和驱逐舰不吝弹药,对日军主要阵地和预定登陆地点进行无限制炮击,把空无一人的基斯卡岛炸得跟月球似的——真可惜了那些炮弹! 8月13日,一支由91艘舰船组成的庞大舰队从阿达克岛起航,运输船上装载着查尔斯·科利特少将率领的29126名美国大兵和5300名加拿大士兵,还有大量弹药、物资。15日拂晓前,担任舰炮火力支援的舰只驶抵基斯卡岛近海,对日军主要岸防阵地进行炮火准备。 天刚放亮,数不清的坦克登陆舰、步兵登陆艇开始抢滩,遣送登陆部队上岸。美军并不知道日军早已撤走,以为将遭遇阿图岛那样的顽强抵抗。登陆当天,大雾弥漫,登陆盟军发生了多起友军互伤事故,24人在“激烈战斗”中倒在了自己人的枪下。 严寒导致许多士兵病倒。无处不在的地雷和陷阱使登岛盟军一直以为日军仍在顽强抵抗。盟军各路登陆部队气势如虹,奋勇前进。经过5天“激战”,美军终于发现敌人早已逃之夭夭。除了4条被抛弃的杂种狗,美军连日军的影子都没见着。金凯德果然践行了自己的诺言——一条狗都没放走。 在一座空房子前,挂有一个“鼠疫病人隔离所”的牌子。消息传开,登岛士兵人心惶惶。美、加迅疾调集大批疫苗空运基斯卡,大批军医拿着针见人就扎屁股。几万人大老远跑来,相当于进行了一次集体免疫。战后,美国人审讯日军有关人员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日军故意制造恐慌的诡计。尽管如此,参战主力美军第七步兵师还是被戴上了“成功实施过登陆作战部队”的高帽子。 8月18日,美军遭受了登陆以来的最大损失。驱逐舰“阿伯纳·里德”号在近岛水域巡逻时,触发了日军撤退时布下的水雷。舰尾被炸得不知去向,舰上水兵47人阵亡、70人受伤。 即使没有遇到敌人,美军依然为基斯卡岛“战役”付出了122人阵亡的代价,他们大多死于地雷、陷阱或友军误伤,也有人跌落悬崖而踪影皆无。对这次诡异的两栖作战,美国战史专家莫里森少将在书中自嘲:“史上最大规模、最具实战气氛的登陆演习。” 看到前线发回的战报,尼米兹上将既好气又好笑。他在回忆录中写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日本人从进攻行家变成撤退高手了?”之后不久,尼米兹亲自率一众幕僚登岛视察。在看到日军修了1年还未成形的机场时,上将说:“要么日本人还不知道什么是现代战争,要么他们还没有参加现代战争的资格。” 成功收复两岛抚慰了美国民众的脆弱心灵,却并未在军界高层引起太大震动。战斗过程乏善可陈,说出去反倒惹同行笑话——英国人就对美军实施这样毫无意义的作战嗤之以鼻。有人建议,以两岛为跳板经千岛群岛向日本本土发动攻势,参谋长联席会议很快否决了这一建议。北太平洋寒冷多雾,气候恶劣,发动大规模攻势必需的后勤支援无法保证。而且,从北方发起进攻,也无法从根本上切断日本从南洋到本土的海上生命线。成功收复两岛之后,北太平洋再无大的战事发生。大部队主力舰奉命南调,极度精简的北太平洋部队仅仅执行一些巡逻警戒的次要任务,这里逐渐成为被战争遗忘的角落。 虽然因疏忽放跑了基斯卡岛5000余名日军,但毕竟是收复了自己的国土,金凯德还是捞到了咸鱼翻生的机会。战役结束之后,无所事事的金凯德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同时觉得直接问尼米兹有点儿冒昧,于是决定通过副官比尔·莱弗顿中校去打听。莱弗顿任少尉时曾在“奥古斯塔”号重巡洋舰上服役,当时尼米兹是这艘舰的上校舰长,莱弗顿后来还当过一段尼米兹的副官。两人关系不是一般地好,一直保持几个月一次的通信联络。金凯德建议莱弗顿在下次写信时侧面打听一下北太平洋部队下一步到底要干什么。 尼米兹给弗莱顿的回信很快到了,信中说:“告诉金凯德,我正要寄给他一个包裹,从中他就会知道自己下一步的任务。”包裹很快也到了,金凯德带着众参谋围着莱弗顿,将包裹打开。所有人面面相觑,包裹里只有一块游戏用的“克里拜吉”牌盘。看来,无所事事的金凯德只能玩玩游戏了。 金凯德还没玩熟练,新机会已经来了。因为在布纳战役中畏首畏尾,麦克阿瑟强烈要求华盛顿将第七舰队司令官卡彭特调走。这样,金凯德便作为有战斗经验、暂时闲着没事且能与陆军融洽相处的最佳人选奉调西南太平洋。说来好笑,金让金凯德执掌第七舰队,是由于尼米兹的大力推荐,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认为金凯德不太聪明,让他在麦克阿瑟手下海军不会有太大损失。 既然有新的位置空出,尼米兹借机向金建议,由在西雅图近乎赋闲的第十三海军军区司令官弗莱彻中将接管北太平洋战区和那里的部队,金默许了这一调动。10月11日,从好友金凯德手中接过新职务的弗莱彻同时接收了尼米兹的“克里拜吉”牌盘。之前弗莱彻多次向尼米兹提出,希望能重返海上参加战斗,即使由中将降回少将也在所不惜。就任新职的弗莱彻为了能够参加战斗,将司令部设在了最前线的阿达克岛。但此时北太平洋仗已打完,弗莱彻的主要任务是为前往苏联运送租借物资的船队护航,同时准备可能于1945年发起的对北千岛群岛的作战行动。因为大批主力舰只南调,弗莱彻手里比驱逐舰大的船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尽管如此,弗莱彻对本次调动还是非常高兴。他在12月4日写给尼米兹的信中说,“很高兴能重回舰队,哪怕是走了后门”。由于哈尔西、斯普鲁恩斯、金凯德牢牢占据了第三、第五、第七舰队的司令官岗位,这似乎已经是弗莱彻的最好归宿了。 阿留申群岛的敌人终于得到肃清。为了夺回两个意义不大的小岛,美军前后动用了10万部队和强大的海空力量。此时,不管是欧洲、大西洋,抑或是麦克阿瑟和哈尔西的战区,急需兵力支援的地方多了去。美国人完全可以像对待威克岛那样放弃两岛不攻,可以拖住日军的部分兵力,也为航空兵提供了最佳训练场所。美日双方围绕两岛的两次军事行动,同样显得意义不大。日军1942年的行动还间接导致了中途岛的惨败。 今天的基斯卡岛已成为一个著名景点,岛上遍布美军飞机、舰炮留下的弹坑和日军遗留的装备,算是对那段历史的最佳见证。 车轮计划 车轮计划瓜岛和巴布亚战役之后,精疲力竭的美日双方暂时进入局间休息,开始积蓄力量,谋划下一步的作战行动。1943年初,盟军在西南太平洋和南太平洋两大战区的军事力量在不断增强。地面作战部队达到了14个师,其中包括3个澳大利亚师和1个新西兰师,另有2个美军师正在调动之中。此外,澳大利亚还有8个民兵师即将完成训练,转为野战部队。更令人可喜的是,盟军空中力量增长迅速。各类作战飞机达到了2800架——300架隶属澳大利亚皇家空军——每月还可以得到100架以上的补充。与之相反,国力所限,日军在前阶段作战中遭到的重大损失迟迟得不到有效补充,军力开始逐渐削弱。 如果要在卡萨布兰卡会议上找到一个志得意满的人,那无疑正是一直在为太平洋战场奔走呼号的金上将。尽管会议决议将有关太平洋的内容排在了最后,但金还是从中找到了扩大远东攻势的尚方宝剑,美国人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在太平洋上大打出手了。在这一点上,金无疑得到了军事将领尼米兹、麦克阿瑟、哈尔西,政府要员澳大利亚总理柯廷、新西兰总理弗雷泽、菲律宾流亡总统奎松乃至蒋介石的一致拥护。 “瞭望塔计划”第一阶段任务完成的时间远远超过预期,金对战局进展逐渐感到了不安。早在瓜岛战役尚未结束的1942年12月,金就开始谋划接下来的第二阶段作战。现在,他开始反对从所罗门群岛一步步推进到拉包尔的第二号任务,因为这种打法将不断缩短日军的交通运输线,把他们赶回到物资供应和兵力补充相对容易的地区。况且从占领瓜岛的时间考虑,每前进一步至少需要几个月,使日军可以从容获得在美军前进道路上加强防御的时间。这种步步为营的战术耗时多、代价大,会导致战争没完没了地拖延下去。金提出了新意见,废弃原来第二、第三阶段的任务,从侧翼对日军进行包抄,跳过日军密集布防的所罗门群岛和俾斯麦群岛,直接登陆夺取阿德默勒尔蒂群岛,一举切断日军东南方面核心海空基地拉包尔的后勤补给线,进一步孤立并占领之。 这步子明显迈得有点儿大了。尼米兹和哈尔西一致认为,虽然盟军的实力在不断增强,但是目前尚不具备实施上述作战的客观条件。尼米兹将个人意见写成一份题为“未来所罗门海区战斗”的备忘录,在旧金山会议上交给了金。他在备忘录中指出,以目前的有限兵力,一举越过俾斯麦群岛和北所罗门群岛许多相互支援的日军基地,是非常危险的。即使美军能顺利占领阿德默勒尔蒂群岛,己方不断拉长的补给线也将处在卡维恩、布卡、布因等地日军的严重威胁之下,进攻部队势必逐渐陷入被动。尼米兹同时强调,进攻目标不应超过陆基航空兵的作战半径。哈尔西根据这一原则进一步提出,应在距瓜岛290公里的新乔治亚岛展开下一步军事行动,夺取日军蒙达机场,使之在后续进攻中发挥积极作用。尼米兹深表赞同。 巴布亚战役结束之后,盟军西南太平洋战区司令官麦克阿瑟上将当然也不会无所事事。早在前往卡萨布兰卡参会之前,马歇尔就要求麦克阿瑟根据1942年7月2日华盛顿的指令,拟订“瞭望塔计划”第二、第三阶段的作战方案——原计划这两阶段作战由他负责战略指挥——并与尼米兹和哈尔西充分交换意见。根据麦克阿瑟的要求,1943年2月11日,哈尔西派战区副司令官西奥多·威尔金森海军少将前往布里斯班,参与作战计划的制订。 盟军成功收复瓜岛和巴布亚半岛,为麦克阿瑟和哈尔西实施后两阶段作战提供了绝好的跳板。从地理上看,未来战役进程就像一个倒写的大“v”字,拉包尔位于顶角,麦克阿瑟西南太平洋部队将经新几内亚和新不列颠岛,从这个倒“v”的左腿挺进,而哈尔西的南太平洋战区则经所罗门群岛沿右腿进军。第二阶段战斗,是通过占领一系列适合修建机场的据点逐步向拉包尔挺进。两大战区的进攻要尽可能同时打响,以使日军顾此失彼,无法兼顾。第三阶段的终极目标,是两大战区合力拿下拉包尔,迫使日军退回到1100公里之外的特鲁克去。 到2月28日,这个被称作“埃尔克顿”的进攻大纲已初具雏形。麦克阿瑟继而向华盛顿提出要求,希望再给他提供5个精锐步兵师、1800架飞机,以及包括尽可能多的航空母舰在内的海军力量,来实施这一雄心勃勃的计划。马歇尔知道,这只能通过削弱尼米兹手下的军事力量才能做到,金肯定不会同意。“埃尔克顿”计划涉及辽阔复杂的战场,绝非一时半会儿能够说清。麦克阿瑟告诉马歇尔,他将让萨瑟兰和肯尼前往华盛顿,向参谋长联席会议详细汇报。 1943年3月12日,美军关于太平洋地区下一步作战的专题会议在华盛顿召开。仿佛事先商量过似的,三大战区司令官尼米兹、麦克阿瑟、哈尔西悉数以公务繁忙为由婉拒参会。事实上,1943年上半年,盟军太平洋战场的作战几乎处于半停滞状态。麦克阿瑟有大量时间陪琼和小阿瑟共享天伦之乐,尼米兹经常带着斯普鲁恩斯到海滩散步,还有余暇每天接待中尉军衔的普通艇长,他们是完全有时间到华盛顿参会的。对华盛顿发出的邀请,麦克阿瑟派出了参谋长萨瑟兰少将和第五航空队司令官肯尼中将,尼米兹派出的代表是参谋长斯普鲁恩斯少将,哈尔西则派出了陆军司令官哈蒙中将、参谋长勃朗宁上校和海军陆战队代表德怀特·彼特准将。 说这些高级将领啥事没干,也有点儿冤枉。为筹备对拉包尔的攻势,麦克阿瑟和哈尔西都有大量的准备工作要做。尼米兹要筹备下一步的中太平洋攻势,现在只是在耐心等待那数不清的航空母舰从船厂开出来而已。 从表面看,麦克阿瑟手下兵力多达48万。按一个师15000名作战人员和相同数量的支援人员计算,他的部队相当于16个师。但这些大部分是澳大利亚人。澳军分义务兵和志愿兵两种。根据法律,前者的服役范围不能越过澳大利亚边界。一位堪培拉的政治家讥讽其为“考拉熊”,“你既不能将其猎杀,也不能将他们运出境外”。在麦克阿瑟的强烈要求下,柯廷主持修改了相关法律,使得上述武装部队可以出境作战。目前,由志愿兵组成的3个澳军师,经过血腥的巴布亚作战,已筋疲力尽,急需休整。美军第三十二师和第四十一师的1个团在布纳之战中遭遇重创,重建至少需要半年以上。1943年初能立即投入作战的仅有该师剩余的2个团。1月10日,麦克阿瑟致电马歇尔:“目前能用的部队主要是澳大利亚民兵组织,他们是难以承担进攻任务的。” 即使已经在科科达、米尔恩湾、布纳之战中表现出较强的战斗力,但麦克阿瑟一向看不起澳军,包括这支部队的司令官托马斯·布莱梅中将。麦克阿瑟告诉澳大利亚国防部长弗雷德里克·谢登:“战场上布莱梅是一位勇敢的将军,但不是一个响当当的战术家。”他认为布莱梅有政治野心,他将澳军军官全部提升到比美国同行高一级的军衔上。麦克阿瑟于1月11日特意给华盛顿发去了一封电报:“在这一地区的作战表明,亟待将位于澳洲的我国部队编组为一个集团军,因为澳军已经组建了类似机构。我建议将第三集团军司令官沃尔特·克鲁格中将派来。艾克尔伯格虽是一位称职的军长,但目前他尚不具备担任集团军司令官的能力。” 马歇尔对这一请求感到吃惊。因为克鲁格毫无实战经验,固执己见,行动缓慢且书生气十足,因缺乏社会经验到处惹是生非,人缘极差。头一年,马歇尔将他晋升中将时还心存疑虑,因为他只是在训练部队方面显露过不俗的能力。 出生于德国的克鲁格,和麦克阿瑟早就认识,两人于1904年任陆军中尉时,曾在菲律宾共事。1907年,两人在利文沃斯堡陆军参谋学院再次碰面。后来麦克阿瑟任陆军参谋长时,克鲁格曾在他手下任作战计划处处长。1940年,马歇尔让克鲁格指挥第三集团军。在翌年秋天路易斯安那州举行的一次军事演习中,克鲁格的部队意外获得了对第二集团军的胜利,他用步兵成功阻止了装甲兵团的进攻。但人们普遍认为,那次胜利应该归功于幕后策划者、克鲁格的参谋长艾森豪威尔准将。 虽然对克鲁格抱有成见,马歇尔还是准备派他去澳洲。因为他和麦克阿瑟认识时间很长,还跟陆军部部长史汀生关系密切。克鲁格曾经在海军军事学院任教,不但熟悉海上作战且和海军相处融洽。西南太平洋战区下一步作战涉及十几次两栖登陆,正是克鲁格施展才能的好机会。随着华盛顿一纸调令,1943年2月8日,克鲁格率16名参谋飞抵布里斯班。随着美国第六集团军的成立,西南太平洋战区的陆军指挥系统变得更加复杂。 最失落的当属在布纳之战中用尽了吃奶力气的艾克尔伯格,新上司的到来对他无异于当头一棒。艾克尔伯格认为,在布纳那种恶劣的环境下,自己表现得够好了,没有获得高于其他人的勋章已属委屈,现在连集团军司令官的职务也给了别人,那人还从未指挥过任何一场战斗。他立即去找麦克阿瑟,问他打算如何处置自己。麦克阿瑟告诉他,必须无条件接受克鲁格的指挥。艾克尔伯格赌气,打算调回国内,麦克阿瑟又不放他走,同时电告马歇尔,“他在我这里工作,比他打算在美国做的任何工作都更有价值”。艾克尔伯格在军队训练方面表现出色,如果克鲁格遭遇失败或者染病,他还能随时顶上去。这让艾克尔伯格痛苦万分,心灰意懒。 麦克阿瑟把自己发给马歇尔的电报拿给他看并极力安抚,解释说,你如果现在回国,陆军部“就会认为是我不要你了”,就像之前被赶走的布雷特那样。出于安慰,麦克阿瑟答应给他两周时间回国度假。没过多久,艾克尔伯格就变得高兴起来了。由此看来,他即便当初到了北非,也永远不可能成为巴顿。 在努美阿,结束瓜岛之战的哈尔西同样在磨刀霍霍,积极筹备对中所罗门群岛的攻势。除谋划行动计划,哈尔西还有一大堆行政事务需要处理。大量涌入的美军被排斥在当地社会之外,在向法国殖民当局反映而未产生任何效果之后,哈尔西接管了当地最大的一家酒店,建立俱乐部,向官兵提供各种饮料,借此改变他们枯燥的生活,以提升士气。很快,新喀里多尼亚法国守备部队司令官发来了一封怒气冲冲的信件,说许多法国姑娘在跟美国大兵的交往中怀孕了,想知道哈尔西打算如何处理这一事件。哈尔西以口头形式答复说:“我的战士都是活生生的人,我不会做任何浑蛋事情。如果你们法国人不能管好自己的姑娘,别指望我们美国的武装力量去帮你们干这种丑事。” 随着战事不断扩大,哈尔西准备扩建战区的通信系统,发给当地法国总督要求开工的信件迟迟得不到答复。他将这一要求通过华盛顿发给远在伦敦避难的戴高乐,回复是委婉的拒绝——美国人的扩建工程不能侵犯法国的主权。哈尔西采取的对策是——立即开工!他知道金和尼米兹一定会支持他,前提是他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自己也懒得汇报。 麻烦事还远不止于此。瓜岛战役结束之后,英国驻所罗门群岛的代表给哈尔西发来了一封上边印着“为英王服务”字样的信件,提出美国人在建设亨德森机场时砍伐了大量椰子树,这是当地居民的主要生活来源,现在他代表英王陛下要求美国人支付每棵树2美元的赔偿,同时提供了需要赔偿的具体金额。哈尔西将信件扔在了废纸篓里。哈尔西明显太厚道了,换成老酒,就会告诉英国代表,树是日本人砍的,要钱到东京找裕仁要去。 虽然几位司令官不能亲自到会,但该开的会还是要开。由马歇尔和金联袂主持的会议虽然没有出现像卡萨布兰卡那样的争吵,但同样是火星四射。西南太平洋战区的代表萨瑟兰少将指出,因运力不足及航空兵力有限,建议将船舶和飞机全部集中到新几内亚,让西南太平洋战区先打莱城和胡翁半岛。待上述战役结束,再将船舶和飞机转往南太平洋,由哈尔西发起对新乔治亚岛和布干维尔岛的攻势。哈尔西的代表哈蒙中将的意见恰好相反,认为应将主要作战力量集中到南太平洋,先打下蒙达和布干维尔岛南部,再把力量转到西南太平洋打胡翁半岛。说来说去,谁都认为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才是最重要的。 金偏向海军。他率先指出,先进行新几内亚东部战役,而把南太平洋晾在一边的做法,是极度危险的。这样将使前阶段严重出血的日本联合舰队得到从容的恢复机会。马歇尔大度地提出,应该摒弃军种争执,发挥两大战区的各自优势同时沿两条轴线发起进攻,使日军穷于应付,顾此失彼。因为受到卡萨布兰卡会议对太平洋只能发起有限攻势的制约,会议最终决定:缩减原有目标,将进攻拉包尔的时间推迟到1944年初。麦克阿瑟将向新几内亚的莱城、萨拉莫阿、芬什哈芬和马丹推进,以“最终夺取俾斯麦群岛”。哈尔西的攻势年内仅限于“到达布干维尔岛南部”。会议要求麦克阿瑟牵头修订原来的“埃尔克顿”计划,提交包括参战兵力、进攻时间和地点在内的详细计划,供参谋长联席会议决策。 随即就出现了令人棘手的指挥问题。哈尔西原属尼米兹指挥,他在执行下一阶段作战任务时势必进入麦克阿瑟的地盘。太平洋战场实施统一指挥的尖锐问题再次冒了出来。同先前一样,海军支持尼米兹,陆军支持麦克阿瑟,双方为此争执不下。有人建议——这人很可能来自海军——扩大南太平洋战区的范围到赤道以西,将阿德默勒尔蒂群岛、俾斯麦群岛、所罗门群岛全部划入哈尔西的地盘。之前为了瓜岛作战,麦克阿瑟的地盘已经向西退了一度,陆军坚决反对再次以牺牲麦克阿瑟的“利益”来解决指挥权之争。 一番激烈争论之后,会议最终的决定仍然是和稀泥。1943年3月28日,参谋长联席会议同时向尼米兹、麦克阿瑟和哈尔西下达了1943年的作战指令。 一、取消之前1942年7月2日的作战指令。 二、西南太平洋战区部队为左路,攻取基里维纳岛、伍德拉克岛并修建机场,随后夺取莱城、萨拉莫阿、芬什哈芬和马丹一线,攻占新不列颠岛西部,从西、西北方向封锁拉包尔。 三、南太平洋战区部队为右路,攻占所罗门群岛和布干维尔岛南部,从东、东北方向封锁拉包尔。 如此,盟军两大战区的部队将对拉包尔形成一个钳形攻势。作战行动由麦克阿瑟统一指挥,哈尔西接受麦克阿瑟的战略指导。原隶属太平洋舰队的舰艇、飞机和地面部队仍归尼米兹指挥,由参谋长联席会议指派参加特殊战斗行动的除外。 3月15日,金上将发布了美国海军舰队的统一编制,在大西洋和地中海作战的舰队被授予偶数番号,太平洋地区则被授予奇数番号。 南太平洋的海军力量被统编为第三舰队,由哈尔西上将亲自兼任司令官。特纳少将领军的两栖部队相应称为第三两栖舰队。在特纳奉调珍珠港出任第五两栖舰队司令官后,威尔金森少将接替了他的职务。 以珍珠港为核心基地的中太平洋海军力量被统编为第五舰队,其两栖作战部队则称作第五两栖舰队。上述两支舰队统归尼米兹上将指挥。 西南太平洋战区的海军力量统编为第七舰队,司令官卡彭特海军中将,后来由完成阿留申作战的金凯德中将接任。与之相对应,第七两栖舰队司令官是丹尼尔·巴比海军少将。这支部队由麦克阿瑟直接指挥。 除统一编制之外,和麦克阿瑟一样喜欢为自己设计军服的金,还推出了海军新制服。这种服装一改以往海军军服蓝白为主的格调,变成了灰色并配以黑色的饰带。虽然大部分海军官兵打心底里不喜欢,但强势的金还是打算像推进作战那样推行制服改革。哈尔西轻蔑地将新制服称为“公交司机套装”。这话很快传到了金的耳朵里,于是,各大战区很快收到了华盛顿发来的紧急通知:“以灰色制服取代原来的制服,是官方授权的。在全海军范围之内,不管哪个战场,所有人都必须严格执行。” 哈尔西自有他的抵制办法。在战区司令部例会上,他依然穿着旧军服,大声宣读了金的决定。随后,他以更高的语调说:“先生们,你们已经知道了这条法令,今后再也不允许有诋毁这套该死的灰色制服的言行了。”稍加停顿,他补充道,“在我指挥下的所有官兵,都有穿上这套该死的东西的自由。但如果有人智商低到要跟他们的司令官穿不同的制服,那他就太不懂得海军礼仪了。”从那以后,南太平洋战区再也见不到新制服了。 哈尔西拒绝新制服,一定程度上也是发泄对华盛顿会议的不满。在未来的作战中,他必须同时接受两个人的指挥。对好友和同属海军的尼米兹当然无话可说,哈尔西对以公告著称且在每份公告中都以孤胆英雄和胜利者出现的麦克阿瑟尤为反感。因为身处高级指挥岗位,哈尔西至少可以部分发现,公报里很多地方与事实不符,他已给老麦贴上了骗子的标签。这种心理上的反感后来因一系列事件不断得到加强。 1943年2月,日军为掩护瓜岛第十七军的撤退发起了一系列海空攻势,哈尔西曾屈尊向西南太平洋战区商借一些“空中堡垒”。麦克阿瑟严词拒绝:“我自己的战斗正处于最需要我的航空兵力的时候。”他接着说,可以给哈尔西一些技术性帮助,比如提供情报之类。最后,麦克阿瑟说:“我对你所考虑的事情毫不知情,在打乱我的作战部署、分散我的空中力量来支持你的作战之前,我必须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此外,要给予有效支持,前提是你得给我提供足够的信息,以便统一协调。”人家麦克阿瑟的话绝对有道理,毕竟是你来找我借东西的,我家里也一摊子烂事呢。但这番话彻底激怒了哈尔西,他将此视为老麦对他指挥能力的质疑。哈尔西派威尔金森少将去布里斯班解释情况,同时将麦克阿瑟的电报抄了一份给尼米兹,表明“我不会同他或像他那样自吹自擂的孬种打嘴仗”。 随后几个月,尽管哈尔西的作战是在麦克阿瑟的战略指导下进行的,但两人的沟通礼貌而平淡,只有寥寥数语。与之相反,他和尼米兹之前一直保持频繁的书信往来。哈尔西不但把全套作战计划报告给尼米兹,还不时加上一些幕后花絮和个人琐事。尼米兹的回复没有那么正式,但同样热情洋溢,提出建议的同时字斟句酌,尽量避免使用命令一类的语句。 华盛顿要求两大战区相互配合发起对拉包尔的钳形攻势,两人一直避而不见显然说不过去。在将猎杀山本的指令交给米切尔少将之后,哈尔西还是准备动身前往布里斯班,与自己名义上的指挥官麦克阿瑟会晤,亲自去捋捋这个“自吹自擂的孬种”的胡子。此前,他写信给麦克阿瑟建议双方开一次会,后者邀请他4月15日到布里斯班去。虽然都已是过60岁的人了,但因为分属不同军种,这竟是两个性格鲜明的高级将领平生第一次会面。无论华盛顿高层或是两个司令部的参谋人员,均对本次会晤深感忧虑。他们担心,两位极具个性的将军之间爆发火星撞地球般的冲突,进而影响未来的联合作战。 和哈尔西对麦克阿瑟极不感冒相反,老麦对哈尔西一直印象颇佳。虽然没有见过本人,但他知道哈尔西是一个敢打敢拼、言语直率的勇士,一个真正的男人,尽管他不具备与自己相提并论的声望。因此,麦克阿瑟亲自率领参谋人员到机场迎接哈尔西一行。这对老麦来说确属破例,要知道,即使顶头上司马歇尔来了,他都是故意躲开不见的。当哈尔西气宇轩昂地走下飞机舷梯时,麦克阿瑟趋前一步,两双大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两人边走边聊,走上了一段坡路。陪同司令官前来会晤的朱利安·布朗准将可能眼睛被灰尘迷住了,于是,转头叫哈尔西的秘书道格拉斯·莫尔顿中校:“喂,道格!”麦克阿瑟敏感地停下了脚步,原地转身,朝朱利安狠狠瞪了一眼。除了一些士兵背地里叫他“防空洞道格”,这么多年还没人敢当面叫他的名字,即使夫人琼也称呼他“将军”。朱利安做了一个道歉的手势,同时指了指莫尔顿,意思自己是在叫中校,而不是叫陆军上将。麦克阿瑟这才转身,继续和哈尔西边走边谈。 出乎所有人意料,两人竟然一见如故。哈尔西对麦克阿瑟的偏见在第一眼看到对方时一扫而空。他在回忆录中写道:“到他那里5分钟之后,我感觉我们好像已经是一辈子的朋友了。我从未碰到过一个人能像他那样迅速给人留下深刻、良好的印象。他那时大概已63岁了,不过看上去似乎只有50岁出头,头发乌黑,眼睛清亮,腰板挺直。即使是穿着老百姓的衣服,我仍然能一眼看出他是一名真正的战士。从那天下午的见面开始,他就赢得了我的敬重,在后续的战争中我一直保持着这种感觉。及至他在管理投降后的日本时表现出高超的技巧,我的敬重之情尤甚。回想我们之间的友谊,我找不到任何瑕疵。我们之间也会有争执的时候,但最后都能找到满意的解决办法。作为我的上司,他把自己的决定强加给我的事情一次都没有发生过。偶尔有那么几次我和他的意见相左,我告诉他我所想的,然后我们开始就这个问题展开讨论,直到我们中间有一个改变原来的想法。” 英雄总是惺惺相惜!麦克阿瑟同样对哈尔西推崇备至:“从我们见面的那一刻起,我就喜欢他。他耿直、坦率而富有活力,许多海军人员那种在海上行动时怪里怪气和害怕损失舰艇的感觉,在他身上一点儿都看不到。”老麦盛赞“哈尔西是我国历史上四大水兵之一”——另外三人分别是美国独立战争、南北战争、美西战争时期的著名海军将领琼斯、法拉洛特和杜威。 大家担心的顶牛场面自始至终没有出现,两人的会晤非常愉快。会议期间并未发生重大分歧,双方开诚布公,互不隐瞒任何事项。这是令华盛顿参谋长联席会议大感欣慰的事情。经过3天友好协商,双方就未来作战达成一致意见:根据参谋长联席会议的要求,5月15日两大战区将分别向新乔治亚岛、伍德拉克岛和基里维纳岛发起攻势。之后哈尔西的南太平洋部队从右翼沿所罗门群岛北上,麦克阿瑟西南太平洋部队则从左翼继续进攻胡翁半岛和新不列颠岛,最后对拉包尔形成合围。战役代号“车轮行动”——预示着两大战区的推进像车轮一样向拉包尔滚动——持续时间大约半年,以最终双方合力夺取拉包尔宣告大功告成。 4月18日哈尔西离开布里斯班,先后访问了堪培拉、墨尔本和悉尼。上次因为在新西兰胡乱放炮宣称“战争将在1943年结束”,哈尔西受到了上司的严厉批评。华盛顿说他“醉酒说胡话”“神经不正常”的人都有。尽管在悉尼和墨尔本,澳大利亚人为他准备了两场新闻发布会,但哈尔西发现自己不能再相信记者了——他曾被认为是记者最好的朋友。幸好这两场演讲没再惹出什么麻烦。 4月25日,哈尔西飞回努美阿后,得知截击山本的行动大获成功。根据他出发前的要求,南太平洋战区司令部并未将上述消息及时发往布里斯班,那样势必绕不过西南太平洋战区司令部。哈尔西怀疑布里斯班会走漏消息,从而暴露美军已经破译日军密码的秘密。其实最不能让他放心的还是“道格的公报”,因为麦克阿瑟会先于他得到这一消息。事实上美国人一直都不敢确认山本已经被干掉,直到东京5月21日发布正式消息为止。 随后,哈尔西两次收到了布里斯班发来的电报。因地中海战役和大西洋令人失望的反潜作战所产生的大量需求,卡彭特的第七舰队凑不够登陆所需的驱逐舰、运输船和登陆艇。麦克阿瑟先是将战役发起日从5月15日推迟到6月1日,继而将上半年的最后一天作为“车轮”开始滚动之日。 1943年上半年太平洋上略显沉寂,欧洲战场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5月13日,北非战场25万轴心国部队向美、英联军投降。北非战事结束使得地中海航路畅通,盟军船只可由此经苏伊士运河直达印度洋,使通过波斯湾向苏联实施增援成为可能。与此同时,德国通过顿涅茨克行动占领了哈尔科夫和别尔哥罗德,重新夺回了东线战场主动权。围绕库尔斯克突出部,苏德双方开始大规模集结兵力。 欧洲战场风云突变,丘吉尔高声疾呼再次检讨盟军的总体战略。在写给罗斯福的信中他说:“极有必要把‘哈斯基’‘安纳吉姆’行动和未来的作战确定下来。”在另外一封拍给霍普金斯的电报中,他说:“我很清楚我们目前存在着严重分歧,如果不及时加以调整,将会导致严重的困难和夏季、秋季行动的软弱无力。”5月4日,丘吉尔率一众幕僚乘豪华邮轮“玛丽皇后”号再次横渡大西洋,准备前往华盛顿与罗斯福举行代号为“三叉戟”的新一轮会谈。为了打消斯大林的顾虑,航途中的丘吉尔向莫斯科发去了一封解释电报:“会议目的在于解决夺回西西里之后开拓欧洲战场的问题,同时劝阻倾向太平洋的偏向,进一步探讨印度洋以及对日作战问题。” 陆军参谋长布鲁克清楚这将又是一场针锋相对的较量,因为“美国人的心思实际上,扑在太平洋,而我们在力求同时打‘两场战争’”。现在他的“敌人”除了令人讨厌的金之外,又加上了逐渐变得“尖酸刻薄”的马歇尔。“我并不期待这次会议,事实上我一想到它就心存厌恶”,布鲁克在日记中这样写道。英国人肩负着一项困难使命:说服罗斯福和他的军事首脑推迟开辟第二战场,在西西里登陆后继续进攻意大利。因为讨论涉及印度和缅甸问题,除三军参谋长外,负责印度方面的韦维尔元帅、萨默维尔上将和皮尔斯上将同样出现在随行队伍里。韦维尔的任务是向美国人陈述放弃“安纳吉姆”行动的理由,丘吉尔已决定不在缅甸发动一场被他喻为“一根刺一根刺地啃豪猪”的无聊攻势。 综合1943年的几次会议,老酒认为美国和英国的重大分歧主要有以下四点。一是美国人总是要求尽快跨越英吉利海峡在法国登陆,直接进攻德国的核心地带,英国人则总是一味搪塞试图拖延。二是英国人总想扩大在地中海的攻势,美国人坚决反对。三是美国人总想加大对太平洋战场的投入,扩大对日本人的作战,英国人绝不赞同。反正原来那些殖民地已经丢掉了,暂时还不急于收回来。四是美国人总想让英国人在缅甸发起攻势打通滇缅公路,以帮助中国人坚持打下去。英国人则认为只要保住印度暂时无忧即可,所以动作缓慢。根据战争进程,我们可以看出,狡猾的英国人对美国人答应他们的事都要再向前进一步,对自己答应对方的事都一推再推或者干脆推翻不干——缅甸就是绝好的例子。 对气势汹汹杀将过来的英国人,美国人进行了精心准备。马歇尔和金下定决心,绝不能像在卡萨布兰卡那样再上英国人的当。马歇尔在将详尽方案提交总统时特意嘱托,要“牢牢盯住英国人”,既要他们入侵法国,还要在缅甸发起他们已经承诺过的攻势。鉴于英国人告知带来了韦维尔等人,马歇尔提前通知史迪威和陈纳德尽快返回华盛顿,一起和英国人吵架,重庆政府外交部部长宋子文也受命随时赴会进行游说。 5月12日14时30分,“三叉戟”第一次会议在白宫召开。丘吉尔声称,自己是为了“恪守卡萨布兰卡会议的承诺”来参加本次会议的。此前几小时,恰好传来了轴心国25万军队在突尼斯投降的消息。利用这一胜利,丘吉尔开始乘势宣传他的地中海战略,呼吁立即在西西里登陆,全面进攻意大利。此举“将使德国人民孤单冷漠,可能也是他们黎明的开始”,同时也将大大改变巴尔干半岛的局势,使英国有可能把更多的战列舰和航空母舰调到孟加拉湾或太平洋。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老丘主动向美国人示好,提出“制订打败日本长远计划”的时机已经成熟。如果德国在1944年战败,英国保证于翌年“集中全力向日本发动大规模攻势”。最后他说,解决远东问题的最好办法是让苏联人参战。 对丘吉尔提出的一篮子建议,罗斯福态度非常冷淡。之前他已完全被马歇尔说服,认为只要扩大地中海战争就必然会影响在法国登陆的主战线,他也不同意英国人放弃在缅甸的“安纳吉姆”行动。坐拥主场之利的罗斯福并不急于表态,他随即带丘吉尔前往马里兰州卡托克廷山间的休养所——当时叫“香格里拉”,后来被艾森豪威尔改为“戴维营”——休闲去了,留下一帮军事将领继续脸红脖子粗地辩论。 由于深信总统会坚定支持自己的意见,马歇尔在会议上拒绝做出任何让步。他死死咬定盟军必须尽快跨越英吉利海峡在法国登陆,坚决反对把双方已经同意的西西里登陆计划再扩大到整个意大利。金上将以北非战事结束为由,坚持要将美国海军从地中海撤出,将它们用于太平洋方向。马歇尔立即随声附和:“除非英国的参谋长们提议,在欧洲能干出点儿名堂来。”史迪威则反对韦维尔关于如何把对日作战进行下去的观点,宣称英国军队应该配合中国远征军,在印缅边境发起进攻以重新打通滇缅公路。接着,陈纳德火上浇油,提议集中力量从中国大陆向日本本土发动大规模的空中攻势。 上次好歹还有一个对付德国潜艇的共同兴趣,本次交锋几乎是全方位的。矛盾之大,显然不是再来一顿丰盛晚宴、大家一起喝杯小酒就能解决的。布鲁克慨叹道:“美国人向太平洋转移力量的要求比其他任何时候都强。我想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敦促我们先打败日本人再说。讨论简直一团糟。” 争吵整整持续了9天,双方高级将领一天开会多达4次,有罗斯福和丘吉尔亲自参加的全体人员会议先后开了6次。布鲁克和金的冲突不断升级,他对金“想方设法找出他可能找到的所有空子把兵力转移到太平洋”越来越恼火。在5月21日的会议上,两人发生了公开争吵。金声称“在太平洋上对日本的攻势,不但应该维持,还要不断加大”,英军应尽快在缅甸展开进攻,而美军则集中力量夺取马绍尔群岛、吉尔伯特群岛、新几内亚、所罗门群岛和俾斯麦群岛。对于欧洲,金自始至终只字不提。在英国人眼中,金一定把这里当成研究太平洋作战的专题会议了。 双方战略大相径庭,怒不可遏的英国人拒绝公开承诺横渡英吉利海峡登陆法国的日期。但是,坐镇主场的美国人最终稳稳占据上风,丘吉尔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颅,在最后一次会议上确认1944年5月1日为横渡海峡进攻欧洲大陆的日子,同时同意继续向日本人施加压力。出于面子上的照顾,美国人勉强答应“在采取必要行动之前”将行动计划提交联合参谋长会议审议——那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对英国人力主扩大地中海战争的说法,并未获得任何进展,会议只决定在西西里登陆后再进行检查,以确定这一行动是否“能把意大利从战争中消灭并牵制最大数量的德国军队”。至于缅甸,罗斯福不接受丘吉尔提出的进攻苏门答腊和马来亚的替代方案。因为在主要问题上占尽上风,美国人让步“暂时在印度继续进行后勤行动,为最终发动‘安纳吉姆’计划做好准备”。 马歇尔出具了一份早已拟好的备忘录——《打败日本的战略计划》。备忘录的主要内容有三项:一是利用潜艇封锁荷属东印度向日本输送石油的航线;二是一旦得到在中国和太平洋上的航空基地,立即对日本实施战略轰炸;三是直接进攻日本本土。表面上,这些内容和英国似乎关系不大,毕竟皇家海军和空军在太平洋上没有多少飞机和舰艇,但罗斯福正是用这种方式向英国人暗示,今后在太平洋上是美国人在发号施令,不管是英国人,还是其远房亲戚澳大利亚和新西兰,都不过是他们可有可无的小伙伴而已。 5月24日,在研讨“三叉戟会议备忘录”最后草案时,丘吉尔终于意识到英国的参谋长们几乎在每一点上都向美国人做了让步,自己想办的事一件没办成。一怒之下,他扬言不接受这个文件,惹得在会议上受够了气的布鲁克发了脾气。他告诉首相,如果拒绝接受美国人的说法,将会危及“先欧后亚”的全球战略。丘吉尔最终勉强答应签字。 口是心非是政治家的基本素质。虽然对中国极不感冒,之前5月19日在美国国会的一次演说中,丘吉尔还是动人地表达了他本人对“历尽磨难的中国”的深切同情,答应向蒋介石提供“力所能及的一切东西”。现在,他将恶气全部撒在中国人头上。他不但同宋子文发生了激烈冲突,并在宋美龄傲慢地拒绝来华盛顿会见他之后,也拒绝去纽约会见她。罗斯福一笑了之。按照他对远东的未来规划,中国很快将成为美国在亚洲最主要的盟友,无论英国人是否愿意。很显然,罗斯福对英国人在战后维持广阔的殖民地缺乏兴趣。 如果说阿卡迪亚会议是英国人略占上风,卡萨布兰卡会议双方打成平手的话,本次会议丘吉尔可谓“全线溃败”。美国人凭借大智若愚和强大的国力逐渐占据上风。很快我们就会发现,英国人在今后的会议上已经失去了和对方平起平坐的机会,逐渐沦落为美国人的小跟班儿。加上丘吉尔对苏联人天生厌恶,未来他将和斯大林发生无数次争吵。罗斯福的和事佬角色更巩固和发展了这种优势。 离开华盛顿时,丘吉尔依然希望能找机会把马歇尔争取过来。他以不方便直接指挥艾森豪威尔为由,要求罗斯福派马歇尔陪他前往北非。罗斯福慨然应允,但丘吉尔显然没捞到多少游说马歇尔的机会。在漫长的航途中,一脸苦闷的美国陆军参谋长一直忙着用他那如椽大笔,组织语言去拟就总统和首相让他起草的那份对苏联人来说最终结果异常糟糕的电文——把1944年前不可能开辟第二战场的消息告诉斯大林。 通过本次会议,金巩固并扩大了自己在卡萨布兰卡会议上取得的成果。他觉得英国人已默然放弃了他们在太平洋战争中所享受的共同指挥权,现在他终于能够放开手脚与日本人大干一场了。会议刚刚结束,金就志得意满地带着一众幕僚飞赴旧金山,与尼米兹筹划沿中太平洋向日军发起大规模攻势了。 在瓜岛和巴布亚双双落败之后,东京终于意识到战争主动权已经易手,明智地将战略进攻调整为战略防御。就在华盛顿下达第二阶段作战任务的同时,3月25日,东京大本营下发了《东南方面作战陆海军中央协定》。其核心内容为:主要作战转向新几内亚方面,确保莱城、萨拉莫阿一线,积极筹备下一步攻势。在所罗门群岛及俾斯麦群岛方面暂取守势,确保现有要地并随时击败来犯之敌。前文提到,这一战略是在海军做出让步后勉强确立的。 借助山本发起“伊号作战”,盟军航空兵疲于应付,无暇封锁俾斯麦海的有利时机,4月中旬,安达寻隙将第五十一师团第六十六步兵联队、佐世保海军第五特别陆战队、海军第七根据地部队各一部总计2000人,用小型舟艇从格罗斯特角渡海偷运到莱城,同时将在布纳作战中遭遇重创的南海支队及第二十一旅团残部撤出巴布亚。安达的作战部署是:以莱城、萨拉莫阿为一线长期固守,同时在马丹和韦瓦克构筑二、三线防御阵地。第十八军司令部设在马丹,安达手下3个师团加上海军部队共有55000名兵员。 莱城、萨拉莫阿一线由中野英光的第五十一师团驻守。由于在“第八十一号作战”中损失惨重,加上在之前的瓦乌之战中损失了部分兵力,中野手下的兵力锐减到原来的1/3,其中超过40%是伤病员。实际上,日军在该地区无法进驻更多兵员,因为无法提供更多补给。美军在争夺制空权的战斗中逐渐占据上风,日军只能通过潜艇横渡丹皮尔海峡运送补给,另一路补给来自1500公里外的帕劳。如果在一线驻兵过多,势必有官兵被饿死。新几内亚岛的不毛之地,是无法就地取得补给的。 如果美军对莱城一线发起进攻,日军能够坚守的唯一希望,是让位于马丹的第二十师团前来增援。新几内亚根本没有道路,交通严重限制了日军的机动能力。当初冈部支队进攻瓦乌,60公里路程走了整整13天就是最佳的例证。安达向驻马丹的第二十师团师团长青木重诚下达了一道匪夷所思的命令:“在100天内,修好一条从马丹通往莱城的长300公里,宽4米,可供军用卡车通行的道路。”虽然对干工兵的活儿极不情愿,但想到如果莱城和萨拉莫阿守军一旦全军覆没,自己迟早也会走上那条绝路,第二十师团的精锐步兵只好放下武器,扛起锄头,在第四工兵队西原八三郎带领下当起了修路工人。但前提是7月之前第五十一师团必须守住现有阵地。到6月初,缺乏机械设备的日军已完成了180公里道路的修筑,此时前方出现了巍峨挺拔的菲尼斯泰尔山脉。 因为新几内亚方面作战主要由日本陆军负责,海军只承担辅助运输和支援任务,在防御部署过程中并未出现太大分歧。但在海军和陆军共同驻守的所罗门群岛方向,日军再次闹出了矛盾。由于之前的作战努力集中在夺回瓜岛上,因此在决定从瓜岛撤退的1月上旬前后,中、北所罗门群岛防御极其薄弱。在新乔治亚岛、科隆班加拉岛和圣伊莎贝尔岛分别部署了约1个步兵大队担任警备,实际上,他们早已变成对瓜岛运输补给的联络基地,忙于兵站业务,构筑防御工事根本无从谈起。在布干维尔岛南部的布因和肖特兰,只有第二师团和第三十八师团的残留部队及海军第八根据地部队一部,防务空虚。东京做出放弃瓜岛的决定之后,今村下令原拟用于瓜岛方向的王牌第六师团进驻布干维尔岛。1月20日,神田正种中将率部从特鲁克前出至布干维尔。2月中下旬,随着第十七军残兵陆续撤回,北所罗门地区防务逐渐得到加强。 根据上述现实状况,陆军提出,放弃中所罗门地区,以布干维尔岛和新爱尔兰岛为一线部署防御。参谋本部认为,在相互间隔较大的岛屿之间实施孤岛作战,难度极大,特别是粮弹补给无法保证。中部新乔治亚岛、科隆班加拉岛、维拉拉维拉岛固然重要,但一旦双方打起仗来,上述各岛势必陷入瓜岛类似的窘境,不如索性彻底放弃。 海军的观点恰恰相反。军令部提出,所罗门群岛岛屿众多,海域狭窄,便于发现和迎战敌军舰队。美军舰队一旦进入北面的开阔海域,更难对付,拉包尔势必危在旦夕。日军最可行的办法是实施前置作战,利用中所罗门群岛挡住美军,确保拉包尔和特鲁克不受美军重型轰炸机的攻击。海军提出,一旦能够通过岛屿防御拖住美军,就可能为联合舰队创造海上决战、一锤定音的机会。 由参谋本部濑岛龙三、首藤忠勇及军令部源田实、山本祐二——当初强烈反对中途岛作战的那位——参加的陆海军协调会议,因观点相反陷入僵局。决定前线作战方向的重要会议,参会的竟只是这些中佐、少佐,也不知道两总部那些将军和大佐都干啥去了。经过多轮扯皮,陆海军最终达成妥协:中所罗门新乔治亚岛、圣伊莎贝尔岛、科隆班加拉诸岛的防御由海军负责,陆军协助派出3个步兵大队,总指挥由第八舰队新任司令官鲛岛具重出任。北部布干维尔岛、肖特兰岛、布卡岛的防卫归陆军负责,由在瓜岛被打残的第十七军及新到的第六师团共同驻守,海军适当给予配合,负责人是瓜岛败将百武晴吉。这种部署相当于采纳了海军的意见。总体来看,陆军在制定东南方面总体战略时占据上风,海军则在所罗门群岛防御部署上扳回一分。双方一胜一负,打成平手,大量时间都花在磨嘴皮子上了。 陆海军协议刚刚达成,前方就出现了新问题。之前为修建蒙达机场并策应第十七军从瓜岛撤退,陆军已经向中所罗门地区派驻了5个步兵大队,按照新协定,应该撤回来2个才对。急于加强中所罗门防御的海军强烈反对,拒绝派船运回2个大队的陆军士兵——想走,你们自己游泳回去吧。 海军的做法得到了陆军前线最高指挥官、第八方面军司令官今村均中将——5月1日晋升大将——的鼎力支持。对参谋本部彻底放弃中所罗门的做法,今村一直颇有微词。以冷静著称的今村认为,中所罗门一系列战术要地不经一战就全部放弃,实在可惜。如果让美军将航空基地推进至新乔治亚岛和科隆班加拉岛一线,拉包尔势必被美机投下的炸弹夷为平地,北所罗门地区同样难保。鉴于此,今村与东南方面海军最高指挥官草鹿任一达成协议,不但原有5个大队按兵不动,陆军再向中所罗门地区增兵1个步兵大队。东京的指示竟敢不听,还反其道而行之,今村的做法引起了参谋本部的强烈不满。 早在瓜岛战役进入最后阶段的1942年底,日军已经开始着手部署中所罗门地区的防御。当年12月,海军第八联合特别陆战队司令部进驻新乔治亚岛蒙达机场,指挥官为在瓜岛海战中损失了“比叡”号战列舰的岩渊三次海军大佐。随后,其下属横须贺海军第七特别陆战队、吴海军第六特别陆战队、海军第二十一防空队、舞鹤海军第四特别陆战队、佐世保海军第六特别陆战队、海军第十九设营队等部官兵,在1943年4月前陆续到位。岩渊手下共有军官205人、士兵5504人、辅助人员2829人,总计8538人。 2月上旬,岩渊在完成机场建设任务后回国履新,现场防务由大田实海军少将接管。加上驻新乔治亚岛陆军第二二九联队一个半大队,驻科隆班加拉岛第六十六步兵联队一个大队和第二二九联队半个大队,驻威克哈姆第二二九联队第一大队等陆军力量,大田实手下的陆海军官兵达到了12646人。 上述部队统归海军第八舰队管辖。三川军一回国履新之后,舰队司令官现在是鲛岛具重——他是日本明治时代著名政治家岩仓具视的孙子。鲛岛1909年毕业于海兵第三十七期,1923年从海大第十九期毕业,曾担任皇室伏见宫、高松宫的副官。1931年,鲛岛晋升大佐后,出任日本驻上海特别海军陆战队司令官,是淞沪抗战日军侵华的急先锋。后来转战海上的鲛岛先后担任轻巡洋舰“北上”号,重巡洋舰“最上”号、“羽黑”号,战列舰“长门”号舰长,后于1937年晋升少将。1939年,鲛岛重回东京担任裕仁的侍从武官,并于1941年晋升中将。1942年10月,鲛岛接替在珊瑚海战败的井上成美出任第四舰队司令官,半年后履新来到南太平洋。鲛岛在这里一直坚持到日本投降。 作为东南方面海军最高指挥官,草鹿秉承大本营海军部的旨意向鲛岛下达了作战命令:在陆军配合下确保中所罗门要地,特别是新乔治亚岛和科隆班加拉岛——两岛的蒙达角和维拉河口各有一处重要机场。 虽然1943年上半年太平洋战场略显沉闷,但双方绝不是都在睡大觉。瓜岛战役刚刚结束,哈尔西敏锐的目光就已经盯上了瓜岛和新乔治亚岛之间的鲁塞尔群岛。美军一旦占领此处,就可以凭借强大的施工能力迅速建起可供战斗机使用的临时机场,供驱逐舰、鱼雷艇、登陆艇等小型船舶停泊的临时锚地,使之成为下一步大规模反攻作战的中转站和前进基地。 2月20日,特纳少将率4500名陆军士兵乘4艘运输船,在6艘驱逐舰护航下从瓜岛出发,次日凌晨抵达鲁塞尔群岛。岛上少许日军已经撤走,美军实现无血登陆,不战而得鲁塞尔群岛。随后,美军在岛上大兴土木,修建机场、码头及鱼雷艇锚地,并组织舰艇和鱼雷艇群对新乔治亚岛和科隆班加拉岛周边海域进行武装巡逻。哈尔西没有立即向前推进的原因,其一是瓜岛作战刚刚结束,美军需要停下来短暂喘息,其二是再往前走,就将越过之前约定的160度线,进入西南太平洋战区的作战区域。鲁塞尔群岛恰好位于盟军两大战区分界线西侧,哈尔西这样就可以确保不出圈儿,以免引起麦克阿瑟的抗议。 令人颇感意外的是,美军登陆后,长达两周里竟平安无事。直到3月6日,日军才派出飞机前来攻击。但这段时间已足够美军完成对空防御——机场、码头均已架起了高射炮和高射机枪,美军的防空炮火导致日军空袭收效甚微。个中原因,是2月底到3月初日军将主要精力放在了向新几内亚运输增援部队上,大部分空中力量都被调去为运送第五十一师团的船队护航。最终结果是,那边没有招呼好,这边也丧失了最佳攻击机会——西瓜和芝麻都没捞住。 对中所罗门的增援行动,日军依然采取了瓜岛战役期间被认为行之有效的“老鼠运输”。2月的4次输送,前3次均获得成功,但2月27日,第四次输送出了问题。当天15时55分,在科隆班加拉岛西北75公里海域,运送6门火炮、600吨粮弹的运输船“桐川丸”号,遭到美军12架俯冲轰炸机和18架战斗机的攻击。15架护航零战拼死抵抗,以损失、迫降各1架为代价,宣称击落美军“野猫”4架,但是,18时40分,“桐川丸”号还是带着所有的装载物资沉入海底。 3月,日军共组织了6次运输,3月4日的第一次运输就出了意外。当天16时,日军第二驱逐舰分队司令官橘正雄大佐率“村雨”号、“峰云”号从拉包尔起航,向科隆班加拉岛运送粮弹。中途在布因补给后,于次日21时30分安全抵达目的地。两舰仅用1小时就完成了卸载,随后沿科隆班加拉岛东海岸,经库拉湾,以26节快速返航。日军行踪迅速被所罗门群岛无处不在的盟军“斐迪南”发现,瓜岛美军很快得到了日舰出海的消息。 作为西南太平洋战区兼第三舰队司令官,哈尔西的海军力量明显强于麦克阿瑟,他可以得到“自己人”金和尼米兹的鼎力支持。除了特纳第三两栖舰队所属运输船、登陆艇和部分护航舰只,哈尔西将水面舰艇合编为第三十六特混舰队:以“华盛顿”号、“南达科他”号为核心的两支战列舰分队,以“萨拉托加”号、“企业”号为核心的两支航母分队,两支由巡洋舰和驱逐舰混编而成的快速战斗群。 后来,“企业”号回到本土大修。盟军在地中海的威胁已经解除,吝啬的英国人终于答应将“胜利”号航空母舰暂时借给美国人使用,该舰于5月17日抵达努美阿。在圣克鲁斯海战中损失了“大黄蜂”号之后,哈尔西对航母使用格外谨慎,规定其活动区域不能进入拉包尔日军陆基航空兵的攻击半径之内。在没有完全取得制空权的情况下,出动战列舰显然也非上佳选择。 因此,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频繁进入我们视野的,将是由巡洋舰和驱逐舰组成的两支美军快速战斗群,指挥官分别为斯坦顿·梅里尔少将和沃尔登·安斯沃斯少将。两人的任务是寻隙轮流炮击蒙达和维拉机场,同时阻止日军对中所罗门的增援行动。瓜岛战役期间,美军也曾组织了类似的战斗群,在铁底湾一带活动,但那些编队的舰只往往是临时抓壮丁,各舰彼此之间甚至都不认识,密切协同就无从谈起。梅里尔和安斯沃斯两支编队的舰船相对固定,为美军提高协同作战能力,进一步改进夜战战术提供了可能性。加上美军巡洋舰和驱逐舰已经普遍配备了雷达,经过瓜岛之战的磨砺,水兵的使用技术已日臻成熟,诸多因素使得美军在随后一系列小型海战中逐渐占据了优势。 3月4日,在所罗门群岛海域出没的正是“炮术大师”安斯沃斯少将的编队,下辖轻巡洋舰3艘和驱逐舰7艘。安斯沃斯将麾下战舰分作两路,第一路炮击分队4艘驱逐舰负责炮击蒙达机场,第二路截击分队3艘轻巡洋舰和3艘驱逐舰由他亲自领军,负责拦截随时可能出现的日军舰队。 当天22时30分,接到瓜岛敌情通报的安斯沃斯立即率领截击分队以20节高速向指定海域搜索前进。23时10分,美军雷达在科隆班加拉岛东北18公里处发现日舰。当晚无月,海上伸手不见五指,日舰对迫在眉睫的威胁一无所知。双方距离拉近到10000米时,安斯沃斯下令开炮。美军轻巡洋舰“蒙彼利埃”号、“克利夫兰”号和“丹佛”号全部36门152毫米主炮,对靠前的日舰同时开火。突如其来的密集打击使“峰云”号在短短5分钟内沉入大海。 坐镇“村雨”号的橘正雄起初以为攻击来自天上,下令实施对空射击,直到看清海面无数美舰炮击的闪光才恍然大悟,立即下令放低炮口,对海射击。美舰击沉“峰云”号之后,开始集中炮击“村雨”号。仓促应战的日舰连连中弹,燃起大火。23时25分,“村雨”号动力全失,5分钟后就到海底寻找同伴去了。战斗历时不到20分钟,美军凭借兵力优势、雷达指引及突然袭击,干脆利落地将两艘日舰击沉。日军自始至终一次像样的反击都没有。因战斗海域距科隆班加拉岛很近,橘正雄率173名幸存水兵奋力游泳上岸。 当晚,美军炮击分队4艘驱逐舰在向蒙达机场倾泻127毫米炮弹1600发后扬长而去。驱逐舰炮弹破坏力有限,蒙达机场并未遭到多大损失。顺利完成炮击和拦截任务后,安斯沃斯合兵一处,以30节快速返航。美军在被称作“第一次维拉湾夜战”的战斗中取得完胜。 虽然3月的第一次输送就遭遇惨败,但鲛岛毫不气馁。3月8日,第九驱逐舰分队司令官小要西人大佐率“朝云”号等5艘驱逐舰,再次向科隆班加拉岛运送补给,一路平安无事,顺利返航。从这天开始,美军对中所罗门群岛的空袭力度明显减弱。鲛岛据此判断,瓜岛美军航空兵很可能正在换防,于是抓紧机会进行输送。随后,日军连续6次运输全部成功,日军中所罗门地区的防御逐步得到加强。 从3月下旬开始,美军的空袭活动再次变得异常活跃。仅3月19日,就有126架次美机空袭了蒙达和维拉机场。美军高密度轰炸和不定时的海上炮击导致日军两处航空基地几乎陷于瘫痪。凭借雄厚的兵力优势,美军步步蚕食,逐渐夺取了中所罗门地区的制空权。 除了空中打击和海面拦截,美军还试图通过布雷干扰日军的输送活动。3月20日傍晚,美军18架b-17和b-24空袭了布干维尔岛南部的卡希利机场。趁日军应付空袭之际,美军再次出动42架“复仇者”——每机携带1颗750千克重的m-12磁性水雷——以超低空飞抵布因,将水雷投放在附近海域后安全返航。3月21日,美军第二次布雷行动再次在指定海域布下了40颗水雷。到4月底,美军所罗门航空队陆续在日军舰船频繁出没的海域布设水雷逾100颗。 美军的布雷行动很快取得成效。4月3日12时,布因港外准备入泊的日军驱逐舰“风云”号不慎被水雷炸成重伤,被迫返回本土大修。接下来一段时间,陆续有3艘日军潜艇和2艘运输船触雷沉没,轻巡洋舰“夕张”号也被炸伤。 但第八舰队毫不气馁,依然派出驱逐舰对中所罗门地区实施输送。3月31日、4月2日、4月5日,日军先后派出驱逐舰9艘次及运输船“宜昌丸”号向科隆班加拉岛运送补给。尽管4月2日完成卸载的“宜昌丸”号遭到美机轰炸沉没,导致部分物资损失,但到4月上旬,日军已初步完成了对新乔治亚岛和科隆班加拉岛的输送任务。 鉴于驻中所罗门各岛陆军部队缺员较多,战意不足,在大田实的强烈要求下,第八方面军决定对驻岛陆军部队实施换防。精锐部队第六师团第十三联队第一、第三大队受命开赴中所罗门群岛,替换第六十六联队第三大队和第二二九联队第一大队。将某一联队的一个大队置于后方,美其名曰“为了随时增援”,实则是今村对未来战局信心不足。留出的一个大队是作为火种使用,不但利于重建,同时避免出现整个联队全军覆没的尴尬局面。 陆军换防给海军带来了巨大压力。接连损失“村雨”号、“峰云”号、“风云”号之后,鲛岛第八舰队的“老鼠”数量严重不足。草鹿紧急向联合舰队司令部求援。上任不久的古贺深知中所罗门地区的重要性,很快派出“亲潮”号、“黑潮”号、“阳炎”号、“海风”号和“荻风”号前往增援。4月26日,鲛岛下令第三驱逐舰战队司令官秋山辉南——木村昌福在俾斯麦海海战中受伤回国,其职务由秋山接替——分6次利用“老鼠运输”向科隆班加拉岛运送补给并执行换防任务。4月下旬到5月上旬的4次输送平安无事,但5月7日的第五次输送出了问题。 为阻止日军增援行动,5月初,美军决定通过布雷封锁日舰经常出入的布拉基特海峡。飞机布雷难度较大且效率不高,此次布雷任务,美军出动了水面舰艇。受命出击的是三艘由老式驱逐舰改装的快速布雷舰,配备雷达的驱逐舰“雷德福”号担任带队旗舰。三艘老舰防空火力薄弱,布雷活动被安排在夜间进行。完成任务之后,四舰必须在天亮之前撤出日机的攻击范围。 5月6日下午,美军布雷编队驶出图拉吉港,以27节高速从伦多瓦岛以南经弗古森水道进入布拉基特海峡。7日凌晨,在指定海域布下250颗水雷后,美舰开始掉头返航。由于“年事”已高,久疏战阵,“干布尔”号布雷舰长时间高速航行,导致舵机故障,转弯失灵,一头将同伴“普勒布尔”号右舷撞出一个大洞,造成后者轮机舱进水。损管队员奋力抢修,“普勒布尔”号方能勉强维持航行。四舰随后在库拉湾与担任后援的安斯沃斯编队会合。返航途中,美舰遭到日机追杀,所幸全部安全回港。 美军此次布雷行动,两天就收到奇效。5月8日凌晨1时,日军“亲潮”号、“黑潮”号、“阳炎”号抵达科隆班加拉岛,卸下第十三步兵联队第三大队220名兵员和物资后,收容第六十六联队第三大队的1个中队,掉头返航。3时59分,突前的“亲潮”号突然触雷爆炸,动力全失,只能在海面上团团打转。其余两舰以为友舰遭到了美军潜艇的攻击,迅速展开反潜机动并投下深水炸弹。 错误判断带来的后果是致命的。4时11分,“阳炎”号舰尾触雷爆炸,舵机被毁,失去动力。“黑潮”号并未因此警觉,依然实施反潜攻击,结果在5时06分再次触雷。爆炸诱发了驱逐舰的弹药库,在5次惊天动地的殉爆之后,“黑潮”号很快在海面上完全消失。 失去动力的“阳炎”号和“亲潮”号只能在海上随波逐流。天色渐亮,两舰的窘境很快被潜伏在科隆班加拉岛上的盟军“斐迪南”发现。所罗门航空队闻讯,立即出动60架战机前往痛打落水狗。因天气恶劣,仅19架美机发现敌舰并发起了攻击。“亲潮”号的三号炮塔被炸弹命中,新西兰皇家空军的p-40战斗机趁机前来扫射,该舰舰桥起火,18人死亡。17时55分,受尽蹂躏的“亲潮”号沉入海底,舰上97名水兵死亡。18时17分,“阳炎”号也随“亲潮”号而去。三舰沉没地点距岸边不远,日军科隆班加拉守备队派出大发艇前来营救,共救起海军618人、陆军152人。其间,又有几艘大发被美军炸沉。 正式战役尚未开打,第八舰队就接连遭受重大损失。加上在俾斯麦海损失的4艘驱逐舰和在新几内海岸损失的轻巡洋舰“天龙”号,日军在2个月里恰好损失了一支驱逐舰战队——1艘轻巡洋舰、9艘驱逐舰。这对刚刚上任的古贺来说,不算什么好兆头。 既然中所罗门是海军力主坚守的区域,草鹿和鲛岛依然咬紧牙关,坚持输送。到5月12日,日军换防任务基本完成,中所罗门地区陆军建制混乱的状况得到有效改善。鉴于此,参谋本部决定对驻扎该地的陆军部队进行整编,成立隶属第十七军,归第八舰队直接指挥的东南支队——日军的指挥系统和美国人一样混乱。 5月26日,从东京匆匆赶来的佐佐木登,登上了布干维尔岛,宣布东南支队正式成立。28日8时,佐佐木率司令部成员乘驱逐舰“长月”号、“水无月”号、“皋月”号前往科隆班加拉岛。佐佐木一行途中遭到美军的数次空袭,但仍于5月31日23时30分安全抵达目的地。6月2日,佐佐木率队乘大发艇进驻新乔治亚岛的蒙达机场,从大田实手中接过了当地陆军部队的指挥权。 进入5月,美军对中所罗门地区的空袭力度逐渐加大。仅蒙达和维拉两处机场,当月就分别遭盟军747架次、418架次战机的轰炸。5月12日,安斯沃斯率炮击分队再次突入维拉湾,向蒙达角倾泻了无数炮弹后全身而退。佐佐木和大田实据此判断:敌军正全力切断我海上补给线,同时积极在瓜岛和鲁塞尔群岛积蓄力量,预计总攻将在6月下旬发起。两人的判断基本正确。佐佐木认为,战斗一旦打响,美军凭借强大的海空实力,会轻松分割中所罗门地区与布干维尔岛、拉包尔的联系,东南支队面临的将是一场难以获得有效增援的孤岛作战。大田实对上述看法基本认同。两人一面部署防御,一面继续向第八舰队和第八方面军求援。 一切预示着美军的反攻已迫在眉睫。要延缓甚至击溃美军的反攻,最有效的办法莫过于先下手为强,将美军的攻势扼杀在襁褓之中,经古贺批准,草鹿决定于6月初率先向美军发动代号为“苏号作战”的航空攻势。6月6日上午,得到美军瓜岛水域集结有十数艘运输船之后,草鹿下令次日发起攻击。不料,当天下午,美军率先动手,出动大批战机对蒙达和维拉机场实施狂轰滥炸,日军运输船“神德丸”号被击沉。 7日上午,草鹿出动零式战斗机81架,试图对亨德森机场及瓜岛海域的美军舰船发动攻击。日军机群遭到110架美军战斗机顽强阻击,仅有8架挂载小型炸弹的零战突破拦截,向机场投弹,造成的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日军宣称击落美机43架,自己仅损失9架、3架严重受损。实际上,美军仅损失7架。 草鹿决定改变战术,将原有三机编队变更为包含两个双机组的四机编队。6月12日,日军再次出动77架战机对瓜岛海域进行突袭,宣称以损失6架、严重受损1架为代价,击落美机32架。实际上,美军仅损失6架。当天下午,侦察机发回的情报表明,仅仅在亨德森机场,美军仍至少有战斗机200架和轰炸机50架。草鹿清楚,要歼灭这么大一支空中力量,自己手中这些兵力就是打光也办不到,况且瓜岛美军还能随时得到来自埃法特、圣埃斯皮里图和努美阿的补充。 残酷的现实逼迫草鹿不得不提前终止旨在夺取制空权的“苏号作战”,转而发起对地、对海攻击的“瑟号作战”——日军这代号作战还真多。6月16日,24架俯冲轰炸机在70架零战的护航下,突入瓜岛上空,与美军上百架战机展开激战。仅仅取得武装货船“塞莱诺”号搁浅、坦克登陆舰“lst-340”号起火的战绩,日军就付出了损失13架轰炸机、15架零战的惨重代价,以逸待劳的美军仅损失飞机6架。 草鹿连续发起的两个代号作战,可谓得不偿失,共损失13架轰炸机、34架战斗机,没给美军造成多大损失,连迟滞美军进攻的目的都未达到。日军航空力量再度削弱,严重影响了即将开始的大战。 没有办法,草鹿和鲛岛只好再次向联合舰队司令部求援。鉴于前段时间驱逐舰损失较多,古贺先后向第八舰队派出了“新月”号、“松风”号、“滨风”号驱逐舰,连大名鼎鼎的“雪风”号也在5月底抵达战场。其间,日军利用暗夜实施的“老鼠运输”基本取得成功。到6月7日,日军重点据守的新乔治亚岛和科隆班加拉岛共有海军6121人、陆军5579人,总计11700人。佐佐木以第二二九步兵联队第二、第三大队拱卫蒙达机场,以吴海军第六特别陆战队据守北部重镇巴伊罗科,以第十三步兵联队第一、第三大队镇守科隆班加拉岛,随时准备迎接美军的攻势。 根据今村原来的安排,第二二九联队第一大队将撤回后方留作“重建种子”。但是该大队的2个中队在大队长原正夫率领下,正在执行“清剿”岛上“斐迪南”和土著游击队的任务,无法及时撤防。在拉包尔的催促下,佐佐木答应将该部以中队为单位逐次撤出。但是前方很快传来敌情,侦察机发现附近海域出现了美军1艘水上飞机母舰和3艘驱逐舰。佐佐木判断这是美军发起总攻的前奏,当即取消了原正夫所部的撤防计划,令其集中兵力“清剿”土著游击队,防范美军的登陆企图。在与布干维尔岛的百武紧急磋商之后,今村认可了佐佐木的做法。 鉴于前方形势危急,今村决定改变计划,命令先行抵达布因的第十三步兵联队本部及第二大队直接开赴科隆班加拉岛,留驻拉包尔的该联队第一大队作为第二梯队随后开赴战场。 6月27日,日军第十三步兵联队联队长友成敏,率联队本部、第二大队、第六工兵联队第二中队、第六野战炮兵联队第九中队及海军一部约900人,携带物资100吨,乘“望月”号、“皋月”号、“夕凪”号驱逐舰从布因出航。开始一路顺利的日军在进入维拉湾后,突遭美机轰炸。殿后的“皋月”号立即抛掉运载的弹药等易燃物,实施炮火反击。“皋月”号舰尾连续中3弹,导致40人死亡,电信室和烟囱受损,只好掉头返航。“望月”号和“夕凪”号仍将日军主力送上了科隆班加拉岛。佐佐木指示友成敏出任守备队队长,先期抵达的鹰林宇一少佐第三大队顺利归建。 至此,东南支队主要兵力在中所罗门地区完成初步展开。还没等佐佐木完成部署,美军已经兵分五路,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猛烈攻势! 新乔治亚岛登陆战 新乔治亚岛登陆战 新乔治亚群岛位于所罗门群岛中部,最南端距瓜岛仅200公里,是日军南太平洋地区重要的海空基地,也是北所罗门地区和新不列颠岛的天然屏障。如果将美军沿所罗门群岛北上进攻拉包尔的路线形容成一架梯子,新乔治亚群岛正是瓜岛之后的第二级阶梯。这里距美军已经占据的鲁塞尔群岛最近,因此成为哈尔西选定的第一个攻击目标。他为即将发起的作战起了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名字——“脚指甲”,战役发起日为1943年6月30日。瓜岛和巴布亚战役结束之后,东南方向的小打小闹持续快半年了,盟军真到了发起一场大规模反攻的时候。 群岛的核心岛屿新乔治亚岛是所罗门群岛第六大岛,西北至东南长72公里,西南至东北宽48公里。除了正对库拉湾的几个海滩,该岛大部分地段并不适合登陆作战。日军在岛上严密设防,除了核心阵地蒙达机场,佐佐木在塞吉角、威克哈姆港、比尔港均派出了少量驻军。令哈尔西稍感欣慰的是,蒙达角与伦多瓦岛之间的布兰奇水道海面开阔,水深足以展开师一级的登陆船队。 在之前的航空作战中,美军发现,日军在距新乔治亚岛仅9公里的伦多瓦岛上的防御薄弱。夺取该岛建立火炮阵地,可以为登陆作战提供支援,远程炮火甚至可以直接打到蒙达机场一带。哈尔西因此将此处选为第一登陆点,同时在塞吉角、威克哈姆港、比尔港三处实施佯攻,以吸引日军的注意力。哈尔西另派一部兵力,在岛北莱斯湾的里斯港登陆,夺取岛北战术要点巴伊罗科和埃诺卡伊,一举切断科隆班加拉岛与新乔治亚岛日军的联系。 登陆部队主力是约翰·赫斯特少将的美军第四十三步兵师,罗伯特·贝特勒少将的第三十七步兵师作为预备队。哈尔西于6月3日正式下达命令,任命第三两栖舰队司令官特纳少将为战役总指挥。在美国人引以为耻的萨沃岛海战之后,特纳一度备受指责。时间已过去快1年,特纳逐渐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幸运的是,特纳得到了金和尼米兹等海军大腕的理解支持,得以东山再起。同样受到牵连的弗莱彻和诺伊斯等人,再也没有在战场上露脸的机会了。 就在南太平洋陆海军部队厉兵秣马,为发起最后总攻紧张准备之时,6月20日,特纳收到了驻塞吉角的澳大利亚“斐迪南”唐纳德·肯尼迪上尉发来的紧急电报,他的土著游击队正遭遇日军“围剿”——“围剿”部队正是准备换防的日第二二九步兵联队第一大队原正夫的两个中队和一个机枪小队——只能凭借丛林和复杂地形与敌周旋,情况危急,急需救援。 特纳闻讯,不敢怠慢,立即下令原定在塞吉角登陆的海军陆战队第四突击营(欠两个连)提前发起行动,乘运输驱逐舰“德特”号和“沃特斯”号于当天20时30分从瓜岛出发。次日拂晓之前,第四突击营在游击队篝火的指引下成功登陆。清晨,5时30分,营长米切尔·柯林中校与肯尼迪的游击队顺利会合。21日上午,运输驱逐舰“施瑞”号、“克罗斯比”号再次将第一〇三团两个步兵连和一个机场勘测队送上塞吉角,其间并未与日军发生战斗。随着海军第二十工兵营登岛,美军从6月30日开始,昼夜不停地修建机场。塞吉角临时机场于7月11日宣告完工,美军在中所罗门群岛终于有了第一个航空基地。 美军第二路登陆部队的任务是夺取万古努岛上的威克哈姆港。6月29日,里斯特·布朗中校率第一〇三团第二营、陆战队第四突击营剩余两个连乘运输驱逐舰“麦凯恩”号、“施瑞”号及7艘登陆艇,从鲁塞尔群岛起航,于18时抵近海岸。当晚,暴雨如注,登陆区域能见度几乎为零。30日3时35分,美军在奥伦纳湾的登陆一片混乱,各部首尾不能相顾。所幸登陆区域一带并无日军驻守,美军登陆行动总算顺利完成。岛上日军只有山田荣三中尉的海军陆战队164人和陆军37人,无力抵挡2000余名美军的攻势。经过两天激战,日军几乎被全歼,仅山田率2名陆军士兵突围,渡海前往科隆班加拉岛。7月3日,美军占领了空无一人的威克哈姆港,宣称毙敌190人。战斗中,美军亡12人、伤21人。 6月30日,拂晓之前,美军第一〇三团b连乘3艘运输驱逐舰逼近新乔治亚岛东部的比尔港——这是美军第三路佯攻部队,任务是与先期登陆的第四突击营一道夺取比尔港。因岛上地形极为复杂,登陆部队未能在约定时间等来第四突击营,只好静静地躲在比尔港日军岸防炮的射程之外,等待消息。 傍晚时分,第四突击营终于抵达比尔港外围。7月1日清晨,前来助阵的美军轰炸机将日军岸防炮悉数摧毁。驻比尔港日军是第二二九联队第四中队及原正夫“围剿”队的两个中队,约有官兵500人。经过两天激战,第四突击营以战死13人、伤15人为代价,拿下比尔港,宣称毙敌61人,打伤逾百人。日军残兵约170人成功撤离。两天之后,姗姗来迟的b连从第四突击营手中接过了比尔港防务。至此,美军三路佯攻部队分别在塞吉角、威克哈姆港和比尔港站稳了脚跟。 面对来自三个方向的频频呼救,佐佐木丝毫不为所动。他清楚美军的主攻方向是蒙达,这些小打小闹不过是佯攻而已。都是常年走江湖的,你这点儿小伎俩,骗得了我老司机吗?佐佐木万万没想到,美军竟将主攻点选在了蒙达对岸的伦多瓦岛。日军在该岛只有第二二九联队第七中队的150人、吴海军第六特别陆战队第二中队两个小队约140人,指挥官为第二中队中队长船田海军中尉。 6月29日清晨,特纳亲自率领运载第四十三步兵师主力部队6300人的庞大船队,从埃法特起航。船队在瓜岛稍作停留,之后浩浩荡荡向新乔治亚岛而行。当天傍晚,大雨滂沱,海上大雾弥漫,为美军船队提供了绝佳掩护。30日凌晨2时,船队在进入通往伦多瓦岛的雷纳德海峡前,各船响起了急促的起床号。 为配合主力部队的登陆行动,30日晚,梅里尔少将率由巡洋舰和驱逐舰组成的快速突击群,先是炮击了蒙达和维拉机场,随后高速向西北行驶,炮击日军肖特兰基地,在附近海域布下水雷。因为天气恶劣,无法对日军布干维尔岛南部的机场群进行压制,但所罗门航空队依然出动轰炸机和鱼雷机,对日军蒙达和维拉机场实施了空中打击。 美军登陆先头部队是第一六九步兵团的a连和b连,他们先于主力部队乘驱逐舰“拉尔夫·塔尔伯特”号和“赞恩”号从鲁塞尔群岛出发,黎明之前分别在萨萨维勒岛和巴劳鲁岛成功登陆。先头部队的任务是为主力船队清扫航道并提供警戒。行动中出现的唯一意外是,暴雨中航行的“赞恩”号因视野不良触礁搁浅,当天下午由拖船“铁道”号拖回。 先头部队进展顺利,但是主力部队在伦多瓦岛的登陆出现了严重混乱。恶劣天气导致第一七二团c连、g连的登陆点偏离预定位置数公里,两个连不得不返回登陆艇,重新登陆。运载第四十三师主力的6艘运输船在海面上一字排开,6时42分,随着坐镇“麦考利”号的特纳少将一声令下,第一波登陆艇劈波斩浪,朝3000米外的海滩猛冲过去。特纳通过广播向首批登陆部队做出了提醒:“你们是第一批登陆部队,你们是第一批登陆部队!估计会有抵抗!” 拂晓之前,日军伦多瓦守备队已经发现大批不明目标在快速逼近——因为事先并未接到通知,所以他们肯定那是美军的舰队。以不到300人抵挡6000余名虎狼之师,纯属螳臂当车,船田立即向第二二九联队发出呼叫,但天气太糟糕了,信号无法发出。于是船田打出4发信号弹,并打开微光灯向对岸的蒙达机场进行提醒,但毫无回应。 尽管实力悬殊,船田依然率队迎上,试图与美军决战于滩头。美军以亡4人、伤5人为代价,轻松将日军的反击击溃,第一七二团团长戴维·罗斯上校也在受伤之列。当晚,美军第一〇三野战炮营105毫米榴弹炮上岛,迅速沿伦多瓦岛北岸展开,对雷纳德航道实施警戒。美军后续登陆活动进展顺利,连战区陆军司令官哈蒙中将都上了岛——这时候你上来,纯属添麻烦。 在位于蒙达角的东南支队司令部里,佐佐木清晰地听到了伦多瓦方向传来的炮声。因天气恶劣,视野不佳,佐佐木立即致电拉包尔的鲛岛,请求海军迅速派飞机前往核实敌情。7时30分,大雾渐散,根据瞭望哨发回的报告,佐佐木判断美军船队至少有6艘运输船和5艘驱逐舰,其运载兵力不在少数,于是下令蒙达角日军炮兵轰击入泊的美军舰船。美军驱逐舰立即以127毫米主炮进行压制。炮战持续了一天,日军1发120毫米炮弹造成美军驱逐舰“格温”号轻伤,舰上水兵亡3人、伤7人。 综合之前四路美军的登陆情况,佐佐木准确判断出,伦多瓦岛才是美军的主攻方向。目前岛上兵力只有船田手下的不到300人,根本挡不住美军的进攻。8时,佐佐木和大田实联名致电伦多瓦守备队,“避敌锋芒,暂时退却”。一直到黄昏时分,船田所部毫无回应,船田已在反击美军登陆的战斗中死亡。佐佐木意识到,守军可能已“全员玉碎”。随后,他命令科隆班加拉守备队司令官友成敏,立即准备一个步兵中队,随时经蒙达机场北部对伦多瓦岛实施反登陆,同时驻比尔港、威克哈姆港各部向蒙达总退却,积聚力量。 美军登陆伦多瓦岛的消息迅速传到了东南方面舰队和第八舰队司令部,草鹿下令基地航空部队火速出击,第一时间重创美军运输船队。登陆作战第一天最为关键,这是对阵双方都非常清楚的事情。日军第二十五、二十六航空战队迅速倾巢出动。10时,第二十六航空战队的27架零战——其中14架挂载小型炸弹——率先发起第一轮攻击。11时,飞临伦多瓦岛上空的日机遭到美海军陆战队第二一二战斗机中队的顽强阻击,4架零战被击落坠海。日军此次攻击只减缓了美军运输船的卸载速度。 15时,特纳下令完成卸载的运输船和护航驱逐舰掉头返航。恰在此时,日军第二攻击机群拍马杀到——来者是日第二十五航空战队26架挂载鱼雷的一式陆攻机和护航的24架零战。负责空中掩护的美军战斗机再次出列拦截。日军声称阻击的美军战斗机超过了60架。一场激烈的空战之后,日军飞行员宣称击沉美军运输船5艘、驱逐舰2艘,击落美机17架以上,自身损失陆攻机19架和零战10架。 事实上,仅特纳旗舰被日军一条鱼雷命中,轮机舱和货舱进水导致“麦考利”号失去动力,只能在海面上团团打转。特纳率司令部成员迅速转移到驱逐舰“法伦霍尔特”号上,继续指挥。“利布拉”号运输船在接走舰上水兵后,拖带“麦考利”号向图拉吉返航。随后,从布因起飞的日军第三攻击波——9架俯冲轰炸机和21架零战——对撤退的美军船队发起追击,声称投下的炸弹导致1艘驱逐舰、1艘运输船起火,己方1架轰炸机返航途中迫降。实际上,美军船队毫发无伤。 当天,美军的最大损失竟来自一个“乌龙球”。夜幕降临,立功心切的美军鱼雷艇队寻隙冲入战场,阴差阳错地将“麦考利”号误认为敌舰,“奋力”发射2条鱼雷,将之击沉。所幸物资和人员几乎全部卸载或撤离,才没酿成更大灾难。 虽然“麦考利”号被友军击沉略显美中不足,但美军当天的战斗可谓进展顺利。第四十三步兵师主力、海军第二十四工兵营、陆战队第九守备营及大量装备、弹药、补给悉数登岛,美军在伦多瓦岛站稳了脚跟,无可争议地赢得了第一回合的胜利。 接到美军登陆伦多瓦岛的消息,鲛岛立即电令第三驱逐舰战队司令官秋山辉男:“攻击歼灭伦多瓦岛周围之敌舰艇和伦多瓦港以南登陆之敌。”第十一驱逐舰分队司令官杉野修一大佐,立即率领“天雾”号、“初雪”号、“长月”号、“水无月”号、“三日月”号5艘驱逐舰组成的先头部队,从布卡、布因出击,但中途遭遇风暴,无奈返航。从拉包尔出航的“新月”号、“望月”号、“皋月”号、“夕凪”号驱逐舰同样返转,于1日午前返回肖特兰和布卡。第八舰队第一次水面突击就此无果而终。 水面舰艇寸功未立,顽强出击的基地航空部队在当天的战斗中损失惨重。当晚,草鹿向联合舰队司令部做了战况通报并请求增援。古贺立即下令驻马绍尔群岛陆基航空部队一部及第二航空战队抽调舰载机进行增援,同时第六舰队部分潜艇、“鸟海”号重巡洋舰及5艘驱逐舰从特鲁克驰援拉包尔。 此时最狼狈的当属第八方面军司令官今村均。就在美军登陆伦多瓦岛的同一天,麦克阿瑟西南太平洋战区盟军部队在莱城以东纳索湾发起登陆,与驻瓦乌的澳军形成呼应,驻莱城和萨拉莫阿的日军第五十一师团危在旦夕。准备了一桌饭,突然来了两桌客人,到底哪儿才是敌人的主攻方向?思忖再三,今村决定暂时采取“南拖北攻”战术:新几内亚方向由第五十一师团和第六飞行师团与盟军展开持久作战,集中力量应对中所罗门群岛方向出现的危机。对当天海军基地航空部队上报的“辉煌战果”,今村半信半疑,保持矜持。出于对战局的担忧,今村迅速命令方面军作战参谋井本熊男前往东南方面舰队司令部,协助海军共同制订反登陆计划,尽快将美军赶出伦多瓦岛。 一向平静的东南方面刹那间风云突变,战事骤起。美军在伦多瓦、伍德拉克和纳索湾三个方向同时发起登陆作战,其志肯定不在小也。消息传到东京,裕仁下旨召首相进宫垂询。觐见完毕,回到首相官邸,东条对裕仁的“严重关切”深表忧虑,派人叫来了自己的首席高参、陆军省军务局长佐藤贤了。 东条像以往那样面无表情地命令佐藤:“你去问问参谋本部,他们到底打算在什么地方堵住美国人。” “我们别想得到明确的答复,”佐藤说,“无论是海军,还是陆军,都不可能制订出堵住敌人的作战计划。” 东条闻言,沉默不语,一脸苦闷。 “宫里怎么样?”佐藤忍不住问。 “天皇对前线战事非常担忧。”东条喃喃地说,接下来又是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 “天皇究竟是怎么说的?”佐藤追问。 在大徒弟佐藤面前,东条师父是毫无保密意识的:“对你直说吧!天皇说:‘你们老说皇军不可战胜,但敌人一登陆,你们就打败仗。你们从来也没有挫败过敌人的登陆。难道你们不能在什么地方做到这一点吗?这场战争的结局到底会如何呢?’”说完,东条耸了耸肩,似乎对自己刚刚泄露机密感到无奈,“噢,他说的话大意如此。” 佐藤认为,天皇向作为文官的首相说出这一番话,一定是他不能从参谋总长和军令部总长那里得到直截了当的回答。“如果真是那样,我再说一遍,那可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陛下一定正在对军方失去信心。” 东条认为佐藤有点儿言过其实,自己作为内阁首相,觉悟应该更高一些:“我刚才说的并不是陛下的原话。他并未表示对军方已经失去信心。但我承认,天皇的内心是痛苦的。我要去跟杉山谈谈,你去找作战部部长了解一下。然后我们必须采取某种措施。事情极其紧迫。我们不要说这是天皇陛下的命令,必须坚持要他们制订一个战略计划,明确说明我们能在什么地方挡住敌人的反攻,我们的最后一道防线到底在哪里。” 7月1日,美军对伦多瓦岛的登陆行动仍在持续,第一九五野战炮营、海军陆战队第九守备营一个炮连依次登岛,他们都带有155毫米榴弹炮,这预示着对岸日军据守的蒙达角很快将饱尝美国人的重磅炮弹。当天,日军基地航空部队再次发起空袭,声称击沉美军巡洋舰1艘、驱逐舰2艘,重创巡洋舰1艘,击落美机27架,己方3架轰炸机和5架零战未能返航。当晚,草鹿清点了队伍,第一基地航空队可用飞机仅剩44架——其中零战24架、俯冲轰炸机5架、一式陆攻机15架。仗才刚打两天,日军航空兵几乎已丧失攻击能力。草鹿只好硬着头皮再次向古贺求援。看到海军非常卖力且遭受了重大损失,今村命令第六飞行师团师团长板花义一中将,派出陆军战机协助海军在中所罗门地区作战。 当晚,今村的作战参谋井本熊男来到东南方面舰队司令部,向海军提出,一次性运送3500人对伦多瓦滩头实施反登陆。井本的要求遭到草鹿和鲛岛的双双拒绝。海军认为,运送如此多的兵员,没有10天准备时间肯定不行。双方为此发生了激烈争吵。井本甚至赌气说,如果海军不予配合,陆军就自己坐大发艇去。这显然是气话。当初瓜岛战役期间,川口支队第一二四联队第二大队采用这种输送方式,航途中损失了一大半兵力。双方一时陷入僵局。翌日,东南方面舰队参谋长回访第八方面军,向今村坦承,以海军现有实力,实施大规模反登陆作战绝无可能。双方最终商定,放弃反登陆作战,继续增兵,加强科隆班加拉和新乔治亚岛的防御。 在蒙达角的东南支队司令部里,佐佐木和大田实彻夜不眠。两人一致认为,美军一旦在伦多瓦岛站稳脚跟,就会很快渡海,向蒙达机场发起进攻。鉴于佐佐木的地面作战经验更为丰富,两人约定,新乔治亚岛陆上作战由佐佐木指挥,大田实负责海上运输和海岸警备。 7月2日,美军继续向伦多瓦岛输送兵员、物资。清晨,7时35分,美军155毫米榴弹炮开始向蒙达角发出怒吼,新乔治亚岛的日军自此永无宁日。因天气恶劣,米切尔少将在10时10分撤回了护航战斗机群,不料此举酿成了惨祸。 13时35分,伦多瓦岛周围,天突然放晴。仅仅5分钟后,日军18架俯冲轰炸机在55架零战的护航下,突然杀出,向猝不及防的美军阵地扫射投弹。美军滩头阵地、野战医院、高炮等装备被炸得一片狼藉,大量弹药引爆,造成人员伤亡逾200人,日军仅损失战斗机3架。 当晚,秋山率第三驱逐舰战队再次出击。“长月”号和“皋月”号对伦多瓦岛北岸滩头进行了半小时的炮击,负责警戒的“天雾”号和“初雪”号击沉美军鱼雷艇2艘,小有斩获。但是,美军记载,这两艘鱼雷艇是因为触礁而沉没的。 美军很快就还以颜色。7月4日是美国国庆日。11时45分,日本陆军17架重型轰炸机在66架零战护航下,再次突入伦多瓦岛上空,试图重现两天前的辉煌。美军战斗机奋力拦截。刚刚部署到位的m1型90毫米高射炮大显神威,仅用88发炮弹就击落日军轰炸机6架,日机另有2架重伤,在返航途中在海上迫降。相当于每11发炮弹就干掉轰炸机1架,美军这一纪录直到今天都未被打破。但是日军也并非一无所获,他们投下的炸弹有4颗准确命中目标,造成美军亡6人、伤13人,2艘登陆艇中弹搁浅,1座油库被完全炸毁,部分堆放在滩头的物资被引燃的大火焚毁。 日本陆军第六飞行师团两次出击,伤亡惨重,从此再也不敢主动出击。渊田美津雄忍不住吐槽:“在太平洋战争中,陆军飞机只是在7月2日和4日参加了所罗门方面的空战。” 日军战机战损率较高,飞行员素质下降是原因之一,还有一大原因是飞行员过度疲劳。因为飞机和飞行员数量严重不足,日军飞行员每天出击两三次。他们的休息和营养得不到保障,体力下降,注意力无法长时间集中,所以战损越来越多。日军从被俘美军飞行员口中得知,他们一般两三天才参加一次战斗,始终能以最佳状态升空作战。 7月2日,草鹿迎来了58架飞机——33架零战、13架俯冲轰炸机和12架一式陆攻机——的增援。随着古贺的一纸纸电令,随后几天接连有129架飞机——32架一式陆攻机、70架零战、20架俯冲轰炸机、7架侦察机——陆续抵达拉包尔及布干维尔岛南部机场。古贺声称,未来几天还将有18架一式陆攻机、90架零战、20架俯冲轰炸机、20架鱼雷机前来增援。加上战损,草鹿的基地航空部队已经超过了战前的作战能力。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因第三舰队司令官小泽治三郎领军的第一航空战队在本土训练,暂时停泊于特鲁克的第二航空战队“隼鹰”号、“飞鹰”号、“龙凤”号所属舰载机在新任司令官酒卷宗孝少将带领下,奉命向拉包尔和布因出击,共计零式战斗机48架、俯冲轰炸机36架、鱼雷机18架。日军航空母舰所属航空队的重建工作再次受到严重干扰。 此前,小泽对山本抽调他的舰载机参加“伊号作战”已经颇有微词。接到古贺要求舰载机出击的命令之后,小泽提出:“如此下去,各航母飞行队何时才能恢复战斗力?”但是,前方战况紧急,而且这是古贺上任第一次正式下达作战命令。上次营救阿图岛作战,第三舰队就以飞行队重建为借口,磨磨蹭蹭不愿前往,这次再不去,实在说不过去了。小泽只好强忍怒气,答应派第二航空战队的舰载机参战。 这又成了之前“伊号作战”的翻版。最终,第二航空战队在拉包尔奋战两个月,不但未能挽回败局,所属飞机和飞行员折损过半,再次陷入半身不遂的尴尬状态。这种消耗使小泽打定主意,除非美军航母前来挑战,绝对不能再将精锐的航母飞行队投入无底洞一般的消耗战中。 7月2日,酒卷在布因升起了将旗。 7月6日,东南方面舰队兼第十一航空舰队司令官草鹿乘“雪风”号从拉包尔出发,前往布因靠前指挥。鲛岛第八舰队司令部也于同日前出至肖特兰。 鉴于蒙达机场频频遭美军重炮打击,佐佐木决心独立展开伦多瓦岛夺回作战。在听取了东南支队的汇报之后,今村认为应该利用美军立足未稳之机,实施夺回作战,同时加紧向新乔治亚和科隆班加拉岛输送兵力。今村亲自走访了东南方面舰队司令部,说服草鹿和鲛岛派出第三驱逐舰战队,全力运送第十三步兵联队第一大队增援新乔治亚岛。 秋山计划在两天内用8艘驱逐舰完成兵员输送任务。7月4日18时40分,第二十二驱逐舰队司令官金冈国三海军大佐率驱逐舰“长月”号、“皋月”号、“新月”号、“夕凪”号从布因出航,直奔库拉湾。舰上装载着第一批增援部队1300人。5日凌晨0时26分,编队沿科隆班加拉岛东岸南下时,瞭望哨发现10公里外海面上出现了炮火闪光。 闪光来自一支美军舰队。根据美军“脚指甲”行动计划,美军将有一支部队在新乔治亚岛北部的莱斯湾实施两栖登陆。北部战斗群由哈里·利弗塞奇上校指挥,下辖第三十七步兵师第一四八团三营、第一四五团三营及海军陆战队第一突击团第一营,共有官兵2600人。利弗塞奇的任务是,攻占岛北军事要地巴伊罗科和埃诺卡伊,切断岛上日军的海上补给线,阻止可能来自科隆班加拉岛的日军增援并切断蒙达守军的退路。北部战斗群原计划7月4日发起登陆,但因美军在南部扎扎纳的滩头阵地尚未建立,特纳下令将登陆行动推迟1天。 在伦多瓦岛站稳脚跟之后,6月30日23时30分,美军第一七二步兵团开始尝试渡海,在对岸的新乔治亚岛建立滩头阵地。就在伦多瓦赢得防空战胜利的7月4日,美军第一营在扎扎纳建起了一个半径360米的环形阵地,随后登岛的第四十三师副师长温格准将建立了前敌指挥所。到7月6日,美军第一六九团、第一七二团主力悉数渡海,登上扎扎纳。 随着扎扎纳滩头阵地的建立,特纳下令北部战斗群发起登陆作战。7月4日下午,利弗塞奇所部携带一个基数弹药和3天的口粮,搭乘运输船从瓜岛出发。为其护航的是安斯沃斯少将的3艘轻巡洋舰和9艘驱逐舰。 当天午夜之前,天气突变,美军编队冒雨冲入库拉湾。驱逐舰“尼古拉斯”号、“斯特朗”号驶出队列,抵前实施雷达反潜警戒。5日凌晨0时26分,轻巡洋舰“檀香山”号、“海伦娜”号、“圣路易斯”号同时向预定登陆区域开火,一口气打出3000发152毫米炮弹。驱逐舰“奥邦农”号、“谢瓦利埃”号同时用127毫米主炮协助炮击。运输船在5艘驱逐舰的掩护下进入莱斯湾泊地。虽然日军岸防炮进行了反击,但到5时30分,北部登陆群基本完成登陆作业。运输船队随即撤走,利弗塞奇率三个营准备南下夺取埃诺卡伊和巴伊罗科。 当天,库拉湾内漆黑一团,利于美军雷达提前发现敌军,而不利于日军的夜间目视观察。但由于美军军舰正在实施对岸炮击,炮口的闪光在漆黑的海面上格外醒目,日军反而率先发现了美军的行踪。 金冈从炮声中判断出,敌舰队中存在巡洋舰多艘,自己的4艘驱逐舰处于绝对劣势。思索再三,金冈决定终止运输任务,发起一轮鱼雷攻击,转身就跑。借助暗夜的掩护,日舰“长月”号、“新月”号、“夕凪”号在6000米距离分别射出6条、4条、4条鱼雷,随即快速掉头,消失在夜幕之中。 金冈所部在返航途中遭到了美军战机的追杀,所幸毫发无损于清晨6时返回布因。金冈向鲛岛汇报,鱼雷攻击击沉美军轻巡洋舰和驱逐舰各1艘。虽然战果不算显赫,输送行动也完全失败,但东京电台还是为此大肆吹嘘了一番:“帝国海军于7月4日赢得一场海战胜利,我一支小小驱逐舰分队击退了美军一支实力强大的特混舰队。” 夜幕中专注于炮击的美军并未发现不远处有敌舰迫近,恶劣天气导致雷达未能及时发出预警。直到0时31分,“拉尔夫·塔尔伯特”号的雷达才在舰首西侧发现了两个不明目标。9分钟后,他们确认有2艘舰船正向西北方向快速逃逸。安斯沃斯立即调整部署,对岸攻击的“尼古拉斯”号停止炮击转向西北,剩余舰只排成一列纵队准备迎战。但一切都太晚了,日军鱼雷已冒着白泡杀到眼前。 0时49分,“斯特朗”号炮术长詹姆斯·格林上尉发现了左舷不断迫近的鱼雷航迹。还没等他发出警报,日军鱼雷已经准确命中目标。剧烈爆炸撕开了驱逐舰舰体,摧毁了前锅炉房,“斯特朗”号很快在海面上停了下来,机动和通信能力全失。安斯沃斯对“斯特朗”号的突然中雷大惑不解,认为该舰遭到了日军潜艇的攻击,立即命令“奥邦农”号、“谢瓦利埃”号趋前救援。两舰在莱斯湾锚泊地西3公里处发现了受伤的友舰。“斯特朗”号舰长威林斯少校已经带领全体水兵登上了甲板,“谢瓦利埃”号以舰首靠上友舰左舷,水兵通过救助设施迅速转移。 其间,日军海岸炮兵的一发炮弹再次命中“斯特朗”号,幸亏是哑弹,没有爆炸。“奥邦农”号立即开炮实施压制,“谢瓦利埃”号边用尾炮反击边实施救援,在7分钟内成功将“斯特朗”号的241名水兵救走。1时23分,“斯特朗”号右舷处深水炸弹发生殉爆,驱逐舰很快沉入大海,46名舰员随舰沉没。包括舰长在内的大部分人获救,部分水兵奋勇游上了海滩。 随着利弗塞奇北部战斗群成功登岸,美军在多达5个点的两栖登陆宣告结束,赫斯特少将从特纳手中接过了地面作战的指挥权。从第一阶段作战可以看出,戴罪立功的特纳无愧于“两栖作战大师”的光荣称号。 金冈的第一次输送归于失败,但是海战小胜极大地鼓舞了第三驱逐舰战队的士气。随着美军北部战斗群登陆莱斯湾,蒙达守军时刻有被切断后路的危险。在陆军的强烈要求下,第八舰队再次启动了第二次运输。本次出动的10艘驱逐舰由秋山亲自领军,他将“新月”号、“凉风”号、“谷风”号编为护卫队,将“望月”号、“三日月”号、“滨风”号编成第一运输队,将“天雾”号、“初雪”号、“长月”号、“皋月”号编成第二运输队。两支运输队负责运送陆军第十三联队第一大队及独立速射炮第二大队的2400名官兵和180吨弹药粮秣。 秋山选择服役3个月的“新月”号作为旗舰,因为该舰刚刚装备了一种新型雷达报警系统。这是日军针对美军雷达最新研制的一种电子装置,当美舰雷达波达到一定数量值时,这种装置就会及时发出预警,提醒附近海域可能有敌舰存在。新装置虽然不能定位敌舰的准确位置,却能提前预警敌舰存在。可惜刚刚投入使用的新装置技术上不太过关,经常发出虚假报警。 7月5日19时30分,秋山率舰队驶出肖特兰,向新乔治亚岛悄然驶去。恶劣天气严重影响了盟军“斐迪南”及巡逻机的侦察,日军的行动一路畅通无阻。 6日0时,秋山舰队顺利抵达科隆班加拉岛以北32公里处。第一运输队按预定计划向科隆班加拉岛东岸登陆点驶去,其余各舰以21节高速南下。1时05分,旗舰“新月”号新装置发出预警,左舷100度5公里外疑似有敌舰出现。秋山下令提高警戒,继续前进。13分钟后,他又下令掉头北上。 “新月”号发现的并非美军舰船,但秋山采取的机动方式阴差阳错地接近了一支美军舰队。1时43分,秋山判断附近海域并无敌舰存在,于是下令第二运输队驶出队列,前往预定地点卸载,自己则率护航队3艘驱逐舰继续北上,准备在库拉湾口实施警戒。5分钟后,日军瞭望哨突然发现,右舷依稀出现了美军3艘轻巡洋舰和2艘驱逐舰的身影。4分钟后,秋山下令舰队集结,并加速至30节向北航行。一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瞬间打响。 此前,日军舰船向肖特兰集结已经引起了美军的高度警惕。潜伏于布干维尔岛的“斐迪南”报告说,一支日军驱逐舰队离开了布因,似乎一次新的增援行动已经展开。在审视了手头兵力后,哈尔西发现,只有刚刚完成护航北方战斗群任务的那支编队能快速出击挡住日军,于是电令安斯沃斯迅速完成补给,出海截击。 5日15时,正在图拉吉加油的安斯沃斯接到了哈尔西发来的电令。他感到非常兴奋。半年来,除少数潜艇之外,日军水面舰艇高挂免战牌,他迫切希望通过与敌交手来检验新战术,同时为头天遭袭沉没的“斯特朗”号报仇。因为有5艘驱逐舰留在莱斯湾掩护登陆船队,“谢瓦利埃”号在对岸炮轰中受伤,驱逐舰“拉德福特”号、“霍金斯”号受命临时加入编队以增强实力。 水兵和码头工人开始疯狂装载物资。随后,“檀香山”号、“海伦娜”号、“圣路易斯”号轻巡洋舰和“尼古拉斯”号、“奥邦农”号驱逐舰率先起航。16时47分,“拉德福特”号完成加油,开始装填弹药库。“霍金斯”号向其提供了200发炮弹后,出港追赶大部队。18时37分,在接受了“谢瓦利埃”号300发炮弹后,美军最后1艘战舰“拉德福特”号驶出图拉吉。7艘军舰会合之后,安斯沃斯下令舰队以29节高速奔赴战场。午夜时分,美军舰队驶过新乔治亚岛西北角。因预知有一支日军舰队已经南下,安斯沃斯下令各舰保持高度警惕,同时做好战斗准备,编队航速减至25节。 当美军舰队沿西偏北航向驶过库拉湾以北海域时,早已进入库拉湾的日军舰队正在向南航行,秋山随后的北返行动使美军雷达在1时40分准确捕捉到了敌舰的行踪。由此可见“新月”号新装备的预警装置有多拙劣。之前它以虚假报警干扰了秋山的判断,现在当美国人真正出现时,它却毫无反应。 敌舰果然就在前方不远处!安斯沃斯下令展开作战队形,驱逐舰“尼古拉斯”号、“奥邦农”号在前,轻巡洋舰“檀香山”号、“海伦娜”号、“圣路易斯”号居中,驱逐舰“霍金斯”号、“拉德福特”号殿后。在变换队形的同时,安斯沃斯下令航向由292度转242度,以缩小与敌舰的距离,航速依旧为25节。 在发现日舰后的几分钟里,美军并未贸然下令开火,因为敌情尚不明朗。1时49分,安斯沃斯判断敌舰有7~9艘,分作两队。为了保持最佳攻击阵位,他下令右转,以最快速度进行调整,随后在1时54分发出了攻击命令。驱逐舰分队指挥官弗朗西斯·麦金纳尼上校询问使用何种武器,旗舰很快回答:“一切武器,火炮优先!” 当美舰开始炮击时,日军驱逐舰正位于一个极佳的反击位置,但“新月”号还没来得及发射鱼雷,就被美军第一轮齐射完全压制。美军3艘轻巡洋舰45门152毫米主炮同时开火,短短5分钟就打出了2500发炮弹。舵机被毁的“新月”号很快火光冲天,踉踉跄跄地驶出队列。一发炮弹准确命中舰桥,正在那里指挥战斗的秋山及司令部人员全部死亡——随后他被追晋海军中将。 战斗刚刚打响最高指挥官就被打死,失去统一指挥的三支日军分队只能各自为战了。2时12分,“新月”号沉没,舰上仅少数水兵获救。因为躲在“新月”号身后,“凉风”号和“谷风”号并没挨到几发炮弹。两舰立即发起反击,朝美舰炮口闪光处一口气射出了12条鱼雷,随后释放烟幕,冒着弹雨向西北方向仓皇撤退。 因为试图发起雷击,美军驱逐舰错失了炮击机会。日舰自始至终没有开炮,安斯沃斯错认为第一轮攻击已经重创了敌军舰队。实际上,日军只“新月”号沉没。“凉风”号探照灯受损,前主炮塔丧失战斗力,3名水兵死亡。“谷风”号受损更轻,只有一发哑弹击中锚机舱导致其食品舱进水。两舰均成功摆脱了美军的攻击。 日军护航队的3艘驱逐舰或沉或逃,随后出现在美军雷达屏幕上的是日军第二运输队。2时03分,安斯沃斯准备下令后撤,以抢占有利的“t”字形阵位。还未等他发出命令,日舰射出的长矛鱼雷到了。在2时04分之后短短3分钟内,在瓜岛战役中出尽风头的“海伦娜”号接连被3条鱼雷命中。 第一条鱼雷命中巡洋舰第一、第二号炮塔中间,将1/4的舰首活活切断,船体两头如同被折叠了一般,大量海水汹涌灌入。第二条鱼雷在二号烟道下很深处爆炸,蒸汽压力迅速下降,电力全失。第三条鱼雷命中部位与第二条很近,巡洋舰船底像碎坚果壳一般破裂,舰首向上高高翘起。舰长查尔斯·塞西尔上校下令弃舰,救生筏被放入水中,水兵纷纷纵身跃入水中,游向救生筏。6分钟后,断为两截的“海伦娜”号沉入大海,剩下舰首高高地露出海面。 “海伦娜”号意外中雷,一度使美军队形出现混乱,但是,完成转向的美军很快重组起战斗队形。2时18分,安斯沃斯下令向日军第二运输队首舰“天雾”号开炮。因为占据了有利的“t”字形阵位,美军所有舰只全力开火,日军只有首舰可以还击。“天雾”号很快被4发152毫米炮弹命中,前无线电室和电路系统被毁。第二运输队指挥官杉野修一大佐下令右转,躲入烟幕,以避免出现更大损失,但也因此丧失了发射鱼雷的机会。 “天雾”号身后的“初雪”号立即成为美军炮火集中打击的目标,瞬间被3发炮弹命中,5人死亡,火控中心和通信台被打坏,鱼雷发射管被打成了麻花状。“初雪”号向左转舵并拼命还击。跟在它身后的“长月”号和“皋月”号因为无法看到美舰,只好自行穿越炮火航行,于2时20分到达维拉拉维拉岛,卸下了所载士兵。卸载中的“长月”号被美军1发152毫米炮弹击中。14分钟后,遍体鳞伤的“天雾”号和“初雪”号前来会合。其间,美舰“尼古拉斯”号和“奥邦农”号曾发起雷击,但射出的鱼雷全部跑偏。 2时30分,安斯沃斯收到了日舰全部撤离的报告。他认为阻击任务已经完成,且巡洋舰炮弹所剩无几,遂致电亨德森机场的米切尔少将,建议天亮后派战机攻击海滩上的敌军目标,之后便掉头撤出战场。麦金纳尼上校奉命率“尼古拉斯”号和“拉德福特”号救援“海伦娜”号的幸存者,安斯沃斯则率舰队主力沿新乔治亚海峡向图拉吉返航。 海上很暗,且落水舰员极为分散,美军的救援工作困难重重。就在救援工作紧张进行之际,“尼古拉斯”号的雷达突然发现正西13公里外不明目标在快速逼近,“拉德福特”号同时在正南方向发现新目标。鉴于危险正从两个方向不断逼近,麦金纳尼下令暂停救援,同时向安斯沃斯发出呼救。美军两艘驱逐舰以蛇行绕过海面上的幸存者,同时打信号给他们:“挺住!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出现在“尼古拉斯”号雷达屏幕上的“凉风”号和“谷风”号这两艘日舰,悄悄潜回战场,试图再次发起雷击。它们在1时59分暂时退却,高速航行至安全水域后重新装雷。正常情况下,这一过程只需要20~25分钟,但“凉风”号因弹药库中弹起火影响了装填工作,75分钟才完成鱼雷的重装。 两舰再次返回战场,美军巡洋舰已经撤走。它们并未发现两艘美军驱逐舰,于是认为敌舰和“新月”号均已沉没,就满意地掉头,打道回府。“尼古拉斯”号和“拉德福特”号转身回到现场,继续执行救援任务。接到求援电报的安斯沃斯本已掉头准备返回,得到警报解除的消息,再次掉头向图拉吉港返航。 与美舰脱离接触后,日军第二运输队迅速驶向岸边卸载人员和物资。2时46分,“长月”号误入浅水区域搁浅,尽管舰上运载的人员和物资用小艇分14批驳运上岸,但军舰没能摆脱搁浅的命运,“皋月”号的拖带未获成功。“初雪”号和“皋月”号只好迅速卸下人员和物资,借夜色掩护快速返航。为避开天亮后美军飞机的追击,两舰果断选择从布有水雷的布拉基特海峡撤离。所幸一路顺利,两舰安全回到布因。 受伤的“天雾”号仅卸下了部分人员和物资。眼看天色将亮,美机随时可能前来攻击,该舰于4时45分匆匆沿科隆班加拉岛海岸向北航行。5时15分,“天雾”号途经之前的交战水域,海上传来了“新月”号幸存者的呼救声。杉野下令停止航行,展开救援。12000米之处,美军驱逐舰“尼古拉斯”号和“奥邦农”号也在打捞“海伦娜”号的幸存者。发现不远处又出现一艘敌舰,两艘美舰停止救援,前来攻击。发现两艘美舰快速逼近的杉野,于5时18分下令停止施救,以最快速度向西北撤退。5时22分,“尼古拉斯”号在7300米距离向日舰发射鱼雷,8分钟后,“天雾”号以同样的方式进行还击。因为双方均在快速机动之中,美军射出的鱼雷从“天雾”号首尾穿过,日军鱼雷则从“拉德福特”号舰尾5米处掠过,双方的雷击可谓有惊无险。 5时34分,“天雾”号率先开炮。美军凭借照明弹和雷达指引取得了更高命中率,“天雾”号舰桥及上层建筑连连中弹,射控电路和无线电室受损。见此情景,杉野不敢恋战,下令施放烟幕弹,全速撤离。 在完成人员和物资的卸载后,日军第一运输队的“三日月”号和“滨风”号同样冒着触雷的危险取道布拉基特海峡高速撤离。“望月”号因卸载耽误了时间,直到5时才开始返航。舰长折田常雄选择了库拉湾靠近科隆班加拉岛海岸的航线,再次与美军“尼古拉斯”号、“奥邦农”号狭路相逢。双方随即展开了一场短兵相接的混战,日舰炮塔和鱼雷管被接连击伤。折田只好下令施放烟幕弹,以最快速度逃之夭夭。 眼看天色将亮,麦金纳尼同样担心白昼遭到日机的攻击。两舰共救起745名“海伦娜”号的幸存者,舰上人满为患,严重影响了驱逐舰的机动性。6时17分,麦金纳尼留下4条小艇和部分人员继续救援,自己率两艘驱逐舰转向东南,高速向图拉吉港撤退。 海面上仍有不少“海伦娜”号的幸存者。舰长塞西尔上校率88人,分乘3艘小艇逃难,后被美军驱逐舰“格温”号和“伍德沃斯”号救起。另有逾200名落水者既无小艇,也无救生筏,所幸美军战机飞抵现场,投下了3只橡皮艇和一些救生衣。在海里浸泡了两天,其中165名水兵在7月8日清晨登上了日军占领的维拉拉维拉岛。登岛美军用无线电与瓜岛取得联系,并从土著手里弄到了少许武器和粮食,退入丛林进行防御。随后,他们成功击退了一支日军巡逻队的进攻。 为了搭救这些幸存者,7月15日黄昏,麦金纳尼上校率“尼古拉斯”号、“拉德福特”号、“霍金斯”号和“奥邦农”号悄然驶出图拉吉,另有2艘快速运输舰在4艘驱逐舰的护航下早于他们3小时出发。16日凌晨2时,运输舰与岸上人员取得联系,165人迅速登舰。4时50分,美舰经新乔治亚海峡安全返航。 7月6日的最后战场,只剩下搁浅被同伴抛弃的“长月”号。10时10分,美军11架俯冲轰炸机和10架鱼雷机在15架战斗机的护航下前来痛打落水狗。动弹不得的“长月”号只能凭借舰上高炮进行抵抗。虽然拉包尔派出7架零战前来营救,但“长月”号还是被下午飞来的美军b-25投弹击沉。 当天上午,返回图拉吉的安斯沃斯一本正经地向哈尔西报告说:“除一两艘严重受损,在库拉湾晃荡之外,我想我们已经干掉了敌人全部7艘驱逐舰。‘海伦娜’号可能遭敌鱼雷攻击沉没。‘尼古拉斯’号和‘拉德福特’号留在库拉湾救援幸存者,很快就会归队。”安斯沃斯认为雷达屏幕上一个闪光点就代表一艘日舰,如果亮点消失,就意味着该舰已被击沉。虽然战果水分很大,哈尔西还是很快发来了祝捷电报:“在一名有着积极进取心的领导的带领下,再加上有着大无畏精神的官兵支持,你们创造了一个辉煌的夜晚。我们将怀念‘海伦娜’号,它的失去是非常值得的。昨天晚上,你们为通往东京又铺平了数英里的路。” 在这次被称作“库拉湾海战”的夜战中,日军损失驱逐舰“新月”号和“长月”号,另有5艘驱逐舰受伤,包括第三驱逐舰战队司令官秋山在内的342名官兵死亡。虽然日军上报击沉美军巡洋舰3艘和驱逐舰多艘,但参战各舰舰长仍被斥责为“缺乏肉搏精神”。从海战最后结果来看,遭受重大损失的日军艰难地完成了运送增援补给的任务,基本实现了战略目标,可谓败中有胜。相反,美军尽管占有情报和兵力的绝对优势,非但未能阻止日军的增援行动,还损失了一艘万吨级的轻巡洋舰,可谓小挫。 海上炮声隆隆,岛上同样枪声四起。7月5日清晨,6时,在里斯港完成集结的美军北部战斗群留下两个连驻守滩头,利弗塞奇下令塞缪尔·格里夫斯中校的陆战队第一突击营向南攻击前进。驻守埃诺卡伊和巴伊罗科的是奥村三郎中佐的吴海军第六特别陆战队本部、第三中队及平射炮中队的两个小队。6日夜间,日第十三步兵联队第二大队第六、第七中队234名官兵从科隆班加拉岛渡海增援。虽然得到了美军已在莱斯湾登陆的消息,但是佐佐木认为,北部地区守军有近2000人,还有大量从战舰上拆下的重炮,美军轻装步兵夺取这一地区绝非易事。现在他没有足够精力去关注北部战事,因为在扎扎纳登陆的南部美军主力正在向蒙达机场步步逼近。 美军第一六九团、第一七二团在扎扎纳登陆之后,第四十三师师长赫斯特少将下令将登陆点4公里之外的巴里克河作为攻击出发线,预定7月7日发起总攻。赫斯特和副师长温格准将乐观估计,美军在抵达指定阵位之前不会遭遇多大抵抗。虽然罗斯上校第一七二团按时抵达指定阵位,但是约翰·埃森上校第一六九团在推进过程中遭到日军第二二九步兵联队第十一中队的顽强阻击,直到7月8日才抵达巴里克河一线。赫斯特只好将攻击日推至7月9日。他下达给温格准将的命令异常简洁:“我期待着你的胜利!” 鉴于美军大兵压境且后续部队仍在源源不断地登上扎扎纳,佐佐木终于丢掉了反攻伦多瓦岛的美好幻想,全力以赴部署机场的防御。7月6日至10日,第二二九联队一个中队、第三十八师团临时速射炮中队、独立速射炮第二大队及第十三联队第六、第七中队受命陆续登上新乔治亚岛。除第六、第七中队留驻巴伊罗科之外,其余各部全部进驻机场周围。即便如此,佐佐木依然认为凭此兵力无法挡住美军的大规模攻势,当务之急是由驻科隆班加拉岛的第十三步兵联队火速渡海增援,对美军集结的巴里克河一线实施侧击。 佐佐木的作战方案得到了第八方面军和第八舰队的一致认可。今村欣然回电:“此乃唯一完全之策,期待贵支队速速执行。”鉴于美军舰队的阻截和空中优势,从海上迂回直接登陆蒙达危险极大。权衡再三,佐佐木下令第十三联队渡海经巴伊罗科前来增援。他的如意算盘是:9日夜第十三联队从科隆班加拉岛向巴伊罗科机动,11日黄昏在蒙达北方5公里处集结,13日向扎扎纳美军登陆点发起突然袭击。 7月8日,接到佐佐木命令的第十三联队联队长友成敏命令鹰林宇一率第三大队先行登上巴伊罗科。次日,友成敏率联队本部及木下西周少佐第一大队登上巴伊罗科,第二大队依然留驻科隆班加拉岛。10日清晨,完成集结的第十三联队主力除留下一个中队驻守里斯湾之外,主力部队以第三大队为先锋向蒙达方向前进。15时,日军遭到美军第一四八团第三营一个连的阻击,在付出亡34人、伤61人的代价后,突破美军防线继续前进。此时,在蒙达主战场,美军第四十三师两个主力团已经发起了第一轮攻势。 7月7日上午,赫斯特少将、温格准将召集第一七二团团长罗斯上校、第一六九团团长埃森上校在扎扎纳滩头举行了战地作战会议,决定地面进攻由两个团沿巴里克河一线并肩出击,占领河西南诸高地,以此为跳板向东攻击前进,一举拿下蒙达机场。因预料将会遭到日军的顽强抵抗,美军两个团商定,每前进180米就停下来5分钟,整理战线,确保两翼衔接和侧后安全。攻击发起时间定在7月9日6时30分。 7月9日5时整,部署于伦多瓦岛北岸的美军105毫米、155毫米榴弹炮群准时发出怒吼,日军蒙达机场周围设施及可能的兵力集结点瞬间炮声连天,尘土四起。5时31分,炮火开始转移打击美军攻击发起线当面的日军据点。短短一小时内,美军共向日军阵地倾泻了5800发重磅炮弹。从5时12分开始,梅里尔少将率一众驱逐舰前来助兴,56分钟向疑似日军的藏身地点打出了2344发127毫米炮弹。地面和海上炮击刚停,从瓜岛和鲁塞尔群岛机场起飞的36架“无畏式”俯冲轰炸机和52架携带重磅炸弹的“复仇者”鱼雷机在战斗机的护航下飞抵战场,向蒙达机场周围投下了70吨炸弹。美军陆、海、空三位一体进行立体打击,战斗的声音震耳欲聋。表面上看热闹非凡,但因为日军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美军舰炮和岛上重炮对日军造成的损失微乎其微,空中打击只炸坏了一门高炮,日军士兵亡9人、伤10人。 接下来战场上出现了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眼看6时30分出击时间已经过了,美军两个步兵团纹丝未动。随后第一六九团报告说,他们已经做好了出击准备,但看到友军第一七二团没动,所以也没动。一直到3小时后,9时30分,两个团长才向温格副师长报告原因——巴里克河河水暴涨,涉渡困难。到10时30分,艰难渡河的第一七二团先锋营前进了不到100米,第一六九团仍滞留东岸,裹足不前。实际上,当天上午日军的抵抗极其轻微,负责骚扰美军的只有几名趴在树上的狙击手。到16时30分,夜幕即将降临,第一七二团在几乎未遇抵抗的情况下艰难推进了1000米,第一六九团仅第一营过河推进了100米,另外两个营仍在东岸原地踏步。 美军的进攻,雷声大雨点小,让对面的佐佐木和第二二九联队联队长平田源次郎大佐蒙了。清晨那一阵炮火打击实在太猛烈了,两人一致认为,接踵而至的将是敌人步兵排山倒海般的攻势。佐佐木下令前线各部保持高度警惕,每半小时汇报一次,以防被美军的攻击一下子迫近到主防线。但一天下来,前线汇报并没发生像样的战斗,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美国人葫芦里卖的到底是哪壶药,难道是在实验炮弹的爆炸率? 相比瓜岛而言,新乔治亚岛的热带丛林更茂密、气候更潮湿、环境更恶劣,这对那些养尊处优的美国大兵来说无异于一场磨难。之前为了抵达指定阵位,美军士兵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陆军上士安东尼·库里斯如此描述自己的可怜处境:“我们时而四肢着地翻过山梁,时而连滚带爬滑下山坡。涉过无数条小溪,其中有三条较大的溪流是泅渡过去的。虽是热带丛林,但是溪水冰凉刺骨,没完没了地在荆棘丛中用砍刀劈路前进,淫雨连绵不断、叮咬蚊虫,这些没有尽头的折磨几乎让我们达到了人体所能忍受的极限。我们遭受着丛林的险恶以及沉重的单兵负荷、饥饿、干渴,还有不时射来的冷枪,每一天是怎样挨过来的连自己都说不清。晚上每个人都疲乏到了极点,根本没有警戒和设岗。大家在丛林中倒头就睡,嘴里还在喃喃说着上帝保佑就已进入了梦乡。” 总攻发起的前一天,8日晚,第一六九团第三营宿营于蒙达小道的一个交叉口,另两个营在他们西侧扎营。这对他们无疑是一个无眠之夜。面对日军无休止的辱骂声、鞭炮声和虚张声势的进攻,蜷缩在潮湿散兵坑中的美军士兵无法入睡,他们还要心惊肉跳地对蜿蜒前进的蛇、陆栖蟹甚至发出幽绿磷光的烂木头发射子弹。惊慌失措的士兵把周围的一切响动都当成了渗透进来的日本人,一些官兵甚至和友军玩起了拼刺刀,全团将士不分青红皂白乱扔了一夜手榴弹。有些手榴弹被树枝和树干反弹回来,炸死炸伤了不少自己人,宿营地周围不时传来喊杀声。一直到天明美军才发现,周围连一具日本人的尸体都没有,被自己人刺伤、炸伤的人倒有不少。日军只是在周围虚张声势,游动恐吓,就让美军一个团自相残杀了一夜。在日军卓有成效的神经战折磨下,到7月底,仅第一六九团患上“战争恐惧症”的就有700多人,他们随后被送往后方医院。他们的表现像极了布纳战役初期的第三十二步兵师。 在经验丰富的佐佐木指挥下,日军早已在蒙达周围建立了被美军称为“蒙达硬骨头”的防御体系。众多火力点和防御工事全部在珊瑚礁上深挖1.5米,再用水泥和木头垫高,同时加以巧妙伪装,使之成为名副其实的坚固堡垒。10日美军进攻继续,但因日军阻击逐渐增强进展缓慢。防守正面的是日军第二二九联队第三大队,大队长小岛文藏防御组织得非常巧妙。他下令之前阻击美军多日的第十一中队放弃前沿阵地向主防线靠拢,同时第九中队前出顶住美军进攻。13时30分,渡过一条溪流的美军第一营被日军的交叉火力死死拦住。埃森上校只好呼叫炮火支援。伦多瓦重炮阵地一口气向阻击日军打出了4000发高爆炸弹。所罗门航空队也出动86架轰炸机,向蒙达机场周围日军阵地投弹67吨。在美军炮击和轰炸期间,日军士兵躲在掩体里一动不动。等轰炸结束美军地面部队重新发起进攻时,日军立即钻出掩体,以密集的机枪火力将美军攻击路线死死封住。战至傍晚,推进1400米的第一六九团被迫在周围低洼沼泽转入防御。 到7月11日,美军两个团的攻击全部陷入停顿。除日军第二二九联队战斗力的确强悍之外,美军的后勤补给线随着攻击的推进也加长到8公里。糟糕的交通条件使许多地段只能依靠人拉肩扛,炮弹和粮草供应严重不足。美军不得不抽出半数兵力运送补给——要知道美国大兵在没有充足粮弹的情况下是不会打仗的。为了缓解前线补给不足的糟糕状况,赫斯特联系所罗门航空队进行了空投,但远远无法满足作战的实际需要。 只有半数兵力可以投入进攻,且要兼顾暴露的右翼,不断加长的补给线还要受到日军的不断袭扰,赫斯特少将的头说多大有多大。思忖再三,赫斯特只好另辟蹊径。他把目光盯住了距蒙达机场仅3200米的土著村落莱阿纳。一旦美军拿下此处,补给线将一下子缩短4500米,就可以腾出大量兵力用于进攻。7月11日,赫斯特下令第一七二步兵团转移攻击方向,向南直趋莱阿纳,占领该地后再向右转,向蒙达机场攻击前进。第一六九团则继续沿蒙达小道向前推进。 虽然极力隐藏行踪试图达成攻击突然性,但第一七二团的行动还是很快被日军察觉。他们立即遭到了日军的炮火阻击,仅前进400米就在午后停下了脚步。次日,该团继续艰难前进。对美军的迂回,佐佐木实在无法调兵增援。当天美军伦多瓦重炮阵地、所罗门航空队及海上舰船的大规模炮击导致蒙达机场周围一片火海,日军躲在坚固的工事里边连头都不敢露一露,只能以迫击炮的零星袭扰迟滞第一七二团推进。尽管进展异常缓慢,美军第一七二团还是在13日傍晚艰难抵达莱阿纳顺利控制滩头。次日,赫斯特少将命令第一〇三团第三营及工兵一部直接登陆莱阿纳,给第一七二团送来了急需的弹药补给。之后美军工兵开始修建从莱阿纳向北通往第一六九团战线的道路,作战部队则沿海岸向西攻击前进。 岛上的佐佐木在死命顽抗,拉包尔的今村同样在调兵遣将。在他的不断催促下,鲛岛受命再次向前线运送增援。因为秋山在库拉湾海战中战死,海军军令部急调“金刚”号战列舰舰长伊集院松治大佐——他是已故海军大将伊集院五郎长子——7月10日前往拉包尔出任第三驱逐舰战队司令官。在伊集院抵达之前,运送增援的任务暂时落在了重巡洋舰“鸟海”号舰长有贺幸作大佐头上。有贺接到的命令是,尽快将第十三步兵联队的1200名兵员及85吨物资送上科隆班加拉岛。 7月9日19时,有贺以“鸟海”号和“川内”号轻巡洋舰为主队,“雪风”号、“夕暮”号、“谷风”号、“滨风”号4艘驱逐舰为警戒队,“皋月”号、“三日月”号、“松风”号、“夕凪”号为运输队,运载人员和物资从布因出发。舰队航途一帆风顺,顺利进入库拉湾。有贺命令运输队前往维拉港卸下人员和物资,自己率主队和警戒队继续南下,一直航行至新乔治亚岛西北角海域仍未发现美舰影踪。在指挥各舰炮击莱斯湾附近的美军阵地之后,有贺率队悻悻返航,随后与运输队合兵一处,于次日9时返回布因。 为进一步加大输送力度,草鹿决定将第二驱逐舰战队旗舰轻巡洋舰“神通”号、驱逐舰“清波”号编入增援部队。因伊集院尚未到位,第二次输送行动由第二驱逐舰战队司令官伊崎俊二少将指挥。相比第三驱逐舰战队,第二驱逐舰战队经验更加老到。它们几乎参加了瓜岛战役的所有战斗,并在塔萨法隆加海战中重创实力远胜于己的美军第六十一特混舰队,确属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师。 伊崎将输送队分为两队:他自己率领的警戒队,由“神通”号轻巡洋舰,“清波”号、“雪风”号、“滨风”号、“夕暮”号、“三日月”号5艘驱逐舰组成;金冈国三的运输队,编有“皋月”号、“水无月”号、“夕凪”号、“松风”号4艘驱逐舰,负责将第四十五步兵联队第二大队、第六野战炮兵联队第八中队的1200名官兵、16门山炮及20吨弹药送上科隆班加拉岛。 7月12日5时30分,伊崎率警戒队率先驶出拉包尔军港,沿所罗门群岛两串岛链间的“槽海”南下。当天20时40分,金冈指挥运输队4舰从布因起航。两支编队会合后借夜色掩护向科隆班加拉岛隐秘航行。伊崎希望自己能有3天前有贺那样的好运气。但他的警戒队出海不久,就被无处不在的盟军“斐迪南”发现。接到敌军增援舰队再次出动的消息,哈尔西立即向安斯沃斯少将下达了简洁有力的作战命令:“再次出击!再次!” 对正在图拉吉休整的安斯沃斯编队来说,最近一段时间他们的状态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累。从7月3日开始,他们先是执行护航北方战斗群登陆莱斯湾的任务,随后马不停蹄地参加了4日、5日库拉湾的两场夜战,一众水兵很长时间没有休息,疲惫不堪。但是目前捉襟见肘的哈尔西实在没有其他可用之兵,只好由安斯沃斯再辛苦一趟了。因为在之前的两次战斗中损失了“海伦娜”号轻巡洋舰和“斯特朗”号驱逐舰,哈尔西临时抽调1艘轻巡洋舰和6艘驱逐舰前来增援——新西兰皇家海军轻巡洋舰“利安德”号奉命加入安斯沃斯编队以接替“海伦娜”号,该舰刚从地中海调回太平洋战场。这样安斯沃斯编队的实力达到了3艘轻巡洋舰和10艘驱逐舰。不过这些舰船属于临时受命匆忙赶来,和原有舰只的作战配合很难达成默契。 7月12日17时,安斯沃斯率主力编队从图拉吉起航,第十五次穿越“槽海”执行拦截任务。当晚在圣伊莎贝尔岛附近海域,主力舰队与前来增援的6艘驱逐舰合兵一处,同时被重新命名为第十八特混编队。安斯沃斯率队沿圣伊莎贝尔岛西岸北上,于午夜前后斜穿新乔治亚海峡驶向科隆班加拉岛海域。从鲁塞尔机场起飞的美军战斗机为编队实施严密的空中保护,驱逐并击落了数架日军侦察机。当晚,所罗门航空队派出“卡塔琳娜”提供夜间侦察,并在夜战时为舰船炮击提供校射。 美军的出击略显仓促,但他们在实力上稳占上风。美军有3艘轻巡洋舰和10艘驱逐舰,日军貌似有1艘轻巡洋舰和9艘驱逐舰,但搭载人员和物资的“输送队”4舰在海战中属于基本派不上用场的累赘,能够参加作战的仅“警戒队”1艘轻巡洋舰和5艘驱逐舰而已。作为一艘1923年下水的“爷爷舰”,伊崎的旗舰“神通”号只有7门140毫米主炮,与盟军3艘轻巡洋舰上38门152毫米主炮根本不可同日而语。美军舰艇还普遍装备了sg型对海搜索雷达和新型mk4火控雷达,还有夜航侦察机协助。日军唯一占优的是他们那恐怖的长矛鱼雷。正如他们在战役评论中所写:“我们没有雷达,因此良好的战术便是发挥鱼雷的威力,而且在敌人开炮之前就要实施隐蔽的鱼雷攻击。”从随后的战斗进程可以看出,日军轻型水面舰艇通过忠实贯彻并践行这一原则,取得了不俗战果。 虽然在之前的库拉湾海战中战术小挫,但“炮术大师”安斯沃斯并不那样认为。他坚持自己击沉了敌军7~9艘驱逐舰,而且“斯特朗”号的沉没是敌军潜艇造成的。美军水兵已在之前的战斗中积累了丰富经验,安斯沃斯对己方的技术优势深信不疑。战前,他向各舰舰长下达的命令是:雷达或侦察机率先发现目标后,先由前卫驱逐舰发起鱼雷攻击,之后巡洋舰以火力压制敌舰,然后立即转向规避日舰可能发射的鱼雷,继而由后卫驱逐舰再次进行攻击,这就是美国人一直推崇的“三段攻击战术”。安斯沃斯将炮击距离定在了火控雷达的最佳引导距离30000英尺(9144米),这同样是日军长矛鱼雷最佳的反击距离。一切都要看是美军的炮准,还是日军的雷威力更大了。 13日0时36分,美军“卡塔琳娜”率先发现了南下的日军舰队。飞行员立即向安斯沃斯发出预警,“发现敌1艘巡洋舰和5艘驱逐舰,航速30节,方向127度,距离26海里”。侦察机的报告非常准确,它发现的正是伊崎亲自领军的日警戒队。收到侦察报告之后,安斯沃斯下令调整队形:麦金纳尼上校率“尼古拉斯”号、“奥邦农”号、“泰勒”号、“拉德福特”号、“霍金斯”号5艘驱逐舰为前卫,自己率轻巡洋舰“檀香山”号、“圣路易斯”号和“利安德”号为中军,托马斯·瑞安上校率“拉尔夫·塔尔波特”号、“布坎南”号、“格温”号、“莫里”号、“伍德沃斯”号5艘驱逐舰殿后。舰队排成单纵队并逐渐加速至28节。因为“利安德”号最大航速仅28节,整个编队只能以这个速度航行。这种单纵队是美军此前多次夜战中一贯采用的标准队形,优点是利于发挥舰队齐射火力,缺点是单一航向会加大遭遇敌军鱼雷攻击的风险,且位于队首、队尾的驱逐舰受编队限制,难以采取独立的灵活机动。 就在美军自东向西驶向科隆班加拉岛之时,日军警戒队正由西向东迎面驶来。伊崎以“三日月”号驱逐舰打头,其后依次是旗舰“神通”号、驱逐舰“雪风”号、“滨风”号、“清波”号和“夕暮”号。安斯沃斯坚信凭借雷达自己能够获得先发制人的优势,但实际结果恰恰相反。0时57分,日舰“雪风”号装备的雷达预警装置准确发出警报,“附近海域有敌舰存在”。三大祥瑞之首的“雪风”号果真名不虚传。在附近巡逻的日军侦察机也报告说,“发现敌舰4艘,航向290度,速度20节”,安斯沃斯期待的先手优势已经丧失。 接到发现敌舰的消息,伊崎立即命令输送队向西南方向暂避,警戒队以单纵队加速至30节,准备迎战。3分钟后,美军雷达终于发现了高速逼近的日军舰队。1时03分,美舰“尼古拉斯”号的瞭望哨报告发现了日舰舰影。5分钟后,日军瞭望哨同样发现美舰并报告伊崎,“敌军为巡洋舰4艘和驱逐舰数艘”。 虽然未能取得先发制人的机会,安斯沃斯依然按照战前部署,下令前卫驱逐舰全速突击实施鱼雷攻击,巡洋舰和后卫驱逐舰则右转30度抢占“t”字形阵位。在他对面,为了让己方驱逐舰能隐蔽发起鱼雷攻击,1时08分,伊崎下令“神通”号打开探照灯,为驱逐舰发雷指示目标。海战在一瞬间轰然打响! 海战伊始,安斯沃斯率主队按战前计划接敌到火控雷达的最佳引导距离30000英尺。1时09分,美军前卫驱逐舰率先发射鱼雷,随后3艘巡洋舰开始猛烈炮击。38门因射速极快被誉为“六英寸机关枪”的152毫米主炮一起发出怒吼,在不到10分钟时间里打出去2620发152毫米炮弹——其中“檀香山”号1100发、“圣路易斯”号1360发、“利安德”号160发。由于美军火力太猛,日军一度误判美军编队中存在4艘重巡洋舰。 排位靠前且探照灯闪亮的“神通”号当然成为众矢之的。因得到火控雷达指引和夜航机的校射,美军炮击异常准确。到1时17分,“神通”号已被命中230多弹,仅锅炉舱就中了10多发炮弹。机舱被毁导致日军旗舰舵机失灵,很快就丧失了机动能力,只能停在海面上团团打转。 根据美军后来的回忆,当时那艘日舰“如同熔融的铁水一般熊熊燃烧”。“神通”号奋力以7门140毫米主炮发起反击并发射鱼雷,1发炮弹将“利安德”号无线电天线打断。因在这次战斗中表现顽强,“神通”号被美国战史专家莫里森少将评价为“整个战争中作战最勇猛的日本军舰”。“炮术大师”安斯沃斯在第一回合炮战中取得了压倒性优势。 因盟军舰只集中火力群殴打头的“神通”号,它身后的4艘日舰几乎未受多大损伤。只有“雪风”号被命中一弹还未炸响——第一“祥瑞”果真名不虚传。借助旗舰探照灯的指示,“雪风”号、“清波”号、“滨风”号、“夕暮”号在4800米距离一口气射出31条长矛鱼雷,随后在坐镇“雪风”号的第十六驱逐舰分队司令官岛居威美的率领下,向北高速脱离战场,准备重装鱼雷掉头再战。岛居命令“三日月”号留下,陪伴奄奄一息的“神通”号。其间,麦金纳尼所部前卫驱逐舰和瑞安麾下的后卫驱逐舰接连发起了两次雷击,颗粒无收。 眼见燃成火炬的“神通”号已无可救药,1时17分,安斯沃斯下令停止炮击,编队向南转向躲避日军可能的鱼雷攻击。“檀香山”号不慎驶入先前炮击所产生的烟幕之中,加上旗舰无线电通信信号忽然减弱,美军编队因指挥不畅出现了混乱。1时22分,因转弯半径过大被甩出队列的“利安德”号被日军两条鱼雷命中,剧烈爆炸导致28名水兵当场阵亡,舰体进水使这艘“友情客串”的轻巡洋舰很快失去了作战能力。安斯沃斯只好下令“拉德福特”号和“霍金斯”号护卫该舰退出战列,向图拉吉徐徐返航。 “利安德”号不但受伤无法继续战斗,还带走了两艘驱逐舰。但是日军同样损失了唯一的一艘轻巡洋舰,战场形势对美国人无疑非常有利。1时15分,“卡塔琳娜”报告说,“有4艘日军驱逐舰正在高速向北航行。”安斯沃斯据此判断,日舰正在试图逃跑。1时31分,他下令前卫舰队先行追击。麦金纳尼于是率剩余的3艘驱逐舰紧紧咬了上去,同时颇不放心地发信号给安斯沃斯,“请不要向我们开炮!”“檀香山”号很快答复:“放心,祝你们成功!” 随后瞭望哨报告说,海上有好几艘日舰在剧烈燃烧,“卡塔琳娜”再次报告“逃跑日舰仅剩2艘”。接二连三的好消息使安斯沃斯坚信大部分日舰已遭重创,绝不能让残存日舰漏网逃脱。在安排“利安德”号撤退之后,1时38分,安斯沃斯果断下令2艘巡洋舰和5艘后卫驱逐舰北上追击,务必将残存日舰一网打尽。追击命令同样通过tbs发给了已追出去的麦金纳尼。 刚刚追出不远,麦金纳尼就发现了海面上熊熊燃烧的“神通”号。看到数艘美舰快速迫近,明知不敌的“三日月”号只好丢下旗舰快速逃逸,留下“神通”号孤零零地瘫在海面上。麦金纳尼下令向日舰开炮发雷。1时48分,1条鱼雷命中“神通”号中部第二个烟囱下方舰舷部位,剧烈爆炸几乎将军舰炸为两段。“神通”号后半段迅速沉没,但漂浮着的前半截直到最后一刻仍在炮击。包括伊崎和舰长佐藤寅治郎在内的482名水兵随舰沉入大海,仅21人被随后赶来的日军潜艇救走。另有两人被“尼古拉斯”号救起成为美军的俘虏。 在干净利索地将“神通”号击沉之后,麦金纳尼在附近海面并未发现新的目标。因为与主力舰队已经拉开了18500米,超出了tbs的有效通信半径,麦金纳尼并未收到安斯沃斯发来的追击命令,他认为主队已经返航,于是率3艘驱逐舰以30节高速向东经新乔治亚海峡撤往图拉吉。 安斯沃斯依然在率领主队进行追击。1时56分,“檀香山”号的雷达发现左舷20700米外出现了数个目标,敌我难辨。安斯沃斯担心误击追击在先的前卫驱逐舰——他曾答应麦金纳尼不向人家打炮的——于是用tbs连连呼叫前卫舰队,毫无回应。安斯沃斯下令巡洋舰127毫米副炮发射照明弹,远处正在掉头转向的舰影必是日舰无疑。安斯沃斯立即下令右转60度准备开火,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和之前的库拉湾海战类似,日军驱逐舰发射鱼雷后迅速退出战场进行鱼雷重装,随后返回战场寻隙发起第二次雷击。上次在库拉湾日军的重装花费了一个多小时,这次仅18分钟就完成了任务。1时36分,岛居率4艘驱逐舰以“之”字形航线悄然潜回战场,并于2时05分隐蔽进入攻击位置。因运输队已经提前转向,岛居深知这片海域不会再有友军出现,此时海上出现的舰影只能是美国人。眼见前方有照明弹袅袅升起,4艘驱逐舰迅速向亮光处射出了31条鱼雷,之后转身快速北撤。 美舰还未来得及开火,瞭望哨已经发出了鱼雷来袭的警报。2时08分,1条长矛鱼雷准确命中“圣路易斯”号,导致该舰舰首扭曲航速大减,大量海水从撕开的大洞汹涌灌入,这艘轻巡洋舰很快失去了作战能力。虽然舰长罗伯特·海尔上校竭力规避,躲开了4到5条鱼雷,但“檀香山”号舰首还是被1条鱼雷命中,航速锐减。第二条命中舰尾的鱼雷幸运未爆,但第三条获得命中的鱼雷导致巡洋舰舰首完全坍塌,面目全非。驱逐舰“格温”号同样被1条鱼雷命中轮机舱,61名水兵在爆炸中阵亡。迅速蔓延的火势导致损控工作异常困难,“格温”号开始徐徐下沉。“布坎南”号和“伍德沃斯”号在匆忙规避过程中不慎相撞,所幸受损较轻,并不影响继续航行。 眼见友舰或中雷,或相撞乱成一团,气急败坏的“拉尔夫·塔尔波特”号独自冲上前去,向快速逃逸的日舰射出鱼雷。因日舰已完成转向且双方距离迅速拉大,美军射出的鱼雷毫不例外全部落空。这是交战第二回合中美舰唯一的一次反击。 伤势过重的“格温”号显然已无挽救希望,“拉尔夫·塔尔波特”号只好靠上前去,接走幸存者后补雷将之击沉。“檀香山”号和“圣路易斯”号虽经努力挽救免于沉没,却只能维持12~15节的航速,天亮之前驶出日机的攻击范围毫无指望。安斯沃斯只得急电亨德森机场,请求米切尔少将速派战斗机前来护航。果然,13日天亮后,日军18架俯冲轰炸机在20架零战的护卫下前来追击,被从鲁塞尔机场及时赶到的美军战斗机奋力击退。13日下午,遭受重创的第十八特混编队踉踉跄跄地驶入图拉吉军港。 海上激战的同时,2时36分,日军运输队4艘驱逐舰顺利将搭载的人员和物资送上科隆班加拉岛。返航途中,“皋月”号和“水无月”号奉命返回战场搜救“神通”号的幸存者。当它们返回交战海域时,海上已经空无一物。两舰只好掉头返航。13日早晨,参加输送行动的9艘日军驱逐舰安全返航布因。 日军不但顺利完成了运兵任务,而且仅凭两轮雷击就重创盟军轻巡洋舰3艘、击沉驱逐舰1艘,在战略和战术上双双获胜。这也说明即便在执行增援任务时,日军凭借之前的刻苦训练同样能打出漂亮的战术组合。但他们无法承受舰船的损失,美国人正在制造出更多更好的军舰,这种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打法,是日本人绝对无法接受的。 鉴于伊崎在战斗中阵亡,返回布因基地的岛居向草鹿和鲛岛汇报说:“夜战击沉敌重巡洋舰2艘、重创1艘。”这一“辉煌战果”令日军高层非常满意。因为“神通”号在战斗中奋不顾身打开探照灯,为友舰发雷指示目标,遭到美舰集中炮击时仍奋力还击,甚至在断为两截后前主炮还在顽强射击,可谓战斗到了最后一刻。该舰及阵亡官兵受到大本营海军部的特别嘉奖,伊崎也追晋海军中将。值得特别提出的是,在俾斯麦海海战中毫发无损的“雪风”号,本次海战后成为众多驱逐舰的“标杆”,包括坐镇“时雨”号的原为一大佐等人已将该舰作为赶超的目标。 些许胜利和事后褒奖并不能给每况愈下的日本海军带来多大士气上的鼓舞。两次海战,日军先后损失了第二、第三两个驱逐舰战队司令部,从少将司令官到普通参谋几无幸存,从而导致第八舰队驱逐舰指挥能力大打折扣。那些久经战阵、经验丰富军官的损失同样是短期内难以弥补的。这也注定了日军在原先占据一定优势的夜战上,最终必将被装备越来越好、技术越来越娴熟的美军赶上并超越。 因为海战发生在科隆班加拉岛东北海域,美日双方都将本次战斗称为“科隆班加拉海战”。美军在战斗中不仅损失了驱逐舰“格温”号,参战3艘轻巡洋舰悉数遭到重创,另有2艘驱逐舰因相撞受伤。7月18日,“利安德”号返回图拉吉,之后于21日前往圣埃斯皮里图,然后在7月29日返回奥克兰港。因为损伤太过严重,该舰只能前往英国船厂维修,修复工作结束时已是战后的1945年9月了。鉴于新西兰皇家海军实力太弱,为填补“利安德”号战伤造成的空缺,英国人只好把“甘比亚”号轻巡洋舰转给新西兰海军使用。 8月1日,舰首严重受伤的“圣路易斯”号离开圣埃斯皮里图直接回美国本土维修。8月16日,舰首断裂的“檀香山”号回到珍珠港,被安上临时舰首后于9月2日离开夏威夷回本土彻底维修。等两舰重新投入战斗时,已经分别到年底11月13日和12月11日了。本次海战失利导致在未来一段时间内,第三舰队巡洋舰奇缺。鉴于航空母舰和战列舰不适宜在所罗门群岛的狭窄海域战斗,随后哈尔西也只能派出战力尚存的驱逐舰队单独执行拦截或封锁任务了。这在无形中促成了阿利·伯克、弗雷德里克·穆斯布鲁格等一批优秀年轻军官“小荷露出尖尖角”。他们认真探索并实践驱逐舰的单独作战战术,在随后的战斗中频频出彩。“奥邦农”号上的一位军官如此形容当时自己的感受:“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名副其实的‘大腕儿’了。或许哈尔西将军会派出一些扫雷舰来掩护我们。” 虽然在海战中连连失利,但美军在战略上并未失势。因为国力上的巨大差距,战术小胜的日军再也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损失,随后彻底放弃了这条航线。从长远看,这是一场得不偿失的胜利。正如战史专家莫里森少将所言,“为了挽救蒙达和维拉,日军继续损失着无法补充的飞机、舰船和人员。后来为了从蒙达和维拉撤退,又继续损失更多的飞机、舰船和人员。日军的增援和撤退虽做得不错,但这一系列胜利却酿成了他们最后的失败。” 海战暂时告一段落,让我们将目光再次转回岛上。在日军环形防线正面,美军第一六九团沿蒙达小道的进攻依然举步维艰。那些美国大兵已很久没有换过军服,甚至连两小时的睡眠都属奢侈。他们个个蓬头垢面,目光呆滞,胡须足足有半英寸长。行军路上,他们已完全没有活力,只是机械性迈腿而已。当埃森上校将360名患上“战地神经症”的官兵送回瓜岛时,恰好被到那里视察的战区陆军司令官哈蒙中将碰上。怒不可遏的哈蒙立即将其中300人重新送回前线,并特意安排一名少校参谋负责“押送”。陆上战斗迟迟无法打破僵局,同样让特纳焦急万分,他下令特兰普·霍兰上校的第三十七步兵师第一四五团(欠第三营)立即从瓜岛开赴伦多瓦,随时准备渡海增援。 7月11日,赫斯特少将一怒之下解除了埃森上校的团长职务。刚刚抵达伦多瓦的霍兰接到电令,迅速渡海到扎扎纳接替埃森的职务,指挥第一六九团发起新的攻势。除留下西奥多·帕克中校指挥第一四五团之外,霍兰将司令部成员全都带到了扎扎纳。 随后,霍兰组织的又一次进攻同样以失败告终。在日军炮火阻击下,美军仅14日单日就损兵101人。虽然第一七二团顺利拿下莱阿纳,缩短了补给线,并且迫近了日军的主防线,但此时美军已成强弩之末,再也无力前进半步。第一次总攻击别说拿下蒙达机场,连日军第一道防线都没攻下来,反而付出了亡90人、伤636人的惨痛代价。因车祸、精神失常或疾病造成的非战斗减员超过千人,每天仅因“战地神经症”退出战斗的多达50~100人。7月15日,赫斯特少将下令停止进攻并向上级求援。 在新乔治亚岛北部,由利弗塞奇上校领衔的北部战斗群作战同样严重滞后。7月8日清晨,舒尔茨中校的第一四八团第三营完成了封锁蒙达—巴伊罗科小道的任务。7月12日,海军陆战队第一突击营艰难攻克埃诺卡伊,比原计划整整推后了5天。美军声称在战斗中毙敌120~150人,自己亡47人、伤74人、失踪4人。其间,因口粮和淡水告罄,所罗门航空队派出运输机实施了空投。到17日,缺少粮弹的第一四八团第三营还是放弃了封锁任务。 考虑到士兵极度疲乏且第一突击营已丧失进攻能力,利弗塞奇向特纳恳求,至少派2个营兵力前来增援。特纳不愿动用总预备队第三十七步兵师,只在7月18日向北部派去了陆战队第四突击营。利弗塞奇集中兵力准备攻打巴伊罗科。 美军的推进速度只能用米来计算,让在努美阿坐镇的哈尔西焦急万分。7月11日,受哈蒙委托,美军驻瓜岛第十四军司令官奥斯卡·格里斯伍德中将——倒霉的帕奇早已被马歇尔调回华盛顿了——登上伦多瓦岛。经过两天巡视,他致电哈蒙:“客观地讲,情况很糟。第四十三师快要累趴下了。我个人的看法是,他们永远都无法拿下蒙达,尽管敌人的抵抗目前并不是很激烈。”格里斯伍德建议将第二十五步兵师、第三十七步兵师悉数投入新乔治亚岛作战,因为“目前仅凭第四十三师的两个团是无法取得突破的”。 哈蒙于是向哈尔西建议,由格里斯伍德接过岛上美军的指挥权。特纳反对临阵换将,他认为到目前为止,赫斯特的指挥还是值得钦佩和肯定的,贸然撤换,将给第四十三师士气造成巨大打击。哈尔西赞同哈蒙的观点,授权他全面指挥新乔治亚岛的陆上作战,在最短时间内拿下机场。战后,哈尔西描述当时的心情:“那种声誉被炙烤的焦味,至今仍然让我感到呛喉。” 接到哈尔西发来的电令,在瓜岛坐镇的哈蒙中将立即决定,解除赫斯特的职务,由格里斯伍德全面指挥岛上作战,赫斯特专职指挥自己的第四十三师。罗伯特·贝特勒少将第三十七师、劳顿·科林斯少将第二十五师第一六一团受命逐次登岛参加战斗。 在珍珠港,尼米兹上将正在谋划攻击吉尔伯特群岛的“电流行动”。根据第五舰队司令官斯普鲁恩斯中将提议,特纳将出任第五两栖舰队司令官,其第七两栖舰队司令官职务将由威尔金森少将接任。 因战役正处在胶着阶段且陆上指挥官刚刚更换,特纳认为,自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无法走开。他给哈尔西发去了一封电报:“基于对威尔金森和我自己的公平考虑,建议由我继续留下来指挥作战,直至情况变得顺畅为止。”特纳认为,目前自己到珍珠港仅是从事准备工作,而眼前正有恶仗在打,这对任何一位军事将领都是极大的诱惑。但哈尔西认为,特纳之前因为换人已经与哈蒙产生了矛盾,继续留下来只能使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对威尔金森也不公平。于是,他断然给特纳回电:“鉴于目前太平洋舰队正需要你,威尔金森接替你职务的命令于7月15日正式生效。” 其实,特纳大可不必如此。美军随后沿中太平洋发起的攻势对战争的影响是决定性的,将使哈尔西在南太平洋及麦克阿瑟在西南太平洋发起的所有军事行动都黯然失色。特纳随后率领第五两栖舰队,在未来的战斗中攻城拔寨,所向披靡,最终赢得“两栖作战大师”的美誉。打个不恰当比喻,老酒认为,100个军迷中知道特纳的不会少于80人,但知道威尔金森的应该不超过50人,知道第七两栖舰队司令官巴比少将的可能更少了。 7月份在南太平洋,除了特纳,还发生了一系列人事变动。紧随特纳离开的是所罗门航空队司令官米切尔少将,他的离职是健康原因。在瓜岛任职的4个月里,志在咸鱼翻生的米切尔可谓呕心沥血,精心组织了一系列卓有成效的航空作战,最著名的当属猎杀山本的“复仇行动”。尽管说起话来轻声细语,在新闻媒体中的形象就像一个乡下土杂店的小老板,但几乎瘦成皮包骨头,满脸皱纹,头顶掉得只剩寥寥几根毛的米切尔,在哈尔西眼中是一个“比钉子还狠”的角色。两人曾一起参加过空袭东京之役。“我知道我们必须从日本人手中夺取制空权,”哈尔西后来这样说,“这正是我特意把他要来,派去瓜岛的原因,马克是一个战斗狂人,我非常熟悉他。” 因为在中途岛战役中表现平平,之后米切尔一直不亮眼。士为知己者死,受哈尔西之邀,重出江湖的米切尔,在所罗门群岛算是拼了老命。他指挥飞行员在4个月里干掉了日军500架飞机,将超过2000吨的炸弹投到了敌人头上。由于持续紧张和过度劳累,加上难以忍受的酷热和潮湿,米切尔的健康状况每况愈下,紧接着,一场疟疾使他的体重下降到52千克。 米切尔的职务被内森·特文宁陆军少将接替。哈尔西请求尼米兹批准让米切尔暂时离职休养,康复后重回南太平洋执掌航母舰队,他知道米切尔一定会喜欢的,这是每一位海军飞行员梦寐以求的岗位。但珍珠港和华盛顿另有打算。金派米切尔到圣迭戈出任一个海军航空兵部队司令官的闲职。尼米兹特意致函圣迭戈:“暂时让他先挂个名,一旦恢复健康,就立即返回前线。” 接下来,离开的轮到了哈尔西一直宠幸有加的参谋长。金和尼米兹,甚至作为文官的海军部部长诺克斯,一直对勃朗宁心存不满。哈尔西以满嘴跑火车著称。几位领导一致认为,安排一个老成持重的参谋长一定能更好地保护哈尔西,避免出现类似“1943年结束对日战争”的尴尬,影响他的“光辉形象”。哈尔西坚决抵制对勃朗宁的调动,甚至在诺克斯答应将其晋升少将的情况下依然拒绝放人。最后还是金更老到,他用新航母“大黄蜂”号舰长为钓饵,成功钓走了勃朗宁,这下哈尔西再不同意,实在说不过去了。华盛顿海军航空局坚决反对让勃朗宁出任这一炙手可热的职位,但金坚持,“只要立马让他从哈尔西身边消失,付出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 毫无悬念,酗酒成性的勃朗宁在新岗位上干得一塌糊涂。舰上所有人被他骂得狗血喷头,却连自己犯了什么错都不知道。一次,因一点儿小矛盾最终酿成的大冲突导致两名水兵落水身亡,军事法庭判勃朗宁渎职。当时任航母特混舰队司令官的米切尔借机建议将勃朗宁解职,得到了斯普鲁恩斯——他在中途岛海战时已经对勃朗宁深恶痛绝,只是碍于战况紧急,不得不用,才竭力忍受——和尼米兹、金、诺克斯的一致赞同。作为海军航空战专家,勃朗宁随后到了一个陆军参谋学校,以普通教员的身份度过了战争的剩余岁月。此情此景,让老酒蓦然想起了同样郁郁不得志的罗彻福特。 金为南太平洋战区提供了三个参谋长候选人。哈尔西最终选择了轻巡洋舰“丹佛”号舰长罗伯特·卡尼上校,之前他一直在梅里尔少将手下与日军的“东京快车”战斗。入选原因是他在三个人中最年轻。卡尼对弃船登岸出任参谋长工作非常失望,但他还是在7月26日平静地接受了任命,毕竟晋升少将,对每一名校级军官都是极大的诱惑。卡尼很快适应了新岗位,后来他称自己的团队是“哈尔西的进攻策略部”,觉得和哈尔西一起共事的那种自在感“比在马戏团还要有趣得多”。战后,1953年8月17日,卡尼以上将军衔出任了美国第十四任海军作战部部长。 闲话少叙,书归正传。7月16日,格里斯伍德登上扎扎纳,从赫斯特手中接过了地面作战的指挥权,这是他接任帕奇出任第十四军司令官之后首次真正接受炮火的洗礼。岛上形势异常严峻。北部利弗塞奇上校的作战远远落后计划,目前仅仅做好了攻击巴伊罗科的准备。在不断改善后勤补给并调兵增援的同时,格里斯伍德将第二轮总攻时间定在了7月25日。其间,海军陆战队第九守备营的15辆斯图亚特坦克登陆扎扎纳,将在第二次进攻中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 格里斯伍德在积极谋划进攻,对面的佐佐木同样不会坐以待毙。7月12日17时30分,之前突破美军防线前来增援的日军第十三步兵联队主力抵达农园一线。至此,佐佐木手中已经有了3个不完整的联队——第二二九、第二三〇、第十三联队。7月13日,东南支队作战参谋神谷义治匆匆赶到第十三联队,向联队长友成敏下达了作战命令:向美军登陆点扎扎纳侧后发起攻击,配合主力部队的正面反攻。虽然此前意外获得了一批美军运输机空投给利弗塞奇的粮弹,但在行军3天后,7月17日清晨,日军第十三联队再次出现粮荒。 在南部主战场,日军第二二九联队除夜间发起零星袭扰之外,一直坚守不出,让格里斯伍德和赫斯特大为疑惑,这和日本陆军在瓜岛的表现截然相反。此时,美军在机场附近的部署是前重后轻,主要作战兵力全部集中在一线,第四十三师右翼完全暴露在日军第十三联队面前。从扎扎纳到第一攻击线及莱阿纳的补给线异常空虚。按照佐佐木的计划,一旦第十三联队突然对美军扎扎纳登陆场发起进攻,再以第二二九联队正面突击,美军势必陷入首尾不能相顾的被动局面。 中所罗门地区战况紧急,东京给予了高度关注。7月11日,大本营陆海军部召开会议商讨对策,会议沿袭了以往陆海军一贯唱对台戏的老格调。参谋本部作战课参谋濑岛龙三抛出了之前的老观点,彻底放弃新乔治亚岛及中所罗门其他岛屿,后撤至布干维尔岛、新不列颠岛和新爱尔兰岛构筑新防线。海军坚决反对,坚持认为中所罗门就是美日决战的主战场,陆海军必须倾其所有,决死一搏。因为海军的坚持,参谋本部最终勉强收回意见,极不情愿地答应了海军的“决战战略”。得到东京传来的消息,大喜过望的古贺立即致电草鹿:“依大本营一贯拟订的为确保新乔治亚岛的方针,现地陆海军根据协定,务必继续大力增兵!” 此举正中东南方面陆海军最高指挥官今村和草鹿的下怀。第八舰队司令官鲛岛认为,7月13日的科隆班加拉岛海战已经重创了美军巡洋舰队,这正是输送兵员和补给的绝佳机会。鉴于东南支队正在谋划对美军登陆滩头扎扎纳的反击行动,今村和草鹿一致决定,再次给佐佐木派去一个步兵大队。这次被点名的部队是咱们的老熟人:第三十八师团第二三〇步兵联队第二大队。看番号,大家可能一时还想不起来,但听到大队长的名字,估计就有人想起来了——陆军中佐矢野桂二。年初在瓜岛,为第十七军撤退担任总后卫的正是这支部队。 7月15日,鲛岛重组了夜战编队。由西村祥治统领的编队分作三部分:主队是西村亲自领军的“熊野”号、“铃谷”号重巡洋舰;警戒队由刚刚到任的第二驱逐舰战队司令官伊集院松治指挥,编有“川内”号轻巡洋舰及“雪风”号、“皋月”号、“水无月”号、“滨风”号、“清波”号、“夕暮”号6艘驱逐舰;运输队由安武史郎大佐指挥,由“三日月”号、“夕凪”号、“松风”号3艘驱逐舰组成。 7月16日黄昏时分,“初雪”号和“望月”号率先从拉包尔起航,于17日7时抵达布因,分别靠上“水无月”号和“皋月”号进行物资转移。恰在此时,美军所罗门航空队出动36架“无畏式”、35架“复仇者”,在44架“海盗”和35架“野猫”的护航下,大举来袭。日军迅疾起飞48架零战实施拦截,但无法挡住数量占优的美军机群。双方战斗机缠斗之际,由71架攻击机组成的美军机群对布因港内的日军舰船发起了猛烈进攻。四艘两两相靠的日军驱逐舰无法快速机动,只能任由美机肆意投弹。“初雪”号被当场炸沉,“水无月”号、“皋月”号和“望月”号受到不同程度损伤。空战中,日军损失零战13架,草鹿只好调第二〇一航空队的战斗机前来补缺。 美机大举空袭之时,西村率主力舰队正从拉包尔兼程南下。草鹿判断美军很可能发起第二波空袭,当即于20时45分下令取消输送行动。西村遂率舰队掉头返航,于17日21时回到拉包尔。 7月18日,草鹿下令将重巡洋舰“鸟海”号编入主队。“皋月”号因伤无法出航,只好将受伤较轻,已经修复的“水无月”号取代运输队的“夕凪”号。当晚,日军各舰从驻泊港出发。19时许,主队、警戒队和运输队在海上会合,一起向科隆班加拉岛驶去。日军编队很快被美军一架执行夜间巡逻任务的“卡塔琳娜”发现。23时,日军三支编队依次驶入维拉湾。19日1时许,运输队在科隆班加拉岛卸下了所载102吨粮食弹药、60桶燃油和582名士兵,之后与主队、警戒队会合,掉头返航。 虽然侦察机及时发回了日军舰队出动的消息,但哈尔西实在派不出水面舰艇进行拦截了。19日凌晨2时30分,所罗门航空队6架“复仇者”鱼雷机挂载1000千克炸弹前来追击。美机对日军主队和警戒队实施了超低空轰炸,投弹高度仅比桅杆略高,因此又称作“平桅轰炸”。挨了1颗重磅炸弹的“夕暮”号当场沉没,228名水兵随舰沉没。西村下令“清波”号留下搭救“夕暮”号的幸存者,自己率主力舰队快速返航。 随后,美军5架鱼雷机和8架俯冲轰炸机前来追击,被命中1条鱼雷的“熊野”号航速大减。天亮之后,美军b-25机群再次来攻,轻松就将处于停航状态,执行救援的“清波”号击沉,240名水兵随舰沉没。当天傍晚,遍体鳞伤的西村舰队狼狈逃回拉包尔军港。日军艰难完成了输送任务,但付出了2艘驱逐舰被击沉、1艘重巡洋舰和2艘驱逐舰受伤的惨重代价,可谓得不偿失也。 美军不断加强空中封锁,使日军的输送活动变得越发困难。7月22日14时,运载南海第四守备队的“日进”号水上飞机母舰,在“荻风”号、“岚”号、“矶风”号、“凉月”号护航下,前往布干维尔。当船队行驶至肖特兰以北海域时,被一架美军侦察机发现。所罗门航空队立即起飞了4个波次的机群实施轮番攻击,搭载重武器的“日进”号被当场击沉。驱逐舰和岛上派出的3艘大发奋力救出约100名幸存者,仍有531人随舰沉入大海,重要装备12门速射炮、22辆中型战车、4门野战炮、20辆汽车及多台电台损失。这让被寄予厚望、配有强大机动火力的南海第四守备队重新回到了轻步兵时代。 7月23日凌晨3时,日舰“雪风”号、“三日月”号、“滨风”号从拉包尔出发,准备将第三十八师团一个大队约800人送上科隆班加拉岛。当天19时30分,编队遭到美军空袭,随后又遭到美军12艘鱼雷艇的拦截。日舰以火炮和鱼雷进行反击,击沉美军鱼雷艇1艘、击伤2艘,日舰仅有轻微损伤。21时30分,日舰进入锚地卸载,卸载即将结束时,又有美机前来投弹。为避免出现更大损失,日舰只好停止卸载,掉头返航。日舰返航途中遭到美机的鱼雷攻击,侥幸未受损失,于24日14时返回拉包尔。 7月27日,日军“三日月”号、“有明”号驱逐舰受命向新不列颠岛西部格罗斯特角运送补给,因对该区域情况不明,两舰不慎触礁搁浅。28日,第五航空队肯尼中将派出b-25机群发起多轮攻击,将搁浅的两舰彻底炸沉。因搁浅地点距海岸较近,大部分水兵乘登陆艇上岸,仅有7人随舰而亡。 短短两周,日本海军损失了5艘驱逐舰。痛定思痛、心如刀割的草鹿决定逐渐取消用宝贵的巡洋舰和驱逐舰执行运输,任务改由渔船或小型舟艇承担。美军迅速发现了日军的战术变化,同样改变出动巡洋舰和驱逐舰进行拦截的办法——也实在派不出更多的巡洋舰了——特意调来了数十艘鱼雷艇,专门用来拦截日军的小型舟艇。 7月18日,随着陆战队第四突击营在埃诺卡伊登陆,利弗塞奇上校的兵力达到了4个营3000人,北部战斗群的最大软肋是缺乏攻坚利器重型火炮,仅第一四五团第三营有6门81毫米迫击炮。7月20日,利弗塞奇集中3个营猛攻巴伊罗科。驻守该地的是日军第四十五步兵联队第二大队、第十三步兵联队两个中队、第六野战炮兵联队第八中队及吴海军第六特别陆战队本部约1500人,指挥官是吴六特司令官奥村三郎。由于缺乏炮火支援,美军的攻击异常困难。到当天傍晚,美军付出亡46人、伤161人的惨重代价,全线受挫。伤员多得只能分批向后输送,连“卡塔琳娜”都被紧急调来运送伤员。21日,功败垂成的利弗塞奇下令停止攻击,部队返回埃诺卡伊。 虽然佐佐木的反攻计划甚为巧妙,但此时友成敏手下只剩不完整的两个大队,所有官兵饥渴交加。7月17日傍晚,第十三联队第一、第三大队从集结地出发,很快被美军侦察兵发现并以炮火阻击。第一大队大队长木舟下令全军突击,美军前沿阵地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士兵纷纷跳出战壕,向后逃窜。日军成功冲上了美军刚刚修好的汽车道。从错愕中惊醒过来的美军依托阵地,集中火力阻敌前进,成功分割了第十三联队联队部和两个大队之间的联系。战至黎明时分,美军伦多瓦岛的重炮开始发威,将日军的前进道路死死封住。中午时分,眼见伤亡惨重且无法形成突破的友成敏只好放弃进攻,率队重新返回集结地。 为策应第十三联队的行动,当晚美军正面日军第二二九联队第三大队大队长小岛文藏大尉同时受命出击,同样被美军的优势火力击退。当晚,在莱阿纳滩头,美军第一〇三团第三营打退了日军第二二九联队第二大队的反击。虽然日军第十三联队的反击一度突入美军一字长蛇阵的核心地带,给对手造成了混乱和不小伤亡,但终因缺乏炮火支援,兵力不足,无法扩大战果。扎扎纳、莱阿纳、雷尼克山岭等战术要点依然牢牢掌握在美军手中。佐佐木试图扭转战局的反攻行动,就这样无果而终。 日军反攻遭遇挫败,但王牌第十三联队作为机动部队,始终游离在主战场之外,随时可能采取下一步的袭扰行动。7月22日,他们距美军进攻线右翼只有4500米。佐佐木显然不愿坐等美军来攻,23日,他命令友成敏对据守右翼马蹄山的美军发起第二次进攻,击破美军抵抗后,沿蒙达小道东进,荡平美军后方,一举扭转被动局面。但新乔治亚岛恶劣的自然条件,限制了日军的机动,友成敏尚未抵达攻击阵位,南部主战场已经出现了有利于美军的重大变化。 就在日军积极谋划反击的同时,美军增援部队正源源不断地从扎扎纳登陆。格里斯伍德中将认为,第一次进攻失败的主要原因在于低估了东南支队的实力。要想在第二次攻击中取得胜利,美军兵力和火力至少要达到敌人的3倍以上。7月21日,巴克斯特上校率第一四八步兵团的两个营向西推进,从第一六九团手中接过了防务。霍兰上校重回第一四五团。前段作战表现欠佳的第一六九团,在伯纳德·林劳尔中校的率领下,返回伦多瓦岛休整,在接受了212名补充兵员后,于7月24日重返莱阿纳,充当第四十三师总预备队。7月23日,贝特勒少将率第三十七师主力登上新乔治亚岛。到24日,美军在从蒙达机场东梢起,沿东南至西北走向2700米正面,一字排开了15个营兵力。此前,7月20日,从莱阿纳到蒙达小道的一条简易公路修好通车,美军后勤补给得到了根本性改善。赫斯特少将慨叹道:“从此我们再也不需要依赖飞机空投了。”格里斯伍德自信满满,决心以一次排山倒海般的迅猛攻势一举拿下机场。 7月25日是美军总攻日。清晨,6时09分,伯克中校率7艘驱逐舰率先登场亮相,在35分钟内对岸上的日军阵地打出了4000发127毫米炮弹。海上舰炮打击尚未结束,6时30分,从瓜岛和鲁塞尔机场飞来的254架战机前来助兴,在日军阵地上一股脑儿投下227吨炸弹。最后发威的是地面炮兵,第一〇三、第一五二野战炮兵营打出2150发105毫米炮弹,第一三〇野战炮兵营也消耗了1182发155毫米炮弹。 美军的立体打击气势惊人,但并未取得多大效果,仅炸死日军2人、炸伤8人,炸坏轻机枪5挺。东南支队司令部宿舍区被完全摧毁,佐佐木只好将司令部转移到金刚山北斜面。7时整,美军炮火开始向前延伸,第四十三步兵师随之发起了地面冲锋。到10时,第一七二团在日军第二二九联队第六中队主防线前再度受挫,在得到坦克增援后攻击才得以维持下去。日军的阻击顽强且高效,战至14时30分,美军已有3辆坦克被轰趴窝,地面步兵随之停下了进攻脚步。第一七二团当天的攻击再次以失败告终。 虽然在兵力和炮火上占据绝对优势,美军的进攻依然举步维艰。第一〇三团的进攻同样被日军第二二九联队第五中队顽强击退。冲在最前的一个连反被日军合围。美军派出5辆坦克解救未果,先锋连只好放弃已占阵地,寻隙撤回后方。右翼第三十七师的进攻同样未取得多大进展。日军以亡37人、伤184人的代价将美军第一天的攻势化为无形。 对第四十三师的糟糕表现,哈蒙中将失望至极,他认为主要问题出在指挥官身上。7月29日,赫斯特少将被战场免职,美国师师长约翰·霍奇斯少将接过了第四十三师指挥权。霍奇斯曾参加过血腥的瓜岛战役,格里斯伍德认为“他是除第二十五师师长科林斯少将之外,本战区丛林战经验最丰富的师长”。 其间,一直游离于主战场边缘的日军第十三联队经4天艰难行军,终于赶到了马蹄山一线。美军最右翼的第一四八团成为友成敏最理想的攻击对象。7月28日,日军一部突袭了第一四八团补给仓库,不但获得了难得的粮草,而且将该团补给线一举切断。在双方随后的激战中,美军亡21人、伤48人,日军亡37人、伤54人。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第三十七师师长贝特勒少将认为,深入敌腹地1300米的第一四八团与邻近第一六一团严重脱节,随时有被包饺子的危险。虽然连续4次下达了暂时后撤、拉平战线的命令,但团长巴克斯特上校不愿轻易放弃艰难取得的阵地,迟迟不下达撤退命令,该团在7月30日终被日军合围。包围圈中的美军饮水告罄,饥渴难耐。前来送水的友军遭日军阻截,无法前进。好在天不灭曹,当晚天降暴雨,全团将士冒着被日军狙击手射杀的危险跑出阵地,用钢盔和罐头盒接下雨水,总算暂时解了水荒。 7月31日,恼羞成怒的贝特勒少将命令巴克斯特炸掉所有重装备向北突围,他们当晚的突围行动被日军击退。8月1日,巴克斯特上校在师长“时间宝贵,抓紧突围,立即行动,速度至上”的严厉命令下,下令全团官兵上刺刀,于8时05分在炮火的支援下发起了冲锋,终于撕破了日军薄弱的包围圈——以严重受损的两个步兵大队包围美军一个整团,这饺子明显属于馅多皮薄了。几天战斗下来,美军第一四八团亡61人、伤128人,官兵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他们随即被打入预备队。日军可谓败中有胜,佐佐木的战术安排并无太大失误,是兵力不足使得战术目标无法实现。 美军的疯狂进攻同样使日军付出了惨重的伤亡代价。从25日开始,日军第二二九联队平均日死亡40~50人,战伤逾百人——后来日军陆军战史称“新乔治亚岛战场如修罗场一般惨烈”。7月29日,平田清点了队伍,发现3000人的联队几乎变成了空架子,可战之兵只剩可怜的1241人。面对一线部队苦苦支撑、伤亡惨重的不利状况,一向沉稳的佐佐木逐渐失去了耐心。照此下去,不出10天,他的部队将完全丧失战斗力。唯一的办法依然是向上司求援。 7月30日,美军的攻势更加猛烈。平田率兵死守战略要点马蹄山,同时派人将联队军旗送往支队司令部,请佐佐木代为保管。可见此时的平田已有“全员玉碎”的思想准备。当日,美军第一六一团经过7天苦战,终于攻克了有46个坚固地堡和32个火力点的巴克利高地,日军防线逐渐出现崩溃迹象。 31日,平田再次清点残兵,第三大队第十一中队可战之兵还剩7人,第九中队仅剩4人,兵力最多的第十中队也不过38人。第一大队大队长原正夫、第三大队大队长小岛文藏及大部分中队长业已阵亡。美军以坦克带领步兵进攻,用火焰喷射器将日军一个个从巧妙伪装的掩体中赶出来,或者干脆将他们烧死在里边。战场上,白刃格斗随处可见。 30日晚,平田旋风一般冲进了佐佐木的司令部,断然要求冲出阵地,发起“玉碎冲锋”,声称这样总比憋在碉堡里被美军用火烧成焦炭强。此时,第十三联队友成敏发来急电:“目前一线可战之兵仅剩不到300人,速请支队下达命令,本联队转往后方,暂时休整,展开持久战甚为必要。” 友成敏的电报表明,日军两个主力联队在美军的猛烈攻击下锐气尽失,反击的可能性已不复存在。佐佐木的头脑异常清醒,目前最明智的做法是收缩战线,暂时后退,整理残兵,以图后举。当夜,他断然下达命令,全军放弃主防线,逐次与敌脱离接触,向蒙达以北的二线阵地转移。 美军对日军的撤退一无所知。翌日,美军第一四五团第二营在炮火掩护下,紧张兮兮地登上马蹄山,发现那里已空无一人。至此,美军第三十七师以重大伤亡为代价,总算完成了第二轮攻击第一阶段的任务。 8月1日,天气晴朗,战场形势对美军可谓一片大好。横亘在第四十三步兵师面前的只剩下三角山,第三十七师已经占据了巴克利高地和马蹄山,第一四八团的突围已经顺利实现。美军的下一个攻击目标,无疑就是此时已起不到多大作用的蒙达机场。 当天傍晚,第一〇三团已攻至机场跑道外围,东南支队主动撤退让出机场,这里已成为两军的中间地带。从8月2日到5日,美军各部一路粉碎日军的抵抗,向前推进,但每前进一步都必须付出血的代价。 蒙达危急!经今村和草鹿紧急磋商,决定再次派出第二十三联队第三大队前往增援。7月31日晚,鲛岛匆忙以驱逐舰“荻风”号、“岚”号、“时雨”号组成运输队,运载54吨军需物品和763名海军士兵,在驱逐舰“天雾”号的护卫下,从拉包尔起航。舰队于当天午夜时分抵达布因,卸下人员和物资,再装上53吨补给和矢野大队900名士兵,从布因出发,前往科隆班加拉岛。 8月1日22时,运输队在吉佐岛以东海域与美军5艘鱼雷艇迎头相遇。负责护航的“天雾”号立即出列,发起攻击。3艘运载人员和物资的驱逐舰径直前往科隆班加拉岛,从容卸载,掉头返航。“天雾”号击沉美军1艘鱼雷艇,迅速与敌脱离接触,后与运输队在海上会合,于8月2日17时回到拉包尔。 被“天雾”号击沉的pt-109号鱼雷艇并非中炮,而是被驱逐舰直接撞沉的。当时海上漆黑一团,日军“天雾”号和美军鱼雷艇均未配备雷达,双方相撞,导致块头小的鱼雷艇断为两截,随后沉没。对财大气粗的美国人来说,损失小小1艘鱼雷艇本不算什么大事,但这艘艇的中尉艇长很有名,他就是未来美国第三十五任总统约翰·肯尼迪。后来,回忆脆弱的驾驶座被撞击瞬间的感受时,肯尼迪说:“就是那种被打死的感觉。” 鱼雷艇沉没导致2名水兵当场阵亡。包括肯尼迪在内的11人,经5小时奋战,游上了附近一座小岛。其间,肯尼迪用牙齿咬住伤势最重的一名士兵的救生衣带子,顽强将他拖到了岛上。他们在岛上邂逅了为盟军“斐迪南”服务的土著侦察兵埃洛尼·库马纳和尤库·加萨。肯尼迪在一个椰子壳上刻下了这么一段话:“土著侦察兵知道位置,可以引路,有11个人还活着,需要小船。肯尼迪中尉。”库马纳和加萨冒死穿越日军控制海域,将“椰子信”送到了伦多瓦岛美军的鱼雷艇基地。 肯尼迪和同伴经历了一周的磨难,被同队的pt-157号鱼雷艇救回伦多瓦。因为在事件中表现出的决心和勇气,肯尼迪成为美国各大报纸争相宣传的新闻人物,并先后获得紫心勋章、亚洲—太平洋战役奖章、二战胜利纪念章、海军勋章及海军陆战队勋章等。 1961年1月20日,肯尼迪正式就任美国总统。在就职典礼之后举行的庆祝游行上,一辆pt-109艇模型经过了检阅台,向曾经作为该艇艇长的总统致敬。之前肯尼迪曾盛邀当年的恩人库马纳和加萨前往美国,参加就职典礼仪式。所罗门群岛的政府官员以两人“模样粗俗”为由,另行指派了出席代表——老酒猜测很可能就是这些官员自己。 作为当年撞沉pt-109艇的“天雾”号驱逐舰舰长,花见弘平于1961年1月接受了美联社的专访,详细描述了当时与肯尼迪所率美军舰艇激战的经过。1961年1月25日,肯尼迪在白宫会见日本客人时,意外收到了一份特殊礼物——“天雾”号幸存17名水兵的集体签名。这些船员表达了各自对肯尼迪的问候和美好祝愿。1962年,美国华纳兄弟电影公司以该事件为素材,拍摄了电影《pt-109》(中文译名《巡逻艇》)。 8月2日,美军越过跑道,开始强攻机场周围日军盘踞的高地。当天的激战导致矢野大队的两个中队失去战斗力。东南支队机场防线随时面临全线崩溃的危险。美军显然已经冲过了地形瓶颈,兵力和火炮优势逐渐得到充分发挥。日军的抵抗已经变得毫无意义,只会平添更多伤亡。鉴于形势已无法挽回,8月3日清晨,鲛岛电令佐佐木放弃机场。 8月4日凌晨3时,佐佐木下令全线后撤。第二二九联队几乎伤亡殆尽,一旦遇敌围剿,随时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佐佐木下令原拟撤回科隆班加拉岛的第十三联队暂时停下脚步,掩护第二二九联队安全转移。 8月5日凌晨,日军东南支队主力顺利撤出机场阵地,奇迹般地实现了向新防线的转移。8时,佐佐木下令主力向科隆班加拉岛撤退,并留一部兵力据守巴伊罗科,继续顽抗。 随着日军主动撤出,经过36天激战的美军,终于加快了推进速度。第一四八团完全控制了蒙达到巴伊罗科的小道,第一四五团、第一六一团经3天激战,占领比比洛山。第四十三师同样不甘落后,经4天激战,攻占了东南支队司令部所在地金刚山,可惜佐佐木已率众绝尘而去。 5日下午,美军第一〇三团穿越布满弹坑和飞机残骸的跑道控制了机场。在比比洛山靠前指挥的第四十三师副师长温格准将见状,激动万分,立即给师长霍奇斯少将打去了电话:“14时10分,蒙达机场是我们的了。” 接到霍奇斯打来的电话,格里斯伍德迫不及待地致电哈尔西:“我们的地面部队已经从日本人手里完全拿下了蒙达,现谨将它献给您。此刻的太阳是多么辉煌灿烂呀!在蒙达之战中,我们的所有兵力能够如此团结一致作战,这是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的。” 哈尔西迅疾做出了回复:“可以认为,这就是我们能够拿下蒙达并消灭如此多敌人的制胜法宝。这种精诚团结和不屈不挠的战斗精神,可以确保我们在未来的进攻中取得胜利并消灭我们兵锋所指的所有敌人。让日本人统统见鬼去吧!” 东南前线连连失利,让裕仁大为不悦。就在蒙达机场落入美军之手的8月5日,裕仁就新几内亚和所罗门群岛的一连串败北,申斥了参谋总长杉山:“我们再也不能被人一寸一寸地推回来了。连续后退不但会对敌人产生影响,也会影响到第三方国家。你们究竟打算何时发起‘决战’呢?” “我们处处都不顺手,”杉山回答说,“对此我深表遗憾。” 3天后,8月8日,裕仁把矛头转向了海军。“海军究竟在干些什么?”他问侍从长莲沼藩,“难道我们就没有办法让我们的军队去进攻敌人吗?他们正逐渐被推回来,逐渐失去信心。他们难道不能想点儿办法,在什么地方给敌人一次狠狠的打击吗?”莲沼只能以沉默作为回答。 8月5日,海军第二十四、第七十三工兵营进驻蒙达,开始了紧张的机场重修和扩建工作。岛上珊瑚资源异常丰富,加上大型工程机械一应俱全,美军的机场整修工作进展神速。8月7日,机场已可供战机临时备降使用。14日,海军陆战队第二航空大队司令部从伦多瓦岛推进至蒙达,24架“海盗”战斗机随之进驻。加上塞吉角的简易机场,美军已成功实现了陆基航空基地的前移。 到10月中旬,蒙达机场长2000米的硬质珊瑚跑道宣告完工,完全具备了起降重型轰炸机的能力。10月20日,特文宁少将率所罗门航空队指挥机关从瓜岛移至蒙达。已经成为大后方的亨德森机场从此逐渐淡出我们的视线。 美军历尽千辛万苦,拿下了机场,但新乔治亚岛的日军残部远未肃清,岛北军事重镇巴伊罗科依然牢牢控制在日军手中。7月以来,美军已累计向新乔治亚岛投入兵员26748人。数量貌似还不算少,但其中后勤、工兵等辅助部队占了总人数的57%,战亡、战伤和疾病导致前线可战之兵急剧减少。贝特勒少将第三十七师本有7000名作战兵员,现在只有5200人。最先登岛的第四十三师差距更大,满编战斗人员8000人实际上,只剩4536人。之前格里斯伍德曾致电负责北部作战的利弗塞奇上校,能否将他的两个陆军步兵营调往蒙达方向,只留陆战队第一、第四突击营在北部作战。利弗塞奇的回答非常婉转:“完全可以!但我必须准备随时放弃已经占领的里斯港或埃诺卡伊。”这话等于没说。格里斯伍德只好作罢。 早在7月28日,格里斯伍德已经伸手向战区陆军司令官哈蒙中将要兵。这让哈尔西和哈蒙犯起了踌躇。原计划向新乔治亚岛只投入1个步兵师,现在已经增加了1个师,连准备用于布干维尔岛作战的第二十五师也派去了第一六一团。按道理,兵力不算少了,当时动用第一六一团时,哈蒙认为已经到了极限。但格里斯伍德还不满足,若之奈何? 思忖再三,哈蒙做出了一个艰难而理智的决定:满足格里斯伍德的一切要求,将第二十五师从布干维尔战役的参战名单中画掉,其下属第二十七团即刻开赴蒙达。29日,战区陆军司令部作战参谋托马斯·罗伯特上校飞赴第十四军司令部,通报一个团的援兵很快将会到来。谁知道,格里斯伍德还不满足,他让上校转告哈蒙,干脆把精锐第二十五步兵师全给我得了,好人要做就做到底。对这种近乎过分的要求,哈蒙再次慨然允诺:第二十五师师部及第三十五步兵团立即开赴前线。 机场失守,佐佐木只好率残兵退守巴伊罗科,负隅顽抗。第八方面军司令官今村认为,只要牢牢控制巴伊罗科和科隆班加拉岛,就能对蒙达机场形成威胁。鉴于东南支队主力第二二九联队在机场守卫战中损失殆尽,第十三联队同样在外围袭扰战中损失惨重,今村和草鹿会商决定,继续给佐佐木派出增援,据守北部区域的同时,伺机重夺机场。鉴于手头兵力严重不足,今村临时将第三十八师团补充兵员1200人编成了一个集成大队,大队长是见上喜郎。集成大队下辖8个步兵中队,其中第一到第四中队拟补充第十三联队,后4个中队补充第二二九联队。就在部队临出发前,今村忽然改变了主意,扣下第四、第八中队,其余6个中队仍由海军负责向前输送。 根据日军近期动向,美军第三两栖舰队司令官威尔金森少将判断,他们很可能准备向新乔治亚岛派出援兵。科隆班加拉岛海战中,3艘巡洋舰均遭不测,目前尚在维修之中,盟军暂时无可出海作战的巡洋舰。威尔金森只好命令第十二驱逐舰分队司令官穆斯布鲁格中校,率第十二、第十五驱逐舰分队的6艘驱逐舰出海拦截,之前一直充当“龙套”的美军驱逐舰,终于捞到了单独露脸的机会。 在向穆斯布鲁格提供了完整的情报及最近几次海战的情况之后,威尔金森建议:“日军的鱼雷比我们好,我们的火炮比他们强,我军应尽量进行远距离炮战。”穆斯布鲁格辩解说:“从1941年5月以来,我们的驱逐舰已经进行过良好的雷达指挥下的鱼雷训练。”言外之意,他想在日军擅长的鱼雷战上与敌一决高下。威尔金森大度地表示:“你对自己的舰艇了解得比我多,你自己考虑如何作战吧。”这就等于授权穆斯布鲁格,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图机动灵活地指挥战斗。 此前,众多美军驱逐舰只能参加一些护航或搭救人员的辅助活动,从未像日军的同行那样单独出海作战。一些驱逐舰军官对自己承担的“保镖”角色一直心怀不满,其中代表人物就是前第十二驱逐舰分队司令官伯克中校。伯克认为,驱逐舰作战能力非常全面,完全可以独立承担作战任务。虽然一直得不到重用,伯克仍然潜心研究,为驱逐舰独立作战制订了一套翔实的作战计划:将舰船编为按纵队并列的两支分队,其中一支在暗夜中接敌,发射鱼雷后迅速转向撤离。当鱼雷奔向目标,敌舰对转向撤离的驱逐舰开始炮击时,第二分队从另一个方向发起突袭。当敌人转而对付第二分队的攻击时,第一分队再掉头进行攻击。通过两队的密切配合,使敌疲于奔命,最终将敌人击败。伯克认为,所罗门群岛一带岛屿众多,可以最大限度地隐匿第二分队的行踪,以达成袭击的突然性。可惜就在本次战斗之前,伯克被临时调走。幸运的是,接替他职务的穆斯布鲁格中校对这种战术极为认可,现在他将带队第一次实践伯克的新战术。 出航之前,异常兴奋的穆斯布鲁格召集6位舰长部署了作战计划。以装备3~4座四联装533毫米鱼雷发射管的第十二驱逐舰分队“邓拉普”号、“克雷文”号、“莫里”号为第一分队,由他本人亲自指挥。舰炮火力较强的第十五驱逐舰分队“兰格”号、“斯特莱特”号、“斯塔克”号由罗杰·辛普森中校指挥。这3艘舰只装备了2座四联装鱼雷发射管,却增加了4门40毫米火炮。穆斯布鲁格强调,如果日军船队以作战舰艇为主,则第一分队率先发起攻击。如果日军船队由运输船或小型舟艇组成,则第二分队首先发难,第一分队实施外围警戒。各舰舰长对作战计划均了然于胸。美军的最大优势在于,各驱逐舰均配备了对海搜索的sg短波雷达。 8月6日凌晨3时,日军两支运输队陆续从拉包尔出航。“川内”号轻巡洋舰运送450名陆军官兵和130吨补给物资,当天21时40分抵达布因,卸下人员和物资,顺利返航,于7日14时30分回到拉包尔。 科隆班加拉岛运输队由“荻风”号、“岚”号、“江风”号驱逐舰组成,搭载940名陆军官兵和90吨补给物资,由三大祥瑞之一的“时雨”号担任护航,指挥官是坐镇“荻风”号的第四驱逐舰分队司令官杉浦嘉十海军大佐。14时30分,日军舰队经过布卡岛以北水域时,云层中隐约出现一架美军巡逻机的身影。日军无线电截听到了“加急”电信信号,杉浦据此判断,舰队行踪已经被美军发现,当晚很可能将有一场夜战发生。 同日9时30分,穆斯布鲁格率美军6艘驱逐舰从图拉吉起航,经鲁塞尔群岛和新乔治亚岛以南进入吉佐海峡。美军侦察机准确在布卡以北发现了向南高速航行的4艘日舰,可惜穆斯布鲁格直到傍晚才收到这条重要的信息。但他认为,侦察机下午发现的日舰因为惧怕盟军战机,不太可能在白天大摇大摆驶向新乔治亚岛。他们如果选择在夜间行动,此时一定会在维拉湾一带蛰伏,等待天黑。念及此处,穆斯布鲁格立即率队开赴维拉湾,命令除值班警戒人员之外的其余官兵抓紧就餐,同时实施灯火管制,以免被日军提前发现,所有官兵进入战位,准备战斗。 22时30分,美军舰队以15节航速穿过吉佐海峡,驶入维拉湾。穆斯布鲁格下令变航行队列为战斗队形。鱼雷厉害的第一分队在前,火炮厉害的第二分队在其右后,相距3700米的两队均以单纵队航行。之后穆斯布鲁格变航向为124度,对布拉基特海峡实施搜索。23时20分,美舰再次转30度航向,沿科隆班加拉岛西海岸搜索前进。10分钟后,旗舰“邓拉普”号的雷达首先在西北19000米外发现敌舰。穆斯布鲁格立即通过tbs发出通知“发现敌舰”,随即率第一分队左转,与目标进行相向运动,以便实施鱼雷攻击。第二分队同时左转,仍在穆斯布鲁格右后航行。 当晚,海上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日军指挥官杉浦认为,布拉基特海峡入口处才是美军舰艇经常出没的危险海域,因此尚未提前进入战备状态。一直到双方距离拉近到7400米时,日舰依然没有发现不断接近的美舰。 23时41分,当美军鱼雷分队与日舰拉近到5700米时,穆斯布鲁格下令发射鱼雷。鱼雷设定速度36节,冲向敌舰奥古斯塔需3~4分钟。第一分队3舰以3秒为间隔各射出8条鱼雷,之后急速右转90度,成单横队向东,与敌脱离接触。美舰鱼雷管新装备了防护罩,可以挡住发射时出现的闪光,所以日舰对不断逼近的巨大危险毫无察觉。 23时42分,日军瞭望哨隐约发现,科隆班加拉岛的背景中似乎有黑影晃动。经仔细辨认,那竟然是前来阻截的美军舰队。杉浦立即下令准备战斗。一众水兵手忙脚乱地进行准备,瞭望哨已捕捉到了海面上疾驰而来的鱼雷航迹。因双方在高速接近,美军在5700米处发射的鱼雷,实际航行距离只有4000米,日舰实施紧急规避已来不及。 “荻风”号先后被2条鱼雷命中,剧烈爆炸将2000吨的驱逐舰抬出水面达1米多高,又重重砸向水面,巨大的火光随着无数金属碎片与人体残肢漫天飞舞。“岚”号左转时接连被3条鱼雷命中,锅炉舱随即燃起大火。“江风”号同样挨了2条鱼雷,其中1条准确命中弹药舱,一系列殉爆将驱逐舰舰首炸得不知去向。日舰爆炸引燃的冲天大火,一度使30公里外库拉湾美军鱼雷艇上的水兵认为,科隆班加拉岛火山爆发了。 殿后的“时雨”号立即发起鱼雷反击。就在第8条鱼雷即将射出之时,瞭望哨发现3条白色雷迹正朝驱逐舰舰首直冲过来,最近的已不足800米。坐镇该舰的第二十七驱逐舰分队司令官原为一高喊“右满舵”,同时紧抓栏杆,膝盖几乎跪在了甲板上。第一条鱼雷从舰首20米外掠过,第二条更近,第三条几乎肯定可以命中。原为一好像听见从舰首方向传来沉闷的声响,但不敢确定驱逐舰是否已被击中。“时雨”号原地进行了一整圈急速回转规避,海面上又有几条鱼雷从舰首30米开外划过。 后来,原为一回忆说,那是他一生中几乎窒息的2分钟。三大祥瑞之一的“时雨”号果真名不虚传。4个月后,它进入干船坞维护,被发现方向舵上有一个“2英尺宽的大洞”,1条美军鱼雷穿透了舰体,却没有爆炸。侥幸逃过一劫的“时雨”号向右急转,同时施放烟幕弹向西北撤退,准备暂时脱离战场,重新装雷,杀美军一个回马枪。因美舰均在高速机动,之前“时雨”号射出的8条鱼雷全部落空。 美军射出的24条鱼雷竟然有8条命中目标,可惜命中“时雨”号的那条未能爆炸。完成雷击的穆斯布鲁格迅疾率第一分队向东脱离,辛普森带领炮击分队转向西南疾进。在占据了最有利的“t”字形阵位后,辛普森下令开火,“斯塔克”号寻隙射出了4条鱼雷。再次被1条鱼雷命中的“江风”号舰体折断,徐徐下沉。 此时,美军第一分队同样转舵南行,从东北方向对日舰开炮,日舰瞬间陷入来自两个方向的交叉炮击。重伤的“荻风”号和“岚”号起初还能以舰炮进行还击,但很快被美军猛烈的炮火打得晕头转向,只能向四周盲目射击。穆斯布鲁格认为,这两艘舰对己已构不成多大威胁,便命令辛普森指挥第二分队继续轰击,自己率第一分队向西北航行,截击可能出现的日军舰艇,防备敌军寻隙偷袭。 果然不出穆斯布鲁格所料,“时雨”号很快完成鱼雷重装潜回战场,准备寻机发起偷袭。此时,“岚”号的弹药舱中弹,发生剧烈爆炸。原听到空中似乎有飞机的轰鸣声,认为友舰正在遭遇空袭,继续前进,凶多吉少。同时,他相信之前的那次鱼雷齐射已经击沉了1艘敌舰,于是命令舰长山上龟三郎少佐掉头返航。该舰于当天下午顺利返回拉包尔。 战场上,美军第二分队的炮击仍在持续。在中途岛战役中残杀俘虏的“岚”号终于等来迟来的报应,弹药库爆炸,将包括舰长杉冈幸七在内的50多名水兵炸上了天,军舰也在腾起一团60米高的火球后徐徐下沉。早已失去动力的“荻风”号此前几分钟已被美军炮火击沉。此时,美军雷达屏幕上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大海。凌晨1时,穆斯布鲁格下令第二分队负责打捞日军的幸存者,自己率第一分队向图拉吉返航。 美军向海上漂浮的日军士兵抛出了绳索和救生艇,但日军水手和士兵拒绝援助,他们唱着歌一直到死去。虽然包括杉浦在内的310人侥幸生还,但仍有多达1210人葬身大海。杉浦在30小时后漂浮到了岸边,在丛林藏匿了一周后方被救回。他后来成为“羽黑”号重巡洋舰舰长。独自返回拉包尔的“时雨”号毫发无损,其瞭望哨山下上岸后,遭到殴打——因为被别人讥笑“怯懦”时,他还敢争辩。 此次海战,日军称为“维拉湾夜战”,美军则称“维拉湾海战”。战斗中,美军参战各舰无一损伤,日舰3艘沉没、1艘逃逸,舰上运载的940名陆军士兵有820人随舰沉海,仅百余人或游泳,或乘救生艇,登上了维拉拉维拉岛。日军的输送行动以完败告终。此战对日军的打击是致命的。在战争的前20个月里,日军驱逐舰从未在夜间鱼雷战中被对手击败。 在之前的数次海战中,交战双方大都互有损伤。本次海战,美军首开“零损失”的先河。此后,单独使用驱逐舰的战术逐渐为美军高层肯定并采纳,一众驱逐舰终于有了行动自由,不必单单为护航重型舰只而束缚手脚。本次交战同时说明,只要给予一定机会,美军驱逐舰的舰长同样能够像对手一样打出令人赏心悦目的战术。 胜利捷报传到珍珠港,尼米兹上将欣喜异常:“这应归功于具有关于日舰行动的准确情报,明智的计划,充分利用了突然性,直到鱼雷航向能与日舰成90度角时才发射,在日舰反击之前迅速离开以及随即进行火炮射击等。此外,还应加上一条,良好的训练、指挥官正确判断情况和迅速下定决心。” 尼米兹上将“龙心大悦”,参谋们肯定不会无动于衷。哈尔西很快收到了来自珍珠港的电报,“你们在日军擅长的夜战中创造出战胜敌人的战术,的确值得特别祝贺,穆斯布鲁格在我们自己不伤一兵一卒的情况下取得了如此干净利落的丰硕战果,这是一次保存自己、消灭敌人的完美战例”。 得到集成大队几乎全灭的不幸消息,今村反倒一下子冷静下来。在随后召开的紧急会议上,今村认真分析了形势,认为即使继续向新乔治亚岛派出援军,也无法改变敌我双方的攻守态势,反而将严重削弱北所罗门地区的防御。之前因为持续向中所罗门地区增兵,布干维尔岛和拉包尔的防御已薄弱到了令人揪心的程度。在美军握有制空权的前提下,海军根本无力完成大规模的运兵任务。鉴于此,今村忍痛决定,暂停向东南支队派出增援。从6月10日到8月8日,第八舰队已经损失了2艘轻巡洋舰和10艘驱逐舰。心疼不已的古贺致电鲛岛,立即停止以驱逐舰为主的“老鼠运输”,改用大发和渔船替代。从8月1日开始,佐佐木收到的弹药粮秣平均每天不到5吨。东南支队面临着人员上的严重不足,连日激战导致炮弹几乎打光,口粮也仅够7天。 8月7日,佐佐木和大田实召开作战会议,决定将主力逐次向科隆班加拉岛转移,在新乔治亚岛仅保留一角以示存在。方案上报拉包尔,立即遭到第八舰队的坚决反对。鲛岛当天回电,严令东南支队必须确保新乔治亚岛北部地区,作为科隆班加拉岛的前沿阵地和未来的反攻据点。尽管对上司的命令极为不满,佐佐木也只能打起精神重整北部防线。就在此时,美军第二十五师已从背后追杀过来。 胜利夺取蒙达机场使美军牢牢掌握了战场主动权。现在,格里斯伍德终于可以腾出兵力,协助利弗塞奇上校围歼据守巴伊罗科的日军了。8月5日,科林斯少将第二十五师第二十七团、第一六一团奉命向巴伊罗科攻击前进。佐佐木一路布设路障迟滞美军的进攻。8月9日,美军先锋第二十七团第一营已与利弗塞奇的北部战斗群胜利会师,岛北日军大势已去。当天,在阻击美军的防御战中,矢野大队付出了亡14人、伤62人的惨重代价。鉴于美军大兵压境,岛上残兵很快有被合围的危险,佐佐木再次致电第八舰队司令部,“请求完全放弃新乔治亚岛”。鲛岛再次回电拒绝,但答应继续派兵增援。 到8月12日,美军在北部地区的作战部队已增至5000余人,坦克部队参战导致一线阻击的矢野大队处境险恶,随时面临全线崩溃的危险。到13日,美军一部冒雨大胆穿插,一举切断了矢野大队的退路。在当晚接到鲛岛“月明期间‘老鼠运输’无法实施”的电报之后,佐佐木决定违抗军令,率队逐次向科隆班加拉岛转移。突围而出的矢野大队于8月15日13时30分抵达巴安加岛。当天,鲛岛接到消息,美军一部已在科隆班加拉岛后方的维拉拉维拉岛登陆,他知道新乔治亚岛已不可守。但是,放弃该岛又不能明说,他向佐佐木发去了一封措辞含糊的电报:“贵方面作战由贵部依据当时情况做出切实的决断处置。” 佐佐木当然明白其中的含义,于是欣然回电:“新乔治亚岛部队根据现有态势,已经完成了持久迟滞敌军前进的任务,现准备移师科隆班加拉岛重新集结,随时准备策应友军的反攻。”第二二九联队奉命立即撤退,驻巴伊罗科的第四十五步兵联队第二大队弃城转移,至23日分三批“转进”吉佐岛。25日,美军不战而得空城巴伊罗科,但守城日军早已绝尘而去。 经过长达45天的浴血奋战,美军终于拿下新乔治亚岛及邻近小岛,艰难地取得了“脚指甲”行动第一回合的胜利。不管是时间,还是投入的兵力,本次作战都远远超过了预定计划。照此下去,年底之前攻占布干维尔岛的任务绝难完成,哈尔西必须尽快对今后作战做出重大调整。 巧取莱城 巧取莱城 1943年上半年,西南太平洋出现了麦克阿瑟所称的“长达6个月休战”。即将开始的新几内亚战役与巴布亚战役存在本质上的不同。后者是盟军为了遏制日军进攻莫尔兹比港,进而威胁澳大利亚的战略企图而进行的防御作战。现在,盟军为跳出日军绝对防御圈,将在新几内亚和所罗门群岛同时发起反攻作战。 1943年2月前后,日第十八军已经在新几内亚东部地区陆续部署了第二十、第四十一和第五十一师团。其中第五十一师团位于莱城和萨拉莫阿,实力最强的第二十师团驻守马丹,第四十一师团驻扎韦瓦克。第十八军司令官安达二十三中将拟在强化上述战略态势之后,由第二十师团进抵莱城,与第五十一师团共同向盟军发起反攻。日军重兵盘踞的三大据点相距较远——莱城距马丹500公里,马丹与韦瓦克相距300公里。三地之间仅有一些土著熟悉的羊肠小道,丛林和高山、河流横贯其间,行军异常困难。当初冈部支队从萨拉莫阿到瓦乌60公里,走了13天,就是最好的例子。实际上,日军三个主力师团处于各自隔绝的孤岛状态。 由于攻击瓦乌失败,莱城和萨拉莫阿直接成了日军第一线。偏偏驻守此地的第五十一师团在俾斯麦海海战和瓦乌之战中损兵折将,是三个师团中实力最弱的。师团下属的第六十六、第一〇二、第一一五联队中,每个步兵中队平均只有40~50人。即使加上后来增援的部队,包括第二十师团第八十联队第一大队及海军第七根据地部队,驻守莱城和萨拉莫阿的日军也不超过10000人,尚且比不上当初南海支队的实力。这支部队将最先迎来美澳联军的进攻。 鉴于莱城地区一马平川,易攻难守,颇具战略眼光的师团长中野决定,将主防线设在莱城以南30公里的萨拉莫阿一线,部分兵力在萨拉莫阿以南的穆保和纳索半岛设置前沿阵地。为确保萨拉莫阿和莱城的联系,中野同时在莱城以西15公里处的马卡姆海角建起了侧翼阵地,形成以莱城为核心的纵深防御体系。 由于新几内亚自然环境恶劣,中野推测盟军的进攻很可能来自海岸的两栖登陆。目前对莱城威胁最大的敌人,是盘踞在瓦乌的澳军部队。中野认为,与其坐等敌军来攻,不如以攻为守主动出击,拔掉眼皮底下的这颗钉子,完成冈部支队之前未竟的事业。他将目光盯上了澳军4月、5月间从瓦乌北上刚刚抢占的一处战略高地——拉布比亚山岭。该地位于瓦乌以北20公里,从其顶峰已经可以看到距莱城不远处纳索湾的荡漾碧波了。鉴于手下兵力有限,中野只能派出第六十六联队的两个大队实施进攻,负责空中支援的是负责新几内亚地区航空作战的陆军第六飞行师团白城子飞行教导团。 6月20日凌晨3时,亲临前线的中野指挥日军向澳军第六旅据守的山岭发起了突然进攻。白银重二少将教导团三个飞行中队的27架轰炸机和22架战斗机前来助战,遭到澳大利亚皇家空军46架战斗机的顽强阻击,无功而返。澳军阵地采取了鳞状纵深配置:最前沿是地雷阵,随后是长达数十米的鹿砦,最后才是密密匝匝的铁丝网。因为火炮严重不足,日军在澳军的多重障碍面前无能为力,只能以手榴弹和白刃战反复冲击,进展缓慢。到6月23日,在付出亡41人、伤131人的惨重代价之后,中野下令终止进攻,转入守势。据险而守的澳军损失轻微,仅亡11人、伤12人。但是,为了鼓舞士气,麦克阿瑟在公告中高调宣称“击毙日军逾千人”。 就在中野下令转攻为守的当天,盟军“车轮行动”的左轮正式启动。西南太平洋战区第一个登陆目标是特罗布里恩德群岛中的两个大岛——位于盟军两大战区中间的基里维纳岛和伍德拉克岛,前者距盟军占据的古迪纳夫岛仅110公里。麦克阿瑟认为,如果能够占取两岛,就可将盟军两大战区联为一体,在作战中相互支援。之前的航空侦察发现,两岛并无日军驻守,只要派人去把旗插上就ok了。 6月21日16时,美军第一一二骑兵团先头部队200人乘2艘运输驱逐舰从米尔恩湾出发,6月23日凌晨0时32分率先登上了伍德拉克岛。岛上无日军驻守使美军的登陆行动犹如闲庭信步。唯一意外是登陆行动事先未通知岛上的澳大利亚“斐迪南”。幸好在发生交火之前,游击队员听到登陆部队说的是英语,确定前方来人是友非敌,才未发生误伤事故。24日凌晨,第一五八步兵团通信排及第五十九工兵连顺利登上基里维纳岛。对这些突发事件,一直专注于拉布比亚山岭之战的中野一无所知。 在6月的最后几天里,恶劣天气阻止了盟军对拉包尔的空袭。美军第五航空队出动b-25、a-20等攻击机70架次,对莱城和萨拉莫阿的日军进行空袭。6月30日天气转晴,肯尼派8架b-17和3架b-24空袭了拉包尔机场。上述活动主要为了配合盟军在基里维纳、伍德拉克和纳索湾三地的登陆行动,同时策应南太平洋部队对伦多瓦岛和新乔治亚岛的作战。 6月30日,朱利安·坎宁安上校率美军第一一二骑兵团主力、第一三四野战炮兵营、海军陆战队第十二守备营及工兵一部总计2600名兵员,在澳大利亚重巡洋舰“澳大利亚”号、轻巡洋舰“霍巴特”号和2艘驱逐舰护卫下登上了伍德拉克岛,第一五八团第二营和第一四八野战炮兵营等2250人在6艘驱逐舰护卫下登陆基里维纳岛。本次行动中,美军对补给物资的卸载采取了一种全新方式。从汤斯维尔出发之前,坎宁安上校将大部分物资直接装上了300辆卡车,它们可以直接从登陆艇驶上滩头,这大大提高了卸载效率。 7月上旬,日军侦察机突然发现两岛出现了大量盟军部队。中野自顾不暇,只能将上述情况向马丹的第十八军司令部和拉包尔的第八方面军司令部汇报。今村已被美军在伦多瓦岛的登陆行动搞得头大,只能暂时做出“南拖北攻”的临时决策,下令第五十一师团在第六飞行师团的配合下与盟军展开持久作战,此节前文已有所述。 登陆美军立即全力以赴修建机场。7月14日,伍德拉克岛机场1600米跑道基本完工,初步具备起降c-47运输机的能力。7月23日,美军所罗门航空队第六十七战斗机中队进驻此地。7月11日,美军第六集团军司令官克鲁格中将登上了基里维纳岛,对机场施工进度大为不满。在他亲自督促下,7月底,该岛1500米跑道顺利完工,澳大利亚皇家空军第七十九战斗机中队于8月18日进驻。从这天开始,两个盟军战斗机中队开始为轰炸拉包尔和布干维尔岛的重型轰炸机提供护航。两大战区各派出一个战斗机中队,联手压缩了拉包尔日军航空兵的作战范围。 对麦克阿瑟夺取两岛的军事行动,后世战史专家褒贬不一。美国专家认为,此举不但延伸了澳洲大陆的海上防线,更为未来进攻拉包尔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日本专家则认为,盟军大举出动占领两个无人防守的荒凉小岛,大肆修建机场及军事设施,纯属浪费人力、资材。从随后战争进程来看,美军对拉包尔采取了围而不攻、任其自生自灭的策略,两地机场所起作用的确不大。 盟军下一步攻击目标毫无疑问将是莱城和萨拉莫阿。在两大战术要点中,麦克阿瑟更看重莱城,因为那里有现成的良港和空军基地,同时可以控制宽阔的拉穆山谷。之前肯尼多次提出,希望在莱城地区建立未来进攻拉包尔和新几内亚北部海岸的航空基地网。况且莱城位于萨拉莫阿以北,日军防御相对薄弱。虽然将目光先盯上了莱城,麦克阿瑟依然试图通过佯攻,将驻守该地的日军调到萨拉莫阿去,之后再寻隙拿下莱城,切断萨拉莫阿地区日军退路并一举围歼之。 就在哈尔西南太平洋部队大举登陆伦多瓦岛的同一天,6月30日,美军第四十一师第一六二团第一营在萨拉莫阿东南30公里处的纳索湾发起了登陆作战。麦克阿瑟的意图在于,登陆美军自东向西向前推进,同时驻瓦乌的澳军第三步兵师第一、第十五旅自西向东发起进攻,造成盟军大举进攻萨拉莫阿之势,迫使莱城日军南下增援。 因纳索湾一带海岸暗礁密布,美军并未使用登陆舰、运输船等常规两栖登陆船只,而使用鱼雷艇运送部队。鉴于鱼雷艇航程较小,美军将出发地点选在了距登陆点仅75公里的莫罗贝。经过近两小时航行,美军于30日拂晓时分冲上了纳索湾海滩。 虽然美军三个连的770名官兵冒雨登岸,但哈勒德·泰勒中校的营指挥部却迷了路,只能在海上随波逐流。防御此处的日军只有一个步兵中队约300人和一个海军观察站20人,挡不住美军的猛烈攻势,美军以亡18人、伤27人的代价顺利占领滩头。次日,日军派战机39架攻击美军登陆船队和滩头阵地,遭到美军的战斗机顽强阻击,并未取得明显战果。 对新几内亚局势出现的突然变化,今村指示中野迅速集中兵力,将登陆纳索湾的美军赶下海去。中野深知自己兵力不足,应付瓦乌澳军和纳索湾美军其中一路都显吃力,更别说同时压制两路来袭之敌了。同时中野认为,纳索湾缺乏现代化港口设施,登陆美军不可能迅速打开局面。如果倾尽全力发起大规模进攻,有限兵力很可能在美军强大的海空打击下损耗殆尽。因此,他只向纳索湾象征性派出了一个中队。在美军登陆部队猛烈攻击下,渐渐不敌的日军守卫和增援部队被迫后撤。美军顺利建起了桥头堡。经过小型舟艇四个昼夜突击运输,美军后续部队和弹药补给陆续登岸。7月4日,第一六二团团长阿奇博尔德·马肯尼上校在滩头建立了前线指挥所,牢牢在纳索湾站稳了脚跟。 在向今村和安达频频求援的同时,中野力主将击溃瓦乌方面的澳军作为战术重点,在纳索湾方向暂取守势。苦于兵力不足无力增援——即使有兵可派也无法渡过丹皮尔海峡——今村只好认可了中野的意见。 为应付前方出现的危机,安达下令驻马丹第二十师团抽调第八十联队第一大队增援莱城,同时从韦瓦克调派第四十一师团步兵指挥官庄下亮一——在瓦乌之战中折戟的冈部通已于5月奉命回国出任北海道第三十二警备司令官——率第二三八联队走海路前往莱城。安达同时命令第六飞行师团出动战机,对纳索湾一带登陆美军进行空袭。日军5日和11日的两次空中打击因遭到美军战斗机顽强阻击,效果不大。 今村判断,位置更靠南的萨拉莫阿将是盟军的主攻方向,于是下令从莱城抽调部队南下驰援。中野同样认为莱城价值不大,遂根据今村的命令将防御重点放在了萨拉莫阿,驻守莱城的日军仅剩下2000人,且大多为战斗力不强的老弱病残。此举正中麦克阿瑟的调虎离山之计,盟军的主要攻击目标正是莱城。 美军在纳索湾登陆目的是打通与瓦乌地区澳军第三师的联系,建立起从海上增援该部的后勤补给线。此前,驻瓦乌澳军全部依靠空中运输维持补给。在得到必要补给之后,澳军第三师和美军第一六二团开始东西对进,向萨拉莫阿攻击前进。盟军极力避免与日军发生地面近战,只是利用炮火的绝对优势迫使日军不断后退,逐渐将日军压缩至萨拉莫阿周围10公里范围之内。到8月10日,日军第五十一师团伤亡已达842人,患病者769人。 卡米阿塔姆高地是日军萨拉莫阿马蹄形防线的制高点。7月中旬以来,驻守此地的日军第六十六联队化解了澳军的多轮进攻,死守高地达一月之久。到8月中旬,澳军逐渐从高地两侧切入,第六十六联队随时有被合围的危险。8月16日,中野无奈下令放弃卡米阿塔姆高地,守军退至北方的草山构筑第二道防线。刚刚抵达前线的第二三八联队一部奉命与第六十六联队并肩作战。 盟军追兵不慌不忙尾随而至,依然是用数不清的炮弹开路。仅8月25日一天,盟军就向日军阵地倾泻了超过3万发炮弹。日军只能偶尔还击几发以示存在,他们的炮兵部队仅剩下450发山炮炮弹、30发100毫米榴弹炮炮弹、50发150毫米榴弹炮炮弹、28发100毫米加农炮炮弹。中野下令,“若非绝对必要”,严禁开炮。日军士兵特意为自己的尴尬处境谱写了军歌。 中野显然没有雅兴去引吭高歌,他已经有了“全员玉碎”的思想准备。前线官兵很快接到师团指挥部下达的训令:“本师团全体官兵的职责是确保莱城和萨拉莫阿。现有之阵地即为最后生死存亡之线,绝对不许后退半步。当最后生死存亡线也要失守之时,全体官兵的身体就是最后一道防线。届时将烧毁军旗,包括伤病员在内所有官兵一起切腹。绝对不能被敌人活捉,必须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麦克阿瑟没有向纳索湾继续增兵,也未像巴布亚战役时那样拿小鞭子不停在后边遛着。其原因首先在于萨拉莫阿地势险峻,仰攻不利,美澳联军如发起强攻势必会出现重大伤亡。其次在他眼中,萨拉莫阿是佯攻方向,目的在于吸引莱城日军南下。因此,南部战场日军尽管处于劣势,但局面短时间内尚可维持。 从8月开始,美军第五航空队除继续对日军莱城机场实施压制性空袭之外,逐渐加大了对日军海上舟艇运输的打击力度,阻断拉包尔对新几内亚的增援。8月18日,基里维纳岛机场投入使用,麦克阿瑟严令肯尼彻底封锁丹皮尔海峡。 面对海上运输几乎被掐断的尴尬局面,今村试图通过强化空中力量全力应对。7月20日,随着原驻苏门答腊的陆军第七飞行师团进驻拉包尔,今村于7月28日下令组建第四航空军,下辖板花义一中将的第六飞行师团和须藤荣之助中将的第七飞行师团,军司令官由之前长期在中国作战的寺本熊市中将出任。初次来到太平洋战场的寺本下令,各航空队逐步向新几内亚北部的韦瓦克集结,进一步提升作战效率。 肯尼很快察觉到这一迹象。韦瓦克位于莱城以北480公里,美军战机中只有长腿的“空中堡垒”才能够着。因缺乏远程护航战斗机,肯尼只好利用它们对韦瓦克日军机场进行暗夜偷袭。夜间作战导致轰炸效率极低,所起作用仅是让当地日军无法睡好觉而已。 肯尼向麦克阿瑟建议,在距莱城仅90公里的马里利南一带丛林修建一处秘密机场,进驻战斗机为前往空袭韦瓦克的轰炸机护航。麦克阿瑟只反问了一个问题:“你打算怎样保护它不被敌人的地面部队破坏呢?”肯尼说他打算调用一些澳大利亚部队,在夜晚用飞机把他们送到那里去。麦克阿瑟咧开大嘴笑了:“好!好!”但他似乎很快又想起了什么:“噢,乔治,所有这一切,你对我的参谋讲了吗?”肯尼回答说:“没有。”“先别告诉他们,”麦克阿瑟说,“我可不想把他们吓死。” 8月中旬,美军情报人员经连续几天电信侦听和密码破译,向麦克阿瑟提供了一份重要情报:为了向新几内亚守军提供更多空中支援,几天内已有约200架日军战机进驻韦瓦克空军基地。看到时机已经成熟,麦克阿瑟立即向肯尼下达了“空袭韦瓦克”的作战命令。 8月15日,盟军马里利南丛林机场被一架日军侦察机发现。16日,日军第六飞行师团出动战机对秘密机场进行轰炸,遭到盟军战斗机的拦截无功而返。还没等日军采取下一步动作,肯尼已经先下手为强,在第二天发动了大规模攻势。 8月17日,美军第五航空队几乎倾巢而出,由166架战机组成的庞大机群——其中护航战斗机从马里利南机场起飞——对日军韦瓦克基地两处机场发起了突然袭击。当美军战机来临时,一整支日军轰炸机编队整整齐齐地停在跑道上,螺旋桨已经开始旋转。但美军投下的如雨炸弹使它们再也没有飞起来的机会了。猝不及防的日第四航空军损失惨重,超过150架飞机被直接摧毁在地面上。经过两天持续攻击,日军能够升空作战的飞机仅剩下6架。 经此一战,日第四航空军元气大伤,几乎丧失了继续争夺制空权的能力。这一天因此被日军悲叹为“黑色8月17日”。虽然第四航空军之后又增补了一些飞机,但韦瓦克基地的飞机总数再未超过70架,新几内亚战场的制空权毫无争议地落入盟军之手。“韦瓦克大空袭”不仅彻底击溃了日本陆军的空中保护伞,也为盟军随后的地面战斗铺平了胜利之路。 接到肯尼送来的捷报,麦克阿瑟“龙心大悦”。眼前的一幕与当初日军对吕宋岛美军航空基地的突袭是何等相似!只不过现在挨打的变成了日本人。1941年12月8日,就在日军偷袭珍珠港10小时后,部署于台湾的日海军陆基航空兵空袭了吕宋岛的美军机场,克拉克机场全部b-17和过半数战斗机被当场摧毁,直接导致了菲律宾战役的惨败。今天麦克阿瑟这口恶气总算出了。 “这是一次时机绝妙的痛击!”麦克阿瑟在日记中如此写道。在随后发给华盛顿的电报中,他自豪地说:“此次空袭,是在敌我双方航空兵力势均力敌的情况下进行的。但是,日本在新几内亚的空中力量,无论在空中,还是在地面,都遭到了毁灭性打击。尤其是在对敌人地面飞机的空袭中,我们的航空兵达到了出其不意的效果,给敌人以重大杀伤。” 8月24日,麦克阿瑟率一众幕僚飞往位于莫尔兹比港的前敌指挥部,靠前观摩盟军对莱城和萨拉莫阿的最后攻势。他此行还有一个目的,避免屈尊去接待他的远亲——罗斯福总统夫人埃莉诺。之前他接到华盛顿的通知,第一夫人将对珍珠港、南太平洋和西南太平洋战区进行视察,他的地盘儿是最后一站。麦克阿瑟连总统罗斯福和顶头上司马歇尔都不愿见,更别说区区总统夫人了。他把接待任务交给了正在后方训练兵员的第一军司令官艾克尔伯格。 此时,埃莉诺还远在哈尔西的地盘儿晃悠,于是艾克尔伯格直接飞往努美阿,将总统夫人接到澳大利亚,并在随后的全部行程中陪同她。埃莉诺看望了后方医院伤病员。其间,麦克阿瑟以军务繁忙为由没有回去。出于尊重,琼代表丈夫在列农饭店设宴招待了埃莉诺。 因为肯尼第五航空队完全掌握了制空权,日军第八舰队只能从当时仅有的20余艘潜艇中抽出4~5艘,向莱城地区运送物资补给。几艘潜艇的运力,当然无法满足上万名官兵的需要。作为变通,第八方面军协同第八舰队以新不列颠岛西端的格罗斯特角为出发点,开辟了一条用小型舟艇偷渡海峡的补给线路。为减少船舶损失,鲛岛限定只有无月之夜才能行动,卸载时间不能超过一夜。随着盟军空中打击力度的不断加强,到9月初,日军在这条运输线上损失舟艇超过150艘,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承受极限。在鲛岛的强烈抗议下,今村忍痛叫停了这条运输线。莱城地区日军的补给和增援几乎完全断绝。 前线局势急剧恶化,大本营陆海军部联络会议一致认定,莱城和萨拉莫阿势难保全。8月30日,东京同时致电陆军第八方面军和海军联合舰队:“对莱城和萨拉莫阿地区,大致以当地现有兵力设法坚持,同时随时将兵力转用于丹皮尔沿岸重要地区。另外,陆海军应共同努力,迅速加强丹皮尔海峡方面的防务。”根据东京大本营的指示,9月2日,今村致电安达:“情况如果确实到了万不得已时,应及时撤出莱城和萨拉莫阿方面部队。” 眼见莱城防务日渐空虚,麦克阿瑟终于亮出了撒手锏。9月4日清晨,参加过北非阿拉曼战役的澳大利亚第九师第一梯队7800名兵员在师长伍滕少将率领下,于莱城以东19公里、25公里布斯河口的两处滩头强行登陆,日军抵抗极其轻微。拉包尔派出机群试图攻击盟军登陆船队和滩头阵地,受浓雾影响和美军战斗机阻击,收效甚微。当晚,澳军第二梯队2400人、次日第三梯队3800人陆续登岸。在留下少许兵力看护登陆场之后,伍滕率第九师主力从滩头出击,向莱城方向攻击前进。 眼看收网时机已经成熟,麦克阿瑟适时打出了最后一张王牌:金勒斯上校美军第五〇三伞兵团。空降地点选在了莱城西北30公里被日军遗弃的纳扎布机场。肯尼打算亲临现场观摩空降。麦克阿瑟表示反对:“乔治,我认为你不应该去。”肯尼辩解说,自己有权了解飞行员是如何实施本次行动的,这是他们首次进行空降作战。况且,那些年轻人都是“他的孩子”。 “你是对的,乔治。”麦克阿瑟说,“我会和你一起前去,因为他们也都是我的孩子。”麦克阿瑟进而提出,参战空降兵大都是无实战经验的新兵,难免会有怯战心理,“我不想让他们毫无安慰地接受炮火的洗礼,我的出现,或许会给他们带来一些慰藉和勇气。” 这回极力反对的变成了肯尼。他认为尽管该地区日军空中力量已微不足道,但谁也不能保证航途中绝对不会遇到日军战斗机,风险依然无处不在。作为战区司令官,麦克阿瑟不需要亲临前线,对空降作战更是如此。肯尼大声吼道:“那毫无意义,为什么你一定要去冒险呢?要是那些每月只挣5美元的日本飞行员用机枪把你身上打出个洞怎么办?” 麦克阿瑟盯着肯尼,一言不发。肯尼似乎忘了一件事,麦克阿瑟从不怕子弹和炮弹的。“我不担心会被射中,”麦克阿瑟用平和的口吻告诉肯尼,“说实在的,我唯一的担心是飞到山区上空时,气流扰动,我的胃可能会不舒服。我可不愿因为晕机在孩子们面前丢脸。” 肯尼清楚继续争下去毫无作用,如果麦克阿瑟执意要去,那只能按他的意见办。不过要是两人同乘一架飞机去,那就实在太愚蠢了。肯尼将乘坐一架b-17“空中堡垒”,麦克阿瑟乘他那架增加了防弹钢板的“巴丹”号——飞机机首一侧有一幅完整的菲律宾地图,以示老麦从未忘记对菲律宾人“我将会回来”的承诺。他们将在运输机群上空一侧飞行,众多运输机会把1700名伞兵投放到杂草丛生的纳扎布机场一带。 9月1日至4日,盟军第五航空队加大了对莱城、韦瓦克和拉包尔机场的空袭力度,为即将开始的空降作战做准备。9月5日8时25分,美军出动由320架飞机组成的庞大机群——其中97架c-47“空中列车”满载着第五〇三伞兵团的1700名官兵——从莫尔兹比港的沃德和杰克逊两处机场起飞,进行了太平洋战场盟军第一次大规模空降行动。 10时,美军轰炸机对预定空降地点纳扎布机场周围进行轰炸并投掷烟幕弹。20分钟后,由48架p-38、48架p-47和12架p-39护航的运输机群飞临机场上空,空降兵在180米高度开始伞降。因为组织严密,准备充分,空降过程异常顺利。1700名伞兵在5分钟内全部着陆,95%降落在预定区域,整个过程仅3人死亡、33人负伤。 “巴丹”号上的麦克阿瑟目睹了空降的壮观场景,盛赞这是一次“如时钟般准确”的空降行动。连作为文官的陆军部部长史汀生都对本次空降赞不绝口,指示在今后作战中要更有效地使用第五〇三伞兵团。为表彰麦克阿瑟的勇敢行为,阿诺德特意委托肯尼向他颁发了空降作战勋章。 由于日军主力大多在东线作战,留守机场的除少数地勤人员,作战部队还不到200人。看到无数美军伞兵从天而降,在进行了一些简单破坏后,留守日军匆忙逃走,将少量飞机、零部件、备用发动机和基地设施全都留给了美军。一些机载重机枪及航炮、航弹散落各处,总重量达到了300多吨。美军甚至缴获了整整10箱没来得及带走的日本钞票和硬币。 少许日军守备队主动撤走,美军伞兵不费吹灰之力控制机场。为迅速修复和扩建机场跑道,美军甚至将推土机都塞飞机里运来了。从海上登陆的工兵部队很快赶到,机场跑道当晚基本修复。肯尼连夜运来了通信和空中管制人员及相关设备。从第二天开始,纳扎布机场开始接受澳军第七步兵师的大规模机降。迅速进驻的轰炸机和战斗机已开始就近起飞前往轰炸莱城。到11日,美军c-47运输机在纳扎布机场降落420架次,在最短时间里将澳军第七师全部送至前线。一度勉强对敌一个师又一个团的日军第五十一师团,瞬间陷入盟军4个师的三面攻击之下,形势对他们是绝望的。 9月6日,马丹的日第十八军司令部内气氛凝重,军司令官安达和参谋长吉原矩少将相对而坐,面面相觑。从面前铺开的地图来看,盟军在纳扎布的空降恰好切断了第二十师团正在修筑的那条公路。正在拼命修路的第七十八步兵联队立即放下锄头,拿起了枪,仓促构建临时阵地,阻止盟军继续前进。剩下100公里路也不修了,之前数月的努力全部化为泡影,反而为之后盟军快速追击提供了便利条件。 目前最严峻的问题是:据守莱城和萨拉莫阿的第五十一师团怎么办?虽然中野早已有了“玉碎”的觉悟,但对第十八军司令部来说,只要还有一线生机,仍希望驻守部队能够突围,向马丹“转进”,保存实力以利再战。 “现在莱城还有多少士兵?我认为从布斯河口登陆的美军会立即向莱城攻击前进。”安达率先打破了沉默。 “现在莱城只有海军第七特别陆战队和第二十师团的一个大队,第四十一师团增援莱城的部队最多只有一个中队。因为都是使用小型舟艇运输,输送兵力非常有限。”参谋长吉原解释说,“也许第二十师团的神野大队已经离开了莱城,这是一支精锐部队,可能到达莱城后立即去萨拉莫阿增援了。” “这就是说,如果莱城守军全军覆没,萨拉莫阿很快将步他们的后尘了?”安达追问。 “安达君,还是命令中野部队迅速撤出萨拉莫阿吧。此前,让莱城守军死守阵地,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此时前方再次传来消息,庄下率第二三八联队一个大队已经赶到了莱城。思忖再三,安达终于下定了决心:“好吧!现在由庄下少将指挥莱城守备队,让中野中将率部撤出萨拉莫阿吧。通知庄下少将,在第五十一师团全部撤到莱城之前,他必须死守现有阵地。” 第十八军司令部作战命令立即下达:“各部在莱城集结后突破敌人包围圈,战略转进至马丹和西奥地区,并在该地区向敌人发起新的攻击。”——所谓“转进”和“新的攻击”,不过是激励部下的一种说辞而已。 既然莱城和萨拉莫阿打算放弃,盟军下一步的攻击目标无疑将是芬什哈芬港。下令中野撤退的同时,安达命令驻马丹第二十师团迅速赶往新几内亚东段,于芬什哈芬一带构筑防线,同时策应第五十一师团的撤退行动。 早在命令下达之前,日海军第七特别陆战队已经在海滩“全员玉碎”。但庄下凭借手下约1900名残兵,死守莱城达10天之久,连伤病员和医生、护士都拿起武器投入了战斗。他们为主力安全撤回莱城争取了时间。两部日军会合之后,中野手中居然仍有近9000名官兵。 中野立即组织召开作战会议,部署向马丹撤退事宜。美澳联军的包围圈正在不断收紧,如果无法及时撤出,之前莱城守备队10天的坚守将毫无意义。作战参谋铃木元明中佐率先发言:“撤退的道路只有两条,一是经纳扎布平原北侧撤退,二是翻越莱城正北的萨拉瓦凯特山。” 第一条路无疑好走一些,但美军绝不会轻易放日军通过。一旦他们发起侧击,粮弹不足且伤兵满营的第五十一师团势必难逃“全员玉碎”的悲惨命运。所有人将目光转向了北方,远处萨拉瓦凯特山白雪皑皑的顶峰依稀可见。疲惫不堪且只穿着短袖、短裤的众多羸兵,能够翻越海拔4500米的雪峰吗? 不知是谁问了一句:“土著有人翻越过这座山吗?”熟悉情况的人回答:“没有,没有人敢去征服这座处女峰。”大家面面相觑,似乎已经走到了绝路。 一直默不作声的中野突然发话:“铃木中佐,去把工作队的北本中尉叫来。” 当初占领莱城之后,日军很快成立了一支工作队,任务是安抚当地人,同时刺探盟军情报。队长是北本正路,工作队因此被称作“北本工作队”。北本曾代表日本参加过1932年洛杉矶奥运会马拉松比赛,他手下有10名擅长奔跑的日军和3名中国台湾人。这些人经常出没丛林、翻越高山刺探情报,所有队员体力都是一级棒。更重要的是,北本会说当地语言,可以和土著无障碍沟通。 “你是否翻越过萨拉瓦凯特山?”中野询问。 “爬过,但最高只爬到半山腰,那里有一个土著的小村落。”北本回答。 “当地人有没有人翻越过这座山?” “好像没听说过。我爬到半山腰时非常害怕,不敢继续往上爬了。” “是害怕山上的雪崩吗?” “是的,不过更怕山顶的严寒。” “那么就是说,咱们不可能翻越这座山峰了?” “不,我觉得并非完全不可能,虽然会非常困难。相比从美国人身边通过,我觉得还是翻山更安全一点儿。” “好。传我的命令,全军准备翻越雪山。尽可能多带粮食。我们已经听了8个月枪炮声,现在需要换换脑子,和大自然来一场特殊搏斗。中尉,带路就拜托你了。” 9月15日仲夜,每名日军携带10天干粮——这是中野目前筹集到的所有粮食——悄然撤出莱城,向那座无人征服过的雪峰走去。作战参谋铃木听到了海岸战壕里此起彼伏的爆炸声,那是重伤员在用手榴弹结束自己的生命,他们注定是翻不过那座高山的。 铃木上前制止了这种行为。随后,他来到河口处的船舶工兵阵地,找到第五工兵联队第一中队中队长寺村贞一。工兵队显然已接到了翻山命令,他们只剩下30多人。海上已被美军严密封锁,1艘装甲艇和3艘大发只能忍痛弃掉。 在铃木的建议下,寺村决定冒险用仅存的4艘艇,将尚未自杀的重伤员经海路运往芬什哈芬。寺村挑选了20名已婚或独子的队员,让他们随大部队翻山,自己带其余人护送重伤员登船。16日凌晨1时,所有伤员都被抬到了4艘艇上。 当晚,明月高悬,海上的美军舰船全部熄灭了灯火,只有巡逻艇在往来穿梭。寺村带着4艘艇主动向美军靠近,不慌不忙地从他们身边驶了过去。可能美军真以为是自己人,寺村的“舍命运输”竟然收到奇效,一行人安全抵达芬什哈芬。 因为日军主动撤出,9月13日,澳军攻占萨拉莫阿。16日,美澳联军在莱城胜利会师。 出发之前,中野清点了自己的队伍,第五十一师团残余3900人,加上第四十一师团第二三八联队、独立工兵第十五联队——最早在布纳登陆的那支部队——以及独立工兵第三十联队和海军第七根据地部队残部,总数竟有8600人之多。9月22日,在北本工作队带领下,日军大队人马依次钻入了莱城以北的茂密丛林。 下巴长着花白胡子的中野,拄着拐杖蹒跚而行。行军已经3天了,依靠指南针导航的日军依然在丛林中瞎转悠。到25日,他们终于来到了山脚下一个叫肯文的小山村,寻觅到一条有土著出现的小路。虽然此处海拔只有500米,但已有近200名官兵掉队。美军暂时还追不上来,一些体力尚好的日军开始放声高歌。 当日军到达3500米的茨卡凯特村时,又有500人不见了踪影。当登上海拔4500米的主峰时,又掉队了800人。虽然地处热带地区,但高海拔的山顶奇寒无比,穿着夏装的日军士兵即使燃起篝火也会全身打战,很多人因疲劳过度、缺乏食物和患疟疾倒下。其间,诞生了第五十一师团著名的军歌《翻越萨拉瓦凯特山》:“沿着看不到底的崖谷爬行,攀登没有任何道路的山峰。今天还没结束,明天必须继续,距离山顶还有那么远的路程。粮食已经断绝,我们只能吃树叶啃草根。失去战友的晚上,萨拉瓦凯特山的月亮愈感寒冷。” 说老实话,如果以师团为单位组织合唱比赛,这第五十一师团肯定能拿到高于番号的好名次。下山之路同样艰险,一些人因体力不支,直接掉入悬崖,摔得粉身碎骨。当下到山北海拔1000米的瓦普村时,又有200人不知所终。10月18日,一支日军救援队从另一侧山路赶来,中野所部在他们的接应下艰难抵达科里亚海岸。此时他们已不能算作一支“部队”,所有幸存者形同枯槁,根本没有列队前进的力量,只能三三两两互相搀扶着,缓慢蠕动。 中野再次清点了人数,平安翻过大山的有5065人。虽然之后有约500人追上了队伍,但日军在翻山途中损失了约1/4兵力,总数超过了2000人。其中第六十六联队只剩不到500人,随后被以第三大队为基干编成一个混成大队,作为师团直属部队。精疲力竭的日军终于看到了大海——这下总算能停下来喘口大气了。谁都没想到,等待他们的将是另一次更加艰辛的长途跋涉。 盟军当然不会给日军从容撤退、重新集结兵力构筑防线的机会。早在对莱城发起围攻的同时,麦克阿瑟已计划在莱城以北的芬什哈芬再次发起两栖登陆,彻底打乱日军的防御部署,以最快速度夺取胡翁半岛。 与哈尔西在所罗门群岛往往以自己人打头阵不同,麦克阿瑟不愿在自己的战场美军出现太多伤亡,因此无论是进攻莱城,还是即将展开的登陆作战,他依然由澳大利亚军队来打头阵,之前在科科达和布纳同样如此。老麦公开将手下三员大将肯尼、金凯德和克鲁格合称为“三k党”(三人名字第一个字母都是k)。他的越级指挥导致布莱梅的战区陆军司令部形同虚设,难怪以布莱梅为首的澳军将领一直对美国人牢骚满腹。 9月19日,日军第二十师团中井支队——以步兵第七十八联队为基干组成,支队长为步兵指挥官中井增太郎少将——在从马丹通往莱城的马卡姆河谷与向北追击的澳军第七师迎头相遇。尽管兵力居于劣势,但中井率部占据有利地形,死死挡住了澳军的多轮进攻。 看到澳军在马卡姆河谷逡巡不前,麦克阿瑟寻隙打出了有力的“左勾拳”。就在第五十一师团走入深山一周后的9月22日,澳军第九师第二十旅从莱城出发,由巴比少将第七两栖舰队运送,航行150公里抵达胡翁半岛最东端,23日拂晓在芬什哈芬以北的安徒角突然登陆。 根据之前得到的情报,麦克阿瑟判断日军在芬什哈芬地区防御薄弱。自登陆新几内亚以来,芬什哈芬一直担任日军后勤补给枢纽的重要任务,也是他们在新几内亚东岸的最后据点。如果芬什哈芬被美军占领,就意味着日军彻底放弃了新几内亚东部地区。起初因战火尚未烧到此处,驻守该地的日军仅海军第八十五警备队435名官兵。麦克阿瑟认为,以5000名澳军剿灭如此小股日军,易如探囊取物。 盟军的情报出现了失误。此前,第一船舶团司令部、第五十一师团下属第四野战医院先后进驻芬什哈芬。为确保后勤机关安全,安达将第四十一师团第二三八联队第一大队的750人派往此地。在澳军登陆之前,第十八军又指示第二十师团陆续向当地增派了步兵第八十联队一部及野战炮兵第二十六联队第三中队。当9月23日澳军前来进攻时,芬什哈芬的日本人已超过4000人,指挥官为军衔最高的船舶部队司令官山田荣三。 山田判断盟军的进攻很可能来自陆地,于是将主力部署在芬什哈芬以南和西南地区,安徒角只有一个步兵中队100余人把守。澳军登陆完全出乎日军意料,登陆之初几乎没遭到像样的抵抗。获悉澳军大举登陆之后,山田立即投入主力进行反击。由于对敌情估计不足且缺乏必要的海空火力支援,澳军第二十步兵旅被日军压制在滩头动弹不得,双方暂时形成对峙。此时如果日军精锐第二十师团主力能及时赶到,将登陆澳军赶下大海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关键时刻,新几内亚恶劣的自然条件再次帮了盟军大忙。早在9月上旬,第二十师团就奉安达之命从马丹出发,经赛尔多、西奥地区快速驰援芬什哈芬。由于完全失去了制空权和制海权,日军无法经海路快速运兵,只能徒步走完两地之间400公里路程。10月1日,当增援日军费尽千辛万苦行进至距芬什哈芬仅100公里的西奥地区时,澳军增援的一个步兵旅从海上及时赶到,一举打破了战场均势。 在山田指挥下,日军拼命抗击澳军两个旅的进攻达10天之久。眼见援兵久久不至,山田只好率残兵撤离海岸,退守澳军登陆场以西的主要通道萨蒂尔贝尔古高地。据险死守的山田再次坚持10天之后,10月11日,他们终于盼来了第二十师团师团长片桐茂中将亲自带队的先头部队——之前青木重诚中将6月29日因脑病性疟疾病死,师团长职务由片桐接任。在对现场形势进行初步判断之后,片桐决定对澳军登陆场发起“逆登陆”,但他必须等到师团主力、林田金城大佐的第七十九步兵联队赶来。5天之后,该部经长途行军抵达前线。 在经过一番精心策划之后,10月16日,片桐以第七十九、第八十联队为主力对澳军正面发起强攻,同时精选第七十九联队第三大队184名士兵组成敢死队——因队长是杉野中尉因此被称作“杉野挺进队”——乘坐船舶工兵第五联队残存的3艘登陆艇,在澳军登陆场侧后发起“逆登陆”。 就在日军攻击前一天的10月15日,一名澳军士兵幸运捡到了一个日军军官丢失的背包,从中知晓了日军“逆登陆”计划,澳军立即调整部署做好“迎接”准备。10月17日凌晨1时30分,杉野挺进队乘3艘登陆艇——其中1艘出航不久因故障返回——刚刚在海岸线登陆,立即遭到澳军伏兵的迎头痛击。挺进队当场战死72人,杉野本人身受重伤,日军“逆登陆”完全归于失败。 日军两个联队的正面进攻刚刚发起,立即遭到澳军远程火炮和第五航空队数十架战机的联合绞杀,伤亡惨重。刚刚经过400公里长途跋涉的第二十师团能投入反击的仅山炮1门,在澳军强大的炮火面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此时日军再次出现了补给短缺。第二十师团的补给先由从拉包尔出发的潜艇或从马丹出发的大型机艇运往西奥,再经陆路或海路运往前线。盟军舰艇和航空部队到处寻歼日军运输舰船,同时反复炮击沿海道路,致使日军补给难以及时送达前线。日军士兵每人每日口粮只能维持标准定量的1/4,弹药短缺和饥疲交加导致第二十师团战斗力急剧下降。10月24日,片桐无奈下令终止进攻,双方暂时陷入对峙。 11月初,军司令官安达亲临现场,准备组织对港口的反攻。片桐汇报说,全体官兵体力消耗已达极限。安达询问炮兵情况,片桐说炮倒是有8门,不过炮弹加起来还不到100发。从后方运来1发炮弹至少需要五六名士兵,途中要躲避盟军空袭,他们每天只能前进4公里,走完20公里路程至少要花5天。片桐已经命令炮兵部队,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能打上一炮。最后片桐沮丧地说:“要是像美国人那样恣意浪费,咱们的炮弹不到5分钟就打光了。” 11月16日,澳军率先打破僵局。他们先以重炮和数十架飞机对日军阵地实施打击,随后以斯图亚特轻型坦克带领步兵发起冲锋。日军第八十联队死守萨蒂尔贝尔古高地,第七十九联队22日凌晨反击澳军右翼,毫无结果。第六飞行师团每天仅有几架飞机可以飞临战场提供支援,而盟军在500公里范围内有多处航空基地,每天前来扔炸弹的轰炸机超过百架,一众护航战斗机也追着日军士兵屁股肆意扫射。到11月28日,萨蒂尔贝尔古高地被澳军攻克,日军夺回芬什哈芬的希望彻底破灭。 鉴于战线已日益远离拉包尔,鲛岛第八舰队连所罗门群岛都招呼不过来,更别提为第十八军提供支援了。11月15日,大本营海军部决定,成立从属于草鹿东南方面舰队的第九舰队,司令部设在韦瓦克,专注于新几内亚方面作战。此时捉襟见肘的古贺已抽不出更多舰艇,第九舰队司令官远藤喜一的旗舰仅是排水量1400吨的“白鹰”号敷设舰,下辖驱逐舰“不知火”号、扫雷艇4艘和潜艇数艘,地面部队包括第二、第七根据地部队。尽管金凯德的第三舰队实力不强,但对付日军第九舰队绰绰有余。之前日本海军中小林仁中将的第四舰队一直垫底,这回他们终于盼来了“副班长”。 前线局势持续恶化。12月17日,今村命令安达放弃进攻,“转进”西奥。19日,日军第二十师团逐步与澳军脱离接触,向西北撤退。芬什哈芬争夺战以盟军的胜利而告终。此战日军投入12500名兵员,损失超过5500人,王牌第二十师团几乎被打成半残。 至此,盟军完全控制了胡翁半岛。芬什哈芬的对岸,就是拉包尔所在新不列颠岛东端的格罗斯特角。盟军西南太平洋战区已从西面完成对拉包尔的封锁。 乐天行动 乐天行动 8月7日,近段时间百无聊赖的“萨拉托加”号航空母舰缓缓驶入了埃法特哈万纳港。因暂时没有作战任务,舰上的枪炮军官比尔·哈尔西海军中尉——姑且称为小比尔——寻隙乘机前往努美阿看望父亲大比尔——他爷爷哈尔西上校才能算老比尔。在将军寓所住了一晚,小比尔乘当天下午返回航母的“复仇者”,准备回到岗位。 作为战区司令官的儿子,在航母上服役的小比尔平时格外小心。他既不寻求也从不接受任何特权,很多同伴甚至不知道他有一个上将父亲。舰上一名海军中尉讲起他知道小比尔身份的经过:“比尔工作非常努力,一点儿都不摆架子,从来没倚仗过父亲的名望。事实上,他来船上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他就是将军的儿子。我是以一种非常尴尬的方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那天晚上,我们几个人一起就餐,大家都在讨论报纸上有关表扬哈尔西的文章。我当时说,‘我认为这个死老头儿都快被吹到天上了’。此言一出,大家马上静了下来。接着,比尔笑了,其他人也跟着大笑起来。我赶紧问挨着的那名军官,到底什么事这么好笑。他说,‘那个死老头儿就是比尔的爸爸’。我向比尔道了歉,但他说没事,真的没事,而且确信他爸爸也不会在意的。” 刚刚登上航母时,小比尔的职务是一名后勤补给军官。一次,“萨拉托加”号在努美阿停泊时,一名航空技师上舰找到了他,说需要一套哈尔西将军专机用的点火线。当时航母上有90架舰载机,备用点火线只有5套。犹豫再三,小比尔还是给了他一套。两周之后,那名军士长又找来了,提出之前拿走的那套坏了,是否可以再拿一套。小比尔又给了他一套。 两周之后,小比尔接到舰上一位高级军官打来的电话,他们彼此不认识。陌生人在电话里说:“我想要一套哈尔西将军专机的点火线,听说你那里有。”小比尔猜测那名军士长肯定不好意思再来要第三套了,于是求一名军衔明显高于中尉的军官向他下达命令。这名军官甚至不愿意亲自过来,只是用电话通知他。他相信小比尔一定会主动送过去的,因为那是司令官专机需要的。考虑到90架飞机有3套备用点火线,要比1架飞机有3套好,小比尔在电话里说:“是的,我还有3套,但我1套也不能给你。” 那名军官显然发了脾气,语气严厉地告诉小比尔:“我猜你可能还没弄明白,这套点火线是哈尔西将军的专机要的。” “哦,我明白了,好的,”小比尔爽快地回答道,“你可以告诉哈尔西将军,让他自己来拿好了。” 小比尔在电话里听到了明显高了许多的斥责声:“你叫什么名字?” “威廉·弗雷德里克·哈尔西。”比尔平静地说完,挂掉了电话。后来他一直也没等到那名军官对他这个似乎很牛的青年补给军官采取什么报复措施。 但说小比尔一点儿不靠父亲走后门,似乎也不恰当。随着战斗日益临近,小比尔越来越不满足于在底舱从事简单的后勤工作。他一个劲儿地缠着副舰长——他显然是知道比尔真实身份的——帮自己调换岗位。实在被缠得没有办法,这位老酒未查到名字的中校副舰长把他调为枪炮军官,负责飞行甲板舷侧通道边的6门20毫米高炮。那是战斗中最暴露肯定也是最危险的岗位之一,即使一颗近失弹都可以将他杀死或者掀进大海。 小比尔离开的那天,哈尔西正因流感发着高烧,一直到10日才退烧。此时,作战参谋雷蒙德·瑟伯上校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向司令官报告了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将军,我们有3架鱼雷机失踪已经两天了。” “是不是我的儿子就在其中一架飞机上?”哈尔西问。 “是的,长官。”瑟伯介绍了已经采取的搜救行动,接着问是不是可以采取进一步的搜救措施。 “不,”哈尔西回答,“在南太平洋战区,我的儿子和别人的儿子是一样的。对他的搜救工作同其他任何人都应该是一样的。” 哈尔西度过了非常难熬的两天,希望越来越渺茫。但在12日黄昏时分,前方终于传来了令人欣慰的消息。一架负责搜寻的飞机在新喀里多尼亚和埃法特之间一个叫埃罗芒加岛的海滩上发现了几只橡皮筏子。第二天,登岛人员找到了失踪的10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小比尔。回到航母上,他们除了有些腹泻、脚疼和被跳蚤咬伤,并无大碍。 个中原因在于努美阿的陆军司令部忙中出错,未将3架飞机已经返航的消息及时发给航母。航母上的工作人员并不知道飞机已经返航,缺乏导航信号的3架飞机因此迷了路。天黑之后,飞行员发现了附近的一个小岛,就在那里成功迫降了。 还没从儿子失而复得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哈尔西就接到了尼米兹上将从夏威夷发来的电报:第一夫人埃莉诺已经结束对珍珠港的视察,很快将起程前来南太平洋和西南太平洋,预计8月25日抵达努美阿。作为和总统相识多年的老友,哈尔西之前就认识埃莉诺。但是现在,他认为总统夫人到前线来纯属骚扰。因为自己必须系好领带,扮演热情的东道主角色。虽然心里很不乐意,哈尔西还是身着正装,亲自到机场迎接了身穿红十字会服装的总统夫人。哈尔西问她的行程有什么安排,埃莉诺立即机敏地反问:“你认为我该做些什么呢?” “夫人,”——要是老酒肯定会叫嫂子了,两人虽同岁,但罗斯福年初,哈尔西年尾——哈尔西狡黠地回答道,“我结婚已经30多年了,如果说这些年有什么深刻教训,那就是永远不要试图帮一位女士去做任何决定。” 双方约定,埃莉诺在努美阿停留两天,然后到澳大利亚麦克阿瑟那儿去,回来在努美阿再待两天后走人。随后,埃莉诺递给哈尔西一封总统的亲笔信:“如果条件允许,请安排埃莉诺去一趟瓜岛。”哈尔西毫不讳言地说:“不!那儿没有您待的地方,夫人。”埃莉诺坦承,非常希望能有这样的机会。但哈尔西坚持说:“新乔治亚岛战役已经到了最后关键时刻,我手里的每一架战斗机都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您飞往瓜岛,我就不得不派出战斗机为您护航。非常遗憾,我实在没有飞机可派。” 看到埃莉诺满脸失望的样子,哈尔西心软了,忍不住又加了一句:“然而,我想把做出最后决定的时间推迟到您回来时再说。” 随后,埃莉诺探望了一所陆军和两所海军医院。她的探望绝不是作秀,她走进每一间病房,挨床探视,跟每一个病人都说了话,包括那些伤情恐怖的伤员。她询问他们的姓名、病情、家庭住址,答应给他们的家人带话。一路下来,她走了足足20公里的路。后来有医生告诉哈尔西,罗斯福夫人的探望之旅,是所有来访民间人士中用时最短、效果最好的一次。从澳大利亚返回之后,言出必行的哈尔西果真安排埃莉诺在返回珍珠港途中顺便在瓜岛做了停留。 哈尔西接待了一位他真心欢迎的来访者——多年的好友斯普鲁恩斯。他现在已经是第五舰队的中将司令官了,陪他一同来访的还有参谋长查尔斯·穆尔上校。斯普鲁恩斯即将率那些数不清的新型航母远征中太平洋,经吉尔伯特群岛、马绍尔群岛和马里亚纳群岛向日本本土逼近,首选目标就是此时尚名不见经传很快就会名扬天下的塔拉瓦环礁。斯普鲁恩斯此行的目的在于取经,毕竟哈尔西这边已经打了这么久了。 尽管对老朋友毫无保留,但哈尔西坦承,自己并无多少有价值的建议可以提供给远道而来的客人。南太平洋部队在蒙达之战中总结的经验教训,没有多少可供中太平洋作战参考。鲁塞尔群岛和新乔治亚岛的登陆作战均是在没有多少敌人防守的海滩上进行的,而且作战区域内岛屿众多,在新乔治亚岛折戟的日军可以就近跑到科隆班加拉岛上。而中太平洋太过辽阔,那些由珊瑚礁组成的小岛相距甚远,实施登陆作战无异于虎口拔牙,岛上日军除了战死和投降无处可逃。哈尔西和麦克阿瑟已深深领教过日军的顽强,他们即使战斗到最后一人也绝不会放下武器。新开辟的战场注定将面临一场场恶战,哈尔西知道,那将大大加快美军通向东京的步伐,同时也将使自己连同麦克阿瑟的所有作战都黯然失色。 虽然经激战最终拿下了新乔治亚岛,但美军的总体进度比原计划推迟了一个月以上。根据原来“逐岛作战”的老思路,美军下一步攻击目标将是与新乔治亚岛毗邻的科隆班加拉岛,那里有一处日军机场。如果真那么做,“美军可能需要10年时间才能打到东京,而不是我年初预测的当年年底”,哈尔西不由犯起了嘀咕。 日军的理解同样如此。在新乔治亚岛作战后期,他们已开始针对性地向科隆班加拉岛增兵,以加强那里的防御。之前部分原拟经该岛转运新乔治亚岛的部队和物资也因种种原因滞留此地,使日军该岛的防御大大增强。今村和草鹿一致希望,通过科隆班加拉岛的坚守消耗美军有生力量,迟滞敌人的进攻步伐,为加强北所罗门地区防御赢取宝贵的时间。到8月10日,岛上日军已经超过10000人。经验丰富的佐佐木早已深沟高垒,为即将到来的持久战做好了充分准备。 如果按原计划发起进攻,即将展开的作战将是新乔治亚岛的翻版。血腥艰苦的丛林持久战不是哈尔西的追求结果,它将极大地削弱美军的海空优势。哈尔西在回忆录中写道:“蒙达战役的漫长进程和我军付出的惨重伤亡,使我决心避开类似情况,但最初我并没有什么好办法。直到看到司令部边上池子里的青蛙,在不断跳跃避开池子中的障碍,猛然间激发了我的灵感:蛙跳!” 要避免再打一场类似新乔治亚岛的持久战,最好的办法就是跳过日军重兵把守的科隆班加拉岛,将拳头狠狠打在其背后的维拉拉维拉岛上。科隆班加拉岛上的机场尽管重要,却极易积水,已经在美军的持续打击下几近瘫痪,失去了作为航空基地的实际意义。维拉拉维拉岛尽管没有现成的机场,但岛上有多处河流冲击成的小平原。凭美军工兵强大的施工能力,在短时间内建成机场毫无问题。最重要的是,目前日军眼睛紧紧盯着科隆班加拉岛,导致维拉拉维拉岛防御空虚。综合各方面因素,跳过科隆班加拉岛直接进攻维拉拉维拉岛弊少利多,非常划算。美国人之前已经有过类似尝试。3个月前在北太平洋,金凯德少将通过攻占防御相对薄弱的阿图岛,迫使日军将北海第一地区队悉数撤回,最终兵不血刃收复了基斯卡岛。 但是这一做法使负责地面作战的陆军将领感到了不安。绕道而过存在极大风险。跨过敌人堡垒或者在靠近敌人堡垒的地方建立据点、修建机场,必将给自己的物资补给和兵力增援带来极大困难。实施这一战术的前提是必须掌握作战地域的制海权和制空权,切断敌军补给线的同时避免自己补给线被敌人切断。思忖再三,哈尔西决定将计就计,利用自己强大的海空力量对科隆班加拉岛日军实施包围并切断其补给线,任其“枯死在葡萄藤上”。这就是战后接受审判时,东条英机概述为日本三大败因之一的“蛙跳”战术。它既减少了人员伤亡,也节约了时间,大大缩短了战争的总体进程。 哈尔西为本次作战起了个响亮的名字叫“乐天行动”。8月11日,南太平洋战区司令部正式下达作战命令:北部攻略部队由第三两栖舰队司令官威尔金森少将指挥,任务是攻取维拉拉维拉岛并修建机场和海军基地;格里斯伍德的新乔治亚岛攻略部队登陆并夺取阿伦德尔岛,使用炮兵和鱼雷艇封锁科隆班加拉岛之敌,使之无法向维拉拉维拉岛实施增援;菲奇中将的陆基航空兵负责压制日军肖特兰和布干维尔岛南部机场群,间接支援登陆作战。 哈尔西同时命令第三舰队航母战斗群、战列舰编队、巡洋舰和驱逐舰编队及潜艇部队整装待发,随后出击对登陆部队实施增援。根据威尔金森少将的建议,哈尔西决定战役发起日为8月15日。 哈尔西可以绕过科隆班加拉岛,却无法绕过麦克阿瑟,在对作战方案做出重大调整时他必须征得那位名义指挥官的同意。用电报一时半会怕说不清楚,于是哈尔西派菲奇中将为特使前往布里斯班游说。 憨厚的菲奇犯了一个明显错误,他认为此次推销非常麻烦,就带去了不少随从。麦克阿瑟热情接待了远道而来的菲奇一行。还没等菲奇说明来意,麦克阿瑟已经站起身来,开始发表讲话。他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不时用玉米芯烟斗打着手势。但他的讲话跟太平洋毫无关系,全是如何打赢欧洲战争的内容。15分钟后,老麦终于停下了脚步,面带微笑地告诉大家:“谢谢,先生们。”还没等菲奇说话,老麦已经端咖啡送客了。 菲奇大老远跑来,显然不是来听麦克阿瑟发表对欧洲战局高论的。领导交代的事连说都没说就被打发走了,菲奇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严重错误——不该带那么多人去见老麦。之前有很多人告诉他,要阻止麦克阿瑟演讲,就必须只有一名听众。菲奇再次给战区司令部打去电话,要求接见。值班参谋说“将军很忙”,短时间内没时间见他。菲奇只好去求助高傲的参谋长萨瑟兰,总算获得了一个简短的会见机会。这次,菲奇单枪匹马去了麦克阿瑟的办公室,三言两语说明了来意。麦克阿瑟听完,频频点头:“和萨瑟兰商量去吧,我同意你和哈尔西想要做的一切。”原来事情竟然如此简单。 美军北部登陆部队由第二十五师第三十五团、陆战队第四守备营、第二十五骑兵侦察营、第五十八海军工兵营和海军一个基建大队组成,总人数5888人。登陆编队由7艘快速运输舰、3艘坦克登陆舰和12艘步兵登陆艇组成,12艘驱逐舰和2艘猎潜艇负责护送。登陆部队总指挥为第二十五步兵师副师长罗伯特·麦克卢厄尔准将——他曾指挥过瓜岛平定奥斯汀高地的战斗。在陆上指挥部建立之前,所有部队归威尔金森少将统一指挥。 早在7月21日,美军一支侦察队已经乘鱼雷艇潜入维拉拉维拉岛,进行了长达6天的侦察行动。结合侦察机发回的报告,美军判断岛上日军约有250人,不足为虑。威尔金森最担心驻扎在布干维尔岛南部的日陆基航空兵,他们距登陆点不到200公里。此外,肖特兰和拉包尔为数不少的日军水面舰艇对登陆行动的潜在威胁同样不容忽视。结合侦察队提供的详细情报,威尔金森将登陆地点选在了岛东南巴雷科马湾比洛亚海滩。 维拉拉维拉岛夹在科隆班加拉岛和肖特兰岛之间,与上述两岛距离均为100公里。岛上多山,地势崎岖,没有适宜船只停泊的锚地。因在科隆班加拉岛和肖特兰岛都有多处航空基地,日军据此认为该岛缺乏军事价值,美军在此登陆的可能性不大。在美军发起“乐天行动”之前,日军只在岛东北的霍拉尼乌港设置了一个兵站,作为向科隆班加拉岛输送补给的中转站,驻军仅一个步兵中队和一个炮兵小队百余人。因在之前一系列海战中有不少日军落水,奋力游泳上岸的陆海军士兵竟然比原来的驻军还多,美军判断岛上守军250人基本准确,即使差十个八个也不至于影响大局。 为免登陆编队在航渡途中因速度不同引起混乱,威尔金森将编队分为三部分:3艘坦克登陆舰和2艘护航驱逐舰、2艘猎潜艇组成慢速编队,12艘步兵登陆艇和4艘护航驱逐舰组成中速编队,航速最快的7艘运输舰和6艘驱逐舰组成快速编队。8月14日凌晨,慢速编队率先从瓜岛起航,中速编队上午出动,快速编队下午最后出发。三支编队均取布兰奇水道和吉佐海峡向北航行。 8月15日凌晨,快速编队已超过提前出航的两支编队,最先抵达巴雷科马湾外海。随着威尔金森少将一声令下——以前干这事的一般是特纳——运输舰上的美军士兵开始换乘,之后向预定登陆点快速挺进。清晨7时,首批登陆部队顺利上岸。中速编队的12艘步兵登陆艇随后抵达。因登陆海滩较为狭窄,众多登陆艇只能排队分批靠岸。 对美军精心策划的登陆行动,日军并非毫无警觉。8月初,驻特鲁克日军第一联合通信队及驻拉包尔的第八通信队均发现,近期美军电讯联络频繁,空中侦察显示瓜岛水域有大量舰船集结。今村和草鹿据此判断,美军正在谋划一次大规模攻势行动,具体时间地点不详。 8月15日凌晨3时,日军1架执行夜间巡逻任务的陆攻机发现了浩浩荡荡向北航行的美军船队,迅疾发回了接敌报告。草鹿立即派出6架俯冲轰炸机和48架零式战斗机——其中部分携带小型炸弹——前往攻击。8时左右,日军攻击机群在巴拉库玛外海发现了美军慢速船队,随后毅然发起攻击。日机狡猾借助太阳光掩护从东面低空进入攻击线路,美舰高射炮手正对阳光难以瞄准,包括威尔金森旗舰在内的2艘驱逐舰和1艘坦克登陆舰被炸伤,幸好伤势不重并不影响航行。几架零战的低空扫射打伤了几名已经登岸的美国大兵。 9时,美军步兵登陆艇卸载完毕,坦克登陆舰开始抵近海滩,卸载作业持续了整整一天。12时27分,由11架一式陆攻机和48架零战组成的日军第二攻击波再次来袭。日军选择坦克登陆舰为攻击目标,美军密集的高射炮火导致几架日机中弹坠海,投下的炸弹无一命中。17时24分,就在美军坦克登陆舰完成卸载准备撤离时,由45架零战护航的8架俯冲轰炸机拍马杀到。美军护航战斗机和舰艇部队协同反击,日机投下的炸弹导致登陆滩头几处起火,但舰船丝毫未受损伤。 从全天的攻击效果来看,日海军航空兵的堕落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从战后缴获的记录发现,日军当天损失俯冲轰炸机8架、零战9架,宣称击落美机29架,击沉大型运输船4艘、巡洋舰和驱逐舰各1艘,另有4艘运输船起火——吹牛水平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实际上,美军舰船无一沉没。 在日军蹩脚的攻击下,美军当天的登陆行动非常顺利。傍晚时分,已有3900名陆军和700名海军及2300吨物资上岸,代价仅亡12人、伤40人。最先登陆的第三十五步兵团迅速在滩头构筑环形防线。夜幕降临,美军开始战战兢兢地提防日军惯用的夜袭。出乎意料,当夜,日军竟毫无动作,美军难得地度过了一个平安之夜。当天下午,岛上日军守备队看到来犯美军势大,不但没有组织抵抗或夜间骚扰,反而主动转身遁入丛林。 8月17日、21日,威廉·库克上校率领的第二梯队和加里森·库特上校的第三梯队陆续登岛。至此,上岛美军已达到6595名,储备物资8626吨,美军轻松在岛上站稳了脚跟。“乐天行动”果然没辜负它的名字。 工兵部队昼夜奋战,到8月底,一条长3600米、宽180米的飞机跑道宣告完工。9月24日,机场迎来了第一批飞机的进驻。随着指挥塔台、作战室和油库的建立,维拉拉维拉机场成为继蒙达之后盟军中所罗门地区的第二大航空基地,可同时容纳100架战机的停放、起降。 接到美军突然在背后登陆的消息,东南支队支队长佐佐木大惊失色。一旦美军在岛上站稳脚跟,就意味着从布干维尔岛向科隆班加拉岛运送增援的补给线被完全切断,岛上守军将成为“断奶的孩子”。不敢怠慢的佐佐木第一时间向顶头上司鲛岛请示,立即组织对美军的登陆行动实施反击。鲛岛深以为然,电令东南支队立即组织反击美军的滩头阵地。 与鲛岛和佐佐木的气急败坏相反,此时的今村反倒保持了相当的矜持,认为仅凭损失惨重的东南支队实施反击,几无胜算,就像“将水泼在滚烫的石头上一样”。根据美军登陆船队的规模,今村判断登岛美军不在少数,反登陆作战至少需要再投入3至4个步兵大队的兵力。即使海军能够完成输送任务——这一任务无疑非常艰巨——其代价必将是牺牲布干维尔岛的防御,导致北所罗门地区防务空虚。冷静下来认真考虑,草鹿和鲛岛认可了今村的想法,决定暂时不向维拉拉维拉岛派出大规模增援。 中所罗门地区一直是海军力主坚守的区域。前线的决定传到东京,大本营海军部勃然大怒,严令东南方面舰队必须立即向维拉拉维拉岛增兵,不惜一切代价夺回该岛。参谋本部同样力主实施夺回作战。在大本营的压力之下,今村只好做出让步,决定将暂时滞留在莱卡塔基地的集成大队第四、第八中队送上维拉拉维拉岛,控制至关重要的中转站霍拉尼乌港,确保通往科隆班加拉岛海上补给线的畅通。 运兵任务落在了第三驱逐舰战队司令官伊集院松治头上。按照惯例,伊集院将运输编队分成两部分:他亲自率领的护航队由“时雨”号、“滨风”号、“矶风”号、“涟”号4艘驱逐舰组成;运输队由大发艇10艘、机动艇4艘等小型舟艇共22艘组成,负责运送两个步兵中队290人及临时拼凑的海军陆战队150人。凭如此兵力,即使加上岛上200余残兵,想把美军6000余人赶下大海无疑是痴人说梦。 出发前召开的作战会议上,伊集院告诫各舰舰长:“受命执行本次行动时,我曾向高层强烈要求停止将驱逐舰用于运输任务,我们的驱逐舰只适用于护航。1年前护航编队从来没少于8艘舰,但这几个月的高战损率让我们目前只能用4艘舰执行任务。我已挑选了最强的4艘船,我相信它们能够发挥出8艘舰的战斗力。” 8月17日凌晨3时,伊集院率护航队率先驶出拉包尔军港。10时30分,运输队从布因起航。两支编队会合后一路向南航行。伊集院的运气明显欠佳。当天下午,当编队行驶至肖特兰以南海域时,被1架执行巡逻任务的美军侦察机发现。 接到敌军舰队出海的消息,威尔金森少将立即命令护航编队指挥官托马斯·瑞安上校火速出击。13时27分,瑞安率“尼古拉斯”号、“奥邦农”号、“谢瓦利埃”号、“泰勒”号4艘驱逐舰从新乔治亚海峡以32节高速北上,实施拦截。美国人的运气也好不到哪里去,舰队行踪同样很快被1架日军侦察机发现,“敌3艘驱逐舰,在吉佐海峡向巴雷科马湾前进。”坐镇“时雨”号的原为一颇感欣慰:“知道了敌军的动向让我感到释怀,这比上一次维拉湾海战时我们连敌军阵容都不知道要好多了。” 当天23时30分,行驶至科隆班加拉岛以北海域的美军舰队发现西北方向出现了高炮射击发出的亮光。那是遭美军8架“复仇者”攻击的日军编队正在用高炮拼命反击。一场混战下来,双方均无损伤,皆大欢喜。美舰借助雷达和炮击的亮光,率先发现了20000米外的日军舰队。瑞安决定先攻击日军护航驱逐舰,遂率舰队高速接敌。此时日军夜航巡逻机发现了不断逼近的美军舰队并立即投放照明弹,同时向伊集院发出了“敌方为驱逐舰编队”的接敌报告。伊集院立即指挥舰队驶向东南,企图插在美军舰队与运输队之间,阻止美舰向运输队靠近。 8月18日1时许,双方舰队拉近到8000米。在0时46分之后的9分钟里,以“时雨”号为首的日军4舰连续射出了31条鱼雷。其中1条鱼雷航行途中突然浮出水面,在海上搅起了白色浪花,就像黑夜中的信号灯一样。眼见日军鱼雷来袭,瑞安率队做了一次急速右转,然后再左转回航,使日军射出的鱼雷全部落空。伊集院通过望远镜看到了这一幕:“他们的规避非常利落!不过我们好歹阻止了敌人冲击我们的运输船队。” 激烈的炮战随之展开,双方均未取得像样的命中,仅日舰“滨风”号中弹受轻伤。此时刚刚装备了雷达的“滨风”号报告说,一支强大的美军舰队正在逼近。事实上此时作战海域并无其他美军舰只,日军性能欠佳的雷达发现的很可能是自己的运输队。伊集院相信之前的鱼雷攻击至少击沉了1艘敌舰。鉴于前段时期损失舰船过多,唯恐再受损失的伊集院竟置运输队于不顾,率领护航队以35节高速向北撤离。瑞安率部乘势追击,1颗近失弹导致日舰“矶风”号轻伤,数名水兵阵亡。 恰在此时,美舰“谢瓦利埃”号液压系统出现故障,航速下降到30节。为避免该舰落单遭遇不测,瑞安只得将编队航速降至30节,与日舰的距离逐渐拉开。安全返航的伊集院汇报说,“‘时雨’号在战斗中表现出色,用鱼雷击沉敌巡洋舰1艘。” 眼看敌舰越跑越远,瑞安索性放弃追击,掉头前去收拾日军的运输队。趁双方驱逐舰混战之际,日军运输队全速驶向维拉拉维拉岛。看到美军驱逐舰快速逼近,负责掩护的2艘日军猎潜艇、2艘登陆艇及小型舟艇奋不顾身出列阻击。在这场一边倒的战斗中,日军2艘猎潜艇和1艘登陆艇、2艘鱼雷艇被击沉。但他们不要命地拼死阻击,使装载兵员的众多日军小艇得以迅速脱身。当瑞安击溃日军阻击时,海上已不见其他舟艇的踪影。眼看天色将明,担心白昼遭日机空袭的瑞安下令掉头返航。这次战斗被称作“第一次维拉拉维拉海战”,交战双方明显战意不足。 18日清晨,5时许,侥幸逃脱的日军舟艇艰难抵达霍拉尼乌西北海滩,却未能与岛上部队取得联系,只好在附近港湾暂时躲避。直到19日傍晚,他们才继续向东南航行,与岛上兵站取得联系,顺利将载运兵员送至岛上。增援行动勉强取得成功,但岛上600名日军依然挡不住美军的迅猛攻势。9月14日,霍拉尼乌港被美军攻克。日军残兵退至岛西北一隅,顽强展开游击作战。 鉴于新乔治亚岛作战基本结束,维拉拉维拉岛上日军兵力薄弱,哈尔西决定让已从新喀里多尼亚前出至瓜岛的新西兰第三步兵师上阵,一试身手。这和麦克阿瑟总让澳军打头阵形成了鲜明对比。9月18日,新军第三师师长巴罗克拉夫少将从美军第二十五步兵师副师长麦克卢厄尔准将手中接过战场的指挥权。同日,新西兰陆军第十四旅在莱斯利·波特尔准将率领下登岛开始追剿残敌。 首次在战场上亮相的新军异常兴奋,作战分外卖力。他们或水路并进,或东西包抄,试图全歼岛上日军,给美、澳的同行看看,俺新西兰部队虽然人少,但绝不是吃素的。可惜,由于久疏战阵,机敏的日军还是先敌一步,逃之夭夭。10月7日,维拉拉维拉岛之战基本结束,美军战死26人、伤108人,新军战死、战伤各32人。 就在登陆维拉拉维拉岛的同时,美军第四十三步兵师先后登陆阿伦德尔岛、沃德弗德岛,在岛上建立重炮阵地猛轰科隆班加拉岛,炮火覆盖了岛南机场及舰船锚地。加上美军陆基航空兵的严密封锁,日军东南支队补给几乎断绝。虽然鲛岛出动宝贵的潜艇进行输送,岛上万余名守军还是很快陷入粮荒。从8月23日至9月8日,日军向科隆班加拉岛运送物资220吨,成功上岛的只有区区14吨。9月5日,日军粮食出现短缺。佐佐木致电鲛岛,25日将彻底断粮,东南支队即将陷入第十七军在瓜岛类似的绝望境地。 中所罗门地区是弃是守,东京大本营再次出现重大分歧。海军依然坚持死守的老调子,要求东南支队继续固守,进行持久作战,最大限度迟滞盟军的进军步伐。陆军则极力主张将兵力撤守北所罗门地区,加强布干维尔岛的防御。8月14日至17日大本营进行的图上军演表明,日军在南太平洋的兵力部署严重失衡,超过一半主力部队都困死在新乔治亚岛、科隆班加拉岛、阿伦德尔岛等地区,布干维尔岛和拉包尔的防御已到了令人揪心的危险境地。经过数日唇枪舌剑的辩论,陆军观点最后占了上风。大本营痛苦做出决定,彻底放弃中所罗门地区,在北所罗门重新构筑防线。东南方面陆海军最高指挥官今村和草鹿很快收到了名为“大陆指1596号”“大海指267号”的撤退命令。 东京的决定让前线的今村、草鹿、鲛岛等人长出了一口大气。但是要把中所罗门地区散布各岛的12400名兵员安全撤出,谈何容易?此时盟军各部正在穷追猛打,双方阵地犬牙交错,与敌脱离接触绝非易事。在阿伦德尔岛上,日军第十三步兵联队和美军第四十三步兵师激战正酣。9月15日,联队长友成敏在战斗中死亡,第三大队大队长鹰林宇一代理联队长仅仅4天,就追随前任而去。联队长职务暂由第一大队大队长木下西舟接任。短短几天,战死两位联队长,战斗之惨烈,已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但是,困难再大也要撤人,否则北所罗门地区谁来防守?最佳策略当然是出动以驱逐舰担纲的“老鼠运输”。但因前段作战损失太多,第八舰队下属驱逐舰严重不足,实在无力承担如此艰巨的任务。经陆海军多次协商,今村和草鹿将撤退任务交给了陆军第二船舶团司令官芳村正义。计划出动的海上力量有三支:一是由伊集院指挥的第三驱逐舰战队;二是海军第一运输队,编有登陆艇、鱼雷艇等小型舟艇约50艘;三是陆军第一、第二船舶联队的小型舟艇约50艘。 9月12日,草鹿正式下达了“塞号作战”计划,撤退行动拟于9月28日全面展开。为增强登陆艇的遇敌作战能力,第八舰队仓促为众多小型舟艇配备了水兵、机枪和速射炮,并预先展开有针对性的紧急训练。 根据战场出现的异常迹象,美军猜测,日军很可能在近期组织大规模的撤退行动。9月22日,威尔金森少将命令梅里尔少将率2艘轻巡洋舰和4艘驱逐舰警戒维拉拉维拉岛以北海域,随时截击可能出现的日军舰船,一连4天,巡逻毫无发现。25日晚,轻巡洋舰“哥伦比亚”号反遭日军潜艇偷袭,险些被鱼雷击中。由于前段时间美军巡洋舰损失较多,威尔金森不愿再让它们在敌方潜艇频繁出没的海域活动,以造成不必要的损失。随后他下令将梅里尔编队召回,由迈克尔·吉兰上校率“奥斯本”号等5艘驱逐舰继续执行巡逻任务。28日,弗兰克·沃克上校率“拉尔夫·塔尔伯特”号等4艘驱逐舰前来和吉兰换班。 9月24日下午,执行撤退任务的日本海军第一运输队和陆军第二、第三船舶工兵联队共38艘大发在舒瓦瑟尔岛集合完毕。佐佐木已经接到命令,将残兵各部向三个指定登船点集结。为避免撤退途中被美军发现,佐佐木特意将部队登船点选在了科隆班加拉岛北部、东部和西部三处偏僻的小港湾。 9月27日傍晚,日军三路船队陆续从舒瓦瑟尔岛出发,朝科隆班加拉岛方向隐秘航行。陆军两路船队一路畅通无阻,安全抵达佐佐木指定的第一、第三登船区。但海军部队和与其配合的第三船舶工兵联队第三中队在海上遭到美军吉兰编队的拦截,在付出战沉4艘登陆艇、战死包括第三中队中队长和气道夫在内51人的代价后,船队艰难突围,抵达第二登船区。美军判断日军有撤退迹象,从当天7时54分到13时42分,所罗门航空队出动5个波次共95架次战机,空袭了科隆班加拉岛日军阵地,造成东南支队13人死亡、28人受伤。 28日凌晨,海军第一运输队从第一、第二区接走了第二二九步兵联队主力。当天21时,“天雾”号、“水无月”号、“文月”号、“皋月”号4艘驱逐舰将大发转运的2685名陆军接走。除了2艘大发和1艘鱼雷艇不慎触礁沉没,日军当晚的登船活动进展顺利。29日18时,海军第一运输队11艘、陆军船舶工兵联队25艘大发,分别搭载1461名和970名陆军离开科隆班加拉岛。 海军第一运输队运气实在太差,往返途中均遭到美军拦截。20时,编队后方突然出现了美军1艘轻巡洋舰、3艘驱逐舰和2艘鱼雷艇,他们遇到的正是沃克上校的“帕特森”号、“福特”号、“拉尔夫·塔尔伯特”号和“麦克卡拉”号4艘驱逐舰。 眼见美军驱逐舰不断快速逼近,明知不敌的日军只好解散队形,分路突围。在一艘大发艇上的矢野桂二,回忆当时那令人心悸的一幕:“敌人炮弹由远及近,但勇敢的海军水兵仍然大声鼓励我们:‘敌人的射击太差了,毫无准头,不要怕,勇敢前进!’舟艇在敌人的炮火中穿梭,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了两个小时。最终我们穿过敌军弹幕,舒瓦瑟尔岛映入眼帘,敌人的炮声也逐渐远去,我们侥幸地逃过一劫。”沃克报告虽然击沉了几艘大发,但大部分敌船还是突围而去,需要攻击的目标实在太多了。 主力部队成功突围,妹尾久仁一等兵曹的4艘大发因机械故障未能随行。9月30日17时,妹尾率经紧急抢修的4艘大发,运载325名陆军士兵,踏上了惊险的返航之旅。19时30分,他们再次与沃克编队狭路相逢。美军利用速度优势迂回穿插,将日军退路一举切断。面对驱逐舰主炮的猛烈轰击,19时45分,妹尾下令解散编队,分头突围。三号艇很快被美军击沉,所载86名陆军士兵,无一幸存。四号艇同样中弹受伤,艇上人员亡6人、伤5人。一号艇也中了3发近失弹。但日军还是从美军驱逐舰的缝隙中钻了过去,于次日黎明返回舒瓦瑟尔岛。一号艇在驶入港口后伤重沉没,艇上人员均被救起。第一次行动,日军共撤出6541人。虽然18艘大发和1艘鱼雷艇被击沉,但沉没时大多处于空载状态,人员损失微乎其微。日军第一次撤退可谓大获成功。 鉴于第一次行动损失舟艇较多,鲛岛认为,有必要推迟第二次行动,坐下来喝杯茶,认真总结经验教训。这一提议遭到了芳村的强烈反对。芳村认为,第一次撤退成功“堪称奇迹”,最终结果只能归结为“天助神佑”。如果不加紧实施第二次行动,天神很可能就回家休息去了。鲛岛听从了芳村的意见。 岛上的佐佐木认为,第一次撤退已经引起了美军警觉,第二次行动成功希望渺茫,至于第三次行动,他连想都没敢想。尽管属于令人沮丧的撤退,但日军士气依然很高,官兵抱着“本次转进并非瓜岛那样的撤退,而是为下期作战进行准备”的积极心态,迅速向三个登船点集结。各部队甚至将重武器和火炮分解拆带。但因舟艇载重有限,一些火炮被拆毁,炮闩丢弃,以免资敌。 10月1日17时,海军第一运输队第二次从舒瓦瑟尔岛起航。19时30分,他们再次与约翰·库克上校的“沃克尔”号、“埃顿”号、“克宁”号3艘驱逐舰迎头相遇。美军在10000米距离上开始炮击。1小时后,前方出现了哈罗德·拉尔森中校的3艘驱逐舰。第一中队二号艇中弹沉没,紧接着一号艇也没入水中,中队长伊藤泽美以下14名艇员悉数死亡。与此同时,朝第一、第三区航行的陆军舟艇也被美军拦住。芳村如此回忆当时的情景:“当天夜间,炮声连绵不绝,在延绵40海里的广阔水域,我英勇艇队与敌激烈死斗,拼死朝目的地挺进。每一阵炮声都异常揪心,令我坐卧不安,只能仰赖天助神佑。”边打边撤的日军巧妙脱离战场,大部分舟艇安全抵达目的地。 当晚,日军驱逐舰接走1450人,剩余4457人乘各种小型舟艇分路突围。最倒霉的还是海军第一运输队,他们在返航途中遭到美军驱逐舰和鱼雷艇的轮番阻击,3艘大发和1艘鱼雷艇沉没,但大部分舟艇仍顺利返回舒瓦瑟尔岛。日军第二次撤退顺利完成。 美军出动驱逐舰多艘,还是让日军近乎全身而退。究其原因,首先在于美军侦察不力,没能及时查明日军的撤退路线。其次,美军兵力使用不当,驱逐舰127毫米主炮很难击中灵活快捷的小型舟艇,40毫米副炮又缺乏穿甲弹,很难将其彻底击沉。如果美军使用水上飞机加强巡逻,同时以鱼雷艇为主进行攻击,驱逐舰为辅实施拦截,效果可能会好得多。 统计结果,日军两次行动共撤出12248人。其中东南支队战死约200人,舟艇部队战死170人,损失大发23艘和鱼雷艇2艘。草鹿精心策划的“塞号作战”大获成功。对日军在行动中展现的娴熟技艺和勇敢精神,连他们的对手美国人都忍不住击节赞叹。从瓜岛、基斯卡岛到科隆班加拉岛,日军已逐渐成为“撤退专业户”,但接二连三的成功撤退无法扭转战场上的不利局面。正如丘吉尔所言,“仅靠撤退是无法赢得战争的”。 随着东南支队顺利撤出,中所罗门地区唯一成建制的日军就是维拉拉维拉岛守备队了,他们正遭到新西兰第三师的四处围捕。得到集成大队两个中队增援之后,岛上日军达到了629人,由军衔最高的鹤舞好夫大尉任指挥官,因此他们又称作“鹤舞部队”——这名字挺诗情画意。面对新军的围追堵截,明知不敌,鹤舞部队只能退守岛西北一隅,展开游击作战。他们的补给和弹药越打越少。当初为了东南支队的撤退,鲛岛下令守军死守,以吸引美军注意力。实在被追得无处可躲的日军,只好转移到邻近的马巴瓦岛,粮弹皆尽。 9月27日,新军一个步兵营登岛追击,渐处绝境的鹤舞只好频频向鲛岛求援。此时几乎所有舰船、舟艇都在执行“塞号作战”,鲛岛决定牺牲鹤舞部队,换取东南支队主力的撤退。他向鹤舞发出了最后的激励电报:“贵部务必战至最后一人,保全帝国军人的荣誉。”第十七军司令官百武也从布干维尔岛发电鼓励:“对贵部队长期奋勇战斗,备感崇敬。全体国民对诸位将士的奋战感激和感谢并存,期待诸位竭尽本分,战至最后一人。” 虽然接连受到领导的表扬,但是鹤舞丝毫没有“玉碎”的打算。现在关键是饿得难受,不管最后是死是活,先混上个肚儿圆再说。鹤舞于是回电说,只要能够空投粮弹,部队一定可以坚持下去。鲛岛立即下令出动水上侦察机实施空投,从9月28日开始每日一次,投下了包括干粮、机枪弹、步枪弹和手榴弹等急需品。凭着空投的少许粮食弹药,鹤舞部队竟然多次打退新军的进攻,自己仅损失不到80人。 10月3日,随着“塞号作战”顺利结束,鲛岛又改变了原来的主意,打算倾全力撤出岛上的鹤舞部队。草鹿还想在中所罗门地区保留一个据点以示存在,以“当前战况下撤退不利为由”,拒绝批准鲛岛的计划。 10月4日,第八舰队参谋长亲赴东南舰队司令部游说草鹿,草鹿最终改变了主意。鲛岛于是决定在10月6日实施鹤舞部队的撤退行动。 对本次行动,鲛岛给予了充分重视,准备投入三支部队:一是伊集院夜袭队,包括“秋云”号、“矶风”号、“风云”号、“夕云”号、“时雨”号和“五月雨”号6艘驱逐舰,负责掩护运输船只并随后迎击可能出现的美军舰队;二是金冈国三指挥的运输队,下辖“文月”号、“松风”号、“夕凪”号3艘驱逐舰,6艘大发和30艘折叠冲锋舟,负责运载鹤舞部队;三是片山司吾六率领的收容队,由5艘猎潜艇、3艘鱼雷艇和1艘大发组成,负责将撤退官兵从岛上转移至驱逐舰。鲛岛还派出第二十六航空队和第九三八航空队的8架水上侦察机及10多架战斗机负责空中掩护。撤退行动由伊集院统一指挥。让伊集院哭笑不得的是,岛上有近400人正是他之前费尽心机送上去的。 10月6日拂晓,日运输队和夜袭队先后从拉包尔起航。16时43分,收容队从布因出发。三支编队在布干维尔岛以北海域会合,之后向维拉拉维拉岛隐秘航行。当日多云,时有阵雨,给日军舰队隐匿行踪提供了方便。但当舰队沿布干维尔岛海岸行驶时,电信员侦听到了从岛上发出的加密信号,这无疑是那些可恶的“斐迪南”干的。空中很快出现了1架美军侦察机的影子,伊集院判断舰队行踪已经被美军发现。 接到侦察机发回的报告,威尔金森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料到,刚刚结束科隆班加拉岛撤退的日军会立即展开新的行动。此时他手中仅有6艘驱逐舰可用,稍加思索,威尔金森立即命令沃克上校率第四驱逐舰分队“塞尔弗里奇”号、“谢瓦利埃”号、“奥邦农”号火速出航,横穿新乔治亚海峡,前往维拉拉维拉岛,命令哈罗德·拉尔森中校率“拉尔夫·塔尔伯特”号、“泰勒”号和“拉·瓦利特”号迅速从护航编队出列,快速北上,与沃克会合,共同执行截击任务。 18时,伊集院将夜袭队分作两路,“时雨”号、“五月雨”号掩护运输队直接驶向维拉拉维拉岛,其余4艘驱逐舰向布因驶去。他希望以此迷惑美军,使美军无法判断自己的真正实力。19时40分,航行至维拉拉维拉岛东北海域的沃克分队被日军1架侦察机发现,飞行员却错将美军兵力报为“4艘巡洋舰和3艘驱逐舰”。一向胆小如鼠的伊集院清楚美军“布鲁克林级”轻巡洋舰上的“6英寸机关枪”火力强大,他认定在大雨滂沱的黑夜,缺乏雷达指引的日舰根本不是敌舰的对手,撤退行动注定已经无法执行,于是命令运输队立即向肖特兰返航,同时“时雨”号和“五月雨”号速来与主力会合。 美军舰队早已通过雷达发现了前方的两队目标,那正是尚未会合的“时雨”号、“五月雨”号和伊集院的主力舰队。不久,两队目标突然转向后撤。沃克认为,这是日军因前段时间损失较多,为保存实力刻意避战。不等拉尔森分队到来,求战心切的沃克下令提速至33节,发起猛追,同时通过tbs呼叫拉尔森快速跟上。此时,拉尔森分队尚在南方21公里外,不在tbs的有效通信范围之内,沃克的呼叫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随着双方距离不断拉近,日军瞭望哨同样发现远处出现了不明身份的舰只。伊集院担心是从布因驶来的收容队,为进一步辨清敌我,他下令主队四舰转向西行,“时雨”号和“五月雨”号在主队右后方跟随。如果瞭望哨发现的编队不是进入马尔夸纳港湾,而是继续向西航行,那肯定就是美军的舰队了。 伊集院的分析非常准确,沃克一路穷追,很快暴露了自己的身份。22时50分,伊集院指挥主队左转,准备迎战。22时55分,美舰在6300米距离率先开火,并寻隙射出了14条鱼雷。当时,日舰转向后,成方队队形,左翼距美舰仅3000米的“夕云”号成为美舰18门127毫米炮集中攻击的目标,很快被5发炮弹命中。位于该舰右侧的3艘日舰唯恐误伤友舰,不敢轻易发射鱼雷。“夕云”号只好冒着美军的密集炮火,继续左转单独出列,一边为友舰让路,一边用主炮进行还击,且在双方拉近到2500米时射出了8条鱼雷。其身后的“风云”号随之左转。见美舰已发射鱼雷并改为单纵队进行火炮轰击,伊集院知道鱼雷攻击的最佳时机已经错过,只好率两舰右转以重新抢占有利的射击阵位。“风云”号迅速转向跟在两舰后面。“夕云”号虽中弹起火,但仍顽强战斗。23时03分,1条鱼雷准确命中“夕云”号,该舰7分钟后沉入大海。包括舰长在内的138名水兵死亡,有78人第二天被美军鱼雷艇救起,成为俘虏,25人借用美军留下的救生筏逃生。 沃克本可实施曲线运动规避日军的鱼雷攻击,但为提高舰炮的射击效果,他一直维持原来的航向。“夕云”号射出的8条鱼雷很快为自己报了仇。23时01分,1条鱼雷准确命中“谢瓦利埃”号前弹药库,将舰首到舰桥的一段舰体活活炸断。其身后的“奥邦农”号被前主炮射击产生的硝烟挡住视线,未能及时发现前方出现的意外情况,从炮火烟雾中冲出后直接向友舰撞去。 “奥邦农”号上的一名水兵如此描述当时的情景,“那艘舰就像被巨大的刀子切成了两段,船尾像是被一位无形的操舵手控制,直接转向一边,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指令‘右满舵’和‘紧急倒车’都不能避免相撞,于是下达命令‘准备撞击,准备撞击’,舰桥上的所有人都紧紧抓住黄铜栏杆。船员迅速寻找金属支撑物和炮座。锅炉间里那些可能会被滚烫蒸汽伤害的船员都扔下了手中的工具,抓住栏杆和梯子,脸上写满了紧张和恐惧。操纵室和弹药库的船员都跑上了甲板”。 受此一撞,重伤的“谢瓦利埃”号雪上加霜,舰尾右侧被撞毁,大量海水汹涌灌入。“奥邦农”号舰首被撕开了一个8米长的大口子,海水灌入导致电力全失,航速大减。所幸该舰还能后退,但显然已经无法继续战斗。沃克率旗舰“塞尔弗里奇”号依然穷追不舍,在其左前方行驶的正是全速航行欲与主力会合的“时雨”号和“五月雨”号。 沃克下令以舰炮轰击,美军炮火对“时雨”号形成了跨射。2艘日舰突然右转,接连射出16条鱼雷。“塞尔弗里奇”号紧急规避,显然为时已晚,23时06分,“塞尔弗里奇”号左舷被1条鱼雷准确命中,舰体进水导致航速锐减到10节,瞬间就失去了战斗能力。沃克只好紧急呼叫拉尔森前来救援,可惜后者至少20分钟才能赶到。 快速赶来的拉尔森分队再次被日军1架侦察机发现,但飞行员误将其报为3艘巡洋舰。接到报告的伊集院认为美军实力明显强于自己,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迅速率队向西北撤出战斗。“秋云”号、“矶风”号和“风云”号寻隙向受伤的2艘美舰射出了24条鱼雷,无一命中。23时40分,伊集院下令运输队向拉包尔返航,自己集结夜袭队于次日清晨返回拉包尔。 当姗姗来迟的拉尔森接近战场时,还能隐约看到双方炮战发出的闪光。当他赶到战场时,敌舰已经快速逃逸。准确地说,伊集院是被日军飞行员的错误报告吓跑的。在战场搜索半小时未能发现日舰,拉尔森只好掉头救援3艘受伤的友舰。奄奄一息的“谢瓦利埃”号已毫无挽救希望,3时11分,“拉·瓦利特”号在接走舰上250名水兵后补雷将之击沉,舰上有51人在战斗中阵亡。随后,拉尔森率3艘驱逐舰,护卫沃克受伤的两舰掉头返航。驱逐舰因受伤只能跑出可怜的10节,沃克致电蒙达机场,速速派战机前来掩护。次日7时17分,果然有15架日机前来追击,被及时赶到的19架美军战斗机成功击退。8日,拉尔森率5艘驱逐舰驶入图拉吉港。 除伊集院被假情报吓跑令人耻笑之外,拉尔森擅自撤退,同样算不上光彩。趁双方驱逐舰大打出手之际,日军收容队于当天22时驶抵维拉拉维拉岛。从6日开始,岛上鹤舞部队就一面反击以迷惑新军,一面有意识收缩阵地。当晚,鹤舞集结残部悄然撤出阵地,快速奔往预定登船地点。他清楚新西兰部队夜间一般是不敢主动追击的。随着收容队的到来,鹤舞部队开始从容登船。到7日3时许,鹤舞部队残部589人悉数上船,收容队立即掉头以最快速度返航,于当天10时50分回到布因。这支兵员隶属多支部队的临时队伍随即解散,所有人员回归原来建制。 毫无疑问,日军赢得了“第二次维拉拉维拉海战”的胜利,他们以损失1艘驱逐舰为代价,成功撤出鹤舞部队。回到拉包尔的伊集院宣称,击沉美军巡洋舰2艘、驱逐舰3艘。鲛岛闻讯,喜出望外,第二十七驱逐舰分队司令官原为一、“时雨”号舰长山上龟三郎、“五月雨”号舰长杉原与四郎,获得通令嘉奖,并获天皇御赐军刀一把。 战斗中,美军损失驱逐舰1艘,战伤2艘,阻敌撤退的任务未能完成,可以说是一次完败。但沃克坚信自己获得了胜利,宣称击沉敌驱逐舰3艘,重创数艘。海战第二天,10月7日,“奥邦农”号收到了海军部部长诺克斯代表罗斯福总统授予的“美国总统部队嘉许奖”。在图拉吉港短暂维护后,该舰被迫回到本土进行大修。 一次小规模海战的胜利根本无法改变大局。随着日军撤出维拉拉维拉岛,中所罗门地区已在美军控制之中。凭借出色的建设能力,美军迅速在该地区构建了由5个机场组成的航空基地群,为下一步实施布干维尔作战创造了有利条件。 中所罗门群岛作战对美军可谓血腥而漫长。哈尔西原拟投入1个步兵师,最后竟滚雪球似的投入了多达4个师。战斗中,美军亡1094人、伤3874人,损失轻巡洋舰1艘、驱逐舰3艘、飞机141架。美军最大的亮点是放弃日军重兵把守的科隆班加拉岛不攻,直接跳岛攻击防御薄弱的维拉拉维拉岛,彻底打乱了日军的节奏。此举不但节约了时间,避免了更多人员伤亡,也为美军今后更好地实施“蛙跳”作战打下了坚实基础。 在与占绝对优势的美军作战中,日军地面部队共亡1759人、伤1762人,数字与美军大致相仿。但日本海空军损失惨重,共损失轻巡洋舰1艘、驱逐舰9艘、飞机790架,其战争血液被逐渐抽干。其中,蒙达攻防战以少抵多拉长战线,“塞号作战”全身而退,堪称日军亮点。 日军东南支队支队长佐佐木的作战指挥坚韧而不失弹性,自始至终没有出现重大失误。10月12日,东南支队宣布就地解散,佐佐木履新出任今村第八方面军副参谋长,一直到战争结束。美军同样给予佐佐木极高评价:“忠于国家,指挥艺术高超,进退有据,是一名出色的将领。” 布干维尔海空战 布干维尔海空战貌似美、澳、新联军在新几内亚和所罗门群岛与日军打得非常热闹,但比起同期盟军在欧洲和地中海的军事行动,这些师级或师团级的作战说是小儿科都略显勉强。1943年7月5日,在库尔斯克突出部,由朱可夫和曼施泰因领衔的苏德280万地面部队、8000辆坦克、4000架飞机展开了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坦克会战。7月10日,巴顿的美国第七集团军和蒙哥马利的英国第八集团军共47.6万名兵员,在西西里岛发起了代号为“哈斯基”的两栖登陆作战。7月25日,二战三大元凶之一、意大利法西斯党魁墨索里尼,黯然下台。8月17日,盟军占领西西里全境,歼灭轴心国部队15.5万人。8月27日,库尔斯克大会战以苏联红军完胜告终,德军损失精锐部队36万人。两大战役的辉煌胜利使得盟军牢牢掌握了欧洲战场的主动权。 形势不是小好,而是骤然间一片大好!意气风发的丘吉尔据此认为,“将意大利从战争中消灭的最佳时机已经到来”。现在,他有必要同美国再举行一次首脑会晤,共同商讨未来的全球战略。考虑到上次在华盛顿被美国人牵着鼻子走的尴尬处境,丘吉尔建议,会议放在英联邦成员国、美国近邻加拿大的魁北克举行。在自己家门口开会实在再好不过了,行动不便的罗斯福慨然允诺。加拿大总理麦肯齐·金同样热烈欢迎——最多不过管吃管住,顺便出出名,还可以得到许多第一手消息。 虽然欣然接受了加拿大人的好意,但罗斯福总统认为,这并不说明同为盟国的加拿大就是参会正式成员。换句话说,你加拿大仅仅是提供食宿和会议室,会议你最多只能列席旁听。真让金坐到会议席上,他连前因后果一点儿都不清楚,人家发言他真不一定能听懂。罗斯福认为,如果让加拿大人成为会议正式成员,诸如中国、澳大利亚、新西兰、巴西等盟国也会提出类似要求。按照惯例,丘吉尔将本次会议命名为“四分仪”。 刚刚从伦敦回到华盛顿的陆军部部长史汀生发现,英国人的目光依然盯在地中海和巴尔干地区,他们只是口头上赞成越过英吉利海峡在法国进行登陆行动。史汀生提醒总统说,美、英曾向斯大林保证要开辟一个“真正的第二战场”,苏联人不会被丘吉尔主张的“针眼大小的战争”欺骗。史汀生的说法非常准确,斯大林不但一如既往地拒绝参会,而且尖锐地指出,“英、美应尽快兑现进攻法国的承诺”。马歇尔和金就此向总统提交了一份正式报告,其中着重指出,要严防英国人“从执行‘霸王行动’中溜掉”。 8月5日,丘吉尔率200余人的庞大幕僚队伍,乘豪华邮轮“玛丽皇后”号从克莱德湾起航,开启了1年内的第三次美洲之旅。航途之中,丘吉尔再次对三军参谋长部署了会上应采取的策略,千方百计使美国人相信进攻意大利是最明智的——这个进攻是他“柔软的下腹部”地中海战略的重要部分——下一步要延伸到巴尔干半岛。最好争取美国人以挪威代替法国作为登陆地点。在远东的印缅地区,只展开小规模特种作战“钦迪特”,以替代原来的“安纳吉姆”行动,或者在苏门答腊和马来亚发起代号为“卡尔维林”的两栖登陆作战。 陆军总参谋长布鲁克认为,说服美国人“预料将遇到非常困难的局面”,上述方案势必引起他们的强烈反感。长驻华盛顿的迪尔元帅发回电报说,美国人决心“继续为重新进入法国和发动缅甸战役进行充分准备,即使放弃消灭意大利,也在所不惜”。因为会议涉及美国人一直力主的缅甸战场,英国人的队伍里出现了印缅地区韦维尔上将的代表和一个叫奥德·温盖特的青年准将——他以在缅甸开展特种作战著称,是丘吉尔力主“钦迪特”行动的具体执行人。 8月9日,“玛丽皇后”号驶入哈利法克斯港,随后,丘吉尔一行乘火车前往魁北克。在入住英国人为他精心准备的海德庄园的48小时内,罗斯福与丘吉尔展开了多次“非官方会晤”——这种私人会见往往比正式会议更具决定性。如果说丘吉尔是怀着在正式会议召开之前把美国总统争取过来的话,那么他的希望很快就彻底破灭了。他发现尽管自己具备无坚不摧的说服人的本领,两人之间又有着深厚的“革命情谊”,罗斯福依然顽固地坚持马歇尔和金通报给他的立场,死死咬住“霸王行动”不放。在老丘眼中,一向还算听话的罗斯福现在变得越来越“狡猾”了。 对丘吉尔提出欧洲战场将由一位英国将军担任总司令的说法——之前他已答应让布鲁克出任这一职务——罗斯福严词拒绝。作为补充,美国人允许英国提名他们的人去指挥东南亚战场,地中海的指挥权同样交给他们。为了让丘吉尔不至于太过难堪,罗斯福大度地表示,未来英国科学家可以分享美国人正在加紧研究且很快将会取得成功的“曼哈顿工程”的所有技术成果。当时负责该项工程的美国陆军已经向总统正式提出建议,正在新墨西哥州洛斯阿拉莫斯实验室进行的工艺和技术制作过程的所有秘密,必须由美国人独家占有。 8月14日,“四分仪”第一次全体会议正式召开。马歇尔和金是带着“必胜的精神”前来参加这次会议的,“无论如何不能再偏离第二战场的开辟”。魁北克沿袭了之前卡萨布兰卡和华盛顿的格调,美国人完全掌控了会议进程。对英国人提出攻占西西里岛,之后马上进军意大利本土乃至巴尔干半岛的建议,美国人当即一口回绝。马歇尔脸色铁青,他要求英国人迅速为在法国北部登陆敲定一个不可更改的日期。同时他提出,地中海的盟军部队不是向东去巴尔干,而是向西在法国南部登陆,以策应主力部队横渡英吉利海峡的行动。 金决心已下,不能以中太平洋攻势为代价,向地中海派出军舰和登陆艇,哪怕一艘都不行。用一位英国军官的话来说,“金是以非常不符合外交辞令的粗鲁语言说出这段话的”。谁都清楚,金手里掌握着90%以上可供调遣的登陆艇,他能够决定到底哪一项两栖登陆作战应该排在最前面。 8月17日,意大利新政府首次伸出的和平触角再次给了英国人翻盘的希望。虽然对“赶在百万德军越过阿尔卑斯山以使‘柔软的下腹部’变得硬朗之前占领意大利的战略”态度稍有松动,但马歇尔依然坚持认为,“分配和调遣一切可以使用的资源保证‘霸王行动’的成功”,而不是去无关紧要的巴尔干。美国人的顽强坚持使英国人的企图未能得逞。会议再次确认,“霸王行动”比任何地中海新计划都占有优先地位。丘吉尔最后被迫同意,任命一名美国人出任司令官去筹备和指挥“霸王行动”。 在有关英国在对日进攻中所应承担的责任问题上,会议再次发生激烈争论。英国人已经认可了美国即将进行的太平洋行动,他们只关心限制从大西洋抽调更多的船舶。随着大西洋和地中海状况的好转,金已经命令在那里作战的美国舰船陆续开往珍珠港,加入尼米兹的第五舰队,准备在11月进攻日本弧形防线的外围岛屿。英国人因此指控金,涉嫌“大量囤积盟军奇缺的登陆艇”。 参会的除高级将领之外,每方往往有12~20名校级军官,负责记录、端茶倒水之类的杂事。一次,在争吵持续升级到不可调解时,他们被要求暂时离席回避。年轻有为的路易斯·蒙巴顿勋爵——他是英王乔治六世的表兄弟——提议,是否可以把他的科学家发明的一种名叫“派克里特”的特种冰块拿出来当众演示一下。蒙巴顿试图用这种冰块去建造一个硕大无比的浮动机场。 在得到会议允许之后,一名参谋把放在一个大型食品车上的2块高约1米的冰块推了进来。其中一块是普通的冰,另一块是蒙巴顿开发的“派克里特”。他邀请在场的最强壮者用他带来的特殊砍刀把每块冰劈成两半。阿诺德为公推为“膂力最强的人”。只见这位美国陆军副参谋长脱掉外衣,挽起袖子,抡起砍刀,一下就劈开了普通的冰。当他再次抡刀砍向“派克里特”时,那块冰没有丝毫损伤,双肘震得疼痛难忍的阿诺德大叫一声,扔掉了刀。 蒙巴顿从口袋中掏出手枪,准备用它来证明“派克里特”抵抗枪炮的能力。他先开枪射击普通的冰块,它随即被击得粉碎。然后他向“派克里特”开枪,子弹撞击冰块后飞了出去,恰好打穿了一位美国人的裤子,英国人最讨厌的金,差点儿被打成了东方不败——如果蒙巴顿是故意的话,那么他的枪法实在太令人恐怖了。 起初听到刀砍和阿诺德的惊叫声,在外等候的一众军官已经惶惶不安。突如其来的枪响把所有人吓坏了。“我的天哪,他们竟然开枪了!”众人高喊着冲了进来。里边并未爆发枪战,一场虚惊而已。 美国人要求英军在缅甸发动进攻。丘吉尔再次试图回避,提出向苏门答腊发起辅助性进攻作战。罗斯福认为,这种进攻距离日本太远,盟军应该把人力物力集中在打通滇缅公路上。8月23日,长期奔波于英、美之间的重庆政府外交部部长宋子文应邀到会。罗斯福此举,一方面是为未来提升中华民国为“四大警察”进行政治铺垫,另一方面则利用他代表的重庆政府向英国人施压,尽快在缅甸展开已吆喝了快两年的军事行动。宋子文向会议呼吁:“千言万语可以用十六个字来概括:对日寇要快快进攻,对中国要多多援助。” 对宋子文配合美国人演的这出双簧,丘吉尔自然心知肚明,他对美国人“没有足够援助,重庆政府随时可能崩溃”的说法更是嗤之以鼻。英国一再推迟反攻缅甸,实际原因是丘吉尔把那里看作大不列颠帝国在远东的前哨阵地,“绝不会甘心使解放缅甸的功劳归于美国人或者更可能是归于中国人”。英国人以缺乏登陆艇和海军资源为理由,强烈反对“安纳吉姆”,丘吉尔再次抛出了攻打苏门答腊的“卡尔维林计划”。他提出,如果在那里建立空军基地,就可以出动战机去轰炸仰光和新加坡。因为之前已经有了罗斯福的表态,马歇尔和金双双反对。 英国人进一步提出,从希特勒被击败时开始,他们在对日战争中应有一个充分和公正的地位,比如分享一部分机场和一些海军基地,给派往远东的英国军队分配适当的作战任务等。丘吉尔害怕美国人的这种观点——金之前的确这样说过,“英国从我们这里得到了他们想得到的一切,我们帮他们打败了希特勒,但现在他们置身于对日战争之外,把我们丢在危险的地方不管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局势已渐趋明朗,美国人逐渐把这种“好心”看成英国旨在恢复其远东殖民统治的一种策略,而不是通过重新打通滇缅公路帮助中国打败日本人。一个最明显的例子是,1942年5月,金曾屈尊向英国人借一艘航空母舰,遭到拒绝。但到第二年,英国人派出“胜利”号航母前来支援时,美国人很快就把它打发走了。 丘吉尔提出,温盖特的“远程突破”可以作为可供选择的方案。经过一番辩论,关于印缅战场未能达成任何有价值的决议。唯一值得一提的是,成立了一个新司令部。蒙巴顿用“派克里特”建设浮动机场的主张没有成功,但他的军事才能得到了大家的赏识,他被丘吉尔任命为包括缅甸在内的盟军东南亚战区司令官。丘吉尔督促他尽快到任,并赴重庆和蒋介石会商作战计划。后来事实表明,这些都不过是英国人的缓兵之计而已。 8月23日傍晚,举行了第二次全体会议,讨论英、美联合参谋长委员会最终提交的报告草案。会议最终确认:在欧洲战场,“霸王行动”具有不可动摇的优先地位;对德国实施联合战略轰炸;制订向法国南部发动辅助攻击的“铁砧”计划;亚平宁半岛的军事行动首先要迫使意大利退出战争。在远东和太平洋战场,盟军将在对德战争取得胜利后1年内彻底打败日本;美军以中太平洋为主攻方向,通过逐步夺取吉尔伯特群岛、马绍尔群岛、马里亚纳群岛向日本本土逼近;重申优先考虑在缅北发动进攻以打通滇缅公路,对孟加拉湾的作战留待今后再做研究。8月24日,冗长且意义不大的魁北克会议“胜利结束”。 从阿卡迪亚、卡萨布兰卡、华盛顿再到魁北克,随着形势的不断发展,美国人的腰杆在不断变硬,丘吉尔紧咬的牙变得越来越钝。在11月1日的一次参谋长会议上,这位大英帝国首相沮丧地说:“这个问题已不再是弥合供求差距的问题。现在,我们的人力已经全部被动员起来参加战斗,我们无法再让总数增加。相反,我们的总数在减少。” 会议刚刚结束,9月3日,意大利宣布投降,退出战争。10月13日,佩特罗·巴多格里奥陆军元帅代表意大利新政府向德国宣战。英、美、苏三国随即发表共同宣言,“承认意大利为共同作战一方”。德、意、日三国轴心,至此宣告解体。 尼米兹很快接到通知,在进攻防备力量更强的马绍尔群岛以前,首先对日军弧形防线外围的吉尔伯特群岛发起攻击。麦克阿瑟和哈尔西同样接到了华盛顿发来的新指示,两大战区继续从两面逼近拉包尔,麦克阿瑟进军占领新几内亚北部海岸一系列战术要点,哈尔西的目标是布干维尔岛。“至于拉包尔,”指示中说,“先放着而不要去占领它,拿下拉包尔周边各据点并建立起航空基地,就可以将其孤立并实施空中轰炸。”这才是“蛙跳”作战的真正精髓所在!此时在拉包尔周围,有日陆军第八方面军及海军东南方面舰队的10多万名官兵。 在跳岛夺取维拉拉维拉岛之后,挡在哈尔西面前的是所罗门群岛第一大岛——布干维尔岛。形状酷似一把提琴的布干维尔岛呈西北—东南走向,南北长120公里,东西宽64~96公里,面积约为9384平方公里,约是瓜岛的3倍。1768年,法国航海家布干维尔首先发现此地,并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这里是德国的殖民地。1919年,国际联盟将其委托澳大利亚管理。前文提到,珊瑚海海战前夕,日军几乎兵不血刃夺取该岛。 尽管岛上有日军重兵把守,但哈尔西不能将之轻易跳过,这似乎不太符合他刚刚尝试的“蛙跳”战术。盟军封锁或瘫痪拉包尔主要靠陆基航空兵,虽然如b-24、b-17等重型轰炸机从蒙达机场或维拉拉维拉机场起飞都能够得到拉包尔,但数量更多的中、轻型轰炸机特别是护航战斗机并不具备这种条件。盟军必须在上述机场基础上实现航空基地的前移,最理想处自然是布干维尔。况且日军在该岛有六大机场,南四北二,驻扎于此的日军战机可以随时起飞,对盟军的空袭机群实施拦截。要实现华盛顿下达的封锁并瘫痪拉包尔基地的艰巨任务,哈尔西必须啃下这块硬骨头。反之,如果日军守住了布干维尔岛,美军跳出所罗门群岛的车轮计划将完全化为泡影。 早在美日双方围绕蒙达机场展开激战的7月中旬,哈尔西已经责成海军陆战队第一军司令官范德格里夫特少将制订进攻布干维尔岛的作战计划。美军最初计划先登陆肖特兰,夺取该处机场后越海在布干维尔岛南部登陆。蒙达战役的艰辛和维拉拉维拉岛的轻松成功,让哈尔西及其参谋班子取消了原来的作战计划,决定再次绕道,以“蛙跳”方式避开日军重兵把守的南北地区,选择防御薄弱的中部地区实施登陆。维拉拉维拉岛的作战结果表明,凭借工兵强大的机械化施工能力,盟军完全可以迅速建起大型机场,而不必花费高昂代价从日军手中夺取。 9月下旬,美军先后派出两路侦察部队乘潜艇登岛,探察适宜登陆地点。最终备选点有两个,东北海岸的基埃塔和奥古斯塔皇后湾的托罗基纳角。基埃塔位于一个小型海湾之内,近海遍布水下障碍物,附近土质也不适合修建机场。如此,选择在此处登陆,必须先夺取舒瓦瑟尔岛以控制布干维尔海峡。托罗基纳角直接面对所罗门海,附近的港湾是绝佳的避风锚地,水下无障碍物和水雷,附近土质更适宜修建机场。该地区日军守备力量仅第六师团第二十三联队区区3000人——当时奉命进山寻找山本座机残骸的正是这支部队。 更有利的一点是,托罗基纳角被绵绵群山和茂密丛林环绕,通往内陆的只有一些土著出没的羊肠小道,不利于大兵团机动作战,是阻止日军发起快速反击的天然障碍。美军可以抢在日军携带重型装备从南北基地出发,越过重重森林对盟军滩头阵地发起进攻之前,建立起稳固的防御阵地。虽然附近大片沼泽给修建机场带来了难度,但以美军强大的施工能力,这些困难还是可以克服的。不管选择在何处登陆,盟军必须保证水路的畅通。通往两处登陆点的航线上都有日军基地存在。基埃塔方向是较大的舒瓦瑟尔岛,奥古斯塔皇后湾则是莫诺岛,后者有一处重要港口布兰奇。 和尼米兹做出决策的方法相仿,哈尔西喜欢将一众参谋聚到身边,一边聊天,一边争论。参谋只要发现有不对之处,或者有新思路,不管本人军阶高低,都会毫不犹疑地站起来反对哈尔西、威尔金森或参谋长卡尼。这种辩论非常随意,争论中,别人要打断他的话时,一些年轻人甚至会直接叫他“比尔”。 围绕登陆点的争论持续了很长时间。9月22日,在司令部的晨会上,认为时机已经成熟的哈尔西最后一锤定音:“好了,伙计们!现在我们的目标就是托罗基纳,大家按这个开始准备吧。”大老粗哈尔西还给作战起了个驴唇不对马嘴的浪漫名字“樱桃花”。 作战方案迅速上报布里斯班,麦克阿瑟不赞成哈尔西进攻莫诺岛。因为菲奇正在筹备下一步作战,这次前往游说的变成了参谋长卡尼少将和作战参谋约翰·雷尼上校。麦克阿瑟认为,夺取莫诺岛不符合华盛顿的指令。他希望哈尔西另择一处登陆地点,既能对布干维尔岛进行压制,又能间接支援西南太平洋战区对格罗斯特角的登陆作战。卡尼据理力争,最终说服了麦克阿瑟。当他礼节性地询问主攻点应该选在基埃塔还是托罗基纳时,麦克阿瑟大手一挥:“不要问我,回去问哈尔西将军吧,他的决定就是我的意见。” 根据最初制订的作战计划,布干维尔岛作战将由陆战第三师和陆军第二十五步兵师共同承担,陆战二师和新西兰第三步兵师用于今后对拉包尔的作战。但因美军在新乔治亚岛攻击受挫,第二十五师已提前投入战场,虽然伤亡不大,但已成一支疲惫之师,急需休整。此时,陆战二师已奉调北上,参加下一步对吉尔伯特群岛的作战。哈尔西手头只剩下艾伦·特内奇少将的陆战三师,加上作为预备队的第三十七步兵师和用于莫诺岛的新西兰第八旅,参与本次作战的地面部队总计34000人。 “车轮”转动之后,肯尼中将的第五航空队逐渐加大了对拉包尔的压制性轰炸。哈尔西据此认为,自己的空中力量勉强够用,但水面舰艇远远不足。美军已经准备在11月20日发起对吉尔伯特群岛的作战,新近服役的包括航母在内的大部分作战舰艇都被充实进斯普鲁恩斯中将的第五舰队,威尔金森第三两栖舰队只有12艘运输舰和11艘驱逐舰。之前在中所罗门群岛一系列小型海战中,第三舰队损失了为数不少的巡洋舰和驱逐舰,为登陆船队护航的只剩下梅里尔少将的第三十九特遣舰队,包括2艘轻巡洋舰和2个驱逐舰分队。 英国皇家海军“胜利”号航母离开南太平洋后,哈尔西希望能够接收一些新出炉的航空母舰,来帮助略显老态的“萨拉托加”号。但是,尼米兹认为,哈尔西手头的海上力量足以应付当前战事,将所有新型航母全部留在了中太平洋。他认为美军在中太平洋的攻势一旦发起,将极大地吸引日本联合舰队的注意力,古贺是不敢贸然派主力舰队到南太平洋来的。 在确认托罗基纳角作为登陆点之后,哈尔西专程飞往珍珠港,向领导兼好友尼米兹求援。毕竟人家大老远亲自跑来了,一点儿面子不给说不过去。斟酌再三,尼米兹答应先派轻型航母“普林斯顿”号协助“萨拉托加”号作战,另一支包括3艘航母在内的大型编队随后前往南太平洋助阵,但它们最早11月1日才能到位。 有4艘航母及众多护航舰艇前来助阵,哈尔西顿觉腰杆硬了不少。从珍珠港返回之后,10月12日,哈尔西正式下达了攻打布干维尔岛的作战命令。 一、战役总指挥第三两栖舰队司令官威尔金森少将,登陆托罗基纳时间的是11月1日。 二、海军陆战队第一军司令官查尔斯·巴雷特少将负责登陆作战。9月15日在瓜岛立下不朽功勋的范德格里夫特受命回国,出任海军陆战队总司令并晋升中将。鉴于道路限制,日军短期内发起反击的可能性很小,首批登陆部队暂定陆战三师。预备队第三十七师待先头部队在托罗基纳站稳脚跟后跟进。 三、第一路佯攻部队为克顿·罗沃准将的新西兰第三师第八旅,他们对莫诺岛的登陆作战于10月27日发起。 四、第二路佯攻部队为梅里尔少将的第三十九特遣舰队。他们将在登陆前一天的10月31日炮击日军布卡、布因、肖特兰基地,造成美军欲在布干维尔岛北部、南部登陆的假象。 五、第三路佯攻部队为美国海军陆战队第一伞兵团第二营,负责登陆舒瓦瑟尔岛,造成美军攻打肖特兰的假象。 六、菲奇中将南太平洋陆基航空部队负责为登陆作战提供空中保护。 七、弗雷德里克·谢尔曼少将的快速航母编队出动舰载机,对日军布卡和布因基地实施压制。 就在战役即将发起的10月20日,意外出现。登陆作战指挥官巴雷特少将意外从住所窗户上掉了下来,大脑出血过多而亡。已经到达珍珠港的范德格里夫特收到了从努美阿发来的紧急电报,请他掉头返回南太平洋,指挥最后一次两栖登陆作战。有仗可打,对军人来说永远都是最大的诱惑,范德非常乐意。 随着中所罗门地区战事不断吃紧,日军已开始刻意加强布干维尔岛及附近诸卫星岛的防御。日军在该岛北部的布卡和南部的布因共有6处机场,航空作战能力较强。在主岛及邻近岛屿,日军部署有陆军第六师团9个大队、第十七师团3个大队、南海第四守备队3个大队总计15个步兵大队,以及独立山炮第十联队、第四野战重炮联队,第二、第三船舶工兵联队等部,合计兵员4万人。岛上还有海军第八特别陆战队及根据地部队约2万人,是除特鲁克和拉包尔之外日军在海外驻军最多的地区。 守军中一号主力当属因南京大屠杀而被称为“野兽军团”的第六师团。这支精锐部队原拟用于瓜岛作战,后来因瓜岛主动放弃辗转来到了布干维尔。根据3月25日签署的大本营陆海军作战协定,以布干维尔岛为核心的北所罗门地区防御由陆军负责,总指挥是在瓜岛蒙羞的第十七军司令官百武晴吉。10月9日,百武接到了第八方面军司令官今村发来的电令:“第十七军司令官应与海军协同,以第六师团为基干,确保北所罗门群岛要地布干维尔岛,并与敌军展开持久作战。” 驻岛部队装备最好的本应属于道下义行大佐的南海第四守备队。这支新组建的精锐部队本拟用于马绍尔群岛和吉尔伯特群岛方向。但美军登陆新乔治亚岛导致所罗门群岛战局急剧恶化,1943年7月17日,随着参谋本部的一纸电令,该部被迫改道前往布干维尔,加入第十七军战斗序列。7月22日14时,运送该部的“日进”号水上飞机母舰,“凉月”号、“荻风”号、“矶风”号、“初月”号4艘驱逐舰在即将抵达目的地时遭美军空袭,搭载重武器的“日进”号被击沉。虽然“矶风”号和岛上派出的3艘大发竭力救出了100名幸存者,但仍有531人随舰沉入大海,12门速射炮、22辆中型战车、4门野战炮、20辆汽车及电台、电话等重要设备随舰沉没。这让原本配备了强大机动火力的第四守备队一下重回轻步兵时代。 9月中旬,大本营采纳了今村的建议,将从中国派遣军中抽调的第十七师团编入第八方面军作战序列。尽管在三次输送途中遭到美军多次空袭,但到11月上旬,该师团主力约1万人还是登上了新不列颠岛。 因为六大机场全部位于南部和北部地区,日军对布干维尔岛的防御呈哑铃状——南北强,中间弱。对美军预定登陆点托罗基纳角,只有堀之内正义中尉第二十三步兵联队第一大队第二中队驻守,只有可怜的1门75毫米山炮。日军认为,托罗基纳角附近遍布沼泽丛林,不适宜大规模登陆和兴建机场。交通闭塞导致此地不利于兵力机动,即使派出重兵也会成为难以补给的孤军,现在部署一个中队都属浪费。10月下旬,第六师团师团长神田正种电令第二十三联队联队长滨之上俊秋,撤出托罗基纳守备队“主力”,仅留一个步兵小队负责警戒。10月30日,堀之内接到了滨之上发来的命令,撤退时间定为11月1日,恰好是美军计划登陆的那一天。 根据“樱桃花”计划,盟军打头阵的是针对莫诺岛的第一路佯攻部队。早在8月22日和10月21日,美军已分别利用潜艇和鱼雷艇向岛上派出过两支侦察队。侦察发现日军在该岛防御薄弱,兵力还不到200人。直到10月22日,日军才因形势紧张向岛上增派部队,但也只有24人和1门75毫米山炮而已。 10月27日,新西兰第八旅搭乘8艘运输舰和16艘登陆艇,率先对莫诺岛发起了登陆作战。黎明时分,在驱逐舰和空中战机对日军防御阵地实施火力准备之后,新西兰部队开始在布兰奇港东西两侧蜂拥上岸。日军莫诺岛守备队仅189人,指挥官中濑古中尉率队对登陆新军发起殊死反击。激战持续到11月12日,在付出亡52人、伤174人的代价之后,新军宣称击毙日军205人,控制该岛。日军记录是驻岛守军189人“全员玉碎”。 得到盟军大举登陆莫诺岛的消息,草鹿立即下令基地航空部队发起反击。27日11时30分,福田澄夫中尉率领由40架零式战斗机、6架俯冲轰炸机、2架彗星轰炸机组成的攻击机群从拉包尔出发,于13时30分飞临布兰奇港外海,遭到美军数十架护航战斗机的顽强抵抗。一场激烈的空战之后,返航日军飞行员报告说,“击沉美军轻巡洋舰、运输船各2艘,击伤重巡洋舰1艘,击落美机2架”,己方损失轰炸机3架、战斗机1架。美方记载为击落日机12架,“康尼”号、“菲利浦”号驱逐舰遭到攻击。前者舰尾被命中两颗炸弹,水兵亡8人、伤10人,左轮机舱进水导致动力全失,被“阿帕奇”号拖船拖回图拉吉。 当天18时至午夜,日军第九三八航空队先后出动14架水上飞机,对美军滩头阵地和鱼雷艇队进行轰炸、扫射,受暗夜影响,收效不大。判断盟军登陆莫诺岛很可能是主攻前的佯动,今村和草鹿均无意增兵夺回该岛,并决定撤回岛上守备队。28日夜,第八舰队两次派登陆艇驶抵莫诺岛近海,始终未能与中濑取得联系。 11月6日,登岛的新西兰部队已达到6300人,上岛物资3870吨。工兵昼夜奋战,11月底,莫诺岛简易机场和鱼雷艇基地投入使用。布兰奇港就此成为盟军进攻布干维尔岛重要的前进基地。 同是10月27日晚,美国海军陆战队第一伞兵团第二营725名官兵搭乘4艘快速运输船,在舒瓦瑟尔岛西北角的沃萨登陆。28日天亮之后,登岛部队与驻岛北部日军安部政太郎少佐第二十三联队第二大队陆续发生小规模交战,美军摧毁了日军的运输中继站。岛南日军随即受命向岛北推进。看到牵制日军的目的已经达到,美军于11月4日派船将空降营悄然撤回。美军登陆舒瓦瑟尔岛的意图非常明确,就是为下一步进攻肖特兰做铺垫。日军立即变更部署,全力加强对肖特兰的防御。美军两处佯攻均取得了一定的战术效果。 主力陆战二师出击托罗基纳之前,美军一系列航空作战率先打响。10月21日,特文宁少将率所罗门航空队司令部从瓜岛前出至蒙达机场,所属轰炸机部队随即前移。上述部署完成之后,盟军航空兵立即大举出动,对日军拉包尔、布卡、布因等地机场频繁发起空袭。为配合南太平洋的作战行动,从10月23日开始,肯尼中将第五航空队连续出动战机对拉包尔进行狂轰滥炸,仅10月29日当日就出动飞机近千架次,极大地削弱了日军陆基航空兵的作战能力。 一切迹象表明,盟军对布干维尔岛的登陆作战随时可能发起。鉴于基地航空部队在前段作战中损失惨重,草鹿只好再次向联合舰队司令部呼吁,将海航中最精锐的第一航空战队投入东南战场。这一提议立即遭到古贺的严词拒绝。古贺认为,第一航空战队的任务是将来和美军快速航母舰队决战,绝不能在所罗门群岛这种小打小闹中被消耗掉。9月以来,美军在中太平洋屡屡发力,先后出动航母舰队轰炸了南鸟岛和吉尔伯特群岛,10月6日更对威克岛进行了大规模空袭。10月17日,古贺亲率主力舰队前往马绍尔群岛的埃尼威托克环礁潜伏,试图伏击美军舰队。但美军一系列动作不过是以练兵为目的的佯动,扔下炸弹后转身就走。10月26日,连连扑空的古贺只好率主力舰队悻悻返回特鲁克。 接任联合舰队司令官半年以来,古贺的表现一直很平淡,鲜有惊天动地之举。曾经令人闻之胆寒的航母舰队,几乎要被人遗忘了。就像1942年上半年日本报纸质问尼米兹那样,美国《时代周刊》登出的古贺照片下边,出现了这样一行小字:“他的舰队到底在哪里?” 回到特鲁克的古贺,屁股还没挨着凳子,前线就传来了盟军登陆莫诺岛的消息。根据之前美军登陆伦多瓦而意在蒙达的做法,联合舰队司令部判断,美军醉翁之意不在莫诺,在乎布干维尔之南部机场群也。随后,侦察机发回的消息证实,盟军西南太平洋战区同样在集结兵力,大有跨过丹皮尔海峡在新不列颠岛格罗斯特角登陆之势。拉包尔同时面临来自两个方向的巨大威胁。 作为联合舰队核心打击力量,第一航空战队在与美军正式决战之前,是不宜轻易调用的。此前,小泽对把航母舰载机调往陆上机场参与无谓的消耗战一直颇有微词。第二航空战队过早投入中所罗门作战,已经被打成了半身不遂。现在情况紧急,是否将第一航空战队投入作战?古贺陷入了痛苦的思索。就在他举棋未定之时,东京的催战电报到了。接替福留繁出任军令部作战部部长的中泽佑来电:“务必急速增援东南方面战力,应暂时投入第一航空战队。” 古贺脑子顿时一热,不顾小泽的反对,做出了一个错误决定。10月28日,联合舰队司令部向第三舰队发出了第七八三号作战命令:第一航空战队所属舰载机11月1日进驻拉包尔,10天内完成兵力展开,与美军决战于布干维尔外海,务必阻止美军的进攻企图,行动代号“吕号作战”。小泽苦心经营了半年的所谓“海航精锐”,再度被拉入了消耗战的绞肉机中。 仅仅出动航空部队应对北所罗门出现的危机显然是不够的。28日10时55分,古贺向第二舰队司令官栗田健男发出了第七八四号作战命令:第四巡洋舰战队“爱宕”号、“高雄”号、“摩耶”号、“鸟海”号重巡洋舰,第七巡洋舰战队“铃谷”号、“最上”号重巡洋舰,第八巡洋舰战队“筑摩”号重巡洋舰,第二驱逐舰战队“能代”号轻巡洋舰,“玉波”号、“凉波”号、“藤波”号、“早波”号驱逐舰随时准备开赴拉包尔,归草鹿东南方面舰队节制。连续发出两道作战命令之后,古贺率联合舰队司令部成员乘机抵达拉包尔,抵前亲自指挥“吕号作战”。眼前这一幕,和半年前山本亲临拉包尔指挥“伊号作战”惊人类似。 日军两路舰队尚未出动,美军对布干维尔岛的登陆作战已经发起。10月31日,美军大范围的航空作战与舰炮火力率先展开。“翘鼻子”梅里尔少将第三十九特遣舰队负责炮击布干维尔岛北部的布卡和南部的肖特兰。谢尔曼少将航母特混舰队负责压制北部布卡和博尼斯机场。特文宁少将所罗门航空队同时出动强大的航空兵力,对日军南部四大机场实施压制。以上各部作战都是为了策应陆战三师在托罗基纳角的登陆行动。被选定登陆成功后接替范德格里夫特的罗伊·盖格少将如此形容:“美军的整个作战,先是以一连串急促的右刺拳吸引敌人注意,然后突然向‘琴身’腰部打出致命的左勾拳!” 10月31日清晨,从圣埃斯皮里图、埃法特和瓜岛出航的美军12艘运输舰、11艘驱逐舰、7艘布雷舰、2艘拖船和8艘扫雷舰在新乔治亚岛附近海域会合,向布干维尔岛快速驶去。8时40分、8时55分,2架执行巡逻任务的日军侦察机连续向拉包尔发回了接敌报告,“新乔治亚岛以东20海里、拉包尔东南540海里,发现一支由3艘巡洋舰、10艘驱逐舰、12艘大型运输船、11艘大型特种运输舰、10艘中型运输舰组成的庞大船队”。日军发现的正是威尔金森率领的美军登陆部队。 草鹿闻讯,大吃一惊。从舰队规模判断,这支庞大的海上编队才是美军主力部队,他们的登陆点到底在哪里呢?盟军登陆莫诺岛和舒瓦瑟尔岛之后,草鹿早已未雨绸缪,将所属舰艇编成了联合袭击部队:大森仙太郎少将第五巡洋舰战队“妙高”号、“羽黑”号重巡洋舰编为第一袭击队;伊集院大佐——11月1日晋升少将——第三驱逐舰战队轻巡洋舰“川内”号,驱逐舰“皋月”号、“文月”号、“卯月”号、“夕凪”号组成第二袭击队,在大森统一指挥下随时准备出击,应对可能发生的危机。既然美国人已经大举出动,草鹿于12时35分致电大森:“联合袭击部队出击布干维尔岛南部海域,捕捉并歼灭敌舰队及运输船队。” 因部分驱逐舰已提前出海执行运输任务,接到作战命令的大森于14时30分率“妙高”号、“羽黑”号、“川内”号巡洋舰,“时雨”号、“文月”号、“水无月”号、“五月雨”号、“白露”号驱逐舰驶出拉包尔,以28节高速杀奔布干维尔岛以南海域。 当天夜幕降临时,美军登陆编队巧妙转向,直奔奥古斯塔皇后湾而去。此时负责机场压制任务的美军第三十九特遣舰队已北上至布卡近海。随着梅里尔少将一声令下,美军一众巡洋舰和驱逐舰开始向布卡机场快速倾泻炮弹。随后,谢尔曼少将率“萨拉托加”号、“普林斯顿”号航母在2艘巡洋舰、10艘驱逐舰护航下抵达布卡以东水域,出动舰载机对布卡和博尼斯机场进行轮番轰炸,后转身撤离。 开战以来,布卡基地从未经受过如此猛烈的炮击。当时停泊于此的“卯月”号立即向拉包尔发回报告:“布卡第一机场遭敌十数艘巡洋舰和驱逐舰炮击。”驻防该地的海军第八十七警备队惊慌失措,当美军开始转向炮击第二机场时,守备队竟然在23时10分致电拉包尔:“敌军已经在布卡西海岸登陆。”11月1日1时35分,布卡基地再次发出了语焉不详的电报:“敌情不明,但很可能已在布卡水道东南登陆!” 美军登陆点原来在这儿!草鹿立即下令第五八二航空队起飞鱼雷机,前往布卡水域寻猎美军登陆船队。此时,大森舰队已行驶至莫诺岛280度55公里处,草鹿命令大森立即北上,截击美军主力部队。实际,此时大森距威尔金森的登陆船队只有55公里,只是因暗夜才没有发现对方。如果大森的2艘重巡洋舰突入奥古斯塔皇后湾,势必对美军登陆船队构成致命威胁。美国人的运气的确不错。 11月1日2时40分,第五八二航空队队长市原辰雄率6架鱼雷机飞抵布卡上空,并未发现美军船队的踪影。市原下令3架鱼雷机在布卡第二机场降落。刚刚挨过无数炮弹的跑道凹凸不平,3架鱼雷机降落时摔得遍体鳞伤,最后只能做报废处理。市原率另3架鱼雷机冒着油料告罄的危险向拉包尔返航,最终集体不知所终。 鱼雷机队并未接敌就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回拉包尔,草鹿只好紧急派出1架夜航战斗机前往布卡,确认美军是否已经登陆。飞行员在4时发回了报告:“除第二机场汽油堆积被美军炸弹击中燃起大火之外,其他并无异状。”草鹿这才知道,之前航空基地和第八十七警备队发出的警报均属误判。非但如此,原本出击攻击美军登陆船队的大森舰队也白白向北跑了一趟。1日10时20分,连夜高速航行的大森舰队在海上画了一个大圆圈,未能接敌,却因油料不足向拉包尔返航。 日本人的运气实在欠佳。暗夜之中,奉命北上的大森舰队再次与快速南下的梅里尔舰队擦肩而过。长途奔袭320公里的梅里尔在向肖特兰倾泻了无数炮弹后,转身撤走。美军的海上佯动大获成功,但也把梅里尔和水兵累得直喘粗气。 1日4时32分,威尔金森率美军登陆船队以12节航速驶入托罗基纳外海。5时整,听到起床哨的陆战三师官兵纷纷翻身起床。5时45分,各运输船纷纷进入指定锚地。5时47分,驱逐舰“安东尼”号、“瓦茨沃斯”号、“特里”号、“希格尼”号开始对预定登陆滩头实施炮火准备。威尔金森宣布登陆时间为7时30分。6时45分,美军8艘运输船在距海岸2800米海面一字排开,陆战队员开始换乘。 美军第一登陆梯队由7500名官兵组成。7时10分,陆战三团第一营开始向托罗基纳海岸发起冲击。7时21分,从蒙达机场飞来的31架携带重磅炸弹的“复仇者”对托罗基纳滩头实施了5分钟轰炸扫射。尽管率先出击的是第一营,但最先上岸的是第二营,他们登上滩头的时间比计划的7时30分提前了4分钟。7时30分,一颗白色信号弹在托罗基纳上空升起:“登陆成功,日军抵抗极其微弱。” 1日恰好是日军托罗基纳守备队“主力”准备撤出的一天。眼看海面上开来了无数舰船,随后落下了无数炮弹,中队长堀之内下令放弃撤退,率众进入18个永久地堡和堑壕中顽强抵抗。日军仅有的那门75毫米炮几乎弹无虚发,给在绿二滩登陆的陆战三团带来了不少麻烦。它发射的50发炮弹,竟造成美军登陆艇4艘沉没、10艘受伤。为了打掉这门山炮,第一营a连组织的数次冲锋均未成功,抵前指挥的营长莱昂纳多·曼森少校被日军狙击手打伤,第二营营长约瑟夫·麦克卡弗雷中校中弹身亡。别看人少,这日军第六师团的战斗力真不容小觑。 危急关头,罗伯特·欧文斯中士挺身而出。在负责掩护的4名同伴相继阵亡的情况下,身中数弹的欧文斯依然向日军阵地冲了过去,跳入日军炮位,用冲锋枪将几名炮手扫倒。试图逃跑的残余日军被陆战队员的机枪火力放倒。欧文斯因失血过多壮烈牺牲,他后来被追授荣誉勋章。除了一名炮手侥幸逃脱,日军托罗基纳守备队在随后的战斗中“全员玉碎”。黄昏时分,美军已有14000人、6000吨物资上岸,迅速建起了稳固的滩头阵地。 清晨,6时15分,拉包尔接到了驻布因第一通信队发来的紧急电报:“确认敌登陆地点为托罗基纳。截至目前,该地共有敌运输船18艘及护航驱逐舰9艘,肖特兰暂时安然无恙。”接二连三的敌情报告让草鹿有点儿蒙圈儿,但他还是下令基地航空部队迅速出击。7时30分,美军运输船“利吉特猎人”号的对空雷达发现大批不明目标正快速逼近,那正是由大庭良夫中尉率领的日军攻击机群,由第二〇一航空队44架零战、10架轰炸机组成。日军机群遭到美军p-38、p-39各8架的顽强阻击。趁零战与美军战斗机缠斗之际,日军轰炸机冲出重围,对美军船队和滩头阵地实施投弹和机枪扫射。返航日军飞行员汇报说:“击沉敌大型运输船2艘、巡洋舰1艘,另有1艘驱逐舰中弹起火,击沉登陆艇不计其数。”实际上,美军仅“瓦茨沃斯”号驱逐舰吃了1颗近失弹,导致水兵亡2人、伤5人。日军付出的代价是3架轰炸机和12架零战未能返航,另有2架零战因伤势过重迫降海上。 10时30分,由第二五三航空队高泽谦吉中尉率领的8架轰炸机在42架零战的护航下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在托罗基纳外海被美军34架战斗机死死拦住。一场激烈的空战之后,日军宣称击毁美军登陆艇30艘,击落“海盗”战斗机3架。日军3架零战和2架轰炸机未能返航,另有2架轰炸机因伤重在布卡强行着陆时损坏报废。日军两次空袭战果微不足道,却迫使美军运输舰不得不两次中断卸载作业,驶往开阔海面实施规避,4艘运输舰没能完成卸载任务。 托罗基纳距拉包尔仅390公里,威尔金森担心日军会出动水面舰艇进行夜袭,便于18时率登陆船队返航。范德格里夫特认为,4艘未完成卸载的运输舰上装有登陆部队急需的物资,因此这4艘运输船在起航不久后再度返回。为了防备日军夜袭,威尔金森命令布雷舰在奥古斯塔皇后湾外侧布设水雷。 日军托罗基纳守备队在第一天的战斗中几乎被全歼,因此,接下来的两天里,岛上并无大的战事发生。为防止日军可能发起的反击,陆战三师频繁向战线两翼及前方派出侦察部队,保持各营战线衔接。到3日傍晚,美军已建立起正面4000米、纵深1800米的滩头阵地,第一阶段登陆行动顺利结束。陆战三师宣称毙敌192人,自身亡78人、伤104人。 虽然美军已在托罗基纳大举登陆,但百武依然固执地认为,那不过是美军的佯攻而已,敌人的真正目标应该是北部的布卡或南部的肖特兰。即使托罗基纳真是美军的主攻方向,该地区与内陆隔着长达80公里的原始丛林和连绵不绝的崇山峻岭,要想去打美国人,必须和新几内亚的第十八军那样先修道路。此前,第十七军暂时无法发起大规模攻势,只能以小股兵力渗透,侦察美军阵地和兵力部署情况。在短时间内,日军的反击还只能靠海军水面舰艇和基地航空部队。 美军突然登陆托罗基纳完全出乎日第八方面军的预料。因北所罗门地区的防御由陆军负责,今村对美军打出的“左勾拳”迅速做出了反应。1日11时20分,今村主持召开了作战会议。鉴于岛上第六师团短时间内无法穿越群山对美军滩头阵地发起反击,会议决定,请求海军出动水面舰艇,全力炮击托罗基纳美军滩头阵地。受海军航空兵“辉煌战果”的鼓舞,今村决定以第十七师团一个步兵大队为基干组成决死队,于当晚搭乘驱逐舰对托罗基纳实施反登陆,协同岛上第十七军两面夹击美军。临时纠集的决死队包括第五十四步兵联队第二大队(欠两个中队)、第五十三步兵联队第六中队、第十二船舶工兵联队一部和两个无线电分队,共有兵员880人。决死队队长由第二大队大队长三轮光广出任。 为支援陆军的反登陆作战,联合舰队和东南方面舰队也都积极行动起来。古贺下令,正在向拉包尔运送物资的第十战队及第三十一驱逐舰分队所属轻巡洋舰“阿贺野”号,驱逐舰“若月”号、“初风”号、“风云”号、“天津风”号、“大波”号、“卷波”号、“长波”号,在完成输送任务后不必返回特鲁克,直接编入东南方面舰队麾下。草鹿当即将其改编为第三袭击部队。 1日13时,奔波一整天连连扑空的大森返回拉包尔。还没顾上喘口大气,草鹿的新命令到了:统率三支袭击部队迅速出海,搜索并消灭美军舰队,运送第一决死队在托罗基纳角以北的加塞雷湾实施反登陆。 很显然,草鹿试图通过快速反应,复制一场类似三川军一“萨沃岛海战”那样的经典胜利。大森同样是踌躇满志,希望能将敌军运输船队和护航舰队悉数剿灭,绝不重蹈三川半途而废的覆辙。在“妙高”号上举行的简短作战会议上,大森慷慨陈词:“我们以前从未在一起配合过,这在战斗中是个问题。但三川将军用没有配合过的编队能够打败敌人,我相信我们同样能够做到。” 大森对三支袭击部队进行了重新编组:“天雾”号、“夕凪”号、“文月”号、“卯月”号、“水无月”号5艘驱逐舰组成运输队,负责运送陆军第一决死队;以“妙高”号、“羽黑”号重巡洋舰为主队,由他本人亲自指挥,任务是与美军主力舰队进行炮战;“川内”号轻巡洋舰,“时雨”号、“五月雨”号、“白露”号3艘驱逐舰组成第一警戒队,指挥官为当天晋升少将的伊集院松治——不知道开会这会儿晋升令下来没有;以“阿贺野”号轻巡洋舰,“长波”号、“初风”号、“若月”号3艘驱逐舰组成第二警戒队,由大杉守一少将指挥。主队和两支警戒队共同为运输队提供掩护。抛开刚刚晋升的伊集院不说,大杉对接受同样是少将的大森指挥很不服气——这是大杉本人第一次指挥夜战,因此以进港延误为由,和第三十一驱逐舰分队司令官香川清登大佐故意缺席了本次作战会议。 15时30分,陆军第一决死队登舰完毕,运输队率先从拉包尔起航,主队和两支警戒队随后出发。18时30分,所有舰船在拉包尔外海140公里处会合,之后向布干维尔岛迤逦而行。大森显然没有三川的好运气,21时20分,舰队行踪就被1架美军侦察机发现。那架美机甚至向“川内”号投下了炸弹,未获命中。此时日军侦察机同样发来了敌情通报:“奥古斯塔皇后湾有敌3艘战列舰,众多巡洋舰和驱逐舰。”大森据此判断美军实力雄厚,鉴于自己行踪已经暴露,敌军可能已经做好了应战准备,重现萨沃岛海战胜利的可能性已经不复存在。 之前加油补给、登船行动耗费了大量时间,且“夕凪”号出现轮机故障只能跑出26节,大森粗略估算了一下,即使以目前的最高速度行驶,抵达托罗基纳也已是2日凌晨4时了。白昼实施强行登陆风险极大,即使舰队能够挡住美军水面舰艇的进攻,也奈何不了蝗虫一般的敌军航空兵。思忖再三,大森只好致电草鹿:“因敌军空袭,运输队准备严重误时,今夜按计划实施挺身登陆困难极大。如何处置,请指示。” 两栖作战成败的关键在于登陆后的24小时,这是大家都明白的道理。如果不尽快发起反击,一旦让美军站稳滩头,日军想将兵力和火力均占优势的美军赶下大海,难于登天。但经历了瓜岛、蒙达再到科隆班加拉岛作战的草鹿清楚,在没有制空权的前提下,实施白昼登陆与送死无异,说不定连宝贵的水面舰艇也要白白搭进去。头脑还算清醒的草鹿做出了一个明智决定,他在21时30分复电大森:“运输队立即返航,联合袭击部队继续突进,今夜务必攻敌!”22时30分,日军运输队驶出队列掉头返航,今村满怀期望的第一次反登陆作战就这样无果而终——即使去了,第一决死队面对14000名登陆美军也只有挨打的份儿。陆大首席今村似乎忘记了1年前一木先遣队在瓜岛的悲剧。 现在,登陆日反击美军的希望就全部寄托在大森身上了。因航速较慢的“夕凪”号已经返航,大森率舰队取130度航向以32节高速向托罗基纳角突进。舰队队形是大森2艘重巡洋舰居中,大杉和伊集院两支警戒队分居左右。 现在,美军唯一能够截击日军来袭舰队的,只有梅里尔少将第三十九特遣混舰队了。尽管在过去16小时里,他们已经执行了两次炮击任务,人困马乏。但哈尔西没有其他选择,只能电令梅里尔火速进入奥古斯塔皇后湾阻击日军,务必保证登陆滩头的安全。 梅里尔手中有第十二巡洋舰大队的4艘轻巡洋舰“蒙彼利埃”号、“克利夫兰”号、“哥伦比亚”号、“丹佛”号,伯克上校第四十五驱逐舰分队的“查尔斯·奥斯本”号、“斯坦利”号、“戴森”号、“克拉克斯顿”号,伯纳德·奥斯汀中校第四十六驱逐舰分队的“斯彭斯”号、“撒切尔”号、“康沃斯”号、“富特”号,共计轻巡洋舰4艘、驱逐舰8艘,兵力与大森舰队大致相当。此前梅里尔和伯克正在维拉拉维拉岛补给,奥斯汀则在库拉湾进行海上加油。当天23时15分,接到命令的梅里尔知道,自己现在是南太平洋战区唯一一支可利用的水上力量,所以他根本没有打算来一次纳尔逊式的海上歼灭战,自己的目标就是破坏敌人炮轰滩头的企图。在布干维尔岛西南海域集结之后,梅里尔率队以28节高速向奥古斯塔皇后湾疾进。 美军的队形是伯克第四十五分队居前,梅里尔率第十二大队为中军,奥斯汀率第四十六分队殿后,各队间隔4000米。梅里尔计划以驱逐舰分队从两翼向日军发起鱼雷攻击,巡洋舰则扼守奥古斯塔皇后湾口以舰炮进行阻击,确保登陆滩头的安全。 11月2日1时26分,大森下令巡洋舰弹射了侦察机。1时30分,夜空中突然钻出1架美军b-24并向日军投弹,“羽黑”号舷侧被炸开一个大口子,大森只好下令舰队减速至30节。10分钟后,“羽黑”号的水上飞机报告说,“奥古斯塔皇后湾以南90公里处发现不明身份巡洋舰1艘、驱逐舰3艘”。10分钟后,“妙高”号的水上飞机也发回了类似报告。日军飞行员的舰艇识别能力实在太差,他们发现的是威尔金森派出执行布雷任务的1艘驱逐舰和3艘布雷舰。如此兵力肯定不是自己的对手,大森于是率队迫不及待地冲了过去。此时日军航行序列为三路纵队,各由1艘轻巡洋舰和3艘驱逐舰组成的第一、第二警戒队居左右两翼,位置稍稍靠前,本队2艘重巡洋舰居中稍后,各队间距为5000米。 2时27分,美军舰队驶抵奥古斯塔皇后湾外海,旗舰“蒙彼利埃”号的雷达发现,西北33000米外出现了日军舰队。梅里尔立即命令驱逐舰前出实施鱼雷攻击,巡洋舰则转向准备迎击日军本队。2时46分,伯克分队4舰在距敌5000米距离一口气射出了25条鱼雷,可惜因日军正在高速机动,美军射出的鱼雷无一命中。直到此时日军才发现美舰已经迫近,大森急忙命令转向,变换队形投入战斗。 梅里尔原本打算在鱼雷命中目标后再进行炮击,根据伯克的汇报,他测算鱼雷抵达目标时间大约为6分钟。但是2时49分,梅里尔发现日舰正在变换航向,于是果断下令巡洋舰立即开炮。4艘轻巡洋舰48门152毫米主炮集中轰击距离最近的日军左翼第一警戒队,三轮齐射,均准确命中“川内”号。这艘日军轻巡洋舰迅速起火,舵机失灵,但还是顽强射出了8条鱼雷。同样射出8条鱼雷的“时雨”号差点儿一头撞上了“川内”号。重伤的“川内”号向右舷500米外的“时雨”号打出了“向我靠近”的信号,舰长山下试图向旗舰靠近,却被原为一拦住。原知道现在上前只能成为美舰的活靶子,最终落得与“川内”号同样的下场。 为躲避中弹燃烧的“川内”号,“五月雨”号紧急右转,后边的“白露”号一头撞了上去,两舰瞬间航速锐减。“五月雨”号舰长杉原与四郎少佐只能使用手动操舵,同时下令射出了8条鱼雷。为了规避日军可能的鱼雷反击,梅里尔指挥巡洋舰巧妙进行曲折运动并适时增速减速,日军舰炮必须不断修正距离和方向偏差。在30分钟急剧规避运动中,日军射出的炮弹和鱼雷大多被美军成功避开。 日军主队完成转向后,大森准备发挥203毫米主炮威力实施远距离炮击。为确定美舰的准确位置,大森下令左舵回旋,在本队右侧的第二警戒队随之回旋。当本队结束回旋继续前进时,大杉的第二警戒队却陷入了一片混乱,日军作战队形被彻底打乱。此时美军炮弹已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在日舰周围激起无数条冲天水柱。“羽黑”号接连被命中6弹,幸好仅两弹爆炸,伤势不重。在规避炮火的过程中,一头撞上“妙高”号的“初风”号两座鱼雷发射管损毁,舰首也被重巡洋舰切掉。后来“妙高”号回到拉包尔时,舰首还带着驱逐舰右舷的一大块钢板。“羽黑”号也险些与“长波”号和“若月”号相撞。从日舰的表现来看,根本不像是受过多年夜战训练的。 日军侦察机适时投下了红白两色照明弹,将美军4艘巡洋舰照得清清楚楚。大森终于确定了美舰的准确位置,立即率编队转向160度全速向美舰逼近。当双方距离缩短至11000米时,日军两艘重巡洋舰射出24条鱼雷,随后以舰炮猛烈轰击。此时美舰刚刚完成180度转向,殿后的“丹佛”号成为距敌最近的前卫舰。该舰遭到日军炮火的集中攻击,很快被3发203毫米炮弹命中。所幸3弹全是哑弹,“丹佛”号侥幸逃过一劫。但日军炮弹还是导致舰体破裂,大量海水灌入导致“丹佛”号航速锐减,影响了整支编队的航行速度。 奥斯汀分队奉命攻击日军右翼,但因位于队尾,距离较远,还未到达发射鱼雷阵位,炮战已经打响。奥斯汀未能发射鱼雷,还夹在敌我的6艘巡洋舰之间,成为双方炮击的对象。“富特”号之前因机械故障掉队,偏偏在修复赶上来时撞上了日军射出的鱼雷。驱逐舰舰尾被完全炸毁,旋即失去机动动力。其他3艘驱逐舰为了躲开双方炮火,不得不进行一系列复杂机动。和日军类似,“斯彭斯”号和“撒切尔”号发生碰撞,幸好仅上层建筑受损,并未影响两舰航速。 战场瞬间一片混乱。梅里尔下令左转并施放烟幕。美舰周围有巨大水柱腾空而起,随后就消失了踪影,大森认为敌舰已被己方射出的鱼雷全部击沉。此时此刻,他忘记了出发前许下的铮铮诺言,放弃了攻击美国运输船和滩头的任务。因为惧怕美军航空兵天亮后前来追击,3时40分,大森下令舰队向西取315度方向,快速撤离,同时致电拉包尔,派潜艇前来搭救“川内”号和“初风”号的落水者。 在激烈的炮战中,“斯彭斯”号水线部位中弹,海水涌入燃油舱导致航速下降。该舰继续前行接敌,在日军2艘重巡洋舰前方5500米占据了发射阵位。但情报中心认为前方是友舰,奥斯汀遗憾地放弃攻击,向北寻敌。随后,他们发现了停在水面上团团打转的“川内”号,在其附近警戒的“白露”号和“五月雨”号看到美舰快速逼近,仓皇逃走。美舰先是向“川内”号射出8条鱼雷,2雷命中,之后继续追击日军2艘驱逐舰。双方以鱼雷和舰炮相互攻击,均无战果。因“斯彭斯”号航速大减,眼看敌舰越跑越远,奥斯汀只好放弃追击,率队返回。 实施第一轮鱼雷攻击之后,伯克分队的4艘驱逐舰很快在暗夜中失散。伯克足足花了1小时才集结队伍,重返战场。他们首先发现的同样是遭重创的“川内”号,伯克随即下令开炮将之击沉。雷达显示西北方向出现多个目标,那正是奥斯汀的3艘驱逐舰正在与日舰“白露”号、“五月雨”号缠斗。全速追击的伯克用tbs呼叫奥斯汀:“我准备向6400米外的目标开火!”奥斯汀急忙回答:“不要开炮!那是我们!”趁此机会,日军2艘驱逐舰已经跑远。随后,伯克又将“斯彭斯”号当作射击目标,奥斯汀立即提醒:“不要向我们开炮。”伯克发现误击了友舰,道歉说:“对不起,请原谅下一组的4发齐射,因为已经射出去了。” 至此,美军两支驱逐舰分队总算搞清了彼此的位置。随后,奥斯汀分队发现了被撞掉舰首的“初风”号。但“斯彭斯”号弹药已经不足,奥斯汀于是召唤伯克前来,合力将日舰击沉。“初风”号上241名水兵无一幸存。 预计天亮后将有大批日机来袭,既已成功阻止日军对滩头阵地的攻击,梅里尔下令各舰停止追击,掉头返航,同时致电所罗门航空队速派战斗机前来护航。“克拉克斯顿”号受命拖曳失去动力的“富特”号,在“查尔斯”号和“撒切尔”号护卫下徐徐撤退。 果不其然,4时35分,由日军第一航空战队18架俯冲轰炸机和65架零战、基地航空部队24架零战组成的庞大机群从拉包尔拔地而起,前往追杀撤退中的美军舰队。8时,美军舰队出现在日机视野之中,此时从蒙达机场前来救援的美军8架“地狱猫”、1架“海盗”、3架p-38和新西兰皇家空军的4架p-40适时赶到。趁双方战斗机缠斗之际,日军俯冲轰炸机冲开拦截对美舰进行投弹。梅里尔早有准备,指挥舰队排成环形防空队形,实施大幅防空机动,同时以全部高炮进行反击。 后来,梅里尔如此描述当时的情景:“127毫米炮发射得像机枪那样紧凑,第一批3架日机好像用了使人难以相信的低速抵近投弹点。不久,40毫米炮也响了,20毫米炮也接踵而起。那时的景象简直像地狱一般不可言传、不可设想,天空充满了破片而日机则一败涂地。3个日本人跳伞降落下来,几乎落在队形的中央。有10架日机同时入水,另有7架在队形外甚远处跌落。”美军旗舰“蒙彼利埃”号的水上飞机弹射器被2颗250千克炸弹命中,导致数名水兵受伤。 9时40分,日攻击机群在拉包尔机场降落。草鹿下令立即加油挂弹,准备发起第二轮追击,此时防空警报突然拉响。肯尼第五航空队的37架b-25中型轰炸机、12架b-24重型轰炸机在64架p-38、p-40战斗机的护航下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翔鹤”号飞行队长佐藤正夫大尉率第一航空战队58架零战迅疾起飞,基地航空部队57架零战和1架彗星俯冲轰炸机也紧急升空拦截,双方超过200架战机展开混战。日军宣称击落美机201架——如果真这样肯尼非哭3天不可——己方18架零战(其中8架属于小泽的舰载机)未能返航,拉包尔港内2艘货船和1艘猎潜艇被击沉,另有2艘粮船受伤。受此打击,日军再也无力对梅里尔舰队发起追击了。 返航途中,梅里尔再次接到了威尔金森发来的命令,掩护4艘二次入泊的运输船进行卸载。3日9时,在将4艘运输船交给从瓜岛赶来的友舰之后,梅里尔这才掉头真正返航。途中,他接到了基地发来的例行询问,“你们有什么需求?”回答只有两个字“睡觉”!在连续出海战斗63小时之后,梅里尔舰队于17时45分返回佛罗里达岛锚地。受伤的“富特”号等4舰于4日返回基地。 大森舰队于2日陆续回到拉包尔。虽然“川内”号被美军击沉,但坐镇该舰的伊集院等37人被随后赶来的“伊-104号”潜艇救起,于5日回到拉包尔。另有51名水兵乘救生艇登上布干维尔岛,其余335人随舰沉没。 此次海战日军称为“布干维尔岛海战”,美军则称为“奥古斯塔皇后湾海战”。战斗中日军轻巡洋舰和驱逐舰各1艘被击沉,1艘重巡洋舰、2艘驱逐舰受伤。美军仅轻巡洋舰1艘、驱逐舰3艘受伤。美军不但取得了海战的胜利,而且确保了托罗基纳滩头阵地的安全。 虽然大森上报“击沉敌重巡洋舰3艘、驱逐舰2艘,重创敌重巡洋舰和驱逐舰各2艘”的战绩不算难看——他一直认为自己面对的是敌7艘重巡洋舰和12艘驱逐舰,但一向敦厚的古贺还是对联合袭击部队给出了“战场上表现之拙劣,令人愤慨”的严厉批评,随后一纸电令将大森撤职,调回国出任水雷学校校长。大杉也因此战丢掉了岗位,被发配到岸上执行基地防务去了。 虽然将美军登陆托罗基纳错误判断为一场佯动,但百武依然不愿让美军在自己腰眼上打进一个楔子。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就在海军水面舰艇和航空部队发起进攻的同时,岛上第十七军也同样在谋划反击行动。11月2日,百武命令第六师团派出兵力,于11月4日突袭托罗基纳,配合第一决死队的反登陆行动。他还特意派出情报参谋田中勇中佐前往第六师团司令部,协助并督促作战。神田电令负责西部地区防务的第二十三步兵联队联队长滨之上俊秋:“贵部迅速将防务逐次移交第十三、第四十五联队,然后向托罗基纳集结兵力,攻击歼灭登陆之敌。” 当时第二十三联队各部极为分散,联队本部在莫辛戈塔,第一大队在马瓦莱卡负责海岸警备,第三大队刚刚从科隆班加拉岛撤回,正在马瓦莱卡以北休整,第二大队还远在舒瓦瑟尔岛。滨之上暂时可用的只有两个步兵大队。神田的判断和百武一样,认为登陆托罗基纳的不过是美军的小股部队。有来自海上第一决死队的配合,派出两个步兵大队都属浪费。现在关键是时间紧迫,必须赶在美军建立起稳固的滩头阵地之前将之赶下大海。 今村当然知道时间的紧迫性。海军那边管不了,他只好每隔几小时就询问一次百武,催促尽快发起攻击。仗还没打,百武已经认为胜券在握。他觉得今村一催再催纯属过度反应,于是他回电拉包尔:“我攻击部队主力将于3日早晨以必胜之态势攻击托罗基纳之敌。”随后,他信誓旦旦地汇报了第一次总攻击的战术安排,仿佛胜利就在前边不远处。 百武显然太乐观了。岛上恶劣的交通条件导致第二十三联队与友军的防务交接异常困难。一直到6日傍晚,滨之上才完成了联队本部、第一大队、第三大队、第七中队、第六野战炮兵联队第一中队、第六工兵联队第一中队的集结。参与攻击的部队总计1240名作战人员和1000名辎重兵。按照日军的习惯,这支部队被临时命名为“滨之上支队”。 布干维尔岛内陆和托罗基纳之间丛林密布,沼泽纵横,时有时无的土著小道导致部队行军异常困难。在横渡雅巴河时,日军出现了首例伤亡,一名士兵被河里突然跃出的鳄鱼拖走,不知所终。美军飞机不时前来袭扰,部队只能时停时走。6日晚上,师团司令部转来了第十七军发来的命令,原来未能成行的第一决死队现更名为第二决死队,将于7日凌晨在美军滩头阵地以北登陆,要求滨之上支队给予积极配合,最好能够同时发动进攻。对照地图揣摩了一阵,滨之上认为大队人马无法按时抵达攻击位置,只能以本川定中尉的第十二中队直接在托罗基纳实施反登陆,偷袭美军炮兵阵地,以“全员玉碎”来策应第二决死队的行动。 日军的反应过于迟钝,在长达一周的时间里,陆战三师师长特内奇少将已经建立起较为稳固的环形防线,并派出多支巡逻队前出侦察敌情。7日清晨,第二十三联队先头部队与美军第二突击团e连在皮瓦小道首次遭遇,美军得到h连增援,顽强将敌击退。接下来两天,双方围绕皮瓦路障大打出手,日军在美军猛烈炮火的打击下,伤亡惨重。滨之上统计,双方子弹消耗比例为150∶1。火力对比如此悬殊,打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9日11时40分,看到攻击连连受挫的滨之上,下令停止第一轮攻击,全线撤退。撤退途中,日军不断遭到美军空袭,滨之上、特派员田中等人负伤,联队长勤务兵都被炸死。当天14时,兵力集结完成,滨之上将指挥权交给第三大队大队长大场福藏大尉,自己返回莫辛戈塔基地野战医院疗伤。 根据陆战三师统计,11月5日到11日的战斗,共击毙日军550人,自己仅亡19人、伤32人。日军的统计结果是亡109人、伤193人、失踪48人。毫无疑问,美军取得了皮瓦之战的胜利。 滨之上下令撤退实属明智之举,但他擅自放弃进攻的做法无疑是捅了马蜂窝。上自东京参谋本部、第八方面军,下至第十七军和第六师团,无不异常震怒,有人甚至提出将把滨之上从病床上拉起来,直接送上军事法庭。虽然对滨之上的撤退行为表示愤慨,但两人作为同班同学且考虑到他已在战斗中负伤,神田还是积极向受命前来调查的第八方面军参谋长加藤钥平中将求情,最终仅给予他行政处分。随着东京的一纸电令,滨之上被解除联队长职务。11月15日,河野孝次临时接过了第二十三联队的指挥权。 11月1日上午,在特鲁克待机的栗田健男接到了联合舰队参谋长福留繁发来的电令:“迅疾率游击部队向拉包尔进击。”走路总不忘扭头看的栗田,听说拉包尔正在遭受空袭,借故将舰队出发时间推迟了一天。3日7时45分,游击部队浩浩荡荡驶出了特鲁克军港。走出没多远,10时08分,栗田就接到了草鹿发来的第一道电令,命令游击部队编入东南方面舰队序列,其主要任务是歼灭敌军舰队,支援陆军第二决死队的登陆作战。游击部队有重巡洋舰7艘、轻巡洋舰1艘和驱逐舰4艘。这支实力强大的舰队一旦冲向托罗基纳,可真够美军那不算强大的水面舰艇喝好几壶的。 航行途中,舰队偶遇被美机炸伤的运输船“日章丸”号,栗田于是派重巡洋舰“鸟海”号、驱逐舰“凉波”号护卫运输船向特鲁克返航,自己率主力舰队继续前进。“鸟海”号和“凉波”号就此躲过一劫。 栗田的运气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11月4日中午,当舰队行驶至阿德默勒尔蒂群岛附近时,被1架执行巡逻任务的美军b-24轰炸机发现。5日清晨,7时,惴惴不安的栗田率队驶入了拉包尔军港。 接敌报告迅速发往努美阿。哈尔西立即意识到,这支舰队对托罗基纳滩头的威胁将是致命的。此时太平洋舰队正在集中精力组织针对吉尔伯特群岛的“电流行动”,几乎所有主力舰艇均已北调中太平洋,目前哈尔西手中只有刚刚经历过激战的梅里尔舰队。以4艘轻巡洋舰和8艘驱逐舰——其中1艘巡洋舰和3艘驱逐舰已经受伤——去截击日军以7艘重巡洋舰为核心的游击部队,结局自然不言而喻。况且梅里尔此时距离太远,无论如何也无法赶在敌人之前回到托罗基纳水域。让哈尔西略感欣慰的是,刚刚执行完空袭布卡和博尼斯机场任务的第三十八特混舰队此时正在伦内尔岛加油,这是他目前能打出的唯一的牌。如果他们加速北上,或许能在敌军舰队正在进行补给时对其发动攻击。 稍加思索,哈尔西立即决定,由航母舰载机和陆基航空兵联袂出击,对拉包尔发起空袭,将日军的反击行动扼杀在襁褓之中。这绝对属于一个大胆的设想,甚至说是一次赌博。按照当时的军事理论,是绝对不主张将航空母舰用于攻击敌军兵强马壮的陆上基地的。虽然日军在1941年12月7日那么干过,但当时他们偷袭的是一个完全没有防备的基地。哈尔西随后也曾对日军的托管岛屿发起过类似攻击,也是在对方刚刚在那些岛上立足,未能建起强大防御之前进行的。 可是现在,日军在拉包尔苦心经营了2年,那里已成为太平洋上防御最强的军事要塞,况且他们还可以随时得到来自卡维恩和特鲁克的增援。第三十八特混舰队的2艘航母共有舰载机100架。菲奇中将根据侦察机的报告猜测,拉包尔日军陆基战机在200架以上——美军此时尚不知道,小泽第一航空战队的舰载机已在拉包尔全面展开。如果美军舰载机倾巢而出,攻击停泊在港内的舰船,势必遭到日军的顽强抵抗,暂时失去空中保护的航母很可能遭到敌军反击——放飞舰载机的位置肯定在敌军陆基战机的攻击半径之内——生死未卜。附近海域很可能有日军航母和潜艇存在,谢尔曼的处境与中途岛战役时的南云颇为相似。在珊瑚海损失了“列克星敦”号的航空战专家菲奇指出:强攻拉包尔,不但可能使宝贵的舰载机片甲不留,甚至连航母自身也无法保全。 “樱桃花”行动的成败,系于美军能否挡住从斜刺里突然杀出的栗田舰队。带着一种惊恐的情绪,作战参谋瑟伯上校和莫尔顿中校共同起草了一份命令谢尔曼出击的电令,随参谋长卡尼少将一起来到了司令官的办公室。 “你们没有打算让梅里尔去拉包尔,对吗?”哈尔西问。 “是的,长官,”瑟伯回答,“他们来不及赶到那儿,这一次是谢尔曼。” “我能肯定,航母舰队面临巨大危险,甚至可能全军覆没,我竭力不去想我的儿子就在其中一艘航母上。但我不能容忍我们的人在托罗基纳被敌人炮轰,我们却站在一旁干搓手。”沉思片刻,哈尔西说了四个字,“让他们去!” 这个下达给谢尔曼的命令,与去年11月下达给卡拉汉和斯科特两位将军的指令是何其类似!当时他命令两人用巡洋舰去对抗日军的战列舰,结果两位将军双双战死。参谋长卡尼少将注意到,在那一刻,司令官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看上去足足有150岁”。老酒觉得,就哈尔西那“图腾”似的相貌,说他50岁到100岁都有人信。 战后,哈尔西回忆:“那是我担任南太平洋战区司令官期间所面临的最危急时刻!” 4日16时33分,南太平洋司令部向所罗门航空队司令官特文宁少将、第三十八特混舰队司令官谢尔曼少将同时发出了作战命令:航母舰队务必以最高航速奔赴南纬7度、东经154度30分海域,于11月5日9时出动全部舰载机对拉包尔及以北的日军舰船实施打击,攻击顺序依次为巡洋舰、驱逐舰,之后掉头快速撤离。航母编队接敌和撤退时,其空中掩护由驻蒙达机场海军陆战队第二航空大队下属战斗机负责——这样谢尔曼就能集中全部兵力用于进攻了。该命令同时抄送西南太平洋战区司令官麦克阿瑟上将和肯尼中将,请求他们派第五航空队的战机给予支援。 接令之后,谢尔曼少将立即率航母“萨拉托加”号、轻型航母“普林斯顿”号,在轻巡洋舰“圣地亚哥”号、“圣胡安”号及9艘驱逐舰的护航下以27节高速北上。天公作美,此时海上风平浪静,天空阴云低垂,间或有蒙蒙细雨落下,为舰队隐秘航行提供了绝佳的掩护。 11月5日9时,谢尔曼舰队准时抵达托罗基纳西南100公里、拉包尔东南430公里海域。天气对美国人十分有利,海上正刮着适宜飞机起降的2~3级风——真乃天助我也!此时,从蒙达机场起飞前来护航的战斗机群适时赶到。谢尔曼下令全部舰载机——“地狱猫”战斗机52架、“复仇者”鱼雷机23架、“无畏式”俯冲轰炸机22架——出击攻敌。战斗机指挥官为克利夫中校,攻击机群则由考德威尔中校指挥。经过两年战争磨砺,海军陆战队飞行员已经具备了在航母上从容起降的技术,他们可以间或降落加油,然后继续升空为航母提供不间断的保护。 美军本次攻击纯属临时起意,参谋人员对接敌、攻击和撤退如何进行只提出了一个大致轮廓,作战细节全由空中指挥官随即决定。在飞往拉包尔途中,克利夫和考德威尔同各飞行中队长频频通话,一起商讨攻击方案。考德威尔决定采取一种全新的攻击战术,战斗机与攻击机一起突破日军防空火力,直到投弹前才互相分开。如此,攻击机可以最大限度地得到战斗机的保护。天气似乎是美国人的天然盟友,航母所在海域阴云密布,但当攻击机群飞越圣乔治亚水道后,天空突然放晴,90公里外的辛普森港清晰地出现在美军飞行员的视野之中。 此时,拉包尔的辛普森港内泊有逾40艘日军舰艇,其中重巡洋舰7艘、轻巡洋舰3艘、驱逐舰14艘。2小时前刚刚进港的栗田舰队正在加油,准备下午出海支援陆军的反登陆作战。栗田一向做事谨慎,时刻琢磨着一旦出事如何全身而退。鉴于航行途中已经暴露了行踪,栗田隐约觉得,即使到了拉包尔,危险依然无处不在。在执行加油作业的同时,栗田下令在旗舰上挂出信号旗,规定一有风吹草动,逃跑的顺序为第七战队、第八战队、第四战队、第二驱逐舰战队,最后才是原就待在这里的第十战队。 美军攻击机群不断迫近,11时07分,日军拉响了凄厉的防空警报。基地航空部队立即起飞71架零战和5架彗星轰炸机前往迎击,可是正在加油的栗田舰队已经失去了驶往开阔水域规避空中打击的最佳机会——刚完成加油且处于静止状态的军舰缺乏足够的启动速度。 美军机群奋不顾身突入港湾,日军舰船及陆上高炮轰然打响,甚至连重巡洋舰203毫米主炮都抬高炮口对空射击——这日本人也真急了。天空中瞬间绽放出一朵朵棕黑色的硝烟。为获取最佳攻击效果,考德威尔率俯冲轰炸机从日舰舰首方向进入,沿日舰航行方向投弹。鱼雷机飞行方向先与日舰平行,然后直角急转对日舰侧舷投放鱼雷。日军战斗机一直在高炮火力之外盘旋,准备等美军战斗机与攻击机群分离后再发起攻击。美军策划的新战术收到了奇效——其战斗机和攻击机在发起攻击前突然分开,此时日军战斗机才冲出拦截,又被护航的美军战斗机死死拦住。 趁双方战斗机大打出手之际,美军一众攻击机以娴熟的动作,或俯冲,或投雷,向日军水面舰艇发起了迅猛攻势。空袭行动持续了22分钟。栗田旗舰“爱宕”号——以前它是近藤信竹的旗舰——接连中了3颗近失弹,包括舰长中冈信喜大佐在内的22人死亡、64人受伤,鱼雷管、船体均受到损伤。“高雄”号直接被1颗炸弹命中,右舷前部水线附近被撕开了一个大洞,大量海水汹涌灌入。“摩耶”号已经开始离开港口,1颗炸弹直接命中飞机弹射器,随后发生的一系列殉爆及诱发的大火摧毁了引擎室,导致巡洋舰动力全失,舰上水兵70人死亡、60人受伤。1颗炸弹准确地落在“最上”号第一、二号炮塔中间,这艘在中途岛海战中侥幸逃生的重巡洋舰,不得不在“铃谷”号和“玉波”号的护卫下连夜赶回特鲁克。“筑摩”号同样被1颗近失弹炸伤。“鸟海”号受命掩护友舰不在现场,游击部队重巡洋舰仅“铃谷”号轻微受伤。 日军轻型水面舰艇同样损失惨重。轻巡洋舰“能代”号被1条鱼雷命中;“阿贺野”号中1弹,一个高射炮组被完全摧毁;驱逐舰“藤波”号和“若月”号分别被1条鱼雷和数颗炸弹击中,舰体进水。游击部队共有134名水兵在空袭中死亡、190人受伤。其中4艘舰船必须回到本土维修,至少几个月内无法参战。 完成投雷投弹任务的美机迅疾急转爬高,避开日军的防空炮火快速撤离,在圣乔治角上空集结后向航母返航。战斗中,美军损失战斗机、轰炸机各5架,7名飞行员和8名机枪手阵亡。日军损失战机25架。两支航空大队损失如此之小,大大出乎谢尔曼的意料。不过,很多战机在战斗中负伤,考德威尔座机副翼、襟翼和无线电设备均被击中,降落时仅剩下一个轮子。地勤人员在1架“地狱猫”身上竟然数出了200多个弹孔,连飞机襟翼都没有了。由此看出,美军这种替代“野猫”的新型舰载战斗机抗击打能力非同一般。要是日军的零战,估计早坠落海里八九回了。 13时左右,美军攻击机群开始陆续在航母上降落。本着捞一把就走的思想,一俟机群着舰作业完毕,谢尔曼立即率舰队以最高航速向圣埃斯皮里图撤退。返航途中,远在华盛顿的陆军副参谋长、航空兵司令阿诺德上将已经迫不及待地发来了祝贺电报:“对海军航空兵在本次作战中的出色表现致以崇高敬意,向全体参战官兵表示问候。” 接到谢尔曼发来的战报,一直惴惴不安的哈尔西高兴得手舞足蹈,无法自持。他立即给谢尔曼回电:“这对我来说是真正的音乐,它重新奏响了东条英机的拉包尔葬礼之歌!”可能觉得光发电报不太过瘾,哈尔西立即飞往圣埃斯皮里图,亲自迎接凯旋的将士。“萨拉托加”号刚刚驶入锚地,哈尔西就神采飞扬地登上航母,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在卡尼眼中,司令官似乎一下子又年轻了100岁! 此前,小泽第一航空战队173架舰载机——其中“翔鹤”号63架、“瑞鹤”号63架、“瑞凤”号47架已陆续进驻拉包尔机场。他们始终以捕捉并歼灭美军航母舰队为己任,每天都出动侦察机兢兢业业进行巡逻。1日到4日毫无发现,5日清晨,7时55分,“翔鹤”号1架沿139度方向巡逻的侦察机终于发回了接敌报告:“发现敌5艘重巡洋舰、7艘驱逐舰、2艘酷似航空母舰的大型运输船,方向137度,距离210海里。”日机发现的正是谢尔曼的航母编队。但是因为天气恶劣,侦察机没能进一步确认目标就径自返航。 谨慎的小泽并未贸然派出攻击机群。他一边命令所有战机做好出击准备,一边派“瑞鹤”号的马场大尉,搭乘第七〇二航空队的1架一式陆攻机前往核实。就在美军放飞攻击机群的9时,马场的陆攻机突然与基地失去联系。小泽据此断定,陆攻机肯定已遭美军毒手。正当小泽准备派出攻击机群之时,大队美机拍马杀到。小泽只好集中所有零战应对美军的进攻,却依然无法避免上演栗田舰队的悲剧。 之前已做好精心准备,依然被人打了闷棍。辛普森港内的一片狼藉让一贯沉稳的小泽失去了往日的冷静。美军机群前脚刚走,小泽立即下令“瑞鹤”号1架侦察机进行跟踪,确定美军航母舰队的具体位置。12时45分,这架不负众望的侦察机终于捕捉到了美军“快速航母舰队”:“发现2艘酷似航母的运输船、4艘巡洋舰、5艘驱逐舰,方位145度,距离230海里。”虽然侦察机发回的报告有些含糊其词,但小泽依然决定立即发起攻击。栗田的那些水面舰艇还在港内冒着烟呢。 14时17分到25分,日军4架鱼雷机依次升空,沿135度、138度、141度、145度方向进行搜索,在咬住对手的同时,为随后出发的攻击机群提供导航。17时15分,由“瑞鹤”号鱼雷机分队长清宫钢大尉带领的14架鱼雷机——“瑞鹤”号7架、“翔鹤”号4架、“瑞凤”号3架陆续升空。在侦察机的引导下,清宫于19时10分发现美军舰队并立即发起暗夜攻击。最终,包括清宫在内的4架日机未能返航。 次日,东京大本营发表战报,本次攻击“击沉美军重型航母1艘、中型航母1艘,重巡洋舰和驱逐舰各2艘”。此即日军宣称的“第一次布干维尔海空战大捷”。 事实上,当晚遭到攻击的并非谢尔曼航母舰队,而是从托罗基纳向莫诺岛返航的步兵登陆艇lci-70号、坦克登陆艇lct-68号和鱼雷艇pt-167号。日军集中攻击了酷似小型航母的坦克登陆艇。该艇遭到4条鱼雷的夹击,眼看就要玩完,却发现3条鱼雷竟然从船底一穿而过,另有1条鱼雷贯穿轮机舱却未能爆炸,只造成1名水兵阵亡。原来,日军鱼雷的设置定深为针对吃水较深的大型航母,恰好被吃水较浅的登陆艇侥幸躲过。该艇随后在同伴拖带下安全返回莫诺岛,日军的唯一战绩是炸沉了那艘鱼雷艇。这就是日军所谓“第一次大捷”的全部真相。 就在日军追杀美军航母舰队的同时,从多博杜拉机场起飞的美军第五航空队27架b-24轰炸机,在从基里维纳机场升空的58架p-38战斗机的护航下,寻隙杀入拉包尔上空。因大多数日机升空且舰船大多已出港规避,肯尼的弟兄们只能对港口和码头设施发起了狂轰滥炸,最终1架b-24和2架p-38未能返航。 一贯谨慎的古贺认为,美军航母舰队居然敢主动出击拉包尔,其所属航母肯定不在少数,将宝贵的重巡洋舰滞留在拉包尔实在太危险了。5日当晚,他下令遭受重大损失的游击部队撤出拉包尔,于7日和8日陆续回到特鲁克。至此,日军水面舰艇对托罗基纳滩头的威胁完全解除。非但如此,在今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南太平洋再也看不到日军大型水面舰艇的身影了。 同日傍晚,今村沮丧地接到了百武转来的滨之上的电报:“支队无法在6日傍晚之前抵达预定集结位置。”今村和草鹿据此决定,将第二决死队的反登陆作战向后推迟一天。虽然伤痕累累的栗田舰队已败兴离去,草鹿依然决定倾其所有支持陆军,并以第十战队为核心编组了b作战部队:第一支援队由轻巡洋舰“阿贺野”号,驱逐舰“若月”号、“风云”号、“浦风”号组成;第二支援队包括“能代”号轻巡洋舰,“早波”号、“藤波”号和“时雨”号驱逐舰;警戒队包括“大波”号、“卷波”号、“长波”号驱逐舰;运输队包括“天雾”号、“文月”号、“卯月”号和“夕凪”号驱逐舰。总指挥为此时尚未遭到贬谪的第十战队司令官大杉守一少将。 11月6日13时,日军b作战部队搭载第二决死队由拉包尔起航前往托罗基纳,小泽第一航空战队、草鹿基地航空部队的战机联袂实施空中掩护。12时40分,“翔鹤”号1架侦察机“发现美军巡洋舰2艘、驱逐舰7艘”,却因电台故障只能飞回基地汇报。鉴于敌情已大大滞后,小泽于16时再次放飞鱼雷机进行搜索,其中1架在18时05分发回了接敌报告:“发现敌运输舰8艘、驱逐舰10艘,敌舰附近阴云密布。”小泽立即派出由14架俯冲轰炸机和13架鱼雷机组成的攻击机群前往攻击,却因天气恶劣,毫无发现,悻悻返航。日军侦察机发现的正是由8艘运输舰、8艘坦克登陆艇和6艘驱逐舰组成的美军第二登陆梯队,他们在恶劣天气的掩护下,顺利完成人员和物资卸载,掉头返航。 当大杉率b作战部队突入奥古斯塔皇后湾时,美军船队已经撤走。7日凌晨2时07分,大杉舰队驶抵托罗基纳角以北库洛姆基纳环礁湖外海。2时15分,陆军第二决死队开始登陆。2时45分,运输队指挥官香川清登大佐致电草鹿:“登陆作业已经完成,运输船队开始返航。”闻此消息,草鹿大喜。接下来就看陆军第二决死队的“精彩演出”了。 指望第二决死队的877名官兵将美军已经站稳脚跟的一个整师赶下大海,似乎是不太现实的,除非三轮光广及其手下个个都是兰博。7日拂晓之前,日军乘21艘大发向岸上发起冲击,被把守滩头左翼的陆战九团发现。但未明敌我,他们没有贸然射击。等他们认出是日本人时,已经迟了。登陆区域过大的日军没能迅速聚拢队伍,第五中队直接夹在了美军前哨阵地和主防线之间,只能在中队长伊藤武夫带领下率先发起攻击。 接到日军登陆的报告,陆战九团三营营长沃尔特·安斯姆斯中校立即派出一个连,在炮火支援下打通前哨阵地与主防线之间的联系。随后,陆战一营受命投入战斗。经一天激战,三轮光广连一块阵地都没啃下,美军防线纹丝不动。而此时的决死队已经与拉包尔和第十七军都失去了联系。眼看美军势大,三轮光广只好下令停止进攻,向皮瓦河一带转进。 美军没想到日军就这样轻易撤走,他们对登陆日军到底有多少也是一头雾水。翌日,他们战战兢兢向前推进,发现对面的敌人已经神秘消失了。被今村和草鹿寄予厚望的反登陆作战就这样“猫头没尾”,无疾而终。战斗中,日军第二决死队亡59人、伤38人、失踪56人,美军亡17人、伤30人。被称作“库洛姆基纳环礁湖之战”的本次作战,标志着日军第一次反攻完全失败。 经过11月7日休整,从8日开始,日军基地航空部队在布干维尔岛周围海域展开大范围搜索,试图捕捉美军快速航母舰队的踪影。清晨6时,一架出发不久的彗星俯冲轰炸机发回了接敌报告:“托罗基纳附近发现美军大型运输船10艘、驱逐舰7艘,空中有大量战斗机护航。”肖特兰岛的日军观察哨随后发来了新的报告:“发现敌大型运输船队。”日军飞行员发现的正是美军第三登陆梯队,包括坦克登陆舰和快速运输舰各8艘及驱逐舰6艘,运载第三十七步兵师第一四八团、一个高炮连等部及大量物资。护航舰只是杜博斯少将第十三巡洋舰分队的3艘轻巡洋舰和4艘驱逐舰。 小泽立即下令出动26架俯冲轰炸机(其中“翔鹤”号16架、“瑞鹤”号10架),在71架零式战斗机(其中“翔鹤”号15架、“瑞鹤”号10架、“瑞凤”号15架、基地航空部队31架)的护航下,前往攻击,空中指挥官是之前连续克死“龙骧”号、“祥凤”号的“瑞鹤”号飞行队队长纳富健次郎。 10时,日军机群突入托罗基纳泊地,71架战斗机随即与护航的28架美军战斗机战成一处,26架轰炸机寻隙突入实施轰炸。日军以损失10架轰炸机、5架零战,轰炸机和零战各2架严重受损为代价,炸伤美军“富勒”号运输舰。空战中,美军损失战斗机4架。“富勒”号的水手一边奋力灭火抢险,一边争分夺秒地抢卸物资,竟然成为最先完成卸载的船只。担任警戒的“安东尼”号和“赫德逊”号驱逐舰同样遭到日机空袭,安然无恙。返航日军飞行员——纳富在本次战斗中死亡——报告说“击沉敌运输舰2艘、驱逐舰3艘,击伤巡洋舰1艘、运输船2艘,击落敌机12架”,战果果真是不一般呀。 小泽认为,重创美军运输船队后,接下来的首要任务依然是寻猎美军的航母舰队。就在日军攻击机群强袭运输船队的同时,“翔鹤”号侦察机飞行员及时发回了一条消息:“在莫诺岛以西55公里处,发现敌3艘战列舰和4艘驱逐舰。”小泽于12时30分派“瑞鹤”号的一架侦察机前往核实。16时30分,侦察机发回新的报告:“蒙图皮纳角230度、40海里处发现敌3艘战列舰,航向300度,航速20节。” 日军发现的正是杜博斯少将的护航舰队,包括“圣达菲”号、“莫比尔”号、“伯明翰”号3艘轻巡洋舰和4艘驱逐舰。美军在作战海域根本没有战列舰存在,日军飞行员说的战列舰正是那3艘轻巡洋舰。 美军“战列舰”突然出现,这下总算逮住大鱼了!17时02分,随着小泽一声令下,“翔鹤”号鱼雷机分队队长长野一阳大尉率13架鱼雷机、野坂通夫大尉率14架一式陆攻机出击。美军雷达提前发现了日军来袭机群,杜博斯迅速展开防空队形,全力迎击。19时12分到20分,日军机群突入美军阵中,投雷抛弹。“伯明翰”号奋力击落了1架俯冲轰炸机,但飞机投下的炸弹仍然将其舰尾机库舱口炸毁。几分钟后,1条鱼雷命中左舷,该舰舰首部位被撕开一个长10米的大口子。17时42分,又有1颗炸弹命中该舰四号炮塔。美国人的损管工作极其出色,“伯明翰”号舰炮仍在反击,还维持30节的航速。日军取得的战绩,仅此而已,付出的代价是2架轰炸机和3架陆攻机未能返航。 返航日军飞行员报告说:“击沉敌战列舰2艘,巡洋舰和驱逐舰各1艘,另有1艘战列舰燃起大火。”听说漏网的还有一条大鱼,草鹿于21时20分派出4架携带鱼雷的陆攻机和7架鱼雷机(5架携雷,2架挂弹)前往补枪。4架陆攻机在指定海域没有发现任何目标,遂对莫诺岛附近的7艘美军运输船和3艘巡洋舰发起攻击,毫无结果,2架陆攻机未能返航。5架携雷的鱼雷机则直接返航,挂弹的2架鱼雷机直接将炸弹投在了托罗基纳滩头,没取得任何战果,还被美军高射炮打下1架。 11月10日,在海军进行曲的乐曲声中,东京大本营再次发布了“第二次布干维尔海空战捷报”:“我帝国海军航空部队于11月8日、9日对布干维尔以南海域敌运输船队和护航舰队发起猛攻,获得了自珍珠港以来的最大战果:总计击沉敌战列舰3艘、巡洋舰2艘、驱逐舰3艘和运输船4艘,我方自爆和未返航飞机15架。” 海军“捷报频传”,让今村兴奋不已。欣慰之余,今村奋笔疾书,给百武发去了激励电报:“值此海军航空兵大捷之际,期待贵军抓住战机,一举破敌!”后来得知海军战报全是虚假的,这位陆大首席怒不可遏。他特意告诉到所罗门前线视察的参谋本部情报参谋堀荣三:“除了说谎,海军什么都不会,以后千万不能听海军的。” 就在谢尔曼舰队成功袭击栗田舰队的同一天,奉尼米兹上将之命前来增援的第五十八特混舰队第三大队抵达圣埃斯皮里图。艾尔弗雷德·蒙哥马利少将麾下有重型航母“埃塞克斯”号、“邦克山”号和轻型航母“独立”号,共有舰载机235架。为其护航的是杜博斯少将的3艘轻巡洋舰和9艘驱逐舰。 哈尔西的自信心瞬间爆棚。他计划将5艘航母合兵一处,对拉包尔发起一次更大规模的攻势。但蒙哥马利舰队刚一抵达,杜博斯少将就奉命率“圣达菲”号、“莫比尔”号、“伯明翰”号和4艘驱逐舰为托罗基纳登陆梯队护航——他们因此促成了日军的“第二次大捷”。因航母缺乏足够的护航舰只,哈尔西的想法只能暂时搁置。 11月10日,杜博斯少将率队返回,哈尔西立即下达了作战命令。他希望五个飞行大队“把拉包尔(rabaul)改写成‘腊博尔’(rubble)”——rubble就是一堆碎砖烂瓦的意思。 11日一大早,谢尔曼和蒙哥马利两支编队分别驶抵拉包尔以东410公里和东南300公里海域。谢尔曼派出的机群在攻击途中遭遇恶劣天气返航。蒙哥马利的运气不错,8时30分,由84架“地狱猫”、69架“无畏式”和37架“复仇者”组成的攻击机群从3艘航母上依次升空,朝拉包尔军港猛扑过去。 这次日军有了防备,美军攻击并未达成突然性。在凄厉的警报声中,小泽第一航空战队39架零战——“翔鹤”号15架、“瑞鹤”号12架、“瑞凤”号12架。草鹿基地航空部队68架零战匆忙升空,与美军84架“地狱猫”展开混战。美军攻击机群借机突入港口上空,对泊港的第二驱逐舰战队实施狂轰滥炸。令美军飞行员失望的是,日军大部分重型舰艇逃之夭夭,少数舰船在“摩耶”号重巡洋舰,“阿贺野”号、“能代”号、“夕张”号轻巡洋舰带领下已驶入港外开阔水域,做好了防空准备。 此时天空突降暴雨,给美军的攻击带来了更大难度。“能代”号避开了美军的鱼雷,但舰桥烟囱被机枪弹打出了几个窟窿,消磁电缆也被打断。“凉波”号中雷起火,火势引爆了发射管中的鱼雷,这艘驱逐舰于9时22分沉入大海。“长波”号被1颗近失弹炸伤,随后1颗炸弹命中舰桥后方甲板,它不得不被拖船拖回港内。“阿贺野”号舰尾中雷,舵机失灵。“夕张”号、“浦风”号、“若月”号、“长波”号受轻伤,另有多艘运输船和货船遭到重创。空战中双方各损失战机11架。 美国人竟敢再次杀上门来,是可忍孰不可忍!草鹿、小泽肺都要气炸了。11时15分美军机群绝尘而去,小泽立即下令“翔鹤”号和“瑞鹤”号飞行队各派1架侦察机进行追踪。12时22分,“瑞鹤”号侦察机在被击落前发回了绝命电报:“发现敌航空母舰3艘、巡洋舰4艘、驱逐舰8艘,方位莫诺岛300度,距离120海里,航向230度,航速23节。”日机发现的正是蒙哥马利的第三大队。 随着小泽一声令下,13时整,由65架零战、24架俯冲轰炸机和14架鱼雷机组成的日军攻击机群拔地而起,直奔美军航母所在海域。此时蒙哥马利正在筹划第二波攻击。美舰雷达发现有大批日机快速迫近,刚刚完成加油补弹的36架“地狱猫”立即起飞,在距编队75公里处实施拦截。美军航母编队并未像以前那样主动散开组成三个环形阵,而是3艘航母在半径2000米距离成“品”字形配置,2艘轻巡洋舰和9艘驱逐舰在4000米圆边上严阵以待,一众高炮齐刷刷指向了日机来袭的方向。 13时54分,日机突破拦截飞临航母上空,美舰防空炮猛烈开火。在持续46分钟的空战中,仅美军3艘航母就打出了127毫米炮弹749发、40毫米炮弹8443发、20毫米炮弹33552发。因为美军使用了先进的近炸引信炸弹,日军攻击遭遇重大损失。19架轰炸机、14架鱼雷机和2架零战坠海,投下的炸弹和鱼雷无一命中。空战中美军损失战斗机11架。考虑到该地区日军航空兵力依然雄厚,随时具备发起第二波攻击的能力,临时友情客串的蒙哥马利不愿出现任何闪失,果断下令取消第二次空袭,回收战斗机后全速返航。 近炸引信属于美军的秘密武器。因害怕未爆炸弹落到日军手里,美军甚至禁止在陆上使用这种炸弹。瓜岛战役末期,美军只是小规模使用,未能引起日军关注,情有可原。但是本次,日军战机的高损失率依然未能引起充分重视,就不能怪美国人了。这也间接促成了后来“猎火鸡之役”日军的悲剧。 返航日军飞行员报告说,“美军航母、巡洋舰、驱逐舰各1艘被击沉,另1艘航母、3艘巡洋舰、3艘驱逐舰起火。”草鹿闻讯,欣喜若狂,决定乘胜追击扩大战果。天黑之后,草鹿接连派出四批共23架飞机发起夜间追击。因美军舰队已经撤走,加之天气状况不佳,仅第一批5架日机发现了梅里尔的巡洋舰编队,发起的攻击毫无收获。但返航飞行员汇报说:“重创敌战列舰和巡洋舰各1艘。” 捷报迅速传回东京,大本营海军部激动万分。11月13日,东京再次发布“第三次布干维尔海空战大捷”:“敌2艘航空母舰小破,1艘战列舰中破,击沉敌巡洋舰1艘,5艘巡洋舰和驱逐舰起火,我海军航空部队30架飞机未能返航。” 表面上看“捷报频传”,实际上,作为联合舰队核心攻击力量的第一航空战队已经被打成了植物人,至少也是半身不遂。在11月2日至11日的“吕号作战”中,小泽所部173架舰载机共损失121架,战损率高达70%。其中零式战斗机损失43架,战损率52%;俯冲轰炸机损失38架,战损率84%;鱼雷机损失34架,战损率85%;6架侦察机全部坠海。参战363名机组成员亡181人,伤亡率几乎达到一半。其中骨干飞行员损伤殆尽:7名飞行队长亡4人,11名飞行分队长亡6人。继村田重治、高桥赫一等一批佐级王牌飞行员瞑目于大海之后,纳富健次郎、佐藤正夫、宫尾暎、松桥喜久雄、梼原正幸、斋藤舜二、清宫钢、长野阳一、荒木茂等为数不多的“尉级老鸟”魂归西天。和山本临死前发起的“伊号作战”类似,古贺不听小泽规劝执意发起的“吕号作战”同样惨淡收场。 古贺毕竟并非山本那样的赌徒,就在“第三次布干维尔海空大捷”第二天,11月12日,古贺黯然下达了联合舰队第799号电令:终止“吕号作战”,第一航空战队撤回特鲁克继续“重建”。小泽只好带着剩余的39架零战、7架俯冲轰炸机、6架鱼雷机和182名机组成员打道回府。一切又要从头开始了。 对日军飞行员谎报的战果,连当时远在新加坡训练的第二航空战队航空参谋奥宫正武都表示怀疑。他在回忆录中写道:“听到友军英勇奋战取得辉煌战绩的消息当然高兴,但我看了纷至沓来的战报之后,总觉得有点儿想不通。从所使用的攻击机数量来看,战果似乎大得过分。以前在珍珠港、珊瑚海、中途岛和南太平洋海战中,当时飞行员的技术确实比当今小泽部队高超,零式战斗机还具有压倒性优势。即使在那种情况下,要想压制1艘航母也需要几十架飞机。在本次空战中,敌战斗机威力进一步增强,对空火力和防御兵器也有明显进步。如果考虑到这些情况,尽管使用了舰底起爆式鱼雷,报道的分数仍未免显得太高。” 对古贺将宝贵的舰载机拉上陆地参加消耗战,奥宫同样持反对态度:“要说灾难,应该说是我们自己埋下了灾难的种子。机动部队飞行队是在航母上使用的,为此好不容易进行了专业训练。可是训练水平稍有提高,就被投入基地空战中去。尽管可以找出充分理由,但面临危机,对这种权宜之计,联合舰队司令部不知是如何看待的。” 东京还有一个人不太相信上述战果。当军令部总长永野进宫汇报“第一次布干维尔海空大捷”的消息并向天皇列举详细战果时,裕仁并未表示出多少喜悦。一向如老僧入定的裕仁忽然睁开了眼,语调依然平淡:“算上这次,这个‘萨拉托加’号好像已经被你们击沉6次了吧?它怎么就那么能漂啊?”一句话问得永野满头大汗,无言以对,只好躬身悻悻而退。 为填补第一航空战队撤离留下的空缺,古贺下令从马绍尔群岛等地调来陆基航空兵进行补充。由于之前熟练的飞行员大多战死,新调来的几乎全是初出茅庐的“菜鸟”,导致日军东南方面航空战力每况愈下。 就在小泽第一航空战队仓皇撤走的11月12日傍晚,拉包尔再次接到了侦察机发回的报告,“莫诺岛西北海域发现敌2艘航空母舰、4艘巡洋舰、3艘驱逐舰”,那正是美军第四登陆梯队。日军飞行员眼力实在太差,再次将从未见过的美军坦克登陆舰误看成航母,将由老式驱逐舰改装的快速运输舰误认作巡洋舰和驱逐舰。这次草鹿多了个心眼,增派2架一式陆攻机前往核实。这2架飞机意外发现了为登陆编队护航的梅里尔舰队。 13日清晨,日军出动12架一式陆攻机携带鱼雷前往攻击。其中7架未能找到目标直接返航,其余5架对梅里尔舰队投下了鱼雷。“丹佛”号轮机舱被1条鱼雷命中,剧烈爆炸导致轻巡洋舰侧倾超过12度,水兵亡20人、伤11人,很快失去机动能力。经损管队员堵漏抢修,该舰勉强恢复平衡,航速恢复到4.5节。梅里尔派2艘驱逐舰护送其南返。天亮后,拖轮前来拖带,蒙达机场同时派出战斗机进行掩护,“丹佛”号被顺利拖回佛罗里达普维斯湾。趁此机会,美军第四登陆梯队于14日抵达托罗基纳,顺利卸载后安全返航。至此,威尔金森少将已将33861名官兵和23137吨物资送上了登陆场。 返航日军飞行员汇报说,“击沉美军巡洋舰2艘、驱逐舰1艘,击伤航空母舰和战列舰各1艘”。东京据此发表战报,取得“第四次布干维尔海空大捷”。这草鹿似乎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以现有飞行员的技术水平,射出5条鱼雷,能全部命中? 16日晚,从布卡起飞的1架日军水上飞机再次发现了一支美军舰队,其中包含“航母多艘”。日军发现的正是由坦克登陆舰和快速运输舰各8艘组成的美军第五登陆梯队,飞行员再次将坦克登陆舰误报为航母。草鹿闻讯,大喜过望,立即出动3个波次共16架一式陆攻机携带鱼雷前往攻击。美军运输舰“麦基恩”号被1条鱼雷命中,爆炸引发的大火波及弹药舱和深水炸弹,一系列殉爆将该舰彻底炸沉。美军3艘驱逐舰冒着日机的攻击靠上前去,成功救起了大部分落水人员,但仍有逾50名陆战队员阵亡。返航日军飞行员上报说:“击沉敌航空母舰3艘、巡洋舰3艘及未辨明身份大型舰船1艘。”东京再次高调宣称,东南前线取得了“第五次布干维尔海空大捷”。 11月上旬,日军陆海军双双铩羽。陆军第六师团第一次反击和第二决死队的反登陆作战惨淡收场,海军栗田第二舰队和小泽第三舰队的出击非但未取得多大效果,反而遭受重大损失,栗田麾下的水面舰艇甚至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捞到。不过,海军航空部队的多次“捷报”和今村的激励电报,还是让百武和神田信心百倍。11月10日,第八方面军特使原四郎乘水上侦察机莅临布干维尔岛,向第十七军出示了联合舰队司令部及东南舰队破译的美军情报:敌人在托罗基纳的登陆并非佯攻,而是针对布干维尔岛的主攻势。 百武这才知道,之前的判断全都错了。由此看来,仅以第二十三联队两个大队发起反攻是远远不够的,人家滨之上联队长受伤跑到医院治疗也情有可原。百武迅速调整部署,重新制订了下一步的作战计划:从南部肖特兰和北部布卡撤回部分防御力量,从舒瓦瑟尔岛撤回第二十三步兵联队第二大队,同时辅以重炮部队,准备于11月22日集结8000余名兵力向托罗基纳滩头发起第二轮总攻。 与百武和神田的盲目乐观不同,此时的今村保持了相当的矜持。他认为从内陆到托罗基纳没有道路,展开如此大的兵力,补给肯定无法跟上。11月14日,冷静的今村下令第十七军推迟进攻,同时致电东京参谋本部:滨之上支队第一次攻击失败,错失了反攻滩头的最佳机会,在美军兵力不断增强、防线逐渐稳固的情况下,贸然发起第二次攻击绝非上策,当务之急,是向一线集结兵力并储备补给,同时修筑通往滩头的道路,待上述条件完备后再发起攻势。今村特意派出方面军参谋长加藤钥平登上布干维尔岛,指导第十七军进行准备。 今村尚属理智的做法引起了东京的强烈不满。11月16日,参谋本部作战课课长服部卓四郎亲赴拉包尔——他已于10月卸任东条秘书,回参谋本部重操旧业——试图说服今村大将改变主意。陆大首席的今村早在1931年就出任过作战课课长,那时服部刚从陆大毕业不到1年。对这位后辈小子的劝说,今村根本不予理睬。 眼看无法说服今村,服部急电参谋本部作战部部长绫部橘树,请他以总长杉山元和次长秦彦三郎的名义来压服今村:“按照美军的一贯做法,每占领一地,必先整顿机场,这一过程约需2个月。目前第十七军中止进攻的做法不妥,第八方面军务必将第二次攻击时间定在12月上旬。目前他们的作战方针混沌不清,务请总长、次长速速来电指导。” 考虑到今村在陆军中的极高声望,由新次长秦彦三郎中将——原次长田边胜武中将已于1943年4月远赴爪哇出任第二十五军司令官——出面怕是不行。11月20日,杉山亲自向今村拍发了绝密电报:“考虑今后作战,大本营认为贵方面军应该积极展开攻势作战,将敌抑制约束在托罗基纳附近,防止航空基地化,一切作战指导务以有利于全局为出发点。”但今村乃何许人也,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将东京所有指示全部压下,依然命令百武暂缓进攻,积极筹备。 百武于是调整部署,以第十七师团第五十三步兵联队和第八十一联队各两个步兵大队、辅以独立山炮第十联队一个大队及第十七工兵联队第三中队组成支队,负责布卡地区防务。因支队长是第十七师团步兵指挥官木岛袈裟雄少将,因此也称作木岛支队。同时在岛南以第六师团为主力筹备总攻击,以该师团步兵指挥官岩佐俊少将率一部兵力据守托罗基纳外围,防止美军扩大阵地。12月13日百武致电今村,由于无法在短时间内筹集可供1000人使用1个月的弹药粮秣,建议第二次总攻在1943年2月发起。本来就战意不足的今村欣然予以批准。这就意味着日军已经放弃了1943年与岛上美军决战的企图。 日军在积极筹备进攻,岛上美军同样不会躺在滩头睡大觉。陆战三师稳固托罗基纳滩头阵地之后,从11月8日开始,美军后续部队第三十七步兵师开始逐次登陆。当天第一四八步兵团登岛与陆战三团换防,负责镇守防区左翼,陆战三团退而充当预备队。9日,罗伊·盖格少将抵达托罗基纳,从范德格里夫特手中接过了战场指挥权。老范终于可以安心回华盛顿当他的海军陆战队总司令去了。与此同时,威尔金森少将也将战役指挥权全部转交盖格,自己专注于兵力和物资的转运作业。盖格将直接对战区司令官哈尔西上将负责。 11月13日,美军第一二九步兵团登陆,6天后第一四五团也上岛了。从11日到17日,陆战第二十一团分批登上托罗基纳。从10日开始,盖格将防区分成两部分,左翼由第三十七步兵师负责,右翼归陆战三师节制。盖格规定,两个师目前任务是向外围推进1300~1800米,以进一步扩大防区。其间,双方小摩擦不断,但并未发生大规模战斗。 日军仍然不愿示弱,继续向布干维尔岛及周边地区增兵。因屡次遭到美军空袭,布卡机场基本陷入瘫痪,部分飞行员和大量空勤人员无事可干。经今村和草鹿商议,决定派出陆军士兵将他们换回。11月21日下午,鲛岛下令山代胜守大佐率“天雾”号、“夕雾”号、“卯月”号3艘驱逐舰组成运输队,以“大波”号、“卷波”号2艘驱逐舰组成警戒队,由香川清登大佐统一指挥执行输送任务,负责将875名陆军士兵和34吨物资送往布卡,同时接回417名海军和238名陆军人员。本次任务顺利完成。11月24日下午,香川编队再次奉命向布卡运送920名陆军、32吨物资和15条军犬。这次香川没了3天前的好运气,舰队出航不久就被美军1架侦察机发现。 日军舰队再次出动的消息传到努美阿,哈尔西立即命令法罗中校率9艘鱼雷艇前往布卡水道巡逻,同时命令伯克上校率第二十三驱逐舰中队火速出海拦截。伯克刚刚在10月23日接手中队的指挥权,手下有8艘最新锐的“弗莱彻级”驱逐舰。但由于近期活动频繁,其中只有5艘具备出航条件。 之前第二十三中队的水兵曾自嘲说,他们就像海狸那样忙碌。牢骚话引发了“克拉克斯顿”号鱼雷兵詹姆斯·波勒的创作灵感。他从当时流行的卡通画《红赖德》的角色中,挑选了一名绰号“小海狸”的印第安战士,在鱼雷发射管旁绘制了一幅卡通画。画面上,“小海狸”手持弓箭瞄向日本首相东条英机。伯克非常欣赏水兵的即兴之作,决定去掉东条形象,将“小海狸”作为中队的队徽。这样,第二十三中队就有了“小海狸”的绰号。 收到哈尔西发来的出击电令时,伯克舰队正在库拉湾加油,距战场足足有300公里。作战参谋瑟伯上校——他和伯克是多年老友——经测算指出,伯克要以31节速度航行才能及时抵达指定海域。考虑到该中队编队最高航速仅30节,哈尔西再次致电伯克:“31节,伯克!你应横穿位于布卡岛以西30海里的布卡—拉包尔撤离线。如25日3时之前未接触敌军,向南航行至相同地点补充燃油。如接触敌军,你知道该怎么做。” 伯克深知速度是拦截能否成功的关键所在。15时30分,伯克坐镇“查尔斯·奥斯本”号,率“克拉克斯顿”号、“戴森”号、“康沃斯”号、“斯彭斯”号快速向指定海域出击。因“斯彭斯”号轮机出现故障只能跑出30节,轮机兵费了老鼻子劲儿才又榨出来1节航速。航行途中的伯克向哈尔西报告:“正以31节航速前进。”上次穆斯布鲁格利用自己设计的战术露了大脸,现在伯克终于可以亲自试验自己的新战术了。伯克坚信几位舰长应当完全知晓自己的战术意图,于是再次下达命令:“各舰无须得到指挥官指令,接敌后自行发起攻击。” 25日凌晨0时许,日军警戒队2艘驱逐舰与美军3艘鱼雷艇迎头相遇。美军鱼雷艇错将来者判断为前来拦截的伯克舰队,主动避让。但日舰在身后紧追不舍,并以127毫米主炮进行炮击。即便如此,法罗中校依然认为是友舰发生了误会。除了“pt-318”号艇射出1条鱼雷,其余各艇纷纷高速驶入附近的雨区躲避。日军运输队得以直接前往锚地,完成人员和物资卸载后,接上600名海军人员,掉头返航。驶出布卡锚地后,日军警戒队在前开道,运输队紧随其后,一起向拉包尔返航。 此时,美军舰队已经驶抵新爱尔兰岛南端圣乔治角和布卡岛之间的水域,伯克下令减速至23节,以避免出现过大尾流被日军侦察机发现。他亲率3艘舰向北航行,奥斯汀中校率2艘舰跟在其左舷后方5000米处。11月25日是西方的感恩节。凌晨1时41分,“戴森”号的sg搜索雷达率先发现了东北方向20000米外向西航行的日军舰队,处于美军右舷的警戒队稍稍领先于运输队。 对阵双方都有5艘驱逐舰,表面上看旗鼓相当,但美舰拥有夜战的王牌装备——雷达。当晚无月,日军肉眼观察的效果大打折扣,而美军的雷达丝毫不受影响。日军3艘舰上满载撤出的海军人员,攻击性和机动性大受影响。美军已经知道附近海域有敌舰存在,日军对前来拦截的敌人却一无所知。后来伯克回忆起当晚的天气:“天气晴朗波浪高,乌云密布不见月,十分适合悄然发起鱼雷攻击。”伯克还有一个有利条件,在太平洋舰队潜艇部队司令官洛克伍德少将的努力下,美军鱼雷遇敌不炸的重大缺陷已经得到了极大改善。 1时45分,伯克率队转向东行,以缩短与日军警戒队的距离。奥斯汀紧随其后并转向伯克右舷,以便及时提供支援。1时56分,伯克下令3舰在距敌5500米距离发射鱼雷,15条鱼雷呈扇形射向日军舰队。随后,伯克下令转向90度向南航行,将舰尾对准对方以缩小日军反击时的受弹面积,同时逐渐加速至30节。奥斯汀的2艘舰也进行了类似机动。 2时整,日舰“大波”号的瞭望哨终于发现了前方高速机动的美军舰队,但显然已经太晚了。3分钟后,1条鱼雷在“卷波”号的舰体中部轰然炸响,锅炉舱被毁,导致海水汹涌灌入。很快,“卷波”号倾斜超过20度,动力全失,陷入瘫痪。经验丰富的“大波”号舰长吉川洁中佐判断友舰遭到敌潜艇攻击,立即下令实施反潜作战,同时将“大波”号机动至“卷波”号受攻一侧实施警戒,准备随时展开营救。就在此时,美军第二波鱼雷在暗夜掩护下悄然而至。 2时12分,2条鱼雷准确命中“大波”号的舰首和舰体中部。伴随着两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大波”号弹药库和燃油舱被先后引爆,剧烈爆炸及腾起上百米的耀眼火球宣告了“大波”号的悲惨命运,该舰很快断成两截,沉入大海。包括香川、吉川在内的230名舰员无一幸存。被誉为“不灭之驱逐舰舰长”的吉川就这样迎来了覆灭之日。能死在同为绝顶高手的伯克手里,吉川想必也不会觉得窝囊了。 早在鱼雷命中敌舰之前,伯克分队已渐渐追近了东北偏东12000米外的日军运输队。他命令舰队转向北方,同时电令奥斯汀以火炮击沉“卷波”号后迅速前来会合。奥斯汀的2艘舰用了45分钟,还是没能将“卷波”号击沉。“康沃斯”号再次射出5条鱼雷,才将“卷波”号终结,舰上仅28名水兵幸存。“卷波”号寻隙射出的1条鱼雷同样命中“康沃斯”号,所幸是条哑雷,未能炸响。当天晚上的运气似乎全在美国人一方。 前方发生的剧烈爆炸使日军运输队意识到了迫在眉睫的危险,山代立刻带队高速向正北逃窜。日军的3艘舰上挤满了非战斗人员,大大影响了战斗力和机动性。此时,日军舰队呈单纵队,“天雾”号领头,“夕雾”号和“卯月”号各落后1000米左右。在他们身后11000米外,伯克率3艘驱逐舰正以33节航速穷追不舍。眼见追兵不断逼近,日军驱逐舰以美舰炮口闪光为瞄准点,射出了9条鱼雷,“暗夜杀手”呈扇面向美军舰队猛扑过来。 万幸的是,此时伯克展现出惊人的预判力。凭借对日军战术的潜心研究,伯克准确推算出对方发起鱼雷反击的大致时间。就在日军鱼雷逐渐迫近之时,伯克下令舰队从原先15度航向转至60度航向,持续航行1分钟后再转回原来航向。美军3艘驱逐舰刚刚完成转向,2时13分,日军3条鱼雷在“查尔斯·奥斯本”号尾流中炸响。如果不是伯克的英明决断,当晚战斗胜负难断!之前安斯沃斯少将在科隆班加拉海战后半段的追击中,正是少了这样一个动作。 伯克在战后回忆说:“我们编队刚刚完成转向,后方就响起了3声巨响。爆炸竟然如此之近,我们军舰晃动不已。我不禁朝外望去,看看是否会有损失。当时我的预感是鱼雷至少打中了我们编队中的1艘船。” 躲过日军的“暗箭”之后,伯克掉过头来继续追击。2时22分,逐渐追近的美舰开始用前主炮进行射击,并摇摆船体以便后主炮也能够开火。日军随即开炮还击,几颗近失弹激起的水柱浸湿了“克拉克斯顿”号舰桥。此时,美军舰队阵形不利,日军只需掉转90度便可抢占有利的“t”字形阵位。但此时山代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竟然下令解散编队,各自逃命。日军舰队一分为三,各自间距45度方向快速逃逸。“天雾”号选择了西北,“夕雾”号则朝向正北,“卯月”号朝东北偏北方向狂奔。 在美军的雷达屏幕上,“夕雾”号的信号回波最为明显,伯克于是集中兵力朝“夕雾”号追了过去。美军驱逐舰不断炮击,接连中弹的“夕雾”号航速大减。到2时56分,美军已追近至8000米。3时05分,一发炮弹击中“夕雾”号轮机舱,该舰在两分钟内动力全失。绝望中的“夕雾”号只好将所有鱼雷悉数射出,并用全部火炮拼命反击。但是3时28分,它还是被美军击沉于圣乔治角以北约110公里处。舰上178名水兵被随后赶来的日军潜艇救起。 4时30分,日舰“天雾”号与“卯月”号会合后,高速脱离战场。当天上午,日军潜艇“伊-177”号、“伊-181”号奉命赶到作战海域救援幸存者,先后救起了279名舰员。“卷波”号的28名水兵利用救生艇于29日漂泊到拉包尔以南获救。 将“卷波”号击沉之后,奥斯汀率队在3时45分与伯克会合,然后继续向西北方向追击日舰,未果。此时美军舰队距拉包尔只有110公里,且各舰弹药和燃油均告不足。担心天亮后遭到日机空袭,伯克于4时04分下令掉头返航。预想中的日军空袭始终没有到来。 清晨,6时43分,天空出现了前来接应的p-38战斗机群。“对疲惫不堪的水兵来说,再没有什么比看到‘闪电’上的白星星更让人欣慰的了。”伯克说。 本次战斗美国人称为“圣乔治角海战”,日军则称为“布卡夜战”。虽然返航之后的山代声称“击沉敌大型驱逐舰1艘、鱼雷艇2艘,击伤鱼雷艇1艘”,但真实情况是美军以漂亮的3∶0取得完胜。伯克的唯一损失仅是“查尔斯·奥斯本”号开炮时,二号炮塔产生的气浪将一号炮塔护板顶盖掀掉而已,人员无一伤亡。本次海战被美国海军军事学院院长派伊上将形容为“一次近乎完美的水面作战”,至今仍被认为是一次教科书式的驱逐舰作战战例。由于在战斗中表现出色,第二十三驱逐舰中队获得“总统单位嘉奖”,伯克也被授予海军十字勋章。此后,“31节伯克”的美名广为传诵,成为美国海军“速度、力量和战无不胜”的代名词。1944年3月,伯克受命出任第五十八特混舰队米切尔中将的参谋长,一直到战争结束。 战后,1953年,伯克跳过比他资深的50多位将官,被总统艾森豪威尔直接从少将晋升上将,并于1955年8月出任美国海军最高军职作战部部长。在任期间,伯克积极推动海军在导弹和核动力领域的发展,因此被誉为“美国现代海军之父”。在1961年7月25日美国海军军事学院为他举行的典礼上,史无前例连任三届作战部部长的伯克,正式退休。第二天,肯尼迪总统在白宫授予他优秀服务勋章。 伯克始终对驱逐舰情有独钟。他在1962年出版的《驱逐舰六十年》一书中写道:“一直以来,驱逐舰官兵都是一个充满自豪感的团体。他们以自己的出色表现和能力赢得了同僚的尊敬。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任务是不可以完成的。”1989年9月,美国新一代驱逐舰下水,首舰被命名为“阿利·伯克”号。1996年1月1日,伯克在马里兰州比斯塔国家海军医院病逝,享年94岁。遵照本人遗愿,他的遗体被安葬在美国海军军官学校公墓。 此外,1992年1月,美国海军将1艘“提康德罗加级”导弹巡洋舰命名为“圣乔治角”号,以纪念本次海战的胜利。 圣乔治角海战成就了一代名将伯克,同时终结了被称为“所罗门噩梦”的吉川洁的光环。吉川阵亡,在日本海军中引起极大震动,古贺特意通告全军,追晋吉川两级军衔为海军少将。香川同时被追晋海军少将。此役标志着从瓜岛起航的“东京快车”终于驶抵终点。此后7个月时间里,我们暂时看不到双方水面舰艇的精彩对决了。 12月3日下午,日军一架侦察机再次发现了一支大型编队——由坦克登陆舰8艘、登陆艇5艘和驱逐舰6艘组成的美军第九登陆梯队。黄昏时分,草鹿出动一式陆攻机、俯冲轰炸机各18架前往攻击,在美军战斗机和高炮的双重阻击下,无功而返。返航日军飞行员报告说:“击沉敌航空母舰3艘,战列舰和巡洋舰各1艘,击伤战列舰、巡洋舰、驱逐舰各1艘。”伴随着军舰进行曲,东京再次高调发布了“第六次布干维尔海空大捷”的战报。 从11月9日开始,美国海军工兵团已经开始在托罗基纳角东南的种植园修建一条平行于海岸的战斗机跑道。因现场地质条件太差,一直到12月10日,海军陆战队第二一六中队17架“海盗”、6架“无畏式”和1架运输机才正式进驻。月底之前,相继有“复仇者”、p-39、p-38等机型进驻机场。与此同时,所罗门航空队下属各部纷纷北移。12月20日,陆军第三三九战斗机中队、第三四七战斗机大队本部从新喀里多尼亚前出至莫诺岛特斯林机场。陆军第六十九轰炸机中队的两个b-24小队从新喀里多尼亚移驻鲁塞尔群岛。12月23日,三个陆军b-24轰炸机中队进驻蒙达。至此,美军发起布干维尔岛作战的所有目标均已达成。 从11月中旬开始,美军不断加大空袭力度,严重阻碍了日军向托罗基纳的修路进度。与此同时,两个美军师不断向外扩大防御圈。到12月25日,托罗基纳防线正面宽度扩充至20公里,建起了前沿、主、预备三道防线,美军在托罗基纳牢牢站稳了脚跟。 哈尔西并未有占领全岛的打算,他的目光已盯上了西北方向日军重兵把守的卡维恩。根据计划,哈尔西原拟用美国师和第四十师执行攻打卡维恩的任务,现在他临时改变了主意,决定以陆战三师和第四十步兵师完成这项任务,同时由第十四军司令官格里斯伍德接替盖格担任托罗基纳美军总指挥。12月15日,格里斯伍德登上托罗基纳。继在新乔治亚岛力挽狂澜之后,格里斯伍德准备在布干维尔岛与日军大打出手。 12月25日,美国师先头部队第一六四团登岛,接过了陆战三团的防务。后者成为陆战三师撤出布干维尔岛的第一支部队。12月28日16时,美国师师长约翰·霍奇斯少将从特内奇少将手中接过了右翼阵地的指挥权,同时第一八二步兵团和陆战第二十一团换防。1944年2月9日,第一三二步兵团登岛。2月14日,美国师四个野战炮营换下了陆战十二团。除陆战队第三守备营和几个战斗机中队,海军陆战队主力全部撤出,受命奔赴新的战场。 对在布干维尔岛的作战经历,陆战三师师长特内奇少将在作战报告中写道:“我师经历的这次战斗可谓是我国历史上作战、补给和伤员运送最艰苦,甚至可以称为最大胆而冒险的一次登陆战。”从之前的作战进程可以看出,特内奇的话明显带有自夸成分——当初陆战一师在瓜岛的境遇远比他们险恶。 在叙述更具决定性意义的中太平洋作战之后,我们肯定没有工夫再来描述布干维尔岛上无关大局的乏味战斗了,现在我们跨越时间限制做一个彻底了断。格里斯伍德登岛后的两个月里,双方并未发生大规模战斗。除了修路和巩固防线,悠闲的美国人甚至开始了屯垦作业,利用岛上充足的阳光和降水开辟农园,种植新鲜蔬菜来改善官兵伙食。据记载,蔬菜产量很高,但番茄和玉米产量不佳。格里斯伍德还向部队分发了书籍,定期播放电影,搞体育比赛。美国大兵偶尔还能弄点儿啤酒和软饮料喝喝,小日子过得很滋润,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和平年代。 但是,他们对面的日本人绝对不会答应。1944年1月初,百武已经制订出第二次总攻的作战计划。1月21日,今村冒险飞往岛上视察日军准备情况,并现场向第十七军和第六师团下达了作战命令,第二次总攻于3月8日发起。 坏消息接踵而来。2月15日,哈尔西南太平洋部队在拉包尔以东210公里处的格林群岛登陆,经4天激战,全歼守军,一举切断了拉包尔通往布干维尔岛的海上补给线。17日、18日,美军中太平洋快速航母舰队强行突袭特鲁克环礁,损失惨重的日军基地航空部队仓皇撤走,盟军完全取得了南太平洋战区的制空权。这意味着第十七军即将发起的进攻将得不到任何空中掩护。格林群岛失守,拉包尔、特鲁克基地相继失去功能,预示着布干维尔岛在日军眼中已成为孤悬后方的一块死地。 虽然马绍尔群岛随后失陷将导致布干维尔岛的日军完全失去牵制意义,百武和神田仍欲置之死地而后生,破釜沉舟,背水一战。3月上旬,第十七军总算完成了15000名进攻兵力的集结,筹备了可供1个月作战的粮秣210吨、弹药170吨及其他军需品600吨。百武亲临进攻一线,对疲惫不堪的部下进行了战前动员:“我们在把敌人打得焦头烂额、俯首求饶之前,是绝不能休息的。”他要求部下以“鲜红的血为第六师团的徽章增辉”。但后来事实证明那些血主要是他们自己的。 在托罗基纳,格里斯伍德麾下美国师和第三十七步兵师共有27000名作战兵员,加上配属海军、空军及庞大的陆军勤务部队,总人数达62000人。他们粮弹充足,处于以逸待劳的防守地位。握有制空权的美军对日军的兵力集结早有察觉,3月1日,格里斯伍德下令全军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准备随时迎击日军的进攻——电影不放,球也暂时不让踢了。 3月8日,日军对美军托罗基纳环形防线的第二次总攻终于打响,在美军地面炮火和空中轰炸的联合绞杀下,日军损失惨重。仅9日一天,美军炮兵部队就打出了超过4万发炮弹。到10日,付出重大伤亡的日军连一个战术目标都未得到。19日夜,百武向今村汇报了部队的伤亡情况:第六师团三大主力第十三、第二十三、第四十五步兵联队战斗发起时有兵员7948人,目前已亡1238人、伤1787人;第十七师团第五十三步兵联队第三大队还剩下不到200人,第八十一步兵联队第二大队情况稍好,还有350人。日军总攻击全线受挫。 进攻失败且伤亡惨重,让百武和神田恼羞成怒,尤其是在瓜岛遭受奇耻大辱的百武,更是咽不下这口气。两人将军司令部和师团司令部一起前移,并投入所有预备队发起强攻。攻得越狠,败得越惨,在美军强大的地面炮火和空中优势面前,王牌第六师团被打得狼狈不堪。到24日16时,岩佐俊清点人数时发现,第四十五联队第二大队“全员玉碎”,第五十三联队第三大队还剩不到100人,第四十五联队第一、第三集成大队还剩20人,第八十一联队第二大队只剩40人。弹药也即将消耗殆尽,炮兵只剩6门炮和90发炮弹。气急败坏的岩佐打电话给师团长,要求将在后方休整的第十三联队调往一线,以轻步兵向美军阵地发动孤注一掷的“玉碎”进攻。 请战报告经神田发往第十七军司令部,百武反倒冷静下来,决定叫停此次攻击。这是百武一生中做出的第二次艰难决定,第一次即前文所述在瓜岛的那次撤退。百武致电今村说明情况,“如果继续发起进攻,第六师团除全军覆没外,不会再有第二种结果”。 今村认可了百武的结论。3月25日中午,第八方面军司令部向百武下达了终止攻击的命令: 一、第十七军为达成战役目的,迄今始终坚韧不拔,虽予敌以重大杀伤,但自身战斗力亦消耗甚大。 二、为达成歼灭托罗基纳美军之目的,军主力应转移至后方,培养恢复战斗力,下次攻击时机由第十七军司令官自主决定。 三、在补给断绝的情况下,第十七军今后应尽力地实现自给自足。 四、继续发扬皇军名誉,抱定战死光荣的信念,战斗到底。 至此,日军第二次总攻以惨败黯然收场。3月27日,百武下达总撤退令。美军竟然并不追击,继续回去看他们的电影,踢他们的球。第六师团得以安全撤出。在第二次总攻击中,日第十七军亡5400人、伤7100人,合计损兵逾12500人。美第十四军仅战死263人。这是南太平洋发生的最后一次大规模地面战斗。 之前瓜岛被称为“饿岛”,现在布干维尔岛有了一个新名字,叫“墓岛”,因为岛上到处都是日军士兵的坟墓。日军阵亡士兵尸体之多,使美军根本来不及一一掩埋,索性用推土机推到一个大坑里,随便撒上点儿土了事。可能埋得太浅了,前来观摩最后一次战斗的哈尔西溜达时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倒了。起初他以为是一根树桩,靠近一看,原来是一只穿着鞋但露出脚指头的脚。这是唯一看到哈尔西并把他弄倒的日本人。 对百武来说,战败不仅意味着损失许多经验丰富的老兵,更糟的是之前囤积的粮草弹药消耗殆尽。因与拉包尔的海上运输已完全断绝,现在第十七军面临的任务不是何时发起第三次攻击,而是如何才能不被饿死。岛上尚有4万名日军,喂饱肚子绝非易事。幸运活到战后的第六步兵团副参谋长木下西周少佐在回忆录中写道:“第二次总攻击结束后,各步兵大队普遍只剩下二三百人,且大部分营养不良,身患疟疾,储备口粮消耗殆尽。当务之急是必须开展现地生产,一人种植一亩地来自救。收获期平均一人一天收一千克红薯,持续收获三个月。不过粮食仍然不足,大家每天还要深入密林,搜寻野草根和草籽伴食。” 第四十五联队第三大队大队长滨崎积三大尉的记录更惨:“农耕劳作体力损耗很大,加上每天只有红薯和野菜叶子充饥,导致将士严重营养不良。从1944年8月2日开始,每天因饥饿病死的官兵少则数人,多则十几人,这种状况始终没有太大改善。”和美国人不同,人家种菜是闲着没事干,改善伙食,日本人则是为了不被饿死。让日军略感欣慰的是,对面的美国人似乎对进攻他们兴趣不大,百武的日子一时还过得下去。这种状况并未持续多久。 1944年5月,布干维尔岛及拉包尔所在的新不列颠岛划归盟军西南太平洋战区节制,美第十四军同时划归麦克阿瑟指挥。到7月份,麦克阿瑟的部队已经跳出了新几内亚岛,将向菲律宾发起进攻。格里斯伍德很快收到战区司令部“撤出布干维尔岛,参加菲律宾战役”的命令。前来接防的是斯坦利·萨尔维格中将的澳大利亚第二军,下辖第三步兵师第七、第十五、第二十九旅及第十一、第十二、第二十三旅。航空部队同时换防,新西兰皇家空军第一大队和澳大利亚皇家空军第八十四大队陆续进驻托罗基纳皮瓦机场。 澳大利亚人显然没有美国人那样的好脾气。登岛之后,不甘寂寞的萨尔维格一直谋划对日军发起攻势。随后相当长一段时期,澳军通过努玛努玛、塔里纳、马瓦莱卡、莫辛戈塔等局部战役,逐渐将日军压缩到岛北和岛南的狭小区域。1945年2月,百武因病辞去第十七军司令官职务,改任第八方面军副司令官的虚职。因为盟军严密的海空封锁,重病的百武无法回到本土治疗,只能在岛南部的布因暂时卧床休息。 其间,百武多次试图自杀,均被今村严令阻止。战后,1946年,百武回到日本,翌年3月10日因精神错乱而死去。今村在回忆录中说,看到百武生不如死的那副惨状,他觉得自己一辈子最后悔做的一件事就是阻止他自杀,也许死对他才是最好的解脱。和南云类似,百武也是一个悲剧人物。鱼雷战高手南云被派去指挥航母舰队,情报战专家百武却去指挥地面作战,绝对属于安错了位置。 百武离任之后,第十七军司令官职务由神田接任,第六师团师团长则由军参谋长秋永力中将出任。神田同样无法扭转颓势,到1945年7月,布干维尔北部90%的地区已落入澳军之手,日军独立第三十八混成旅团残部据守布卡和博尼斯半岛一隅,做困兽之斗。在岛南,澳军第二十九旅已于7月抵达日军最后一道防线米沃河,此时秋永力手下只剩2500名残兵。就在澳军准备渡河发起致命一击时,布干维尔岛的雨季到了,暴涨的河水救了日军的命。8月15日,第十七军在暴雨中等来了日本的无条件投降。 8月16日,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空军一起出动,将裕仁宣布投降的文书复印件空投向日军防区,澳军第二十九旅也用迫击炮向日军阵地发射了印有天皇诏书的传单。在和国内联系确认之后,9月8日,神田正式向澳军萨尔维格中将投降。据澳军统计,投降时,第十七军尚有残兵11665人。在之前的战斗中,澳军亡516人、伤1572人。从1943年11月1日美军登陆托罗基纳,到1945年9月8日神田签署投降书,历时22个月的布干维尔岛战役终于落下帷幕。 9月30日,神田被澳军遣送到肖特兰岛以南的萨曼索岛监视居住,等候审判及遣返日本。神田并不承认战败,他说放下武器只是执行天皇的命令,所以根本没打算切腹。作为乙级战犯的神田于1948年被判处十四年有期徒刑,但只蹲了4年大牢就在1952年获释出狱。神田一直活了93岁,到1983年1月15日才死掉。 瓜熟蒂不落 瓜熟蒂不落1943年11月23日,哈尔西动身飞往布里斯班,与麦克阿瑟举行例行会晤。两人讨论了中太平洋业已结束的吉尔伯特群岛战役,胜利付出的代价是高昂的。麦克阿瑟似乎并不特别痛心,他对海军在塔拉瓦受挫反而有一丝丝暗喜。讨论中,他话题突然一转,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告诉哈尔西:“我透露一点儿你可能还不知道的消息。华盛顿将给我一支庞大的舰队,完全归我支配。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英国人也正采取类似的行动。我要让我的海军部队是在美国人的指挥下作战。这个人要求军衔足够高,要盖过英国人的,至少不能比他们低。你怎么样,比尔?如果你跟我在一起,我将使你成为连纳尔逊做梦也不敢想象的伟人!” 哈尔西一点儿不信。他知道抛开敦厚的尼米兹暂且不说,金对麦克阿瑟极不感冒,他不会将那些包括航母在内的宝贵舰船交给一位陆军将领的。金凯德第七舰队一直平平淡淡,就是最佳的例证——他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竟然以澳大利亚人的“澳大利亚”号重巡洋舰作为自己的旗舰。但人家麦克阿瑟毕竟是好意。 “您过奖了,”哈尔西说,“我对接到这样的邀请感到荣幸,但是,我没有资格担此重任。”随后,他解释说,这么大的事自己不能做主,一切听从领导的安排。不久,他就把麦克阿瑟的动议原封不动地告诉了尼米兹和华盛顿的金。 拿下托罗基纳之后,盟军南太平洋战区一直到1944年2月之前都没有新的作战任务。如果对拉包尔围而不攻,麦克阿瑟尚有新几内亚西部地区可以进攻,哈尔西却即将“失业”。这种状态使哈尔西有余暇回美国本土稍作休整。或许出于尼米兹的动议,他受命先飞往珍珠港,然后到旧金山和华盛顿参加一系列军事会议。哈尔西将战区日常工作交给参谋长卡尼,于12月26日飞往珍珠港。 哈尔西在待了4天,和尼米兹一起讨论了南太平洋战区的形势。随着对拉包尔包围逐渐完成,哈尔西必须开辟新的战场。他向尼米兹介绍了麦克阿瑟邀请他统领西南太平洋战区海军的事。尼米兹说,他的工作自己和金另有安排,决定暂时由他接替斯普鲁恩斯执掌第五舰队。这对哈尔西来说,是最好的圣诞节礼物。可如果那样,他的好朋友斯普鲁恩斯去干什么呢? 尼米兹征询哈尔西的意见,让他推荐接替查尔斯·波纳尔少将出任快速航母舰队司令官的人选,尼米兹认为波纳尔的进取心不够,作战不够积极。太平洋舰队航空兵司令官陶尔斯中将推荐的人选是马克·米切尔少将——他现在正在西海岸赋闲,主要工作是钓鱼。因为和米切尔有过多次合作,哈尔西立即表示赞成。尼米兹颇费踌躇,他知道斯普鲁恩斯和米切尔之间一直不太融洽。 1943年的最后一天,哈尔西从珍珠港飞往旧金山,入住费尔蒙酒店。为了方便来往于太平洋战场和本土的海军人员,海军部已经包下了酒店的大部分房间。哈尔西清楚记得,1942年春天,他就是在这儿和杜立特、邓肯一起谋划空袭东京行动的。 当天下午,哈尔西带随从离开酒店时,迎面走来一位军士和三位女兵。一名参谋告诉司令官,她们隶属海军陆战队。“立定!”哈尔西突然喊道。三位女兵怔怔地站住了。那位军士停得太突然,鼻子差点儿撞上了旋转门。“向左转!”一脸迷惑的女兵按照命令执行了。 哈尔西后来解释说:“我告诉他们,我从未见过女陆战队员,现在有机会,想好好瞅一瞅她们。她们是很棒的战士,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新年第一天,哈尔西竟有余暇去观看一场东西部橄榄球比赛。在球场找座位时,他踩了一个人的脚。刚开始那人不怎么礼貌地嘟囔,将军转身向他道歉,发现那竟是一名水兵。水兵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位家喻户晓的大人物。“我的天哪,将军,”他惊呼,“如果知道是您,我什么也不会说,随便您怎么踩我。” 1月3日,尼米兹和金分别从珍珠港和华盛顿飞往旧金山,开始了新年第一次例行会晤,在国内度假的哈尔西应邀参加了这次会议。会上,海军部副部长弗雷斯特尔提出应给予飞行员更多职权。会议商定,由米切尔接替波纳尔出任快速航母舰队司令官,波纳尔接替陶尔斯出任太平洋舰队航空兵司令官,陶尔斯又取代约翰·牛顿出任太平洋舰队副司令官,牛顿则前往努美阿担任哈尔西的副职。美国海军高层再次完成了“乾坤大挪移”。 接下来开始讨论作战问题。哈尔西提议,先拿下布干维尔岛西北、拉包尔以东210公里的格林群岛。因为日军在卡维恩布有重兵,如发起登陆作战势必遭到顽强抵抗,代价较大,不如直接跳过去夺取埃米劳岛,一样可以达到封锁拉包尔的目的。尼米兹非常赞同,但这一思路还要征得麦克阿瑟的同意。毕竟对哈尔西的部队,尼米兹只管后勤,而麦克阿瑟管作战。同一时期,西南太平洋部队将攻占阿德默勒尔蒂群岛,形成对拉包尔和卡维恩的合围之势。下一步,盟军就可以连续发起空中打击使之完全瘫痪。 哈尔西没能赶上1月29日珍珠港召开的作战会议,代表南太平洋战区的是他的参谋长卡尼。麦克阿瑟也没来,只派来了参谋长萨瑟兰。萨瑟兰告诉卡尼,麦克阿瑟不同意哈尔西绕过卡维恩直接进攻埃米劳的方案。南太平洋战区对卡维恩的攻击必须在4月1日发起,以策应西南太平洋战区对阿德默勒尔蒂群岛的作战。 在布里斯班,西南太平洋战区司令部同样接到了华盛顿发来的指令:对拉包尔“围而不攻”,“利用飞机和舰艇运载部队沿新几内亚北岸逐步前进,向西直到鸟头半岛为止”。麦克阿瑟对这一指令一点儿都不喜欢,他恼火于华盛顿竟然要放弃他战区里一个像拉包尔这样的重要据点,他还在盘算如何利用那里的良港呢。况且电令中只字未提菲律宾,只让他从新几内亚东部缓慢向西推进,这样如何兑现向菲律宾人做出的“我将会回来”的承诺? 麦克阿瑟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1944年日益临近,尼米兹的部队正在沿中太平洋步步推进,比他的部队距离棉兰老岛更近。菲律宾必须要解放,况且只能由他来解放,是不容任何人插足的。麦克阿瑟进而觉得,华盛顿以金为首的“海军阴谋集团”正在刻意阻挠他的前进步伐,将太平洋战场完全变成海军的舞台。他义愤填膺地告诉肯尼:“即使只剩下道格拉斯·麦克阿瑟一个人,我也会摇着一只独木船在一架小飞机的掩护下重返菲律宾。”麦克阿瑟是上司,肯尼还算厚道,要是老酒,肯定会说“你直接坐那架小飞机去不就得了”。 巴布亚战役结束之后,麦克阿瑟之前的沮丧和颓废一扫而空。从1943年夏天开始,他除军衔标志之外,不再佩戴任何绶带和勋章,但那顶元帅帽在公开场合还是时刻不离头顶的。历经热带骄阳的炙烤和海水浸泡,帽子已经失去本色。副官赫夫中校回国休假的一项附带任务,就是到纽约给帽子重新镶边。归来后,赫夫告诉老麦,大家除了对他是否回国感兴趣,“还经常问我,‘麦克阿瑟为什么老带着他那根拐杖’,‘他身体很虚弱吗’,‘是不是已经有些老了’”。那桃红色的胡桃木手杖,一夜间便“退休”了。 随后,一系列捷报——俾斯麦海海战、瓦乌保卫战、纳扎布空降、横扫莱城和萨拉莫阿、扫荡胡翁半岛——使麦克阿瑟重新恢复了“杰出作战司令官”的声誉。他在美国陆军部声名鹊起。 1944年元旦,麦克阿瑟意外收到了陆军部部长史汀生发来的新年问候信——之前两人关系一直非常紧张。史汀生在落款处写道,“您的非常真诚的朋友”。1月26日,马歇尔在祝贺麦克阿瑟64岁生日时,特意向他颁发了第三枚“服役优异勋章”。麦克阿瑟并不领情,他始终与五角大楼保持着一定距离。当华盛顿那些作战计划大纲送到司令部时,老麦几乎总是不予理睬,说“啊,这些小伙子挺擅长这类书面计划的嘛”,然后将这些文件揉巴揉巴丢进废纸篓。 新年第一天,麦克阿瑟乘兴参观了艾克尔伯格位于罗克汉普顿的第一军司令部,说想和“布纳战场的胜利者”一起合影,并视察正在训练的第三十二步兵师。麦克阿瑟没有预先打招呼,突然现身,让一身穿戴仿佛马上要打仗的艾克尔伯格既惊讶又尴尬。麦克阿瑟钻进了一辆吉普车,艾克尔伯格亲自驾车,周围挤满了记者和摄影师。让艾克尔伯格吃惊和反感的是,第二天战区司令部发表了头一天拍摄的一些照片,说明文字是“麦克阿瑟将军在前线”。 在麦克阿瑟与华盛顿发生顶牛时——矛盾几乎无时不在——萨瑟兰不仅不加以劝诫,反而在一旁推波助澜,这显然不是一个合格参谋长该干的事。每当华盛顿拒绝西南太平洋战区的要求时,萨瑟兰就会撺掇老麦,“这是那两个人合谋反对你的结果”,然后添油加醋地说,“你看,该死的马歇尔和他的小子——艾森豪威尔,他们正在割你的喉咙呢”。 从副参谋长马歇尔准将往下数,几乎所有与麦克阿瑟参谋班子打过交道的人都说,他手下的参谋大多平庸——当年那个最出色的艾森豪威尔还没开打就撒丫子跑了。唯一的例外是肯尼第五航空队一名才华横溢的年轻上校,名字叫弗雷德里克·史密斯,他因工作出色受命执掌第五战斗机大队,战后因功晋升空军四星上将。史密斯坚信麦克阿瑟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作战指挥官,可他司令部的参谋班子“和那些我曾对付过的敌人一样是一群无能之辈”,只有“麦克阿瑟了解战局,真正了不起”。有一个人肯定反对史密斯的观点,那就是他的岳父,麦克阿瑟的死对头——金。 1943年底,麦克阿瑟赶走了第七舰队司令官卡彭特中将。他在巴布亚战役过程中表现得畏首畏尾,一直受到麦克阿瑟的轻视和责骂。接替卡彭特的是将日军赶出阿留申群岛的金凯德。他和麦克阿瑟的关系同样紧张,这种关系在他们刚开始共事时就已经开始了。 一次,当两人商讨孤立拉包尔的军事行动时,金凯德说:“哦,我得和金上将商量一下。”麦克阿瑟立即被激怒了:“你有权在你愿意的任何时候同金联系,但今天你这么做,我明天就会要求给第七舰队派一位新司令官来。” 麦克阿瑟和第七两栖舰队司令官丹尼尔·巴比少将的关系同样一般。巴比在首次会见麦克阿瑟时,跟肯尼一样,受到了老麦关于忠诚的一番训导:“你曾经是金的部下,我想你会不时给他写信。但你最好记住,你跟他说的事很快会传回到我的耳朵里。”巴比被这话刺痛了,实际上,他啥都没干,就已经被贴上了“叛徒”的标签。不过,巴比对麦克阿瑟非常崇拜,“他果然是我为之工作过的最出色的指挥官”。 虽然决定对拉包尔围而不攻,但其外围一系列战术要点还是必须拿下来的。新几内亚岛北部沿海直至印度尼西亚还在日本人手中,既然不能向北进攻,那就先向西,把日军赶出新几内亚再说。如果盟军沿新几内亚北岸推进,海上补给须经维蒂阿兹或丹皮尔海峡,可能面临来自海峡另一侧格罗斯特角的威胁,日军在那里有一处重兵把守的机场。况且,要有效封锁拉包尔及下一步夺取阿德默勒尔蒂群岛,必须控制维蒂阿兹海峡。麦克阿瑟据此认为,夺取新不列颠岛西端的格罗斯特角非常必要,这次作战被命名为“灵巧行动”。 根据麦克阿瑟的要求,战区参谋部于11月初制订了攻打格罗斯特角的作战计划:以第四十二师第一一二骑兵团在新不列颠岛南岸阿拉维地区的马加斯角实施佯攻,吸引拉包尔日军的注意力,随后主力部队在岛西北部格罗斯特角登陆,夺取机场。执行该项任务的是咱们的老熟人——在瓜岛立下赫赫战功的海军陆战队第一师。 出乎麦克阿瑟意料,他的计划正好与今村对新几内亚岛的增援行动撞个满怀。鉴于联合舰队主力已撤出所罗门群岛,布干维尔岛败局已定,今村决定全力确保新几内亚战线——这同时符合东京3月25日对东南方面的作战指导意见——海军负责所罗门群岛,陆军负责新几内亚。11月上旬,今村命令方面军总预备队第十七师团(缺第八十一联队)开赴新不列颠岛西部,待机横渡丹皮尔海峡,增援安达第十八军。这一举措,使美军计划登陆区域的日军实力大大增强。 12月14日清晨,在坎宁安准将率领下,由第一一二骑兵团、第一四八野战炮兵营、第五十九工兵连、第二三六高射炮营及海军陆战队一个坦克连等部组成的美军马加斯角登陆部队,乘运输船“卡特·霍尔”号、“西澳大利亚”号,在“汉弗莱”号、“金沙”号驱逐舰的护航下,驶离古迪纳夫岛,朝430公里外的预定登陆点驶去。 15日清晨,肯尼第五航空队出动大批战机对马加斯角日军阵地发起了狂轰滥炸。5时30分,美军第一梯队开始登陆。当地日军守卫部队只有第五十一师团补充部队的2个步兵中队和1个海军观通站,人数不到300人,统归格罗斯特角地区日军司令官松田岩少将节制。如此孱弱的兵力肯定挡不住美军的迅猛攻势,日军守备队稍作抵抗,撤入丛林。美军兵不血刃,占领滩头。 得到美军突然在岛西南地区登陆的消息,草鹿立即下令基地航空部队火速出击。当天6时30分,在55架零战的护航下,日军9架轰炸机对美军登陆船队发起了攻击。虽然登陆区海上空有数十架p-38掩护,却没能有效阻止日机的攻击。盟军1艘运输舰和3辆两栖坦克被击沉,日军仅损失飞机4架。到当天傍晚,美军已有1900人登岸,并于次日攻占阿拉维机场。可惜跑道及设施已被美军炸为了一片废墟,短期内无法投入使用。 从16日至20日,日海军基地航空部队和陆军第四航空军每天均派出数十架次飞机空袭马加斯角,但美军在战斗机的掩护下不断巩固登陆场。21日,日军上、下午发起的两波攻击,出动战机逾170架,美军30余艘小型登陆艇被击沉击毁,1艘驱逐舰和2艘坦克登陆舰被击伤。尽管损失不小,美军仍在马加斯角建立了稳固的登陆场和鱼雷艇基地。接下来,就看主力陆战一师的表演了。 麦克阿瑟特意将主力对格罗斯特角的登陆向后推迟10天,以吸引日军主力南下增援马加斯角。但今村准确判断美军南部登陆乃是佯攻,并未向阿拉维地区派出增援,麦克阿瑟吸引北部日军南下的意图未能达到。此时在格罗斯特角,驻有日军第六十五独立混成旅团(以第一四一步兵联队为基干)、第十七师团第五十三联队、第五十四联队、一个炮兵大队和搜索第五十一联队总计15018人,相当于一个师团的兵力。因总指挥是第十七师团步兵指挥官松田岩少将,因此又称作松田支队。美军显然大大低估了对手的实力。 12月24日晚,陆战一师由巴比少将第七两栖舰队百余艘船只运送,从布纳以南13公里的萨德斯特角拔锚起航,在金凯德中将第七舰队4艘轻巡洋舰和11艘驱逐舰的护卫下,经丹皮尔海峡浩浩荡荡驶向格罗斯特角,负责空中掩护的是肯尼的第五航空队。 1942年12月撤出瓜岛之后,已在澳大利亚休整近1年的陆战一师可谓兵强马壮,士气旺盛,官兵都已装备了最新式的m1型“加兰德”步枪,大家欲借本次作战为陆战一师再添新的光彩。 为策应麦克阿瑟对格罗斯特角的登陆行动,菲奇中将下令南太平洋陆基航空部队大举出动,压制拉包尔的日军机场。由于中太平洋针对吉尔伯特群岛的“电流行动”已经结束,尼米兹下令谢尔曼少将率“邦克山”号航母、“蒙特利”号轻型航母在6艘驱逐舰的护卫下快速南下,25日清晨出动上百架次舰载机,对日军重兵布防的卡维恩发起空袭,击沉运输船、扫雷艇各1艘,击伤运输船多艘。草鹿据此判断,美军航母舰队肯定在新爱尔兰岛东北海域一带活动,遂于8时08分出动6架一式陆攻机对上述海域实施搜索。12时,一架陆攻机发回了接敌报告:“拉包尔35度方向、270海里发现敌大型、轻型航母各1艘,航向100度,航速16节。” 美军航母舰队再次现身,其志肯定不在小也。14时50分,草鹿下令出动4架一式陆攻机,15时再次派出舰载鱼雷机7架前往攻击。16时35分,另一架日军陆攻机在被击落前发回了绝命电报:“拉包尔57度、375海里处发现敌航母编队。”日军第一攻击队于17时捕捉到谢尔曼舰队的行踪并断然发起突击,队长都川浩明中尉在下达攻击命令后,再无消息,另一架陆攻机返航时迷航迫降。其余两机返航后报告:“击沉敌未明舰种大型舰船1艘。”事实上,日军的攻击毫无效果。日第二攻击队在17时15分接到基地通报16时35分的美军位置,因目标远在作战半径之外,他们于17时35分掉头返航。 在撤往圣埃斯皮里图途中,谢尔曼再次接到了哈尔西上将的命令:“你部在完成海上加油后继续北进,于1944年1月1日空袭卡维恩。”新年第一天8时40分,谢尔曼再次出动舰载机群——40架“地狱猫”、50架“无畏式”和16架“复仇者”——攻击了一支正在卡维恩卸载的日军船队。日军紧急起飞42架零战进行迎击,护航的1艘轻巡洋舰和3艘驱逐舰快速驶往外海进行规避,但在美军的猛烈攻击下损失惨重。轻巡洋舰“能代”号二号炮塔右侧中弹,舷侧挨了5颗近失弹,舰体多处破损,弹药舱进水。轻巡洋舰“大淀”号、驱逐舰“山云”号也被击伤,仅“秋月”号毫发无损。 14时许,日军侦察机再次发现美军航母编队在拉包尔31度方位、370公里处快速航行。16时许,草鹿派出两批次共18架一式陆攻机携带鱼雷前往攻击,在指定海域毫无发现,无功而返。 1月2日、3日,日军不断出动侦察机搜寻美军航母舰队的行踪,毫无结果。此时谢尔曼舰队已经南下暂避。就在日军认为美军已经远走高飞时,3日晚谢尔曼突然掉头北上,于4日凌晨7时30分再次出动舰载机空袭卡维恩,将“皋月”号和“夕月”号驱逐舰击伤。 1943年12月25日清晨,7时许,执行“灵巧行动”的美军船队在芬什哈芬外海被日陆军一架侦察机发现。这名日军飞行员一直到12时返回基地才上报敌情。当晚,日陆军第四航空军将接敌情况转告海军东南方面舰队司令部,草鹿命令基地航空部队,做好次日凌晨出击攻敌的一切准备。 12月26日凌晨4时,美军护航舰队开始向格罗斯特角滩头实施炮火准备。5时45分至6时30分,登陆部队在机场东南10公里的伊波基“黄滩”及西南14公里的塔瓦列“绿滩”突击上陆。松田组织日军进行反击,但是日落之前,美军已有13000人和7600吨物资上岸。陆战一师的运气一向不错。 当天清晨,5时20分,日军从拉包尔起飞的27架轰炸机和5架战斗机受命前往攻击马加斯角的美军部队。当获悉美军在格罗斯特角登陆之后,草鹿于6时16分电令这批日机改飞格罗斯特角。日机并未接到这一指令,仍于6时50分对马加斯角的美军进行了轰炸,击沉1艘小型运输船,击毁1辆水陆两栖坦克,击伤3艘猎潜艇。日军3架飞机未能返航,其余飞机于8时30分返回机场。 26日8时,草鹿再次派25架轰炸机在55架零战的护航下前往攻击格罗斯特角的美军编队,在距战场110公里处与美军战斗机群遭遇并展开空战。趁双方战斗机缠斗之际,日军轰炸机突入船队上空投弹,美军驱逐舰“布朗森”号被击沉,另有2艘坦克登陆舰受伤。 27日清晨,5时,日军再次出动15架轰炸机和80架零战前往格罗斯特角,却因该地区暴雨如注,只好转飞马加斯角,途中与护航美军战斗机发生空战。双方各损失飞机10架,日军再次无功而返。 27日之后,美军所罗门航空队加强了对拉包尔机场的空袭力度,加上格罗斯特角天气恶劣,空袭行动难以实施,草鹿无奈叫停了航空作战。如此,抗击登陆美军的任务只能依靠松田的地面部队了。 面对美军两路登陆部队,松田决定集中兵力固守机场。他因巧妙指挥被美军冠以“沼泽狐狸”的绰号。进攻中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发现,地图上标有“潮湿洼地”的地方,实际上,“潮湿到脖子”。新不列颠岛的“绿色地狱”,比所罗门群岛其他任何岛屿都要艰苦许多。岛上地形复杂,瘴气弥漫,除少数几个村镇和种植园,总体尚处于原始状态。 除了日军,美军面临四大杀手。 一是地貌。岛上沼泽遍布,林木茂盛,水汽充沛,能见度往往不超过20米,一不留神就会迷路或陷入沼泽。许多已经中空的大树遭雷电和炮轰会忽然倒下,逾20名陆战队员因此被砸死。 二是动物。岛上蚊虫、鳄鱼、毒蛇、蜘蛛、蜈蚣、水蛭、蝎子密布,行动中曾发生美军士兵手臂被鳄鱼咬断的案例。 三是疾病。岛上疟疾、斑疹、伤寒、登革热、败血症横行,陆战队员一不小心就中招,一种由真菌感染诱发的丛林热导致上千名陆战队员在本次作战后退役。 四是天气。美军登陆时恰逢雨季,每天降雨高达400毫米,暴雨引发洪水肆虐,若待在散兵坑中过夜,很可能被溺死。所有营地必须建在高处,官兵衣服一连几个月都湿漉漉的,3名陆战队员更被雷电劈死。可以说,美军的最大敌人不是日军,而是冷酷的大自然。 陆战一团的两个营在向西前往机场的路上,被日军一个坚固堡垒拦住,突如其来的机枪子弹在几秒钟内打倒了两名上尉连长。在厚密的丛林中,美军的进攻几乎毫无回旋余地,伤亡数字不断增加。危急关头,一辆运送补给的两栖牵引车挺身而出,奋勇向日军堡垒发起冲击,却被夹在两棵大树中间动弹不得。日军集中机枪和迫击炮进行轰击,几名日军不顾死活,跳上车射杀了两名炮手。驾驶员顽强地将车倒出,在步兵支援下继续战斗,连续冲毁了三个日军据点,为步兵的冲锋扫平了道路。这辆立下大功的牵引车上有一对孪生兄弟,他们的哥哥已在之前的战斗中阵亡,这次又不幸牺牲了孪生兄弟中的一个。 得知这一不幸消息,师长鲁普图斯少将——范德格里夫特回国出任海军陆战队总司令后,他的师长职务由原来的副师长接替——下令立即将幸存的弟弟送回国内,同时声明无论战争持续多久,都不能再征调他上前线。下达这一命令时,鲁普图斯肯定想到了去年随“朱诺”号一起殉国的沙利文五兄弟。 双方围绕一个叫“三角山”的制高点进行反复争夺,兵力和火力均占优势的美军逐渐占据上风。经5天激战,美军在向前推进10公里后于12月30日占领机场,那里只留下遍布弹坑的跑道和27架日机的残骸。这是二战美国海军陆战队进行的最后一次丛林作战。历史学家在赞颂这些坚韧不拔的老兵时说:“在陆战一师面前,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鲁普图斯迅速调来工兵抢修机场。无情的大雨将地面变成了柔软的烂泥潭,排水极其困难,一切重型机械都无能为力。修复工程进展极慢,一直到3月18日,花费了无数钢板的美军工兵才勉强修好了轰炸机跑道。 不管怎样,美军总算在年内达成了第一个作战目标——夺取机场。1943年的最后一天,鲁普图斯给第六集团军司令官克鲁格中将发去电报:“我们很高兴将这个机场送给你当作新年礼物。但说实话,它有一点儿不太合用。”克鲁格立即将电报转给麦克阿瑟。 在给电报加上诸多溢美之词后,新年第一天的“道格公报”如此评论说:“将格罗斯特角机场当作献给美国人民的新年礼物!”那些依然在丛林中苦战的美国大兵显然没有老麦这样的闲情逸致,他们最在意的两件事是,不让自己的k型口粮被淋湿,以及时刻提防日军的反击。 美军占领了机场,但退守机场东侧一处丛林高地的松田支队依然不断发起反击,美军多次攻击均未得手。一直处在日军炮火威胁之下的机场,组织施工非常困难。正在美军一筹莫展之时,据守高地的日军一夜间神秘消失了。原来近期拉包尔自顾不暇,第八方面军已无力对400公里外的松田支队进行补给。1月20日,今村下令松田支队主力撤向岛中部的塔拉塞亚半岛,南岸日军则撤往加斯马塔据守。美军很快尾随而至。3月6日,陆战五团在塔拉塞亚半岛西岸再次发起登陆,此处距日军据守的东岸只有5公里。弹尽粮绝的松田支队无力阻挡美军的迅猛攻势,只好且战且退,撤向内陆。 3月30日,美军一支巡逻队与80名日军残兵发生交火。此后再无成建制部队之间的战斗。“灵巧行动”至此宣告结束。战斗中,陆战一师亡291人、伤1036人,日军战死、撤退途中病饿而亡者逾3000人。沿途的土著拿起刀子、木棍,加入围猎日军残兵的队伍。美军占据新不列颠岛西部的1/3,与占据东部2/3的日军形成对峙。岛西在美军之手,使盘踞在拉包尔的10万日军顿成瓮中之鳖。因制空权和制海权早已丧失,今村西逃新几内亚的最后通道被完全堵死。 战役发动之前,麦克阿瑟一度打算在新不列颠中部再发起一次空降作战,遭到鲁普图斯的强烈反对,未能成行。事实证明,以中部日军的强大实力,缺乏重武器的伞兵一旦落下来,凶多吉少。鲁普图斯的反对等于拯救了第五〇三伞兵团。1944年4月底,陆战一师撤出格罗斯特角,到鲁塞尔群岛的不毛之地帕伏伏岛休整,一年后,他们将迎来贝利琉岛的真正考验。陆战一师撤走之后,美军第四十步兵师登上格罗斯特角,继续与日军对峙。今村相对理智,并无将美国人赶下海去的打算,双方虽鸡犬相闻,却相安无事。这种局面一直维持到战争结束。 4月19日,麦克阿瑟在芬什哈芬登上“纳什维尔”号轻巡洋舰,前往指挥霍兰迪亚登陆作战。途中,他特意越过海峡视察了格罗斯特角。当时陆战一师仍在执行整修机场和清剿小股日军的无聊任务。随着美军攻占阿德默勒尔蒂群岛、埃米劳岛,安达第十八军一路西撤,美军控制维蒂阿兹海峡和丹皮尔海峡已变得毫无意义。格罗斯特角机场及阿拉维鱼雷艇基地最终都被放弃。在各条战线兵员奇缺之时,让精锐的陆战一师在这个无关紧要的地方滞留长达半年之久,不能不说是一种奢侈甚至浪费。 让我们把目光再次转向新几内亚战场。日军第五十一师团6400名羸兵走出大山之后,中野师团长在基阿利见到了安达。在向军司令官汇报艰苦行军的过程中,中野几次从椅子上滑倒在地。听完中野的汇报,安达沉吟良久,一脸凝重:“这绝不是命令,只是我个人的请求。希望贵师团官兵能够立即行动起来,死守西奥和基阿利地区,等待来自韦瓦克的第四十一师团。同时尽可能拖住美军,接应从芬什哈芬撤退的第二十师团。”于是,中野率众就地构筑阵地,等待与东西两个方向赶来的友军会合。 麦克阿瑟肯定不会给安达从容布阵的机会。在将陆战一师送上格罗斯特角之后,巴比少将第七两栖舰队马不停蹄,立即展开了又一次登陆行动。1944年1月2日凌晨,克·马丁准将率领以美军第三十二师第一二六团为主力的7200名官兵,以及350辆汽车、1800吨弹药粮秣,在基阿利后方120公里处的赛多尔突然登陆。日军在当地只有少许驻军,美军轻松将之击溃,建立起稳固的登陆场,并迅速夺取了附近一处机场。日第四航空军派出的战机直到下午才姗姗来迟,美军登陆船队早已完成卸载,扬长而去。随着后续援兵的不断到来,美军在赛多尔牢牢站稳了脚跟。 盟军登陆赛多尔,将日军第二十师团、第五十一师团向西的退路一举切断。这是麦克阿瑟充分利用握有制空权和制海权的有利条件,沿新几内亚北岸实施的又一次“蛙跳”。赛多尔基地的建立,既可防护维蒂阿兹海峡,支援格罗斯特角登陆作战,又为下一步攻占阿德默勒尔蒂群岛,继续沿新几内亚岛北岸向西追击创造了有利条件。麦克阿瑟将盟军的“蛙跳”战术发挥到了极致。 美军此举令今村和安达大吃一惊。现在背后是从西而来的澳军追兵,东面是美军登陆部队建立的稳固阵地。安达合计手下兵员,仍有15000人之众,其中伤病员超过2000人。如果突围,日军只能从赛多尔左侧通过,继续向西行军300公里前往马丹。但是,日军这些羸兵有那么好的体力吗?安达踌躇之际,今村的电令到了:“全军放弃基阿利,向马丹转进。” 觉察到安达有坚守基阿利、战死沙场的打算,今村特意协调草鹿派出3艘潜艇,接应安达走海路前往马丹,并顺便带去了少许粮草。因为美军加强了海上封锁,最终仅一艘潜艇平安到达基阿利将安达接走,另两艘潜艇因为被美军飞机发现根本没敢浮出水面。收到潜艇送来的10吨粮食之后,日第五十一师团、第二十师团残部合兵一处,改道丛林向西,开始了又一次死亡行军。 这次需要翻越的菲尼斯泰尔山脉虽没有萨拉瓦凯特山那么高,但海拔也超过了3000米。“又要开始爬山了吗?”回答当然是肯定的。出任先锋的依然是中野第五十一师团,他们已经具备了丰富的“爬山经验”。到1月18日,最后一支日军部队离开基阿利走入了深山。奥运会马拉松选手北村依然走在队伍最前边。 尽管美澳联军并未发起追击,但日军的撤退依然异常艰辛。途中坠崖摔成齑粉者,不计其数,掉队士兵还获得了一个“迟留兵”的雅号。在很多悬崖地段,日军士兵只能侧身背靠崖壁通过,不久,军中竟流行起“安达军螃蟹横行”的说法。暴风雨不时前来袭击,第五十一师团千同重吉大佐和十几名部下眨眼间被洪水冲走,不知所终。2月15日,先头部队走出深山后,北本受命留在原地组建搜索队,负责接应掉队的“迟留兵”——最后北本收容的人员竟有700多人。日军一路行军损兵逾3500人,从基阿利出发的13000人,抵达马丹时只剩9500人了。前方等待他们的将是又一次长途跋涉。 鉴于第十八军向西已经越撤越远,拉包尔遭遇频繁空袭极其危险,大本营陆军部致电今村,提出将第八方面军司令部撤往新几内亚东部的哈马黑拉岛。今村仍然拒绝执行命令,同时复电东京:“如果就此取消第八方面军编制则另当别论,否则实难从命。如果没有取消方面军的打算,司令部就应继续坚守拉包尔。希望陆军部能够在我战死之后再执行上述命令。” 可能觉得一再抗命有些过分,今村随后复电解释:“当初组建方面军,就是为了尽量拖延敌人的北进速度,为本土防御做出贡献。我们在拉包尔及周边还有10多万名将士,为了完成这一任务,我们必须团结一致奋勇作战。如果把这些忠勇之士扔在战场,只把司令部撤到安全之地,就等于长官抛弃了士兵私自逃走,这是完全不符合武士道精神的。”今村随后提出了个人建议:“可是,现在和不久的将来,我在拉包尔是无法指挥撤退到新几内亚中部的第十八军的,这是不争的事实。如果为了更好地指挥第十八军,方面军司令部必须在其周围。最好的办法是新组建一个方面军,负责新几内亚西北部到西伯里斯等地的防御。” 今村的说法有理有据,东京听从了他的建议,决定将第十八军及第四航空军撤往新几内亚西部。3月14日,大本营陆军部发布命令,自3月25日起,上述两军编入第二方面军麾下。此时新设第二方面军的司令部在万鸦老,距马丹有2000公里之遥。同这一命令同时下达给第八方面军的任务是:“与海军协同,以现有兵力确保拉包尔及周边要地,以使澳北至太平洋中部的作战易于进行。” 刚刚到达马丹的第十八军还没停下来喘口大气,立即接到了向韦瓦克“转进”的命令,澳大利亚第七师已从背后追杀过来。下一次行军距离是300公里。4月2日,安达留庄下支队守卫马丹,属下三支主力部队第五十一师团前往韦瓦克,第二十师团前往艾塔佩,第四十一师团前往汉莎,等于三个师团均向西移动了200~300公里。疲惫不堪的第十八军再次得到了一个“行军兵团”的绰号。但是无论怎么走,他们也无法超过美澳联军海上迂回的速度。不过要想活命,他们必须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之前翻越的都是高山,这次横在日军面前的变成了四条大河和绵延不绝的沼泽。临海三角洲地带没有堤坝,河水泛滥,水草灌木遍布,到处是一片淤泥的海洋。此时日军手中只剩下三四艘大发,还因白天美军的空袭无法使用。日军只能在夜间用大发将伤病员和老弱病残送过河去,大部分人员只能在淤泥中缓慢行进。士兵将枪高举过头顶,站在没胸的淤泥里,既不能坐下,也不能弯腰,艰难行进。不久就出现了新问题,沼泽中没有饮水,有些人忽然停下来就再也不动了,他们因干渴难耐,站在淤泥中死去。最大的问题还是粮食,沼泽中连块树皮和草根都找不到。士兵只能站着睡觉,站着排泄,站着分食能数出来的几粒生米。部队行军到第十三天,日军终于越过拉姆河和塞皮河之间30公里的沼泽地带。 能越过沼泽的都是超人。其间,第二十师团司令部所乘的一艘大发从河口进入韦瓦克近海时,遭美军鱼雷艇攻击沉没,师团长片桐、参谋长小野武雄等人全部死亡。安达临时把中井增太郎晋升中将接任师团长职务。4月下旬,日军各部陆续抵达韦瓦克海边,几乎所有士兵都光着脚,他们的鞋子全都烂在了泥里。这群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已不能算是一支部队,而是一群可怕的怪物。 布干维尔岛托罗基纳角距拉包尔仅400公里,从1944年1月开始,从这里起飞的美军战机就频频光顾拉包尔,赏赐炸弹,平均每周千余架次——1月1日100架、1月7日230架、1月14日160架、1月17日206架、1月18日110架、1月26日200架、1月28日180架、1月29日260架、2月3日220架、2月5日200架、2月9日214架。美军不分昼夜地连续轰炸,使拉包尔处境尴尬。日军反击力度越来越弱,美军越来越肆无忌惮。1月17日夜,几艘美军驱逐舰驶入辛普森港,对岸上的日军营房倾泻炸弹,然后扬长而去。日军既无迎敌舰队,又无可在暗夜起飞攻敌的熟练飞行员,只能躲在防空壕里顿足捶胸,咬牙切齿。 基地航空部队已被打残,第一航空战队刚刚回国进行重建,面对草鹿的频频告急,古贺只好咬紧牙关,命令第二航空战队所属舰载机再次进驻拉包尔和卡维恩机场,支撑危局。1月25日,第二航空战队司令官城岛高次率62架零式战斗机、35架俯冲轰炸机、18架鱼雷机从特鲁克出发,与疲惫不堪的基地航空部队换防。日军航母舰载机再次陷入与美军陆基战机的消耗战中。 哈尔西绝不会给日军以喘息之机,南太平洋战区很快打响了格林群岛登陆战。格林群岛由主岛尼散岛及附近两个小岛组成,距拉包尔仅210公里,日军在此驻有一个步兵中队约80人和海军一个观通站12人。1月31日清晨6时,日军观通站报告“敌军开始登陆”。拉包尔随即出动侦察机前往核实。飞行员发回报告:“布卡以北12度、130公里发现敌3艘驱逐舰。”草鹿立即出动战机前往攻击,同时组织人员准备发起“逆登陆”。15时30分,第二航空战队8架零式战斗机空袭了尼散岛,击沉美军鱼雷艇3艘。此时,岛上日军守备队已大部被歼,观通站人员破坏通信设备、烧毁密码本,当晚离岛,次日撤至岛北65公里的佛埃尼岛暂避。 2月1日,日第二航空战队再次出动8架俯冲轰炸机在18架零战护航下空袭尼散岛,并未发现敌人踪影。美军的登陆只是一次侦察行动,登陆部队在完成侦察任务后已于当夜主动撤离。同日,日军“伊-169”号、“伊-189”号潜艇搭载123人反登陆部队从拉包尔出发,于3日抵达格林群岛外海。当天,海上风浪极大,日军只有77人艰难登岛。得知美军已经撤退且己方增援部队登岛的消息,撤至佛埃尼岛的海军观通站人员重新返回尼散岛。 2月14日上午,一架日军侦察机在莫诺岛以西海域发现了一支由20余艘舰船组成的庞大编队,正在快速向北航行。15时40分,第二航空战队出动6架俯冲轰炸机前往攻击,未能取得任何战果,反被击落2架。傍晚时分,草鹿再次派出12架鱼雷机前往格林群岛以南海域搜索攻敌,美军战斗机拼死拦截且舰船施放大量烟幕,日机的攻击毫无收获,反而白白损失3架。这次日军发现的正是威尔金森少将亲自率领的主力部队。 2月15日清晨5时,日第二航空战队再次出动6架鱼雷机前往攻击,以损失5架为代价击沉美军运输船1艘。黎明时分,新西兰第三步兵师第八旅5800名官兵在尼散岛蜂拥上岸。16日之后,因格林群岛周边天气恶劣,特鲁克同样遭到美军空袭,自身难保的拉包尔只好叫停了航空打击。经过4天激战,新军第八旅以亡8人、伤15人的微弱代价全歼日军尼散岛守备队,和田久马大尉以下守军“全员玉碎”。格林群岛面积不大,却是拉包尔向布干维尔岛运送兵员物资的舟艇中转站。盟军占领格林群岛,一举切断了第八方面军和第十七军的联系,布干维尔岛上的百武和神田今后只能“自力更生”了。 美军工兵随即登岛修建机场。经昼夜奋战,尼散岛机场于3月4日投入使用。如此,美军航空基地由托罗基纳角又向前推进了220公里。不仅拉包尔,连日军重兵布防的卡维恩也处在美军战斗机的作战半径之内,美军轰炸机能在战斗机的保护下对俾斯麦群岛的所有岛屿发起肆无忌惮的空中打击,日军的处境更加窘迫。 此时在中太平洋,2月17日、18日,米切尔少将率第五十八特混舰队三个快速航母大队对特鲁克连续发起了大规模空袭,号称“太平洋上直布罗陀”的特鲁克损失惨重,逾200架战机被摧毁在地面上,损失船舶超过20万吨。特鲁克遭袭直接导致参谋总长杉山元和军令部总长永野修身双双下台。鉴于特鲁克已处在美军的直接攻击之下,古贺下令撤走航空部队和剩余舰船,拉包尔从此失去了强有力的后援基地。就在美军另一支航母大队长途奔袭埃尼威托克环礁时,尼米兹和斯普鲁恩斯已将目光盯上日军“绝对国防圈”的重要一环——马里亚纳群岛了。 斯普鲁恩斯攻打埃尼威托克环礁的时间比原计划整整提前了两个月,这就迫使麦克阿瑟必须尽快采取下一步行动,以赢得与尼米兹的进攻竞赛。如果再不加快速度,最后进军东京时被迫排在尼米兹身后居第二位,那对麦克阿瑟是绝对不能忍受的耻辱。老麦将目光瞄准了俾斯麦海北缘的阿德默勒尔蒂群岛。这里向南350公里是新几内亚的马丹,东南600公里是拉包尔,北偏东1100公里就是特鲁克。荒无人烟的马努斯岛有一个绝佳的天然锚地——锡阿德勒港,毗邻洛斯内格罗斯岛上一个叫莫莫特的大型机场早已让肯尼垂涎三尺。美军控制维蒂阿兹海峡之后,阿德默勒尔蒂群岛成为拉包尔和新几内亚之间唯一的中转基地。夺取此地,同样是盟军封锁并瘫痪拉包尔的重要一环。西南太平洋战区对该岛的登陆计划为4月1日,现在急不可耐的麦克阿瑟决定向前提一个月。 从2月中旬开始,肯尼派出战机在阿德默勒尔蒂群岛上空做定期侦察飞行。24日,肯尼收到了一条好消息,岛上日军守备队很可能已经撤走。3架b-25轰炸机在距地面不到10米的低空飞行,连日军的影子都没看见一个。莫莫特机场跑道上的弹坑无人修复,跑道两旁杂草丛生,兵营晒衣绳上没挂一件衣服,战地医院门前污水横流,火炮阵地上空无一人。一切预示着日军已经放弃那里了。 肯尼闻讯,异常兴奋,当晚就向麦克阿瑟提出了一个大胆建议:立即攻占阿德默勒尔蒂群岛。他相信岛上日军不会超过300人,以第一骑兵师900人乘驱逐舰上岛,便可轻易拿下机场。一小批工兵就能使机场快速运转起来。若有必要,他的运输机可以将增援部队源源不断地送过去,就像当初增援瓦乌那样。但华盛顿的情报称,马努斯岛上有日军2500名,洛斯内格罗斯岛有1500名——事实证明虽然远离战场,华盛顿的情报基本准确。不知道威洛比和他的手下都干什么去了。况且马努斯岛和洛斯内格罗斯岛实际是连在一起的,只是因连接部位狭窄才被称为两个岛。一旦一岛受攻,另一岛上的日军可以快速前往增援。 肯尼的观点得到了金凯德和作战处处长张伯伦准将的支持。两人一致认为,现在这个险值得一冒——金凯德更看中那里的锚地。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具体负责作战的克鲁格被告知:“为立即在洛斯内格罗斯岛莫莫特机场附近进行威力侦察制订作战计划。如发现该地区敌军防卫兵力不足,就占领该地。如遇顽强抵抗,就在完成所有可能完成的任务后迅速撤离。”攻击时间定在5天后,2月29日。 阿德默勒尔蒂群岛上绝非肯尼所说仅300人。1943年4月,日第五十一师团从中国南方调往新几内亚时,江琦义雄辎重兵第五十一联队受命留在该岛修建机场。1943年11月,美军进军北所罗门地区,原来的后方基地拉包尔一下子变成了第一线,日第八方面军决定加强阿德默勒尔蒂群岛的防务。当时第八方面军驻扎在帕劳的部队,有第五十一师团第六十六步兵联队、第六师团留置人员及第十七师团补充人员。今村两次试图将上述人员运往两岛,均因运输船队航途中遭到盟军战机和潜艇攻击,无果而终。 无奈,今村就近从新爱尔兰岛独立混成第一联队第二大队和驻拉包尔第三十八师团第二二九联队第一大队抽调1100人,于1944年1月由海军舰艇送上洛斯内格罗斯岛。海军东南方面舰队也于1943年12月向马努斯岛派出第八十八警备队和第一二一设营队。美军登陆之前,岛上共有日军3800余人,归最早登岛的江琦指挥。具体分工是:海军负责马努斯岛和洛伦高港,陆军负责洛斯内格罗斯岛。因盟军加强了海空封锁,守军补给和物资严重不足,防御工事构筑远远没能到位。况且守军多为陆军辎重兵和海军警备部队,战斗力无疑大打折扣。 他们的对手——执行登陆作战的美军第一骑兵师却是一支老牌劲旅,他们此时已没有战马,变成了一支机械化部队,只是因历史悠久才保留了骑兵番号。这是该师在太平洋战场的首次亮相。全师官兵斗志昂扬,急欲与日本人一争高下。 克鲁格和巴比假设有4000名日军的情报属实,原计划用第一骑兵师全部兵力去进攻两岛,进攻前还要对日军防御工事轰炸数周。现在要用900人去进攻这一目标,不能不让克鲁格感到胆寒。况且还有一个问题,麦克阿瑟提出要亲自登岛指挥作战。肯尼再次表示反对,他说乘驱逐舰会晕船的,即使去,最好也坐他的b-24轰炸机去,并承诺让他亲自投弹。麦克阿瑟拒绝了肯尼的好意。肯尼接着提出,麦克阿瑟在队伍中太过显眼,日军狙击手一定重点照顾他的。 这下麦克阿瑟更来劲儿了:“我参军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冒挨子弹的危险。在适当时候,我会继续冒这种风险。”但他愿意做出一点儿让步,乘金凯德的“菲尼克斯”号巡洋舰去,而不是乘驱逐舰。麦克阿瑟曾严令克鲁格,任何时候都不能随部队参加进攻。当克鲁格听说不让自己去,而他要亲自去时,大吃一惊。他向麦克阿瑟提出了严正抗议:“如果你出了什么事,那将是一场巨大的灾难。”然而,麦克阿瑟仅用“我得去”3个字就结束了这场争论。 2月24日,金凯德坐镇的“菲尼克斯”号向北出发。船上水兵是在出发前2小时才接到通知,从布里斯班的酒吧里紧急赶回舰上集合的。72小时之后,麦克阿瑟在米尔恩湾登上了这艘巡洋舰,克鲁格早已等在那里了。上船时,麦克阿瑟热情地同克鲁格握手,说见到他非常高兴。克鲁格却黑着脸,一言不发。麦克阿瑟知道他还在生自己的气——克鲁格不会和上司争论,因为他知道同麦克阿瑟那样能言善辩的人争论,必输无疑。 之前克鲁格已派出了一个6人侦察分队登上了洛斯内格罗斯岛,发回的消息是“岛上到处都是日本佬”。坏消息使克鲁格深表忧虑,但麦克阿瑟不愿就此取消行动。如果自己亲自上岸,冒着生命危险夺取了岛屿,华盛顿的那帮官僚就不会将这个基地交给尼米兹的海军使用了——他暂时忘了身边的金凯德也是海军。 29日黎明时分,当“菲尼克斯”号、“纳什维尔”号用152毫米主炮轰击洛斯内格罗斯岛海滩时,麦克阿瑟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在40架b-24重型轰炸机和舰炮火力的掩护下,5时30分,美军登陆部队开始换乘。虽然守岛日军人数明显占优,但美军巧妙地从港口背后发起进攻,使日军阵脚大乱。威廉·蔡斯准将的900名官兵几乎未遭多少抵抗就轻松上岸。7时30分,美军先头部队已抵达莫莫特机场外围,少量日军稍作抵抗,遁入丛林。美军以阵亡4人为代价,轻松占领机场。 大雨倾盆。16时,麦克阿瑟冒着遭日军狙击手袭击的危险登岸,随后直奔莫莫特机场。一名军官指着50米外的一片丛林说:“长官,几分钟前,我们刚刚在那儿击毙了两名日军狙击手。” “干得好,”麦克阿瑟兴奋地说,“这是对付他们的最好办法。” 几分钟后,从两名日军狙击手的尸体旁走过时,老麦开心地告诉随从人员:“我就喜欢看到他们现在的这个样子。” 从机场返回海滩后,麦克阿瑟给第一个登陆的马文·亨肖少尉颁发了服役优异十字勋章。之后他告诉蔡斯:“你们干得非常出色。无论敌我力量多么悬殊,你们一定要守住阵地。现在你们已经紧紧咬住他们了,千万不能轻易松口。” 夜幕降临前,美军以机场为核心的环形防线已初具雏形。当晚,日军发起的数次夜袭均被美军轻松挫败。 见岛上日军如此不堪一击,麦克阿瑟果断下令将火力侦察升级为正式登陆作战。从次日开始,美军后续部队包括火炮、坦克等重武器陆续登岸。3月3日,日军发动了一次大规模的夜袭行动,被实力已经得到加强的美军击退。今村电令江琦——他已于1943年8月晋升大佐——不惜一切代价将美军赶下海去。但江琦认为,洛斯内格罗斯岛面积狭小,岛上日军兵力不足,须退往马努斯岛,再做计议。江琦率部主动撤退之后,美军用7天时间肃清该岛。海军工兵修建大队火速上岛修葺机场,澳大利亚皇家空军一个p-38战斗机中队随后进驻。其间,拉包尔、马丹日军曾多次出动战机前来袭扰,出于天气原因和盟军战斗机的拦截,并未取得像样的战果。 位于莫莫特机场以西17公里的洛伦高港是阿德默勒尔蒂群岛首府,驻有日本海军1000多人和陆军第二二九联队的两个小队,统归海军第八十八警备队队长奥村三郎指挥。3月8日,美军舰艇进入两岛之间的锡阿德勒海湾扫雷,同时炮击马努斯岛日军阵地。洛伦高港以北7公里的赫耶岛上有日军105毫米岸炮阵地。3月11日,登上该岛的美军小股部队被日军顽强击退。次日,美第七骑兵团第二营在坦克和澳军p-40战斗机的掩护下再次登岛,将岛上日军一举歼灭,为主力部队登陆马努斯岛扫清了障碍。 3月15日,美军横渡锡阿德勒海湾,在洛伦高港西侧5公里处登陆,遭到奥村所部日军的顽强抵抗。次日,美军投入坦克部队,激战2天,方于18日占领洛伦高港。日军残部退往南面罗苏姆村据守,美军于25日尾随而至。因拉包尔自身难保,今村无力派出增援,粮弹断绝的日军残部饥病交加,遁入丛林暂避。岛上土著纷纷主动配合美军清剿丛林中的落单日军。到4月底,日军有组织的抵抗宣告结束。 马努斯岛东西长80公里,南北宽30公里,面积很大,岛上密布的丛林为日军隐匿行踪提供了绝佳条件。日军残部千余人顽强展开游击作战。一直到战争结束时,还有10多名日军走出丛林,向盟军投降,两位大佐指挥官江琦、奥村不知所终。 5月18日,克鲁格宣布占领阿德默勒尔蒂群岛。战斗中,美第一骑兵师亡326人、伤1198人。5月31日,东京大本营宣布守岛部队“全员玉碎”。 至此,日军连接拉包尔与马丹的海上交通线被完全切断,美军完全控制了丹皮尔海峡,可以在新几内亚北岸任何地点无所顾忌地“跳跃作战”。从莫莫特机场起飞的重型轰炸机已经可以飞临特鲁克上空投弹。本次作战得到了华盛顿参谋长联席会议和美国媒体的高度赞誉,他们称它是一个非凡的成绩。连一贯看麦克阿瑟不顺眼的金,也称之为“卓越的策略”。 麦克阿瑟的“卓越策略”很快引发了与海军的公开冲突。洛斯内格罗斯岛与马努斯岛之间的锡阿德勒湾长27公里、宽7公里,港阔水深,堪称俾斯麦群岛绝佳的舰船锚地——金甚至认为它比拉包尔辛普森港的条件还好——附近还有莫莫特机场,如果稍加修葺完善,将成为盟军发动下一轮进攻理想的海空基地。尼米兹提出,将此地建成一个可供中太平洋第五舰队和西南太平洋第七舰队共同使用的海军基地,马歇尔暗示将这一基地建设交给哈尔西负责。尼米兹给金发了一封电报同时抄送麦克阿瑟,说在工程事务上哈尔西依然归太平洋舰队指挥,这样就可避免他从麦克阿瑟那里接受命令,而所需人员和物资又从珍珠港取得的尴尬。尼米兹清楚,麦克阿瑟一定会暴跳如雷的。 果不其然,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麦克阿瑟将此视为尼米兹对他权威的一种公然挑战。在随后发给马歇尔的电报中,老麦宣称尼米兹是在质疑他的指挥才能和协调能力,是对他个人名誉不折不扣的诋毁,是海军抢占陆军地盘的重大阴谋。同时暗示,他可能因此提出辞职,要求“尽早有机会向陆军部部长和总统面谈这一问题”。毕竟马歇尔身居高位,觉悟更高一些,他回复说,“此事不涉及两大战区分界线,没人想侵害你的指挥权,如果想见总统,你回来我马上给你安排”。 得知这一情况后,哈尔西派驻布里斯班的联络官菲利克斯·约翰逊上校立即发电报给努美阿,请哈尔西速速过来一趟。就在麦克阿瑟前脚从阿德默勒尔蒂群岛回到布里斯班的第二天,3月3日,哈尔西带参谋长卡尼和一众幕僚后脚就到了。麦克阿瑟竭力控制情绪,按以往的绅士做派,对哈尔西的到来表示欢迎。 哈尔西一行人数不少,麦克阿瑟立即开始了喋喋不休的演说。后来,哈尔西回忆说:“这不像我,这种强烈的愤懑之情并未让他失态。其实他用不着这样,骂骂咧咧只能让他的雄辩口才黯然失色。” 麦克阿瑟在15分钟演说中多次提到尼米兹。为表示对尼米兹的蔑视,他故意将发音拖长为“尼——米兹”。老麦声明,他拒绝如此横加干涉他的职权,马努斯岛是他的,而且他从不打算放弃,只有金凯德第七舰队和一些预定将在几星期后到达西南太平洋战区的英国皇家海军的船才可以使用。那里是他亲自出马,冒着生命危险打下来的。末了,他用烟斗指着哈尔西问:“难道我做得不对吗,比尔?” 有四个人异口同声:“是的,将军!”他们是哈尔西、卡尼、金凯德和约翰逊。 见大家一致反对自己,麦克阿瑟咧开大嘴笑了:“很好,如果有这么多绅士都不同意我的观点,我们最好再认真理一理这个话题。比尔,你怎么看?” “将军,我完全不同意你的看法,”哈尔西说,“新基地只供第七舰队使用的话,你将妨碍战争的进程。”哈尔西接着说明,他根本不在乎谁来负责基地建设,不管金凯德、肯尼或者工程处处长凯西准将,甚至澳大利亚人都行,关键是建成后的基地要为两支舰队服务。 两人第二个争论主题是卡维恩,这是日军在新爱尔兰岛北部隘口精心打造的一处基地,固若金汤。麦克阿瑟催了哈尔西几个月,要他进攻卡维恩,都被哈尔西一口回绝,他更愿去攻占卡维恩西北130公里、日军防守不太严密的埃米劳岛。麦克阿瑟告诉他,即使夺取了埃米劳岛,南太平洋部队还是必须攻占卡维恩,只有这样,才能完成孤立和封锁拉包尔的任务。争论从17时开始,持续了大约1小时。最后,麦克阿瑟说:“很好,ok,你们可以自便了。” 哈尔西以为,关于基地建设和使用问题已经说服了麦克阿瑟。但当他第二天早上准备返回努美阿时,卡尼接到了萨瑟兰打来的电话:“非常抱歉,将军改变了主意,他将在10时在办公室等你们。” 他们回去后,发现那里的情况和昨天一样。显然麦克阿瑟经过一夜思索又反悔了,更坚持限制基地的使用。争论进行了1小时,麦克阿瑟再次表示让步。 当哈尔西和卡尼等人准备登机时,又被告知,麦克阿瑟将在17时接见他们,继续双方上午的辩论。哈尔西牛脾气终于发作了:“如果第三次还搞不定这件事,我一定会疯掉的。”麦克阿瑟一再强调,基地使用可以让步,但不允许尼米兹如此冒犯他的个人声誉。 “将军,”哈尔西终于忍无可忍,“你在将个人声誉凌驾于美国的利益之上!” 除了卡尼和约翰逊,在场的人都目瞪口呆。他们惊讶于竟敢有人这样对老麦说话。后来哈尔西说:“我想,他们之前可能从未见过有人用这样的词句评判这位‘道义的君王’。” “我的天哪,蛮牛!”麦克阿瑟怔怔地说,“你不会真这么认为吧?我们不可能是这样的,”然后他转向萨瑟兰,“迪克,不会有这样的事情。”麦克阿瑟说得不错,两人曾多次发生争吵,却并未影响友谊。后来在莱特湾,当所有陆军官兵都在大骂哈尔西时,主动站出来制止这种言论的正是麦克阿瑟。 哈尔西认为,问题已经得到解决。其实不然,麦克阿瑟坚持要把谁来负责基地建设的问题提交给总统决断。3月11日,在汇报太平洋战略时,莱希、金、尼米兹三位海军上将将这一问题带到了白宫。罗斯福非常生气,他不耐烦地说:“我连马努斯岛在哪儿都不清楚,这种有关具体作战的事情,应该由你们参谋长联席会议自主决定。”莱希于是以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的身份答复麦克阿瑟,你地盘上的事你自己决定。转了一大圈,麦克阿瑟最后还是将工程交给哈尔西负责,并且之后再也没问过这事。虽然都是让哈尔西干,但这不是尼米兹而是自己的命令,麦克阿瑟感到开心极了。 开心的事还不止一件。3月17日,澳大利亚总理柯廷主持国宴,隆重庆祝麦克阿瑟抵澳两周年,感谢他在两年里为他的国家和人民做出的卓越贡献。麦克阿瑟以一篇简短的讲话表示答谢:“过去两年,是澳大利亚最重要的两年。你们所面对的是贵国历史上最危险的时刻。你们的生命遭到威胁,你们必须迎接挑战,争取胜利。在太平洋,战争的趋势就是在这里扭转过来的,来势凶猛的侵略行动渐渐退落。两年前,当我踏上你们的土地时,我曾对菲律宾人民说‘我会回来的’。今晚在这里,我重申这句话,‘我会回来的’。我们最终要从敌人手中解放这片一衣带水的土地。” 宴会之后,麦克阿瑟与柯廷及澳大利亚国防部长谢登进行了一次长谈。他告诉两人,美澳联军近期将对霍兰迪亚发起进攻,拉包尔这个澳大利亚皇家空军多次空袭过的地方,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作用,盟军不会再去攻打它了。 柯廷说他打算去华盛顿见见罗斯福,商谈胜利后如何处置从日本人手中夺回的岛屿——连柯廷都看出来日本人已经不行了。麦克阿瑟给出了自己的一些建议,指出不要把罗斯福的许诺太当回事,“他对自己答应的事情总会推三阻四,只要对自己有利,他很快就会自食其言”。麦克阿瑟还强调,“应该尽可能多花时间与总统讨论,跟参谋长们会面没有太大意义,在调停和制定战后世界可能的安全问题上,他们几乎没有发言权。马歇尔是个见多识广、讨人喜欢的人,但他没有战略思想。金个性刻板,缺乏吸引力。阿诺德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他的兴趣在于对德国实施战略轰炸,根本不关心澳大利亚和西南太平洋战区的事”。看来在老麦眼里,好人似乎一个都没有。 柯廷询问麦克阿瑟,是否需要自己在华盛顿为他的太平洋战略做些工作。麦克阿瑟回答说,“作为一名政府总理,为此做出的任何努力都会被看作对军事事务的政治干预。军事上的事,还是由我自己做主更好。” 撇下麦克阿瑟暂且不提,哈尔西刚刚回到努美阿,参谋长联席会议的电报就到了:进攻卡维恩的计划取消,代之以攻占埃米劳岛,越快越好。哈尔西开心极了,这实际上,是对他的肯定,对麦克阿瑟的否定。 哈尔西将攻打埃米劳岛的任务交给了刚刚从布干维尔岛撤出的陆战三师。3月18日,装载陆战三师四团的庞大船队从瓜岛出发,向1300公里外的埃米劳岛驶去。护航舰只包括战列舰“新墨西哥”号、“密西西比”号、“田纳西”号、“爱达荷”号,护航航母“马尼拉湾”号、“纳托马湾”号和15艘驱逐舰。 登陆船队一路畅通无阻,连1架敌机或潜艇都没碰到。3月20日清晨,美军护航舰队对埃米劳岛进行了三小时炮火准备,共发射356毫米炮弹1079发、127毫米炮弹12281发。随后,陆战四团的1800名官兵在空中战机的掩护下登陆埃米劳岛。正如哈尔西之前预料,岛上少量日军早已逃之夭夭。行动中的唯一损失,是一名工兵不慎从推土机上掉了下来,一条腿被摔断了——油暂时先不说,真可惜了那些炮弹。像以往一样,美军工兵迅速登岛。4月初,埃米劳岛机场和鱼雷艇基地投入使用。至此,哈尔西的南太平洋部队顺利完成了从东、东北方向封锁拉包尔的任务。 鉴于盟军两大战区对拉包尔的空袭日益频繁,特鲁克也遭到了美军航母舰载机的大规模攻击,古贺无奈做出决定,将拉包尔的航空部队全部撤出。2月20日,城岛率第二航空战队残存的37架战斗机、4架俯冲轰炸机、5架鱼雷机飞离拉包尔。在一个月的作战中,第二航空战队三种机型分别损失40%、89%、72%。继小泽第一航空战队被打残之后,城岛第二航空战队同样元气大伤。随后受命撤走的是第九五八航空队的10架水上侦察机。现场极少数故障飞机修好一架飞走一架。所有飞机和舰船撤走之后,拉包尔已经完全丧失了它的战略价值。 从1943年2月登陆鲁塞尔群岛开始,到1944年3月夺取埃米劳岛和阿德默勒尔蒂群岛为止,在1年多里,盟军先后组织了10余次登陆作战,接连夺取鲁塞尔群岛、基里威纳岛、伍德拉克岛、伦多瓦岛、新乔治亚岛、维拉拉维拉岛、科隆班加拉岛、莫诺岛、布干维尔岛、格林群岛、埃米尔岛、马努斯岛、格罗斯特角、新几内亚岛东部等地,日军南太平洋最重要的海空基地拉包尔与外界联系完全断绝。开战以来威风八面的拉包尔已成为盟军的囊中之物。瓜熟了,但蒂不落,盟军对它已经没有兴趣了——拉包尔成为棋盘上无关紧要的一颗弃子。 此时驻扎在拉包尔一带成建制的日军部队还有不少,包括今村第八方面军司令部、第十七师团、第三十八师团、第六十五旅团、第三十九旅团,驻新爱尔兰岛卡维恩的第四十旅团,驻约克公爵岛独立第十四步兵联队,陆军兵员合计57530人,还有数量众多的朝鲜劳工。海军有草鹿手下的东南方面舰队、第十一航空舰队、第八舰队、第十四根据地部队等,合计兵员30854人。如果麦克阿瑟和哈尔西真来进攻,可真够他们喝几壶的。 从此,拉包尔成为美军绝佳的训练基地。那些初出茅庐的飞行员一有空就来撂炸弹玩。美国人还在这里试验燃烧弹、用降落伞吊投的杀伤弹、无线电控制的无人驾驶飞机等技术。日军只能躲在地洞里挨炸,眼巴巴看着防空阵地的高射炮一门接一门被炸掉。这种精神上的折磨是致命的。时间久了,躲在防空洞里的日军也不咬牙切齿了,慢慢习惯了这种轰炸,就当替友军消耗美国人的炸弹吧。 1943年10月,盟军夺取新乔治亚群岛之后,今村似乎已预料到了今天的结局,决定提前实施拉包尔要塞计划。日军开始在辛普森湾航道布设水雷,设置152毫米岸炮90多门,各类工事配备轻型火炮500多门、重炮76门。经长期艰苦挖洞,拉包尔洞窟阵地长度超过了300公里。这些洞穴各有千秋,简单的就在火山岩上直接打,讲究的还在洞里铺上了椰木地板。今村第八方面军司令部居住的防空洞装上了电话。日军还修建了地下机库、修理间、仓库、医院等辅助设施。今村甚至将部队里有文化的人集合在一起,组建了一个兵器研究所,自制开花炮200门、臼炮400门和喷火器200具,给大多数官兵配备了自制的反坦克炸雷。日军最大的难题是粮食。为此,今村亲自组织人员从事种植、养殖和捕捞作业。 说来也巧,一次日本国内送来的补给中竟混了3个错包,里面装的不是大米,而是稻谷。今村异常兴奋,授权两个京都大学农学部的教授带人搞科学种田实验。拉包尔的气候条件非常适合种植,水稻竟种成了一年多熟。美国人虽然很有钱,但还没奢侈到用炸弹去炸农田。刚开始,渔民出身的士兵奉命下海捕鱼,但美国人的空袭实在太频繁了,少数几艘船太宝贵,怕损失,就由下海打捞变成了海边垂钓,美军飞机来了,他们一转身就钻洞了。“皇军”甚至有雅兴去搞养殖,鸡不能圈在防空洞里,只能散养,最后成了四处乱跑的野鸡。于是,美国人不来轰炸时,岛上就会出现一道别致的景观,日军满岛找鸡蛋。 冷静的今村知道,日本输掉战争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他并未像新几内亚岛上的安达和布干维尔岛上的百武那样,贸然向盘踞在岛西的盟军发起攻势——刚开始那里是美军第四十步兵师,后来换成澳军第五师。新不列颠岛上出现了太平洋战场少见的奇观,对阵双方互不打扰,相安无事。今村手下的士兵因此大多保住了性命。——结合他在爪哇岛实施的“仁政”,老酒感觉今村身上有一些值得尊敬的地方。 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今村自恃拉包尔防御坚固,借口东京没有指示,迟迟没有做出投降举动。一直到9月4日,他才派出高级参谋高桥赫夫,前往澳大利亚驱逐舰上接洽投降事宜。9月6日,在英国皇家海军“光辉”号航空母舰上,今村、草鹿代表日本陆海军向澳大利亚第一军军长斯塔迪中将投降。依照英国传统,澳军将敌方指挥官献刀列为一项正式议程。今村、草鹿因此被允许携刀进入仪式现场,在听取斯塔迪宣读投降命令后献上军刀,之后在投降书上签名。 其间还出现了一个小插曲。本来澳军提出的投降代表是陆军的今村,毕竟他名气大,军衔也高。虽然对今村个人非常尊敬,草鹿仍然跳出来说:“海军并不隶属陆军指挥,今村没有代表海军签字投降的权限。”澳大利亚人显然不在乎多一个人签名,反正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这才有了两人联名签名的一幕。 负责接收拉包尔的是澳军第十一师。因日军在周边海域部署了大量水雷,该师直到9月10日才正式进入拉包尔镇。9月19日,驻卡维恩日军独立混成第四十旅团旅团长伊东武夫少将登上了澳大利亚护航舰“天鹅”号,向第十一师师长k.w.伊德少将投降。 在日本陆海军中,今村和草鹿都被认为属于“风格高雅”的人物,在战争中除了作战,两人并无太大恶行。投降后的今村被指控为乙级战犯,1947年被澳大利亚军事法庭判处十年有期徒刑。1948年5月,为方便荷兰军事法庭累计罪行,今村被移送爪哇岛。1949年12月24日,当年他曾入侵的荷属东印度和印度军事法庭竟判其无罪。1950年1月21日,今村被从爪哇岛押回日本,在东京著名的巢鸭监狱服刑。两个月后,他以部下罪行均应由自己负责为由,提出与手下一起蹲监,随后被押往阿德默勒尔蒂群岛的马努斯岛监狱。1953年8月8日,澳大利亚政府关闭了马努斯岛监狱,今村再次被移回巢鸭监狱。1954年11月13日,今村获释出狱,之后一直在东京自家宅院闭门反省战争罪行,撰写了《今村均大将回忆录》4卷。1968年10月4日,今村因心肌梗死,死于东京都世田谷区老宅,终年82岁。 投降后的草鹿被关押在拉包尔就地等候审判,因资料查找困难,他未被起诉。后来,澳军将草鹿送往新加坡樟宜基地交给英国人。曾经有800名在新加坡投降的英军俘虏被关押在布干维尔岛以南的巴拉尔岛,最终全部被处死。作为该地区海军的最高长官,草鹿被指控与此事有关。虽然对下属非常宽容,对部下可能犯下的罪过大包大揽、主动承担,但草鹿最终并未受到多大惩罚,他被免于起诉,送回日本。后来,当了幼儿英语教师的井上成美因生活窘迫,患胃溃疡倒下时,草鹿还发动学生一起为他募捐医疗费。1970年,82岁的草鹿前往布干维尔岛,祭奠老上司山本五十六。在坠机现场,他喊道:“长官,我来晚了,不过草鹿现在来了。”草鹿于1972年8月去世,终年84岁。他出版有回忆录《异常的拉包尔战线》。 战前的拉包尔曾是新几内亚首府——后迁往更加安全的莱城,二战结束后再次迁回。1971年7月,拉包尔再遭强地震破坏。1994年的一次火山喷发毁掉了城市80%的建筑,它们大都是被厚厚的火山灰压塌的。自此,巴布亚新几内亚东新不列颠省首府迁往20公里之外的科可波。今天的拉包尔是一个著名的旅游景点,拥有良好的潜水设施和浮潜地点。作为太平洋战场著名遗址之一,前来观光的亚洲游客以日本人居多。潜入海底,可见遍布的船只、飞机残骸,这似乎在告诉我们,半个多世纪之前,这里发生过无数惨烈的海空格斗。 群魔乱舞 群魔乱舞前线战局江河日下,为此抓耳挠腮的不过是杉山的参谋本部和永野的军令部,日本民众得到的大部分仍然是胜利消息——仅布干维尔海空大捷就有6次——他们对前线日军的窘境知之甚少,或根本不知。在帝都东京,首相东条正在为一次政治会议殚精竭虑,往来奔波。他授意自己的大弟子、陆军省军务局长佐藤贤了起草一份名叫“大东亚共同宣言”的重要文件,因为只有他才最了解东条师父的真实想法。 日本实现政治目标的主要工具是“大东亚共荣圈”,其要旨是“亚洲本着四海之内皆兄弟的精神”在日本的领导下团结起来,由天皇钦定各国的“应有地位”,促进共同“和平与繁荣”。这一政策是1938年11月由第一届近卫文麿内阁制定的,提出者是时任外务大臣的松冈洋右。 20世纪初,东乡水军提督在对马海峡一战定乾坤,标志着亚洲从西方统治下的崛起,黄种人因此有了某种民族自豪感。在太平洋战争初期,美、英、荷、澳在远东的连连溃败表明,白人并非不可战胜。日军摧枯拉朽般的迅猛进攻令黄皮肤的亚洲人兴奋、陶醉,他们被当地居民——特别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社会顶层——尊为“解放英雄”。缅甸人、印尼人、马来人中的精英分子,都在积极谋划与胜利者结盟。日本人借机在占领区宣传说,这是一场解放战争,是一场黄种人为了反对白种人的殖民统治而进行的伟大的“种族战争”。只是到后来,当他们发现日本人和先前的欧洲殖民者在种族问题上同样骄傲自大时,才渐渐与之疏远进而敌视。 客观地讲,是西方殖民主义和日本在亚洲的侵略共同催生了远东地区民族主义和反殖民主义的发展。蒂姆·哈泼在《被忘记的军队——英属亚洲的陷落》一书中写道:“随着战争吞没了这些东南亚的土地,殖民社会随之被击败了、杀死了、捕获了。这打破了欧洲控制的神话,改变了本地人看待自身的方式。日本随之而来的占领又激发了当地根深蒂固的反抗文化,塑造了战后要求独立的民族主义斗争。”新加坡内阁资政李光耀承认:“自日本占领之后,我知道新加坡不愿再受外国的统治了。” 1942年9月1日,东条内阁决定成立大东亚省,目的在于对远东地区政治、经济、文化实施一元化管理。11月1日,大东亚省正式成立并开始运作,首任大臣是曾任阿部信行内阁大藏大臣和汪精卫最高经济顾问的青木一男。强烈反对此项设置的外务大臣东乡茂德愤而辞职,由东条暂时兼任外相。9月17日外相由谷正之接任。1943年4月20日,日本驻南京伪政府大使重光葵回国出任新外相。 1943年5月31日,东条内阁与大本营奏请召开御前会议,讨论通过了《大东亚政略指导大纲》,决定给予缅甸和菲律宾独立地位,马来亚、苏门答腊、爪哇、婆罗洲、苏拉威西等重要资源区依然实行军事管制。 只有中国例外。虽然困守西南一隅处境尴尬,但蒋介石依然在奋力抗战,成了让东京最头疼的首要问题。相对于军方的强硬态度,时任南京傀儡政府大使重光葵提出了新观点。重光认为,共荣圈能否成功建立,取决于中国问题的解决,应该废除与南京政府签订的不平等条约,同时提供必要的经济援助。东条起初是赞成军方意见的,后来他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决定部分采纳重光的建议。虽然陆军高层强烈抗议,最终东条还是耐心说服了他们,“从中国取得原料的最好办法就是执行重光计划”。 随后,东京做出安排,将苏州、汉口、天津等八市日本租界归还给南京伪政府,并协调收回了上海英、法租界。因此,重光才被召回东京出任外相。在国会中,重光一再倡导让整个东亚从军事占领下解放出来,给予一定的政治自由。“对日本来说,这意味着采取‘睦邻’政策,改善我国的国际关系。”——这可能正是战后所有甲级战犯中,重光仅获七年有期徒刑的主要原因。 5月5日,东条以视察菲律宾军管情况的名义访问马尼拉,向当地人表达了日本欲让他们独立的想法。6日,东条出席了在马尼拉鲁内塔公园举行的民众感谢大会,同时发表演说:“切望菲律宾全面协助大东亚战争,并以此获得独立荣誉。”在7月25日召开的菲律宾首届国民大会上,独立准备委员长何塞·劳雷尔被指定为第一任总统候选人。9月30日,应日本政府邀请,劳雷尔率巴尔格斯、阿基诺等主要幕僚前往东京,协商有关独立事宜。东条根据《菲律宾独立指导纲要》精神,向劳雷尔一行传达了日本政府要求菲律宾尽快独立的“迫切期望”。其实劳雷尔与日本人合作并非完全出于个人意愿。前文提到,奎松要求他留下与日本人虚与委蛇,尽可能保护自己人。他牺牲个人的名誉去充当傀儡,暗中保护菲律宾抗日组织,力争将菲律宾人遭受战争荼毒的程度降到最低。 7月初,东条前往新加坡,与未来缅甸的领导人巴莫会晤。留学英国剑桥大学并在法国波尔多大学获得博士学位的巴莫是在英国人撤出缅甸前夕越狱脱逃的——也有人说是日军从监狱里“解救”出来的。巴莫仪表堂堂,举止儒雅,颇有“缅甸汪精卫”之风。作为一个真正热心“共荣圈”的人,他曾在3月18日应日本邀请,率内务长官、财务长官、防卫军总司令等幕僚前往东京,商洽有关独立事宜。缅甸人受到了热情接待。巴莫对东条首相、杉山参谋总长、岛田海军大臣及重光外相等人印象极佳,认为他们是“亚洲爆炸性时代”的真正产物,“有朝气,果敢,充满作为‘大东亚共荣圈’这个概念基础的亚洲新意识”。东条给予被占领国独立的决心显得“有惊人的远见卓识”,“确实极具政治眼光”。 在新加坡,东条给巴莫带来了自认为会使他高兴的消息:日本将把缅甸东部边境的掸邦大部分地区交还给这个新独立国家,但其中景栋州与孟板州划归泰国。 巴莫的表现出乎东条的预料,他哭丧着脸告诉“恩人”,“把掸族人及其土地肢解,无论是缅甸人还是掸族人,都不会高兴的”。东条表示歉意,提出日本已经答应把那两部分土地给泰国人,作为他们和日本人结盟的报酬。 “但我们也是你们的盟友呀,”巴莫还在积极争取,“我们也有自己的要求。” 东条试图不了了之,开玩笑答应“用另外方式报答缅甸”。但是巴莫咄咄逼人,指责日本军人在缅甸的傲慢和专断表现,“日军强烈的物资要求正在不断折磨着缅甸的民生”。 东条到新加坡不单是为了会见巴莫,他还要和印度那个“不服从运动”的领袖苏布哈斯·钱德拉·鲍斯见面。尽管甘地和尼赫鲁宣传非暴力主义并拒绝与英国进行任何合作,但在缅甸避难的鲍斯认为,只有武力才能拯救印度,他一直鼓吹和准备发起武装暴动,因此与甘地和国大党分道扬镳。 鲍斯身材高大,很受普通民众欢迎。他毕业于剑桥大学,具备作为革命家的绝佳口才,他的口号是“给我热血,给你自由”。他曾按照父亲的意愿参加英属印度公务员考试,并以高分被录取,但他拒绝为殖民政府服务。为了理想,他曾先后投靠纳粹德国和日本,最后死在前往苏联寻求帮助的航途之中。鲍斯的头像至今仍悬挂在印度国会议事堂上,与著名的甘地和尼赫鲁并列。就连与其理念截然不同的甘地,在得知鲍斯的死讯时也说,“他无疑是一位爱国者,只是误入了歧途”。 此前,鲍斯在日本支持下在曼谷成立了一个“争取印度独立同盟”,后来于1943年10月21日在新加坡成立“自由印度政府”。鲍斯到新加坡不但要觐见东条,还要招募在这里被日军俘虏的数千名印度兵,带领他们打回印度,把英国殖民者赶出去。鲍斯满怀激情地鼓舞自己的战士:“1939年,法国对德国宣战时,德军只喊一个口号——‘到巴黎去!到巴黎去!’1941年12月,当英勇的日军开始远征时,他们也只有一个口号——‘到新加坡去!到新加坡去!’同志们,‘到德里去!到德里去!’就是我们现在的战斗口号!” 1943年8月1日10时,随着日本缅甸方面军司令官河边政三中将宣布撤销军事管制,日本驻缅甸行政机关集体撤出。当天上午天气晴朗,间或有蒙蒙细雨落下,仰光到处洋溢着节日的欢乐气氛。11时20分,在政府大厦,建国议会以全体缅甸国民的名义发表了《独立宣言》,其主要精神是“缅甸作为以大日本帝国为指导者的大东亚共荣圈之一环,将为创建世界新秩序做出贡献”。与会者一致推举独立准备委员会委员长巴莫为国家元首,昂山出任国防部长。 当天下午,巴莫宣读了一份用缅文书写的宣言“向美国和英国宣战”,同时签署了日缅同盟条约。巴莫告诫国民,自由不只是欢呼和庆祝。“许多人看到了他们以为终生无望的解放的这一天,高兴得痛哭流涕,”巴莫说,“但我们知道,不仅有梦想,还有现实。我们既然在这场战争中获得了独立,就必须用战争来保卫它。缅甸在这场战争中肯定要站在最前线。” 两个月后,10月14日,菲律宾宣布独立,随后签署了《日菲同盟条约》。日军驻菲律宾最高指挥官黑田重德中将宣布,即日起撤销在菲律宾的军事管制。10月23日,“自由印度临时政府”宣告成立,鲍斯出任临时国家元首,次日“自由政府”向美、英宣战。这两个“国家”都将应邀参加不久召开的大东亚会议。 10月30日,日本驻南京伪政府大使谷正之与汪精卫签订了“日本与中华民国同盟条约”及“附属议定书”,同时向汪精卫发出了参加大东亚会议的邀请。 11月1日,汪精卫偕周佛海、褚民谊、陈昌祖、周隆庠、薛蓬元等汉奸离开南京,飞往东京出席大东亚会议。 11月5日和6日,东条谋划已久的第一届大东亚会议——也是最后一届——在东京国会议事厅召开。参会各“独立国”代表有:“中华民国”(汪伪国民政府)行政院院长汪兆铭(汪精卫本名),泰国内阁总理銮披汶·颂堪的特别代表旺·威泰耶康亲王,伪满洲国总理大臣张景惠,菲律宾共和国总统劳雷尔,缅甸国内阁总理大臣巴莫。此外,流亡新加坡的“自由印度临时政府”主席鲍斯以观察员身份列席了会议。 印度尼西亚民族运动领导人哈达和苏加诺并未在受邀之列。1943年6月,东条发布命令,允许当地人有限参与管理国家。1943年9月,在日本人主持下,爪哇岛成立了一个以苏加诺为主席的“中央协商委员会”,协助日军进行管理。据佐藤说,东条反对让印尼独立,因为日本要靠他们的原料特别是石油跟美、英打仗,印尼人显然“还未做好管理这些宝物的充分准备”。 此外,法属印度支那和马来亚同样不在受邀之列。法属印度支那——越南、老挝、柬埔寨虽已被日军占领,但仍保留维希法国的殖民统治,直到1945年3月,日本理所当然地怀疑殖民政府已经投靠了戴高乐之后,才将之彻底推翻。马来亚有很多华人,小规模的共产主义游击运动在他们当中蓬勃发展,这里同样不适合尝试自治。包括中国香港、新加坡、英属婆罗洲、澳属帝汶和已占领的新几内亚部分,因战略位置重要,全部被纳入帝国的版图,置于军政府的直接统治之下。 “我们欢聚一堂,”巴莫高声欢呼道,“与其说是不同的民族,倒不如说是包括所有这些国家在内的一个历史悠久的大家庭的成员。”曾在美国耶鲁大学留学并获博士学位的菲律宾总统劳雷尔提出,泛亚主义是不可抗拒的。“10亿东方人,10亿大东亚人,”他目光炯炯地在第一次会议前夕举行的招待会上说,“他们怎么能受别人的统治,尤其是其中很大一部分人受英、美的统治?” 11月5日,东京国会大厦会议大厅的布置,同与会者的热情形成了鲜明对比。会议桌铺上了蓝色的纯毛哔叽,桌子被摆成方马蹄形,两旁是三棵盆栽树。东条作为会议主席,坐在“马蹄”前端。坐在他右边的是缅甸、伪满洲国和汪伪国民政府的代表,左边是泰国、菲律宾和自由印度的临时元首。 东条的开场白热情洋溢。他高声讴歌正在建设中的“大东亚新秩序”,谴责英、美两国以和平正义的幌子,企图使自己对亚洲的殖民统治永久化,鼓吹大东亚各国应该“共存共荣”,紧密合作“完成大东亚战争”。最后东条说:“大东亚各国由于不可分割的关系而在各个方面都紧密地结合在一起,这是一个颠扑不破的事实。本人坚信,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任务是要确保大东亚稳定,建设共荣共存的新秩序。” 接下来发言的是汪精卫。他在题为“互相尊重独立自主,同心协力共存共荣”的演讲中指出:“在大东亚战争中,我们要胜利;在建设大东亚方面,我们要共荣。东亚各国应该热爱自己的国家,热爱邻邦,热爱东亚。我们中国的口号是‘再兴中华,保卫东亚’。” 张景惠偷偷告诉汪精卫:“国家政权只能交给日本,就像将工作交给一个领着微薄薪水但仍热心工作的人一样,既省钱,效率又高。” 不是所有人都看好日本战争中的前途,泰国总理銮披汶·颂堪就是最典型的一个。他看到日本已经逐渐丧失了战争的主动权,私下里告诉部下:“哪方在战争中失败,哪方就是我们的敌人。”銮披汶“拼着总理不干”,也不参加本次会议。即使东条7月3日亲自走访曼谷,并以牺牲缅甸的利益为代价割让土地给泰国,即使双方在7月5日签署了《日泰共同声明》,銮披汶依然拒绝参会。他以身体欠佳为由,派出了旺·威泰耶康亲王参会,以至于日本曾考虑“以实力解决”泰国问题——这里的实力我们不妨理解为武力。旺·威泰耶康亲王做了毫无特色的发言之后,伪满洲国总理张景惠提议,“类似会议最好每年召开一次”。 随后发言的是劳雷尔,菲律宾人的感情溢于言表:“只要我们紧紧地、坚如磐石地团结在一起,那就再没什么力量能阻止或拖延10亿东方人获得自由和不受限制的权利以及缔造自己命运的机会。拥有无限智慧的上帝不会抛弃日本,也不会抛弃大东亚各国人民。上帝将会降临人间,与我们一起流泪,为我们人民的勇气和英勇行为增添光辉,使我们能够解放自己,使我们的子孙后代自由昌盛。” 按说上述发言已经够慷慨激昂的了,但比起最后巴莫的发言,依然稍显逊色。 “这样一个时刻所产生的感情怎么说也不为夸张,”他说,“多年以来,我在缅甸做的是亚洲梦。我的亚洲血液常常向其他亚洲人发出召唤。无论是梦是醒,我都听见亚洲向她孩子们召唤的声音。今天,我又听见亚洲的声音在召唤,这次却不是在梦中。我以最深厚的感情倾听了围绕这张桌子所发表的演讲。所有这些讲话都是动人的,值得铭刻心头的,而我——我可能有些言过其实,如果是这样,请诸位原谅——我好像从这些发言中听见了同样的亚洲的声音,把她的孩子们召唤到一起。这是亚洲的热血在召唤。现在并不是用我们头脑思考的时刻,正是这种热血思考把我从缅甸带到了日本! “仅仅在几年前,亚洲人民好像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甚至是生活在被分隔开的彼此疏远的几个不同世界里,互不相识,甚至不想相识。作为家园的亚洲在几年前是不存在的。那时的亚洲不止一个,而是许多,多得像使她分裂的敌人一样多,许多地区像影子似的跟着这个或那个敌国。过去,这个现在看来好像是很遥远的过去,亚洲人民要像今天在这里聚会,是不可想象的。但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今天发生了。它发生的方式超过了最大胆的幻想,超过了我们之中最大胆的梦想者的梦想。 “在我们长期的彷徨之中,把我们从荒野中拯救出来的国家,是东洋的领导者日本。我说今天的会议是具有伟大象征意义的行动。正如主席阁下所说,我们确实是在正义、平等、互惠的基础上,在自己活也让别人活的伟大原则基础上创造了一个新世界。无论从哪个观点看,东亚本身就是一个世界。多少世纪以来,我们亚洲人忘记了这个事实,为它付出了巨大代价,其结果是亚洲人丢掉了亚洲。多亏是日本,我们才能又一次得到这个真理并按照它行动,亚洲人当然应该收复亚洲。在这个简单的真理中寄托着亚洲的命运。 “我们重新发现我们是亚洲人,发现了我们的亚洲热血,也正是这股热血将拯救我们,把亚洲归还给我们。因此让我们前进,走完我们的路程,让10亿东亚人朝着东亚人将永远自由繁荣并将最终找到他们归宿的新世界前进!亚洲人的血液将大家凝聚在一起,共同迈向一个团结和平的新时代!” 对东条来说,这几小时是他职业生涯最志得意满的几小时。他巧妙地操纵着会议进程,慈父般地朝各位代表微笑——他完全被自己创造的泛亚精神陶醉了。 次日下午,鲍斯的发言将会议推向了最高潮:“我认为,在日出之国举行这次会议并不是偶然的,这绝不是世界第一次为了寻找光明和指导而向东方求教。在这个世界上,曾有人试图建立新秩序,他们在其他地方正试图这样做,但是他们失败了。对印度说来,除了与英帝国主义做不妥协的斗争之外,没有其他路可走,即使其他国家觉得能与英国妥协,至少对印度人民来说是绝对不可能的。与英国妥协意味着与奴隶制妥协,而我们决心不再向奴隶制妥协。” 因为太过激动,鲍斯哽咽着讲不下去了。良久,他才恢复平静:“但是,我们必须为自己的自由付出代价。在未来的战争中,我不知道我们国民军有多少人能活下来。但对于我们,这是无关紧要的。作为个人,我们是死是活,能否活过战争时代,能否活着看到印度取得自由都无关紧要,最要紧的是印度必须取得自由!” 会后,鲍斯要求确认“自由印度政府”的领土,东条准备将安达曼群岛、尼科巴群岛划给他。鲍斯提出,自己不是想要岛屿,而是想要印度境内的土地。当得知日本正在筹划对印缅边界的英帕尔发起进攻,并在夺取该地后将之作为自由政府的根据地时,异常激动的鲍斯强烈要求尽快发起这项作战,同时承诺自己将亲率义勇军冲在最前面。 会议共进行了两天——比美、英类似会议效率高多了,因为实质上就是听一个人说话。各“国”充分交换了意见,痛斥欧美列强对亚洲的剥削和奴役,一致同意接受日本国领导,打赢这场“解放亚洲人民”的“神圣战争”。 《日本时报》社论称,本次会议是“骨肉兄弟激动灵魂的团聚”,是世界历史上最重要的一次会议,“在这里,我们觉得,所有人都是同胞手足。这不是比喻,他们真的都是同一个母亲——亚洲——的儿子。日本人、中国人、泰国人、‘满洲国’人、菲律宾人、缅甸人、印度人——所有亚洲人,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与会代表一致通过了佐藤精心起草的《大东亚共同宣言》,指出: 盖世界各国各得其所,相倚相扶,共享万邦共荣之乐,乃是确立世界和平之根本要义。然而,美、英为了本国繁荣,压迫其他国家和民族,尤其对大东亚进行贪得无厌的侵略与剥削,逞其奴役大东亚的野心,终于从根本上破坏了大东亚的安定,大东亚战争的原因就在于此。 大东亚各国必须相互合作完成大东亚战争,使大东亚从美、英的桎梏下解放出来,保全其自存自卫,根据下述纲领建设大东亚,以期为确立世界和平做出贡献。 一、大东亚各国同心协力,确保大东亚的安定,以道义为基础建设共存共荣的新秩序。 二、大东亚各国相互尊重各自的自主独立,以实现互助敦睦,确立大东亚的亲睦友谊。 三、大东亚各国相互尊重各自的传统,发扬各民族的创造性,以提高大东亚的文化。 四、大东亚各国在互惠原则下紧密合作,以求发展经济,增进大东亚的繁荣。 五、大东亚各国敦笃同世界各国的友好交往,消除人种差别,普遍交流文化,进而开放资源,为世界的进步做出贡献。 可以看出,上述决议不过是抽象空洞的口号,并无任何实质性内容。日本的目的是把各被占领国家和地区紧紧捆绑在军国主义的战车上。为了将战争打下去,他们不得不从占领区攫取财富,借助发行纸币廉价收购一切,没用几文钱就把当地人的粮食和原料征购一光。占领区居民的生活状况持续恶化,很多地区已经实行了粮食配给。一个不争的事实是,大东亚会议是一次纯粹的政治会议,几乎未涉及军事内容,对日军挽回战场的颓势毫无作用。 如果仅仅是东条带领几个傀儡召开一次无关紧要的会议,就将本章命名为“大国峰会”,未免太给日本人面子了。就在汪精卫前往东京的同时,重庆国民政府同样接到了会议邀请。蒋介石已动身前往一个遥远的国度——在以金字塔著称的古城开罗,他将与美国总统罗斯福、大英帝国首相丘吉尔举行一次对我中华意义非凡的重要会议。 开罗会议 开罗会议 早在1943年5月“三叉戟”会议期间,罗斯福就告知重庆国民政府驻华盛顿负责督办援助物资的外交部部长宋子文,准备在合适时机召开由美、英、中、苏四大国首脑参加的会议,统一谋划全球战局及战后一系列政治规划。罗斯福特别指出,在四国峰会召开之前,他愿与蒋介石单独会见。 起初,蒋介石对参加这样的会议并不热心。当时宋美龄恰好在美国,6月7日,蒋介石回电宋子文,“对于罗总统拟请丘(丘吉尔)、史(斯大林)与余四人会谈,并愿先与余畅谈之建议,甚所感纫。惟余觉在苏联尚未与日本公开决裂以前,余之参加会谈,是否将使史大林感觉不便”。蒋介石清楚,除了美国,苏联和英国对中国都不太感兴趣。如果会前得不到美国对中国抗战和战后前景的某种承诺,他无法确定自己在四国会议上将处于何等位置。因此他提议,其余三国会议可先行召开,“余个人甚愿与罗总统把晤倾谈,若届时有机会,请总统赐约,随时可趋教也……请照此意面见总统密为切商,并请以此意先商三妹(宋美龄),然后再达罗总统可也”。 对宋子文转达的意见,罗斯福于7月4日回复称,“单独会面十分必要,会议地点可放在重庆和华盛顿之间某一地点为好”。蒋介石于7月8日回电,同意罗斯福的建议。罗斯福在7月中旬再次致电蒋介石,提出在美国阿拉斯加召开同时有丘吉尔参加的三国会议。21日,依旧对苏联心存疑虑的蒋介石回电说,如果他前往阿拉斯加,就必须经过西伯利亚。从那里经过,不见斯大林说不过去,建议换个地方会晤。至于中美首脑单独会晤的地点,罗斯福建议蒋介石在他动身之前先来华盛顿,却被宋子文以“委座军政羁身,似难远行,除非此行有解决太平洋战事之把握”为由婉拒。 就在魁北克会议期间的8月7日,罗斯福和丘吉尔已经联名再次向斯大林提议,举行三国间的首脑会议。8月10日,斯大林回电认为,召开这样的会议“十分必要”,但不同意丘吉尔提出的地点斯卡帕湾,因为“在目前苏德战线的形势下,我甚至连一星期也不能离开工作岗位和前线”。斯大林进而提出,必要时可先召开一次外长级会议。 这是苏联人第一次表示赞同在三大盟国之间举行任何一级的会议。8月19日,罗斯福和丘吉尔再次联名致电莫斯科,“我们完全理解,您有充分理由要留在前线,您亲临战场,才使战争取得如此多的胜利”,同时建议未来首脑会晤的地点放在阿拉斯加,外长会议可以提前召开。斯大林8月25日答复说,“不能接受阿拉斯加作为未来首脑会晤的地点,但外长会议可以在最近召开,建议地点在莫斯科”。至于三国首脑会晤地点,斯大林提出在伊朗首都德黑兰,因为三国在那里都有公使馆,时间最好在11月到12月之间。 罗斯福希望,年迈的赫尔先生能够免除飞往莫斯科的长途劳顿,建议外长会议放在伦敦。斯大林拒绝更改地点。赫尔并无畏难情绪,愿意前往。对这位老练的职业外交家来说,在身体衰弱的情况下做生平第一次长途飞行,的确算是一种英勇行为。 10月19日,美、英、苏三国外长会议在莫斯科召开。苏联外交人民委员莫洛托夫、英国外交大臣艾登和美国国务卿赫尔与会。赫尔和艾登分别向会议提交了4条、12条议题,大部分是属于政治方面的内容。莫洛托夫的议题只有一条,“如何缩短对德国及其欧洲盟国的作战时间,美、英何时在法国登陆”,这显然是一个军事问题。苏联人表明,在这个问题得到解决以前,不准备讨论任何问题。这种级别的会议除了达成一些意向之外,不可能做出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事项。 “每一个主角都有一个他认为特别重要的题目。苏联人关心的是1944年在欧洲开辟第二战场;最合乎赫尔心意的题目是关于战争目标的四国宣言和战后维持和平的国际组织;我的目的是就建立使盟国可以磋商与战争有关的欧洲问题的机构达成协议。”艾登在回忆录中这样写道。 会议发布的公报宣布:三国的首要目标是尽快结束战争,决定在伦敦成立欧洲咨询委员会,以研究战后合作问题,并负责制定有关法西斯国家投降的条款。会议通过了4项宣言,其中包括有中国驻苏大使傅秉常签字的关于普遍安全的宣言。傅秉常能够到会,着实不易,赫尔以退出会议相威胁,才使英、苏同意让中国人参会。会上最具价值的信息是,赫尔第一次听苏联人说,一旦德国战败,苏联愿意在远东参加对日作战。可以看出,外长会议大家不过是在试探应手,最终问题的解决必须等到工“一把手”会晤。 看来领导开一次会也实在不容易,各方的面子都要照顾。10月18日,罗斯福向蒋介石发出正式邀请,中、美、英三国首脑将在埃及海岸的某地进行会晤。罗斯福说,目前还未得到斯大林是否与会的承诺。但即使苏联人最后不来,其余三国的会晤也必须进行。届时自己将带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一众大腕前往参会,中美之间任何棘手的问题,都将在会上得到圆满解决。看到蒋介石还在犹豫,11月1日和9日,罗斯福接连两次发函承诺,“在会议正式开始之前,可以与蒋先生单独会晤”。 蒋介石这才回电答应按期参加会议:“余当如最后尊电之所约,届时前往与阁下及丘吉尔先生会晤,此间一切当严守机密。此次四国宣言之签订,全由阁下坚持正义团结之精神所感召,实为一伟大之成功。此举对于未来世界之和平和安全,必有莫大之贡献,殊堪庆幸,余兹请阁下接受余热烈之感忱……”被戴了高帽子的罗斯福对这一答复非常满意。 虽然一直反对美国人邀请中国人参会,但既然罗斯福和蒋介石已经商定,丘吉尔也只好致电重庆,表示将“借此良机,不仅得以相互承认,并得以共同商讨如何早日克服共同之敌人,获得完全之胜利,以及相互保证同盟国间将来各方面之工作,以促进其安全和繁荣”。 对会议地点,丘吉尔以德黑兰治安状况不佳为由,相继提出了塞浦路斯、喀土穆或开罗三地。斯大林依然咬定德黑兰不放。罗斯福提出自己不能前往德黑兰,因为会议期间美国国会有一次重要会议,宪法规定必须在10天内由总统签署,通过的法案和决议文本送交国会才能生效。上述事务是不能通过无线电或电报来办理的。飞越崇山峻岭——去时向东,返时向西——会造成无法克服的耽搁,时间很可能来不及。罗斯福首先提议开罗,其次是原意大利属地厄立特里亚首都阿斯马拉,还可以是地中海东部的某个港口,最后的建议是巴格达一带。 然而,斯大林依然坚持德黑兰,因为他必须亲自指挥苏联红军作战,“我的同事一致认为,夏季和冬季的作战行动需要我个人与指挥部时刻保持联系,并需要向最高指挥部每天发出指示”,德黑兰有直通莫斯科的电话,其他地方不具备这种条件。 罗斯福提出将开会地点放在巴士拉,“我为了参加会谈,从美国起程要旅行6000公里,而您从苏联出发,只要600公里就可以了。我若不是必须领导一个具有150年历史的立宪政府,将欣然地走10倍路程去和您会晤。我请求您想想,我对于美国政府,对于保持美国全部作战努力也是负有重大责任的”。仍在莫斯科的艾登尽一切努力去做斯大林的工作,后者依然拒绝做出任何让步。罗斯福可以不迁就蒋介石,但不得不违心答应斯大林的一切要求。 鉴于苏联和日本目前尚未撕破脸,斯大林和蒋介石直接会面必将引发日本的警惕乃至抗议。11月11日,丘吉尔致电罗斯福,建议首脑会晤分三个阶段进行:第一,英、美在开罗达成初步协议;第二,在德黑兰召开三大国首脑会议;第三,回到开罗后,就确实紧迫的印缅战场和印度洋战争这一纯属英、美范围的事务进行最后讨论。 罗斯福答应先到开罗,但他想让苏联人和中国人一起来,即使不是斯大林本人。中国人是以蒋介石为首的代表团,苏联人是莫洛托夫和一名军事代表,很可能是陆军元帅伏罗希洛夫。此举是避免让斯大林怀疑,在美、英、苏三国首脑会晤之前,美、英先在军事行动上结成一伙来对付他。丘吉尔认为,会议一开始就邀请苏联人参加将造成非常尴尬的局面,因为美、英的参谋长必须进行一系列秘密会谈。这一问题随着蒋介石的与会得到了妥善解决,美、英、苏三方开会借口可以是对付德国,有中国参加,那肯定是针对日本了。斯大林不愿因此危及苏联和日本的关系。 11月9日,罗斯福致电重庆,首脑会晤定在开罗,并透露丘吉尔预计于11月21日抵达,希望蒋介石能在22日赶到,罗斯福显然吃透了中国人“贵客后到”的心理。这就是对我中华具有划时代历史意义的“开罗会议”。根据惯例,本次会议被丘吉尔命名为“六分仪”。 经过一番匆忙的准备,1943年11月18日上午,蒋介石偕宋美龄率中国代表团分两批离开重庆,取道印度前往开罗。蒋介石给自己定下的格调是“淡泊自得,无求于人”,秉承国人一贯爱面子的传统,“对日处置提案与赔偿事宜,当待英、美率先提出,切勿由我主动自提,英、美当敬我毫无私心于世界大战也”。 中国代表团主要成员包括:国防最高委员会秘书长王宠惠,军事委员会办公厅主任商震,侍从室第一处主任林蔚,军事委员会航空委员会主任周至柔,中央宣传部副部长董显光,军令部第二厅厅长杨宣诚,外交部参事郭斌佳,侍卫长俞济时,其他还有朱世明、蔡文治等人。 受飞机航程限制,代表团需在南亚次大陆盘桓两日。1942年2月,蒋介石曾以中华民国首脑的身份访问印度,正是那次访问使中英关系更加紧张。当时英军在东南亚战场节节败退,日本趁势大造印度独立舆论。蒋介石希望英国政府能给予印度民众更多自由,以更广泛地动员各方参加对日作战。其间,蒋介石不但会见了印度民权主义领袖甘地和尼赫鲁,宋美龄还以娴熟的英语宣读了《中国政府告印度人民书》。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丘吉尔为此亲自写信给蒋介石:“不干涉盟国内部事务是最明智的准则,如当贵国国共两党争斗最激烈之时,英国就保持了足够的自我克制。”这话说得好像老丘多喜欢共产党似的,谁不知道你是全球反共的第一斗士? 有了上次的教训,蒋介石决定在本次会议上,有关印度和缅甸问题只谈军事不谈政治,途经印度也只是低调降落加油后直飞走人。11月21日早上,7时05分,中国代表团抵达埃及,入住开罗西南15公里处尼罗河西岸米纳饭店一号别墅。这里正对着大金字塔和狮身人面像,被称为“落日衔沙、风景奇绝”。中国人显然来早了,此时英国和美国代表团均还未到。 11月12日下午,丘吉尔乘“声望”号——它的姊妹舰“反击”号早已在中国南海被日本海军航空兵击沉——从英国普利茅斯港起航。这艘1916年服役的战列巡洋舰排水量虽有33000吨,现在显然已日薄西山,与大英帝国此时的境况颇有几分相似。随同首相出访的除三军参谋长布鲁克、坎宁安——他刚刚接替两个月前因健康原因辞职的庞德爵士——和波特尔之外,还有美国驻伦敦大使怀南特、首相参谋长伊斯梅中将等人。丘吉尔患重感冒并引发肺炎,在皇家空军服役的次女萨拉奉命一路随行,照顾父亲。庞大的参会队伍足有400余人。在直布罗陀、马耳他、阿尔及尔短暂停留之后,“声望”号于11月21日晨驶入亚历山大港。丘吉尔旋即乘机前往金字塔附近的沙漠机场,随后入住米纳饭店第十八号别墅。趁罗斯福未到,丘吉尔准备走访数百米外的蒋介石。两人虽已通信数年,但还没有真正见过面。 英国驻埃及大使将首相欲来走访的消息及时通报给中国客人。蒋介石本拟和罗斯福先会面,不料想见的没来,不想见的丘吉尔倒先过来了。经过一番思量,蒋介石决定主动去拜访丘吉尔。在米纳饭店十八号别墅,两人进行了半小时谈话。丘吉尔说,自己能乘军舰到亚历山大港然后飞来开罗,完全是盟军掌握了地中海的制海权之故,这在几个月前是不可想象的。简单寒暄,说了一些诸如“久仰久仰”之类的话后,丘吉尔提到了一个敏感问题:中国是否希望苏联加入对日作战?蒋介石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希望,越快越好。 对这次会面,两人在回忆录中都有详细的描述。蒋介石在日记中如此写道:“丘指示各战区作战之现状,其实,此等语皆余所熟闻者,而彼仍津津乐道。丘氏为英国式政治家,实不为盎格鲁-撒克逊之典型人物。虽然思想与精神气魄不能与罗斯福同日而语,但他深谋远虑,老成持重,在现有政治家中实属罕见。” 丘吉尔认为蒋介石“沉着、谨严而有所作为的性格”给自己留下了深刻印象,但他并不认同罗斯福将其视为亚洲新龙头的说法,认为这过高估计了蒋的力量以及中国在未来世界上的贡献。“毫无疑问,他是一个坚定捍卫中国、反抗日本侵略的人,同时他又强烈反对共产党。美国各界人士公认在这次战争获胜以后,他将成为世界上第四个大国的首脑。后来,许多持有这些观点和估价的人们都抛弃了原有的看法。后来他在自己的国家被共产党击败,这是一件很糟糕的事。” 不过,丘吉尔对宋美龄评价极高,“她是一个非常出色而又富于魅力的人物”。几个月前,两人在美国曾经发生过不愉快,彼此拒绝去会见对方。丘吉尔告诉蒋夫人,“当我们同时都在美国时,竟未能找到一个会面的机会,这曾使我感到多么遗憾”。蒋夫人对丘吉尔不甚感冒,说这位英国首相“嗜烟如命,一根接一根抽着雪茄,噼啪作响”。丘吉尔的保镖暗笑领导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目疾未愈的宋美龄同样是抱病参会,随后,丘吉尔特意派私人医生莫兰爵士为蒋夫人检查身体。莫兰在日记中写道:“她已不再年轻,但有一种高贵的气质,也有一些憔悴的魅力。” 行程最跌宕起伏的当属最早出发的罗斯福了。11月11日22时许,罗斯福率“影子总统”霍普金斯,总统特别军事顾问、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莱希上将等80多名随员,登上停泊在弗吉尼亚海湾的一艘游艇,顺波托马克河而下。次日9时16分,游艇将众人送上了早已等候于切沙比克湾的新式战列舰“衣阿华”号——这艘新舰1942年8月27日下水,1943年2月22日刚刚服役,其威武雄姿与此时美国的新贵身份颇为相似。 对这艘排水量45000吨的战列舰而言,靠近波托马克河入海口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舰上的水兵西姆斯回忆说:“大家都不知道到这里来干什么,那阵子舰上有许多不寻常的事情,有人竟然在舰上安装了一个浴盆,这可是件从未有过的新鲜事。”就在水兵满腹狐疑之时,从游艇上登舰的总统及众随从,让大家茅塞顿开,“大家一下子明白浴盆是为谁准备的了”。随后,马歇尔、金、阿诺德等170余名随员前来会合,同时从欧洲、北非分头赴会的还有300多人。登舰后的罗斯福,特意将行程电告蒋介石,并“遥祝蒋夫人玉体安康”。 “衣阿华”号在2艘护航航母、3艘驱逐舰的护卫下驶入浩瀚的大西洋,向着非洲海岸破浪前进。虽然之前兴风作浪的德国潜艇已经得到有效压制,但船上拉的这些人实在太重要了,谁也不敢有丝毫大意。即便以最高航速行驶,本次航行也要持续整整8天。护送如此多的重要人物,水兵难免会有些紧张,天知道是否会有意外发生。 11月14日,当舰队行驶至百慕大以东海面时,可能想给领导枯燥的航程解解闷儿,“衣阿华”号舰长约翰·麦克雷上校突然心血来潮,决定向总统展示一下新型战列舰出色的对空打击能力。一大批气球被放飞空中,战列舰众多防空炮火轰然打响,在总统和一大批军政要人的阵阵喝彩声中,气球纷纷破裂,冉冉落下,那景象实在精彩极了。 好像故意和麦克雷作对,几只未被击落的气球忽悠悠飘入10公里外护航驱逐舰“威廉·波特”号的对空射程之内。作为一艘刚刚服役4个月的新舰,“威廉·波特”号上大都是些初出茅庐的新兵蛋子,125名官兵中有121人是初次出海。这艘舰出行途中事故连连。出航之前,该舰锚链被邻近友舰挂掉,接着航行中一颗深水炸弹坠海爆炸,着实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随后,驱逐舰因轮机故障失去动力掉队,在拼命赶上大队伍时,一名水兵又意外坠海失踪。“威廉·波特”号的古怪行为,让金在“衣阿华”号上的总统和一众要员面前丢尽了脸,他命令年轻的舰长注意此次任务对其职业生涯的重要性。看看身边的这些年轻人,尴尬的威尔弗莱德·沃尔特少校能说什么,只能表示努力表现,绝不让领导难堪。 现在对沃尔特及其弟兄们来说,将剩余气球击落,不啻为打翻身仗的绝佳机会。少校麻利地命令以全部防空火力对气球开火。这时,他又多了句嘴,下令向大型舰艇实施鱼雷攻击演习。因为只是训练,不需要将鱼雷射出去。劳顿·道森和托尼·法齐奥就把距离最近、块头最大的“衣阿华”号作为模拟射击目标。诡异的一幕随之出现,一条鱼雷一头扎进白浪翻滚的大海,在舰桥诸般人等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头也不回地冲“衣阿华”号疾驰而去。根据测算,2分钟后它将准确命中总统乘坐的战列舰,如果那艘舰不及时规避的话。 沃尔特命令立即向“衣阿华”号发出示警。由于编队严格保持无线电静默,信号只能以灯光发出。谁知忙中出错,新入伍的信号兵慌乱中把信号发成了“水中有鱼雷,正远离你而去”,再发一次又变成了“我们正全速离开”。战列舰上的水兵以为驱逐舰在提醒自己遭到了德国潜艇的攻击:“请重复,说明你的身份!敌人潜艇在哪里?” 眼见灯光信号已无作用,沃尔特果断打破无线电静默向战列舰呼叫:“狮子,狮子,立刻右转!”此时,“衣阿华”号观察哨已发现了快速逼近的鱼雷,舰上瞬间警报大作,观察哨声嘶力竭地高喊:“我舰右舷发现鱼雷!这不是演习!”水兵纷纷奔向岗位,舰上长枪短炮一起拼命向鱼雷开火,试图尽快将之引爆。甲板上一众高官都看到了水面那条不怀好意的白线。战列舰的紧急规避导致甲板左倾,保镖必须紧紧抓住轮椅,以防总统滑进海里。一名保镖下意识地拔出手枪,向鱼雷来袭的方向胡乱射击。 “衣阿华”号庞大的身躯转了一个完美的弯,与来袭的鱼雷擦肩而过。轰的一声,鱼雷在舰尾300米外的尾流中炸响——这次真不是哑雷!罗斯福后来在日记中幽默地写道:“星期一举行了一次射击演习。‘威廉·波特’号不小心向我们发射了一条鱼雷,我们都看见了——偏了大约1000码。谢天谢地,它最终没能射中我们。” 后来有人戏言,如果这条鱼雷将包括罗斯福在内的美国高层全部干掉,也就没有之后的开罗和德黑兰会议了。——老酒认为这未免有点儿言过其实,即使是日本恐怖的氧气鱼雷,一条就想击沉“衣阿华”号这样的大家伙也不太现实——除非命中弹药舱诱发殉爆——但摔罗斯福一个大屁股蹲儿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沃尔特少校刚刚松了一口大气,眼前就出现了极度恐怖的一幕:战列舰上大小火炮齐刷刷指向了这艘“欲行刺总统的军舰”。误会解除之后,“衣阿华”号继续向北非的凯比尔港航行,“波特”号则被勒令脱离编队,就近驶往百慕大海军基地,接受审查。驱逐舰刚刚靠上码头,全副武装的海军陆战队员就蜂拥登舰,将125名舰员全部拘留——在美国海军史上仅此一例。 随后就是严格的调查和审讯。沃尔特坚持说是意外,只是操作失误而已。但很多人认为这是破坏分子的蓄意谋杀,意在破坏盟军的重要会议。审讯和争论历经数日,水兵道森最终道出了实情。原来他错误操作,将发射火帽遗忘在三号鱼雷管内。等鱼雷射出去后,他因害怕追查,趁乱将火帽丢进了海里。 22岁的道森因此被判处十四年监禁。后来得知实情,罗斯福提议海军撤销了这个判决,因为小伙子是无心的,也没造成什么实际伤害。由于罗斯福是民主党人,之后不管哪艘船遇上“威廉·波特”号,都会打出这样的问候语:“别开火,我们是共和党!”这艘舰成了海军中谁都不愿意服役的倒霉军舰,它的系列传奇故事后文再叙。 麻烦至此还没有结束。当美国代表团在突尼斯上岸飞往开罗时,飞机偏离航线晚点多达一个半小时,以至于先期抵达的美、英高级将领担心,罗斯福等人遭到了德国飞机的拦截,“曾两次派飞机往觅,均因油尽而返”。但不管如何,罗斯福一行总算平安抵达,在丘吉尔陪同下入住美国驻埃及大使柯克的漂亮别墅。参加“六分仪”会议的人总算到齐了。 对罗斯福盛情邀请蒋介石与会,丘吉尔一直持抵制态度,因为这势必将增加美国人对远东的兴趣,进而波及太平洋战场。果不其然,罗斯福根据事先约定的程序,把与蒋介石的会谈放在了丘吉尔之前。罗斯福打算激励这位国民党领导人加大对日本人的进攻力度,同时向英国人施压,让他们在缅甸发动大规模攻势。美国总统开门见山地告诉蒋介石,中国应作为四大成员国之一,在平等基础上参加战后国际组织。此时对战争的最终结果,就连轴心国的明眼人也已不再怀疑了。在这点上,美国人始终坚定不移地支持中国。罗斯福和蒋介石都清楚,英国人和苏联人对此是持怀疑态度甚至是非常反感的。 23日上午,三国代表首先就会议需要发表的宣言进行磋商。对中国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夺回从甲午战争以来被日本侵占的国土。三方在草拟宣言时发生了争执。英国人提出,宣言草案里其他被占领地区都未说明必须归还何国,唯独把日本占领的“满洲”、台湾、澎湖列岛明确写明“归还给中国”,如此表述将会引起英国议会的质问。随后,他们提出,应当将“当然应该归还中国”改为“当然必须由日本放弃”。 这一说法立即遭到中国代表王宠惠的激烈反对:“日本放弃侵占中国的领土后,那些土地到底归属哪里?如果不加以明确说明,中国进行的艰苦抗战为了什么?这样含糊不清的言辞出现在宣言里,不但中国人民会感到困惑,整个世界都不会理解,会议宣言因此将变得毫无价值。”美国代表明确表明支持中国人的观点,认为含糊其词必将使世界对盟国阵营的团结表示怀疑。英国人这才悻悻作罢。 丘吉尔的担心终于变成了现实。英国人这次来,是准备为推迟原来商定的出兵法国的行动进而转向巴尔干地区进行辩论的,虽然他们知道这样会导致和美国人发生矛盾,并可能同苏联人公开决裂。但丘吉尔认为,“关于中国那些冗长、复杂和琐碎的事情将严重打乱英、美参谋长的会谈”。出于对印度、缅甸和中国战场的重视,罗斯福和蒋介石先后进行了多次秘密会谈,这让丘吉尔醋意大发。在他眼中,地中海才是第一战场。他希望盟军抢在苏联人之前出兵巴尔干,向意大利投入更多部队。缅甸是“作战时间拖得最长、情况复杂和不重要”的一个次要战区。他以尖刻的语言在日记里写道:“希望劝说蒋介石带夫人去参观金字塔,痛痛快快一直玩到我们从德黑兰回来。” 蒋介石显然清楚自己大老远跑来是干什么的,丘吉尔的美好希望不可能实现。23日11时,三国首次正式会议依然将缅甸战事放在了首位,而不是丘吉尔认为的最后。会议目的是对蒋介石和中国代表团正式说明联合参谋长委员会在魁北克会议上拟订的东南亚作战计划草案。海军上将蒙巴顿已带幕僚从印度飞来,介绍了1944年盟军在东南亚将要展开的军事行动。 丘吉尔并未意识到,罗斯福为把蒋介石树立为“四巨头”之一所作的努力,是遵循美国一贯原则的,即必须鼓励和支持中国成为世界强国。罗斯福和蒋介石共同向英国人施压,要求中英合力打通滇缅公路,而不是发动一系列两栖攻势,把日军赶出马来亚和荷属东印度。会前史迪威给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的备忘录中明确写道:“美国青年为什么要为重建英国人的殖民帝国和他们的卫星国荷兰和法国去送死呢?”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认定,盟军在东南亚的作战必须仅仅局限于缅甸,因为“如果把我们在亚洲的努力和军事行动集中在中国和中国周围,就能把我们卷入殖民帝国主义的范围限制在最低限度”。 并不是所有英国人都赞成丘吉尔的观点,蒙巴顿同样力主新的一年在缅甸进攻日本人。具体做法是史迪威的中国驻印军从利多向东进攻,国民党军队则从云南向南挺进,英军重新发动向若开海岸的第二次攻势。这一系列作战被贴切地命名为“人猿泰山”,它将由“海盗计划”给予支持。后一行动是由英军在缅甸南部的安达曼群岛适时实施登陆,切断日军通往仰光的海上交通线。由于在第一次入缅作战时吃了大亏,蒋介石在同意参战的前提下提出了许多先决条件,诸如提供更多的飞机和补给品等,同时谋求由他决定英军在缅甸的作战规模。 英国人怒不可遏,这远远背离了他们之前制定的战略。布鲁克试图改变这一切,提出“海盗计划”使用的两栖部队在东部地中海登陆才能发挥更大作用。美国人似乎不敢听到巴尔干和地中海,他们认为,这是英国人企图再次摆脱对“霸王行动”所应承担的义务。激烈的辩论随之爆发,史迪威在日记中这样写道:“布鲁克疾言厉色,金怒不可遏,大家终于摊牌了。” 但不管英国人如何争辩,罗斯福还是初步答应中国人,未来几个月内在孟加拉湾实施一次大规模两栖登陆行动。丘吉尔认为,在那里作战远远不如他倡导的地中海,因为这将更多占用“霸王行动”所需登陆艇和坦克登陆舰——目前这些舰艇严重不足。在他眼中,中国根本称不上一个大国,他对罗斯福对蒋介石青眼有加非常恼火。“在总统看来,中国意味着在明天的世界上很重要的4亿人民,”丘吉尔的私人医生莫兰勋爵在日记中写道,“但温斯顿考虑的只是他们的肤色。他谈到印度或者中国时,你就会想起他是个维多利亚女皇时代的人。” 会议争吵仍在持续。三大盟国的分歧不仅仅在军事上,还涉及未来的政治领域。丘吉尔的出发点在于避免大英帝国在战后解体,以维护英国人在全球数不清的殖民地。蒋介石则想坐享其成,以积蓄力量在战后消灭共产党,使自己成为中国的唯一领袖。罗斯福稍微纯粹一点儿,一心要在欧洲和远东早日实现德国和日本的无条件投降,如果此后能占据世界的首位更好。 当天晚宴结束之后,罗斯福和蒋介石的秘密会谈一直持续到深夜。蒋介石再次重申了中国的政治主张,包括设立四国机构和联合国问题,以及过渡时期的国际安全、德国投降及远东的安全等。罗斯福向蒋介石提出了一个敏感的话题:“日本战败之后,天皇制是否应该废除?”显然,罗斯福认为与日本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中国会坚决要求追究天皇的战争责任,进而提出永久性废除天皇制度。 蒋介石的表态令罗斯福颇感意外:“此次日本战争的祸首为其若干军阀。我以为除了日本军阀必须从根本上铲除,至于它的国体如何,最好待战后由日本人民自己决定。盟国在此次大战中,总不要造成民族间永远的错误。” 罗斯福立即追问道:“这一问题明日是否提出讨论?” 蒋介石回答:“最好不做正式讨论。” 罗斯福闻言,频频点头。后来他如此形容与蒋介石的会见过程:“在开罗,我无法形容对蒋中正先生的任何看法。后来回想起这件事,我才意识到,此前我所知道的都是蒋夫人向我讲她的丈夫如何如何,以及他是怎样怎样的。她总是在那里回答所有问题,因此我可以了解她。对这位蒋先生,我却根本看不透。” 马歇尔也开玩笑说,这位中国领导人看起来不像是主宰数亿民众的军政强人,倒像个传统的中国读书人和修道者,其审慎自持的态度和说一口华丽英语的夫人形成了鲜明对比。因为感觉翻译水平不够好,“无法转述委员长思想的全部意义”,每逢重要会谈,皆由宋美龄挑大梁口译兼阐释,颇为辛苦。有人说,她的穿着、谈吐和举止是会场附近的金字塔和狮身人面像之外最生动鲜活的形象。 蒋介石进而向罗斯福提出,由于国民政府退守西南一隅,已无法负担长期作战的巨大消耗。几条国际交通线近乎断绝,国统区出现了严重的通货膨胀,希望美国政府给予10亿美元贷款,以挽救经济,提升战力。10亿美元在当时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罗斯福慨然允诺,同时说明根据美国宪法,自己没有权力签署借款协议,此事要经国会批准。他建议先由两国财长商议拿出具体方案,对补给品可以协调加大供应。罗斯福这项承诺很快被一向对国民党内贪腐现象深恶痛绝的财政部部长摩根索否决。 当晚会谈之后,罗斯福责成霍普金斯根据谈话内容起草宣言。次日16时,霍普金斯带着宣言初稿来到蒋介石的一号别墅,与中国国际法专家王宠惠等人商酌。宣言主要内容为承诺三国共同对日作战,以及战后日本的处置问题。其中关于中国失地收复的内容如下:“日本由中国攫取之土地,例如满洲、台湾、小笠原等,当然应该归还中国。凡系日本以武力或侵略野心征服之土地,一概须使脱离其掌握。” 王宠惠立即将文稿译呈蒋介石审阅,并将杨宣诚发现的“小笠原”三字为“澎湖”之误及时告知。代表团经认真研究后提出,修改后可予以同意。王宠惠遂于25日向霍普金斯提出,“其中所称小笠原恐系澎湖列岛之误,拟请改正”,霍普金斯慨然允诺。 11月24日的军事会议仅限于欧洲和地中海,因此中国人并未参会。在前往德黑兰之前,罗斯福和丘吉尔要就这两个战场充分交换意见——这其实就是美、英为在德黑兰与苏联人会谈进行的一次预备会。会议沿袭了之前激烈争吵的格调。罗斯福总统首先发言,当谈到在地中海所能采取的任何行动包括土耳其参战将对“霸王行动”产生的影响时,丘吉尔立即抛出了自认为得意的计划,出兵攻打罗德岛和在巴尔干登陆,以便“使地中海战火不断”,“霸王行动”依然停留在现有的准备阶段。 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不是金,而变成了马歇尔,“上帝保佑,我将下达命令,一个美国兵也不会到那个海滩去送死的”。这位一向温和的美国陆军首脑的过激反应使丘吉尔大吃一惊,于是他见机行事,放弃继续推行地中海战略。当天的会议就此不欢而散。 11月25日是西方感恩节,美国人随舰带来了大批火鸡。当晚,罗斯福盛邀丘吉尔及随从到他的别墅参加“火鸡晚宴”,应邀参加的重要人物超过了20人。因东西方的习俗差别,宴会并未邀请中国人参加。两只大火鸡被人以隆重的仪式送进现场。兴致很高的罗斯福高高地坐在椅子上,以娴熟的技巧不知疲倦地给大家切鸡肉。这一过程需要的时间很长,那些先分到的人都已吃完了,罗斯福还没替自己切上一份。丘吉尔担心他最后可能吃不到,不过罗斯福算得很准,到最后两副鸡骨架被撤去时,他才开始吃自己的那份。看到丘吉尔担心的样子,霍普金斯提醒他,“我们还有很多备用的火鸡哩”。在随后举行的舞会上,席间唯一的女性萨拉姑娘早已被抢走,丘吉尔只好选择罗斯福的同伴——沃森“老爹”作为舞伴。罗斯福兴致勃勃地看着眼前这一切,仿佛战争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虽然并未拿到缅甸作战的最后承诺以及罗斯福答应的10亿美元,蒋介石无疑是开罗会议的最大赢家。中国得到了大国地位,从19世纪末起被日本人侵占的国土都将在胜利后归还——现在看来胜利只是个时间问题。11月27日,在拜会了埃及国王、王后,随后游览了开罗市区及金字塔等风景之后,蒋介石率团胜利返航。他肯定没有时间等罗斯福和丘吉尔从德黑兰再次回来。 返航途中,志得意满的蒋介石带队前往蓝姆迦,在盟军东南亚战区司令官蒙巴顿上将的陪同下视察了中国驻印军,并发表了演说。这是蒋介石唯一一次亲临蓝姆迦视察。随后,他与一众高级将领讨论了缅北的反攻问题,提出在英国人未做出承诺之前,不宜孤军深入密支那一带。但在此时,孙立人和廖耀湘的两个师已受史迪威指令陆续向缅北胡康河谷进发,盘踞在那里的是痛骂东条“八嘎”的田中新一的日军第十八师团。 1943年12月1日,《开罗宣言》在中国重庆、美国华盛顿、英国伦敦三地同时发表。 罗斯福总统、蒋介石委员长、丘吉尔首相,偕同各该国军事与外交顾问人员,在北非举行会议,业已完毕。兹发表宣言如下: 三国军事方面人员,关于今后对日作战计划,已获得一致意见。我三大盟国决心以不松弛之压力,从海陆空各方面,加诸残暴之敌人,此项压力,已经在增长之中。 我三大盟国此次进行战争之目的,在于制止及惩罚日本之侵略,三国绝不为自己图利,亦无拓展领土之意思。三国之宗旨,在剥夺日本自从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后,在太平洋上所夺得或占领之一切岛屿;在使日本所窃取于中国之领土,例如东北四省、台湾、澎湖群岛等,归还中华民国;其他日本以武力或贪欲攫取之土地,亦务将日本驱逐出境。我三大盟国稔知朝鲜人民所受之奴隶待遇,决定在相当时期,使朝鲜自由与独立。 根据以上所认定之各项目标,并与其他对日作战之联合国目标一致,我三大盟国将坚忍进行其重大而长期之战争,以获得日本无条件投降。 当天,重庆报纸似乎卖得特别快。到黄昏时分,开罗会议的内容已成为许多家庭餐桌上的谈资,似乎明天战争就会结束。不管会议内容如何,中国能够与英、美这样的世界列强平起平坐,这本身就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在积贫积弱的中国,过去数十年甚至上百年始终是作为“被侮辱和被损害的一方”出现,这次终于得到了理解和尊重。蒋介石对本次会议同样给予了极高评价:“开罗会议虽仅四天,但将中国自甲午以后被日本侵略的领土主权一举收复!”他在日记中兴奋地写道,会议“以政治收获为第一,军事次之,经济又次之,然皆获得相当之成就。开罗会议公报如期发表,军民精神为之一振,此乃为国家百年来外交之最大成功,又为胜利重要之保障,是卅年苦斗之初效也”。 在东京,佐藤贤了第一时间向东条汇报了盟军开罗会议发布的公告及相关消息。在12月4日召开的内阁和大本营联络会议上,与会众人一致认为,中、美、英三国联合召开的开罗会议意在日本,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但既然斯大林并未到会,说明在对日作战问题上,美、英与苏联人尚未达成一致意见。试图借此安慰自己。在纪念开战两周年的1943年12月8日,东条高调发表声明,强调帝国战争符合道义,表达完成战争之信心,同时要求大东亚“各国”必须与帝国的措施采取同一步调。在纪念三国同盟签订的12月11日,东条再次公开表达了日、德两国将团结一致,完成共同战争的决心。 就在东京对苏联人依然抱有一丝希望的同时,斯大林已在德黑兰向罗斯福和丘吉尔做出承诺,“一旦德国战败,苏联将在远东参加对日作战”。 德黑兰会议 德黑兰会议 11月27日,在有关远东问题的辩论尚未取得一致意见的情况下,丘吉尔和罗斯福分别乘机由开罗飞往德黑兰,参加与斯大林的重要约会。由美、英、苏三大军事强国首次参加的本次会议被命名为“尤蕾卡”。老酒一直纳闷,既然“四分仪”和“六分仪”都有了,老丘为什么不把它命名为“八分仪”呢? 沿途天气晴朗,两国代表团沿不同航线陆续飞抵德黑兰。丘吉尔对由苏联人负责的安全工作非常不满,尽管莫洛托夫已提前两天来到这里,和贝利亚一起进行了精心安排。在进入德黑兰市区前往英国公使馆的5公里路程中,每隔50米就有一名波斯骑兵站岗。这分明是向暗杀者公示,“有重要人物到来”。车速很慢,很快就有多达四五层的民众挤到离汽车仅仅几米远的地方。丘吉尔想,此时刺客用手枪或炸弹就能轻易下手,但他还是努力向人群做出微笑的样子。直到汽车驶入公使馆,老丘才大大松了一口气。英国公使馆是一座破破烂烂的建筑,距豪华的苏联使馆不到200米。 第二天是周末。上午,苏联外交人民委员莫洛托夫一脸凝重地来到美国公使馆,煞有介事地说:“市内可能有轴心国特务要谋害盟国的领袖。”苏联人对美国领导人一天要数次驱车通过普通街道感到不安,因为美国公使馆与其余两国公使馆距离足足有2公里远,“发生任何此类事件,都会造成极其不幸的影响”。 为安全起见,莫洛托夫提议,罗斯福最好移驾到苏联使馆的一座楼房里去,因为苏联人的使馆比美国和英国的要大上两三倍。这样,会前美国人就不必驱车出入大街小巷,规避风险。霍普金斯、美国驻英大使阿夫里尔·哈里曼以及丘吉尔的参谋长伊斯梅中将认真讨论了这件事,虽然大家一致认为这很可能是苏联人的诡计,但还是力劝罗斯福搬家。 据说,被称作“欧洲第一恶汉”的纳粹党卫军少校奥托·斯科尔兹尼——他以策划并成功执行营救墨索里尼的“橡树行动”闻名——曾精心策划了暗杀行动,派出6名杀手空降伊朗。但1970年斯科尔兹尼在回忆录中写道,自己从未听说过这个行动,“我诚实地说,我不相信采取过这种行动”。 为了保证总统搬家过程中不出意外,美国人使出了障眼法。次日上午,一列警卫严密的大车队快速驶出美国公使馆,乘员中甚至包括总统的几名菲律宾厨师。大车队渐渐远去,一辆小轿车孤零零地开了出来,里边坐着罗斯福、霍普金斯和莱希上将。司机当然是白宫特工人员,他驾车绕了不少道,却依然在假总统车队之前驶入了苏联使馆。罗斯福在车内饶有兴致地看着外面演出的这出好戏,开心极了。迈克尔·莱利手下的白宫特工人员将和贝利亚的苏联内务部人员共同担负起苏联使馆的警戒任务。 根据对当时苏联窃听技术的了解,可以推测,莫洛托夫这种做法绝非仅仅出于好客和对罗斯福安全的担心。霍普金斯在日记中这样写道:“整理床铺和打扫房间的服务员应该全部是来自内务部的秘密特务,他们白色外衣下的臀部口袋里有明显凸起。对莱利和他的白宫特工来说,这是一段极度紧张的时期,因为他们会去怀疑每个人且不允许哪怕携带一根金牙签的人进入总统房内。” 罗斯福在房间刚刚坐稳,15分钟之后,苏联领导人就匆匆来访。这是美苏两大军事强国首脑间的首次见面。“见到您我非常高兴,”罗斯福通过翻译查尔斯·波伦告诉苏联人,“我早就想同您见面。” 斯大林通过翻译巴甫洛夫在对会见总统表达了愉快心情之后,对不能早日与总统会面表示歉意。“这都是我的过错”,他解释说自己军务羁身,以至于拖延了这次会见。个头矮小的斯大林步子大而缓慢,由于上衣略显宽大,他看上去比实际要矮胖一些。 罗斯福谈到了蒋介石和随后将在缅甸发起的攻势,斯大林似乎并不特别关心,他对国民党军队作战能力的评价很低。罗斯福说需要教育印度支那、缅甸、马来亚和东印度群岛的人民懂得自治,并吹嘘美国在使菲律宾人为获得自由做好准备方面的良好记录。随后,两人就第二战场、战后商船转让、远东时局、法国问题以及触及丘吉尔痛处的印度问题交换了意见。会谈持续了大约45分钟,很多时间都花在了艰苦的翻译上。 罗斯福对苏联人提供房子给他住表示感谢,说自己很乐意住在这里,这使他经常有机会在毫不拘礼和全新的气氛中与斯大林元帅见面。罗斯福的爽直态度被认为有助于使斯大林把总统看作一位“可信赖的盟友”——真正有实力的人是不需要阴谋诡计的。最后,罗斯福以悄悄话的方式提醒斯大林,不要主动向英国人提起印度,那是最让丘吉尔头疼的事。斯大林也认为:“这无疑是一个容易伤感情的问题。” 28日16时,盟军“三巨头”在第一次全体会议上历史性地见面。英国人参会的还有艾登、迪尔、三军参谋长和伊斯梅。美国人则是霍普金斯、莱希、金和两名其他军官。马歇尔和阿诺德并未出现在会议上。据霍普金斯的传记作者说:“两人弄错了会议时间,提前出发到德黑兰郊外观光去了。”除了翻译巴甫洛夫,斯大林还带来了莫洛托夫和伏罗希洛夫陆军元帅。这位苏联领导人穿着一件金光闪耀的制服。 根据之前的约定,罗斯福被推举为会议主席。“作为在座三人中的最年轻者,我不揣冒昧地欢迎我的长者,并要对加入这个家庭圈子里来的新成员表示欢迎。”随后,他提议斯大林“来几句开场白”。 “不,”巴甫洛夫把话翻译过来,“他宁愿听。” 罗斯福宣布:“苏联人、英国人和美国人第一次作为同一个家庭的成员相聚一堂,我们所抱的唯一目标是赢得战争的胜利。这类性质的会议是朋友间在完全坦率的气氛中进行的,所谈论的一切不宜公开,三国的合作将经历战争世世代代传承下去。” “他笑容可掬地把坐在桌子四周的人扫视了一番,好像是仁慈有钱的大叔看望穷亲戚一样。”丘吉尔的翻译伯斯在日记中写道。 丘吉尔因重感冒发着高烧,咽喉肿痛导致他说话异常困难,莫兰勋爵不断用药水喷他的嗓子,“终于使我能够说出不得不说的话——不得不说的话可真不少哩”。伤病丝毫无损他的口才,况且在这种场合,以他的身份和性格,不说话肯定会憋屈而死。 丘吉尔的发言高屋建瓴。在强调本次会议的重要意义后,他说,“坐在桌子周围的人也许代表着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世界强国的最大集结”,“缩短战争,也许已掌握在我们手中;稳操胜券,差不多肯定已掌握在我们手中;人类的幸福及命运,无疑已完全掌握在我们手中”,“期望大家不要辜负上帝所赐予的这一良机”。 罗斯福再次向斯大林提议,作为东道主,他责无旁贷地要说上几句。斯大林简单向巴甫洛夫吐了几个字就停住了。然后,巴甫洛夫站了起来,看了看手中的笔记本后,严肃地说:“我高兴地对在座诸位表示欢迎。我认为,历史将会证明,这次会晤,以及我们的人民所给予我们的权力,在我们的潜在合作范围内将能得到充分利用。”随后,他稍稍迟疑了一下,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斯大林元帅说,让我们言归正传吧!”——原来最后这句话才是斯大林说的。 罗斯福先从美国的观点简单阐述全球战局,之后他讲到了太平洋战场,目前盟军在那里进展顺利。日本的船只——不论是军舰还是商船——大量被击沉,以至于新建船只根本来不及补充已有的损失。总统接着说明了重新收复缅甸北部的计划,蒙巴顿上将将统一指挥英、美、中三国军队的行动。随后,他转到了斯大林最关注的欧洲战场。一番解释之后,罗斯福宣布将于1944年5月1日在法国诺曼底发起大规模登陆,代号“霸王行动”。 “我们对你们在太平洋上取得的成功表示祝贺,”斯大林非常兴奋,“遗憾的是,我们未能帮助你们。因为我们在东线需要的军队太多。目前在远东的部队用于防守还勉强可以。但如果要发动攻势,至少需要超过现在3倍的兵力。他们到太平洋战场同友军会师,必须要在德国崩溃之后:到那时我们将并肩作战,我们一定能够取得胜利。”这是苏联最高领导人第一次在公开场合承诺参加对日作战,一举改变了美、英两国在太平洋和远东地区的既定战略,同时降低了中国对联盟的重要性。 第一次会议在19时20分结束,持续了3小时又20分钟。苏联侍者送来茶点。斯大林安详而客气的神情让美国人感到放心。莱希上将过去一直把斯大林看成一个“土匪头子”,现在他承认自己看走了眼,这位苏联领导人“聪明、对人直率、随和而周到,只是有时坦率到近乎粗鲁”。 看到美国人和苏联人似乎很快就成了好朋友,英国人心中可谓五味杂陈,就像热恋中的情人忽然看到伴侣向其他异性抛媚眼。伊斯梅眼中的斯大林“极端残忍、缺少人类固有的人情味”,亏得自己“既不是他的敌人,也无须他的友谊”。虽然为了避免有明显的上下席之分,苏联人特意为会议准备了一张栎木大圆桌,但英国人很快发现,他们在会议上渐渐处于孤立地位。 “这次会议刚开始就结束了,”布鲁克上将告诉莫兰勋爵,“斯大林已经可以任意支配美国总统了。”丘吉尔同样愤愤不平。莫兰问他有什么事情不对头,首相铁青着脸回答道:“不对头的事情多得很!” 在当天的晚宴上,“三巨头”谈论了许多事情,诸如法国、波兰、德国、希特勒,以及无条件投降。斯大林问起在卡萨布兰卡发表的含糊声明是否明智,如果不澄清,反而会使德国人团结一致,“在我看来,提出明确条件,不管何等苛刻,并告诉德国人这是他们必须接受的,可以促使德国早日投降”。 第二天午餐之后,斯大林再次拜会了罗斯福。美国总统给了他几份备忘录,其中之一是要求在西伯利亚建立一个可供1000架重型轰炸机使用的空军基地,另一份建议是在对日战争中进一步加强双方合作。现在斯大林的注意力在欧洲,只答应予以考虑,便草草结束了这个话题。 当天下午的全体会议终于切中了主题——关于“霸王行动”的组织实施。丘吉尔夸夸其谈,评论了全球战略,特别强调了地中海的重要性。他的发言引起了苏联人的强烈不满,他们显然事先是知道英国人想法的。斯大林通过巴甫洛夫粗野地宣布:“让我们谈正经的!”这位苏联领导人讲话的速度和锋利,同他深黄色金边制服的华丽外表形成了鲜明对照。 苏联人的观点得到了美国人的全力支持。马歇尔高兴地发现,苏联领导人显然赞成下一年把“霸王行动”置于盟国所有计划的第一位。于是他再次拒绝丘吉尔鼓吹的“软肚皮”地中海战略,坚持意大利战役必须只是局部的、有限的,同时拒绝在巴尔干半岛采取任何冒险军事行动。 苏联人趁势提出,意大利战役对盟国的事业具有重大价值,因为它打通了地中海。但是,要进攻德国,意大利不是一个适当的出发点,阿尔卑斯山脉横亘在两国之间。因此,为了进攻德国而把大量军队集中在意大利,是不会有多大收获的。土耳其是一个比意大利更适于进入德国的地方,但它离德国心脏地区太远了。苏联人相信法国北部或西北部是最适于英美联军登陆的地方。当然,那里德国军队的抵抗会更顽强,据说离开北非后的隆美尔已经到了那里。 美国人认为,在法国登陆是到达德国心脏地区的最短路线,可以“减少牺牲盟军士兵的生命和在最短时间里赢得战争,并以此换取苏联在远东对日作战”。在时间上,美国也不愿再往后拖,否则将失去“上场争夺最后一分”的机会。 罗斯福建议,需要特别慎重考虑一下各个战役的时机问题。在地中海东部进行任何战役,都可能使“霸王行动”推迟。如果能避免,他本人是反对这种延误的。 丘吉尔深表忧虑。他和斯大林针锋相对,罗斯福则不时居间调停,但明显有拉偏架的嫌疑。斯大林巧妙利用英、美分歧左右了会议进程。他意识到美国代表团尤其是罗斯福,不仅渴望讨好他们这位敏感的盟友,而且愿意利用这个机会遏制英国人为发动地中海攻势所做的努力。只有在涉及“无关紧要”的中国问题时,苏联领导人才支持丘吉尔。 29日上午是三国军事将领举行的专题会议,三位“一把手”可以暂时休息一下。伏罗希洛夫完全遵从斯大林的路线,抱着与美国人同样的观点和英国人论战。他从马歇尔那儿了解到,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及政府高级官员一致认为“霸王行动”的实施是压倒一切的任务。“现在我想知道,”伏罗希洛夫说,“是否布鲁克先生也这样认为,这项行动是必要的,是必须进行的。”当布鲁克回答地中海作战是为了确保“霸王行动”的成功时,伏罗希洛夫强调,“斯大林元帅认为,在意大利或地中海其他任何地方的行动都必须是次要的”。他的观点立即得到了马歇尔和金的大力支持,英国人显得孤立极了。 丘吉尔知道,住在一个大院内的罗斯福和斯大林肯定已进行过多次私人谈话。他建议在下午正式会议召开之前,和罗斯福共进午餐。罗斯福婉言谢绝,并派哈里曼大使前往解释:“总统不愿让斯大林知道,会前美、英进行过私下接触。”闻听此言,本就感冒的丘吉尔鼻子更酸了。丘吉尔本来就担心他的老朋友会深陷斯大林的圈套,当他发现总统在会上和正式宴会时都故意避开他时,这种担心加剧了。 当天午餐之后,罗斯福再次约见了斯大林和莫洛托夫,讨论包括建立战后世界政府的计划。这种计划应由苏联、美国、英国和中国“四位警察”来执行。斯大林并不太赞成这一意见,因为“四个警察”不会受到欧洲各小国欢迎,他不相信中国在战争结束时会变得强大。即使强大,欧洲国家也会对中国拥有对他们发号施令的权力感到厌恶。在这点上,一向与斯大林针锋相对的丘吉尔非常赞同。他在回忆录中说:“苏联领袖确实表现得比罗斯福总统更有远见,更有切合实际的判断力。” 16时,第二次全体会议召开之前,举行了一个别开生面的仪式。受国王乔治六世委托,丘吉尔向苏联人赠授为纪念斯大林格勒保卫战的辉煌胜利而特别铸造的一把宝剑。会议室外的大厅里挤满了苏联士兵,在做了简短说明之后,丘吉尔将宝剑递交斯大林。 斯大林将宝剑举到唇边,轻吻剑鞘,然后把它递给伏罗希洛夫。此时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这位过于激动的苏联元帅失手让宝剑掉落在地上。伏罗希洛夫俯身拾起宝剑,在仪仗队的护送下,极其庄严隆重地从房间里捧着宝剑出去。丘吉尔看到罗斯福坐在房间一边,十分激动,显然受到了仪式的鼓舞。“三巨头”重新围圆桌坐定,随后一众高级将领蜂拥而入,汇报上午辛勤讨论的结果。争吵模式再次开启。 英国陆军参谋长布鲁克提出,从现在开始直到发动“霸王行动”之前,如果不在地中海采取某种军事行动,希特勒就可能把军队从意大利调往苏联或法国北部。斯大林没有接布鲁克的话茬,转而提出了一个新问题:“谁将指挥‘霸王行动’?如果不指定人选负责一切有关准备,这一计划注定将毫无结果。”因为指挥官已经决定由美国人出任,皮球被踢到了罗斯福脚下。 罗斯福解释说,美国人已经采取了措施。但他并未说出指挥官的名字。斯大林认为,需要立即指定人选,不仅负责筹划,而且负责执行。因为如果任命太晚,新司令官就会改变业已制订的作战计划。苏联政府对任命不要求发言权,只想知道这人是谁。丘吉尔立即附和说,人选最好在2周内确认。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马歇尔上将将是出任这一职务的不二人选,只有他才有足够威望指挥盟军在欧洲的数百万军队。 斯大林盯着坐在大圆桌另一边的丘吉尔:“我想对首相直接提出一个关于‘霸王行动’的问题。首相和英国官员是否真对战役抱有信心?还是以此为托词来敷衍我们?” 回答永远是丘吉尔式的含糊其词:“只要时机到来时,先前为‘霸王行动’所订的条件仍被确认,我们就将竭尽全力,拿出全部力量渡过海峡去打德国人,这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丘吉尔“铿锵有力”的话说完,当天会议宣告结束。 英国人明显陷入了孤立。布鲁克认为会议自始至终糟透了。“听了过去两天的辩论,我感觉自己仿佛走进了精神病院或疗养院。”英国陆军参谋长在日记中写道。 出于对英国人的极度不满,当天的晚宴上,做东埋单的斯大林抓住一切机会去揶揄丘吉尔,有时甚至是故意挑衅。“必须杀掉德国50000人,”斯大林一脸严肃地告诉英国首相,他认为希特勒强大的陆军完全依靠50000名左右高级军官和技术人员支撑,为防止胜利后德国人像一战之后那样很快死灰复燃,必须将这些人全部毙掉。 丘吉尔把椅子一推,忽地站了起来:“英国议会和公众永远不会容忍这样的集体枪杀,即使在战时的狂热下他们允许这样做,但当这样的暴行初次发生以后,他们就会激烈地反对那些负责人。苏联人不应当在这个问题上想入非非。我绝不会参与屠杀,如果在战场上,则另当别论。” “必须枪毙50000人!”斯大林一本正经地重复了一遍。 丘吉尔的脸因气愤和发烧而涨得通红:“与其要用这种可耻的行为来玷污我和我们国家的荣誉,不如此时此刻就把我拉到外边的花园里,毙掉!” 罗斯福慌忙出来调解。“我提议搞个折中,”美国总统笑着说,“不是50000人,只枪毙49000人好了。”毫无疑问,他希望借此让大家一笑了之。 艾登向首相做出了种种暗示,说明这不过是个玩笑而已。丘吉尔还是离开餐桌,跺着脚走了出去,来到了隔壁那间灯光幽暗的房间。他刚坐下,就有人从背后拍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是斯大林,他旁边站着莫洛托夫,两人都是一脸戏谑。莫洛托夫恳切地说明,刚才斯大林元帅只是开玩笑。丘吉尔被劝回重新入席。没过一会儿,斯大林又开始取笑他:“你是亲德的,魔鬼是共产党,我的朋友是保守党。”这回丘吉尔心平气和地接受了。斯大林把一只胳膊搭在首相肩膀上。 晚上,莫兰走进首相的卧室,想看看丘吉尔还有什么事情要办。一进门,他就看见首相与艾登在谈论战后的世界局势。 “可能还要有一场流血更多的战争,”丘吉尔闭着双目,显得非常疲劳,“那时我可能已经不在了,我将长眠,我想长眠亿万年。”他点上了一支雪茄说,自己曾告诉斯大林,英国不要新的领土,“他紧追这点不放。你知道,如果我们拿点儿什么,苏联就有话可说了。当我问苏联需要什么时,斯大林说,‘时机到来时,我们会说话的’。” 丘吉尔的心跳超过了每分钟100次。莫兰医生警告说,这都是因为他喝的“那玩意儿”。“很快就会降下来的,”丘吉尔高兴地说。片刻,他又变得忧郁起来,凝视着莫兰:“我相信人类会毁灭自己,消灭文明。欧洲将荒芜,可能我要对此负责。”他如此这般说了好几分钟,突然问道:“你认为我的体力能维持到战争结束吗?我有时觉得快要垮掉了。” 自从离开开罗,罗斯福始终不愿与丘吉尔单独接触,而他肯定和苏联人进行过多次秘密会谈。这让丘吉尔醋意大发,恼怒异常。 经过一夜休息,“三巨头”又恢复了第一天的平静关系。上午会议结束之后,斯大林和丘吉尔来到了罗斯福的寓所,出席除翻译之外“只有三个人”参加的午宴。罗斯福告诉斯大林,美、英均同意在5月实施“霸王行动”。斯大林显然非常满意。谈话转到一些次要话题,比如在达达尼尔海峡、波罗的海以及基尔运河设立自由贸易区等。 斯大林提到了海洋出口问题。丘吉尔认为,“像苏联这样一个幅员广阔,拥有2亿人口的大国,竟然在严冬几个月里不能有效地与一望无际的海洋沟通,是一件错误的事”。不过,苏联在远东已经有了海参崴(现在的符拉迪沃斯托克)。斯大林说,这个港口也是被冰封锁着的,还要依靠对马海峡。目前苏联人唯一的出海口是摩尔曼斯克。 丘吉尔提出“英国现在不反对苏联得到不冻港的通道”,并“希望将来在世界上一切海域都能看到苏联的舰队和商船队”。罗斯福提出,“自由港的主张同样适用于远东,大连就有这种可能性”。斯大林有些迟疑,表示他“不认为中国人会喜欢这样的计划”。 罗斯福在没有中国人在场的情况下代为许诺:“他们会喜欢在国际保证下的自由港主张的。”斯大林非常高兴:“那的确不坏。” 经过短暂的午间休息,16时,第三次全体会议又像以往那样召开了。罗斯福开心地告诉大家,有关重大军事问题已经达成协议。布鲁克爵士宣布,美、英参谋长联席会议建议在5月发起“霸王行动”,同时在法国南部进行支援性配合作战。斯大林当即表态,为防止希特勒将精锐部队从东线西调,同期苏联人将在东线发起一次大规模攻势——这就是后来著名的白俄罗斯战役。 之前几乎全是苏联人管吃管喝,丘吉尔提议,当天晚宴在英国公使馆举行。理由有四:按照排头字母次序,英国和他本人的名字都应列在最前面;按照年龄,丘吉尔大哥比斯大林二哥大4岁,斯大林二哥又比罗斯福三弟大4岁;按三国政府成立时间,英国比其余两国要早很多个世纪——还有一点丘吉尔没说,怕伤感情,英国是最早参加二战的。第四点理由最充分,当天是老丘69岁生日。 这下子,罗斯福和斯大林都不好意思再争了,可能本身也就没打算争。为了保证斯大林元帅的绝对安全,苏联内务部人员坚持对英国公使馆进行了全面搜查,连每扇门和每个坐垫都不放过。美国人当然也向那里派出了白宫特工。 当晚的丘吉尔风光无限,他的右边坐着美国总统,左手坐着苏联最高领导人。三人联合控制了全球绝大部分海军、3/4空军和2000万地面部队——他们正在进行着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一场战争。罗斯福将一个精美的波斯瓷瓶送给丘吉尔作为生日礼物。比伏罗希洛夫还没出息,老丘竟然在归国途中将瓶子打碎了。后来他找人修复后收藏起来。 丘吉尔首先提议为国王干杯,然后用夸大的言辞赞扬了两位同伴的光辉业绩。他称赞罗斯福致力于扶贫救弱,并防止了1933年的革命,宣称斯大林元帅应该得到“斯大林大帝”的称号。 斯大林的回答分散了侍者的注意力,他正端上一盘叫“波斯灯笼”的甜食,是放在冰块上的一个大冰激凌布丁,上面点着一支蜡烛。由于只顾听斯大林说话,侍者手中的托盘倾斜,布丁从冰块上滑下来,掉在了巴甫洛夫头上。尽管冰激凌顺着头发和脸一直流到鞋子里,但这位恪尽职守的翻译依然面无表情,一字不漏地翻译着:“斯大林先生说,红军是无愧于苏联人民的。” 虽然得到了想要得到的一切,苏联人对英国人的怨气依然未消。宴会进行到一半时,斯大林突然将矛头对准了英国陆军参谋长——毕竟丘吉尔过生日,再挑衅人家太不厚道了——他因布鲁克在1942年8月莫斯科第一次会议上对苏联人的生硬态度耿耿于怀:“布鲁克将军,你对红军是不太友好的,一直在挑剔我们,”他告诉巴甫洛夫,“让他到莫斯科来,我会请他看看,苏联人并不是孬种,交交朋友是非常值得的。” 布鲁克非常惊讶,他非常了解苏联人的性格,知道自己“如果继续忍气吞声地坐着,那么他可能对我有过的任何尊敬都会丧失殆尽,以后还会继续对我发起攻击”。于是,布鲁克忽地站了起来,同样用眼睛死死地盯住斯大林:“我为此感到惊讶,您竟然觉得有必要对我提出这种毫无根据的指责。您一定记得,今天上午我们在讨论掩护计划时,丘吉尔先生曾说,‘在战争中,真理必须由谎言来护卫’。您一定还记得,您自己也曾对我们说过,在您指挥的所有伟大战役中,您总是不让外界知道您的真正意图。您告诉我们,您的假坦克和假飞机总是集中在那些有直接关系的战线上,而您的真实意图完全被保密的外衣掩盖。元帅,您被假坦克和假飞机引入歧途了,以至于未能观察到我对苏联红军的真正友好感情,您也没有看到我对红军全体指战员的真正的同志情谊。” 听完巴甫洛夫的翻译,斯大林的表情有些古怪。他转身告诉丘吉尔:“我喜欢这个人,他说得对,今后我必须跟他好好谈谈。” 宴会结束后,斯大林通过巴甫洛夫告诉布鲁克:“最好的友谊是建立在误会基础上的。” 事实上,斯大林的确冤枉布鲁克了。布鲁克日记里的一段描述说明,他对这位苏联领导人有着很高的评价:“在这次会议以及后来与斯大林的接触中,我很欣赏他那优秀的军事头脑和敏锐判断力。他的所有陈述和观点中既没有任何战略性错误,也没有对形势的错误分析。在这方面,他比另外两位元首都强。罗斯福并不是一位伟大的战略家,他通常都是把这些事务交给马歇尔或莱希处理。温斯顿的判断力更不稳定,他有时可以做出正确的判断,但他太冲动且缺乏思考,很容易做出不合适的计划。”有人戏称,对总是习惯乱踩油门的丘吉尔而言,布鲁克是他绝好的刹车。 紧张的时刻很快过去了,接下来是一连串祝酒。丘吉尔提议,为两位显赫贵宾的健康干杯,罗斯福则提议为丘吉尔的健康干杯,并祝他长寿。之后斯大林也表达了类似的意思。在这种非官方宴会上,大家发言非常自由。马歇尔和莫洛托夫都讲了话。一向不太喜欢抛头露面的霍普金斯也站起来“出息”丘吉尔:“经过长期彻底研究,我认为英国宪法是不成文的,战时内阁的权力和组织是没有具体规定的。所有的一切就是温斯顿·丘吉尔随时要它们怎样就是怎样的。”这句话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丘吉尔非常生气,却无法当场发作,他对这位“影子总统”一向非常敬重。他在回忆录中写道:“霍普金斯的话毫无根据。诚然,我在指挥战争的过程中,从国会和内阁同僚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忠诚支持,我也很少在什么重大问题上遭到否决。但我不止一次以自豪的心情提醒我的两位伟大战友,在我们三人之中,只有我随时都可以被根据普选原则自由选举出来的下院解除职权,也只有我才要每天受到代表国内各政党的战时内阁的舆论监督。罗斯福总统的任期是有规定的,他不仅是总统,还是军队总司令。斯大林在苏联以前好像是,而现在肯定是总揽最高权力的。他们可以用命令行事,而我必须进行说服和劝导。” 丘吉尔的话似乎不假。在战争尚未结束的波茨坦会议期间,正在开会的丘吉尔就被罢免了首相职务,并由此产生了一句名言。斯大林因此嘲笑他,老丘不以为然地回应:“我打仗就是为了保卫人民有随时罢免我的权利。”他还引用了一句古希腊作家普鲁塔克的名言:“对他们的伟大人物‘忘恩负义’,是一个伟大民族的标志!” 三位领导人友好而谄媚地相互敬酒,以表达他们对会议结果的满意,并在敌人面前表现出亲密的战友关系。但除了联合击败德国和日本的战略,三方还遗留许多问题没有解决。丘吉尔在回忆录中写道:“我们在德黑兰做出计划的根据是对苏联在战后态度的怀疑,我想这是有悖于西方民主的。”英国战史专家艾迪·鲍尔评论道:“从现在看来,西方国家寻求长期利益反而恰恰是正确的,因为这也正是斯大林和苏联所寻求的。” 莱希对没完没了的敬酒感到厌烦。金看见斯大林从椅子上站起来,绕桌子走向每个人,与之碰杯,他觉得蛮有意思。宴会散了以后,斯大林迟迟不肯离开。丘吉尔向他走过去,同样兴高采烈地说:“英国正在变成粉红色。” “那是健康的象征,”斯大林说,“我想称丘吉尔先生为我的朋友。” “叫我温斯顿好了,我在背后称呼您乔。”——乔是苏联人对斯大林的昵称。 “不,我要称您是我的朋友。请允许我称您为我的好朋友。” 丘吉尔举起了酒杯:“我为无产阶级大众干杯。” “我为保守党干杯,”斯大林说,“谁将指挥‘霸王行动’?” “总统尚未做出最后决定,但我几乎可以肯定地说,他将会是坐在我们对面不远处的马歇尔将军。”英国人这次完全猜错了。 “有一点是很清楚的,”布鲁克同样对冗长的会议感到厌烦,“在解决战争问题时,参与的政治家越多,战争的结束就越推迟!”此言不虚,政治家总想通过会议来体现自身价值,军事家的舞台是刀光剑影的战场。而会议总是费时、扯皮和没完没了的。 对苏联人来说,德黑兰会议无疑非常成功,他们得到了最想要的东西——开辟第二战场的具体承诺。罗斯福与斯大林之间的第一次会晤似乎表明,将来他们会更加紧密地合作。美国总统发现,斯大林虽然比自己想象的固执,但还是“可以接近的”。两人分手时,罗斯福说:“我们是带着希望和决心来到这里的。在我离开时,我们无论事实上、精神上,还是目标上,都是朋友。” 一轮接一轮的会议还没开完。12月2日,罗斯福和丘吉尔重新飞回开罗,解决他们自己的遗留问题:是把一切力量都集中于“霸王行动”中,还是同时进行罗斯福已经向蒋介石许诺的在缅甸的强大攻势。 英国人在德黑兰碰了钉子,现在丘吉尔终于有了最好的借口,“霸王行动”需要更多的登陆艇,因而无法在远东再发动大规模两栖攻势。英国人解释说,如果拨出“海盗”计划所需要的兵力,出兵法国的行动就可能遭遇失败。莱希和金向总统提出“不能对中国人食言”,如果中国退出战争,美军在太平洋上面临的压力将急剧增大。马歇尔特别警告说:“如果取消‘海盗’计划,蒋介石就不会让中国军队参加‘人猿泰山’行动。因此,在缅北就不会有新的战斗,这将对太平洋战场产生重大不利影响。” 12月4日下午召开了第一次全体会议,罗斯福一开始就宣布“他必须在12月6日离开开罗”,所有各项报告都要在12月5日晚上准备完毕,以便取得最后协议。会议在一番争吵后结束,毫无结果。 德黑兰会议影响了远东形势,斯大林答应打败德国后参加对日作战,使得中国对取得最后胜利的作用不那么重要了。僵局在第二天被戏剧性地打破。罗斯福给丘吉尔发了一封简短的电报:“‘海盗’取消。”丘吉尔闻讯,欣喜若狂,给伊斯梅打电话时用暗语说:“能自治其心之人,胜于能攻城略地之人。”当晚,罗斯福对郁郁寡欢的史迪威说:“4天来,我顽固得像一头驴,但我们没有取得任何进展。”这是整个战争期间罗斯福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断然驳回参谋长们的意见。 12月7日,一个由霍普金斯起草并经罗斯福和丘吉尔审核同意的电报被发往重庆:“与斯大林会晤的结果,使我们需要在春末对欧洲大陆展开大规模作战,相当可能在1944年夏末结束对德战争。上述行动需要大量登陆舰艇,因而无法再把足够的兵力用于孟加拉湾的两栖作战,同时又发起‘人猿泰山’以确保孟加拉湾行动的成功。”——老酒能够想象到蒋介石收到这封电报时愤怒又无奈的表情。 蒋介石在开罗会议后曾夸下海口,他的任何要求罗斯福都不会拒绝。然而,他不知道中国短暂的大国地位已被美、英两国在德黑兰出卖了。美国财政部部长摩根索直截了当地拒绝向国会提交新的10亿美元贷款计划,因为“(重庆政府)正在迅速消耗它的友好资本”。随后,罗斯福同样采取了比较强硬的态度。 从开罗前往金字塔的旅途中,罗斯福似乎不经意地告诉丘吉尔,他不能让马歇尔离开自己。因为没有他在身边,“我晚上甚至无法入眠”。罗斯福认为,仅仅“霸王行动”不能成为马歇尔离开华盛顿的理由。罗斯福已经做出了另一个艰难抉择,他没有听从霍普金斯和史汀生的建议,也没有迎合斯大林和丘吉尔的个人偏好,现在他就新人选德怀特·艾森豪威尔向丘吉尔征求意见。虽然对此感到惊讶,丘吉尔还是说“这事应该由总统决定”,“我们对艾森豪威尔将军也是非常欢迎的”。 回国之前,罗斯福召集艾森豪威尔一起前往突尼斯。两人上车时,罗斯福说:“艾克,你要去指挥‘霸王行动’了!”艾森豪威尔当然知道获得职务之艰辛,它并非因众望所归,而是来自总统的力排众议。士为知己者死,小艾迅疾向领导表态:“总统先生,我知道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我希望不会让您失望!” 被老酒称为“会议之年”的1943年,即将落下帷幕。政治家累得精疲力竭,可以暂时回家歇歇去了,终于轮到一众军事将领粉墨登场了。但目前我们尚无闲暇去欣赏艾森豪威尔在欧洲的精彩表演,就在开罗会议召开的前三天,1943年11月20日,美国海军陆战队第二师和陆军第二十七步兵师,已经向日军盘踞的马金和塔拉瓦环礁发起了两栖登陆。尼米兹海军上将沿中太平洋的迅猛进攻将大大加快太平洋战争的进程! 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 在马绍尔群岛东南、所罗门群岛东北方向,北纬3度38分至南纬2度67分、东经172度99分至176度84分之间,有一串呈西北—东南走向,绵延800公里的环礁群。1788年6月20日,英国东印度公司商船“夏洛特”号发现了其中最大的塔拉瓦环礁,船长托马斯·吉尔伯特便以自己的名字为随后接连发现的一系列环礁所组成的群岛命名。 吉尔伯特群岛横跨赤道,由塔拉瓦、马金、阿帕玛玛等16个珊瑚礁组成,总面积约281平方公里。诸岛土壤贫瘠,因雨水冲刷缺乏植被,但其珊瑚砂地质和平坦的地形非常适宜修建机场。1892年,英国人将其归入“英属吉尔伯特及埃利斯群岛”管辖。 战前最后一次人口统计表明,岛上有土著26000人,另有白人和华人约100人——世界凡人群处皆有华人——人口密度为太平洋各群岛之冠。因处于美国和澳大利亚的海上交通线上,群岛的战略地位非常重要。 太平洋战争爆发之后第三天,1941年12月10日,日军第四舰队下属横须贺海军第六特别陆战队一部,在松尾景辅少佐率领下登上了马金和塔拉瓦环礁,当地少许英国行政官员闻风而逃。战争初期,交战双方对偏远一隅的吉尔伯特群岛均缺乏足够重视。日军仅将此处当成一个侦察飞行中转站,在马金环礁建立了一个水上飞机基地,在塔拉瓦及以西的瑙鲁岛修建了机场。1943年初,日军机场陆续投入使用,对美澳海上交通线构成了重大威胁。盟军当然不能置之不理,只是当时还顾不过来。 1942年7月,华盛顿颁布了“瞭望塔计划”,其第一阶段任务是夺取日军占据的图拉吉和正在修建机场的瓜岛。为分散日军注意力,尼米兹上将精心策划了一系列佯动。其中之一,就是攻击吉尔伯特群岛最北端的马金环礁,这一任务交给了海军陆战队第二突击营。 因为由埃文斯·卡尔森中校一手组建,第二突击营又称作“卡尔森突击营”,他们在中途岛战役时已经亮过相。卡尔森的经历颇具传奇色彩。1912年,年仅16岁的他主动辍学,虚报年龄参加了美国陆军,1916年服役期满后以上士军衔退役。几个月后,卡尔森再次恢复现役,参加了美国对墨西哥的军事行动。1917年4月,美国参加一战,卡尔森随远征军前往欧洲,以军事观察员身份观摩了法国的多次战斗,并因负伤获得过紫心勋章,同年5月晋升少尉,12月晋升临时炮兵上尉。1919年,他二度从陆军退役。3年之后,厌倦了推销员工作的卡尔森第三次应征入伍,成为海军陆战队一名二等兵。因曾经在陆军中担任过军官,他后来被送入候补军官学校学习。1923年,重回部队的卡尔森成为一名海军陆战队少尉。 曾三度来华的卡尔森似乎与中国有着不解之缘。1927年,他以海军陆战队第四团情报官的身份到上海服役,当时的顶头上司就是大家熟悉的范德格里夫特。之后,卡尔森到北平东交民巷使馆区出任副官,同时开始学习中文。回国之后,卡尔森在1930年参加了清剿尼加拉瓜游击队的战斗,在一次夜袭中成功将敌击溃,因功晋升上尉军衔,成为陆战队少数具有实战经验的游击专家之一。二度来华在北平领事馆服役,再度回国之后,卡尔森幸运出任了总统佐治亚州温泉公寓卫队副队长,与罗斯福总统建立了不错的私人关系。不过老酒认为,他跟总统的关系肯定没有哈尔西铁。要不开战时,人家哈尔西都已经是海军中将了,卡尔森还不过是个蹩脚的陆战队少校。 中国全面抗战爆发之后,1937年7月,卡尔森以保护美国侨民为由三度来华,任使馆参赞和驻上海海军武官处情报官。此次来华之前,罗斯福与他进行了长谈,要他直接写信向自己汇报在中国的所见所闻。在目睹了“八一三”淞沪会战之后,卡尔森对中国军民的抗日斗争深表同情。随后,他阅读了埃德加·斯诺的《西行漫记》,对中国共产党产生了浓厚兴趣。经美国亚洲舰队司令官哈里·亚纳尔上将批准,卡尔森以军事观察员的身份前往共产党的抗日根据地进行考察。其间,他先后见到了毛泽东、周恩来、朱德、任弼时等中共高层。出于对中共抗日武装的好感,卡尔森与朱德、刘伯承等中共将领结下了深厚的个人友谊。他接触过的中共军政、文化界人士有邓小平、徐向前、聂荣臻、贺龙、叶剑英、左权、林彪、薄一波、陈赓、陈锡联、徐海东、彭真、吕正操、史沫特莱、丁玲、周立波、刘白羽等。 虽然也曾与国民党高层蒋介石、宋美龄、孔祥熙、冯玉祥、何应钦、阎锡山、程潜、李宗仁、孙连仲、蒋鼎文、邓宝珊、马占山、陈公博等有过接触——这对一个小小的美国陆战队上尉无疑是非常风光的——但卡尔森还是对共产党的游击战术最感兴趣,认为它是使日军装备优势得不到充分发挥的最佳作战方式。共产党军队的训练方法、牺牲精神、道德规范给卡尔森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对共产党军队配备政委的做法尤为推崇。在目睹了日军在中国的种种暴行之后,卡尔森形成了自己坚定的抗日主张。他甚至用美国银行的旅行支票购买债券,以示对边区的支持。他还通过史沫特莱把一些债券送回美国换成美元,捐给中国为伤兵筹款的医药救济基金会。在晋察冀边区,他见到了自家近邻白求恩大夫。卡尔森在苏区的考察历时8个月,行程超过3000公里,其间3次穿越日军封锁线。 回国之后,卡尔森开始旗帜鲜明地支持中国人民的抗战事业。他呼吁美国应该立即停止对日本的战略物资供应,对中国提供更多援助。他还出版了在中国的见闻录《中国双星》,公开支持和宣传中国人民的抗日斗争。这一做法严重违反了美国军人不得干政的传统,遭到军方保守派和社会舆论的强烈反对。1938年9月16日,卡尔森接到了不得在公开场合发表类似言论的正式命令。经过一天的思索,卡尔森索性在第二天脱下军装,退出现役。在太平洋战争爆发前的3年里,他坚持不懈地就自己在中国的经历发表演说,撰写文章,为中国人民的抗战事业奔走呼号,“讥笑、批评、攻击都不能使我屈服”。 随着美日关系日趋恶化,1941年1月,卡尔森公开警告国人:日本将会对美国发起突然袭击,太平洋战争随时可能爆发。当年4月,他申请归队获准,被授予陆战队少校军衔。 太平洋战争爆发之后,卡尔森、罗斯福总统的大儿子詹姆斯·罗斯福上尉和一战时期美国的战斗英雄威廉·多诺万——他后来出任美国战略情报局首任局长——联名向总统提议,成立一支隶属海军陆战队的游击部队,用于渗透到敌占区开展特种作战。1942年1月,詹姆斯上尉正式上书海军陆战队总司令托马斯·霍尔库姆少将,提议建立一支类似英国突击队和中国敌后游击队那样的特殊部队,专门执行突击登陆任务。其实詹姆斯能够成为军人,还是颇费了一番周折的,因为他的扁平足并不符合征兵条件。后来,他搬出了总统父亲,极力说服征兵者相信自己的扁平足不会妨碍执行任务。参军后的詹姆斯获得了一项特权,可以不穿军靴,而是穿运动鞋走上战场。 对詹姆斯的提议,霍尔库姆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他自豪地认为,自己手下每一名陆战队员都应该具备那种能力。但詹姆斯毕竟是总统的亲儿子,在可能包括罗斯福本人在内的高层压力之下,霍尔库姆最后勉强同意编组两个突击营。第一营营长就是绰号“红胡子”的梅里特·埃德森中校,就是在瓜岛血岭大出风头,让那条山岭因此改名“埃德森岭”的那位。第二营营长就是刚获晋升的卡尔森中校。 1942年2月,卡尔森和副营长詹姆斯少校从7000名志愿者中遴选1000人组建了第二突击营。这个营在训练、军容等方面都深受中国共产党军队的影响。借鉴共产党军队政治思想工作经验,卡尔森提出每名战士必须知道自己为何而战。他在官兵中经常提到“gung-ho”一词,它后来成为一部电影的名字。这个词译成中文,大意是“工合”或“干活”,第二营因此被很多人称为“工合营”。卡尔森对它的解释是拉近官兵之间的距离,因为共产党军队中官兵是没有高低之分的。他还在营里建立了“公开谈话制度”,对士兵进行政治教育并接受他们的批评,要求军官放弃特权和士兵同吃、同住、同战斗。在圣克莱门特岛进行了短期训练后,卡尔森率第二突击营于5月17日抵达珍珠港前线。 5月25日,卡尔森接到了第一次作战任务,率下属c连、d连前往中途岛,抗击日军可能发起的两栖登陆。南云舰队4艘主力航母在战斗中折戟沉沙,使得日军登陆部队一木支队连中途岛的影子都没看见就打道回府。未与日军交战的第二突击营毫无损失,也谈不上有什么功绩。中途岛战役结束后不久,卡尔森率部于7月返回珍珠港,但很快就接到了新任务:出击千里之外的马金环礁,歼灭岛上日军,摧毁军事设施并搜集情报,尽可能将日军注意力从瓜岛和图拉吉引过去。为确保行动出其不意,美军决定用2艘潜艇运送部队。c连和d连刚从中途岛归来,卡尔森决定带已休息多时的a连和b连执行任务。 就在陆战一师登陆瓜岛次日,8月8日,美军潜艇“鹦鹉螺”号、“舡鱼”号悄然驶出了珍珠港,向西南方向的遥远目标进发。美军选择出动这两艘潜艇,有三大原因:一是其排水量达2700吨,具备超长续航能力;二是两艇提前进行过运输部队的改造,如除保留鱼雷管中的鱼雷,其他鱼雷都被卸载,腾出空间架起了上下床铺以运送更多装备和兵员;三是它们各有两门152毫米甲板炮,必要时可以为登陆部队提供炮火支援。 在中途岛战役中被老酒喻为“酸辣鸡蛋汤”的“鹦鹉螺”号及其艇长布罗克曼少校,是咱们的老熟人了,“舡鱼”号艇长杰克·皮尔斯少校还是初次见面。突击编队指挥官是坐镇“鹦鹉螺”号的约翰·海恩斯中校。除了潜艇原有水兵,两艇共搭载了211名陆战队员——13名军官和198名士兵。 海上航行需要持续整整8天。潜艇本身空间有限,现在又装上这么多人员、装备,生活环境极度恶劣。8月16日上午,“鹦鹉螺”号率先抵达马金环礁附近海域。海恩斯中校伸出潜望镜进行远距离观察,主岛布塔里塔里岛上似乎并无异常动静。黄昏时分,“舡鱼”号前来会合。海恩斯下令次日凌晨陆战队员乘橡皮艇上岸。按照计划,突击队员将在狭窄的布塔里塔里岛靠海一侧、乌基昂贡岬东北8公里处上岸,此处位于日军驻地侧后。美军两个连将从两个地点登陆,兵分两路夹击日军。 当时日军在吉尔伯特群岛驻军很少,仅有海军第五十一警备队下属马金派遣队的90名官兵,大部分驻扎在布塔里塔里岛,指挥官是金光久三郎。接到瓜岛战役打响的消息,金光特意下令加强戒备。几天前,岛上得到了几挺7.7毫米机枪,金光下令在椰子树上建起了瞭望棚,组织手下加紧训练,构筑简单防御工事。他还规定所有人员必须凌晨3时起床,随时应对可能出现的危机。 但是,美军一直没来,金光绷紧的弦渐渐松弛下来,他觉得有些意兴索然。8月16日晚,他破例组织岛上官兵和当地居民举行了一场晚宴,庆祝帝国海军在“萨沃岛海战”中的辉煌胜利。酒足饭饱的日军返回驻地,酣然入睡之时,美军的登陆在暗夜的掩护下已经悄然而至。 当晚,天降暴雨,登陆海域风高浪急。卡尔森中校当机立断,命令两个连在同一地点登陆。陆战队员分乘19艘橡皮艇向预定登陆点驶去。17日凌晨2时,当美军艰难地在预定位置登岸时,发现橡皮艇少了1艘。奥斯卡·皮特罗斯少尉那个班的12名官兵不知所终。主力部队登陆同样遇到不少麻烦,发生多起橡皮艇倾覆事故,一些陆战队员落水,武器丢失。正当卡尔森召集大家准备布置任务时,“砰”,一名士兵的枪不慎走火,清脆的枪声在暗夜中传出老远。鉴于行踪可能已经暴露,卡尔森只好变偷袭为强攻,命令默文·普鲁梅里中尉率a连向日军驻地快速挺进,拉尔夫·科伊特上尉的b连随后跟进。 在日军驻地,一名气喘吁吁的日本巡警将睡梦中的金光叫醒:“南洋兴发会社的神崎长次郎店长告诉我,他在海边听到了枪声,那肯定不是皇军枪械发出的。” 可恶的美国人果然来了!金光一骨碌翻身起床,下令全体队员出动迎击。他同时致电特鲁克第四舰队司令部:“凌晨3时15分,敌军已在马金登陆。”日军先头部队乘装有机枪的汽车、自行车等一切可用交通工具,先行出发,其他人小跑在后边跟随。 3时50分,在日军战地医院附近,普鲁梅里中尉的a连与日军先头部队开始交火。双方各以机枪封锁道路,一时僵持不下。克莱德·托马斯中士招呼几位部下试图从侧翼包抄,被躲在椰子树上的日军狙击手击中阵亡。后来,他被追授荣誉勋章,成为海军陆战队继理查德·弗莱明上尉后获得该荣誉的第二人。美国海军后来将一艘“巴克利级”驱逐舰命名为“托马森”号,舷号de-203。 天色渐亮,兵力和火力均占优势的美军逐渐占据上风。金光只好率部凭借熟悉地形且战且退,同时再次向特鲁克发出了求援电报:“附近海域有美军2艘驱逐舰,请立即派兵前来增援。” 双方在50~100米的距离上互相射击。眼见局面难以迅速打开,普鲁梅里中尉只好向营部求援。正当卡尔森准备将b连投入战斗时,日军身后突然响起了诡异的枪声。 从背后包抄日军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和主力失散的皮特罗斯小分队。皮特罗斯没有听到营长合兵一处的命令,依然率11名部下在大部队登陆点西南1800米处上岸。这一失误歪打正着,金光正在全力应对a连的进攻,未料到另外还有一股美军。皮特罗斯成功摧毁了日军的广播站,毫不费力地迂回到了金光的背后,与正面的a连形成了夹击之势。 虽然战局渐趋绝望,但金光毫无惧色。他不知道美军来了多少人,更不知道出现在背后的只是美军一个班。在组织部下拼死抵抗的同时,金光连续发出了数封急电: “5时30分,我部已被美军包围。” “7时,确定敌海上主力为2艘驱逐舰,登陆兵力至少200人以上。” 将b连投入战斗后,卡尔森呼叫在近海游弋的2艘潜艇提供炮火支援。因为通信故障,“舡鱼”号并未收到卡尔森的呼叫,“鹦鹉螺”号两门152毫米炮此时派上了用场。潟湖中正在向南航行的1艘日军运输艇和1艘巡逻艇被美军潜艇一通炮火击沉,随后布罗克曼下令向岸上的日军阵地发起炮击。 面对兵力数倍于己且有炮火支援的敌人,手下仅有42人的金光彻底绝望了。交战5小时之后,金光向特鲁克发出了诀别电报:“9时05分,全员从容战死。”随后,金光率队发动了两次自杀式冲锋,“全员玉碎”。准确地讲,这才是日军的第一次“玉碎”作战,阿图岛只能算第二次。可能因为本次作战规模太小,被忽略了。 至此,美军实际上,已赢得了本次战斗。 由于缺乏准确情报,卡尔森认为被消灭的只是日军一支小分队。金光所部的顽强抵抗说明,日军主力很可能在岛南一带,随时可能前来增援。此时空中出现了一架日军侦察机,海恩斯中校下令潜艇紧急下潜。失去潜艇火力支援的卡尔森更加惶恐不安。 11时30分,空中再次出现了两架日机的身影,卡尔森下令所有人不准开火,暂时遁入丛林躲避。未能发现目标的日机,草草扔下炸弹后飞走。 接到马金发来的求援电报,第四舰队司令官井上成美立即下令,第二十七驱逐舰分队运送谷浦英男大尉第六根据地部队一部前往增援。在地面部队到达之前,驻马绍尔群岛的基地航空部队受命出动战机前往攻击。 空中出现的敌机加剧了卡尔森的不安。17时他召开了军官会议,提议当晚撤离布塔里塔里岛。詹姆斯和两位连长都不同意,提议按计划撤回潜艇,次日在北部的小马金岛登陆。于是卡尔森留下20人断后,主力部队于19时30分乘橡皮艇返回潜艇。途中多条橡皮艇被巨浪打翻,大部分队员丢失了武器,一些队员再次被冲回海滩上。仅7艘橡皮艇上约100人返回了潜艇。过半数队员包括4名重伤员被落在岸上——他们大部分两手空空,只有负责掩护的20人还有武器。当晚,他们与日军残存的一支巡逻队发生了零星交火。 次日清晨,卡尔森试图派橡皮艇接回岛上人员。不料,撤退途中遭日机空袭,一艘橡皮艇被击沉,潜艇被迫紧急下潜,美军的第二次撤退被迫中断。b连连长科伊特上尉及70名队员仍然滞留在岸上。 不明敌情的科伊特非常悲观,决定向岛上的日军投降。他用英文草拟了一封投降书,交给日本南洋贸易公司兴发会社的员工,委托他递交驻岛日军指挥官——后来盛传向日军投降的是卡尔森而非科伊特,只是没有找到充分证据。岛上已无日军前来接受美军投降。日军援兵迟迟不至,为卡尔森第三次撤退留出了宝贵的时间。当天下午,科伊特利用南洋兴发会社1艘20吨机械动力船驶离布塔里塔里岛,先在小马金岛登陆,之后辗转返回潜艇。在岛民的帮助下,剩余队员傍晚时分乘4艘橡皮艇离开,赶在18日午夜前回到了潜艇。 确信所有队员都已返回,两艘美军潜艇撤离了马金海域。8月25、26日,“鹦鹉螺”号和“舡鱼”号先后返回珍珠港。尽管一个个狼狈不堪,他们仍然被当作英雄受到了驻地官兵的热烈欢迎。 海军陆战队成功突袭马金环礁的消息传回国内,对开战以来很少收到好消息的美国民众来说,无疑是一针兴奋剂。总统儿子亲自参加危险的战斗,更是增添了不少卖点——直到今天,美国对詹姆斯是否参加过本次作战仍存在争议。美国宣传机构开足马力,“奇袭马金”被渲染成一场辉煌的胜利。少数特种兵潜入敌后,大肆破坏并从容撤回,由此成为美国英雄主义的标准版本。1943年,好莱坞拍摄了影片《gung-ho!》,纪念这次作战。 就具体战果而言,美军本次突袭并未给日军造成多大损失。卡尔森报告说,自己亲眼看到的日军尸体就有97具,因此被消灭的日军不会少于160人。对美军的伤亡,卡尔森竟然说撤退时太混乱了,难以准确统计。这让人无法理解,自己人理应比歼敌数更好统计。再说,你查查去了多少人,减去回来多少人不就知道了?这点难题,学数学专业的老酒还是能帮你解决的。后来美军官方公布的数字是:18人阵亡、12人失踪(有3人后被证实阵亡)、14人受伤。日军官方公布的数字是:金光兵曹长以下战死43人、失踪3人,负伤人数不详;生还27人——警备队员18人、机场地勤人员3人、气象观测员4人、翻译2人。老酒窃以为,这次日军提供的数据可能更真实一些。 有9名陆战队员遗憾未能返回潜艇,他们之后的境遇是悲惨的。在与前来增援的谷浦所部周旋12天后,8月30日,弹尽粮绝的美国人向日军投降。他们随后被押往夸贾林环礁。日军起初还准备找机会将他们送回日本看押。后来,日军驻马绍尔群岛第六根据地部队司令官阿部孝壮不顾下属的反对,于10月16日断然下令将9人斩首示众。战后阿部在关岛被处以绞刑,罪有应得。 从战术效果来说,卡尔森接受的三大目标“歼敌、破坏设施、侦察敌情”,勉强完成了第一项。一年后,美军准备发起针对吉尔伯特群岛的“电流行动”时,对那里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从战略意义上讲,尼米兹试图通过突袭行动转移日军注意力的目标并未实现。从具体作战进程来看,此时的美国人显然尚未做好反攻的准备,他们的进攻有点儿杂乱无序。 海恩斯和卡尔森被授予海军十字勋章,得到了媒体的大力吹捧。但是参与行动的军官对卡尔森的指挥能力提出了质疑。从另一个角度讲,意义不大的本次攻击使日本人认识到了吉尔伯特群岛的重要性和防守上的脆弱性,从而开始逐步加强那里的防御。 美军的行动可谓“打草惊蛇”。 从两个突击营营长未来的仕途也可略见一斑。卡尔森随后率第二突击营登上瓜岛,参与了对东海林支队的追击,在战役后期还进行了一次为期31天的大范围巡逻,并由范德格里夫特亲自授予海军十字勋章,但其风头仍被在血岭表现出色的第一突击营营长埃德森中校盖过。纵观卡尔森指挥的几次作战,基本上属于雷声大、雨点小、赚吆喝,其个人指挥并无过人之处。作为一名左派军官,卡尔森的前途并不被人看好。1943年11月,当“电流行动”正式发起时,埃德森已是主力部队陆战二师的上校参谋长,属于不折不扣的中坚人物。卡尔森还仅是新建陆战四师的中校作战训练副主任,只能以观察员身份观摩战场,做一些传递信息的辅助活儿——两人都将在随后的正戏中露面。 2000年,在突袭战中战死的陆战队员有19人的遗体被找到,他们被运回美国高调安葬。美国曾多方寻找被处决的9名队员的遗体,至今未果。 比起随后美军在塔拉瓦环礁的巨大伤亡,这些损失不过是毛毛雨而已。 第五舰队横空出世 第五舰队横空出世4月第一周的一个清晨,空气清新,碧蓝的海面风平浪静。像以往一样,美国太平洋舰队司令官尼米兹上将和参谋长斯普鲁恩斯少将以不疾不徐的步伐走在从驻地前往办公室的路上。尼米兹平时话不多,斯普鲁恩斯更不轻易开口。尼米兹忽然转头问参谋长:“最近舰队高级将领将有一些变动,中太平洋舰队需要一位指挥官,我想让你去。”话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像是在试探对方的反应。看到斯普鲁恩斯不接话茬儿,他接着说:“可惜的是,我更需要你留在这里。” “沉默的勇士”斯普鲁恩斯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他以和缓的语调微笑着回答:“是呀,战争是件大事情。我个人非常希望再和日本人打一仗,但你需要我留在这里,我只好服从。”这种以退为进的回答方式非常艺术,既表达了对出任舰队司令官出海打仗的渴望,又给司令官决策留下了余地,进退自如。 第二天早晨,在同样的散步时间,还是那条小道,尼米兹似乎突然下定了决心,他告诉自己的参谋长:“昨晚我彻夜都在思考人选问题。雷蒙德,你真走运,我最后还是决定让你去。” 尼米兹想让斯普鲁恩斯去的地方到底是哪儿呢? 就在瓜岛战役进入最后收官阶段之时,罗斯福与丘吉尔携一众幕僚在非洲海岸举行了卡萨布兰卡会议。英国人的关注点在欧洲,金上将高调提出的太平洋战略让他们大吃一惊。金指出,远东地区盟军向日本发起反攻的路线有6条。 一是阿拉斯加和阿留申群岛一线。但是北太平洋气候严寒,风大浪急,时有大雾弥漫,不利于投入大部队作战,且对日本维持战争的生命线起不了太大作用,无法在最短的时间内迅速解决战争。这条线路似乎不太可取。 二是以苏联的远东地区为基地发起反攻。这条路线似乎也不行。只要苏联西线战场仍处于德军的强大压力之下,斯大林是不会贸然参与对日作战的,借用基地也不行。 三是以中国为基地发起反攻,现在看来也不太可能,因为存在无法克服的补给困难。况且在西方人眼中,中国人不见得靠得住。 四是东南亚的缅甸。这显然也不太现实,因为英国人被赶得很远,他们已退过了印缅边界。况且丘吉尔对在远东发动大规模进攻缺乏兴趣,让他反攻缅甸还推三阻四。当然最后这句话是金在心里说的。 五是沿新几内亚岛的西南太平洋战线。目前麦克阿瑟和哈尔西正在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配合下与日本人打得不可开交,那里的形势正朝着有利于盟军的方向发展。 六是以珍珠港为基地的中太平洋战线。 金最后指出,在瓜岛和巴布亚战役行将取得胜利之际,日军南太平洋军事重镇拉包尔已经成为盟军下一步需要夺取的首要目标。在这一任务完成之后,盟军的下一个目标是菲律宾。在英国人的一片惊愕之中,金上将继续侃侃而谈:根据以上分析,要收复被日军占领的菲律宾可能的行军路线只有两条,直接横渡中太平洋,或沿新几内亚和棉兰老岛轴线发起进攻。 英国人显然被金抛出来的一系列重磅炸弹给炸晕了,他们在喝了口咖啡后进而提出:盟军的主战场在欧洲,1943年在远东的军事目标仅限于拉包尔和缅甸两地。金铁青着脸告诉自己的盟友,必须将马绍尔群岛纳入1943年的太平洋战略。缅甸战役在11月前注定无法展开,如果盟军在中太平洋再无动作,整整半年时间将被白白浪费。马歇尔立即对金表示支持,提出盟军在太平洋采取的军事行动不会削弱对德作战的兵力。 2月9日,在旧金山召开的美国舰队总司令和太平洋舰队总司令的定期例会上,对太平洋战局进展缓慢感到烦躁的金向尼米兹提出了两大问题:既然哈尔西的部队已经得到了适当加强,为什么不能直接进入布干维尔岛西北的布卡航道?尼米兹回答说,进攻那里超出了盟军陆基航空兵的支援范围,还要越过日军两个空军基地,盟军交通线将受到严重威胁。金接着说,日军撤出瓜岛就是为了更好地加强其他地方,他们会不会在吉尔伯特群岛、埃利斯群岛和萨摩亚群岛一线派出重兵,威胁至关重要的美澳交通线?他建议尼米兹拿下吉尔伯特群岛,彻底消除这一威胁。 尼米兹答复说,日军在马绍尔群岛驻有强大的空中力量,吉尔伯特群岛处于这些陆基战机的打击范围之后。美军即使能够在吉尔伯特群岛登陆,也不一定能守得住。付出重大伤亡代价去占领这些岛屿,最后还要被迫撤出,是不值得的。但尼米兹告诉金,他已派出海军陆战队在埃利斯群岛的富纳富提修建机场,以阻挡日军在那一方向的任何攻势。 接下来金的一番话让尼米兹心花怒放。金指出,再过几个月,将有数艘新型“埃塞克斯”级航空母舰、“衣阿华”级战列舰,以及为数众多的巡洋舰、驱逐舰、俯冲轰炸机和鱼雷机陆续装备太平洋舰队,要求尼米兹就沿中太平洋发动攻势展开研究,制订详细的作战计划。尼米兹向金提出,能否再给一些重型轰炸机?金答应努力给予协调,毕竟那是人家马歇尔和阿诺德管辖范围内的事。 对金主导的中太平洋进攻战略,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毫无疑问是麦克阿瑟。老麦提出,美军针对马绍尔群岛和加罗林群岛的军事行动无法取得陆基航空兵的支持,动用大量海军舰艇势必造成资源浪费,最终导致事倍功半。他继而提出了自己的战略规划:盟军一旦占领拉包尔,沿西南太平洋进攻将是一条最佳路径,可以取道新几内亚北岸和菲律宾南部的棉兰老岛展开攻势。这些任务将主要由他的陆军完成,海军只承担把陆军部队运送到战区、炮击岸上目标、保护海上交通线及补给输送等任务。麦克阿瑟进而说明,实施这一战略存在以下诸多优点。 一、能够充分利用盟军在南太平洋和西南太平洋业已建立的军事基地。 二、能够在澳大利亚与中太平洋的日占岛屿之间建立一条防线,切断中太平洋与东南亚和本土日军的联系。 三、这是一条始终可以得到陆基航空兵支援的进军路线。 四、这条路线上岛屿较大,盟军能够获得足够机动空间,迂回日军重兵防守的据点攻占其防御薄弱的地方,最大限度地减少伤亡。 1943年3月12日,由马歇尔和金共同主持的太平洋作战会议在华盛顿召开。前文提到,三大战区司令官尼米兹、麦克阿瑟、哈尔西以公务繁忙为由一个没来。尼米兹派出了参谋长斯普鲁恩斯少将,麦克阿瑟则以参谋长萨瑟兰少将和第五航空队司令官肯尼中将为代表,哈尔西派出的是战区陆军司令官哈蒙中将和参谋长勃朗宁上校。会上,萨瑟兰将麦克阿瑟的上述意见原封不动地做了汇报,立即引起了以金为首的海军众将领的不满。 3月21日最后一天的会议由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总统特别军事顾问莱希上将主持,代表陆军的马歇尔、阿诺德和代表海军的金悉数到会。会议决定:推迟南太平洋战区、西南太平洋战区对拉包尔钳形攻势的有关作战,北太平洋战区收复阿留申群岛。就在会议即将结束之时,之前几乎没有发过言的斯普鲁恩斯突然张开了嘴。他代表尼米兹向会议提出了沿中太平洋向日军发起进攻的建议。这显然是金的意思,只是通过尼米兹授意,用斯普鲁恩斯的嘴说出来而已。 金立即接过了这一话题。他说,如果不进攻或者至少在1943年内不进攻拉包尔,将太平洋舰队主力放在南太平洋意义不大,他们在中太平洋是可以而且能够大有作为的。如果只是让它们为沿新几内亚—棉兰老岛轴线推进的陆军提供一些辅助服务,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浪费。金进而提出,陆基飞机的活动范围同样有限,那条路线上岛屿面积较大,日军部署兵力相应较多,遭到的抵抗一定很激烈,付出的伤亡也会更大。这条路线的侧翼和后方都会暴露在中太平洋日军面前,进攻态势并不理想,只能采取步步为营的战略逐步推进,其攻击速度可想而知——后来事实证明了这点,即便使用了“蛙跳”战术,麦克阿瑟从巴布亚推进到最西端的比亚克岛也用了近两年时间。金说,如果仅沿南太平洋一个方向发起进攻,日军就能轻易判断出盟军的进攻目标,从容布防,给盟军的进攻带来更大难度。地面部队在推进时受到疟疾和其他热带疾病感染的因素同样不容忽视。 金最后说,如果从中太平洋发动攻势,就可将日军在太平洋上的部署拦腰截断,切断日本本土与南洋资源地区间的海上交通线,这对日本是致命的。中太平洋上所要夺取的大多是相距遥远、面积较小的珊瑚礁或岛屿,即便日军在岛上严密布防,也会因面积太小缺乏纵深,彼此因距离遥远难以相互增援,更易为美军各个击破。这条路线与美军后方基地珍珠港路程较近,能节省部队与运输船只,有利于尽快结束战争。理论上讲,以舰载机为主要攻击武器的航空母舰具有更广阔的活动空间。在苍茫的大海上,以它们为核心组成的特混舰队神出鬼没,走位飘忽,可以寻隙在敌人防线的薄弱处形成重点突破,日军对此是防不胜防的。 斯普鲁恩斯立即和总司令唱起了双簧,提出日本联合舰队在瓜岛战役后行动自由,已经对珍珠港构成了现实威胁。这虽然有点儿危言耸听,但可能性并非完全不存在。斯普鲁恩斯进而提出,将从南太平洋调回、夺取阿留申群岛后返回以及新建造的舰船合兵一处,组成一支庞大的舰队,在短期内迅速夺取日军盘踞的吉尔伯特群岛和马绍尔群岛,能彻底解除日军对夏威夷的威胁,美澳交通线的安全也同时有了保证,对麦克阿瑟和哈尔西的作战也间接提供了支持。 金立即接过了话头:“在现阶段,日本人仍然可以从太平洋的任何方向发起进攻,我们的舰队仅仅投入南太平洋,是否就能彻底击败敌人呢?我们必须将太平洋战场视为一个整体,在此基础上制定战略。” 这毕竟属于重大战略方向的调整,不是在这里随便说说就能决定的。于是马歇尔和金表示,参谋长联席会议在未征得英国人同意之前,不能批准对吉尔伯特群岛和马绍尔群岛的进攻计划。但尼米兹可以就上述作战进行研究。一向刻板的金这次戏演得的确不错,这事他早就给尼米兹布置过了。从会议结果看,金的战略无疑占了上风。 表面上看是进攻路线之争,实际上,反映出美国陆海军之间的深刻矛盾。如果沿西南太平洋发起攻击,那里的岛屿普遍较大,唱主角儿的肯定是负责地面进攻的陆军,海军只不过干一些护航、运输、海空火力支援等边套活儿。而中太平洋岛屿很小,只需要小规模地面部队,取胜的关键是夺得作战区域的制空权和制海权,海军肯定是第一主力。因此,争论双方分别得到了陆海军头面人物——马歇尔和金的鼎力支持。但马歇尔毕竟具有杰出的战略眼光,他后来渐渐转而支持海军的中太平洋战略。至于阿诺德,他竟然意外“叛变”了陆军,成了海军战略的有力支持者。阿诺德对海军下一步将要攻占的马里亚纳群岛“垂涎六尺”,他手中已经有了一种叫“超级空中堡垒”的新式武器。b-29重型轰炸机如果从塞班岛或提尼安岛起飞,就能直接对日本本土发起无限制轰炸。 自1898年美西战争以来,美国海军就面临防守或在丢失后如何收复菲律宾的难题。事实证明,海军认为开战之初菲律宾将会沦陷的预言是完全正确的,即使举世公认的战术大师麦克阿瑟也守不住。直接横渡中太平洋是一条最佳的进兵路线,这是美国海军早已达成的共识。因为沿这条线进攻对日本的威胁最大,将导致他们不得不分兵把守彼此相距很远、无法相互支援的诸多孤立据点。战争爆发以来,航空母舰已逐渐体现出越来越大的价值,重点在于它强大的攻击性和良好的机动性。更重要的是,陆上进攻容易使日军判断美军的进攻方向,从而展开积极防御。而以航母为核心编成的特混舰队神出鬼没,可以寻隙实施重点突破,迅速把战火烧到日本近海,迫使日本联合舰队进行决战。如果美军在决战中获胜,就能直接对日本本土发起进攻。这一点,别说是金和尼米兹那样的正宗上将,连老酒这冒牌中尉都看得出来。老酒窃以为,麦克阿瑟极力反对,更多是出于个人考虑。以他出色的战略眼光,心中肯定也是赞成中太平洋路线的。 正是出于这种考虑,开战之前,美国海军已经订购了22艘新型航空母舰。从1943年中期开始,它们将陆续交付使用。换句话说,用这些无坚不摧的进攻利器去干一下支援陆军的杂活儿,别说军方,就是美国的纳税人也不会同意的。 返回珍珠港之前,斯普鲁恩斯顺便到圣迭戈,视察了准备参加进攻阿留申群岛的作战部队。他同负责训练的霍兰·史密斯海军陆战队少将交换了意见。斯普鲁恩斯对霍兰印象颇佳,认为他是一名敢打敢冲的猛将。一战老兵霍兰·史密斯1882年4月20日出生于美国亚拉巴马州一个律师家庭,从亚拉巴马州立大学毕业后不久就加入了海军陆战队。一战期间,在欧洲作战的他曾获得法国战争十字勋章。作为两栖战专家,霍兰1937年3月被任命为海军陆战队总部作战训练总监。作为海军陆战队元老,他是最早接触两栖登陆作战的。早在1939年,他就已经带领陆战一师的前身陆战一团在关塔那摩开始相关作战训练了。 就像日本海军驱逐舰“雪风”号一样,霍兰同样属于美国海军陆战队的“祥瑞”,有他参与的作战陆战队肯定死人多多。二战爆发时,史密斯任陆战第一旅旅长,不久晋升少将出任陆战一师首任师长——范德格里夫特和鲁普图斯分别是第三和第四任师长。霍兰脾气暴躁,对工作拖拉、笨拙无能的表现极为反感,因此获得了一个唬人的绰号“号叫的疯子”。据说这一雅称来自他名字开头的两个字母“h.m”。 3月15日,金对美国海军舰队进行了重组,太平洋地区的舰队均被授予奇数番号。分别是哈尔西的第三舰队、卡彭特的第七舰队和中太平洋的第五舰队。尼米兹想让斯普鲁恩斯去的地方正是那儿。 了解美国海军的军官都知道,即将从各大船厂开出来的那些航母和新型战列舰,以及众多巡洋舰、驱逐舰和辅助舰只,未来都将加入这支舰队。到1943年秋天,这支舰队将至少拥有11艘快速航空母舰、8艘护航航空母舰、5艘新式战列舰、7艘老式战列舰、9艘重巡洋舰、5艘轻巡洋舰、66艘驱逐舰及36艘运输舰、货船、商船,且很快会有更多的伙伴前来加入。这显然是一支作战舰艇最多、活动范围极广、世界海军史上最强大的舰队。其指挥官拥有巨大的权力,同时将作为击败日本的主帅名垂青史。后来事实的确证明了这一点,最终出任舰队司令官的斯普鲁恩斯,成为二战杰出的名将之一,又有多少人知道后来官至太平洋舰队副总司令的陶尔斯呢? 毫无疑问,这是每一位有事业心的海军军官宁愿付出一切代价去争取的职位。由于这支舰队的攻击核心是航母舰载机,为数众多的“迟到的老哥”认为,年轻的校级飞行员显然不具备竞争这一职位必不可缺的资历,这一职务无疑将由他们中的某人出任。美国海军航空兵的先驱者之一,1911年26岁就第三个取得海军飞行员证书的现任太平洋舰队航空兵司令官约翰·陶尔斯中将,呼声最高。 与此对应,该舰队下属几支分舰队司令官的职务同样炙手可热,如航母舰队司令官、两栖舰队司令官和两栖作战部队司令官等。毫无疑问,航母舰队司令官要由会驾驶飞机的人担任,两栖舰队司令官要从现有海军将领中选拔。由于两栖作战部队至少要担负中太平洋半数以上的登陆作战,指挥官将从海军陆战队或陆军中产生。 尼米兹自有他的独特见解。在他看来,中太平洋部队并非只有海军航空兵,两栖舰队、地面部队及后勤补给同样不容忽视。他更倾向于起用一位有海军航空兵指挥经验,同时熟悉海军和陆战队诸兵种,具备出色组织协调能力的军官出任这一重要职务。经过深思熟虑,他选择了并非海军航空兵出身的斯普鲁恩斯,于是就出现了两人散步时的那一幕。 4月8日,尼米兹写信给金:“鉴于第五舰队正在不断得到加强,我倾向于任命斯普鲁恩斯出任舰队司令官,同时晋升海军中将。”在同一封信上,他根据“他们的长处和可能性”,按顺序提出了一份以查尔斯·麦克莫里斯少将——在北太平洋和细萱戊子郎打科曼多尔海战的那位——为首的五人名单,作为新任参谋长的候选人。 像当初中途岛海战前毫无征兆地接替哈尔西出任第十六特混舰队司令官一样,斯普鲁恩斯对天上突然掉下来的馅儿饼颇感惊讶。这预示着在不久的将来,他将统率整个中太平洋地区的美军部队。尼米兹对斯普鲁恩斯是如此信任,授权他自己挑选手下的得力干将。“如果能挖到哈尔西将军的墙脚,我将任命特纳少将为两栖舰队司令官,霍兰·史密斯少将为两栖作战部队司令官。”至于第五舰队参谋长人选,他选择了老朋友查尔斯·穆尔海军上校。两人的友谊可以追溯到1913年。当时斯普鲁恩斯在驱逐舰“班布里奇”号上担任舰长,穆尔是他的轮机长。 54岁的穆尔是一位方位测定专家,以严谨细致并善于起草作战计划著称,目前他是参谋长联席会议的一名普通参谋。此前,他曾是一艘巡洋舰的上校舰长,因舰只意外搁浅被解除了职务。因为具有突出的战略计划能力,他被安排到华盛顿出任闲职。斯普鲁恩斯在与人交谈时,表现得非常出色,思维敏捷,但他缺乏将那些复杂的、冗长的思路转变为现实作战计划的能力,或者是不屑于去做。这些正是逻辑性很强的穆尔的拿手戏。犯过错误的人,一般很少能再有机会晋升将军,斯普鲁恩斯知道穆尔在华盛顿混得不太如意,迫切希望能有所改变。所以,当他写信给穆尔请他出任自己的参谋长时,后者愉快地接受了邀请。 天资聪颖、精力充沛的特纳和斯普鲁恩斯关系密切。早在一战之前,他们就曾共同在“宾夕法尼亚”号战列舰上共事。在海军军事学院,两人做过三年的同事兼邻居。膝下无子的特纳,非常喜欢斯普鲁恩斯的两个儿子,一有空就逗他们玩。虽然两人性格截然相反,但彼此欣赏对方的才智。 在令人痛心的萨沃岛海战之后,特纳曾一度备受指责。虽然最终结论尚未做出,但由阿瑟·赫伯恩海军上将牵头的调查小组已宣布对他免予处分,因为那次悲剧的责任“应该由大家共同分担,单独指责任何一名军官都是不公平的”。一向以严厉著称的金这次网开一面,他破例出面为特纳和克拉奇利进行开脱:“这两人虽然身处窘境,但已竭尽所能,利用了他们能够利用的一切手段。”或许因为所有人都清楚,在这场几乎波及全球的战争中,迫切需要特纳这种才能非凡、精力旺盛的人物。这一法则同样适用于在中途岛海战中表现欠佳的米切尔,两人都得到了咸鱼翻生的机会。但显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样的机会。远到开战之初的金梅尔、肖特,近到弗莱彻、诺伊斯等人,他们只能选择淡出我们的视线。根据斯普鲁恩斯的推荐,尼米兹答应立即向金推荐特纳。但对霍兰·史密斯,他还需要仔细斟酌一下。 因为斯普鲁恩斯不太了解海军航空兵,尼米兹向他推荐了经验丰富的查尔斯·波纳尔少将——他是“企业”号航母的第二任舰长——出任快速航母舰队司令官。除了上述力量,为第五舰队提供帮助的还有一支精锐之师,由隶属陆军、海军、海军陆战队的所有陆基战机组成,司令官是约翰·胡佛海军少将。 对沿中太平洋向日军发起进攻,尼米兹可谓未雨绸缪。早在瓜岛战役激战正酣的1942年底,他已下令美军从萨摩亚北上,进至邻近的埃利斯群岛,在距离吉尔伯特群岛核心岛屿塔拉瓦环礁仅1300公里的富纳富提岛,修建机场、码头、营房等设施。此举一方面是为了防止日军偷袭盟军南太平洋海上交通线,另一方面也是为下一步进攻做准备。 1943年1月和2月,陆军第七航空队两次派战机飞临吉尔伯特群岛上空进行航空拍照。4月,随着富纳富提机场投入使用,陆军第七航空队b-24重型轰炸机随即进驻,初步具备了向吉尔伯特群岛和瑙鲁岛投弹的能力。 4月18日,尼米兹下令将进驻富纳富提机场的陆军第三七一、第三七二轰炸机中队合编为第十二轰炸机大队,陆军第七航空队司令官威利斯·黑尔少将亲临现场指挥作战。4月20日,黑尔出动22架b-24长途飞行1600公里,对驻瑙鲁岛的日军发起了攻击。尽管遭到日军航空兵和地面炮火的双重拦截,美军依然顽强地向岛上投下了28颗454千克炸弹和45颗227千克炸弹。瑙鲁岛机场跑道和地面设施遭到严重破坏,跑道北端的油库中弹起火。次日,黑尔本拟派5架b-24前往空袭塔拉瓦环礁,不料日军战机主动前来攻击,1架正在装弹的b-24中弹爆炸,周围5架飞机受伤。黑尔只好取消了当天的空袭行动。 4月22日,12架b-24轰炸机首次空袭了塔拉瓦环礁。美军投下的炸弹准确命中岛上日军的兵营、油库,诱发大火。此后几周,美军对吉尔伯特群岛的马金、塔拉瓦、阿帕玛玛等主要岛屿进行了多次空中侦察,取得大量宝贵的第一手资料。 在华盛顿,有关反攻日本路线的争论仍在持续。在综合各方面意见之后,参谋长联席会议不顾麦克阿瑟的坚决反对,提出了一个有利于海军的妥协方案。开辟中太平洋轴线,以此作为反攻日本的主要方向。同时考虑到澳大利亚方面的意见,加之盟军南太平洋部队已在追击退却之敌,参谋长联席会议认为为了配合中太平洋攻势,盟军应沿新几内亚—棉兰老岛轴线继续向前推进,双管齐下。因战场形势变幻莫测,参谋长联席会议没有过早做出最后决定,以使这项计划具有一定灵活性。 这样,尼米兹沿中太平洋的行动就与麦克阿瑟在西南太平洋的进攻形成了一个新的钳形攻势,比目前麦克阿瑟和哈尔西针对拉包尔的钳形攻势更大,作战区域更广阔。参谋长联席会议认为,从两个方向向西推进,虽然会使日军处于内线作战的有利地位,但美国新型航空母舰的威力足以将其抵消。况且,中太平洋攻势既可掩护新几内亚—棉兰老岛轴线的侧翼,也将使日军分兵防守,处于顾此失彼的尴尬境地。 既然出现了两大进攻方向,太平洋战场统一指挥的问题就被又一次提出来。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使进攻配合得更加密切。一些海军军官认为,既然中太平洋被确定为主攻方向,西南太平洋部队处于配合作战的次要地位,由负责中太平洋方向的尼米兹上将出任盟军太平洋战区最高统帅,理所当然。谁都知道,这一安排肯定会使麦克阿瑟暴跳如雷,他的资历比尼米兹老多了。 在美军高级将领中,马歇尔可能是唯一能够指挥他们两人的人,或者取代这两人统率整个太平洋战区的盟军部队。麦克阿瑟连马歇尔的账都不买,肯定不会听金的。我们知道,后来罗斯福连欧洲主战场的“霸王行动”都舍不得放马歇尔走,更不要说相对次要的太平洋战场了。最后,华盛顿做出决定,仍由尼米兹和麦克阿瑟分头指挥,在华盛顿的统一协调下向前推进。 6月1日,尼米兹到旧金山与金进行两个月一次的例行会晤。会议首先听取了洛克威尔少将关于阿图岛作战的专题汇报。金通报了盟军“三叉戟”会议精神,重点是会议通过的《战胜日军的战略计划》。1943年至1944年,盟军除将阿留申群岛的日军赶走,还将分两路向菲律宾的棉兰老岛推进。第一路在占领或瘫痪拉包尔之后,麦克阿瑟上将统率南太平洋部队沿新几内亚北部海岸向棉兰老岛推进。第二路由尼米兹上将率中太平洋部队横渡太平洋,经马绍尔群岛、加罗林群岛向东进攻,首选进攻目标为马绍尔群岛。 金最后指出,尼米兹今后有权调动美军中太平洋的所有部队,不需要事先请示参谋长联席会议同意。对尼米兹之前的请示,他也在会上做出了明确答复,同意斯普鲁恩斯出任第五舰队司令官,同时晋升海军中将,同意特纳出任两栖舰队司令官。金说,如果尼米兹提名霍兰·史密斯为两栖作战部队司令官,他也同意。一向吹毛求疵的金,似乎一下子变得有点儿通情达理了。 报请罗斯福总统首肯之后,金很快下达了正式任命。在中途岛战役整整1年后,1943年6月19日,斯普鲁恩斯晋升海军中将。 那天下午,太平洋舰队司令部的信号杆上升起了一面三星将旗。当时,斯普鲁恩斯要去参加一个海边聚会。下车时,他突然发现,司机已在车辆保险杠上换上了一副表明三星中将的车牌。海军军官以敏锐的洞察力,预测到金一定会批准斯普鲁恩斯的晋升,提前把这些都准备好了。 尼米兹告诉金,他计划回珍珠港后去一趟南太平洋,视察哈尔西部队“脚指甲”行动的准备情况。霍兰·史密斯立即表示,非常愿意陪司令官一起去,看看那些他训练出来的陆战队员。尼米兹表示欢迎,他想利用机会考察一下斯普鲁恩斯推荐的这个人。6月7日,当尼米兹带着霍兰回到珍珠港时,他高兴地看到,第一艘27000吨级的“埃塞克斯”号航空母舰已经停在那里了。这艘船是他在外出时到达珍珠港的。 虽然块头比“列克星敦级”略小,外形也不如后者优雅,但“埃塞克斯级”航空母舰是美国海军结合“约克城级”的使用情况,为适应实战需要量身打造的,采用了一系列新技术和结构设计。航空汽油的装载量达到了880270升,超过“列克星敦级”76%,航速32节,通常载机90架——最多可达100架。新航母配备了出色的损管控制设备、最先进的对空搜索雷达及众多博福斯高炮。随后,由“克利夫兰级”轻巡洋舰改造而成,排水量11000吨,可装载24~30架舰载机的“独立级”轻型航母也将陆续来到珍珠港,其航速达到了惊人的34节。 美国已全面进入了战时体制,其规模经济效应进一步凸显出来。到这年秋天,将有9艘快速航空母舰加入太平洋舰队,其中4艘是最新型的“埃塞克斯级”,5艘是轻型的“独立级”。与1942年底“企业”号独撑危局的窘境相比,美军可谓鸟枪换炮,旧貌换新颜。与此同时,美国海军根据此前在大西洋上以商船改成航空母舰为船队护航的经验,开始利用自己充沛的货轮资源,改造出数量庞大的“护航航空母舰”。这种航母因速度慢、载机少,参加海上战斗的能力稍弱,但承担为两栖登陆部队提供空中保护,对登陆滩头实施火力支援的任务,还是绰绰有余的。后来,当哈尔西借用的英国皇家海军航母“胜利”号结束任务,途经珍珠港回国时,发现那里停满了两只手的手指头都数不过来的崭新的航空母舰。英国水兵终于明白美国人为什么不需要他们了。 为新航母护航的是5艘新出厂的新型战列舰,以及多达三位数的巡洋舰和驱逐舰。仅1943年下半年,美国就有大大小小逾500艘舰艇下水。罗斯福总统严令唐纳德,1943年必须制造出不低于2400万吨的货轮。因为船舶数量急剧增加,酿酒厂甚至来不及生产足够的瓶装酒,来满足船只下水时举行的掷瓶礼——老酒觉得这种说法有些吹牛了。由于润滑油几乎全被分配到作战部队使用,得克萨斯州的博蒙特船厂只好寻找替代品,用熟透的香蕉给滑行台的轨道润滑。 航母数量不断增加,需要携带的舰载机就更多,而且内在质量有了大幅提高。“地狱猫”和“海盗”取代了之前表现尚可的“野猫”,前者是头一批比最新型零式战斗机还略胜一筹的舰载战斗机。尽管因装甲和自密油箱导致机体较重,灵活性不如对手,但它的飞行速度、高度及火力、抗击打能力均优于零战。机翼庞大笨拙的“海盗”时速超过400海里,但它视野小,降落速度太快,不太适合作为舰载机使用。然而,在海军陆战队的飞行员手里,它们取得了一系列显赫的战果。格雷戈里·博英顿少校是海军陆战队的王牌飞行员,他总共击落了22架日机,其中大多数使用的是同一架“海盗”,在中国飞虎队服役期间就曾击落日机6架。随着新式鱼雷机“复仇者”大量装备,在中途岛海战中导致众多年轻飞行员失去生命的“蹂躏者”已不见了踪影。但并不是所有新型飞机都会受到欢迎,虽然sb2c“地狱俯冲者”比备受称赞的sbd“无畏式”速度更快,作战半径更大,携带炸弹更多,将作为海军一线俯冲轰炸机逐步取代“无畏式”,但因操作性能不够稳定,为大部分飞行员所诟病。他们气愤地将这种飞机称作“畜生”。 第五舰队的核心打击力量就是以这些快速航母为主力编组的第五十八特混舰队。它的主要任务是歼灭敌军水面舰艇,为登陆作战提供支援,诸如为封锁登陆地域实施远程突击,在登陆部队上陆前对登陆地段实施航空火力准备,对登陆部队实施战术支援,对威胁两栖作战舰船的空中和海上敌人进行截击等。 这支舰队通常被编成4个大队,每个大队一般辖大型航母和轻型航母1~2艘——总数一般为3艘——如此,一个大队就有200架左右作战飞机。按照半数出击、半数整备的模式投入战斗,足以形成一个百架飞机组成的攻击机群。这种航母大队一般配备快速战列舰1~2艘,由巡洋舰3~4艘、驱逐舰12~15艘担任护航。当特混大队处于巡航状态时,驱逐舰负责外围反潜警戒。当出现空袭危险时,驱逐舰则加入由战列舰和巡洋舰组成的内层环形警戒幕。这些航空大队具有极大的灵活性,既能与其他部队协同作战,亦可单独执行作战任务,还可从中抽调部分舰只,编成水面舰艇突击队执行特别作战任务。雷达性能的不断提高和通信手段的日臻完善,使其自卫能力有了大幅提高。为数众多的油轮、补给船,将随舰队一起行动,使之成为海上浮动的航空基地。第五舰队因此成为迄今海军历史上威力最大、自给能力最强的一支舰队。 “三叉戟”会议之后,参谋长联席会议责成其下属机构——联合战争计划委员会,对马绍尔群岛作战出具计划纲要。该委员会经认真研究后,建议先夺取马绍尔群岛的夸贾林、沃特杰、马洛伊拉普环礁,继而夺取埃尼威托克环礁,随后占领威克岛和吉尔伯特群岛,最后向西可进攻日本联合舰队的核心基地特鲁克,向北可夺取马里亚纳群岛的关岛、塞班岛和提尼安岛。第一步针对马绍尔群岛的作战计划投入两个师的地面部队。 当时美国海军陆战队仅有4个师。陆战一师和陆战二师分别在麦克阿瑟和哈尔西那里,陆战三师7月15日刚刚抵达南太平洋,准备发起布干维尔登陆作战。以陆战三师第二十三团为基干组建的陆战四师还在本土的加利福尼亚整训,年底之前无法参战。因此该委员会建议,在阿留申战役结束之后,将陆军第七步兵师替换分别在澳大利亚和新西兰休整的陆战一师和陆战二师,由他们担纲对马绍尔群岛的作战。 部队大规模换防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马绍尔战役在10月打响,两个陆战师与第七步兵师的换防8月初就应该展开,这意味着麦克阿瑟和哈尔西联手发起的“车轮行动”只有陆战三师可供使用。该委员会建议,在马绍尔群岛战役进行期间,盟军在南太平洋和西南太平洋暂取守势,将战线维持在鲁塞尔群岛、伍德拉克岛、基里维纳岛和布纳一线。 这一建议立即遭到了马歇尔、麦克阿瑟和哈尔西的一致反对。两大战区已经快半年没有大规模军事行动了,这意味着在1943年,麦克阿瑟和哈尔西几乎无事可干。陆军部提出,基于政治或军事考虑,两大战区对拉包尔的钳形攻势一刻都不能拖延。从政治上讲,停止进攻势必引起澳大利亚、新西兰等盟国的忧虑。就军事而言,将使日军预测到盟军会在其他地区发动进攻,马绍尔群岛甚至缅甸作战都会因此受到影响。参谋长联席会议听从了陆军的意见,同意哈尔西和麦克阿瑟的行动不受中太平洋攻势的影响,命令该委员会按战役发起日为11月或12月重新制订计划。尼米兹同时受命制订战术计划提交华盛顿审议。 虽然避免了受尼米兹指挥的“耻辱”,但华盛顿将中太平洋作为主攻方向还是让麦克阿瑟大为不满,况且那里的作战还要抽调他的人马。在发给华盛顿的电报中,他说自己的战线才是对日作战的“主要战场”,计划中针对马绍尔群岛的行动充其量不过是一种“牵制性进攻”。如果将陆战一师从他的战区调走,“在我看来,将瓦解盟军在西南太平洋的攻势”,“对马绍尔群岛的牵制性进攻当然会对西南太平洋的主攻有所帮助,但他们需要的部队应该从华盛顿调集,而不是削弱我的军事力量”。 最后,老麦总结说,华盛顿犯了战略方向错误。日军在中途岛的惨败,就是用航母舰队进攻防御坚固的海岛将会得到何种结果的最佳例证,沿中太平洋进攻最终必将走入死胡同。虽然内心可能赞成中太平洋战略,那个方向速度更快是显而易见的,但麦克阿瑟必须据理力争。否则,到战争结束时,他可能仅仅是“新几内亚的征服者”,而不是“马尼拉的解放者”,他曾在公开场合说过“我会回来的”。 华盛顿不认可麦克阿瑟的说法,但也决定不再从他的战区抽调部队,那势必冒拉包尔作战受挫的风险。为解决进攻马绍尔群岛兵力不足的问题,一些人开始考虑更换进攻目标。联合战争计划委员会进而提出了早已拟就的备选方案——吉尔伯特群岛和瑙鲁岛。除海上兵力之外,夺取上述目标只需一个师加上一个团就够了。 要说这美国人的组织结构真够复杂的了。华盛顿还有一个叫“联合战略调查委员会”的组织,其地位仅次于参谋长联席会议,由斯坦利·恩比克陆军中将、拉塞尔·威尔逊海军中将和穆尔·菲厄查尔德陆军航空兵少将组成。6月28日,他们提交的一份报告为确立中太平洋的优先战略地位提供了有力支持。该报告的主要观点是:从中太平洋发起进攻,能最大限度发挥美国海军的优势,作战成功将确保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安全,缩短西南太平洋盟军的海上交通线。建议1943年底前对马绍尔群岛和加罗林群岛发起攻击。 莱希上将一直是麦克阿瑟忠实的支持者。6月29日,当联合战略调查委员会的三位成员汇报研究结果时,作为主席的莱希破天荒第一个发言:“你们的意见根本不值得考虑。如果美军的战略向中太平洋倾斜,将与现行政策和预期计划完全相反。” 金显然不会高兴,他立即针锋相对地提出:“我的意见恰恰相反!正如三位将军所言,在西南太平洋步步为营,几乎‘一英寸一英寸’地推进,太过费时费力。夺取拉包尔固然重要,但我们的终极目标是东京。从中太平洋发起进攻,夺取马绍尔群岛、加罗林群岛和马里亚纳群岛才是最佳进军路线。” 出乎预料,马歇尔和阿诺德两位陆军将领完全站在了金的一边,中太平洋作为主攻方向的论调明显占了上风。会议责成三人将意见稿提交联合战争计划委员会,进行深入研究后再提出决策建议。 7月19日,联合战争计划委员会向参谋长联席会议提交了一份更加详细的战略分析报告,在强调南太平洋、西南太平洋战区对拉包尔钳形攻势继续进行的同时,列举了在中太平洋发动攻势的具体理由:能够令日军分散空中力量;可以在日军地面和空中力量相对薄弱的地区最大限度地发挥美国海军的优势;可以扩大盟军对日军的打击面,必要时海军能够通过中太平洋支援所罗门群岛的作战。后来在哈尔西遇到困难时,中太平洋快速航母舰队果真及时伸出了援助之手。报告建议首攻目标为吉尔伯特群岛和瑙鲁岛。 在珍珠港,尼米兹和斯普鲁恩斯同样对华盛顿提出的第一个目标马绍尔群岛进行了详细研究。作为一战之后国际联盟交由日本的托管地之一,日军从1935年就开始禁止任何外国人进入此地。 从一件小事就能看出日本人对这一地区的封锁程度。美国著名女飞行员、女权运动者阿梅莉亚·埃尔哈特1937年曾驾驶她的洛克希德vega 5b型飞机(绰号“小红巴士”)尝试做环球飞行。和杜立特类似,埃尔哈特是美国多项飞行纪录的保持者——第一位获得十字飞行荣誉勋章、第一位飞越美国、第一位飞越大西洋的女飞行员,连第一夫人埃莉诺都是她的铁杆“粉丝”,曾提出拜她为师学习飞行。7月2日,在飞离莱城之后,埃尔哈特并未如期抵达豪兰岛,在造梦之旅中神秘失踪。根据航线和通信记录,美国方面判断飞机是在飞抵日本南洋诸岛时失踪的,随即出动以“列克星敦”号航母为核心的舰队进行搜救。日本方面虽然派出了水上飞机母舰“神威”号、海洋调查船“甲州”号配合行动,但禁止美国人登上他们管辖的任何岛屿。美国耗资400万美元的搜救行动最终一无所获,官方只好在1939年宣布埃尔哈特不幸遇难。此事在美国引起了极大轰动。 对女飞行员的神秘失踪,美国国内各种猜测都有。有人说埃尔哈特在飞临南洋诸岛时偶然发现了日本军用机场等敏感设施,飞机被日军击落后,人被处死。还有人说当时她没被处死,而是被押往东京,长期囚禁在皇宫里,直到战争结束前才被秘密处死。其实这回日本人真被冤枉了。2012年,美国“国际历史飞机回收小组”在水下发现了埃尔哈特的飞机残骸,位置在吉尔伯特群岛一带。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日军对南洋诸岛的封锁几乎达到了密不透风的地步。 自从开战之初哈尔西对马绍尔群岛实施“打了就跑”的袭击之后,盟军再未进入那一带海域。据美军情报机构推测,日军在那里至少有6处机场。仅凭推测是无法制订作战计划的,盟军迫切需要从空中侦察敌军的防御设施、近岛水深、珊瑚礁分布、滩头坡度、潮汐等情况,只有陆基战机才能完成所需的大量照片拍摄,因为派航母去危险太大,潜艇拍照因视野不足而效果不佳。美军在附近没有机场可供陆基战机飞赴马绍尔上空进行拍照。 太平洋舰队航空部队参谋长福雷斯特·谢尔曼少将——在瓜岛巡航时丢掉“黄蜂”号的那位——提出一个解决办法:把威克岛打下来,一来为当初牺牲和被俘的陆战队员报仇,二来不就有了可以为拍摄马绍尔群岛照片提供方便的机场了吗?斯普鲁恩斯不予赞同,认为威克岛交通不便。那里虽有一个机场,却没有适合船只停泊的深水区,缺乏作为海空基地的价值。无论现在或是将来,威克岛都不是保卫盟军交通线所必需的。 除了缺乏必要情报,地面兵力不足同样是个大问题。现有兵力无法同时对夸贾林、马洛伊拉普、沃特杰、米利和贾卢伊特五大目标发起两栖登陆。虽然预计届时会有新航母加入,但1943年夏季前后,谁也不清楚如何使用舰载机去对付日军陆基战机,那些初涉战场的年轻飞行员能一下子进入状态吗?如果快速航母舰队兵分五路为五支登陆船队提供支援,因战场距日军重兵囤积的特鲁克很近,他们可能会被兵力集中的日军联合舰队各个击破,犯下山本在中途岛类似的兵家大忌。最重要的是,此时美军缺乏真正的登陆攻坚战经验,之前的登陆大都是在不设防或防御薄弱的海岸进行的。中太平洋部队初出茅庐的水面舰艇和两栖登陆部队,急需一场牛刀小试,磨合技战术和新型武器的前哨战。斯普鲁恩斯的最后结论和华盛顿不谋而合,在1943年暂不适宜直接对马绍尔群岛发起进攻。 但马绍尔群岛是必须加以攻占的。斯普鲁恩斯进而提出,对它的进攻应该像对拉包尔那样,逐步接近,使美军陆基战机能够进行充分的空中侦察,并与航母舰载机协同作战。他选择的目标是马绍尔群岛东南方向的吉尔伯特群岛,并将之称为攻打马绍尔群岛的踏脚石。 其理由如下: 一、盟军在吉尔伯特群岛以东的英属埃利斯群岛富纳富提岛、东南菲尼克斯群岛的坎顿岛建有机场,驻扎在那里的飞机可以直接飞到吉尔伯特群岛上空。如果在塔拉瓦以东560公里的纳诺美亚环礁、以南960公里的努库费塔乌环礁建立战斗机机场,就可为富纳富提的轰炸机提供护航,驻贝克岛的战斗机也可为坎顿岛机场提供补充。上述陆基机场对吉尔伯特群岛形成了合围,对美军来说,这种进攻态势实在再理想不过了。 二、相比马绍尔群岛来说,日军在此地的防御相对薄弱,可以确保首战必胜,为今后的作战积累经验。 三、吉尔伯特群岛本身具有重大价值。塔拉瓦机场可以当作航空基地,潟湖内可以停泊战船,可以以此作为下一步进攻马绍尔群岛的出发基地。 四、夺取此地可以确保珍珠港及美澳海上交通线的安全,正像金刚开始提到的那样。 五、和马绍尔群岛、加罗林群岛、马里亚纳群岛一战后一直被日本托管不同,吉尔伯特群岛战前是英国的殖民地,战后才被日军占领。美军可以从盟国那里尽可能多地收集到有价值的情报。 尼米兹对这一建议深表认可。根据华盛顿的要求,7月初,围绕上述意见制定的作战方案迅速上报参谋长联席会议。 综合太平洋舰队的意见,联合战争计划委员会觉得,去那么多船和人就拿一个目标实在寒酸,面子上也不太好看。就像当初中途岛战役前军令部要给山本五十六加上一个阿留申群岛那样,联合战争计划委员会建议将塔拉瓦西南700公里的瑙鲁岛同时列为攻击目标,战役发起日暂定为1943年12月1日。 7月20日,参谋长联席会议再次召开研究太平洋战略的专题会议。主持人莱希老调重弹,强调中太平洋作战将面临诸多无法克服的困难,势必妨碍麦克阿瑟在西南太平洋的军事行动。金很不高兴:“针对吉尔伯特群岛的作战,对麦克阿瑟百利而无一害。我们在战争之初就订购了22艘航空母舰,它们会陆续投入使用。让这些进攻利器单纯去支援陆军沿新几内亚—棉兰老岛的作战,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浪费。”马歇尔立即进行了补充:“没错儿!如果以这些航母为核心,在中太平洋的广袤水域对日本联合舰队实施打击,就能不断扩大我们的制空权和制海权。即使没有陆基航空兵的支援,一样能够有效保护我们的交通线,对麦克阿瑟将军的帮助只会更大。” 坐在一边的阿诺德频频点头。他想在最短时间内夺取马里亚纳群岛,以便出动b-29对日本本土发起空袭,避免自己的陆军航空队在打败日本的战争中沦为看客。虽然一开始他曾考虑将这一基地选在中国,但那里的机场难以获得足够补给,且极易遭到日军的地面攻击而被放弃。平时一般不发言的阿诺德慷慨地表示:“为了表示我们的支持,陆军航空兵司令部将再派出4个重型轰炸机中队,协助海军对吉尔伯特群岛的作战。”虽然贵为总统特别军事顾问兼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麦克阿瑟的铁杆粉丝莱希瞬间变成了孤家寡人——当年八国联军入侵北京时他也是其中的一员。 当天会议结束之后,金立即向尼米兹传达了最新作战命令,同意他和斯普鲁恩斯提出的方案,在攻打马绍尔群岛之前先取吉尔伯特群岛和瑙鲁岛,作战发起日为11月15日,战役代号“电流行动”。 看到新命令中无端被加上了瑙鲁岛,斯普鲁恩斯不禁皱起了眉头。他认为以美军目前的实力,无法兼顾距离较远的两大目标。况且瑙鲁岛距日本联合舰队司令部所在地特鲁克很近,登陆作战遭到反击的可能性极大。海岸陡峭的瑙鲁不是环礁而是一个真正的岛,周围没有适宜船只停泊的海湾,可供登陆的滩头狭窄,物资卸载非常困难。日军占领该岛之后,一直采掘岛上丰富的磷矿运回本土当作肥料。岛中间有一座很陡的山,从航空照片判断,日军早已在那里筑好了大量工事——岛上众多天然洞穴和日军采矿留下的矿洞稍加改造就会成为坚不可摧的防御工事。加上岛屿面积较大,夺取此处至少需要一个整师的兵力。抛开美军目前兵力紧张的客观因素,即使有一个师也没有足够的运输船运送。斯普鲁恩斯认为将瑙鲁岛改为塔拉瓦以北的马金岛更好,那里日军建有水上飞机基地。况且马金面积较小,防御薄弱,投入一个团的兵力足矣。 尼米兹认可斯普鲁恩斯的意见。不过华盛顿的指令刚刚下达,立即提出反对面子上有点儿说不过去。于是他告诉斯普鲁恩斯:“你的意见不无道理,我可以找机会反映。在新命令下达之前,仍按现在计划进行准备。”斯普鲁恩斯只好暂时搁置个人意见,投入紧张的准备工作中去。 “电流行动”需要尽快确定参战地面部队。7月22日,金再次向马歇尔提出,将正在西南太平洋和南太平洋准备参加“车轮行动”的陆战一师、三师调回中太平洋,参加“电流行动”,因为他们的本职工作就是两栖登陆作战。此举遭到麦克阿瑟和哈尔西的双双反对,这两个师下一步作战任务分别是新不列颠岛的格罗斯特角和布干维尔岛的托罗基纳角。斟酌再三,马歇尔在7月29日答复金,陆战一师、三师暂不调动,依然执行原来的任务。作为补偿,可以将驻珍珠港的陆军第二十七步兵师编入第五两栖军,参与下一步的“电流行动”。虽然第二十七师缺乏两栖登陆经验,但此时距开战还有三个多月,补课时间是很宽裕的。 马歇尔史无前例地将陆军一个整师交给海军指挥,这让金心里非常舒坦。于是他下令将第二十七师编入第五两栖军,归霍兰·史密斯少将指挥。同时被编入的还有海军陆战队的两个守备营和陆军的一个营,加上其他辅助部队共约7600名兵员。说句题外话,老酒倒认为尼米兹和斯普鲁恩斯过于谨慎了。换成日本人,别说是吉尔伯特和瑙鲁,有这么多兵力他们可能直接就冲着马绍尔群岛去了。 一个陆军师换一个陆战师——就多了一个战字——金上将看似并没吃亏,他当初提出调两个师的意思其实就是调一个师。但陆军第二十七师开战前后一直在西海岸执行警戒任务,官兵缺乏实战经验,两栖登陆作战对他们来说是一个非常陌生的概念。他们的作战能力与在瓜岛淬过火的陆战二师不可同日而语。正鉴于此,在最终攻击目标分配上,霍兰·史密斯将他们用于日军防御相对薄弱的马金环礁,如此塔拉瓦这块硬骨头只能由从惠灵顿出击的陆战二师去磨牙了。 7月30日,斯普鲁恩斯精心挑选的参谋长穆尔上校抵达珍珠港。随后一段时间,作战处处长福雷斯特尔上校、后勤处长伯顿·比格斯上校、通信处长阿姆斯特朗中校等骨干军官陆续到位。这个参谋班子仅是哈尔西参谋人数的一半。根据尼米兹和斯普鲁恩斯的指示,第五舰队参谋部迅速开始紧张的作战计划制订。 8月5日,尼米兹宣布第五舰队正式成立,同时任命斯普鲁恩斯中将为司令官。据一位司令部的参谋记述:“将军认为,现在把雷蒙德派出去是合适的,他们两人处处不谋而合。”接替参谋长职务的是最近从阿留申群岛调回的“歌剧幽灵”查尔斯·麦克莫里斯少将。同斯普鲁恩斯之前一样,新参谋长和尼米兹同住在一幢宿舍里。麦克莫里斯性格怪异,与他的前任截然不同,但尼米兹善于与频繁更换的同事相处。作为司令官,他不必迁就下属,但这正是杰出领导的高明之处。 斯普鲁恩斯终于如愿以偿,再次弃岸登船了。在担任太平洋舰队参谋长的13个月里,他和尼米兹配合默契,建立了深厚的个人友谊。“为尼米兹做事是一件振奋人心的事情,”在写给玛格丽特的信中,他这样说,“我期待着通过学习他的言行和处事方式,让自己更会忍耐和更宽容,他是我见过的最亲切、最通情达理的人之一。直到现在,他还充满着一个海军军官必须具备的激情、勇气、乐观和信心。”在信的末尾,他写道,“经过1年接触,我从他身上学到了许多。他很好地诠释了广开言路、集思广益而后成大事的含义。”英雄总是惺惺相惜呀! 对斯普鲁恩斯的正式任命最失意的莫过于陶尔斯。退而求其次,他还想去指挥那些航空母舰。但就在第二天,8月6日,尼米兹宣布波纳尔少将出任第五十八航母特混舰队司令官,把陶尔斯彻底抛到萝卜地里去了。 正式任命下达之后,8月9日,斯普鲁恩斯率参谋长穆尔对参战各部进行了巡查。在视察坎顿岛和富纳富提时,他们与胡佛、黑尔共同研究了两栖部队在登陆作战中必须跨越海岛附近珊瑚礁的问题。在努美阿,他们同哈尔西上将和参谋长卡尼进行了磋商。卡尼非常坦诚,但无法提供更有价值的东西。哈尔西负责的是一个战区,斯普鲁恩斯只是一支舰队的指挥官,两人的业务截然不同。中太平洋和南太平洋地理条件差异较大,后者岛屿较大且相距较近,日军可以从容迂回或逃跑。前者一系列小岛相距遥远,无处可逃,岛上的日军一定会死战到底,中太平洋美军部队势必会遭到更顽强的抵抗。 随后,他们从新喀里多尼亚飞往新西兰,视察了担负进攻塔拉瓦艰巨任务的陆战二师。作为海军陆战队的主力部队,陆战二师下辖第二、第六、第八等三个步兵团,炮兵第十团,工兵第十八团,外加一个坦克营、一个医疗营和一个两栖登陆车营,加上其他辅助部队,共有兵员18088人。 两人与师长朱利安·史密斯少将进行了交流。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的朱利安看上去镇静、斯文、谦逊,换上西装就会变成一个有学问的大学教授。他已有34年的从军经历,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曾在海地和尼加拉瓜参加丛林作战,因此获得海军十字勋章,是陆战队中少有的富有实战经验的高级军官之一。朱利安早就开始研究两栖登陆战术。太平洋战争爆发时,他就在负责陆军和陆战队的两栖训练。他和陆战二师经历了瓜岛的磨砺。既然更富经验的陆战一师被麦克阿瑟扣住不放,进攻日军重兵盘踞的塔拉瓦环礁就只好由他担纲了。 史密斯向司令官和参谋长提出,经历了瓜岛之战后,他的师补充了大批新兵,老兵也没有在塔拉瓦这种珊瑚岛上作战的经验。目前战前训练急需两栖作战舰艇,特别希望能多配备一些水陆两栖车。这种登陆工具用途广泛,既能划水,又能爬礁,每小时在陆上能跑24公里。斯普鲁恩斯答应尽量给予解决。在返回珍珠港途中,两人顺便视察了瓜岛,随后去了萨摩亚,穆尔的父亲曾在那里当过40年的州长。之后他们去了圣埃斯皮里图,同特纳的副职、负责塔拉瓦作战的南部战斗群总指挥哈里·希尔海军少将进行了交流。8月22日下午,斯普鲁恩斯与穆尔回到珍珠港,13天总行程19000公里。 尼米兹一向对人宽容厚道,但对妇女和战争的关系有自己的独特看法。他从不欢迎女性到他的战区来,不管是女演员,还是家属——战争期间,从未见过凯瑟琳来珍珠港探亲。如果有人提出派女性到珍珠港工作,他总是一口回绝,末了撂下一句话:“如果形势变得对女性相对安全时,我会及时通知她们来的。” 任何事情都有例外。8月中旬的一天,尼米兹收到了罗斯福总统写来的亲笔信:“亲爱的切斯特,埃莉诺很想到太平洋去。我不同意她去。如果你也不同意,请来信告知。”第一夫人此行的目的是代表红十字会到战场慰问将士,特别是那些伤病员。 一贯讲政治的尼米兹只好打破惯例,违心地用溢美之词“盛邀”埃莉诺前来“视察”。8月23日清晨6时,埃莉诺隐秘飞抵希卡姆机场。驻地司令官沃尔特·瑞安少将计划在家中请她用早餐,他还请拉马尔派几位将军的大厨前来帮忙,其中有斯普鲁恩斯的大厨佩得洛。早餐之后,一些人拿着远航俱乐部的会员证请罗斯福夫人在上边签名。佩得洛没有会员证,他就拿上岸证请她签名。万一佩得洛被卫兵盘问,罗斯福夫人到珍珠港的消息会很快传开的。 当天晚上,尼米兹在寓所宴请罗斯福夫人。席间,他与第一夫人亲切交谈,表现出男主人应有的礼貌。尼米兹充分发挥他幽默开朗的天性,很快消除了众人间的生疏感。埃莉诺也向大家讲述了一些她和总统之间鲜为人知的趣事。晚宴气氛既轻松又融洽。 一边作陪的斯普鲁恩斯——他头天刚从南太平洋回来——对总统夫人印象深刻:“我很荣幸能坐在她的身旁。她容貌妩媚,为人真诚,态度随和,富有幽默感。我们随便问她什么问题,她都愿意公开她的看法。她的确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连斯普鲁恩斯这样的老实人都会说谎,要知道,用“妩媚”来形容埃莉诺的容貌似乎不太恰当。 随后就有了埃莉诺的南太平洋和西南太平洋之行,由哈尔西和艾克尔伯格盛情接待。当她途经瓜岛,再次回到夏威夷时,尼米兹高兴地陪她乘自己的专用汽艇环游珍珠港。知道第一夫人要来,艇上的水兵精心擦洗了游艇,还给红木甲板重新上了新油漆,他们颇为自己的准备自豪。但埃莉诺显然并未注意到水兵为她做的这些精心准备,她的高跟鞋很快将新油漆踩得斑斑点点。尼米兹是个细心人,当他看到艇员因为自己的杰作被破坏而故意做鬼脸时,立即设法分散第一夫人的注意力,使她专注于艇外的美丽景色。 特纳少将火线离开新乔治亚岛战场,返回珍珠港,8月24日,尼米兹宣布由他出任司令官的第五两栖舰队正式建立。特纳将指挥第五舰队所有运输船、货船、登陆艇、扫雷艇等舰艇,配属给他的还有老式战列舰、护航航空母舰及部分巡洋舰和驱逐舰。 特纳到来,立即在玛卡拉帕总部刮起了一阵旋风。参谋长穆尔在日记中写道:“特纳来了,秉持着一贯的严厉作风。但我很庆幸他能来到这里,因为他擅长调兵遣将,我对此感到非常欣慰。我们几乎无话不谈,但凡遇到那些他不愿与斯普鲁恩斯交流的话题,他总是第一时间来找我商量。”特纳疾言厉色,令出必行,哪个军官当着他的面弄错了事实,那他只能祈祷上帝的保佑了。副司令官希尔少将如此形容自己的上司:“他绝不容忍出现任何差错,并且会对犯错者进行严厉斥责。他不仅严于律己,对待部下也十分严格。对于任何反对者都态度强硬。”斯普鲁恩斯如此评价这位海军军事学院的邻居兼同事:“那些令我头疼的大量细节问题,他处理起来却得心应手。”连金都说:“人们只要遇到麻烦,就会去找这个狗娘养的家伙。” 随后,霍兰·史密斯少将抵达珍珠港,特纳亲往机场迎接。在这种场合,特纳表现得非常斯文,史密斯也同样彬彬有礼。可两位个性倔强、粗鲁、爱好嚷嚷的老将,一旦在一起工作,就会表现出他们被叫作“恐怖特纳”和“号叫的疯子”的本性。对两栖作战该怎么打,该由谁指挥,两人想法截然不同,此时的热情不过是假象而已。9月4日,尼米兹宣布,由霍兰·史密斯出任司令官的第五两栖军正式成立。 上述高级职务的任命引发了一系列扯皮事件。有人非议,海军航空兵只任命了波纳尔和胡佛二人。同时第二十七步兵师已受命顶替陆战一师参加战斗,陆军却没有一名军官得到任命。在珍珠港,海军航空兵的发言人当属陶尔斯,而陆军的发言人则是罗伯特·理查森中将。 此前迪洛斯·埃蒙斯中将回国履新。到麦克阿瑟那里晃悠了一圈,不愿屈就,理查森到珍珠港接任了埃蒙斯的职务。艾克尔伯格这才到了西南太平洋,进而给巴顿腾出了位置。在以海军为主的珍珠港,理查森的处境注定会非常尴尬。尼米兹只让他负责中太平洋地区陆军步兵、航空兵的训练和行政工作,并不参与指挥作战。后来一系列事实证明,当初他还真不如去西南太平洋,好歹还能捞上几仗打打。 让理查森气愤的是,陆军航空兵竟然要由海军的胡佛指挥,而陆军一个整师则要接受海军陆战队霍兰·史密斯的指挥。他认为这两名军官都不懂陆军的作战条令,让他们指挥陆军纯属瞎扯淡,这些部队毫无疑问都应该归他指挥。在他的强烈抗议下,尼米兹勉强任命黑尔出任胡佛的副手,但拒绝对拉尔夫·史密斯少将第二十七步兵师的指挥关系做出调整。 前来凑热闹的人还真不少。在海军部任职的哈里·亚纳尔上将——当初批准卡尔森去苏区视察的那位,现在早已退居八线了——跨过太平洋舰队司令部,直接给下属各部队司令官和海军航空兵军官发去信件,征求他们对使用航空母舰和舰长任命的意见。远在南太平洋作战的弗雷德里克·谢尔曼少将也来凑热闹,提出目前海军作战的组织编制和战术方法早已过时,在包括海军航空兵在内的所有混合部队中,非航空兵出身的指挥官都应立即由现役航空兵军官取代。这不仅是针对斯普鲁恩斯,连尼米兹都捎带上了——简直是找死的节奏啊! 失意的陶尔斯可算找到了众多同盟军。当尼米兹征求他对快速航母舰队的使用意见时,陶尔斯以书面形式正式回复,航空母舰是舰队先锋,可以攻击陆上和海上的任何敌人,应为舰队的其他舰艇和两栖部队提供空中支援,因此各舰队司令官均应由航空兵军官担任,或者在他们的参谋部里配备航空兵军官担任高级职务。之后,他明目张胆地说,第五舰队司令官应该是他,而不是斯普鲁恩斯。可能觉得光推荐自己不太好意思,陶尔斯提出了另一个候选人菲奇中将。最后他说,退一万步讲,至少第五舰队的参谋长应该由航空兵军官担任,穆尔同样没有飞行员证书。 陶尔斯在指挥问题上与亚纳尔的亦步亦趋,令尼米兹非常生气。他把陶尔斯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声明除了斯普鲁恩斯,没有人能出任第五舰队司令官,请他不要再指手画脚,妄加议论。灰头土脸的陶尔斯只好写信向华盛顿的亚纳尔哭诉:“直截了当地说,他说我是胡说八道!” 这边葫芦还没按下去,那边瓢又漂起来了。作为陆战一师的首任师长——范德和鲁普图斯不过是第三、第四任而已——霍兰·史密斯具有长期从事两栖作战训练和演习的经验,他和特纳在决定海军陆战队由谁指挥、指挥哪些部队等问题上展开了激烈争吵。特纳认为,部队在舰上或登陆艇上时应该归他指挥,部队作战训练、演习和实战都应如此。霍兰·史密斯对特纳对舰队的指挥权没有异议,但坚持地面部队自始至终都要接受他的指挥——要不让我来干什么? 两人都是火暴脾气,嗓门一个比一个大。霍兰·史密斯大声咆哮道:“我不要什么指挥权,也不要当什么指挥官!给我一支枪,我作为一名士兵去打仗,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多杀几个日本佬!” 特纳立即反唇相讥:“枪,你自己身上就有,还等我把你分到连队去吗?想走,你尽管走好了,恕不远送。”特纳的话还真有毛病,此时陆战二师远在新西兰惠灵顿,让一大把年纪的霍兰去陆军第二十七师,人家年轻的连长还不一定要他呢——他打仗跑不快,还要派专人去保护他。 对两位少将的争吵,上校穆尔显然无法解决,只好将问题交给中将斯普鲁恩斯。这位最后来了个折中,部队训练期间由两人共同指挥,在海上和登陆过程中由特纳指挥,登陆部队在岛上建立指挥部后由霍兰指挥。听起来就费劲,更别说具体执行了。仗打起来时,各阶段就那么好区分吗?人在岸边,一只脚在水里,一只脚在岸上,归谁指挥?问题看似得到了暂时解决,但在具体执行中,两人一定还会大吵大闹的。 两位少将的问题还好解决,但人家理查森也是中将,况且涉及敏感的军种问题,非常棘手,斯普鲁恩斯只好将理查森要求插手指挥的问题提交上将尼米兹仲裁。尼米兹的回答毫不含糊,参加“电流行动”的所有地面部队从训练到作战全部归霍兰指挥。 理查森对尼米兹的答复大为不满,直接把状告到了华盛顿。人家马歇尔在关键问题上还真不护短,他直接回电理查森并抄送尼米兹:“你是太平洋战区总司令的陆军顾问,工作应该由你和太平洋战区总司令共同商定,最后决定权在后者那里。”当初马歇尔让理查森去澳大利亚他不去,后来托陆军部部长史汀生的关系到了夏威夷,老酒猜测马歇尔对他的印象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心有不甘的理查森这才闭嘴到一边凉快去了,但他坚信自己最适合指挥远征部队。虽然同尼米兹依然保持着表面上的良好关系,但他继续以挑剔的眼光注视着霍兰的一切行动。这些指挥和军种间的矛盾犹如埋下的地雷一样随时可能爆炸。如果第五两栖军在前线遭遇失败,高兴的怕不是只有日本人,理查森和麦克阿瑟肯定也会幸灾乐祸的。 8月11日至24日,美、英在加拿大魁北克举行了代号“四分仪”的军事会议。根据会议精神,金在9月1日正式向太平洋舰队下达命令,向日军盘踞的吉尔伯特群岛和瑙鲁岛发起进攻,战役发起日为11月15日。 新作战命令依然包含瑙鲁岛,对此不太高兴的斯普鲁恩斯叫来了特纳和霍兰。在看了瑙鲁岛的航空照片之后,霍兰感到这个地方十分讨厌。他甚至怀疑陆军第二十七师能否攻下这座岛屿。霍兰进而提出,要把陆军第二十七师和陆战第二师全部送上岸,现有运输船和登陆艇绝对不够。况且从地理位置来看,拿下瑙鲁岛对美军的下一步作战毫无用处。最后他说,参谋长联席会议那帮官僚一定疯了,居然不明白现有舰船的运输力量根本不可能把两支作战部队同时输送到相隔很远的两个目标区域。 特纳对霍兰的意见深表赞同,两个性情古怪、脾气暴躁的人难得地想到一起去了。于是三人一起去找尼米兹,建议取消对瑙鲁岛的进攻,将目标改为距塔拉瓦不到200公里的马金环礁。尼米兹不愿在同金会晤之前做出大的变动,他让斯普鲁恩斯以霍兰的名义起草一份备忘录,特纳也在上边签上名字。 美国舰队总司令和太平洋舰队总司令两月一次的例会,于9月25日在珍珠港召开。当金率一众幕僚同尼米兹和他的参谋在会议室里坐下来时,斯普鲁恩斯把霍兰起草的备忘录交给了尼米兹。尼米兹看过后,递给了金。金看后,沉思了一会儿,随后问斯普鲁恩斯:“不打瑙鲁岛,你认为打哪个岛好?” “马金!”斯普鲁恩斯立即回答道。接着他提出了一系列能说服金的论点,马金岛可以修建轰炸机机场,比塔拉瓦距下一个目标马绍尔群岛近200公里。美军夺取吉尔伯特群岛之后,瑙鲁岛对日军同样没有用处,驻吉尔伯特群岛的飞机能对它不断发起空袭使之瘫痪,这里完全可以直接跳过去。 金显然被说服了。“你赢了,”他盯着斯普鲁恩斯说,“我将向参谋长联席会议建议修改计划,请抓紧准备。”两天之后,华盛顿来电确认了以马金替代瑙鲁岛的方案。经过无数次改变,美军“电流行动”终于得到了确认。 9月27日,金在尼米兹的陪同下冒大雨视察了中途岛。因为那次战役太过辉煌,所有人都想在这里留下足迹,不管时间已过去了多久。老酒也想,但中途岛现在好像已不再对外开放了。 就在高层为攻击目标斟酌权衡的同时,美军各项准备工作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之中。6月27日,完成整编的美军第十一轰炸机大队19架b-24轰炸机进驻富纳富提。因飞行员普遍缺乏经验,对塔拉瓦发起的首次空袭就出现了飞行事故。第一架飞机起飞时失事坠毁,在另6架飞机勉强升空后,第七航空队轰炸机大队司令官杜鲁门·兰顿准将叫停了起飞作业。出击攻敌的6架飞机只有2架找到了目标,胡乱投下炸弹后掉头返航。看来美军飞行员提高技术还须假以时日。 确定吉尔伯特群岛为首要进攻目标之后,1943年7月,尼米兹下令在距作战目标更近的区域建立航空基地。8月初,海军陆战队驻富纳富提的三个守备营奉命进驻埃利斯群岛其他岛屿。8月18日,海军陆战队一部在塔拉瓦以东仅560公里的纳诺美亚环礁登陆。28日,第七守备营和两个海军工兵营登岛开始修建机场。8月22日,海军陆战队第二守备营一部在塔拉瓦以南960公里的努库费塔乌环礁登陆。8月27日,第二守备营主力及海军工兵部队登岛开始修建跑道。到10月初,上述两处机场相继竣工,各可供一个中队的战机使用。 8月11日,中太平洋战区陆军司令官理查森中将下令在吉尔伯特群岛以东770公里处的贝克岛修建机场。9月1日,陆军第八〇四工程营、一个暂编高炮营、一个临时空勤中队及其他支援部队携带大批施工器材和物资登岛。仅一周后,该岛机场已初步具备战斗机起降条件。此外,美军还在塔拉瓦和贝克岛之间的霍兰岛建起了一个简易机场,可供战斗中受伤的飞机紧急降落使用。 短短三个月,美军已在吉尔伯特群岛周边建起了六个航空基地。其中富纳富提、纳诺美亚、努库费塔乌机场可供两个轰炸机中队使用,坎通岛机场可进驻两个轰炸机中队和一个战斗机中队,贝克岛机场可进驻一个战斗机中队。11月6日,第七航空队司令部和第五十七特混舰队司令官胡佛少将乘旗舰“柯蒂斯”号水上飞机供应舰进驻富纳富提。 作战区域的情报工作同样不容忽视。目前,美军能收集到的岛屿地图大多属于20世纪初的产物,最新一张海图竟来自104年之前,水流和潮汐的情况只能靠猜测。航空基地建立之后,美军频频出动远程轰炸机,对塔拉瓦和马金环礁实施航拍。9月25日,曾运送卡尔森第二突击营的“鹦鹉螺”号潜艇受命故地重游,利用潜望镜上安装的照相机对塔拉瓦、马金和阿帕玛玛三大目标进行拍照,将三岛的海岸线完整地拍摄下来,并实地勘察了接近岛屿的航道,修正了旧海图上的错误之处。第五两栖军参谋部先后采访了16位曾在那一带居住或旅游过的人员,包括澳大利亚、新西兰和斐济海军的预备役军官或原行政人员,以收集更多第一手资料。 英国皇家海军的弗兰克·哈罗德少校曾在塔拉瓦邻近的柏利基岛生活过15年,养成了研究岛屿周围潮汐的习惯。后来当他听说美军准备在11月20日登陆时,大为震惊。他知道那时将会有一个“躲避的潮流”,水没过珊瑚礁不会超过90厘米。对一般登陆艇来讲,至少要有1.2米的水深才能航行。如果他的说法正确,就预示着美军登陆艇将会在浅海搁浅,携带诸多作战装备的陆战队员必须泅水上岸,伤亡无疑将大大增加。虽然哈罗德被特聘为霍兰的临时顾问随他前往指挥战斗,但他的善意提醒并未引起足够重视,这对美军是一个不可原谅的重大失误。另有4位曾到过那一带海域的航海者——包括前英国邮船“尼马努阿”号船长和一艘三桅帆船的船长,后者是一位拉脱维亚人——被留下来充当领航员。利用这些宝贵资料,穆尔上校的参谋班子开始紧张地制订详细作战计划。 其间,美国海军在一项关键技术上取得了重大突破。太平洋舰队潜艇部队司令官英格利希少将飞机失事遇难之后,痛心不已的尼米兹从布里斯班调来了查理斯·洛克伍德少将来接替他的职务。拉尔夫·克里斯蒂上校晋升少将,接任西南太平洋战区潜艇部队司令官。抵达珍珠港后,洛克伍德首先将目光盯住了困扰潜艇攻击效率的鱼雷身上。在澳大利亚工作期间,他就发现美军鱼雷经常出现“哑雷”现象。起初他证实在水下发射鱼雷比标尺上定深深了11英尺。纠正这一偏差之后,哑雷少了,但提前引爆的鱼雷明显增多。 洛克伍德曾在美国驻英使馆担任海军武官,有机会研究德国潜艇袭击英国商船的第一手资料。他坚信如果鱼雷问题能够得到妥善解决,他麾下的众多潜艇将在未来的战争中发挥更加重要的作用。于是他向国内的军械局提出了一大堆意见,却没能引起足够重视。在华盛顿召开的一次潜艇军官专题会议上,洛克伍德揶揄军械局道:“如果你们不能为我们的潜艇提供打中就炸的鱼雷,那么就让那些厂家去生产玩具手枪吧。看在上帝面上,务请设计一种能把敌舰两侧装甲撕裂的舰艇钩吧!” 他的这番话引起了在座潜艇军官的哄堂大笑。他的直言不讳令军械局一众官僚异常愤怒,但洛克伍德毫不退缩,“如果能说服军械局并付诸行动,我将不虚此行”。军械局最后把责任统统推给了那些通过潜望镜提供发射鱼雷数据的潜艇艇长,还说他们缺乏进取心才导致最终战果不佳。此举使艇上水兵对自己的长官失去信心,部分艇长因此心灰意懒,纷纷要求浮出水面到其他舰艇上服役。 洛克伍德陆续撤换了近1/3的艇长,但这些比较年轻且积极主动的指挥官,击沉敌舰的比率仍与他们发射鱼雷的数量相差很远。洛克伍德确信,是鱼雷存在严重缺点。他的观点得到了太平洋舰队射击检查官汤姆·希尔上校的高度认可。两人于是一起去找总司令。潜艇兵出身的尼米兹当即做出指示,让洛克伍德通知部队把雷管上的磁爆装置拆掉,让潜艇直接射击目标以取得爆炸效果。这样一来,提前引爆的鱼雷少了,但哑弹数目又多了起来。军械局可算逮住了反驳机会:“看吧!问题还是出在瞄准上。”提出调动工作的艇长更多了。 经不完全统计,在美国参战的前18个月中,潜艇鱼雷哑雷率超过70%。后来,美国历史学家哭笑不得地评论说:“这东西的最可靠性能就是它的不可靠性!”作为一种大部分时间藏身水下的隐秘武器,潜艇出行能找到攻击目标的机会不多。要么因自身速度太慢追不上,要么角度不对来不及攻击,或者敌人有驱逐舰护航难以下手。在大部分时间里,他们都是在耐心等待中度过,无聊得简直一塌糊涂。不能爆炸或提前爆炸的鱼雷经常造成临阵误敌,眼睁睁看着敌人的船只绝尘而去,水兵的失望心情可想而知。况且,这种毫无结果的攻击反而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极易遭到敌军护航舰只的攻击,说不定连潜艇和一艇人都要因此搭进去。 美军潜艇闹出的笑话不胜枚举。1943年7月24日,“黑鲹”号艇长劳伦斯·达斯皮特少校接到电令,就近截击在附近海域航行的日军大型油轮“都南丸”号。一句题外话,二战美国潜艇喜欢以鱼的名字命名。后来因为生产潜艇太多,海军负责命名的人员天天拿鱼类百科全书研究,战争结束时,他们几乎成为研究鱼类的生物学家了。 油轮速度一般不快,大喜过望的达斯皮特驾艇很快追上了目标。当时那艘日本油轮既无海空护航,也没走“之”字形反潜航线,简直就是摆在海上的一个活靶子。达斯皮特抑制住心中的狂喜,迅速算出油轮航速、方位,指挥潜艇占领了最佳发射位置。他以近乎垂直的角度向“都南丸”号射出了4条鱼雷。让少校和一众水兵失望的是,他们既没听到鱼雷爆炸的声音,也没看到“都南丸”号倾斜下沉,只观察到油轮舷侧溅起了几朵漂亮的水花! 日本人显然已经发现了美军潜艇,立即转弯加速,准备逃跑。达斯皮特顾不上变换发射位置,直接命令将艇首的两条鱼雷发射出去。这次两条鱼雷全部命中油轮船尾爆炸,“都南丸”号很快失去动力,成了漂在水上的一条“死船”。这回达斯皮特可以猫戏老鼠一样去玩死日本人了。少校不慌不忙地调整好位置,在800米距离上依次射出了8条鱼雷——这几乎相当于拿枪顶着头皮射击。潜望镜中,期待已久的火光并未出现。 “他妈的,没有一条是好的!”达斯皮特拼命压制心中的怒火,下令还剩的1条鱼雷不必发射了,把它带回海军基地,看看到底为什么它们就是不炸。战争初期,回港的日本商船外壳上经常插着一条没爆炸的鱼雷,就像鲸身上插了一支鲸叉一样,颤颤巍巍,让人胆寒。 经过检查,达斯皮特剩下的那条鱼雷表面没有一点儿毛病。经尼米兹上将批准,洛克伍德组织了鱼雷实弹发射实验。之前为了节约,军械局一直反对这么做。他带人对着海边垂直的悬岩发射了3条鱼雷,2条爆炸,1条未爆。他们把那条哑雷捞起来带回珍珠港,终于找到了鱼雷不炸的原因。 正常情况下鱼雷命中目标时,撞针由弹簧弹出,穿过前面的导轨打击雷帽引爆。但有时鱼雷垂直命中目标时,惯性却使撞针被导轨卡住,无法打击雷帽引爆。通过减轻撞针重量,减少撞针与导轨的摩擦,问题终于得到解决。美国潜艇终于有了“会炸”的鱼雷,但此时已是1943年9月,美国参战快两年了。潜艇鱼雷取得的技术突破很快被应用到水面舰艇用鱼雷和航空鱼雷上,这才有了穆斯布鲁格、伯克维拉湾海战和圣乔治角海战的辉煌胜利。 其间,斯普鲁恩斯二次飞赴惠灵顿,检查陆战二师的准备情况。他询问官兵的士气,尤其是那些已娶了新西兰姑娘的老兵。朱利安回答没有问题,官兵士气高得很。斯普鲁恩斯问如何才能保证作战期间指挥不间断,因为再没有比登陆作战更复杂的事情了。一旦出现意外,必将会有重大伤亡。史密斯回答,所有官兵都知道一旦长官阵亡,接下来该受谁指挥,请领导放心。 斯普鲁恩斯询问还有什么困难。陆战二师作战训练主任戴维·肖普中校汇报说,两栖运兵车极度缺乏。这种装备以前只用于后勤方面,负责在登上海滩后将补给物资运上去,因此既无武备也无装甲。得到这些装备之后,陆战二师开始为其安装6毫米的钢板作为装甲,并在上边安装了1挺机枪。另外供单兵使用的肩负式电台体积较大,且不防水,难以满足实战需要。 斯普鲁恩斯认为,目前陆战二师拥有的大约100辆lvt-1型两栖运兵车差不多够用。史密斯补充说,他们最缺的是lvt-2型。这种提高型的运兵车性能更好、马力更大、火力更猛、抗打击能力更强,它们不但装甲厚度达到了9毫米,还装备了3挺机枪,可以从舱内直接向外射击。在美国国内,这种新型运兵车刚刚量产,被优先配置给欧洲作战的部队。斯普鲁恩斯立即发电报给在华盛顿的尼米兹上将。经尼米兹多方协调,最终勉强弄来了50辆,但远远不能满足作战的需要。电台问题在短时间内同样无法解决。 身材矮胖的肖普中校是一位优秀的陆战队军官。他的脸红红的,脖颈很粗壮,他性格顽强且喜欢骂人,他负责策划攻击直到最后的细节部分。肖普想出了一个独特的办法,用航拍照片上显示的厕所数量来测算岛上的日军人数,后来证明这种做法非常有效。由于事先负责登陆作战的陆战二团团长威廉·马绍尔上校突发心脏病,肖普戏剧性地在战前接过了指挥权,并成为这次战役中的关键人物。肖普有在中国服役的经历。为了打好本次作战,正在美国本土负责陆战四师训练的卡尔森中校——1942年8月突击马金环礁的前第二突击营营长、现陆战四师作战训练副主任——受命来到陆战二师,以军事观察员身份协助肖普开展工作,毕竟他曾亲自去过那一带。 按说这战前准备已经够充分了,但之前哈罗德少校提出的潮汐问题依然没能解决。潜艇发回的侦察报告表明,塔拉瓦周边遍布珊瑚礁,登陆艇必须借助黄昏或夜间的大潮才能登陆。权衡利弊之后,霍兰将登陆时间定在了8时30分,一切全靠老天照顾了。 战役结束之后,希尔少将曾回忆起10月12日的一次会议。当时尼米兹、斯普鲁恩斯、特纳、霍兰·史密斯、朱利安·史密斯都在会上。大家详细讨论了战役各阶段应注意的问题,“我们就潮汐问题讨论了一些细节,但我不记得有人关注‘躲避的潮流’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 10月24日,太平洋舰队会议室,参加“电流行动”的一众高级将领参加了第一次全体会议。第五两栖军司令官霍兰·史密斯、陆战二师师长朱利安·史密斯、陆军第二十七师师长拉尔夫·史密斯——三个史密斯第一次坐在了同一张会议桌旁,以至于后来美军士兵将本次战役称为“史密斯作战”,换成咱们,就该说“史密斯斗地主”了。 负责塔拉瓦作战的陆战二师朱利安提出,第一个登陆目标应该是塔拉瓦主岛贝蒂奥邻近的柏利基,之后在那里建立炮兵阵地,对在贝蒂奥登陆的部队进行炮火支援,就像南太平洋部队攻打新乔治亚岛时率先在伦多瓦岛登陆那样。他的提法遭到了第五两栖军霍兰的反对:“这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提议,我们没有时间去建立那样的炮兵阵地。” 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的朱利安看似斯文,但性格坚定,他认准的事情绝对不会轻易放弃。他本拟用陆战二团和八团一起登陆并肩作战,陆战六团留作师预备队。但霍兰将陆战六团和部分炮兵、工兵抽走当作军预备队,朱利安非常不满。他心中的郁闷终于爆发了:“如果不能在邻岛建立炮兵阵地,我的部队在登陆和地面进攻时将遭受重大损失!” 两个史密斯发生了争吵,斯普鲁恩斯只好站出来表态,陆战二师的任务是全力压制岛上日军部队,炮火支援任务由海军舰艇和舰载航空兵承担。朱利安觉得斯普鲁恩斯不提建立炮兵阵地,就是明显偏袒霍兰。但他既然答应提供充足的炮火支援,自己也不好继续坚持。后来事实说明,官大不一定说得就对,朱利安的意见才是对的。 南路战斗群总指挥希尔少将对后勤补给问题表示了担忧。斯普鲁恩斯表示,卡尔霍恩中将已向尼米兹上将保证,后勤物资一应俱全,随时保证足量供应——如果说罗斯福的萧何是生产局局长唐纳德,那么尼米兹的萧何正是太平洋舰队联勤部队司令官卡尔霍恩中将。在座众人之前一直对补给问题忧心忡忡,斯普鲁恩斯的话竟然引发了一片掌声。 陆战二师参谋长埃德森上校——凭血岭之战一举成名的那位——提出,海军陆战队最担心的是水深问题:“第一波登陆部队上岸后,后续部队和一连串满载装备、车辆、弹药、饮水和粮食的登陆艇将陆续驶抵滩头。我们使用的登陆艇吃水仅1.5米,目前得到的水文资料显示,塔拉瓦环礁附近水深介于1~1.5米,平均只有1.2米。这个深度搭载普通兵员的登陆艇勉强可以航行,但搭载重型装备的登陆艇无法通过,很可能因此触礁。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就只能用人力将重装备运上岸去,耗费时间且影响作战。” 特纳明显有些不耐烦,“塔拉瓦的潮汐起落很不规则,这是大自然决定的,无法解决”。刚刚和霍兰吵完架的朱利安,显然还在气头上,竟然将气撒到了自己参谋长头上,“这只是个算术问题,不需要用微分方程来解决。大概埃德森上校习惯于缜密思维,把简单问题复杂化了。水深不能使登陆艇直接抵岸,那就只能用人力拖上去,没什么可讨论的”。虽然斯普鲁恩斯对埃德森的认真态度提出了表扬,但问题最终没能解决,并最终造成了重大伤亡。 会后,斯普鲁恩斯前往机场,迎接从华盛顿归来的尼米兹上将。 次日上午,由尼米兹亲自主持的军事会议再次召开,几乎所有高级将领均出席了本次会议。尼米兹在会议上高调宣布:“参谋长联席会议定于11月20日发起‘电流行动’。如果我们拿下了吉尔伯特群岛,就如同一脚踹开了日军太平洋外围防线的大门,本次作战可谓至关重要的破围之战。我命令雷蒙德·斯普鲁恩斯中将出任战役总指挥。现在,请他发布作战命令!” 斯普鲁恩斯清了清嗓子,正式颁布了“电流行动”的作战命令:“特纳将军将率北部战斗群攻占马金环礁,夺取塔拉瓦和阿帕玛玛环礁的任务由希尔将军的南部战斗群负责,本司令官将坐镇‘印第安纳波利斯’号,随南部战斗群一起行动。”随后,斯普鲁恩斯公布了参战四支特混舰队的组成和具体任务。 一、第五十八特混舰队,即快速航母舰队,指挥官为波纳尔海军少将,负责压制马绍尔群岛、特鲁克、瑙鲁等地日军机场,保障登陆作战顺利进行,并准备随时迎击前来增援的日军主力舰队。该舰队下辖四个快速航母大队。 第一大队:编有航母“约克城”号、“列克星敦”号,轻型航母“考彭斯”号,共有舰载机227架,指挥官由波纳尔少将兼任。战役期间,该大队将在吉尔伯特群岛以北海域展开,负责拦截并摧毁可能从马绍尔群岛南下的日军海、空力量。 第二大队:编有航母“企业”号,轻型航母“贝露森林”号、“蒙特利”号,共有舰载机170架,指挥官为亚瑟·雷德福德海军少将。战役期间,该大队将在马金环礁一带活动,为北部战斗群登陆提供航空支援。一旦日军主力舰队前来挑战,该大队将迅速与第一大队会合共同迎击之。 第三大队:编有航母“埃塞克斯”号、“邦克山”号,轻型航母“独立”号,共有舰载机223架,指挥官为蒙哥马利海军少将。战役期间,该大队将在塔拉瓦一带海域活动,为陆战二师登陆行动提供空中支援。 第四大队:编有航母“萨拉托加”号,轻型航母“普林斯顿”号,共有舰载机112架,指挥官为弗雷德里克·谢尔曼海军少将。战役期间,他们将在吉尔伯特群岛以西海域游弋,监视特鲁克和瑙鲁岛日军的动向。 为上述航母提供护航的是“北卡罗来纳”号、“马萨诸塞”号、“华盛顿”号等6艘新型战列舰以及8艘重巡洋舰、3艘轻巡洋舰和21艘驱逐舰。 二、第五十二特混舰队,即北部战斗群,负责攻占马金环礁,由第五两栖舰队司令官特纳少将任总指挥。下辖各部兵力如下。 运输舰大队:6艘快速运输船、1艘船坞登陆舰和4艘驱逐舰。 登陆舰大队:3艘坦克登陆舰和1艘驱逐舰,负责运送履带登陆车等小型登陆工具。 舰炮火力支援大队:由4艘老式战列舰、4艘巡洋舰和6艘驱逐舰组成,负责为登陆部队提供舰炮火力支援。 航空火力支援大队:由3艘护航航母(载有战斗机48架、鱼雷机36架)、4艘驱逐舰和1艘扫雷舰组成,负责为登陆部队提供航空火力支援。 登陆部队:陆军第二十七师第一六五团、第一〇五团一个营,总计6472人,指挥官为第二十七师师长拉尔夫·史密斯陆军少将。 三、第五十三特混舰队,即南部战斗群,负责攻占塔拉瓦和阿帕玛玛环礁。指挥官为第五两栖舰队副司令官哈里·希尔海军少将。下属各部兵力如下。 运输舰大队:由16艘快速运输舰、1艘船坞登陆舰和7艘驱逐舰组成。 登陆舰大队:由3艘坦克登陆舰和1艘驱逐舰组成。 舰炮火力支援大队:3艘老式战列舰、4艘巡洋舰和9艘驱逐舰。 航空火力支援大队:5艘护航航空母舰(载有战斗机80架、鱼雷机27架、轰炸机27架)和5艘驱逐舰。 扫雷舰大队:扫雷舰2艘,负责清扫登陆海域水雷。 地面作战部队:陆战二师1.8万人,指挥官为朱利安·史密斯海军陆战队少将。 四、第五十七特混舰队:由海军陆基航空兵、海军陆战队航空兵和陆军第七航空队各一部组成,指挥官为约翰·胡佛海军少将。 第一大队:海军轰炸机56架,由胡佛少将亲自指挥。 第二大队:陆军第七航空队重型轰炸机90架,指挥官为威利斯·黑尔陆军少将。 第三大队:海军陆战队战斗机90架、轰炸机72架。 第四大队:侦察机24架及其他作战飞机。第三、第四大队统归莱维·梅里特海军陆战队准将指挥。 上述战机分别部署于吉尔伯特群岛周边的富纳富提、努库费塔乌、坎顿、纳诺美亚、贝克、霍兰等六大机场,任务是攻击塔拉瓦、瑙鲁、马绍尔群岛的日军基地,收集有关航空照片,在地面部队登陆后负责舰载航空兵无法覆盖区域的搜索与攻击任务,保卫盟军六大航空基地的安全。登陆部队夺岛撤走之后,马金、塔拉瓦和阿帕玛玛的防务将由他们承担。另外,珍珠港还将出动10艘潜艇到作战海域,执行侦察、伺机攻敌等任务。 尼米兹和斯普鲁恩斯的上述部署可谓煞费苦心,属于典型的“围点打援”。如果航母舰队专注于支援两栖登陆作战,一旦日军机动部队提前在侧翼设伏,突然发起攻击,兵力占优的美军很可能重蹈南云在中途岛的覆辙。斯普鲁恩斯最后强调,第五十八特混舰队的首要任务是随时做好迎战可能出现的日军机动部队的准备,登陆作战空中支援主要由8艘护航航空母舰承担。 像当初山本进攻中途岛旨在吸引美军航母舰队露头并加以歼灭一样,尼米兹和斯普鲁恩斯迫切希望,美军针对吉尔伯特群岛的进攻行动能够将驻扎在特鲁克的日本联合舰队主力勾引出来,通过一场大战予以剿灭。斯普鲁恩斯在下达给出征的16位海军少将、3位海军陆战队少将、2位陆军少将及各舰舰长的命令中这样写道:“假如日军舰队主力前来阻挠‘电流行动’,挫败敌军舰队将成为首要任务。消灭日本海军的大部分有生力量,将会使我们更快地赢得战争。我们在行动中要时刻做好同敌军舰队交锋的准备。”他此时的处境,和中途岛战役前的南云颇有几分类似。 根据侦察机拍回的照片判断,日军主力部队盘踞在塔拉瓦环礁的贝蒂奥,马金环礁的布塔里塔里岛驻军不到1000人,阿帕玛玛守军不会超过两位数。尽管塔拉瓦毫无争议将会成为第一战场,但出于对日本联合舰队主力反击的忌惮,第五两栖舰队司令官特纳少将、第五两栖部队司令官霍兰·史密斯少将都将随北部战斗群一起行动。因为日军可能的反击肯定来自北面,美军希望用最老练的指挥官去应付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这种部署,和当初南云在中途岛用友永丈市等大尉级军官执行相对轻松的攻岛任务,而将村田重治等佐级军官领军的“a级攻击队”留下来对付可能出现的美军航母是同样的道理。 鉴于此,斯普鲁恩斯特别叮嘱特纳和霍兰,要以闪电速度,最好在一天之内拿下马金,使水面舰艇能够尽快从滩头撤出,掉头迎击随时可能前来挑衅的日军舰队。看到斯普鲁恩斯带这么多兵去还如此小心翼翼,陶尔斯嘲笑他是“杀鸡用牛刀”——老酒觉得真有一点儿这个意思。不过,要让陶尔斯指挥,他肯定觉得各方面都不够用。这是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最好解释。 斯普鲁恩斯将坐镇旗舰“印第安纳波利斯”号,随希尔南部战斗群一起行动。因为战斗一旦打响,这位中将司令官基本就没事可干了。战斗带给他的最大影响可能是,这艘重巡洋舰要参加对贝蒂奥的炮击行动,他再在甲板上无休止地散步,去抢朋友圈封面怕是不可能了。会议最后,参谋长穆尔上校下发了油印的作战计划,整整12大本,逾300页的内容——每本重量超过3磅——其精细程度令人叹为观止。要是换成哈尔西指挥,估计三言两语就结束了。 说曹操,曹操到。正当“电流行动”各项准备日臻完善之时,哈尔西突然从努美阿飞过来了。南太平洋部队即将对日军重兵盘踞的布干维尔岛发起两栖登陆作战,海军作战舰艇远远不足。哈尔西向尼米兹提出请求,让谢尔曼的第四大队在南太平洋再待一段时间,同时再借调一个航母大队。尼米兹本来认为,哈尔西手下的海军力量是够用的。因为第五舰队沿中太平洋的攻势一旦发起,日本联合舰队主力势必被吸引过去,等于变相支持了麦克阿瑟、哈尔西针对拉包尔的钳形攻势。但人家哈尔西毕竟那么大老远跑过来了,不帮忙于公于私都说不过去。尼米兹于是说,借舰队可以,但必须按时归还,不能影响即将展开的“电流行动”。哈尔西对托罗基纳的登陆预定11月1日进行,而“电流行动”发起的时间是11月20日。尼米兹要求哈尔西,登陆部队一旦在托罗基纳站稳脚跟,立即将两个航母大队还给斯普鲁恩斯。 于是就有了前文蒙哥马利第三大队、谢尔曼第四大队对拉包尔的空袭。事实上,两次空袭极大削弱了日本海军航空兵的实力,特别是小泽的第一航空战队损失惨重,短时间内无力再战,又等于变相支援了斯普鲁恩斯在中太平洋的作战。 东西慷慨借出去了,能否原封不动还回来就说不准了。11月5日,尼米兹指示斯普鲁恩斯,在假设两个航母大队无法按期参加“电流行动”的前提下另行拟订应急计划。11月8日,有坏消息传来,“伯明翰”号轻巡洋舰遭到日军鱼雷攻击,受损严重,不得不退出“电流行动”。好在那几艘航母均安然无恙。穆尔以最快速度完成了应急方案的修订:如果谢尔曼和蒙哥马利两个大队无法返回,登陆部队将在现有两个航母大队的支援下先拿下塔拉瓦环礁,然后北上向马金环礁发起进攻。好在后来借出去的两个大队及时归建,应急计划未能用上。 11月5日,“印第安纳波利斯”号上升起了一面三星将旗,斯普鲁恩斯率司令部32名幕僚登上了这艘重巡洋舰。斯普鲁恩斯选择这艘已服役12年的巡洋舰作为旗舰。一个奇怪的现象是,虽然有战列舰一同出行,但二战期间,美日相当数量的高级将领对选择重巡洋舰为旗舰情有独钟,斯普鲁恩斯、弗莱彻、近藤信竹、栗田健男,莫不如此。根据斯普鲁恩斯的要求,木工在旗舰舱室安装了一张直立桌子和一块大图板,航海参谋史密斯少校在上边标出了第五舰队所有舰只和已知日军舰艇的位置,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更新,以使斯普鲁恩斯在任何时刻都能准确地把握全局。 大战在即,穆尔非常希望率全体参谋人员和司令官一起照个相留作纪念。斯普鲁恩斯说什么都不答应。后来一直到了1944年初出征马绍尔群岛之前,气愤的穆尔叫来几名年轻参谋,声称要动粗,说若不就范就将他绑架过去。斯普鲁恩斯这才扭扭捏捏来到舰首甲板,拍下了极为少见的一张合影。 麻烦事还不止照相一件。那些消息一向灵通的记者知晓将要展开的“电流行动”,纷纷提出采访斯普鲁恩斯的要求。这位第五舰队司令官告诉穆尔,不想看到任何一个新闻记者,他不想搞个人宣传而被媒体利用。在写给玛格丽特的信中,他表达了对记者的反感,“国家的每个人,似乎都喜欢自由表达自己对战争的意见和看法,并把它们公布给更多的人知道。如果评论家和官员不够聪明,那就会影响我们的行动。然后日本人就会有一些根据,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穆尔最终说服他接受了一两名战地记者的采访。斯普鲁恩斯虽然礼貌地接待了他们,但是拒绝谈论自己,而只谈战争和团队的努力。记者为此感到非常沮丧,他们本来准备塑造一个英雄形象的。于是他们就去采访和斯普鲁恩斯接触过的人,但得到的信息大部分是错误的。 记者弗兰克·莫里斯写了《我们的幕后将军》一文,坦承所有记者都怕斯普鲁恩斯,“当将军不走动的时候,他就像一只旧鞋子一样一动不动。但他指挥着自己的部下、舰船,还有敌人,他是一个工作狂。如果他有一个缺点,那就是他只要大量的工作,而没有足够的休息”。此表达显然完全错误。穆尔曾说,自己上司最大的特点就是一个字——懒。《时代》记者罗伯特·谢罗德是极少数赢得斯普鲁恩斯尊重的人,他在1944年6月26日《时代》周刊封面对斯普鲁恩斯的介绍也只寥寥数句,“他冷,算计,呆板”,“一个修改版的金上将”,“一个冷血的好战傻瓜”。 11月1日,美国海军功勋战舰“企业”号离驶出了西海岸的布雷默顿船厂,前往珍珠港参加即将开打的“电流行动”。与7月20日进厂时相比,航母侧面足足多了36门博福斯高炮,损管中心也得到改进。飞行甲板分别加长8英尺,加宽了5英尺。甲板下为增加的水兵增设了铺位,舰桥也得到了现代化改进。11月6日,当它缓缓驶入珍珠港时,码头上一位参战军官感慨万千:“如果‘企业’号已经准备好可以战斗了,我也可以!” 北部战斗群离开珍珠港的前一天,尼米兹召集所有高级将领举行了战前最后一次会议。到这个时候,关于作战已没什么可说的了。让大家感到诧异的是,尼米兹一脸严肃。司令官强调本次作战的关键在于速度,他要求斯普鲁恩斯以最快速度拿下目标,以转身对付前来增援的日军舰队,就像山本出征中途岛前对南云的要求那样。 会议持续了1小时。最后,尼米兹板着脸说:“据情报分析,不久前,日本人制定了一个绝对国防圈,吉尔伯特群岛是这个国防圈的外围防线,势必被敌人高度重视。本次作战的成败系于未来全局,希望各位恪尽职守,通力合作。海军应全力支援登陆部队的作战。我如果听到哪个海军军官不愿支援岸上部队,马上撤他的职!” 美军的准备工作看似充分,仍存在诸多不足。前文提到的潮汐问题一直没有得到妥善解决。美军在瓜岛和所罗门群岛积累了一些实战经验,但对付像塔拉瓦这样水文条件复杂和设防坚固的岛屿,还是第一次。 美军在装备和训练等方面也存在一些缺陷。他们没有登陆战专用的指挥舰,只能用旧战列舰临时凑数。南部战斗群希尔少将的旗舰“马里兰”号开战之初在珍珠港遭遇重创,现在虽已修复,但舱室太小,容不下司令部全体人员,而且通信设备非常脆弱,战列舰主炮齐射所产生的震动就会使其全部失灵。两栖运兵车数量不足,驾驶员还没有完全掌握操纵技术。单兵肩负式电台容易进水失灵的问题依然存在。海军没有进行过舰炮摧毁点状目标的精确射击训练,舰载机飞行员习惯于攻舰,缺乏对地攻击的训练。瓜岛表现不俗的陆战二师在新西兰长达7个月的休整中,主要进行的是丛林战训练,没有进行系统的岛屿两栖登陆训练。陆军第二十七师更是着重于陆军常规训练,没有与海军陆战队的战术融合。参战部队太过分散——北起夏威夷南到惠灵顿,距离遥远导致全程协同演练无法进行。上述缺陷为美军在塔拉瓦遭遇重大伤亡埋下了隐患。 就在各路大军厉兵秣马,准备大举向吉尔伯特群岛进发之时,珍珠港再次出现了意外变故。霍兰因指挥问题和特纳又一次发生争吵。他突然发现,自己在指挥系统中地位不明,坚持要求明确自己的指挥权限。在斯普鲁恩斯下达的作战命令中,写明“第五两栖军司令官将在两栖登陆部队旗舰上指挥所有登陆部队”,同时又规定“第五两栖军司令官做出的所有决定必须征得第五两栖舰队司令官认可”。霍兰在特纳之下获得的唯一权限是,“在两栖登陆舰队旗舰坐镇,并对登陆部队和预备队的具体编制向两栖舰队司令官提出建议”。——合着整了半天,我霍兰变成一顾问了。 斯普鲁恩斯曾打算登陆部队在岛上建立指挥所后,由霍兰统一指挥地面部队。但在部队完全集结之后,为了简化指挥系统,提高效率,斯普鲁恩斯和特纳对两个师长朱利安和拉尔夫的命令都跳过了霍兰直接下达。美军在登陆成功之前,拉尔夫和朱利安直接受北部、南部战斗群总指挥特纳和希尔指挥。特纳索性告诉两人,登陆部队成功上岸后,地面部队的指挥权直接下放给他们,没必要再来回汇报了。如此看来,也真没什么要霍兰干的事了。 霍兰怒不可遏,在日记中写道:“一旦登陆部队开始上岸,我理应获得不逊于特纳的指挥权。”争论惊动了尼米兹。眼看前线就要开打,后方还为这点儿事吵来吵去。一怒之下,尼米兹说,霍兰你再吵就别去了,留在珍珠港陪我。毕竟是斯普鲁恩斯自己圈定的人,霍兰最终还是随大队人马一起出发了。用他自己的话说:“只是由于斯普鲁恩斯将军的坚持,我才有幸随部队去了吉尔伯特。” 美军高层间的又一个矛盾就此埋下。因为美军在塔拉瓦出现重大伤亡,一直气不顺的霍兰对外高调宣称:“这仗根本就不应该打。”这让素有涵养的尼米兹勃然大怒。两人的矛盾从此不断升级。后来,在尼米兹圈定的参加“密苏里”号战列舰上的日本投降仪式的名单上,除斯普鲁恩斯缺席预防日本人使诈,高级将领独缺已晋升海军陆战队上将的霍兰。参谋们以为司令官忙得漏了。对他们的善意提醒,尼米兹明确表示:“我就是不想让他去!”霍兰当时表示对出不出席仪式一点儿不在乎,但后来还是说:“这是海军陆战队蒙受的最大侮辱。” 11月初,参战部队陆战二师、第二十七师分别在埃法特和夏威夷进行了最后一次战前演练。3日,北方战斗群先头部队乘3艘登陆舰出发。11月10日,第二十七师第一六五加强团从珍珠港起程,向马金环礁驶去。当天,“企业”号1架“地狱猫”降落时发生意外,弹射军官沃尔特·楚宁中尉奋不顾身地爬上起火的驾驶舱,协助飞行员拜伦·约翰逊少尉逃出生天。这天出动的还有波纳尔少将的第一大队及雷德福德少将的第二大队,他们与北方战斗群平行航行,处于其西北480公里的位置。当舰队推进至吉尔伯特群岛以东1280公里位置后,北方战斗群前往与南方战斗群会合,两支航母大队则驶向预定目标海域,静候可能前来增援的日军舰队。 从11月13日开始,南部战斗群16艘运输舰运载陆战二师的全体官兵,在第三大队护航下从埃法特出发。为其贴身护航的是一支由3艘战列舰、5艘护航航空母舰、5艘巡洋舰和21艘驱逐舰组成的强大舰队。他们的目的地是太平洋上一个代号为“海伦”的小岛。 海上航行72小时后,南部战斗群总指挥希尔少将宣布:“从今天算起的第六天清晨8时30分,我们将攻击吉尔伯特群岛的塔拉瓦环礁。我们将从环礁末端的一个小岛登陆,当地人称它贝蒂奥。登陆之前,我们将用海军炮火和俯冲轰炸机狠狠敲打它。我们将用强大的火力轰击这个地方,直到它变成一片废墟。” 在新西兰休整期间,一些细心的军官会对着海图猜测自己下一步要去的地方。有猜布干维尔岛的,有猜新不列颠岛的,有猜马绍尔群岛的,有人甚至猜到了阿德默勒尔蒂群岛,唯独没人猜吉尔伯特。因为那里全是珊瑚礁,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岛”。华盛顿怎么会选择那里作为进攻目标呢? 对船上18000名陆战队员来说,“海伦”这个带有浪漫色彩的名称并无多大实际意义。同陆战一师刚去瓜岛时一样,谁知道那个鬼地方呢?陆战队员或晒太阳,或无休无止地打扑克,或写家书来消磨时间。经过瓜岛的殊死搏斗之后,陆战二师已经在新西兰休整了7个月。其间,一名士兵为了让他在美国的情人知道自己下一步的去向,想出了一种巧妙的暗语。“我最亲爱的紫罗兰”意思是将开赴特鲁克,“我心爱的紫罗兰”表示去拉包尔。他对塔拉瓦一无所知,只好用了“宝贵的”这个词,意思是自己在海上。士兵在信中不能写上任何暗示他们可能要去打仗的地方。其实,在报界对塔拉瓦战役报道很长时间之后,这些信件才到达收信人手中。 运输舰上,陆战队员分成不同小组,研究从空中拍摄的贝蒂奥照片。参谋军官已经制成了一个4米长的模型,上边标有不同颜色,用各种记号把海滩所有高低不平的地方都标出来。模型上甚至可以看到矮小的椰子树。士兵完全知道自己将在何处登陆,登陆后要做些什么。随着离赤道越来越近,甲板上的炎热程度越来越使人难以忍受。电影机经常出故障,陆战队员浑身淌汗,傻笑着,埋怨说陆战队看不到最新的影片,看的全是老掉牙的旧片子。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会把每部电影都看到“end”。 不知从何时开始,队员中间开始流传塔拉瓦并无日本兵的可笑言论。有人说那里和瓜岛、基斯卡岛一样,只要美军准备发起登陆,日军就会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有人说,那里由海军大佐领导的陆战队已经乘驱逐舰逃之夭夭了。这种传说绝对错误,那里不仅有日军大佐,还有少将。他们不但没有逃走,反而斗志昂扬,摩拳擦掌,等着美军的到来。 除“电流行动”总指挥斯普鲁恩斯中将以外,其他人不可能得到真正的休息。因为战术指挥权已经下放,这位中途岛战役的胜利者有充裕时间穿着夏威夷花短裤,在旗舰漂亮的柚木甲板上悠闲散步,让太阳把皮肤晒得黝黑。还是太平洋舰队参谋长的时候,看到战场指挥官看起来要错过一个机会或即将做出不利行动时,他偶尔也会按捺不住,通过无线电给他们一些建议。尼米兹一直反对这样做,“让他们自己做出决定,抓住他们的肩膀只会束缚他们的行动。只要指挥官有责任心,他们一定会做出他们认为最好的决定”。在即将展开的行动中,斯普鲁恩斯打算忠实执行司令官的这一说法。不远处的战列舰“马里兰”号上,有南部战斗群总指挥希尔少将、陆战二师师长朱利安少将,他打算完全放手,由他们自主指挥。 现在第五舰队力量如此强大,足以掩护参加“电流行动”的两支登陆部队,使之免遭日本联合舰队的袭击。尼米兹上将派去协助哈尔西的航母也正向北进发,去迂回袭击瑙鲁岛上的敌军基地,然后参加在塔拉瓦登陆前的轰炸和炮击。 从现在开始,太平洋舰队开始在数量和质量上对日军占据压倒性优势。目前美国人面临的主要问题,已经由“能否打赢”变成了“能否赢得漂亮”。此外,还有一个重要的补给问题,如何为在太平洋上遥远地方作战的庞大舰队提供补给品和燃料。参加“电流行动”的军舰多达200多艘,要把这些军舰保持在海上,在距离舰队基地珍珠港数千公里的地方连续作战3周以上,需要具有历史上任何国家的海军从未尝试过的大规模后勤和支援行动,那无疑是极其复杂和困难的。 不要紧!卡尔霍恩中将已经集合了一支由运输舰、供应舰、维修船、拖船、驳船、平底船组成的庞大队伍,以及一大批长达100米的油轮。他在富纳富提建立了浮动海军基地。第五舰队维持其200艘军舰和20000名人员所需要的一切,从绷带到炸弹,从草莓、冰激凌、蛋糕到飞机零件,在他那里应有尽有,足量供应。现有的13艘海军油船、大批扫雷舰和维修船组成的小分队仅是海军大规模后勤工作的开始,将随第五舰队的扩充而不断发展。斯普鲁恩斯后来称赞卡尔霍恩:“凡是舰队需要的东西,没有‘比尔大叔’弄不到的。”想想开战之初,美军三支航母编队为了争抢一艘快速油轮而频频变更作战计划的窘境,“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呀! 随着战事发展,卡尔霍恩麾下的船只种类和数量不断增多,还增添了医疗船、收容船、水上干船坞、水上起重机、测量船、架浮桥用的平底船及其他设施,同时配备了一定数量的驱逐舰、反潜舰、扫雷舰负责警戒。其使命是随着战线不断前移,将后勤系统向前推进,使各种作战舰艇能够在靠近作战海域的地区得到急需的补给和修理维护,而不必返回后方基地。如此,就能保持持续的进攻势头,使日军难以招架。到战争后期,美军每天都能让一支航母大队找后勤舰队补给,其余几个大队仍继续与敌人作战。 1942年6月中途岛战役之后,美国太平洋舰队主力一直处于蛰伏状态。现在,他们终于露出了本来的“狰狞面目”,向敌人亮剑了。“印第安纳波利斯”号上,斯普鲁恩斯在给玛格丽特的信中写道:“我的社交生活暂时画上了一个句号,因为我会在船上待一周。对不起,我的信总是如此枯燥,也许将来会有所改善,但还需要一段时间。这可能是圣诞节前几周内的最后一封信,因为我还应为其他战争的事再写出一些文字。” 11月18日,美军南、北两大战斗群在阿帕玛玛和塔拉瓦以西海域顺利会合。参战各部枕戈待旦,摩拳擦掌,在宁静中等待11月20日登陆日的来临。 100万人100年也拿不下的塔拉瓦 100万人100年也拿不下的塔拉瓦1942年8月,卡尔森第二突击营在马金环礁虚晃一枪,匆忙撤走。8月和9月间,随后赶到的日军增援部队陆续夺取瑙鲁岛、大洋岛、阿帕玛玛环礁等地,完成了5月份珊瑚海海战时井上成美第四舰队未竟的事业。 卡尔森的突袭行动并未取得明显效果,反而使日本觉察到吉尔伯特群岛易遭攻击的弱点。鉴于其重要的战略地位,大本营海军部随后决定,大力加强中太平洋地区的防御。第一支受命前往吉尔伯特群岛的部队,是松尾景辅中佐的横须贺海军第六特别陆战队。9月11日和12日,该部先遣队500人乘“生田丸”号、“香取丸”号运输船抵达马金。9月13日,松尾率主力部队1000人登上了塔拉瓦环礁。根据大本营的指示,9月15日,松尾派出一支76人组成的小分队登上了阿帕玛玛环礁,在那里设立了一个海军观通站。至此,日军对吉尔伯特群岛第一次增兵活动顺利完成。登岛日军立即开始修建机场。后来因瓜岛、巴布亚战事双线告急,东京暂停了对这里的增援行动。 当时,中太平洋防务由驻特鲁克的第四舰队负责。联合舰队虽然一贯重视为构成空中侦察网所必需岛屿的战略价值,但认为只需配备必要的航空兵力和若干陆上及海上警备队,就足以确保这些岛屿。因此,当卡尔森突击马金环礁时,岛上驻军只有金光兵曹长所部不超过70人。与此类似,日军在马绍尔群岛、马里亚纳群岛、威克岛等地并无多少地面部队。 瓜岛战局急剧恶化,使大本营对依靠基地航空兵力维持局部地区制空权的信心完全丧失。他们终于发现,中、南太平洋诸岛的防御比原来估计的要脆弱很多。要想守住这些岛屿,除整备基地以便移动和集中航空兵力之外,还须加强地面兵力拖住敌人,最终通过渴盼的舰队决战一举定乾坤,就像当年东乡提督在对马海峡对付苏联人那样。 瓜岛战役惨败之后,日本海军再次开始向中、南太平洋岛屿大举增兵。1943年2月25日,大本营海军部颁布命令,以横须贺海军第六特别陆战队为基干编成第三根据地部队,总部设在塔拉瓦,在司令官友成佐市郎少将率领下担负起吉尔伯特群岛、瑙鲁岛和大洋岛的防务。另外,菅井武雄中佐佐世保海军第七特别陆战队编入第三根据地部队,3月17日进驻塔拉瓦。 4月25日,第二舰队司令官近藤信竹——4天后晋升大将——和第四舰队司令官小林仁、第六舰队司令官小松辉久,联名向海军大臣岛田、军令部总长永野、刚刚上任的联合舰队司令官古贺提出建议,鉴于目前西南太平洋方面(外南洋)被过度重视的现状,必须迅速加强马绍尔群岛(内南洋)等地的战备。大本营海军部深以为然。 6月10日,唐岛辰南的横须贺海军第二特别陆战队被编入第三根据地部队,6月25日进驻瑙鲁岛,担任起该岛的防御任务。 为抵御预料中的敌机轰炸和舰炮轰击,随守岛部队一起到来的还有众多大口径岸防炮和高射炮。预计未来舰队决战必须依赖强有力的陆上机场,永野下令在塔拉瓦的贝蒂奥岛、瑙鲁岛新建机场,共斥资74.9万日元。随着两地机场陆续竣工,海军第二十二航空战队所属部分战机随后进驻,开始对附近海域进行飞行巡逻。 瓜岛的悲剧告诉永野,没有陆军协助,欲守住上述要地甚至抵挡一段时间都非常困难。他屈尊找到了参谋总长杉山,请求陆军派兵协同海军守卫诸岛。上次海军不打招呼,擅自在瓜岛修建机场,被美国人钻了空子,为此海军没少受陆军的奚落。这次人家永野总长亲自登门拜访提出请求,等于变相承认海军地面作战不行,也算给足了陆军面子。况且杉山也知道永野提出的上述岛屿战略地位非常重要,斟酌再三,杉山最终答应了海军的请求。 根据海军的要求,陆军参谋本部于5月上旬向威克岛派出了藤野孙平的南海第一守备队——下辖4个步兵中队和1个炮兵中队,共有兵员800人;向南鸟岛派出了吉原秀雄中佐的南海第二守备队约600人。南海第一守备队在前往威克岛途中遭到美军潜艇伏击,几乎全军覆没。7月,杉山又以第一七〇步兵联队第二大队为基干编成南海第三守备队,在联队长近森重治大佐率领下前往特鲁克。受命前往马绍尔群岛和吉尔伯特群岛的陆军部队是道下义行大佐的南海第四守备队,下辖3个步兵大队和1个炮兵大队。这支部队如果能全部投入塔拉瓦,真够后来前来进攻的美军陆战二师喝好几壶的。 此时哈尔西的南太平洋部队已经拿下了新乔治亚群岛,加强北所罗门地区防御成为日军的燃眉之急。大本营于是改变决定,南海第四守备队临时改道,直接在布干维尔岛南部登陆,加入百武晴吉第十七军麾下。至于马绍尔和吉尔伯特群岛所需增援,随后由驻菲律宾独立第六十五旅团第一二二步兵联队派出。 南海第四守备队航途中遭美机轰炸,损失了一个大队的兵力。鉴于吉尔伯特群岛太过遥远,海上运输风险太大,杉山于7月16日下令从达沃出发的第一二二联队就近开往马绍尔群岛,剩下那段水路实在不敢走了。说了半天,第三根据地部队期盼许久的陆军增援连根人毛都没看见。 永野手头紧张,杉山兵力也不富裕。面对海军的一再恳求,实在无兵可派的杉山索性答应,除了南海第二守备队,中太平洋所有陆军部队一律听从海军指挥——这在日本战史上尚无先例,就像马歇尔将一个陆军步兵师交给海军指挥那样。 看到陆军实在指望不上了,永野只好向新任联合舰队司令官古贺峰一下达命令:“如敌军向中太平洋发起进攻,将由第二、第四、第六舰队与敌决战。吉尔伯特群岛防御的第一责任人是第四舰队。” 永野的命令并未引起古贺的足够重视。古贺认为,东京此举,纯属杞人忧天。以目前盟军的兵力部署来看,美国人下一步的作战重点无疑是南太平洋和西南太平洋,麦克阿瑟和哈尔西已经发起了针对拉包尔的钳形攻势,他们暂时无力开辟新的进攻路线,中太平洋的安全暂时是无须担忧的——古贺显然太小看美国人了。对永野发出的命令,古贺权当它是一道命令,并未因此变更部署。说老实话,古贺就是想变更也变更不了。他手头就那么点儿兵力,连所罗门群岛都应付不过来,更别说兼顾中太平洋了。穷人的日子实在难过呀! 此时,全球战局也出现了不利于轴心国的变化。随着意大利退出战争,东京宣布,“对意大利实质上按敌人对待,全面采取必要措施”。大本营随即颁布命令,解除东亚各地意大利部队的武装,扣留舰船,接收其在东亚的所有权益,同时对居住在日本控制区的意大利侨民实施监视居住。在对外宣布“以墨索里尼为首的法西斯共和政权为意大利唯一合法政府”的同时,东京将在新加坡扣押的3艘意大利潜艇移交给德国海军。说实在话,意大利退出战争,对德、日的打击更多在政治和精神层面,东京不得不全面调整未来的国策走向。 1943年夏季以前,大本营一直依据1942年3月7日通过的《今后应采用的战争指导大纲》来指导作战。随着战场形势持续恶化,日本高层终于意识到,必须改变早先对形势和前途的乐观估计。日军被过于稀少地分布在极其辽阔的地区,而美军已从早期的失败中恢复过来,其时间之短,让人出乎意料。不论是在空中,还是在海上,美军目前已占据上风。对日军来说很清楚的一点是,今后必须收敛一点儿,缩短自己的半圆形防线。在珍珠港,尼米兹上将已经拥有数量庞大的舰船,那是一支自第一次世界大战英国皇家海军杰利科上将统率的“大舰队”以来,从未有过的强大的海上力量。 9月25日,东条主持召开了内阁和大本营联络会议。会议指出,美、英、苏欲借目前掌握战争主动权的有利形势,全力以赴,连续从政略和战略两方面加强攻势,对此,日、德正灵活地运用已获战果,坚决努力加以阻止和摧毁。世界战争将于明年春夏之际达到高潮。意大利脱离轴心国退出战争,使得三国联合作战首先打败英国的希望破灭,日德关系由当初相互寄予积极希望,转变为如今相互希望对方能够健在奋斗的消极期待。日本真正处在必须决心独立进行持久战的局面。今后的战局演变,将越来越显示出严重的决战姿态。帝国唯有尽快从南太平洋的消耗战中腾出手来,抓紧建立“绝对国防圈”,集中国家全部力量极力谋求增强空中力量和海上机动力量,才有把握彻底粉碎敌军的反攻企图,使战局向有利方向发展。 会议认为,在实现帝国战争目标上,需要绝对确保的防卫圈大致如下:从北太平洋的千岛群岛一路向南,囊括小笠原群岛、马绍尔群岛、马里亚纳群岛及新几内亚西部,通过荷属东印度群岛、新加坡和马来半岛,最后以缅甸为终点。 可以看到,这条绵长的战线几乎涵盖了所有日占区域。要在如此广阔的区域内加强防御以抗击盟军的进攻,日军必须投入更多的人力和物力,这是其孱弱的国力难以承受的。 如果按领导人的勤勉程度来决定战争胜负,日本取胜的希望无疑很大。在提出“绝对国防圈”的概念之前,东条已经采取了多项措施来增强日本的军事力量。4月18日,东条宣布设置内阁临时顾问,日铁社长丰田贞次郎、产业设备营团总裁藤原银次郎等7名专家与总理指定的内阁大臣共同组成了“战时经济协会”,负责指导战时生产。6月1日,东条内阁通过了《增强军事力量的企业整备基本纲要》,开始接管工矿企业。6月4日,内阁又通过了《企业整备资金措置法》,宣布对所有纳入军需生产的企业产品均不采取现金结算的模式,将大部分企业绑在了军国主义的战车上。同一天,《增产粮食应急对策纲要》颁布,提出想尽一切办法促使农业增产增收。随后颁发的《战时衣着简朴化实施纲要》要求国民勒紧裤带,共克时艰。9月29日,东条宣布撤销商工省,新成立的军需省于11月1日开始运作。 战线拉得太长,不断增兵,导致兵员渐趋枯竭。6月25日,东条内阁通过了备受争议的《战时动员学生体制纲要》,将征兵范围扩大到适龄大学、专科学校学生。不过,同年10月2日,东条颁布了《在校征集延期临时特例》,对理工科和师范类在校生暂缓招募入伍。10月21日,在东京明治神宫外苑竞技场,日本文部省举办了声势浩大的第一次出征学生壮行会。来自京都、神奈川、千叶、埼玉等地77所学校共计25000名适龄学生投笔从戎,在首相东条、文化大臣冈部长景,以及107所学校65000名尚未达到服役年龄的学生的注视下,持枪列队走过主席台,奔赴战场。这就是日本历史上著名的“学徒出阵”。1943年入伍的学生中,有1104人战死在一支特殊部队里,它就是让人闻风股栗的神风特攻队。 1943年9月30日10时,裕仁在皇宫主持召开了讨论战争指导方策的御前会议。首相东条率先发言:“1942年3月7日帝国议定的战争指导大纲是迫使英国屈服,使美国丧失战斗意志。一年以来,战争局势演变已使该大纲失去了指导意义,确有彻底修改之必要。故而大本营和内阁召开了联络会议,提出了建立‘绝对国防圈’的战争指导方针。” “何为‘绝对国防圈’?”裕仁发问。 东条解释道:“目前,美国人在太平洋上的反攻,不论速度或规模,都大大出乎我们意料。战略上意大利已退出战争,德国在北非和欧洲连连失利,自顾不暇,三国同盟已无从谈起。在这种局势逼迫下,联络会议决定陆续与敌在西南太平洋的消耗战中腾出手来,沿千岛、小笠原、内南洋及新几内亚西部、巽他、缅甸一线建立必守之方向,造成不败之战略态势。阻止盟军对日本本土及‘大东亚共荣圈’内重要资源区的侵袭,确保运输安全。在政略上,控制‘大东亚共荣圈’内各主要民族,保持内线打击敌人的自由。” 杉山做出了进一步解释:“选定这一防御圈的目的在于,既要保持在内线打击敌人的自由,又要同时满足以下战略要求,阻止敌军对帝国本土及‘大东亚共荣圈’内重要资源区的侵入,确保国内陆海空运输之安全,控制大东亚范围内各主要民族。” 杉山之后,军令部总长永野、外相重光、企划院总裁铃木、商工大臣岸信介等人陆续发言,最后是枢密院议长原嘉道例行的质疑答辩。上述议程结束之后,裕仁的总结发言预示着新作战方针已经确立:“依众卿之见。望恪尽职守,全力以赴,立即贯彻,以突破严重之战局,完成战争。”会议于15时结束,《今后应采用的战争指导大纲》就算通过了。 从地图上可以看出,日军在太平洋的防御体系主要依托诸多岛屿形成的三条岛链。第一岛链从南到北依次是吉尔伯特群岛、马绍尔群岛、威克岛和阿留申群岛,第二岛链是新几内亚岛、马里亚纳群岛、硫黄岛和小笠原群岛,第三岛链为菲律宾群岛、台湾岛和琉球群岛。再由从东到西的加罗林群岛串联,形成蛛网状的战略防御态势。日本海军一位元老曾戏言:“这些岛屿就像为日本度身定做似的。”日军企图凭借上述岛屿展开持久作战,消耗、迟滞美军的进攻,并适时出动联合舰队主力与敌决战。一旦获胜,就可以迫使美国在承认日本西太平洋霸主地位的基础上,取得体面的媾和。 按上述划分,吉尔伯特群岛并不属于“绝对国防圈”的范围,而是这一弧形防线的前哨阵地。大本营认为,以美军现有兵力,目前立即进攻中太平洋诸岛的可能性不大。但在年末可能配合在拉包尔的攻势,首先对吉尔伯特群岛发起进攻。会后,永野立即命令联合舰队就加强吉尔伯特群岛防御制订作战计划。 既然军令部下达了命令,9月上旬,古贺勉强草拟出一份“一旦美军对吉尔伯特群岛发起进攻,联合舰队应如何应对”的作战计划。其要点如下: 一、拉包尔方面的大型潜艇(如有可能,连同小型潜艇)进至吉尔伯特群岛作战。 二、联合舰队水面舰艇部队进抵瑙鲁岛西方和北方海面,诱敌来攻,由拉包尔的陆基航空兵予以攻击后向米利方面挺进,继续作战。 三、必要时东南方面舰队所属驱逐舰战队和机动部队各航空队也要参加作战。 仅就计划内容而言,说古贺在忽悠永野,一点儿不过分。即便如此,这一计划也只是说明一旦美军来攻,联合舰队应如何应对。目前加强吉尔伯特群岛防御的任务,只能暂时落在第三根据地部队新任司令官柴崎惠次海军少将头上了——他是7月2日刚刚登岛接替友成佐市郎职务的。 身材瘦小、脑袋大得出奇的柴崎,1889年出生于仙台,父亲是个做小买卖的商人。因为厌倦了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试图改变家族命运的柴崎的父亲,将儿子送进了幼年军事学校。从海兵第四十三期毕业后,柴崎成为一名海军军官。其他海军将领大多有着显赫的成长经历,但我们几乎查不到柴崎的过往经历。中国全面抗战爆发之后,柴崎曾任汉口海军特别根据地部队副司令官、上海海军特别陆战队参谋长等职。由于娶了一个小地主的女儿为妻,在讲究门第出身和人脉关系的日本军界,柴崎机会不多。凭借自身的勤奋努力,柴崎50岁才晋升少将。太平洋战争爆发之后,柴崎并没捞到什么像样的露脸机会。接到永野总长赴塔拉瓦上任的命令之后,54岁的柴崎激动得彻夜难眠,建功立业的机会终于来了。 柴崎手中有近5000人。作战部队包括松尾景辅(已晋升大佐)横须贺海军第六特别陆战队、菅井武雄中佐佐世保海军第七特别陆战队,共2619人。还有驻贝蒂奥第八〇二航空队、第九五二航空队少许地勤人员。后来海军临时派村上功第一一一建设队1247人、须贝修寿第四舰队工程支队先遣队970人上岛修建机场,被柴崎强行扣下来,配合执行防务。柴崎认为,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岛上武器配备还算可以,有203毫米岸防炮4门、140毫米岸防炮9门、80毫米岸防炮6门、75毫米高平两用炮8门、37毫米野战炮9门,分别部署在11个炮兵阵地上。另外还有九五式轻型坦克7辆。 4门203毫米岸防炮被部署在柴崎认为最重要的特玛金角和塔卡兰戈角。这些重炮一直被认为是从新加坡樟宜基地拆卸过来的英军维克斯炮。1974年,联合国特别顾问威廉·巴什到访贝蒂奥后,推翻了这种说法。在提取硬冲压识别号码后,维克斯公司证实,这些炮是1905年日俄战争期间英国供给日本武器的一部分。 既然陆军不来增援,柴崎只能依靠手头现有力量来组织防御。他将重点放在了塔拉瓦环礁出口处的贝蒂奥岛。这个小岛东西长4500米,南北最宽处450米,面积仅1.16平方公里。岛小无纵深,如果阵地失守,打游击的可能性丝毫没有。柴崎将松尾部队摆在岛中央,战斗力最强的菅井部队分驻全岛各地:第一中队在岛中央,第二中队在岛西阵地,第三中队在岛东。高炮部队配置在东端岬角,山炮部队在南岸。 南岸外海风急浪高,妨碍军舰靠近的礁岩很少。北岸位于环礁之内,海面平稳无浪但航路狭小,水浅导致大型船只不易靠近。柴崎判断,美军从外侧登陆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就将防御重点放在了南岸,这里配置了大口径炮13门、其他火炮15门,北岸分别只有4门和16门。不过柴崎的部署极富弹性。一旦美军进攻方向确定,那些带轮子的小口径火炮可以快速移动到相应位置。柴崎对13毫米机枪的部署恰好相反,南岸10挺,北岸25挺。最终结果美军从北面过来,这些机枪给泅水上岸的美军士兵带来了巨大伤亡。 柴崎清楚胜利毫无指望,自己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就是美国人不来。但他还是准备将每一名士兵的作用发挥到极致。一旦美军来了,就给他们造成最大杀伤,尽可能迟滞美军的进攻速度,为后方巩固“绝对国防圈”争取宝贵的时间。 考虑到岛屿面积狭小,缺乏纵深,柴崎采取了滩头防御的办法。在他的亲自监工下,一众朝鲜劳工将岛上有限的土地掘成了密密麻麻的坑洞,然后盖上椰木和波纹铁皮,再覆以珊瑚砂,构成一系列暗道、地堡和明暗火力点。这些坚固的堡垒只有用大口径舰炮发射延时引信炮弹直接命中才能摧毁。除机场跑道,几乎所有地方都被掘开,像密密麻麻的土拨鼠洞。主要防御点均配置了机枪、火炮,交叉火力可以覆盖到岛上的每一寸土地。轻型坦克被部署在岛中央,随时对出现危机的地段实施机动支援。岛上三条跑道呈三角形。截至5月底,东西走向的主跑道已完成80%,辅助跑道完成40%,停机坪已全部完工。跑道周围遍布高射机枪,必要时可以向跑道实施平射。围绕机场,岛东南端和西南端都挖了很深的反坦克壕。 贝蒂奥西侧环礁的切口与塔拉瓦潟湖相连,运输船可以沿水道向岛上卸载弹药补给。岛北向潟湖一边礁盘很宽,水位却浅,一般船舶无法停靠。柴崎令海军工程队用椰木修筑了一道长600米的栈桥,这样无论潮涨潮落,船只都可以停靠在栈桥北端的码头上卸货,十分方便。 柴崎还下令沿高潮时水线在海滩构筑了一道1.2米高的海堤。这道用椰子树原木构筑的海堤坚固异常,只能用重炮才能摧毁。一众朝鲜劳工在那里忙碌着,他们沉默、疲倦、目光呆滞,只穿着一个小裤衩。他们把一个个三脚架打入沙滩和浅水处的礁盘。那些椰木三脚架用骑马钉和铁丝固定,宛如一个个低矮的金字塔,专门用来防止登陆艇直接冲滩。1艘油漆剥落的拖轮鸣叫着把驳船拽到礁盘区,倒下粗糙的混凝土三角锥以制造人工暗礁。几个日本兵光着膀子,大声吆喝着,监督朝鲜劳工干活。 柴崎对工作一丝不苟,所有工事构筑必须严格按图纸施工,稍有偏差立即推倒重来。放在今天,他肯定是个出色的监理师。这下可苦了那些烈日下施工的朝鲜劳工。因为缺乏淡水不能洗澡,盐垢在他们身上画出了一片片“地图”。只有在天降大雨时,他们才能站在雨中冲洗一番。 9月24日,柴崎命令工兵部队尽快建立防空通信站。这个预计10月底完工的通信站能有效保护通信设备,保持联络畅通。但已经开工的三个短波传输站和一个长波传输站估计年底才能完工,注定赶不上即将开始的大战了。 柴崎严令所有暂无施工任务的人员加强军事训练,总之所有的人都不能闲着。每日训练分拂晓、中午和夜间三段,持续高强度训练大大提高了士兵的作战能力。战后有日本战史专家说,除硫黄岛之外,贝蒂奥在抵抗登陆部队方面比其他任何地方做得都好。事实证明,后来柴崎在作战中过早阵亡实属美国人的幸运。若非如此,他肯定会在美军登陆当晚组织大规模反击,而当时海军陆战队是最脆弱的。 9月下旬,东京大本营同时向吉尔伯特群岛和马绍尔群岛日军发布命令:“坚决阻击,绝不让美军前进一步。”柴崎下达给部下的命令非常简洁:“如果敌人开始登陆,集中炮火、坦克炮和步兵炮击沉敌登陆艇,然后集中火力对付敌人登陆点,让他们统统消失在海滩上!” 虽然远离日本本土,但东京并未忘记这个“绝对国防圈”之外的前哨阵地。这天,一艘从本土来的运输船来到塔拉瓦。“曙丸”号在码头上挂缆以后,各种军用物资、器材和生活用品很快被卸到岛上。随船来的还有《读卖新闻》记者贺川志英,他是专程来采访柴崎的。柴崎将他接到自己的司令部。那是一座位于地下二层的大碉堡,钢筋水泥壁厚2米,可以容纳30人左右。 贺川也是仙台人,“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勤务兵在用椰木做的简陋木桌上铺上白布,然后放上一碗酱汤、一碟腌鱼头和一碟咸萝卜条。柴崎难得地拿出了一瓶清酒。 “偏远荒岛,实在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招待贵客,多关照啦。”说完,柴崎举起了酒杯。几杯酒下肚,他立刻变得自信满满,豪情满怀。 贺川率先发问:“自从我军在瓜岛失利之后,敌军变得越发猖狂。请问将军,您在塔拉瓦准备如何御敌?” 柴崎放下酒杯,夹起一块咸萝卜条,嚼嚼咽下,不慌不忙地说:“从兵力看,敌强我弱。但我军占有地利优势。我决定采取滩头防御战术,在浅水和海滩布下死亡陷阱,诱敌进入我各种武器的射程之内,让敌每前进一步都必须付出血的代价。” 话到此处,柴崎脸色变得更加严峻。在惨白的汽灯光下,在这墓穴般的指挥所里,他俨然一名赴死的武士。他大声说话,露出了尖利的牙齿:“贺川君,您是记者,又是我的同乡。请代我转告家乡父老,塔拉瓦防御工事固若金汤,牢不可破。美国人即使派出100万大军,用100年时间也休想攻占它。”之后,柴崎将掌沿猛力切向桌面:“尼米兹胆敢向塔拉瓦伸出他的爪子,我就一刀将它们剁掉!” 作为记者,贺川最喜欢这样的豪言壮语了,都像斯普鲁恩斯那样板着脸一言不发,多没意思呀。看人家柴崎这话,听着就解气!回去写成报道肯定卖座。同样喝下不少清酒的贺川一时间也来了情绪:“听了将军的誓言,贺川本人深受鼓舞。我想天皇陛下和全体国民一定会为此感到欣慰的。” 随后,两人谈了很多。柴崎显得气度非凡。他吟了俳句,还唱了几首家乡的民谣。他谈到了日本历史学家今井登志喜的西洋史,前外相松冈洋右的政治见解以及笠信太郎在《朝日新闻》上的经济评论。柴崎说,他内心是倾向近卫文麿内阁温和路线的。最后他坚定地说:“战争中我首先是军人,然后才是日本人。既然打,就必须打出个样子来。” 贺川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请问,将军个人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没什么好讲的。”柴崎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心里清楚,美国人要么不来,要来一定是重兵。他们一旦在岛上任何一点登陆,自己防御体系的崩溃就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念及此,柴崎略显伤感地说:“我出身卑微,能成为军人乃家族之幸。我绝不会辜负帝国军人的称号,打出个样子给大家看看,即使此地即为柴崎葬身之所,也在所不惜!” “您对家人还有什么嘱托?”贺川问。 柴崎脸色瞬间凝重起来。犹豫片刻,他以低沉的语调告诉贺川:“转告夫人,请她把孩子带大,未来职业自己选择。” 两人谈得很晚,柴崎破例没有去检查工程进度。自从他登上贝蒂奥以来,这是第一次。 次日,柴崎送贺川上船——“曙丸”号之后,贝蒂奥再没来过一艘日本船。道别时,柴崎故意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正力君赞助的巨人棒球队还在赛球吗?我一直在为他们加油,祝他们获得更多胜利。” 船开了,贺川向他频频挥手:“东京见,到时候我请您喝祝捷酒,在银座。” 柴崎眼中闪过了一丝悲怆,但也只是一瞬间。他回答道:“好吧,还有青柳的艺伎。” 不久,《读卖新闻》发表了贺川的专访报道,但删去了柴崎对家人的嘱托部分,毕竟那些听着有些婆婆妈妈。 在前线战局持续恶化的不利局势下,东京太需要一些佐料来刺激民众的情绪了。贺川的报道很快在国内引起轰动,各大媒体纷纷转载,其中最后一段译成英语向全世界广播。号称“东京玫瑰”的户栗郁子用她的甜嗓子警告那些因瓜岛胜利得意扬扬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员:“美国人即使派出100万大军打上100年,也休想攻占塔拉瓦!” 虽然柴崎竭尽全力,但贝蒂奥的防御存在明显先天不足——几乎没有像样的海空力量,这是孤岛防御作战的死穴。吉尔伯特群岛没有一艘海军舰艇。美军发起攻击之前,塔拉瓦仅剩1架战斗机,还因缺乏零配件无法起飞。马金环礁仅有4架水上飞机。这种孤岛美军就是不打,仅仅派出海空力量将其围困起来,也能把柴崎和他手下的几千人活活饿死。贝蒂奥实在太小了,柴崎想学今村那样通过军垦自给自足的可能性是完全不存在的。 随着盟军在吉尔伯特群岛周边六大机场相继完工,胡佛少将第五十七特混舰队陆续进驻。驻富纳富提机场的是第十一轰炸机大队司令部及第四十二、第四十三轰炸机中队;驻努库费塔乌机场的是第二十六、第九十八轰炸机中队;纳诺美亚机场是第二十七、第三十八轰炸机中队;坎通岛为第三九二轰炸机中队,第五三一战斗轰炸机中队和第四十六战斗机中队;贝克岛是第四十五战斗机中队和第一空勤中队。 随着上述航空兵力陆续进驻,美军一系列航空战率先打响。首先出场亮相的是波纳尔少将的第五十八特混舰队。8月23日,波纳尔亲率第一大队“约克城”号、“列克星敦”号航母,“考彭斯”号轻型航母,在1艘战列舰、2艘巡洋舰、10艘驱逐舰护航下驶出珍珠港。9月1日,抵达南鸟岛近海的波纳尔放飞了六个波次共275架舰载机,对岛上驻军和军事设施进行狂轰滥炸。日军7架一式陆攻机全被炸毁,机场跑道破坏严重,400桶航空汽油焚毁,超过85%的地面设施被夷为平地。战斗中美军2架“地狱猫”、1架“复仇者”被日军高炮击落。哈登中尉的“地狱猫”因发动机故障在海上迫降,被邻近1艘驱逐舰救起。虽然距日本本土尚有1125公里,但南鸟岛行政区划属东京管辖,美军的空袭在日本引起了极大震动。 9月中旬,波纳尔少将再次率第一大队远征吉尔伯特群岛。胡佛少将同时出动坎通岛和富纳富提的24架b-24、瓜岛的14架轰炸机协助作战,另有28架侦察机从坎通岛和富纳富提机场前往战场拍照。从9月18日凌晨到18时22分,波纳尔先后出动六波战机,向塔拉瓦投下80吨炸弹。一众无所事事的战斗机对一切可见的人员和目标进行扫射。塔拉瓦机场和地面设施遭到严重破坏。当天,美军对预定攻击目标马金和阿帕玛玛环礁各进行了一轮轰炸。 9月19日,美军陆基航空兵再次出动对塔拉瓦进行投弹。日军当然不会坐以待毙,18架战斗机从连夜修好的跑道上顽强起飞,与来袭的美军展开混战。其中10架被美军击落,美军也损失飞机4架。在两天空袭中,美军侦察机寻隙对塔拉瓦和马金环礁进行了系统航空拍照,取得了大量有价值的照片。日军在反击美军空袭时耗费的大量弹药得不到及时补充,算是美军空袭行动的一大意外收获。 得到美军大规模空袭吉尔伯特群岛的消息,古贺率联合舰队主力前往埃尼威托克环礁海域潜伏,试图偷袭美军航母舰队。但美军航母并不恋战,扔完炸弹,转身就走。古贺只好再次率队返回特鲁克。随后,他下令撤走了塔拉瓦的全部飞机。 之后受命出击的是波纳尔少将第一大队和蒙哥马利少将的第三大队。10月5日、6日,突然出现在威克岛近海的美军航母“埃塞克斯”号、“邦克山”号,“约克城”号、“列克星敦”号,轻型航母“独立”号、“考彭斯”号先后出动舰载机738架次,对威克岛日军发起了六轮轰炸。美军护航战列舰和巡洋舰肆无忌惮地驶近滩头,对岛上日军设施倾泻炮弹。67架日机在空战或在地面被摧毁,日军机场和地面设施遭到严重破坏。这是开战以来,美军首次出动6艘快速航母协同作战。 鉴于美军舰队实力强大,古贺不敢轻举妄动。一直等美军撤走10天后,他才在10月17日象征性地率主力舰队从特鲁克向马绍尔群岛方向追击,和上次一样毫无结果,白白浪费了不少燃油。此后因布干维尔岛战事紧急,随着栗田第二舰队、小泽第三舰队陆续前往拉包尔增援,古贺的目光完全被吸引到南太平洋去了。 你去我也去!在哈尔西的请求下,尼米兹命令蒙哥马利少将率第三大队南下,支援谢尔曼少将的第四大队。随后就有了美军航母对拉包尔的两轮空袭,不但在最困难时给了哈尔西雪中送炭般的帮助,也为美军在中太平洋的战略反攻创造了有利条件。小泽第一航空战队在战斗中被彻底打残,已经无法顾及中太平洋的作战。随后,古贺从马绍尔群岛抽调陆基战机增援拉包尔,大大削弱了日军在中太平洋的航空力量。 随着“电流行动”进入倒计时,美军陆基航空部队的空袭行动在11月上旬进入高潮。11月13日,18架b-24重型轰炸机从富纳富提出发,向塔拉瓦投下了15吨炸弹。14日,9架b-24再次空袭了贝蒂奥。同日,美军首次对马绍尔群岛距马金最近的米利环礁发动了空袭。因距离较远,20架受命攻击的b-24只有9架飞抵目标上空,在机场跑道上投下了4吨炸弹。一个令人欣喜的现象是,美军空袭过程中只受到地面炮火反击,无1架日机起飞迎战。 看到日军几无还手之力,11月15日,美军将空袭行动扩大到了马绍尔群岛的贾卢伊特环礁。17架重型轰炸机投下的炸弹将该岛水上飞机基地和潟湖里停泊的舰只炸得一片狼藉。另有8架b-24空袭了米利和马金环礁。除地面稀疏的防空炮火外,依然没有1架日机起飞迎战,美军的空袭犹如投弹练习。 美国人简直得寸进尺,太不把“皇军”当盘菜了。11月16日,他们甚至将手伸向了马绍尔群岛的核心岛屿夸贾林环礁。所幸因为距离太远,出击的20架美机只有1架飞抵目标上空扔下炸弹。其余未能找到目标的美机不愿带弹返航,拐路将炸弹扔到了贾卢伊特和塔拉瓦环礁的日军头上。另有6架b-24奉命轰炸马洛伊拉普环礁,因当地乌云密布无法投弹。这次日军终于升空战机,试图与美军格斗,出于天气原因,双方擦肩而过,各回各家。 此时,美军南北两大战斗群已经接近了攻击目标。为配合舰队的海上行动,胡佛于17日再次出动20架b-24,对塔拉瓦、米利、马洛伊拉普等地日军机场实施压制。美机在马洛伊拉普环礁上空遭到了日机的阻击,1架飞机受伤返航,途中在贝克岛机场迫降。 11月18日,终于再次轮到美军航母舰载机登场亮相了。当天凌晨,波纳尔少将率第一大队驶抵瑙鲁岛近海。清晨,3时和6时,美军18架、20架“地狱猫”飞临瑙鲁岛上空,对岛上日军进行扫射。8时之后,由30架“地狱猫”护航的庞大攻击机群飞临岛屿上空,一口气投下了90吨炸弹。日军地面设施损毁严重,3架轰炸机被炸毁在地面上,升空迎击的4架零战被美军彪悍的“地狱猫”悉数击落海中。停泊在码头上的1艘小型舰艇中弹起火,最终沉没。 19日,在海军侦察机引导下,胡佛的b-24重型轰炸机再次轰炸了瑙鲁岛,日军机场和码头设施全部陷入瘫痪。在随后美军对吉尔伯特群岛三大目标的进攻行动中,它们只能沦为尴尬的看客。 同日,从富纳富提和努库费塔乌机场起飞的19架b-24再次向贝蒂奥投下了10吨炸弹。从纳诺美亚机场出发的31架轰炸机向马金环礁投弹23吨。但比起航母舰载机的表现来说,陆军的攻击不过是小儿科而已。美军舰载机当天大举出动,向马金环礁投弹95吨,向贝蒂奥投弹69吨,日军在布塔里塔里岛仅存的4架水上飞机悉数被炸毁。眼看日军空中力量被全被摧毁,中午时分,美军一众巡洋舰和驱逐舰索性抵近海滩,向贝蒂奥倾泻无数炮弹后转身扬长而去。 为了彻底掐死马绍尔群岛对吉尔伯特群岛的增援,当天波纳尔少将率第一大队沿马金环礁西北航行,一路挺进到两地海路中点附近,随后出动庞大机群对贾卢伊特和米利投弹130吨,导致两岛电力中断,机库燃起冲天大火,许多建筑被夷为平地。米利机场跑道被彻底摧毁,潟湖里停泊的3艘小型舰艇被击沉,7架日机被炸毁在地面上。 一系列空袭导致日军中太平洋航空兵力几近枯竭。为了抵御美军空袭,守岛日军只能徒劳地对空放炮,最终导致弹药严重不足。对美军暂时还没顾上的马绍尔群岛来说,守军还能指望本土随后运来弹药,但马上将面临攻击的吉尔伯特群岛就完全不一样了。从11月13日到19日,塔拉瓦守军共耗费127毫米炮弹1437发,剩余3290发;75毫米炮弹1312发,剩余1345发。耗费最多的是13毫米机枪弹,塔拉瓦耗费51160发,仅剩14903发;马金消耗9100发,剩下可怜的2400发。当时一名在吉尔伯特群岛视察的日军特派员向东京大本营高声疾呼:“速速向塔拉瓦和马金补充13毫米重机枪子弹!”他喊得显然太晚了。 轻取马金 轻取马金 11月19日午夜,美军北部战斗群地面作战指挥官拉尔夫少将建议,对原计划做出部分修改:登陆日下午,派出一个连和一个海岸火力控制组在主岛布塔里塔里东南角登陆,次日再派出一个营和一个海岸火力控制组在布塔里塔里东北方向的库玛岛南部登陆。这样在主力第一六五团向东进攻时,就能对岛上日军形成两面夹击之势,并且能够阻止日军退入库玛岛。霍兰不同意拉尔夫在战前分兵,特纳根据霍兰的意见要求拉尔夫专注执行原来的作战计划。 11月20日的登陆日终于到了。清晨,特纳少将率北部战斗群逐渐逼近了马金环礁。当天天气晴朗,海上风平浪静,正是登陆作战的好机会。担负地面作战任务的是第二十七步兵师第一六五团加第一〇五团一个营,共有兵员6742人。美军相比岛上日军,具有9∶1的绝对优势。尽管如此,特纳仍然对陆军的战斗力表示担心,特意调来了陆战二师六团充当预备队,因此惹得陆战二师师长朱利安牢骚满腹。看在眼里的拉尔夫憋了一肚子火,一心想把这次仗打好,为陆军争光,让那些一向牛皮哄哄的海军陆战队员看看,俺陆军也绝不是吃素的。 在美军选定的三大攻击目标中,马金环礁距日军重兵盘踞的马绍尔群岛最近——距米利350公里,距贾卢伊特460公里。一旦日本联合舰队前来增援,攻击目标肯定是负责马金作战的北部战斗群。虽然岛上日军兵力不多,但特纳的诸多舰船如果在固定海域滞留太久,势必成为日军的重点“关照”对象。因此特纳要求拉尔夫尽可能速战速决,争取一天内结束战斗,以使承担海上支援任务的舰艇尽快撤离,专事应付日军可能的增援。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盟军对吉尔伯特群岛的进攻以及之后在中太平洋的作战全部由美军担纲。不像麦克阿瑟和哈尔西那样,还能得到澳大利亚、新西兰部队的增援,偶尔还有几个英国人来客串一下。 11月20日清晨5时40分,美军舰炮火力支援大队的战列舰开始弹射校射飞机。6时03分,拉尔夫少将及第二十七师部、第一六五团三营乘坐的“莱昂纳德·伍德”号运输舰抵近布塔里塔里岛西岸预定登陆点“红滩”,紧随其后的是搭载二营的“内维尔”号,搭载团长加德纳·康罗伊上校和一营的“卡尔沃特”号,搭载团直属部队和其他辅助部队的“皮尔斯”号。最后的“贝尔·格罗夫”号上,满载着补给物资,以及团炮兵连、驳船和第一九三坦克营a连的15辆中型坦克。 因为附近海域有美军9艘各型航空母舰、4艘战列舰、4艘巡洋舰和10艘驱逐舰,运输船队的安全暂时是无须担忧的。特纳的登陆计划是:8时30分,主力部队第一营和第三营在“红滩”登陆,10时30分,助攻部队第二营在岛北岸的“黄滩”登陆。如果主力部队在“红滩”遭遇顽强阻击,则第二营登陆的“黄滩”变更为主攻方向。 美军攻击依然是惯常的“三板斧”。6时10分,从护航航母上蜂拥而来的美军“无畏式”从岛西岸一直轰炸到内陆,共计投下74吨炸弹。众多为轰炸机护航的“地狱猫”无事可干,对着岛上所有可见目标肆意扫射。随后,火力支援舰队的4艘战列舰“新墨西哥”号、“宾夕法尼亚”号、“爱达荷”号、“密西西比”号,率3艘巡洋舰、6艘驱逐舰出列,对岸上一切可疑目标倾泻炸弹。舰炮火力支援一直持续到8时25分。其间,“密西西比”号主炮塔发生爆炸事故,水兵当场亡43人、伤19人。这已不是该舰第一次自摆乌龙了。早在1924年的一次军事演习中,同样事故导致48名水兵死亡。承受了无数炮弹打击的布塔里塔里岛完全被硝烟和烈火覆盖。美军炮火准备期间,岛上的日军一声不吭。 6时45分,由哈维·维克斯中尉、厄尔·蒙哥马利少尉率领的两个排,乘两辆两栖运兵车登上了距布塔里塔里岛弗林克角仅2400米的科塔布岛,在那里建起了前进哨所。 美军的海空打击看似热闹,并未取得多大效果。空袭和舰炮打击形成的浓烟大大地降低了能见度,导致后半段炮火的打击质量大打折扣。虽然登陆点以东的椰子树、土著的房屋和几个炮兵阵地被全部摧毁,但是西坦克壕一带日军设置的壕沟和路障损失轻微,只偏北一段壕沟被美军的1颗重磅炸弹命中,破坏严重。美军宣称1颗907公斤炮弹落在了这一地区。按照特纳的说法,“那里到处都是日本人的尸体和被烧毁的树木,壕沟里一片狼藉”。后来,登陆美军在那里发现了62具日军尸体。另外,日军3座75毫米高射炮和2辆轻型坦克被摧毁,41人被击毙。 岛上日军最高指挥官是石川才藏,他手中的兵力比去年金光要多得多:第三根据地部队马金支队284人,空勤支队100人,陆军第一一一筑城队马金分队138人,海军第四舰队工程兵支队276人,合计798人。岛上日机撤走之后,空勤人员都被编入地面作战部队,他们显然是缺乏作战经验的。工兵部队中一半以上是朝鲜劳工,战斗力更无从谈起。石川手下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兵员不超过400人。面对美军,石川将所有能用的武器全部派发下去,希望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岛上有81毫米火炮6门、75毫米高射炮3门、37毫米野炮6门。布塔里塔里岛面积较大,兵力不足的石川索性放弃滩头,将大部分兵力集中到内陆的东西两端阵地。 清晨6时,美军第一〇五团三营、第一六五团一营开始换乘,随后乘两栖运兵车和登陆艇向“红滩”挺进。7时58分,登陆部队距岸还有2600米,为避免炮火误伤友军,战列舰和巡洋舰的大口径舰炮暂时停火,驱逐舰“菲尔普斯”号、“麦克唐纳”号的127毫米主炮分别负责为两个营提供炮火支援。在“红一滩”登陆的是杰拉德·凯利中校的第一营,“红二滩”是约瑟夫·哈特中校的第三营。在距岸边尚有700米时,随着指挥官打出的手势,美军士兵开始用手中的所有武器向岸上射击。但他们很快发现,轻武器射程太短,根本无法打到岸上去,只在水面上打出了很多泡泡。不过,小伙子们还是非常兴奋,不管怎样,子弹毕竟已经向敌人射出去了。 8时29分,哈特中校第三营的先锋连率先在“红二滩”登上陆地,日军抵抗极其轻微,美军士兵仅亡1人、伤1人。“喂!伙计们,日本佬人呢?”他们在海滩上压低身子,互相询问身边的同伴。这些年轻人大都是初次上阵,之前听说日本兵个个都是超人,异常彪悍,他们的狙击手枪法很准,几乎弹无虚发。出乎所有人意料,抢滩时响起的零星枪声此时完全听不见了。到8时35分,已经有460名美军和8辆坦克成功上岸。当天,美军在“红一滩”卸下913人和82吨物资,在“红二滩”卸下1250人、12辆坦克、5辆吉普车、4门反坦克炮和其他作战装备。美军在布塔里塔里岛牢牢站稳了脚跟。 10时40分,三营l连报告顺利占领乌基昂贡岬。途中,他们发现了一个被日军丢弃的炮兵阵地,另一个火力点无人把守,连一个日本兵都没有发现。美国大兵议论纷纷:“岛上日军是不是已经被我们的炸弹消灭干净了?”唯一一次战斗发生在10时30分,交火中,美军无一伤亡,日军被击毙5人。到中午时分,团长康罗伊上校及一营、三营分别在滩头建立了指挥所,先头部队顺利向前推进了1200米。随后,师指挥所在距岸50米的滩头建立。12时40分,一营一个连顺利拿下了弗林克角。 美军能够轻松登岸并站稳脚跟,原因在于石川看到美军势大,断然决定放弃岛西阵地,将主力撤至岛东堡垒区固守待援——援兵注定是毫无希望的。零星枪声来自那些没来得及撤走的少量日军。 按照预定计划,9时23分,第一六五团二营开始向“黄滩”进发。虽然“黄滩”海岸相对平坦,比“红滩”更适合登陆,但这里建有水上飞机基地和两个码头,属于日军重点布防的区域。10时15分,当先头部队的两栖运兵车距岸还有550米时,日军机枪弹射了过来。驱逐舰“菲尔普斯”号、“麦克唐纳”号立即抵前回敬了720发127毫米炮弹。冒着日军的弹雨,美军第一辆两栖运兵车在10时41分靠上了“黄滩”。虽然有2辆坦克不慎掉入了近岸的礁石岩洞,但成功上岸的13辆坦克还是很快帮助步兵打开了局面。第三、第四波攻击部队乘坐的登陆艇无法通过遍布珊瑚的浅水区,步兵只好在距岸270米处下船,在齐腰深的海水中涉水上岸。所幸日军这一带兵力不多,美军才避免了大量伤亡。经过一番激战,美军在12时57分顺利控制“黄滩”,付出的代价仅是亡7人、伤12人。美军宣称击毙日军20人,俘虏的35人几乎全是朝鲜劳工。 特纳本预计美军一旦登陆“红滩”,日军势必调集主力前往迎击,如此,随后在“黄滩”登陆的美军就可以从背后发起进攻,将日军拦腰截断的同时与从红滩登陆的主力形成呼应,将离开掩体的日军一举消灭在开阔地带。不料,石川眼见美军来势凶猛,主动攻击只有死得更快更干脆,于是下令各部逐步退往岛东阵地据守,严禁出击。此举导致美军的如意算盘完全落空。不过美军两路部队成功登陆,仍可迅速向纵深推进分割日军防御。师属炮兵营随后登陆并构筑起可以覆盖全岛的炮兵阵地。因为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美军最终的取胜已成为一个时间问题。 下午,登陆美军各部继续向内陆挺进。第一营几乎未遭到什么抵抗,第二营在“黄滩”遭遇的日军同样寥寥。让美军感到困惑的是:“日军的主力部队到底在哪里?”在西坦克壕一带,美军终于遭到了守军的顽强抵抗。第一营左翼一个连在距西坦克壕150米处被日军机枪交叉火力死死拦住,无法前进。 在东侧一大片棕榈树林中设有日军的机枪阵地。凯利中校意识到,现在遇到的很可能就是日军主力精锐部队。就在他苦苦思索对策之时,团长康罗伊上校跟上来了。他认为凯利的担心纯属多余,树林里充其量只有日军零星狙击手而已。康罗伊决定调坦克前来增援,协助c连连长柯蒂斯上尉拿下阵地。凯利提醒团长,树林和礁湖海岸间过于狭窄,使用坦克可能误伤右翼进攻的友军。康罗伊对凯利的提醒置若罔闻,径直转身调集坦克去了。 糟糕的地面状况和蹩脚的通信导致美军坦克的行进异常困难。由于登陆之前并无明确指挥权限,坦克兵只愿接受直接上司的指挥,对步兵请求支援的呼叫置之不理。9时,第一辆坦克已登岸,但直到14时30分,前线步兵才看到它们从后边晃晃悠悠跟上来。一发海军舰艇的炮弹在主干道上炸出一个大坑,美军填平这个坑就花了整整一上午。现在,调集坦克也要康罗伊上校亲自去。 就在团长去调动坦克时,凯利亲自前往棕榈树林前察看,发现敌情比预想的要严重得多。在柯蒂斯上尉“卧倒”的惊呼声中,凯利本能地趴了下去,日军机枪子弹从头顶飞过,一排长丹尼尔·努内利少尉中弹倒地。一名士兵手臂中弹,倒在地上大声呻吟,随康罗伊一起来到前线的随军牧师约瑟夫·米尼试图上去提供救助,他的前胸和手臂接连中弹。幸运的是,他上衣口袋里的勋章和身份牌替他挡住了子弹,米尼牧师大难不死。但是另一名试图抢救牧师的美军士兵却被日军机枪子弹放倒,另有7人受伤。 随后,康罗伊带着4辆坦克前来增援。昂首阔步向前走的上校招呼步兵一起跟上。还没等凯利发出提醒,一颗子弹已经射中了他的眉心。14时55分,登陆美军失去了最高指挥官——这是“电流行动”美军地面战斗中阵亡的最高军衔军官。得知康罗伊阵亡的消息,拉尔夫火线下令凯利接替团长职务,副营长詹姆斯·马霍尼少校顶替营长职务。 眼看强攻不力,使用坦克、迫击炮或手榴弹又可能伤及友军,凯利索性对这片树林置之不理,只用几挺机枪加以封锁,其余各部迅速扩大防区,肃清周围的日军小股部队。美军清剿行动中碰到的大部分是朝鲜劳工,他们见到美军就会立即投降。除树林中那部分被完全孤立的日军之外,美军在登陆当天完全控制了西坦克壕一带。 虽然日军的抵抗远远称不上顽强,但首次出战的第二十七师还是无法快速取得突破。特纳的命令是争取一天时间肃清全岛,以使舰队尽快撤离近海,这对拉尔夫来说无疑太困难了。参战陆军部队习惯于在炮火掩护下步步推进,一遇日军阻击,有时甚至只是几个狙击手,他们就会停止不前,等待炮火将其消灭后再继续前进。后来大家听说连团长都被日军狙击手干掉了,各部推进的速度更加缓慢。日军在岛上修建的大量机枪火力点大大迟滞了美军的推进速度。到17时20分,新任团长凯利下令停止进攻,各部就地构筑防御阵地。这一命令在18时得到了拉尔夫的确认。 经过首日不太激烈的战斗,一向养尊处优的美国大兵个个疲惫不堪。宿营之前,他们必须挖掘散兵坑,保护自己,也为第二天的战斗做好准备。可他们实在太疲惫了,于是约定轮班挖坑,一部分人先行休息。一名士兵告诉随军牧师:“上帝呀,要是让我一刻不停地挖坑,我敢保证,那该死的散兵坑会深得可以把我们彻底活埋,然后我第二天早上就挂了。” 18时30分,师长拉尔夫少将亲自登岛,此时美军的扫荡已暂告一段落。在东西两道坦克壕之间,小股残余日军的抵抗仍在持续,暗夜里不时有枪声响起。通信问题无法解决,师部何时全部登陆还无法确定。当天物资输送同样极不顺利,各部均反映物资短缺。拉尔夫答应尽快协调特纳少将给予解决。21时,当日伤亡数字初步统计出来——阵亡25人、伤62人,击毙日军50人以上。21日清晨7时,二营上报在占领的日军地下工事里发现尸体200具,另外还活捉了41名朝鲜劳工。鉴于头一天并无激战发生,拉尔夫判断,日军主力很可能已经转移到岛东地区做困兽之斗。 后来特纳在报告这个陆军师的拙劣表现时说:“坦率地讲,他们还没有开战就已战战兢兢,吓得发抖。”他把这种表现归结于“缺乏经验和军官缺乏勇气”。相比贝蒂奥的灾难而言,美军在布塔里塔里遇到的困难确实算不了什么。19时刚过,特纳向“印第安纳波利斯”号上的斯普鲁恩斯中将汇报了当天布塔里塔里岛的战况:“进展顺利。红、黄滩头登陆部队已经会合。我军已占领约半个岛屿。东部地区仍有抵抗,伤亡轻微。” 白天的美军气势汹汹,但是夜晚就完全变成了日本人的天下,他们会毫不客气地赏赐给客人一个不眠之夜。此时双方战线犬牙交错,美国海军舰船舰炮及航母舰载机早已失去了用武之地,战斗完全变成了地面部队之间的残酷较量。暗夜里,日军使用一切手段想把美军士兵从隐蔽所引出来。凯利严令各部必须保持绝对安静,连咳嗽都要用手把嘴巴捂住。一旦发出声响暴露位置,日军手榴弹就会劈头盖脸地扔过来。一些日军狙击手在树林里燃放爆竹,引诱美军开枪,然后向枪口闪光处发起精确射击。 一名日军俘虏被带到了一营的急救站,他居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吸引同伴向这里开火,结果被愤怒的美军打成了筛子。幸好日军士兵英语发音口音太重,他们发出的“军医,军医”或者“查理,我的伙伴们呢”等引诱声音,被美国大兵及时识破,才没酿成更大灾祸。一个日本兵沿礁湖岸边一边开枪,一边向美军高喊:“美国佬,过来呀!上呀!”他还真被美军循声开枪打死了。石川当晚组织的几支十几人小分队曾与美军零星交火,因人数太少均未取得太大战果。被折腾了一夜的美军士兵,个个铆足了劲儿,准备天亮后还以颜色。 21日上午,对头一天岛上战斗大为不满的霍兰亲自登岛督战。当他在参谋伍德鲁姆少校和阿斯比尔上尉的陪同下沿着海岸来到一个登陆场时,看到有几百号人正在登陆。现场“像周日的华尔街”一样安静。几辆坦克安静地停在那里,坦克兵慵懒地躺在沙滩上晒太阳,因为没有长官告诉他们下一步该往哪里去。 不知何故,之前上岸的一个连突然开火,让正在登陆的部队惊慌失措,以为正面遭到了日军的火力阻击。霍兰跳下吉普车,找到了正在指挥胡乱射击的那名中尉连长。 “你到底在向哪儿开火?” “我正在扫荡这一带的敌人狙击手。” “难道你没有看到,这里根本就没有日本佬吗?”霍兰像他的绰号那样开始号叫,“这儿都是我们的人,而你在任何傻瓜都看得出这儿根本没有日本佬的时候,居然还在向树梢射击,到底在搞什么鬼,敌人还在上千码之外呢!” “我接到的命令是肃清这一带的敌人,我觉得这一带可能还有日本佬在活动。我得向所有目标射击,这样我们就不会让日本佬先打中了。” “再听见你的人在这里乱放枪,我立即把你那该死的武器弹药全部收缴!” 看到年轻中尉一脸不服气的样子,霍兰亮出了自己的将官证——他当时穿的是不带军衔标记的便服。一看这老家伙来头不小,中尉这才下令停止开枪。登陆得以继续进行。后来,霍兰向尼米兹直言不讳地提出,如果第二十七师不是陆军,而是海军陆战队,他一定会当场将拉尔夫免职的。 当天,美军清剿东西坦克壕之间日军的作战,进行得异常混乱,甚至发生了多起友军误伤事故。海军飞机投下的1颗907公斤炸弹落在了自己人的阵地上,造成3人阵亡、3人受伤。不过,由于美军从两个登陆点上岸的部队越来越多,人数明显不足的日军渐渐不支,开始逐次撤出阵地向岛东转移。 按照计划,如果第一六五团登陆日作战进展顺利,该团三营将转为塔拉瓦方面预备队,次日前往库玛岛集结待命。如此,留在布塔里塔里的作战部队就只剩下两个营了。由于坦克兵尚未做好出击准备,步兵又不愿单独冲锋,美军只能利用乌基昂贡岬炮兵阵地的9门105毫米榴弹炮向东坦克壕一带的日军进行炮击。上午,炮兵共向岛东地区打出炮弹783发。8时35分,航空兵照例对东坦克壕周边的日军阵地进行投弹。11时10分,10辆坦克终于晃晃悠悠地跟上来了,步兵这才重新开始缓慢向东推进。因为担心日军狙击手的子弹,美军推进速度大约保持在“每分钟3码”。他们在推进过程中只遇到零星日军。看来歼灭日军主力只能靠岛东的战斗了。 托马斯·瓦伦蒂尼上士记述当时的情景:“第二天,我们没有让日军狙击手造成多大损伤。他们依然会找机会向我们打冷枪,不过路上并未因此蒙受多大伤亡。一路上我们都小心翼翼地注视着每一个敌军狙击手可能藏身的地方。我们知道,万一我们不能解决这些家伙,后边的伙计也会继续料理他们。如果我们把狙击手打倒了,他们也会再仔细检查一遍,看他们是不是真的已经断了气。” 霍兰对岛上缓慢的推进心急如焚,因为那些美军舰船在马金海域多停留一分钟,遭到攻击的危险就会增加一分。霍兰的判断完全正确。接到美军在马金和塔拉瓦登陆的紧急电报,海军第四舰队司令官小林仁中将立即下令,驻马绍尔群岛吉良俊一少将的第二十二航空战队快速出击。这种没有战斗机护航的出击几乎等同于自杀式攻击。 21日当天,日军第七七五航空队14架携带鱼雷的一式陆攻机准确捕捉到攻击目标——位于塔拉瓦以西55公里处蒙哥马利少将的第三大队。当时美军航母正在回收舰载机,空中警戒的美军战斗机立即冲上去拦截,各舰高炮一齐开火。9架日机分成3组,其中一组攻击了“埃塞克斯”号和“邦克山”号,在接近航母的过程中全被击落。攻击“独立”号的两组日机虽被击落5架,但它们在坠海前依然顽强地投下了5条鱼雷,其中1条鱼雷准确命中“独立”号。航母的主机舱、锅炉舱和弹药舱进水,主给水管道破裂,爆炸造成水兵亡17人、伤43人。“独立”号只好暂时退出战列,在1艘巡洋舰拖曳和2艘驱逐舰的护卫下前往富纳富提基地。因伤势太重,12月7日,这艘航母不得不前往珍珠港大修。战斗中,美军声称击落敌机11架,日军称7架飞机未能返航。 11月22日,根据陶尔斯中将的提议,尼米兹主持召开会议,讨论“独立”号中雷问题。陶尔斯这回可算逮住了发泄机会,他对斯普鲁恩斯和波纳尔在步兵登陆时将航母部署在近海“按兵不动”的做法提出了严厉批评。他强调说,航母编队被日军发现并遭到攻击,是因为它们过于靠近滩头。他要求尼米兹指示斯普鲁恩斯,给航母以更多行动自由,麦克莫里斯和福雷斯特·谢尔曼都支持陶尔斯的说法。 陶尔斯进而提出,美国航母编队应该立即北上,攻击北马绍尔群岛没有被袭击过的日军航空基地。尼米兹在“电流行动”三大目标没有夺取之前,不愿下达这样的命令。但他还是让麦克莫里斯和谢尔曼给斯普鲁恩斯起草了一份“电报指示”,要他给航母编队增加一点儿行动自由。此后,陶尔斯极力游说将斯普鲁恩斯和波纳尔解职,由自己取而代之。他的努力后来部分得到了落实,波纳尔不久就被解除职务,可惜陶尔斯的努力只是为赋闲的米切尔做了嫁衣裳。 日军在马绍尔群岛部署的一式陆攻机仅40架,在连续两天的突袭中损失29架后,已无力再战。在“独立”号遭遇重创之后,波纳尔第一大队紧急出动,对马绍尔群岛日军机场展开轰炸和空中封锁。古贺不敢出动航母向美军挑战,只好命令正在附近海域活动的日军潜艇寻隙向美军水面舰艇发起偷袭。 早在美军发起登陆作战之前,联合舰队已经在吉尔伯特群岛海域部署了4艘潜艇,“伊-19”号、“伊-21”号、“伊-35”号、“伊-39”号均具有丰富的作战经验。11月17日,曾在圣克鲁斯海战中重创美军航母“大黄蜂”号、战列舰“北卡罗来纳”号,击沉驱逐舰“奥布莱恩”号的功勋潜艇“伊-19”号在对珍珠港实施抵近侦察时,已经发现了向吉尔伯特群岛进发的美军舰队,并向特鲁克发出了预警。11月20日,“伊-35”号再次发出了“塔拉瓦西南70海里处发现美军航母编队”的接敌报告。 由于第一、第二航空战队和基地航空部队在布干维尔海空战中损失惨重,古贺已无力向马绍尔群岛派出更多航空兵力。根据他的命令,驻特鲁克“伊-40”号、“吕-38”号及正在特鲁克和本土之间执行运输任务的“伊-169”号、“伊-174”号、“伊-175”号等潜艇以最快速度赶赴吉尔伯特群岛。美军势大,古贺不敢派出水面舰艇前往增援,只能在天上和水下想想办法了。 11月22日下午,试图攻击美军航母的日军潜艇“伊-35”号被美军驱逐舰“米德”号的声呐发现。15时20分,“米德”号投下了深水炸弹,未能命中,那艘日军潜艇神秘失踪了。一小时后,美军驱逐舰“弗雷泽”号的声呐再次发现了目标,并从17时45分开始连续发起了两轮深水炸弹攻击。“米德”号赶过来协助投弹,受伤的“伊-35”号被迫浮出水面,其位置在“弗雷泽”号近旁,距“米德”号约1800米。两艘美军驱逐舰一齐向敌潜艇发起炮击,“弗雷泽”号索性对着潜艇直冲过来,“伊-35”号受到撞击倾覆,艇尾率先下沉。此时美军反潜巡逻机又来痛打落水狗,向徐徐下沉的日军潜艇投下深水炸弹,“伊-35”号终于消失在海面上。美军驱逐舰向水中投下了救生艇,一名日军潜艇兵竟然向前来援救的美军水手开枪,被当场击毙。除了3人被美军救起,艇长山本秀男以下92人全部阵亡。 同日,从特鲁克出击的“伊-40”号在马金水域突然失去联系。由于美军并无击沉该潜艇的记录,一般认为这艘潜艇因事故沉没,艇长渡边腾次以下97人全部失踪。23日夜,美军驱逐舰“科腾”号在马金海域成功将前来偷袭的日军“吕-38”号潜艇击沉。 在布塔里塔里岛,美军从中午到14时逐渐推进到日军重兵集结的区域。前方是日军的主要建筑群,包括战地医院、弹药库和营房。建筑群后方有两个日军机枪阵地,另有步兵壕可以向这里提供支援。日军利用“金”字码头附近的一架报废水上飞机构筑起一个阻击阵地。美军在这里遭到登岛后的最激烈抵抗,不断有士兵中弹倒下。 4辆坦克奉命前来支援,一阵炮轰将依托水上飞机顽抗的18名日军全部剿灭。右翼日军3门75毫米高平两用炮叫了几声就陷入沉寂。虽然炮弹消耗殆尽,但日军机枪依然叫个不停,美军左路和中路攻击再次停了下来。在阵地左翼,第一〇五团一个连在1辆坦克带领下进展顺利,以伤亡6人为代价,向东推进了500米。19时30分,师部下达了停止进攻的命令。 美军当天的最大战绩是占领了日军无线电接收站,这意味着石川所部与外界联系完全断绝,只能在东坦克壕以东狭窄区域负隅顽抗。 对当天岛上美军的缓慢推进,霍兰极度不满。因为水面舰艇已经遭到了日军潜艇和航空兵的攻击,危险正在不断加大。拉尔夫提出,次日以第一六五团三营替换二营继续进攻。在征得特纳首肯之后,霍兰同意将原定调往塔拉瓦的这个营留下来,执行第二天的主攻任务。鉴于东坦克壕以西日军已基本肃清,特纳下令所有舰船加快物资卸载,将弹药补给尽快送到攻击部队手中,确保次日作战的物资供应。 22日清晨,二营一名观察哨匆匆忙忙向营长麦克唐纳中校和军事观察员杜兰德中校报告,“外面海上出现了200多个日本佬”。闻听此言,两名中校立即招呼士兵准备“阻击前来增援的日军”。幸亏那些登陆艇快速靠岸,美军士兵发现从上边下来的是自己人,才避免了一次误伤事件。虚惊一场的大伙儿把那个哨兵骂了个狗血喷头。 6时19分,哈特中校三营在第一九三坦克营两个连的支援下,开始沿主干道向前线进发。此时12架舰载机飞抵战场向日军前沿阵地投弹。在“黄滩”一带,三营得到了13辆中型坦克和工兵部队的增援。7时整,位于乌基昂贡岬的美军105毫米炮开始向东坦克壕以东日军阵地开炮,到8时20分共打出炮弹900发。之后步兵的进攻顺利推进了220米,在“金”字码头以东700米的“石矶”码头一带再次遭到日军顽强阻击。 毕竟有了两天作战经验,美军步坦协同已经取得了可喜进步。他们先使用坦克主炮进行集中轰击,之后步兵排开散兵线发起冲锋,在近距离对日军掩体和建筑物投掷手榴弹。美军左翼的一个连很快端掉了日军4座碉堡。在右翼,美军一个连在得到空中支援的情况下成功夺取了日军一个机枪阵地和两个炮兵阵地。从9时45分开始,美军坦克和炮兵打出的炮弹开始向日军阵地纵深延伸。10时10分,乌基昂贡岬美军炮兵停止炮击,阵地开始向东前移。 三营的进攻速度逐渐加快。哈特中校命令劳伦斯·奥布里恩上尉率两个步兵排和一个机枪排走水路向日军侧背迂回,那里有日军的一个机枪阵地。本来预计将有一场恶战的奥布里恩登陆后发现,岸上根本没有日军,于是立即下令向日军侧后发起进攻。13时14分,该部向师长报告歼敌45人。奥布里恩还汇报说,据一名会说英语的土著提供的情报,大约有40名日军乘船逃往库玛岛。 拉尔夫立即命令赫尔佐格少校率第一〇五团一个连前往库玛岛,发现日军就地歼灭。14时,赫尔佐格在未遇任何抵抗的情况下登上了库玛岛东南角,在搜索前进了1600米之后,他们发现了一群惊慌失措的朝鲜劳工。 虽然东坦克壕一带的日军工事比岛西更为坚固,但苦苦支撑了近3天的日军残部已逐渐失去了斗志。除在教堂附近有零星战斗发生,三营几乎没遇到像样的抵抗,连前两天频频露头的日军狙击手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在日军掩体里,美军发现了大量被炮火击毙的日军尸体。 岛上战斗接近尾声。15时10分,拉尔夫将地面指挥权交给第一六五团代理团长凯利中校,自己前往北部战斗群旗舰“宾夕法尼亚”号汇报战况。特纳向拉尔夫和全体参战官兵表示祝贺。傍晚时分,岛上日军有组织的抵抗宣告结束,战斗进入最后的扫尾阶段。 仲夜,日军发起了最后一次自杀式冲锋。他们先是点燃爆竹,吸引美军注意,然后驱赶土著在前充当“挡箭牌”,一窝蜂似的冲向美军阵地。罗伯特·威尔逊中尉后来回忆:“那时候我们很多人都认为岛上已经没有日本人了,当我们听到枪声再次响起,简直不相信那是真的。”美军以亡3人、伤25人为代价,击毙日军51人。10名匆忙逃往库玛岛的日军,被早已候在那里的赫尔佐格所部击毙。 23日10时30分,拉尔夫宣布美军占领布塔里塔里岛。日军指挥官石川中尉以下近800人悉数被歼,无一漏网。自始至终,石川没有得到一兵一卒的增援,连1架日机的影子都没看到。美军共抓获俘虏104人,其中101人是朝鲜劳工,正宗日军只有3人。美军地面部队付出的代价是亡66人、伤187人。伤亡数字看似不大,但美军面对日军并非重点防御的区域,以9∶1的兵力优势且在海军舰炮、航空兵的支援下,拿下布塔里塔里岛竟然花费了3天多时间。整个作战拖泥带水,毫无生气,不能算是出彩。 因攻击缓慢诱发的更大损失还在后边。除了“密西西比”号炮塔爆炸导致重大伤亡,美军“普伦格尔”号潜艇遭到从马绍尔群岛飞来的日机攻击,6人负伤。24日凌晨,护航航母大队司令官亨利·马林尼克斯少将率队在布塔里塔里岛西南海域活动时,雷达发现北面出现了可疑目标,数分钟后消失。马林尼克斯派1艘驱逐舰前去查明。那个消失的目标正是已经下潜的日军潜艇“伊-175”号。 当时只有3艘驱逐舰和1艘扫雷舰为3艘护航航母担任警戒。5时13分,“利斯康布湾”号在转向逆风准备放飞舰载机时,“伊-175”号艇长田端直寻隙射出了3条鱼雷。其中1条洞穿航母单薄的船体命中弹药舱,剧烈殉爆将航母舰尾完全炸毁,由此引发的大火将燃料舱引爆,航母陷入地狱般的一片火海。仅仅23分钟,这艘航母就在海面上完全消失,16架战斗机、12架鱼雷机随舰沉没。虽然美军驱逐舰极力追踪日军潜艇的行踪,但“伊-175”号还是在给北部战斗群造成最大伤亡后成功逃逸。 当时“新墨西哥”号在后方1600米处,航母上碎片、金属板、飞机部件和人体残肢混在一起如雨点般飞来,包括马林尼克斯少将在内的644名水兵阵亡,其中很多人是被泄漏燃油引发的大火烧死的,在珍珠港事件中表现出色而被第一个授予勋章的黑人水手陶乐斯·米勒也在其中。为了纪念阵亡的马林尼克斯少将,后来美军将1艘驱逐舰命名为“马林尼克斯”号,舷号dd-944。 加上海军损失,美军在马金作战中的人员伤亡明显多于日军。“利斯康布湾”号的损失完全证实了太平洋舰队司令部的看法:两栖进攻作战速度是关键。这艘航母被击沉创下了一系列纪录:它是二战美军损失6艘(其中5艘在太平洋、1艘在大西洋)护航航母中的第一艘;它是美国海军单舰死亡率最高的军舰之一,二战中没有其他任何一艘航母——不管重型、轻型或护航型——在战斗中遭遇如此大的人员伤亡。除了航母损失,美军在战斗中损失飞机9架,35架飞机因事故坠毁。加上随舰沉没的数目,总计损失战机高达63架,相当于一支完整的飞行大队。 “伊-175”号的成功给了日军潜艇部队莫大的鼓舞。随后几天,其余几艘潜艇试图穿越美军驱逐舰组成的警戒线发起攻击。它们显然没有田端直那样的好运气。25日20时刚过,在马金岛以西110公里水域活动的“伊-19”号潜艇被美军发现。驱逐舰“雷德福”号立即上前搜索,在获得一次声呐接触后,匆忙发起攻击,没能命中。经过数次失去与恢复声呐接触之后,驱逐舰终于听到了潜艇螺旋桨的噪声,随后发起3轮深水炸弹攻击。大约23时40分,水下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次日天亮,美军发现水面浮有大量碎片。创下“一炮三响”惊人纪录的“伊-19”号从此再未浮出海面,艇上105名水兵无一幸存。26日、27日,日军舰艇“伊-39”号、“伊-21”号先后被美军驱逐舰“博伊德”号、“沙雷特”号击沉。日军为本次作战投入的9艘潜艇中,只有3艘带伤返航。 随着伤亡不断增加,一名日军潜艇军官抱怨说,这种攻击带来的只是无谓牺牲。另一名军官迅速做出了回应,他宿命般地告诉大家:“无论敌我力量多么悬殊,我们都必须执行攻击命令,是不是?这始终是我们日本潜艇部队的战斗精神,难道不是吗?” 除潜艇部队,日军第二十二航空战队也在进行着不懈努力。11月24日之后,日军从特鲁克等地调集飞机加强马绍尔群岛的航空力量。25日晚,第七五二航空队17架一式陆攻机从马绍尔群岛起飞,空袭了当时在马金以东110公里海域的特纳北部战斗群和雷德福德少将的第二大队。受恶劣天气影响,只有4架日机发现了目标。日机借助照明弹和闪光浮标发起攻击,美军在实施巧妙规避的同时,以密集的防空火力将日机击退。日军损失飞机1架,其余飞机返回米利和马洛伊拉普机场。 11月26日14时,日军从马洛伊拉普起飞16架陆攻机,途中1架因发动机故障返航。其余15架飞机于18时对美军第二大队发起了攻击。这次美军采用了一种新战术,雷德福德派出3架装有雷达的夜航战斗机起飞迎敌,日机猝不及防,出现混乱。这3架飞机成为历史上最早安装雷达的作战飞机。日军攻击毫无效果,反倒损失飞机3架。 11月28日,日军又从马洛伊拉普起飞10架攻击机,中途2架因发动机故障返航,其余8架在塔拉瓦西南约600公里处攻击了谢尔曼少将的第四大队。日机被击落、击伤各4架,攻击毫无所获。 但是,东京大本营发表战报说:“击沉敌航空母舰8艘、巡洋舰2艘、驱逐舰1艘。”这样看来,似乎参战的美军航母全军覆没了。 浴血塔拉瓦 浴血塔拉瓦美军“电流行动”首要攻击目标塔拉瓦环礁位于马金环礁以南185千米,赤道以北148千米。环礁呈三角形,东、西、南三边分别长29千米、20千米、19千米。其核心岛屿贝蒂奥像一只水鸟躺卧在环礁的西南部,一条600米长的椰木栈桥恰似鸟腿伸向潟湖。贝蒂奥地势平坦,最高海拔不超过3米。在这片仅1.16平方千米的弹丸之地上,盘踞着柴崎以下近5000名日军。 战前,陆战二师师长朱利安·史密斯少将曾经提议,以炮兵一部在邻近的柏利基岛登陆,建立炮兵阵地,为主力部队登陆行动提供炮火支援。这一建议遭到了霍兰的断然拒绝,理由是美国人没有足够的时间。 要对这个日军坚固设防并重兵把守的小岛实施登陆,当然不会不遭遇抵抗。在对航拍照片进行认真研究之后,美军指挥官看不出哪里是贝蒂奥防御的薄弱环节。要避免遭受严重损失,进攻部队必须在突击上陆之前摧毁日军大部分防御工事。有经验的海军军官对胡佛少将b-24轰炸机为期一周的轰炸不抱多大希望,对快速航母舰队的航空火力打击同样缺乏信心,他们把希望寄托在希尔少将手下那3艘老式战列舰、5艘巡洋舰及众多驱逐舰的近距离舰炮火力支援上面。 登陆场的选择至关重要。虽然照片上看不出明显的防御弱点,但进攻者还可以根据其他因素进行决策。贝蒂奥南岸略呈凹形,便于日军岸防炮发起侧击,对登陆美军非常不利。西岸过于狭窄,大部队登陆后难以快速展开。权衡利弊,美军将登陆点选在了略呈凸型的潟湖一侧。贝蒂奥北岸一段长1400米的海滩被分成三段,从西到东依次为红一、红二、红三滩。虽然位置远非理想,却是可选择地段中条件最好的。那条伸向潟湖的栈桥位于红一和红二滩之间,美军一旦占领此处,就能快速向岛上运送增援补给,并可以顺便撤走伤员。岛西被称作绿滩,南岸被划分为黑一和黑二滩,登陆日美军在这三处海滩没有安排行动。 从11月18日开始,蒙哥马利少将快速航母第三大队已经开始对贝蒂奥发起持续空袭。随炸弹一起投下的还有大量劝导日军投降的传单,上边写着:“你们帝国海军的舰队呢?”这样的传单别说对柴崎,就是对普通的日军士兵也毫无作用。持续两天的空袭仅摧毁日军203毫米岸防炮2门、坦克3辆,对防御工事损坏不大。因日军大部分龟缩不出,空袭中柴崎损兵寥寥。 11月19日15时,美军南部战斗群抵达塔拉瓦环礁东南海域。在旗舰“马里兰”号战列舰上,总指挥希尔少将举行了一场记者招待会。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希尔,对海军舰炮和舰载机的火力打击非常自信,“我们不是压制火力,我们不是破坏,我们的火力可以将贝蒂奥从地图上一举抹掉”。言下之意,登陆部队遭遇的抵抗将非常微弱,登陆就像度假的游客漫步海滩一样轻松愉快。 希尔的话引起了一旁朱利安的极度不满。为了不使人们感到他的部队将无所事事,只是走上海岸,朱利安立即插嘴道:“先生们,请记住,当我的海军陆战队员与敌人短兵相接时,他们身上仅有的盔甲是那身卡其布军服。” 随后,军官参加了战前最后一次作战会议。他们被告知准确的轰炸和登陆时间,以及当地一些风土人情,“那些土著性格温和平静,有些人会讲英语,但绝不要摸他们的头,因为这与他们的信仰有关”。军官还得到了一些具体命令:“不要让士兵饮用岛上任何一滴未经化验的水。每名士兵都会带上两只军用水壶,但我们不知道要等多长时间才能在岛上卸水卸货。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任何人都不得去接受第一批卸载在滩头的食品。如果有人去偷,宪兵发出警告后就会向他们开枪。” 日落之前,南部战斗群所有舰船在塔拉瓦环礁东南海域完成集结,随后向登陆海域进发。11月20日凌晨2时刚过,清脆的起床哨为陆战二师的官兵迎来了登陆日。士兵从拥挤的书架式床铺上爬起来,匆匆洗漱,直奔餐厅,他们中很多人已3天没有刮脸了。为了给登陆部队准备好传统的出征早餐——新西兰牛排加鸡蛋——厨师头天晚上10时就“起床”了。平时陆战队员对伙食并不挑剔,但登陆前这顿早餐一点儿都不能含糊。大家故意把盘子和刀叉敲得叮当乱响,随军牧师已开始领诵主祈祷文。战士穿好军装,检查了武器装备,包括枪支、弹夹、手榴弹、两壶水和一天的应急干粮,总重量45.4公斤。队员钻出狭窄的舱口,沉重的靴子踏得运输舰咔咔作响。此时是清晨3时20分。 对贝蒂奥进行战前侦察的巡逻机带回了令人振奋的好消息:“岛上没有任何生命迹象,防空火力相当微弱。”小伙子们开始互相开玩笑,吹嘘自己的勇气。“我本来是应该参加童子军的,”一个人说,“我要向日本佬尸体的脸上吐唾沫。”另一个还不够高中毕业年龄的年轻人说:“掰开他的嘴,让他咽下去。”一名随军记者问身边的一位军官:“在贝蒂奥,我们能找到多少日本人呢?”军官回答:“肯定不会太多,但他们有125门大炮。在正常情况下,他们现在应该对我们开炮了。”一些人仍在传说像瓜岛和基斯卡岛那样,一旦美军登上陆地,日本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战二师共有18088名官兵,其中超过55%是参加过瓜岛战役的老兵,经验丰富。与1年前相比,他们的装备已经得到了较大改善。步兵大都配备了“加兰德”半自动步枪或“勃朗宁”自动步枪,武器弹药和通信装备一应俱全。承担登陆日作战任务的是陆战第二加强团——包括陆战二团、陆战八团二营、师属第二两栖运输营、第二坦克营及其他辅助部队。4时过后,美军运输船纷纷放下两栖运兵车和登陆艇。希尔麾下一众战列舰、巡洋舰和驱逐舰纷纷褪下炮衣,上百门巨炮开始朝着同一个方向转动,黑洞洞的炮口齐刷刷地指向了贝蒂奥的方向。 打响登陆日第一炮的是日本人。美军持续2天的轰炸告诉柴崎,敌人的登陆行动已近在眼前。4时41分,贝蒂奥上空升起了一颗红色信号弹,柴崎已经发现了海上无数舰船正在逼近——肯定是美国人的船。 5时05分,希尔下令“马里兰”号弹射舰载校射飞机,同时驱逐舰“米德”号释放烟幕进行掩护。但美机的升空还是立即被岛上日军观察哨发现。5时07分,日军岸防炮率先开火,炮弹落在了目标450米开外。旗舰上的所有人头都转向了那个方向,一脸凝重。任何对岛上日军是否存在的疑问,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希尔下令炮火压制。“马里兰”号巨大的身躯抖动了一下,把橘红色的火焰吐出去,把珍珠港遭遇重创的怨恨吐出去。406毫米炮弹在空中划开一条赤色的弧线,落在岛上。随后,战列舰舰身横侧,3座炮塔交替射击。“田纳西”号和“科罗拉多”号的大炮迅速加入了合唱队伍。重巡洋舰“印第安纳波利斯”号、“波特兰”号203毫米炮,轻巡洋舰“莫比尔”号、“伯明翰”号、“圣达菲”号的“六英寸机关枪”,“弗雷泽”号等8艘驱逐舰的127毫米炮也不甘落后,纷纷开火。无数钢铁弹丸划过海面落到珊瑚岛上,小小贝蒂奥刹那间地动山摇,烟尘四起,爆起一团团猩红色的蘑菇云。短短几分钟之后,整个海岛化为了一片火海,弥漫的硝烟如同一个巨大的棺材扣在贝蒂奥上,滚滚翻腾,直冲云霄。 为了区分弹着点,美军各舰使用了五颜六色的曳光弹,纷乱的彩色线条交织着,一头接着海上的舰队,另一头接着贝蒂奥,像夜间无数亮着彩灯的汽车狂奔在同一条高速公路上。岛上巨大的烟云越升越高,偶尔从烟团缝隙中可以看到爆炸的闪光,冲天的沙柱到处耸立,蔚为壮观。岛上突然亮起了大爆炸的强烈闪光,1发炮弹准确命中日军弹药库,诱发了似乎使整个环礁都摇晃起来的大爆炸。5时42分,希尔下令暂停开炮,因为预定前来投弹的舰载机就要到了。 偏偏此时差错出现。不知何故,蒙哥马利少将将舰载机的出动时间推迟了半小时,并及时向希尔做了汇报。但老态龙钟的“马里兰”号仅仅在发出两轮齐射之后,舰上通信设施就因故障失灵,没能及时收到蒙哥马利发来的电报。眼见舰载机过了规定时间还迟迟不到,焦急的希尔只好在6时05分下令舰炮继续射击。 舰炮射击刚刚进行了8分钟,6时13分,从3艘航母上起飞的舰载机群终于来到。但此时贝蒂奥上空浓烟滚滚,烈火冲天。美军舰炮炮击使用的是爆破弹,岛上被炸得尘土飞扬,烟雾弥漫。飞行员根本看不清地面目标。加之美军各舰仍在炮击,飞行员实施低空精确轰炸会非常危险。空中打击仅仅进行了7分钟,飞行员草草将炸弹扔下去就算完事。随后,舰炮火力准备继续进行。短短2小时,美军共向岛上倾泻了3000多发炮弹。舰炮炮弹和航空炸弹在岛上留下了无数弹坑,密密麻麻,鸟状的贝蒂奥仿佛变成了被咬得残缺不全的芝麻饼。 任何人都不可能在经历如此猛烈的炮火打击后存活。“现在太阳升起来了,光辉灿烂。只有一颗行星,那就是火星——明亮耀眼。”“马里兰”号舰长卡尔·琼斯上校如此描述当时的情形。他身边一名值勤军官的话稍显保守:“我们的人将站着上去,岛上活着的日本兵不会超过50个。”第五舰队旗舰“印第安纳波利斯”号的舰桥上,参谋长穆尔对眼前这一幕印象深刻:“岛上到处燃起大火,椰子树被烧死,似乎岛上已无生物。部队靠近海岸,看来只要走上岛就行了。”陆战队员从未见过如此猛烈的炮火。“炮声让我们觉得上岸之后根本不用再做什么,看上去我们不需要再进行什么战斗。”战地摄影师诺曼·哈奇上士如此说道。 运输船上的《时代》周刊记者谢罗德看到,一发炮弹在一艘坦克登陆艇旁边炸响。另一发炮弹恰好在他乘坐的运输船前方50米处爆炸,激起了一条冲天水柱。“我的天呀,偏太多了!”他禁不住失声喊道,他认为炮弹是自己的驱逐舰射出去的。“小伙子们还需要多练习练习。”他身旁的一位陆战队少校提醒记者,那是日本人打来的炮弹:“你难道真以为那是咱们的炮打的吗?” 美军的炮火准备看似气势惊人,但效果并不理想。此时美军尚缺乏精确打击岸上点状目标的经验,加上大家一拥而上,快速炮击,爆炸产生的浓烟使得目标更加模糊。柴崎的大部分工事特别是火炮掩体深埋地下,上边覆盖着厚厚的珊瑚砂,减弱了美军炮弹的破坏力。如果不是被炮弹直接命中,爆炸掀起的珊瑚砂反而加强了工事的抗击打能力。贝蒂奥地势平坦,美军舰船距岸太近,部分炮弹形成“跳弹”,从岛上弹落到海里去了,个别炮弹甚至直接打到了海里。在3小时的炮火准备中,遭破坏的日军工事很少。柴崎设在地堡里的指挥所、掩体和隐蔽火炮阵地,几乎完好无损。美军炮火准备的最大成果,是将岛上日军的通信线路彻底摧毁。地面战斗尚未打响,柴崎已经失去了对全局的指挥能力。 6时48分,一架侦察机在“马里兰”号上降落。急不可耐的希尔立即询问飞行员:“礁盘水位情况如何?”飞行员汇报说,水位充其量只有0.6~0.9米,远远低于登陆艇需要的1.2米的安全线。这样,美军突击登陆只能依靠为数不多的两栖运兵车了,希尔和朱利安脸上瞬间罩上了一层阴云。 趁舰载机和水面舰艇炮火准备的有利时机,美军扫雷艇“追求”号、“必要”号迅速出列,在烟幕的掩护下快速驶向礁盘,清扫进入潟湖的航道。驱逐舰“林格尔德”号、“达希尔”号紧随其后,为其提供炮火支援。进入潟湖的扫雷艇立即遭到日军岸防炮的炮击,“必要”号继续留下标定登陆部队出发线,“追求”号和两艘驱逐舰则开炮还击,日军岸防炮立即停止了攻击。 美军首批登陆部队为三个营,总指挥是陆战二团团长戴维·肖普上校。开战之前,二团团长约翰·马绍尔上校突然病倒,朱利安遂令师作战训练主任肖普临时由中校晋升上校,接替马绍尔陆战二团团长和首日登陆总指挥的职务。作为师作战训练主任,肖普对陆战二师的情况不是一般地熟。况且本次作战所有计划均出自他手,他来指挥,可谓驾轻就熟。后来实战进程表明,由肖普临时出任总指挥,实属美军的一大幸运。 运输船身后跟着众多运兵车和登陆艇,一位目击者温馨地形容它们是“跟着妈妈在水中觅食的一群小鸭子”。随着广播里传出希尔少将略带加州口音的命令,“陆战队登艇”,美军第一攻击波的三个营纷纷从运输船向两栖运兵车换乘。他们是带着参加郊游的愉快心情准备向贝蒂奥进发的。 按预定计划,美军前三波部队将乘两栖运兵车登陆。第一波由42辆lvt-1组成,随后两波分别由24辆、21辆最新式的lvt-2组成。在右翼红一滩登陆的是约翰·舒特尔少校的陆战二团三营,那里是一个深湾;中间红二滩从凹湾东端到栈桥大约450米,归赫伯特·艾米中校的陆战二团二营负责。左翼红三滩再向东延伸700米,与短短的伯恩斯·菲尔普码头相接,亨利·克罗少校的陆战八团二营将在此处登陆。伍德·凯尔少校的陆战二团一营为总预备队。 除了上述4个营,肖普还从团直属部队抽调精兵组织了一个突击排,由威廉·霍金斯中尉指挥,a.g.莱斯利少尉的一个工兵班将配合他们一起行动。霍金斯和莱斯利的任务是在大部队发起突击之前,清剿日军码头上设置的机枪火力点和狙击手。突击排兵力虽然不多,但都是各自领域的行家里手,他们的头儿非常适合承担这样的特殊任务。这位30岁的得克萨斯人,经历过瓜岛之战的磨砺,他将成为登陆日第一个登上贝蒂奥的美国人。 7时15分,“追求”号在出发线一带打开探照灯为登陆部队导航。日军岸防炮立即打响,“林格尔德”号冲入潟湖,对日军实施近距离炮火压制。5分钟后,日军1发127毫米炮弹击中驱逐舰后轮机舱,所幸是哑弹未能爆炸,1发命中医务室和通信室中间部位的哑弹同样未爆。侥幸躲过两劫的“林格尔德”号,立即向日军炮火闪光处猛烈开火,1发炮弹准确命中日军弹药库。一阵剧烈爆炸之后,日军这个岸防炮阵地陷入沉寂。 因为执行标示航道作业时曾与日军发生炮战,“必要”号标出的航道稍稍偏西,加大了两栖运兵车到达集合区的距离。美军驾驶员大多是新手,对车的性能不能熟练掌握,运兵车的航行速度比预定计划要慢一些。加上当时潟湖里正刮着强劲西风,更给运兵车的航行带来了新的难度,“它们像令人窒息的乌龟在赛跑”。直到7时25分,一众运兵车才抵达出发线,比原计划晚了整整40分钟。 为了及时掌握前线进度,之前“马里兰”号再次弹射了2架水上侦察机。惠利中尉负责火力侦察,麦克弗森少校负责观察登陆部队的进展情况。7时30分,麦克弗森报告说,运载第一批登陆部队的运兵车依然位于出发线一带,肯定无法按计划在8时30分靠岸。在和朱利安简单商议之后,8时03分,希尔下令将登陆时间推迟至8时45分。 8时24分,美军第一波两栖运兵车终于穿越出发线,向5500米之外的滩头缓慢前进。3分钟、6分钟之后,第二、第三波登陆部队也出发了。跟随第四波登陆部队的肖普上校根据运兵车的速度推断其抵达海岸的时间大约为9时,于是发电向旗舰汇报。在空中观察的麦克弗森少校向旗舰发出了类似报告。虽然“马里兰”号因通信故障未能收到两人的报告,但希尔凭借自己的判断,依然将登陆时间推迟到9时。 就在两栖运兵车从出发线启动的同时,美军舰载机对贝蒂奥进行了最后一轮空中打击。8时54分,希尔命令潟湖外的舰船停止炮击,遭到朱利安和参谋长埃德森上校的一致反对。但希尔坚持认为,浓密的烟幕挡住了舰队的视线,为避免误击登陆部队,必须停止炮击。实际上,此时第一波运兵车距岸边尚有3600米之遥。 首先出现在柴崎视野之中的,是霍金斯突击排和莱斯利工兵班乘坐的2艘登陆艇,他们很快逼近了码头顶端。霍金斯下令用自动武器向码头开火,日军机枪手立即发起反击。趁日军火力被霍金斯排吸引之际,莱斯利少尉迅速率部从侧翼迂回,用火焰喷射器和高爆炸药连续端掉了日军几个机枪火力点。莱斯利趁势在桥头点起大火,蹿起10多米高的火焰成为主力部队登陆的最佳航标。 由于通信出现失误,为美军登陆部队最后23分钟航程提供炮火支援的只剩下潟湖里的2艘驱逐舰。这23分钟已经足够日军从掩体和隐蔽部跑出来,以最快速度在防御工事里重新集结。虽然美军的空中投弹和舰炮火力摧毁了大部分日军大口径火炮,但那些小口径火炮和为数众多的机枪几乎完好无损。 随着美军第一波登陆部队逐渐靠近海岸,日军所有轻重火力依次开火。贝蒂奥岛上雷声隆隆,各种口径炮弹脱膛而出。日军的炮击又快又准,很快有几辆美军运兵车被击中,有些起火燃烧,有些发生剧烈爆炸,将陆战队员掀入空中。此刻交响乐的指挥换成了柴崎,虽然他的炮没有希尔的口径大,但是因为距离近、射速快,射出去几乎弹无虚发。岛上到处都是炮击产生的闪光,众多日军机枪打得像发了疯,子弹和炮弹织成一张张死亡之网向美军袭来。美军队形瞬间大乱,运兵车如疾风中的秋叶一般发抖、掉落、消失,海面上很快就浮起了一具具美军的尸体。 跟随第一波登陆部队的美军第二两栖运输营营长亨利·德勒维斯少校招呼战士用车载机枪进行反击。但美军机枪刚一叫响,立即遭到数倍于己的火力反击。少校身边的一名机枪手中弹倒下,接过机枪的德勒维斯还没打出去几梭子弹,就被日军机枪弹击中胸部阵亡。向红一滩挺进的陆战二团三营最惨。这个滩头正面虽有650米,比红二滩稍宽一些,但地形恰好凹陷进去形成一个“u”字形口袋,两翼是日军最顽固的火力点——东侧是佐世保第七海军特别陆战队本部,西侧是第二中队。特别是西侧日军4门70毫米野战高炮,在平射时对美军构成的威胁最大。美军遭到来自三个方向的联合打击,开进潟湖的运兵车被打得很惨。幸好日军不知道美军先头部队乘坐的是没有顶盖的老式运兵车,想当然地使用了穿甲弹。如果他们使用杀伤力更大的高爆弹,或者直接将手榴弹向车中投掷,美军的伤亡将会更大。 9时10分,一等兵爱德华·摩尔驾驶的第49号车第一个冲到岸边,这个过程令人毛骨悚然。运兵车已被日军机枪子弹打得千疮百孔,摩尔竭力想把这辆昵称“我的德罗里斯”的运兵车靠海堤停稳,但它在关键时刻意外抛锚。车上那些年轻的美军士兵被日军如注的弹雨吓傻了。19岁的吉尔伯特·弗格森蜷缩着身子,抱紧脑袋祈求上帝保佑。中士车长招呼大家尽快下车。“当时我和我的报务员逃出满是窟窿的驾驶室而没被击中,直到今天对我来说仍然是一个谜。”摩尔说。刚刚下车的战士很快遭到日军两挺机枪的扫射,非死即伤。 拉尔夫·巴特勒中士永远不会忘记那令人揪心的一幕:“我不记得当这一切变得一团糟时,我们离岸边还有多远。运兵车遭到日军炮击,我的第一反应是两侧的运兵车失去了对枪支的控制。我们突然意识到岛上的日本人还活着,欢乐至此戛然而止。我记得大家乱作一团,向岸边猛冲,爆炸声、轰鸣声响作一团,不断有人颓然倒下,血流成河。战车嘎吱嘎吱瘫痪了,有人尖叫:‘快从这地狱里出去,快点儿!’他们把装备扔了出去,仓皇从侧面爬到岸边去了。” 少数冲上海堤的运兵车立即遭到日军炮火的猛烈打击。此时,日军终于发现美军运兵车没有顶盖,开始向车内投掷手榴弹。手榴弹落入车内,在狭窄的空间炸响,会造成整车美军非死即伤。约翰·斯皮莱恩下士参军前是一名棒球运动员,他一边怒骂日军,一边空手接下2颗手榴弹,向日军战壕扔了回去。日军自然不傻,他们延时掷出的第三颗手榴弹在下士手中爆炸,斯皮莱恩身负重伤。 美军第二、第三波lvt-2运兵车虽装甲较厚,但遭到的炮火打击更猛烈。机枪手纽曼·贝尔德一等兵回忆起当时的痛苦经历:“我们离岸还有100码,敌人的火力真是可怕。该死的子弹猛烈敲打运兵车外壳。一辆车中弹停车,起火爆炸,里面跳出来的兄弟个个像燃烧的火炬。子弹像倾盆大雨一样落到我们头上。”他乘坐的那辆车很快中弹抛锚,领航员和大部分战友都牺牲了,“我抓起枪和弹匣,从两具尸体间伸手过去,想打开边门,希望能够先跳到水里。但我不想把头露出来,日本人的子弹正像雨点一样飞来。”贝尔德等11名幸存者爬过最后30米浅滩,抵达岸边。他们像另外几百人一样,奔向可以躲避枪弹的唯一隐蔽处——沿高潮线走向一道1.2米高的原木墙。 美军前三波87辆运兵车中,15辆因故障或中炮瘫痪水中,8辆在滩头被日军摧毁。尽管遭受了重大损失,仍有约1500名陆战队员冒着弹雨登上了海滩。肖普本拟让前三波运兵车掉头返航,将第四波、第五波登陆部队送上岸去。现在运兵车损失过多,给美军的后续运输带来了极大困难。 在红一滩和红二滩之间有日军一个加强火力点,持续不断的猛烈扫射导致二团三营的2个连在2小时内折兵过半,i连连长威廉·塔托姆上尉被打死在运兵车上。营预备队l连和迫击炮排乘坐的是登陆艇,因为水浅,他们在离岸450米处搁浅无法前进一步。资深连长迈克尔·莱恩少校只好率领大家跳下登陆艇,涉水上岸。海岸简直变成了日军的射击训练场,那些被举过头顶的枪不断从士兵的手中掉落,很多陆战队员来不及发出声音就在海面消失了,那里只泛起一团血水。这不是战斗,而是屠杀,因为一方根本无法还手。美军军官一边高喊“散开,散开”,一边带队拼命向海岸前行。岛上、沙滩和礁盘完全是日军的天下,美军连一个敌人的影子都看不到,他们好像是在同幽灵作战。 莱恩少校突然发现,一名士兵勇敢地穿过前方的烈火浓烟,在沙滩右边标示了一个新的登陆点。他立即招呼全连战士跟上去。经历了苦难的2小时涉水,损失兵员35%之后,莱恩终于率部登上一处无名海滩。“当士兵挣扎着上岸时,我在寻找营指挥官,但他始终没有出现。后来我得知,指挥官认为我们这几波队伍都被摧毁在水中,他把自己的艇开到另一个海滩去了。过了几个小时,我们确信营指挥官不会再上岸了,或许已经在战斗中牺牲了。” 随身携带的无线电设备因进水陷入瘫痪,莱恩无法与大部队取得联系,只能独立肩负起这支小部队的作战任务。他将视野之内所有还活着的人集中起来,他们中,有步兵、坦克手、重机枪手、两栖登陆车驾驶员,还有工兵、信号兵、医务兵、护士和牧师。出人意料,这里日军的防御相对薄弱。莱恩此时尚不知道,他脚下这片立足之地叫作绿滩,他的歪打正着,将为后续部队的登陆开辟出一条坦途。位于岛西的绿滩直接面对大海,航道水深足够登陆艇直接开上去。 莱恩的营长舒特尔少校此时正随第四波登陆艇停留在潟湖里边。莱恩连暂时联系不上,其余2个连报告伤亡惨重,全营37名军官已经伤亡了17人,还是在假设莱恩连全部健在的前提下统计出来的。但是,在红一滩登陆的2个连残部仍然顽强在那里建起了一个狭小的登陆场。 舒特尔认为继续前进等于自杀,擅自下令暂停第四、第五波的登陆。9时59分,他用电台联系上了肖普上校:“我们在海滩遇到强大火力阻击,几乎没有地方可以登陆,前途未卜。”8分钟后,他发出了第二封电报:“船只在红一滩右侧暗礁受阻,战士们在水中遭遇敌人的猛烈打击。”肖普立即回复:“让你的人向左移动,从红二滩登陆。”随后,舒特尔的回复让肖普越发感到事态严重:“现在我们根本无法向左移动半步,我已经与部队失去了联系。” “马里兰”号上通信时好时坏,师长朱利安少将恰好截收到了舒特尔发出的电报。不等肖普做出答复,心急如焚的朱利安立即越级插入了命令:“你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登陆,重新指挥你的营,继续进攻!” 陆战八团二营在红三滩的情况稍好。看到登陆受阻的前三波两栖运兵车无法前进,营长亨利·克罗少校命令自己乘坐的登陆艇加速前进,却因水浅触礁搁浅。克罗率部下蹚过数百米的浅水区,仅比第三波两栖运兵车晚4分钟登岸——他的表现比舒特尔显然好太多了。克罗少校入伍前曾是一名著名的橄榄球运动员,他身材高大,长着两撇漂亮的红胡子。和克罗并肩走在最前边的战地摄影师哈奇上士清楚地记得,当时营长挺着铁塔般的身躯,一边蹚水,一边高声激励身后的士兵:“看呀!这些狗娘养的根本打不中我!你们难道认为他们真的能打中你们吗?都给我起来,跟上!” 克罗的行动能够取得成功,除了是因为勇敢,还得益于此时潟湖里2艘美军驱逐舰正在集中火力炮击红三滩,压制、吸引了日军的大部分火力。克罗带领的522人仅损失了25人——他是登陆日三个营长中唯一上岸的一个。打头的两辆运兵车发现海堤上有一个大缺口,很可能是刚刚被驱逐舰的舰炮轰出来的,克罗率两连士兵纷纷从豁口通过,建立起一个宽140米的滩头阵地。随后,他们从豁口向前推进了45米,前方已经可以看到飞机跑道的边缘。前面射来了日军的机枪子弹,克罗下令暂停前进,稍作休整。 陆战二团二营预定登陆地点为红二滩,他们在日军岸防炮和机枪的阻击下顽强前进。原计划在红二滩西半段登陆的e连半路上就丢掉了一排,剩余二排、三排在接近滩头时发现,前方完全被日军的火力覆盖。他们只好向西在一片极为狭小的地段立足,以躲避日军炮火。与主力脱离的一排不得不在红一滩登陆,找到一个美军轰炸留下的巨大弹坑隐蔽起来。不远处就有日军一个火力点,一排不敢轻举妄动,继续蹲坑,等待战机。 在红二滩东段登陆的f连,竭力向前推进了50米,全连6名军官已经倒下了5名。在日军机枪阻击下,他们暂时据守狭小的登陆场。眼看自己的两个连相距甚远,无法取得联系,营长艾米中校只好出动预备队g连的两个排,保护e连和f连的接合部,勉强把战线连成一片。 此时,如果日军组织向滩头发起反冲锋,对美军来说后果无疑是灾难性的。所幸之前美军的炮火准备完全摧毁了日军的通信系统,柴崎无法及时了解前方战况。他只能依靠人力传达命令,但派出的传令兵有去无回。美军登陆2小时后,柴崎不得不被动放弃了对战斗的统一指挥。柴崎忌惮美军兵力雄厚,加上他防卫贝蒂奥的既定方针,就是尽可能拖住美军,为联合舰队主力与敌决战创造机会,所以他并未组织向滩头发起反击。 前三波登陆部队被压制在滩头无法抬头,第四、第五波登陆部队乘坐的登陆艇被困在浅水区,动弹不得。水深只有0.6~0.9米,最浅处仅10厘米左右,即使没有日军设置的障碍物,美军登陆艇同样无法前进。为支援滩头被死死压制的战友,陆战队员纷纷跳下登陆艇,泅水上岸。各部建制被完全打乱,军官找不到士兵,士兵同样找不到自己的长官。极少数登上滩头的部队只能各自为战。幸亏贝蒂奥地势平坦,日军地堡射孔低,射界窄,上滩的美军士兵才得以紧贴沙滩,挖掘简易工事,以躲避炮火。 艾米中校的登陆艇触礁停船,换乘的两栖运兵车在距红二滩180米处被水下的铁丝网缠住,动弹不得。艾米掏出手枪,招呼部下一同涉水前进:“跟我来,我们要占领海滩,那些狗杂种挡不住我们!”话音刚落,他的胸部和喉咙就被日军的机枪扫中,他倒进已经把浅滩染成深红色的死人和死鱼的乱尸堆中,和他一同倒下的还有3名军官。除了美军官兵的尸体,当天近海被打死的鱼数以万计,最大的足有1米多长。 连日本人的影子都没看见半个,美军已经有两位营长阵亡。二营副营长霍华德·莱斯少校乘坐的运兵车遭到日军阻击,转向红一滩驶去。危急关头,随二营一起出发的陆战四师军事观察员——他是和卡尔森一起前来二师观摩战斗的——沃尔特·乔丹中校挺身而出,宣布自己以最高军衔接管二营的指挥权,直到副营长莱斯少校返回为止——中校的当机立断拯救了二营。当时很多士兵根本不认识他,况且他还要在无线电里向“马里兰”号上的高级将领解释自己的身份。10时左右,乔丹率二营营部艰难登上了海滩,在一个美军炸弹留下的大弹坑里建起了指挥所。通信器材全部落入水中失灵,乔丹派出通信兵与下属3个连取得了联系,在红二滩建起了宽280米、纵深60米的桥头堡。 资深战地记者谢罗德并非第一次亲临战场,随二团二营第四波部队在红二滩登陆的他,还是被眼前战斗的惨烈惊呆了:“无论我如何想象,也无法克服日本人已经退出塔拉瓦的念头,直到第一颗子弹嗖的一声从我耳边划过。我们刚一下水,日本人的机枪就朝着我们开火,在深水区的跋涉缓慢得令人窒息。我们不得不在敌人机枪的扫射下缓缓走过640米的路程。进入地面较高地段时,我们成了大目标。我吓坏了,我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即使没有被击中,我也会永远记得机枪子弹嗖嗖嗖地飞入水中的情景。”他同另外数百人蜷缩在木桩子背后,动弹不得,最后跟在终于爬上去的几辆推土机后边上了岸。推土机巨大的金属铲刀成了很好的防弹盾牌,子弹打上去,叮叮当当,弹落水中。 返回美国后,谢罗德在1944年写了一本关于塔拉瓦之战的书,详细记述了战斗中许多值得记忆的片段:“艰难登上陆地之后,我在防波堤附近一辆坏了的两栖运兵车后边,给自己找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不到15分钟,我就看到了战争以来最恐怖的画面。一名年轻的陆战队员沿着海滩走过来,他对坐在我旁边的一名同伴咧嘴一笑。一颗子弹飞了过来,这名队员旋转着倒地死去了。他就倒在离我只有几米的地方,盯着我们。由于子弹正好从他太阳穴穿过,他的眼睛凸出着,就像看到了什么惊悚的事情。” 朱利安少将心惊肉跳地回忆说:“一个整团就要在我的眼前消失了,舰炮和飞机都救不了他们。只要日本人用上迫击炮,这个团很快就会消失的。” 岛上椰树的枝丫几乎全被炮火炸飞,只剩下烧焦的乌黑树干,贝蒂奥被灰尘和黑烟笼罩,视野极差。虽然美军刚刚登上的滩头一片狼藉,但在第四波登陆艇上,总指挥肖普上校依然保持着难得的冷静,这是一位高级将领必须具备的基本素质。——像老酒这样听见狗叫都会一惊一乍的人,充其量也就弄个中尉当当,还仅仅是预备役而已。 登陆各部伤亡惨重,战况对美军极端不利。9时58分,肖普下令预备队二团一营立即出发,增援滩头。但此时此刻,要将凯尔少校的一营送上滩头,谈何容易?凯尔率部先是乘登陆艇进入礁盘,可是水深远远不够,他们最后一段航程必须使用两栖运兵车。但是,运兵车在日军的炮击下损毁严重。肖普想尽一切办法,能收集到的运兵车也只够运载2个连,剩下1个连还是必须涉水上岸。 因为通信线路不畅,在“马里兰”号上坐镇的希尔和朱利安迟迟得不到前线的最新情况。9时之后,陆续有零星消息传回。错误百出的情报表明,美军的登陆行动正面临着巨大危机。10时18分,师长朱利安命令陆战八团团长艾尔默·霍尔上校派三营前往支援肖普。10时36分,他向远在马金海域的霍兰·史密斯少将发去了求援电报:“我们已成功在红二、红三滩登陆,红一滩敌我仍在僵持。已从师预备队调一个营前往支援,但前线可能还需要更多增援部队。” 团、师预备队抵达战场还需一段时间。前线局势危急万分,肖普下令自己乘坐的登陆艇冒着弹雨向前进发。登陆艇刚刚驶出不远就因水浅搁浅,恰好一辆运载伤兵的两栖运兵车从身边驶过,肖普下令将伤兵转运上登陆艇,自己换乘运兵车冲向滩头。随他一同前往的有陆战四师作战训练副主任卡尔森中校——去年率第二突击营突袭马金环礁的那位——团作战训练科长托马斯·库尔汉少校、陆战十团(炮团)一营营长普莱斯利·里克塞中校等人。在前往红二滩的途中,日军炮弹和机枪打得两栖车周围水花四溅,子弹在外壳上砰砰作响。肖普下令运兵车转头向情况稍好的红三滩挺进。 在红三滩,克罗少校向内陆挺进的道路被日军交叉火力死死封住。克罗呼叫坦克支援,但是运载坦克的登陆艇吃水更深,此时海水又开始退潮,坦克登陆艇在推进至距岸100米的地方被礁盘挡住,无法前进。考虑到滩头急需支援且海水很浅,第二坦克营营长亚历山大·斯文塞斯基中校命令坦克直接冲下登陆艇,涉水向岸上发起冲击。 前进受阻的坦克登陆艇恰好将肖普两栖运兵车的航线封死。无奈,肖普只好重新绕回红二滩。10时30分,他乘坐的运兵车突然熄火。肖普等人索性跳下车涉水而进。1颗子弹击中了肖普的大腿,他血流不止。随行军医为他包扎好伤口,开玩笑说,这颗子弹打得正好。因为如果再向外偏2厘米,就会打断股动脉,肖普的麻烦可就大了。如果往里偏1厘米,将会更糟,39岁的肖普立即就变成东方不败了。在本次战斗中,肖普身上负伤多达9处,这不过是第一处。有一次,1颗流弹擦着肖普的脖子飞过,差点儿要了他的小命。他身边的通信员被日军狙击手击中眉心,当场毙命。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1959年1月1日,肖普以上将军衔出任美国海军陆战队第二十二任总司令,此乃后话。 幸好此处离岸已经不远,肖普很快率众登上红二滩,迅速建起了前敌指挥所。他知道援兵抵达尚需时日,于是命令斯文塞斯基中校的坦克尽快上岸,为登陆步兵提供支援。费尽周折,c连三排的4辆坦克总算艰难爬上了红三滩。但克罗少校不知道如何使用这些铁家伙,只是派往最前线,命令坦克兵尽快“把敌人的工事全部铲平”。 事实证明,没有步兵跟进掩护,坦克独自冲锋凶险异常。没多大工夫,这些坦克不是被日军75毫米炮轰趴下,就是被自己的俯冲轰炸机投下的炸弹炸伤,没发挥多大作用。虽有大量日军被击毙,但日军的增援似乎无穷无尽。“该死的,他们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克罗禁不住破口大骂,“难道他们有一条从东京来的隧道,还是其他什么不成?” c连连长艾德·贝尔上尉率领自己的2辆指挥坦克和一排的4辆坦克冲上了红一滩。陆战队员挺身而出,自发为坦克充当向导,他们很快被日军狙击手的冷枪放倒。工兵冒着弹雨在海堤上炸出豁口供坦克通行,但前进道路上到处都是伤兵。坦克兵不愿在自己人身上轧过,在迂回向另一个豁口寻找通路时,4辆坦克掉进水下弹坑,动弹不得。只有贝尔亲自驾驶的“西西莉亚”号和另一辆“中国少女”号在红一、红二滩交界处顽强登上了陆地。 海滩上到处都是尸体、伤兵和趴窝的运兵车,贝尔希望找到步兵或工兵为自己领路,日军炮火之猛使他不敢掀开盖子把头伸出来。贝尔只好再次下水,沿着与海滩平行的方向行驶,寻找合适的通行点。在向前行驶了大约50米之后,两辆坦克终于在一处较低的海堤处再次上岸,向内陆挺进。 迎面而来的是大群日本兵。美军坦克的车载机枪立即喷出火舌,日军纷纷向两侧避让。“西西莉亚”号向一辆前来迎战的日军九五式坦克开炮,未能命中。通常情况下,日军这种轻型坦克的炮弹是无法对美军坦克50毫米装甲构成致命伤害的,但日军的1发炮弹恰好击中美军坦克主炮管和炮塔的脆弱接合部,竟然将美军坦克的主炮管炸飞。经过几轮对射,这辆日军坦克被“中国少女”号开炮摧毁。贝尔留下“中国少女”号继续支援步兵作战,自己退往海滩等待维修。 当天,美军第一波登陆的14辆坦克只剩2辆还能作战。经维修人员彻夜奋战,当晚修好了1辆。美军坦克兵在战斗中伤亡惨重,肖普一度向师长汇报,第二坦克营营长斯文塞斯基中校已经在战斗中阵亡。实际上,中校仅身受重伤。为躲避日军的炮火子弹,他躺在死尸堆里装死,次日被战友发现后成功救走。10时45分,肖普再次向“马里兰”号发报:“敌人的抵抗依然顽强,我们需要自行火炮,坦克未能充分发挥作用。”1艘运载重武器的登陆艇被日军炮火击沉,另1艘在浅水区搁浅。如果按照朱利安战前的建议,提前在柏利基建立炮兵阵地,美军此时的境况将大大不同。 贝蒂奥之战让美军几乎到了失败的边缘——满载后续部队和重武器的登陆艇被卡在珊瑚礁上动弹不得,等待涨潮;海滩上美军登陆部队死伤枕藉,被日军火力压得头都抬不起来。少数幸存的两栖运兵车来回奔波,运上补给,撤下伤员。此时滩头状况对美军来说,怎一个乱字了得。 如果换成陆军第二十七步兵师,美军此时在贝蒂奥的行动很可能就此归于失败。但陆战二师毕竟是经过瓜岛之战淬火的精锐之师,危急关头,官兵充分发扬海军陆战队坚韧不拔的顽强作风,死战不退。尽管伤亡惨重,建制已被完全打乱,指挥员伤亡殆尽,但下级军官、军士和士兵自发组织起来,拼死向敌人发起冲锋。在红三滩头,霍金斯中尉率领34名战士,用炸药包、刺刀和铁锹一步步向前推进了300米,占领了滩头东侧的一段长堤,取得了可以展开炮兵的一块区域。炮兵立即将75毫米榴弹炮拆开,再将部件一块块运上滩头组装起来,为步兵部队提供炮火支援。 看到身边无数同伴倒在血泊之中,配属给二团二营的威廉·博德伦工兵上士毅然率幸存的战友冲上了红二滩。面对日军的密集火力,博德伦背负炸药包,挺身而出,在两名战友的掩护下,摸到了一个日军机枪碉堡的侧面死角,用炸药包将敌军碉堡送上了天。在炸掉日军第二个火力点,向第三个目标抵近时,上士被日军机枪子弹击中负伤。但是,他拒绝接受治疗,还冲入水中救出了一名受伤的战友。他怀抱最后一个炸药包匍匐前进,试图炸掉第四个碉堡,被日军的机枪子弹扫中,壮烈牺牲。 战斗结束之后,博德伦上士被授予美国最高级别的荣誉勋章,成为“电流行动”中获此殊荣的第一人。1995年,家人将他的遗体从檀香山国家纪念公墓移至休斯敦山姆堡国家军人公墓。在圣安东尼奥阿拉莫举行的葬礼仪式上,上士获得了星条旗覆盖灵柩的殊荣。 美军工兵在本次作战中表现出色。面对一辆横冲直撞的日军九五式坦克,罗伊·约翰逊工兵中士直接跃上了坦克炮塔,掀盖向里边塞了1颗手榴弹。为防止日军把手榴弹扔出来,中士索性一屁股坐在炮塔舱门上,预计要爆炸了才纵身跳开。他奇迹般地毫发无损。但他在随后的战斗中不幸阵亡,没能看到美国国旗在贝蒂奥升起。 11时03分,师预备队八团三营赶到了出发线。肖普命令营长罗伯特·路德少校率部在红三滩登陆,支援克罗少校的八团二营。因尚能使用的两栖运兵车全部交给了二团一营,路德的三营只能利用登陆艇,趁涨潮分七波在礁盘涉水登岸。11时30分,二团一营的两个连增援——由3名军官带领的约100名士兵在红二滩登陆,甫一登岸,就遭到日军机枪火力的阻击,伤亡惨重。 路德所部乘坐的登陆艇刚刚进入礁盘,就因涨潮发生混乱。日军炮弹打得极准,一些炮弹直接落在登陆艇上爆炸。幸存士兵回忆说,在炮弹爆炸之前,他们甚至能听到炮弹落在艇内清脆的巨响。 在滩头观察的哈奇上士描述当时的情景:“登陆艇几乎被爆炸产生的气浪整个儿掀离水面,炸成碎片,尸体横飞。” 记者谢罗德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一幕:“我看见1发日本佬的炮弹准确命中了1艘搭载了很多陆战队员的登陆艇,爆炸威力巨大,整条船被炸得四分五裂。” 见此情景,海军的艇长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要求士兵下船涉水上岸。为支援已经登陆的友军,八团三营的士兵携带了无线电设备和大量补充弹药。因负重过大,不少人为躲避炮火进入深水区溺亡,550米的涉水之路几乎被士兵的鲜血染红了,伤亡最重的2个连减员超过30%。艰难登陆的路德少校同样无法与肖普取得联系。贝蒂奥实在太小了,在得到准确消息之前,美军海空打击因怕误伤友军完全失去了作用。美军2个营的增援投入战场之后,因无法得到统一指挥,更加剧了滩头的混乱。 中午时分,肖普在码头内侧45米处建立了团指挥所。这里恰好位于日军一个大型碉堡的射击死角。因为距离日军太近,肖普派出警卫部队在四周严加戒备,预防日军随时可能发起的突袭。当务之急,是尽快与下属各部取得联系。肖普告诉此时已来到团部的谢罗德记者:“目前局势非常困难,我们需要更多的人。”不用他说,谢罗德从指挥所所在位置就可以清楚看到码头两侧的情景,礁盘和海岸上被日军击毁的运兵车、登陆艇和坦克超过了50辆,他自然明白肖普所言不虚。 在付出逾20名通信员途中被射杀的代价之后,肖普终于和在红二、红三滩登陆的二团二营、八团二营取得了联系,但在红一滩登陆的二团三营依然联系不上,零星消息只知道那里的情况更糟。通信员从红二滩带回的消息是:“营长阵亡,营主力和e连失去联系。”肖普闻讯,立即赶往红二滩,正式任命乔丹中校为代理营长,命令他在1小时内重整部队,扩大滩头阵地,同时向南攻打日军机场。 回到团指挥所之后,肖普派随行的陆战四师军事观察员卡尔森中校前往“马里兰”号,向希尔和朱利安汇报战况:“请您转告两位将军,我们一定会坚持下去,和日军战斗到底。”虽然卡尔森立即动身出发,但由于滩头过于混乱,他一直到18时才登上了“马里兰”号。 让人恼火的除了战斗,还有后勤。粮弹补给同样一团糟。雪中送炭的物资没有送来,大量锦上添花的蚊帐、香烟甚至避孕套倒先到了。肖普气得破口大骂:“这些家伙是在运送补给,还是在乱倒垃圾,别把夜总会的东西运到战场。白痴!告诉他们,我需要弹药、血浆、饮用水、担架和通信器材!”要是美军补给军官懂咱们的垃圾分类就好了。 肖普命令炮兵指挥官——陆战十团一营营长里克塞中校克服一切困难,尽快建立炮兵阵地。炮兵原计划登陆地点是红一滩,现在他们只能移往红二滩左翼靠近码头的地方。一营装备了全新的75毫米榴弹炮,它们先由运输舰运到出发线,然后拆卸成零部件由两栖运兵车送上岛。能搜集到的运兵车只够运送两个连,如此第三个连只能乘登陆艇跟在主力后面登陆。16到17时,炮兵营两个先头连登岛。黄昏时分,第三个连登陆与主力会合。 因为通信不畅,希尔和朱利安了解岛上战况的任务就落在了2架侦察机的头上。麦克弗森少校冒着生命危险低空飞行,观察滩头和岛上战况,“水里的人太小,看不清,他们头顶着步枪,慢慢向岸边涉水而行。我只想哭”。侦察机发回的报告显示,登岛美军达到了5个营,但他们目前的处境极度艰难。 有确切证据证明至少肖普还活着,说明局面尚未完全失控。13时11分,朱利安致电在马金海域的霍兰·史密斯少将:“战况紧急,请求现在充当军预备队的陆战六团能够及时归建。”在向霍兰发出求援电报的同时,朱利安下令最后一支预备队八团一营前往出发线集结待命,八团团长霍尔上校受命率团部随之一起行动。考虑到霍兰不一定能够放行陆战六团,朱利安下令以师部直属炮兵、工兵、文书、勤务兵和后勤部队编成一支临时预备队,随时准备登岛增援。 13时43分,朱利安命令副师长莱奥·赫梅尔准将前往码头,尽快发回战场详细情况。赫梅尔带了几名参谋用4小时才抵达码头。 在“印第安纳波利斯”号作战室里,斯普鲁恩斯和穆尔同样缺乏最新的消息。他们清楚前线作战进展缓慢。朱利安向霍兰报告登陆出现了重大伤亡,已经动用了预备队并请求新的预备队。战斗刚刚打响就几乎用光了预备队,说明美国人在滩头遇到了大麻烦。混乱和喧嚣使旗舰上的气氛异常紧张。参谋们提出,危急关头,司令官应该插手指挥战斗,至少向希尔和朱利安发去提醒信息。 斯普鲁恩斯摇了摇头。既然已经挑选了队伍并向他们部署了任务,他们自然会以他们认为合适的方式进行战斗。他告诉穆尔和身边的参谋:“我相信,他们有能力完成任务,我要让他们自己去做。” 迄今为止,日本人的防御打得无可挑剔。柴崎应该感到满意。他顶住了美国舰炮和舰载机的毁灭性打击,其密度超过了日军舰队对瓜岛机场炮击力度的好多倍。他顶住了敌人潮水般的两栖攻势,杀伤无数美军士兵,摧毁他们的大量装备。美军勉强上岸,但他们只占领了微不足道的一些地方,主要阵地和机场仍在自己手中。但是,柴崎很快就犯下了一个致命错误。 登陆日14时左右,一次偶发事件将战斗不可逆转地转向了对美军有利的方向,只是在战斗结束前他们不知道而已。虽然上午的战斗给美军造成了巨大杀伤,但日军同样伤亡惨重。为了收容和救治大批重伤员,柴崎决定将指挥所让出来,改为临时医疗所,自己率司令部成员向南转移几百米到一个次级的指挥所。这是一个合情却不合理的错误决定,此时战场上的危险无处不在。 一名目力极好的陆战队员突然发现,岛上某处出现了一群日本军官,站在那里对着战场指指戳戳。他立即呼叫海军炮火,“林格尔德”号和“达希尔”号所有127毫米主炮迅速发出了几轮齐射。炮火之后,那群日本军官集体消失了。此后证实,那正是柴崎和他的主要部下。不光美国人不知道柴崎已死,因岛上通信线路被美军炮火悉数破坏,日军各部同样不知道最高指挥官已经阵亡。此时,军衔最高的松尾景辅大佐尚不知道,他已是守军的最高指挥官了。倘若柴崎能够活过20日,当晚他很可能对美军占据的狭窄滩头发起大规模反扑,这对立足未稳的美军来说是灾难性的。柴崎死后,日军的指挥体系逐渐分崩离析。 14时58分,朱利安再次收到了二团三营营长舒特尔少校发来的电报,说他和营部还在登陆艇上,已和登陆部队失去了联系。朱利安严令舒特尔必须尽一切办法尽快登岛,重整部队向日军进攻。日落时分,舒特尔终于登上了海滩,利用夜色掩护重整自己的部队。 在北部战斗群旗舰“宾夕法尼亚”号战列舰上,第五两栖舰队作战室内气氛紧张。特纳和霍兰正同参谋们磋商应对危机的紧急措施,然后才能决定是否答应朱利安要求陆战六团归建的要求。他们原来估计,“电流行动”北部战斗群最易遭到日本联合舰队的攻击。但现在灾难没有落到自己头上,却发生在南面的塔拉瓦。 15时25分,朱利安接到了霍兰发来的电报:“已经命令陆战六团迅速归建。”这样加上陆战八团一营,朱利安手中就有了四个营的预备队,还不带他临时纠集的那支部队。但是陆战八团三营的惨痛教训说明,在不了解岛上情况的前提下贸然发起登陆,只会徒增伤亡,加剧混乱。当务之急是尽快与肖普取得联系。朱利安数次向肖普发出了询问电文:“你认为今晚八团一营是否应在绿滩登陆?如果不行,那天黑之后能否在红二滩或红三滩登陆?请回答。”毫无回音。 17时40分,朱利安终于收到了副师长赫梅尔准将发回的微弱信号:他们已经抵达码头底部,与八团三营取得了联系,和肖普仍然联系不上。17时50分,朱利安复电赫梅尔“由你全权指挥岛上的所有作战”。 可惜赫梅尔同样未能收到朱利安发来的这封电报,因而失去了指挥全岛作战的难得机会,等于变相促成了肖普今后的辉煌前途。三营副营长斯坦利·拉尔森少校报告副师长,营长路德少校已经去团部找肖普了,几个小时内都无消息。赫梅尔只好用无线电继续试图和肖普联系——给他们一人发个华为手机就好了。因为迟迟未接到出发命令,陆战八团团部和一营仍在出发线附近盘桓。为了尽快摸清滩头的状况,15时48分,“马里兰”号再次弹射了侦察机。 14时15分,焦头烂额的肖普意外收到了一条好消息。之前与主力失散的二团三营l连连长莱恩少校报告说,他们上午成功登上了贝蒂奥西端的绿滩,已经向红一滩方向推进了约450米,控制了一块宽230米,长270米,两面临海的小片区域。肖普原以为这个连已经被日军消灭,现在他们不但伤亡轻微,还占领了“这么大”一块地盘。为此他感到非常欣慰。但是现在,他还无法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师长朱利安。 莱恩错误登陆的绿滩正是日军防守的薄弱之处。借助坦克的掩护,莱恩连接连端掉了几个日军碉堡。由于身边只有百十号人,莱恩不敢推进太远。傍晚时分,他决定收缩拉得较长的战线。“我确信,没有火焰喷射器和炸药把日军清除出去,我们必须先行撤退,到一个可以防备隐藏在碉堡里的日军对我们发动反击的地方。”因为日本人的夜袭实在太有名了。由于工兵铲只有几把,美军的工事挖得非常简单,幸好沙子疏松,总算能把人隐蔽起来。莱恩下令有经验的老兵驻守外围,没上过阵的年轻人蹲在里边。所有人枪架好,弹备足,一有动静,立即开火,不管是谁,一律照打不误。如果防区被日军渗透,所有人必须就地死守,逃跑者格杀勿论。 登岛美军各部同样面临这一问题。在滩头狭小的空间里,到处挤满了美军士兵。日军盲目地对滩头进行炮击,也能对美军造成极大杀伤。日军不打炮的原因有二:其一,在抵御美军空袭和登陆作战时损耗的大量弹药无法补充,仅存的少量炮弹不到万不得已,不敢使用,黑暗中炮击是无法保证精度的;其二,柴崎已亡,日军通信又极糟糕,松尾无法及时了解滩头的情况。诸多因素使得美军安然度过了岛上最危险的第一个夜晚。 19时30分,在多次用无线电和肖普联系无果之后,赫梅尔准将派随行的拉斯冯·汤普金斯少校和托马斯·德顿上尉,徒步前往寻找肖普的指挥部,自己则协调运走伤员并将急需的补给品送上码头。实际上,他与肖普之间的距离只有550米,但汤普金斯少校走完这段路程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岛上遍布日军火力点,周围不时有枪声传来。不管如何,两人总算找到了肖普。得知副师长和二团三营主力还待在红二滩与主码头底部那个最危险的位置,肖普要求他们尽快离开那个“该死的地方”,并告知增援部队的登陆点最好放在红二滩“靠近主码头的位置”。 两人一路小心翼翼地穿越日军的封锁线,在21日凌晨3时45分重新与副师长会合。虽然得到了最新情报,但赫梅尔同样无法同朱利安取得联系。无奈之下,他只好带随行人员登上了停在潟湖中的“林格尔德”号,使用舰上通信设备与师部取得了联系。4时45分,赫梅尔向师部提出,八团一营最好在红二滩靠近主码头的位置登陆。可惜朱利安未能收到这封电报。5时10分,赫梅尔终于和肖普取得了联系,告诉他已经将他的意见转告师部。 得知赫梅尔已经离岛登上驱逐舰的消息,朱利安意识到副师长可能未收到之前让他全权指挥岛上战斗的那封电报。朱利安命令赫梅尔随驱逐舰返回师部,第二天岛上作战依然由肖普指挥。后来得知自己因通信不畅而错失作战指挥权时,赫梅尔肠子都悔青了。 红日西落,晚霞映照着尸体遍地、坦克和两栖车残骸不断冒烟的滩头。暗礁与海滩之间的珊瑚礁露出了水面,海面上到处是被打死或淹死的陆战队员的尸体。一些死者手中还握着枪,身子弯曲,完全是中弹后倒下的姿势。希尔向“宾夕法尼亚”号上的特纳发报说:“海潮使登陆艇白天无法登陆,大炮和补给品无法上岸。”随后,他报告伤亡人数近1500人,几乎是上岸5000名陆战队员的1/3。 3500名陆战队员龟缩在仅0.64平方公里的狭窄地域里,等待着日军夜袭的来临。双方阵地犬牙交错,肖普形象地形容部队当晚的阵线就像股市的图表。队员尽可能寻找安全的地方宿营,最好的地方就是炮弹留下的弹坑。阵地杂乱无序,部队建制被完全打乱。二团一营a连连长威廉·布雷上尉发现,现在自己的部下来自十几个不同的连队,其中竟然还有几名因登陆艇被击沉而游上岸的水兵。营长凯尔少校在滩头四处奔走,叮嘱各部保持冷静。凯尔看到布雷的部队太过混杂,担心影响战斗力,布雷拍着胸脯向他保证:“不用担心,长官。我们共同经历过生死考验,大家丝毫都不觉得陌生。后勤部门已经送来了补给,现在我们都已全副武装,完全可以胜任任何战斗任务。”凯尔于是把保卫团指挥所的艰巨任务交给了布雷。 在“马里兰”号上,朱利安同样在为自己的将士担忧。后来,他在回忆录中写道:“岛屿的3/4仍在敌人手中。登陆时,他们已杀伤了我们的大量部队。”朱利安甚至认为,日军只要来一次反扑,就能将登陆美军彻底赶下大海。他发给特纳、斯普鲁恩斯和珍珠港的电报异常简洁:“作战面临困难,生死未卜!” 后来,斯普鲁恩斯说,接到朱利安发来的报告,他一度有这样的想法:让穆尔上校尽快制订紧急撤退计划。 太平洋舰队的作战室里,尼米兹上将、麦克莫里斯少将率众参谋正襟危坐,等待着前方发回的消息。20日上午,情报部门截获了位于马金环礁附近的特纳发给斯普鲁恩斯的电文:“部队于8时30分在布塔里塔里红滩登陆并继续前进,没有遇到顽强抵抗。”不久,“印第安纳波利斯”号上的斯普鲁恩斯来电报说,塔拉瓦作战第一梯队直到9时13分才在贝蒂奥登陆,比计划几乎晚了三刻钟。 13时刚过,在塔拉瓦环礁附近的希尔向特纳报告说:“红二、红三滩头登陆成功。红一滩头立足未稳。师预备队的一个营正在前往增援,敌军仍在顽强抵抗。”这么早就动用了预备队,说明前线战况紧急。半小时后,希尔向特纳转发了朱利安请求调用军预备队的电报,电报最后出现了“生死未卜”的不祥字眼。 这封电报令作战室里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参谋人员回想起在威克岛沦陷之前,岛上指挥官坎宁安中校最后发出的那封诀别电报,使用了类似语言。尼米兹感到困惑和忧虑。但他依然静静地坐着,没有发出任何命令。最后,他站起身,轻声说道:“我已经把我们所有的兵力都运去了,不算少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打好。” 19时,珍珠港电台截收到蒙哥马利少将发给斯普鲁恩斯的一份电报:航母第三大队遭日军空袭,敌1架飞机发射的鱼雷击中“独立”号并使其瘫痪,1艘巡洋舰和2艘驱逐舰正在把它拖走,其他舰只暂时南撤。 虽然收到的都是令人沮丧的消息,但尼米兹对前线战局依然持谨慎的乐观态度。当晚太平洋舰队“作战纪要”中这样写道:“白天取得的进展不大,但有5000名陆战队员已经登陆,攻占岛屿似无太大问题。” 美国人担心的日军夜袭并未出现。日军在登陆日同样伤亡惨重,在准确弄清美军的实力之前,他们是不愿轻易离开精心构筑的掩体的。从清晨海空打击的力度来看,美国人其志不在小也。当晚,除零星日军泅水进入潟湖,潜入美军废弃的运兵车和主码头西侧的旧船“齐田丸”号,日军再无其他大动静。预料中的夜袭一直没来,一度使岛上美军颇感困惑,因为日本人是不怕死的顽强战士。他们不知道日军已失去统一指挥,他们显然缺乏美国海军陆战队那种与不熟悉单位迅速组合或单独作战的能力。 由于联络频频出现失误,朱利安一直认为霍尔上校的团部和八团一营已经出发。直到21日凌晨2时,他才发现他们依然在出发线一带待命。师部明确通知霍尔,当天9时在贝蒂奥东北海岸登陆。清晨5时,赫梅尔再次与师部取得联系,通知“肖普希望增援部队次日在红二滩登陆”。朱利安随即将登陆点的变化通知了霍尔。 21日,太阳照例在海面升起,映入人们眼帘的是一幅令人心悸的悲惨情景:礁盘和滩头到处是被击毁的运兵车、登陆艇和阵亡人员的尸体。二团一营a连乔治·利利布雷吉中尉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那真可怕,尸体随着潮水在海滩和礁盘里慢慢漂浮,到处都是。”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尸臭,这从此成为陆战队员对贝蒂奥的恒久记忆。闻到远处飘来的恶臭,远在出发线等待的霍尔清楚,当天的登陆行动绝不会轻松。 肖普上校整夜未眠,竭力将登陆部队组织起来。天亮之后,凯尔少校的二团一营、乔丹中校的二团二营奉命向南攻击前进,直到南岸,将岛上日军的防御斩为两段。克罗的八团二营、路德的八团三营,负责清剿左翼和前方的日军据点,莱恩的二团三营l连在绿滩继续扩大防区,等待增援部队的到来。 头天晚上,肖普曾告诉副师长,建议增援部队登陆点为红二滩“靠近主码头的位置”。但当消息传到师部时,恰恰漏掉了引号里的几个字。霍尔上校接到的命令变成了“在红二滩登陆”。八团团部和一营已经在运输船的密封舱里憋了整整18小时。21日6时15分,该部第一波登陆部队在离岸450米处跳下登陆艇,准备涉水上岸。 日军阻击火力异常猛烈。美军右翼部队恰好位于红一、红二滩之间一个日军加强火力点的最佳射击范围之内,伤亡惨重。后来,参谋长埃德森上校说:“他们选择的是最糟糕的登陆点。”夜间潜入美军废弃运兵车和旧船“齐田丸”号的日军狙击手,大显神威,几乎弹无虚发,无数陆战队员在水中瞬间就被夺去了生命。 谢罗德记者惊恐地记下了眼前的一幕:“一条船被打中了,另一条接着中弹,连续两条船都被炸成了碎片。幸存者只能泅水上岸,机枪子弹成片地打进水里。这真糟糕,简直比昨天还糟糕。”据他粗略统计,1小时内“至少有200人没能上岸就变成了尸体”。海水被美国陆战队员的血染红了。 肖普下令,头天晚上上岸的两门75毫米炮,向110米之外的日军火力点发射延时引信高爆炸弹,一架海军战斗机也向礁盘里的日军狙击点进行扫射,但登陆部队依然损失惨重。美军先用炮火轰击“齐田丸”号,效果不佳。随后,美军战机飞来,向“齐田丸”号投弹,同样未获命中。最后,还是依靠“马里兰”号和“科罗拉多”号的巨炮才将这艘旧船打成了一堆废铁。 为了让登陆部队尽快脱离险境,肖普下令霍金斯中尉率突击排再次出动,清除岸边日军的火力点。传令兵发现霍金斯已在之前战斗中负伤,问他是不是请求肖普上校更换指挥官。霍金斯回答道:“不用,请转告团长,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趁着日军换弹的间隙,身先士卒的霍金斯攀上了日军一个大型碉堡的发射孔,将手榴弹扔进去后,快速滚开。尽管日军碉堡被彻底炸毁,但霍金斯胸前又多了一个血洞。在连续摧毁日军4个火力点后,一颗子弹夺去了中尉的生命。 因为儿时一次事故给身体留下了明显伤痕,霍金斯几次试图加入陆军和陆军航空兵的努力均以失败告终。1941年,他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一名海军陆战队员,却在贝蒂奥献出了生命。战役结束之后,霍金斯和博德伦一样获得了荣誉勋章。另外,美军还将整修后的贝蒂奥机场命名为“霍金斯机场”。可惜,这个机场在今后战斗中露脸不多,没有“亨德森机场”那么有名。 肖普对霍金斯的表现给予极高评价:“在通常情况下,你无法将一场战役的胜利归功于一名中尉,但霍金斯中尉接近做到了这一点。” 8时,伤亡惨重的八团一营终于在红二滩艰难登陆。营长劳伦斯·海斯少校向肖普报告说,他的营在登陆过程中损失超过了300人——具体统计数字为亡105人、伤235人。登上陆地的人员散落各处,短时间无法集中。为了能够尽快上岸,他们将携带的火焰喷射器等急需装备全部扔到水里去了。肖普命令海斯迅速整合部队,随后配合二团三营向西进攻。随后,他报告朱利安:“现在的情况,并不比昨天刚登陆时好多少。” 美军随后的地面进攻可谓举步维艰。贝蒂奥实在太小了,根本没有可供采取灵活战术机动的空间。日军碉堡和工事几乎一个挨着一个。美军一般分成几个人一组,一人负责火力掩护,其余人则快速移动,寻隙将手榴弹扔进日军的掩体。参照之前霍金斯突击排的成功经验,美军将工兵配属到各作战部队。在步兵吸引日军注意力的同时,由工兵使用集束炸药将日军的碉堡端掉。配备了火焰喷射器的数量不多的化学兵,成为抢手货。他们往往利用步兵的掩护接近碉堡,趁日军换弹间隙,突然跃出,向掩体里喷射火焰,然后迅速跳回安全地带。每炸毁一个地堡,美军就能推进可怜的几米。有时为了攻克一座碉堡,美军需要投入一个整排的兵力。 在凯尔少校率领下,二团一营主力约300人从红二滩的西部出发,向南方机场一带缓慢推进。到18时,他们与乔丹中校的二营在南岸会合。虽然军衔比凯尔高,但乔丹认为自己仅是陆战四师的军事观察员,凯尔比自己更适合指挥这些部队。他主动将指挥权交给凯尔,自己带2名通信兵回指挥部向肖普报到。在架好凯尔部与团指挥所之间的电话线后,乔丹看到了刚刚登岛前来的师参谋长埃德森上校。他已奉师长朱利安之命,从肖普手中接过岛上美军的指挥权。肖普则专心指挥他的陆战二团。 20日晚,据守绿滩的莱恩少校打退了日军的一次夜袭。当晚,他们摸黑修复了一辆坦克,使第二天能够参与进攻的坦克数量翻倍。21日清晨,海军炮火引导员托马斯·格林尼中尉为莱恩带来了一部比金子还宝贵的无线电台。l连的侦察兵发现,贝蒂奥西南角有多达14门岸防炮,其中2门是大口径的127毫米炮,周边还有大量机枪阵地和步兵壕。如果能拿下这一阵地,美军就基本控制了绿滩。通过格林尼中尉的电台呼叫,2艘美军驱逐舰前来向日军阵地倾泻炮火。11时10分,莱恩觉得海军炮火支援已经足够,于是让格林尼呼叫海军停止炮击,自己率步兵,在2辆坦克的带领下,向日军阵地发起进攻。大部分设施都被美军舰炮摧毁,莱恩仅用1小时就肃清了绿滩的所有日军。 贝蒂奥东西长、南北窄,美军从南北两侧登陆将岛上守军切为两段分而歼之才是最可取的方式,而从岛最西端登陆,一路向东推进,无疑是最笨的办法,这是交战双方都明白的道理。因此,日军在岛西绿滩的防御相对薄弱。莱恩连原计划登陆点是红一滩,只是因为受到猛烈阻击,才阴差阳错地在绿滩登陆,反而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战术效果。这可能正是战争的奇妙之处。 莱恩深知,绿滩以东大片地区仍在日军手中,自己兵力太少且未与友军取得联系,贸然出击,很可能导致到手的阵地再次丢失。于是,他下令在绿滩到内陆之间构筑一条180米宽的防御阵地,同时向肖普汇报绿滩的战况。 贝蒂奥之战,美军蹩脚的通信简直可以与圣克鲁斯海战相提并论。虽然莱恩多次报告“我部已经控制绿滩”,但营长舒特尔少校和团长肖普上校均未收到。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远在“马里兰”号上的师部却收到了莱恩发出的报告。朱利安闻讯,大喜过望,现在他手中的生力军陆战六团终于有了一片相对安全的登陆场。 由于海斯少校八团一营登陆时遭受重大损失,朱利安对六团的登陆慎之又慎。此前,他和参谋长埃德森上校、六团团长莫里斯·霍尔姆斯上校合计了一上午都没有结果。朱利安原拟让陆战六团在贝蒂奥东北海岸登陆,但侦察机发回的报告非常模糊,不能说明那里到底有多少日军,贸然登陆风险极大。 恰在此时,莱恩的好消息到了。朱利安立即下达命令,霍尔姆斯上校率威廉·琼斯少校的一营直接乘橡皮艇在绿滩登陆,和他们一起行动的还有第二坦克营b连的中型坦克。肯尼思·麦克劳德中校的三营乘登陆艇紧随其后,准备随后登岛支援。 此时,又有消息传来。潟湖内驱逐舰上一名海军观察员报告说,一部日军正从贝蒂奥向柏利基方向移动,试图在落潮时涉水或游泳穿过岛屿间的珊瑚带。如果让他们成功逃至邻岛,美军将来还要费一番周折。朱利安当即下令,霍尔姆斯的最后一个营、雷蒙德·穆雷中校的六团二营登陆柏利基,“关上贝蒂奥最后一扇门”。 此时,海上传来了日军潜艇来袭的警报,六团的登陆准备因此滞后了好几个小时。肖普对增援部队的到来提出了特殊要求,“如果可能,请尽可能多带一些火焰喷射器”。除了急需增援兵力,肖普还要解决严重制约作战的补给问题。头天晚上回到“马里兰”号的卡尔森中校,主动提出重返贝蒂奥,尽可能为肖普提供更多帮助,师长朱利安慨然允诺——毕竟人家卡尔森不属于二师的人,来这儿纯属友情客串。随后,卡尔森随八团一营艰难地在红二滩登陆,轻车熟路地回到了肖普的指挥部。肖普随即向卡尔森提出,现在登陆部队急需弹药、淡水、食物、药品和血浆,希望他能在下午再次返回旗舰向师长汇报。卡尔森丝毫没有犹豫,坐下喝杯水后,立即掉头再次出发。 除了补给,战场上无处不在的伤兵也让肖普头疼不已。在两天的战斗中,近90名战地医务人员阵亡或负伤,29名护士有26名阵亡,可见战斗之惨烈。利用陆战队员刚刚拿下的一个日军掩体,赫尔曼·布鲁哈特海军军医上尉建起了战地急救室,送到他这儿来的126名伤员,最终仅4人不治身亡。部分伤员甚至被运上了“林格尔德”号驱逐舰。到21日上午,希尔少将命令运输舰“多伊恩”号冒险进入潟湖接收伤员,船上海军军医詹姆斯·奥利弗少校的5人医疗队,在3天内救治了超过550名伤员。 21日下午,贝蒂奥战局开始向有利于美国人的方向发展。里克塞中校的炮兵阵地转移到了一个更好的位置,弹药、饮水和食品供应量不断上升,此时又传来了生力军陆战六团即将登岛的消息,岛上官兵精神为之一振。13时,在新炮兵阵地就位的里克塞中校感慨地说:“我觉得,厄运终于要过去了,我知道我们将很快取得胜利。” 与之相反,绝望的气氛已在日军中迅速蔓延。每当他们打倒一波美军,就会有更多的美国大兵在眼前出现。美军在攻击中逐渐发现,日军中出现了自杀现象,说明他们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虽然增援部队到来暂时无望,但肖普感到战局已尽在自己掌握之中。16时,心力交瘁的上校向师长朱利安拍发了一封被列为海军陆战队史上非常经典的电报: 伤亡:很大。 死亡率:未知。 战果:我们正在走向胜利! 接到电报,朱利安意识到岛上状况已经好转,决定让六团一营在进行充分准备后再行登陆。现在迫在眉睫的问题是柏利基。16时55分,穆雷中校的六团二营在柏利基的蓝滩登陆,希尔少将派出军舰和舰载机提供海空支援。虽然岛上只有15名日军,但他们的机枪火力依然很猛。穆雷呼叫航空兵对日军阵地实施低空精确打击。美军机载12.7毫米机枪子弹恰好击中日军阵地上的一个汽油桶,剧烈爆炸将15名日军全部炸死,无一幸存。在岛上仔细搜索之后,穆雷再未发现一个活口。柏利基战斗就这样戏剧性结束,贝蒂奥后门被堵死了。 美军占领柏利基之后,乔治·谢尔中校十团(炮团)二营的两个连于22日凌晨登岛,天亮前建立了榴弹炮阵地,与岛上里克塞中校的一营形成呼应。一营还能为二营提供炮火校正,使美军炮火的打击效率越来越高,岛上日军形势更加绝望。朱利安事先在邻岛建立炮兵阵地的愿望终于实现,可惜来得太晚了。 21日18时40分,威廉·琼斯少校率六团一营乘150条橡皮艇向绿滩进发。在莱恩连的掩护下,一营几乎毫无阻碍地在绿滩登陆,随即在莱恩连后方建立了二线阵地。因为海上风高浪急,只有6辆坦克随一营登陆。求战心切的琼斯计划于当天20时发起进攻。肖普认为,既然局面已得到控制,该营稍作休整,次日清晨再进攻不迟。海军陆战队再次准备就地过夜。比起前一天,他们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肖普对第二天的战斗非常乐观,他告诉谢罗德:“好了,我认为我们能够赢得胜利,那帮畜生已经消耗了太多子弹。如果一切顺利,我们明天就可以把他们全部收拾干净。” 在旗舰“马里兰”号上,17时50分,朱利安命令参谋长埃德森上校登岛,接替肖普出任战场总指挥。虽然在两天的战斗中表现上佳,但肖普毕竟是一位新晋“资浅”上校,他已经72小时没有合眼了。朱利安认为,一个经过充分休息的大脑对贝蒂奥的指挥部不会没有用。况且此时岛上已有了7个步兵营,外加炮兵、坦克部队、后勤支援部队,对肖普来说确属勉为其难。20时30分,埃德森上校登岛来到前敌指挥所,从满身沙尘、九处负伤的肖普手中接过了指挥权。两人连夜制订了22日的作战计划。 22日清晨,万里之外的美国已经得到了塔拉瓦战场的消息。《芝加哥日报》战地记者基斯·惠勒的专题报道登在报纸最显著的位置上:“现在看来,海军陆战队正在一个充满血腥、遍布弹痕、恶臭难当、屠场般的小岛上赢得胜利。”稍晚,东京同样收到了来自贝蒂奥的最后电报:“我军武器已被毁坏。从现在起,每一个人都在准备做最后冲锋。大日本帝国万岁!” 战前美军投下的传单已在质问帝国海军的去向,古贺承受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中、南、西南太平洋三线告急,联合舰队实在顾不过来了。特鲁克的一名海军军官在形容接到美军登陆贝蒂奥和布塔里塔里的糟糕消息时说:“我们的头转得比观看网球比赛的人还快。” 11月21日,以陆军第五十二师团第一〇七步兵联队1500名官兵临时编成的“甲支队”抵达波纳佩岛,古贺决定派舰队护送他们对贝蒂奥发起“逆登陆”。受命出击的舰只有:运输队轻巡洋舰“那珂”号、“五十铃”号、“长良”号,驱逐舰“雷”号、“响”号和2艘运输船;护航舰队有重巡洋舰“鸟海”号、“铃谷”号、“熊野”号、“筑摩”号,轻巡洋舰“能代”号和驱逐舰“早波”号、“藤波”号、“初月”号、“野风”号、“舞风”号。 如果这支毫无空中保护的舰队真去了,势必被担任阻击任务的美军两个快速航母大队收拾得干干净净。退一步讲,即使美军航母舰载机作壁上观,那些护航战列舰、巡洋舰及驱逐舰同样可以将日军这支舰队变成海底的一堆堆废铜烂铁。所幸22日晚,特鲁克与塔拉瓦的通信完全断绝,古贺判断守军可能已“全员玉碎”。26日,他果断叫停了本次增援,当时这支舰队已经前出至马绍尔群岛一线。 22日清晨7时,美军舰炮和舰载机进行了20分钟炮火准备,炮弹和炸弹覆盖了岛上日军占据的1/3区域。美军舰炮打得格外小心,因为“鸟尾”部分宽不到100米,一些炮弹直接打到海里去了。8时30分、9时30分、10时30分,美军持续20分钟的海空打击又连续进行了3次。从7时开始,美军各部在坦克的支援下开始发起地面进攻。尽管形势渐趋绝望,但日军的抵抗十分顽强,美军进攻速度仍然很慢。 表现最出色的当属琼斯少校的六团一营,他们在3小时内沿机场跑道的灌木丛向前推进了730米,消灭日军约250人,自身伤亡极少。 美军的步兵攻击得到了工兵的有力支援。在攻克日军一个防守严密的防空洞时,工兵中尉亚历山大·伯尼曼阵亡。副营长张伯伦少校一怒之下,调来了大型推土机,它们上岛本来是为尽快整修机场的。贝蒂奥的珊瑚礁地质不适合用大炮轰击,但是,用推土机推珊瑚砂来堵地堡枪眼很方便。张伯伦命令工兵用推土机直接将大量沙子灌进去,将里边的残余日军直接活埋。 伯尼曼中尉因此成为第三个在贝蒂奥获得荣誉勋章的人。陆战二师数百名工兵在本次战斗中表现出色,配属给八团二营的工兵伤亡近1/4,4枚荣誉勋章2枚归属工兵部队确属实至名归。 日军的败亡已成定局,但他们打得非常漂亮,无论从哪个角度讲均属上乘。换上西方国家的军人,此刻投降已经相当体面。生命为胜利而牺牲就有价值,为注定的失败而死则是徒劳无益的。但日本军人要为天皇效忠,他们不但追求胜利,更追求死亡。虽然防区在不断缩小,但没有一名日军向美军投降。美军要想占领全岛,还必须花费更大的力气。 鉴于各部作战进展顺利,11时55分,朱利安少将在军部观察员昂德希尔准将、十团团长托马斯·伯克准将陪同下登陆绿滩。在简单视察了麦克劳德营和莱恩连的阵地之后,朱利安一行前往红二滩埃德森上校的指挥部。途中他的车被日军击中抛锚,司机受伤。众人挤上一辆两栖运兵车,继续前进,于13时55分抵达前敌指挥部,见到了埃德森和肖普两位上校。此时,除红一、红二滩之间仍有小股日军在顽抗之外,美军已基本控制了贝蒂奥西部。 当天上午,海军修建大队已经冒着日军的冷枪开始整修机场。15时50分,埃德森上校命令收集码头周围的阵亡官兵尸体。黄昏时分,美军军用吉普车沿码头开上了贝蒂奥海滩。见过世面的谢罗德认为,吉普车上岸本身就是一个“胜利的标志”。 局面已完全得到控制,16时,朱利安给留守在“马里兰”号上的赫梅尔准将发去了一封措辞谨慎的电报:“以目前战况来看,贝蒂奥之战无法速战速决。军官伤亡很大,部队指挥和组织面临诸多困难。日军抵抗依然顽强,要结束战斗,至少还需要5天时间。” 傍晚,19时30分,朱利安宣布从埃德森手中接管岛上作战的指挥权,此时美军登岛部队已超过7000人,预计残敌1000人左右。空中侦察显示,岛东南“鸟尾”地区仍有日军大量完好无损的工事。朱利安和埃德森一致认为,必须将陆战六团全部投入作战,才能尽快结束战斗。当晚,朱利安召集作战会议研究次日作战,参谋长埃德森上校、二团团长肖普上校、六团团长霍尔姆斯上校、八团团长霍尔上校、十团团长伯克准将、第二坦克营代营长查尔斯·麦考伊少校——他临时接替登陆日重伤的斯文塞斯基中校——悉数到会。会议决定,第二天的主攻任务由伤亡较小的陆战六团承担。 贝蒂奥上空弥漫着浓重的死亡气息,成百上千的尸体躺在他们倒下去的地方。潟湖里最初两天阵亡的海军陆战队员的尸体,在太阳炙烤下肿胀腐烂,随着潮汐来回漂动。美军暂时抽不出人手前往处理。 22日晚出现的突然变故完全打乱了美军的节奏。在他们登陆的第三天晚上,日军终于使出了惯用的夜袭战术。当天19时30分,大约50名日军利用灌木丛的掩护越过了美军六团一营的外围阵地,向a、b两个连的接合部发起了突然袭击。日军在美军阵地的最薄弱处成功撕开了一个缺口,甚至建起了一个机枪阵地。突然被敌人打了闷棍的琼斯少校恼羞成怒,立即将重武器连迫击炮排、炊事员和文书等所有能出动的人组成预备队,在副连长莱尔·斯皮赫特中尉率领下前去填补缺口。 得到日军发起夜袭的消息,朱利安少将立即向陆战十团的两个炮兵营下达紧急命令,用榴弹炮将日军可能的增援路线死死封住。日军毕竟人数太少,经过两个多小时短兵相接的激烈战斗,斯皮赫特中尉的增援部队与a、b两连合力将日军夜袭队悉数剿灭。 日军肯定不会就此罢休。23时许,约50名日军手持轻武器,高呼“万岁”,“美国海军陆战队你们死定了”,“日本人喝干你们的血”,边投掷手榴弹边向a连阵地冲杀过来,另一支同等规模的部队则向b连阵地发起猛攻。这次美军的两个连提前有了戒备,立即以自动武器、迫击炮和手榴弹发起反击,日军像割韭菜一样纷纷倒下。 日军第二次夜袭再次被成功挫败,美军阵地安然无恙。考虑到日军很可能再次发起夜袭,琼斯少校向指挥部请求增援。麦克劳德营的一个连奉命转移阵地,掩护琼斯营阵地的侧后。23日凌晨3时,日军果然发起了第三轮夜袭。偷偷摸上来的日军在b连阵地前50米建立机枪阵地,但他们的几挺轻机枪火力很快被数倍于己的美军重机枪压制。随后,b连爆破队利用夜色掩护摸到了日军阵地之前,一通手榴弹将日军的机枪阵地摧毁。预料日军很可能没完,琼斯请求停在潟湖里的驱逐舰做好准备,随时提供舰炮支援。 凌晨4时,残余日军发起了最后的敢死冲锋。逾300名日军朝美军两个连的接合部蜂拥而上,另一股日军小部队则在a连的右翼鼓噪佯动。炮兵一营派驻琼斯营的观察员米尔纳中尉第一时间呼叫炮兵,向阵地前方70米区域开炮阻击。随着琼斯少校的呼叫,潟湖内美军驱逐舰“施罗德”号、“希格斯比”号,红二滩的炮兵一营,柏利基的炮兵二营全部加入了炮击行列。 无数日军士兵在炮火中倒下,但仍有不少人冲入了美军阵地。一些日军士兵不等美军开枪,直接拉响手榴弹与敌同归于尽。一场白刃格斗随后上演。杰克·斯坦波一等兵连续刺死了3名日军士兵,他的身体也被一名日军军官的军刀刺穿。日军军官的刀还没拔出来,他就被另一名美军士兵用枪托砸得脑浆迸裂。b连代连长诺曼·托马斯中尉紧急呼叫营长增援,琼斯要求他们凭自己的力量坚持下去。 经过1小时激战,日军最后一次夜袭被美军成功粉碎,近600名日军在战斗中毙命,仅美军阵地前沿50米距离内,就有逾200名日军横尸当场。从日军发起冲锋到战斗结束,美军的炮火一直没停。仅十团一营就打出炮弹1300发,两艘驱逐舰的炮弹都打光了。琼斯营以亡45人、伤173人的代价粉碎了日军的夜袭,牢牢守住了阵地。卡尔森中校如此评价当晚的战斗:“这场夜战,比之瓜岛的血战丝毫都不逊色。这是我从军30年来目睹过的最血腥的战斗。” 23日8时,在航空兵、炮兵和海军舰炮轮番上阵,实施了1小时炮火准备之后,美军地面攻势再次发起。由于部署在最东边的六团一营在粉碎日军的夜袭中伤亡较大,霍尔姆斯上校下令琼斯率部后撤,转为团预备队,由麦克劳德中校的三营担任攻坚任务。麦克劳德率部越过了琼斯的阵地。那里尸骸遍地,到处都是残缺的棕榈树、弹坑和被炸得面目全非的碉堡。此时,美军距贝蒂奥的最东端只剩下1800米。因为在夜袭中损失了大量兵员,盘踞在这一区域的日军只剩下500人,他们是不会放下武器的。陆战队员推进到贝蒂奥最东端之前,美军驱逐舰以舰炮封锁了岛东南端与柏利基之间的水道,残余日军只能全部战死在岛上。 在2辆中型坦克和7辆轻型坦克的带领下,麦克劳德的三个连呈倒“品”字形向前推进,一直到320米外,才遇到日军第一个火力点的阻击。日军几乎粮弹皆尽,美军遇到的抵抗远比之前弱得多。经过3天磨合,美军攻克地堡的技术日臻成熟。坦克兵、工兵和化学兵配合默契,他们先以坦克发炮直轰,接着化学兵用火焰喷射器喷火。如果仍不奏效,就干脆由工兵开动推土机用沙子直接将掩体埋掉。美军的推进速度不断加快。 13时,三营l连成功抵达岛屿东南尽头。在历时5个多小时的战斗中,三营亡9人、伤25人,击毙日军475人,俘虏朝鲜劳工14人。其他各营看到麦克劳德提供的战果报告,羡慕极了。麦克劳德在报告中说:“我们没有遇到任何顽强的抵抗,海军炮火也只轰击了5分钟,我们可以从容使用火焰喷射器,本应该再多用一些。中型坦克干得很棒,甚至都不需要轻型坦克再开上一炮。”日军中出现了大规模的自杀活动。有人将刺刀扎进腹部,有人引爆手榴弹将头炸成血葫芦,更多的人将步枪枪口抵住下巴,用脚趾扣动扳机将自己打死。 就在六团三营向东南端发起扫荡作战的同时,肖普上校亲自率领二团三营、八团一营向红一、红二滩之间日军盘踞的最后一块袋形阵地发起进攻。和其他各处的日军相比,他们无疑要对美军的重大伤亡负更多责任,连师长朱利安都差点儿死在他们的炮火之下。几天以来,美军对这个阵地发起的多次进攻均无功而返。现在,躲在里边的最后一股日军终于迎来了末日。虽然已经被美军团团围住,但他们决心战斗到最后一刻。美军炮火对该阵地足足实施了3小时连续轰击,但步兵冲锋时仍遭到了日军火力的疯狂扫射。最后美军以机枪和迫击炮掩护两辆推土机,将日军坑道彻底推倒才算结束了战斗。到13时,所有枪炮声已经停息。在与这股日军进行的48小时战斗中,八团一营共消耗7.6毫米机枪弹54450发,可见当时攻坚之难。 各方传来的都是好消息,朱利安认为局势已尽在掌握之中。11时50分,他向“马里兰”号上的南方战斗群总指挥希尔少将发去了电报:“我们昨晚打退了日军的猛烈反扑,给予了他们毁灭性的打击。我预计今天就能歼灭岛上的所有日军。我强烈建议,您和您的参谋长今天登岛,和我们一起研究敌人的阻击战术,这对我们未来的作战将大有帮助。” 12时45分,希尔率一众幕僚登上贝蒂奥。每到一处,他们都会对日军坚固的防御工事发出赞叹。希尔将贝蒂奥形容为“小直布罗陀要塞”,并对血战数日的陆战队员给予了高度评价:“只有你们,才能在贝蒂奥打赢如此艰苦的战斗!” 13时05分,肖普上校攻克日军最后堡垒的捷报传到师部,贝蒂奥现在全部是美国人的了。经过75小时45分钟的浴血奋战,13时30分,朱利安正式向第五两栖舰队司令官特纳、第五两栖军司令官霍兰发去电报:“日军有组织的抵抗宣告结束,我军占领贝蒂奥。” 特纳随即将上述消息向“印第安纳波利斯”号上的斯普鲁恩斯做了汇报。美军为攻占贝蒂奥投入了18000名海军陆战队员,他们花了3天时间,而不是原计划的1天。3小时前,拉尔夫少将第二十七步兵师宣布占领布塔里塔里岛。美军三大目标中的两个已经攻克,“电流行动”胜局已定。 中午刚过,珍珠港收到了斯普鲁恩斯发来的电报,日军在布塔里塔里和贝蒂奥的抵抗已全部停止。尼米兹和理查森立即联名向前线参战各部队发去了激励电报:“祝贺你们胜利完成任务。” 贝蒂奥实在太小了。当登岛美军全部站起来时,大家才发现,几乎所有地方都站满了人。陆战二团和八团奉命立即上船,尽快离开这个梦魇般的岛屿。伤亡较小的陆战六团暂时留下驻防,直到海军部队全部接过防务为止。运输船上的海军官兵非常体谅这些从鬼门关里走出来的陆战队员,为他们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一些舰长甚至亲自出面为他们张罗菜肴。品尝着海军精心准备的大餐,陆战队员仿佛置身天堂一般。但当看到来时的很多伙伴都已经永远留在了那里时,他们又禁不住黯然神伤起来。 11月25日,东京大本营低调宣布,塔拉瓦守军“全员玉碎”。之前夸下海口的柴崎被追晋海军中将。 贝蒂奥和柏利基已被美军夺取,拿下塔拉瓦环礁其他岛屿的任务落在了穆雷中校的六团二营头上。麦克劳德六团三营下一步的任务是南下夺取阿帕玛玛环礁,他们最终未能成行。在海军守备部队到来之前,贝蒂奥的防务暂时由琼斯的六团一营承担。 从11月21日起,美军已派出小股部队对其余各岛进行了侦察。日军在艾依塔岛只建有油库和弹药库,并无人员驻守。布奥塔岛有日军一个无线电通信站,还盘踞有日军逾百人。11月24日,穆雷的二营开始了清剿行动。布奥塔岛的日军残部一路向北逃窜,美军在后穷追不舍。一等兵赫伯特·戴顿如此形容当时的情景:“我们总是缺水,口渴,却被严令不能喝当地村庄的水,以防敌人已经在里边下毒。退潮时,我们可以从一个岛走到另一个岛,但在高潮和低潮之间水的深度多变,有些地方难以通过。我们一路追踪日本人,直到倒数第二个小岛布阿里基岛。” 11月27日,布阿里基岛发生了最后的战斗。美军以亡32人、伤59人为代价,剿灭日军175人,俘虏2个朝鲜劳工。其余小岛均被美军毫不费力地攻占。 除马金和塔拉瓦,美军“电流行动”的第三个目标阿帕玛玛环礁位于塔拉瓦东南124公里。日军原计划在该岛修建机场,后因所罗门群岛战事紧张而停工。当地日军只有一个海军观通站的23人。 早在10月22日,特纳少将就命令曾参加过第一次马金突袭战的“鹦鹉螺”号潜艇,搭载詹姆斯·琼斯上尉的侦察连(欠一个排)前往阿帕玛玛环礁实施侦察。因三大目标彼此相距较远,美军原计划暂不对阿帕玛玛发起攻击,待主力部队扫荡马金和塔拉瓦之后再组织力量夺取此处。 11月18日,“鹦鹉螺”号潜艇提前抵达塔拉瓦海域。在将当地天气、海浪及之前美军的空袭效果向希尔少将做了汇报之后,布罗克曼少校率搭载侦察连的潜艇继续向阿帕玛玛环礁驶去。 19日21时,航行中的“鹦鹉螺”号遭友军驱逐舰“林格尔德”号误击,一发127毫米炮弹穿过指挥台基座将吸气阀摧毁。所幸这发哑弹最终未爆,才未酿成更大灾祸。布罗克曼紧急组织抢修,随后继续向目标驶去。 11月20日14时,“鹦鹉螺”号抵达阿帕玛玛环礁近海。21日凌晨,琼斯上尉率侦察连携轻武器和15天干粮,乘6艘橡皮艇向由他们命名的“约翰”岛进发——土著给这些岛屿起的古怪名字实在难记,美军就自己暂时命名。航行途中,因遭遇较强海流,橡皮艇偏离预定航道,琼斯只好率部在“约翰”岛以西一个叫“乔”的小岛登陆。他们在岛上遭遇了3名日军侦察兵,双方交火,日军死1人,逃2人。随后,美军通过“约翰”岛登上了下一个目标“奥尔森”岛。土著告诉美军,阿帕玛玛环礁只有日军20余人,驻扎在奥尔森岛北的奥托岛南部。 原来日本佬就这么点儿人,何必要主力劳师远征?琼斯决定变侦察为强攻,一举将岛上日军歼灭。奥尔森岛和奥托岛由一座沙岬相连,琼斯决定取道此处向日军发起进攻,以免渡海迂回再出意外。之前逃脱的2名日军显然已与主力会合,日军用机枪和步枪严密封锁了美军去路,琼斯组织的几次冲锋均被击退。 之前受命只是执行侦察任务,琼斯连一门炮都没带。关键时刻,“鹦鹉螺”号上2门152毫米炮再次派上了用场。24日,琼斯集中兵力于奥尔森岛北端,同时呼叫潜艇提供炮火支援。布罗克曼少校向日军阵地打出了70发炮弹,但顽强的日军依然死守不退。琼斯曾考虑派一支小分队乘橡皮艇从海上迂回,从背后向日军发起进攻。傍晚时分,一艘美军驱逐舰送来了弹药补给。考虑到第二天就能得到驱逐舰更强大的炮火支援,琼斯打消了渡海迂回的念头。 25日清晨,一名土著主动找到琼斯,报告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对面的日本人已经全部死掉了。随后,另外一名土著也带来了相同的消息。起初琼斯还以为是日本人使诈,派两个排小心翼翼地摸过去,察看日军的阵地。士兵发现,除少数几名日军被美军炮火击毙,其余18名日军全部剖腹自杀了。现在美军的任务变成了把日军的尸体掩埋。加上在“乔”岛被击毙的那名侦察兵,日军在阿帕玛玛环礁驻军23人全部死亡,美军付出的代价是亡1人、伤2人。虽然料到夺取阿帕玛玛不会有太大困难,但美军实在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战斗。 11月26日清晨,陆战二师副师长赫梅尔准将率陆战六团三营来到阿帕玛玛环礁,从琼斯上尉手中接过了岛上的守备任务。12月1日,海军陆战队第八守备营和工兵一部乘4艘运输船登岛,开始修建机场码头。美军随后在布塔里塔里、贝蒂奥和阿帕玛玛大兴土木,建起了超过2000米长的机场跑道。特别是阿帕玛玛跑道,长2600米,可以供重型轰炸机起降。12月4日,赫梅尔准将将防务交给海军的科格斯维尔上校,率队回陆战二师归建。 日军在吉尔伯特群岛守备部队总计6400人,除了251人成为美军俘虏(大部分为朝鲜劳工),其余人员全部战死。在核心战场贝蒂奥,只有1名日军军官、16名日军士兵和129名朝鲜劳工被俘虏。美军总计阵亡、失踪1771人,受伤2243人。最惨烈的战斗发生在贝蒂奥,陆战二师在这里付出了亡1027人、伤2292人,总计伤亡3319人的惨重代价。参战的125辆两栖运兵车损失90辆,损失率达72%。 胜利的摇篮 胜利的摇篮11月24日下午,第五两栖军司令官霍兰·史密斯少将乘机飞抵贝蒂奥,在朱利安·史密斯少将的陪同下视察了满目疮痍的战场。面对眼前的一片狼藉,“号叫的疯子”终于号叫不出来了。“潟湖水面和海滩上,到处遍布我军将士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可怕的恶臭。这样的情景令我终生难忘。我想象不出,他们是如何攻占这个岛屿的,这是我见过的防御最完备的岛屿。”在场的琼斯少校看见,当时霍兰的眼中含着泪水。记者谢罗德记述道:“在场所有人无不泪流满面。” 随后进行了象征性的升旗仪式。之前塔拉瓦是英国殖民地,为了使盟国能够享受同样的荣耀,美国人打算将两国国旗一同升起。在两棵还算完整的棕榈树前,朱利安问手下的一众参谋:“谁带了英国国旗?” 所有人都摇摇头。此时,英国皇家海军哈罗德少校从霍兰的身边站了出来——之前一直对潮汐问题提出质疑的那位,他现在的身份是霍兰的特别顾问。哈罗德解下了系在腰间的包,打开一个小盒盖子往外倒,一面小型英国国旗和一条肮脏的内裤从里边掉了出来。朱利安一脸严肃地从哈罗德手中接过英国国旗。星条旗和米字旗在两棵被炮火削秃的棕榈树上缓缓升起。临时客串仪仗队的一排海军陆战队员一起朝天鸣枪。 众人随霍兰一起察看战场。在路过一处海堤时,大家看到了一位背倚大树的陆战队员。生命早已离他远去,但他手中还擎着一面蓝白相间的信号旗,他将信号旗高举过顶,向登陆的战友指引前进的方向。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还在忠实地履行自己的职责。霍兰不禁为之哽咽,他大声问身边的所有人:“这样的战士有谁能够击败?”无人回应。 美军在贝蒂奥伤亡惨重,尼米兹上将决定亲自到那里走一趟,了解第一手资料。11月25日,尼米兹乘“科罗纳多”飞机从珍珠港直飞埃利斯群岛。同行的除副官拉马尔之外,还有理查森中将、谢尔曼少将及负责总结塔拉瓦之战通信情况的雷德曼上校等人。飞机刚刚在富纳富提机场降落,尼米兹就收到了斯普鲁恩斯发来的电报:“建议司令官推迟行程,因为岛上正在清剿日军残部,还不安全。正在维修的机场跑道尚不具备起降大型飞机的条件,众多阵亡官兵的尸体也没来得及掩埋。” 尼米兹没有听从这一劝告。简单视察了岛上防务之后,他立即换乘胡佛少将提供的海军陆战队运输机起程了。贝蒂奥机场还在整修,5台推土机在平整和加长跑道,尼米兹的飞机不得不在空中盘旋了近1小时。斯普鲁恩斯再次告知,机场暂时无法降落。尼米兹毫不让步:“我无论如何也要降下去,告诉雷蒙德,我们没有带回去的油。”斯普鲁恩斯很快回电:“请忍耐一下,切斯特,我们加油干!”之后,他很快乘交通艇来到岛上。 从空中俯瞰,小小的贝蒂奥就像一个乱石堆,棕榈树干光秃秃的,枝叶大部分荡然无存。1小时后,飞机接到了可以降落的信号。跑道显然非常粗糙,飞机几经颠簸才缓缓停了下来。舱门刚一打开,舱内的人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烧焦味及腐烂尸体的恶臭味。掩埋队主要把美军官兵的尸体掩埋在弹坑或推土机挖出的壕沟里,而数以千计被烧焦或被炸成碎块的日军尸体还散落得到处都是。 在斯普鲁恩斯、霍兰、希尔、朱利安等人陪同下,尼米兹对战场进行了巡察。废墟上到处是尸体和残肢断臂。穆尔上校不小心踢到了一只鞋子,发现里面竟然还有一只脚。在滩头被打坏的两栖运兵车中间,被打死在暗礁上的陆战队员的尸体依然泡在水里。尼米兹轻声说:“我从未见过如此狰狞的战场,这是我第一次闻到死亡的味道。” 那些幸存下来的陆战队员身上,还残留着激烈战斗的痕迹。他们满身污秽,眼眶下陷,满面胡须,双目无光,看上去无比苍老。他们经过这场严峻的考验活了下来,但心灵遭到了严重打击。他们甚至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他们脸上没有笑容,只有消极、因死里逃生而感到宽慰的神情。尼米兹看到,棕榈树残枝和炮火熏黑的废墟之间,岛上的主体工事还未被打掉,一些碉堡里还堆放着日军的大炮。大部分碉堡上沉积着一层厚厚的珊瑚砂。一名日军俘虏说:“柴崎将军说,你们就是用100万人,花100年时间也攻不下这个岛。” 不顾朱利安等人劝告,尼米兹进入了一幢被水淹没过半的日军碉堡,里面大约有15具被烧焦的日军尸体。一名参谋汇报说,尸体中曾藏着一名活着的日本兵。后来他饥渴难耐,端着机关枪冲出来向美军扫射,当场就被打成了筛子。 一间损坏相对较轻的日军营房被打扫干净,成为朱利安的临时指挥所。陆战二师将在这里请尼米兹、理查森等人用午餐。桌椅、白色台布和食品都是从海军舰艇上临时运过来的。食物看上去还算精美,但看到周围的陆战队员还在吃着k类和c类干粮,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幕幕场景,所有人胃口全无。一战老兵理查森中将感慨地说,眼前这一幕让他想起当年伊普雷战场历时数周的残酷拉锯战。 尼米兹亲自慰问了劳苦功高的海军陆战队将士。陆战二师获总统荣誉嘉奖,陆战二团团长肖普上校以及在战斗中光荣牺牲的博德伦上士、霍金斯中尉、伯尼曼中尉被授予“荣誉勋章”,八团二营营长克罗少校、副营长张伯伦少校、二团二营营长艾米中校(阵亡)、二团三营l连连长莱恩少校、前棒球手斯皮莱恩下士被授予“海军十字勋章”。 肖普在日记中写道:“拜上帝和海军的坚强支援所赐,否则陆战二师根本无法占领贝蒂奥。这一战中有那么几个小时,我们付出了极其沉重的代价。”在战斗中力挽狂澜且九处负伤,依然活着的肖普获得了荣誉勋章,引起了一些军官的不满。代表人物就是陆战二师参谋长埃德森上校。他认为肖普所做,本来就是职责范围内的事情,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但朱利安力排众议,坚持要给肖普授勋。他清楚,在起初最困难的36小时里,正是肖普的沉着、冷静和不懈努力,使美军艰难赢得了贝蒂奥之战的最后胜利。 在返回珍珠港途中,在坎顿岛短暂停留的尼米兹给凯瑟琳写了一封信:“我从未见过塔拉瓦这样凄凉的地方。成千上万的棕榈树被破坏,日军防御工事坚固,发誓要战斗到最后一人,只有少数几名重伤的日军被俘虏。虽然我们的部队正在努力掩埋尸体,但没有掩埋的尸体恶臭熏天,令人作呕。当我们离开那里,到了附近的柏利基时,我才能轻松下来吃饭睡觉。但在那里,也只有在风向改变时我们才能呼吸到一点儿新鲜空气。尽管如此,我们大家都在积极巩固战果,为不可避免的下一场作战做准备。托上帝的福,我们不仅能够巩固胜利,而且在修建机场后能用它对日军发动进攻。” 在认真研究了战役全过程之后,特纳少将于11月30日起草了一份题为“塔拉瓦之战教训”的报告。他在报告中指出,马绍尔群岛主岛夸贾林防御坚固,与贝蒂奥不相上下。日军预计美军迟早会来进攻,肯定会加紧增强夸贾林的防御。为便于下一步作战,希望尽快做好以下准备:增加航空侦察,增配两栖运兵车、步兵登陆艇和对岸射击的舰只,加强对敌空袭。他希望陆基飞机能尽快发起对马绍尔群岛的持续空袭。在进攻的前几天,最好由舰载机对敌岛实施持续轰炸,并由战列舰和巡洋舰进行长时间的火力准备。 以特纳的“教训”为基础,尼米兹、理查森、斯普鲁恩斯组织太平洋舰队参谋部对塔拉瓦之战进行了详细研究。尼米兹下令在夏威夷卡胡拉韦小岛复制类似贝蒂奥的日军碉堡掩体,然后对其进行炮击、轰炸。事实证明,一般性火力无法破坏这种工事,只有用大口径舰炮进行慢速精确射击,发射延时引信炸弹才能将其彻底摧毁。 作为太平洋战场第一个在短时间内出现重大伤亡的战役,塔拉瓦之战对美国民众的影响是巨大的。开战以来,好莱坞在战争影片中往往将日军士兵塑造成目光短浅、愚昧无知的龅牙侏儒,这种形象被塔拉瓦战役完全打破。新闻报道中那些或漂浮在潟湖,或横卧在沙滩的美军士兵的尸体,震惊了美国民众,他们终于意识到了战争的残酷。 “血腥的塔拉瓦海滩”——美国媒体用如此耸人听闻的标题来形容这场搏斗。因为预料能够轻松取胜,美军特意邀请了大批战地记者随军观摩,他们目睹了贝蒂奥之战最惊心动魄的前36小时。记者的添油加醋加深了民众对塔拉瓦的血腥印象。1943年12月4日,海军陆战队军士詹姆斯·卢卡斯的战地报道同时登上了《华盛顿邮报》《纽约时报》的头版头条。媒体利用他的报道,刻意制造对读者眼球最大限度的冲击效应,以至于在很多年之后,愤怒的肖普依然对卢卡斯耿耿于怀。 不管如何,经过75小时45分钟激战,美国人总算取得了一场惨胜。另一家报纸的评论文章就比较客观:“上周,两三千名美国海军陆战队员——现在他们很多已经死去或者受伤——为美国打了一场足以名垂青史的战役,它将同康科德之战、博诺姆·理查德之战、阿拉莫之战和贝洛林苑之战一同被铭记——它的名字叫塔拉瓦战役。” 部分参战军官的言论变相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其代表人物就是第五两栖军司令官霍兰·史密斯。他将本次作战喻为“南北战争时期的葛底斯堡战役”。虽然北军取得了那次战役的最后胜利,但付出了伤亡23000人的惨重代价——南军伤亡28000人。霍兰认为,这种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做法是完全不可取的,“失去了那么多战士的生命,代价太大了”。 霍兰进而直言不讳地指出,塔拉瓦之战完全没有必要,这是太平洋舰队乃至参谋长联席会议战略上的严重失误。美军完全可以凭借富纳富提、贝克岛等空军基地,像困死拉包尔那样困死塔拉瓦。日本海军没有解救岛上日军的能力。战役期间,日本联合舰队除派几艘潜艇和为数寥寥的攻击机进行偷袭之外,航母和水面舰艇龟缩不出,就是最佳的例证。他甚至怀疑将塔拉瓦作为海空基地的价值。最终,霍兰高调宣布了自己的结论:强攻塔拉瓦毫无意义。霍兰这种做法,一定程度上是在宣泄自己在“电流行动”中沦为两位海军将领——斯普鲁恩斯和特纳——附庸的不满。值得提出的是,和他一起参战的其他高级军官如斯普鲁恩斯、特纳、希尔、朱利安、拉尔夫,甚至肖普,均不认同霍兰的说法。 也有人站出来支持霍兰。对肖普获授荣誉勋章大为不满的埃德森抱怨说,作战部队在贝蒂奥每夺取1平方米土地,都要付出惨重的伤亡代价,“这是海军陆战队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其实,当他登岛接过指挥权时,战役基本上胜负已定,起初最惊悸的36小时他根本就没看到。可能还嫌不够热闹,观摩战场的卡尔森在向报界讲述11月21日的战斗时,用了相当夸张的语言,“海斯少校的八团一营在水中5分钟就被击倒了100多人”。 因为海军陆战队总司令部的战报10天后才正式公布,这些报道在民众中传播极快。一些人甚至妄加猜测,5分钟内一个营就能死100多人,那总数还不死上好几万?这些言论对激化民众的情绪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战地摄影师诺曼·哈奇和比尔·凯莱赫拍摄的短片《与陆战队员同在塔拉瓦》被评为“1944年最佳短纪录片”,获得“美国电影学院奖”。但是播放之后几个月,海军陆战队的征兵工作成果下降了35%。 对尼米兹在塔拉瓦遭遇挫折,最激动的当属远在布里斯班的麦克阿瑟。他的反应好像是一方面为巨大的人员伤亡悲伤,另一方面又感到高兴。因为他曾经发出警告,夺取敌人重兵盘踞的岛屿将会是一场灾难,事实证明他的说法完全正确。麦克阿瑟一直对将中太平洋作为主攻方向而将他置于次要地位耿耿于怀,这回终于逮住了发泄的机会。他要求陆军部部长特使奥斯本少将向史汀生和罗斯福转达自己的观点:“海军这些正面攻击,如塔拉瓦之战,简直就是个悲剧,它使美国人遭到了灾难性的大屠杀,牺牲完全是可以避免的。”随后他宣称,“海军没有理解太平洋战略。如果让我全面指挥对日作战,战争再过1年多点儿就能结束。”后文我们会多次提到,一遇与海军发生争论,麦克阿瑟马上会把塔拉瓦之战作为抬高自己、攻击对手的“淬毒暗器”。 和麦克阿瑟类似,在珍珠港一直“郁郁不得志”的理查森中将也算是找到了反击机会。他将美军在贝蒂奥伤亡惨重的原因归结为将地面作战交给海军陆战队指挥,而他们是不懂地面作战的。理查森煞有介事地给尼米兹出具了一份正式备忘录,解散第五两栖军,建立一个陆军的军取而代之,统一指挥中太平洋的所有陆军和海军陆战队。他没明说这个军应该归谁指挥,但谁都清楚他的意思是他自己。对这种建议,尼米兹简直懒得搭理。要是老酒,肯定会说,先去看看你陆军第二十七师在马金的表现吧。 太平洋舰队司令部瞬间成了美国公众和舆论界口诛笔伐的对象。那些阵亡人员的家属纷纷写信指责尼米兹。一位母亲在信中写道:“是你在塔拉瓦杀死了我的儿子。”尼米兹表示理解,“母亲失去儿子的痛苦是巨大的,应该给她们适当的安慰。至于我的进退荣辱,相信历史会给予公正的评价”。尼米兹坚持对每一封信都要回复。看到信件实在太多,拉马尔就越俎代庖,带着参谋回复了大部分信件,只将言辞不太激烈的一些信件留给尼米兹亲自回复。 群情激愤!美国国会为此组织了专题调查,处于风口浪尖上的海军处境尴尬。海军部部长诺克斯为此专门召开了新闻发布会,为海军辩解。他指出,“突变的风向”是造成伤亡巨大的主要原因,它导致“登陆艇通过礁盘异常困难,也迟滞了后方增援的速度”。让作为文官的诺克斯去解释纯粹的军事问题,可见当时的民愤有多大。 诺克斯的说法显然不足以服众。下一位出场辩解的是咱们的老朋友,刚刚回到华盛顿准备在新年第一天出任海军陆战队第十八任总司令的“瓜岛英雄”范德格里夫特中将——他马上就晋升上将。面对国会的质问,范德向那些一贯吹毛求疵的议员指出:“虽然我们在塔拉瓦付出了一定代价,但它是我们终结太平洋战争的开始!” 随着真实数据公布——原来伤亡并没想象中的好几万人,媒体和民众的情绪开始渐渐平静下来。12月27日,《纽约时报》发表社论,盛赞海军陆战队官兵在塔拉瓦战胜了依托坚固防御工事的彪悍日军,取得了战役的最终胜利。社论同时做出提醒,这不过是反攻战的开始,在随后一系列作战中,我们遭受的损失可能更大。社论最后呼吁民众,“我们必须以钢铁般的意志去面对这些高昂的代价”。 事态之大,连总统罗斯福都坐不住了。听闻尼米兹承受着巨大压力,总统立即打电话给金上将:“告诉尼米兹,让他放手指挥作战,国内的事情由我来办。”到底是官儿越大威力越大,在罗斯福的直接干预下,那些有头有脸的人一个个闭上了嘴巴。风波总算渐渐平息。 正如战前尼米兹和斯普鲁恩斯的分析,美军夺取吉尔伯特群岛有着重大的战略意义。战役胜利不但确保了美、澳海上交通线的安全,也为即将开打的马绍尔群岛战役奠定了坚实基础。事实证明,以快速航母为核心的特混舰队完全可以在日军严密设防的岛屿上空取得制空权。美军的反攻才刚刚开始,他们必须为探索最佳作战模式付出必要的“学费”。即使没有损失惨重的塔拉瓦之役,也同样会有一个类似的“夸贾林之役”或“米利之役”。就像当初没有“中途岛海战”,也一定会有一个“某某岛海战”一样。这个大钉子不管在塔拉瓦,还是在其他地方,美国人总是要碰上去才会知道疼的。 纵观太平洋战争的总体进程,老酒认为,美国能够快速赢得胜利,除了前文所述资源、国力、技术等方面的优势,还有一项最容易被忽略的能力——善于学习,打一仗进一步,能够迅速从作战中获取经验教训并加以改进。通过塔拉瓦之役,尼米兹和他的战友对改进今后的作战共采取了以下措施。 一、对敌军重兵防守且建有坚固防御工事的岛屿发起两栖进攻,兵力上至少要有2倍以上的优势。 二、作战必须配备适用的登陆工具。本次作战之后,美军对防御能力欠佳的lvt-1、lvt-2两栖运兵车进行改进,增加武备、装甲和动力。根据肖普上校战后提供的测算数据,美军特别做出规定,今后两栖作战一个整师配备的两栖运兵车不能低于300辆。 三、对付敌军坚固设防的岛屿,仅仅数小时舰炮和航空火力打击是远远不够的。这一过程往往需要持续数天乃至更长时间。每次轰炸或炮击都要在硝烟消散之后查明破坏程度,根据实际效果再进行精确轰炸和精密校正射击。对日军坚固工事的顶部,只有慢速精确射击,用大口径火炮发射延时引信炸弹的办法来解决。在登陆部队抢滩上陆时,海军舰艇必须抵近射击,提供不间断的火力掩护。 四、一旦自然地理条件具备,必须在登陆主岛的邻近岛屿提前建立炮兵阵地,为主力部队的登陆提供炮火支援。朱利安战前提出的建议未被采纳,塔拉瓦的重大伤亡证明他的说法是完全正确的。 五、“马里兰”号在战斗中的拙劣表现说明,美军必须建造专业的登陆指挥舰。它不承担具体作战任务,专事负责岸上、海上和空中作战的无线电联络。随后在马绍尔群岛战役中,这种编号为“agc”的指挥舰已在美军中出现。另外,性能更佳的长效防水无线电设备也开发成功并投入使用。 六、建立专业的水下爆破队,提前清理登陆航道。 七、由于轻型坦克在贝蒂奥的战斗中难以摧毁日军坚固的堡垒,它们在未来行动中被淘汰了。但由于火焰喷射器在战斗中被证明极其有效,许多轻型坦克随后被改装成移动的火焰喷射器,在消灭敌人顽固的防御阵地时非常有价值。 八、制定科学的补给物资装卸规范。 此外,对中型坦克、火焰喷射器在攻坚战中的使用,步、坦、炮、工、化学、航空各兵种在作战中的协同等问题,美军也进行了认真总结。正是有了贝蒂奥的惨痛教训,美军上述改进才更具有针对性,并被随后的作战证明是行之有效的。因此,战史专家莫里森少将将塔拉瓦之战称为美军“1945年胜利的摇篮”。 1993年,陆战二团一些尚在的官兵回访了已成为旅游胜地的贝蒂奥。岛上绿树成荫,遍布酒店、酒吧和商店,甚至有一个小电影院。当年那场激战遗留的痕迹随处可见。柴崎的混凝土指挥部现在成了岛上一位富翁的后花园。几年前有人提议,将它改造成一个博物馆,一直未果。在警察局的后围墙外,当年为伯尼曼中尉赢得荣誉勋章的那座地堡还在,特玛金角那两门203毫米岸防炮依然挑战似的指向太平洋。漫步在岛上的林荫道上,路旁随处可见锈迹斑斑的两栖登陆车、岸防炮等物。当年机场的原址现在建起了一所海事学校。日本在这里援建了一所中学,还承建了港口、集装箱码头、议会大厦、发电厂等重点工程,解决了岛上用电难的问题。让人啼笑皆非的是,为了在码头尽头建造一座日本冷冻鱼厂,陆战二师的战争纪念碑被移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日本人今天在岛上的影响远远大于当年夺走了这里的美国人。 今天的吉尔伯特群岛属于基里巴斯,它是唯一纵跨赤道线,横越国际日期变更线的国家,拥有世界上最大的海洋保护区。因全球气候变暖,根据环境保护学家预测,很可能在50年后,这里的岛屿会全部被海水淹没。 若真如此,我们就再也看不到那些珍贵的战争遗迹了。 《太平洋战争(六):美日对决》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小说网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