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妇再嫁:情撩冷面将军》 第001章 弃妇出嫁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八卦,而八卦最多的,莫过于这南晋的都城长安了。 最轰动这长安城的,并不是那赫赫有名的战将军凯旋回朝,而是当今年迈的今上为将军指的那门婚事,这婚事,既不是什么书香门弟,也不是什么富贵小姐,不仅貌若无盐,而且还是十七岁便被休弃回了娘家的弃妇,这今上也是丧心病狂,指了那从八品苏大人家那弃妇给战将军做了正妻!也不知那弃妇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了,这件事情如今已经从秋末讨论到了入冬了,这股子八卦的热情还是没有消下去,反而越来越热乎。 听闻那苏弃妇还是被她爹给打得半死抬进那将军府的,将军原是要娶丞相府的那位二小姐,谁知如今这弃妇插了一脚,生生的就将人家相府二小姐与这战将军金童玉女的佳话给拆散了,想来这将军娶不得佳人,自是不好受,碍于圣旨在,又是作正妻,所以便一直将她扔在东院里不曾理会。 其实这苏凤锦的爹原是个九品的芝麻小官儿,在那南阳县里面,靠着她娘绣的绣品与嫁妆买了官儿当当过把瘾,后来苏凤锦遇上从五品赵大人家大少爷赵阮诚,佳偶天成,良缘喜结,原也是一段佳话了,可是谁知,不过半月余,她便被水性扬花不敬老人等罪名被休弃了。自打休弃了她之后,这赵家便是一路迁升,从那从五品的位置一路爬到了从二品的位置! 所以苏凤锦就成了这长安城里头号出了名的扫把星,丧门星,弃妇,毒妇,淫妇,恶妇等词的标志性人物,如今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冒着倾盆大雨跪在那苏府的门口,哭声那叫一个撕心裂肺,那苏老爷原是个绝情的,将人吊起来一顿好打,打得半死,又将她送回了将军府。 这孩子也是个硬骨头,将军府的老夫人问她为何出走,她什么也不说,只湿嗒嗒的跪在大厅里,于是在老夫人厌恶的眼神中又是一顿好打,这么两顿下来,再抬到东屋去,便已是重伤垂死之人了。 如今已是深冬了,细雨还夹带着雪渣子,天寒地冻的将军府的西院内阁正是金玉满堂,锦凤华秀,一派暖香融融。 战青城将军此时正在西屋与平妻兰馨对奕,细雪纷飞的屋外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子匆匆小跑着进了屋,一入屋便是馨香扑面暖意融融,她看了眼兰馨,小声禀道:“奶奶,东屋里的那位,怕是……熬不过去了。” 兰馨纤纤素手紧捏着棋子,望向战青城,峨眉轻促:“怎的了?” “东屋那位原是水性扬花的荡妇,那苏府亲爹都不愿收留,如今淋了冬雨又打成那个样子,我也是听着那屋里的春芽说的,如今死人一般躺在床上……。”秋婆子别有意深的偷看了眼面目有些阴沉的战青城,见他并无甚表示,身子伏得低了些,小声道:“听闻今日是那赵家少爷的生辰,莫不是去瞧那赵家少爷去了?” 兰馨脸色微变,软声斥道:“她怎说也是今上亲自下旨赐婚的大奶奶,无凭无据的,怎么能这般揣测?如今病得重了,怎不去请大夫?” 那秋婆子忙道:“原是这几日府里忙着备冬衣一类的东西,又逢老将军的忌日,所以都避讳着,一忙,那东屋的也不曾提起要请大夫,所以就的耽搁了,如今怕是……” 战青城扔了手中棋子起了身,兰馨忙拽着他的衣袖子,柔声道:“爷,她也怪可怜的,不如便请大夫给她瞧瞧。” 战青城默了默,拂开她的手应了一声:“嗯。” 战青城这是第一次来东屋,东屋的院子里那颗大槐树叶子已经落光了,衬得斑驳老旧的墙面越发的荒凉,院中枯黄的杂草上已经沾了些星星点点的雪渣籽,东屋里正传来丫头的谩骂声,接着便是一阵的沉默。 一个生得长眉细眼春芽沉着脸推门走了出来,瞧见站在门口的战青城,顿觉惊恐,面色一白,福身轻唤:“爷。” 战青城抬步入了屋,屋里只有一张床,一副桌椅一类的必用物件,诺大的屋子显得空空荡荡的, 屋内不曾烧碳,他征战沙场几年,如今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穿得不多,入了这内阁,却觉得甚冷。 一个小小的身影扒在简薄的床上,盖着一层细薄的毯子,一头凌乱的发沾着血披在身后,被冷汗浸湿的几缕发难看的附在她苍白的小脸上,苏凤锦微微抬眼,见战青城神色阴郁的站在床前,以一种幽深的目光凝着她,她如今见了战家的人就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疼,尤其是那位铁血著称的老夫人。 战青城也不言语,只拉了条椅子坐了下来,伸手去捉她的手,却见那瘦小的手腕上伤痕满布,瞧着只觉触目惊心。 凤锦不敢动,只由着战青城按着她的脉,好一会儿,战青城才松开,淡问:“疼吗?” 她垂眸,盯着自个的手腕,只觉得头脑昏沉,浑身蚂蚁撕咬般的难忍,咬着唇,闷不吭声。 一旁的芳姨急得不行,瞪着床上那半眯着眼面色苍白得跟鬼似的人,当真不知她一把年纪了作的什么孽,跟了这么一个主儿! 那春芽端了一盏茶上来,看了眼面上冒着冷汗的苏凤锦,战青城端了茶盏,闻着了茶中那股子的霉味儿,顺手搁回了茶盘上,瞧着苏凤锦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心口忽的一窒,拂袖出了东屋。 战青城出了东屋,唤了管事战安吉。 战安吉忙跑近前来,笑嘻嘻的道:“爷,您怎么来了东屋了?” “可知她去了哪里?” 战安吉看了眼四周,凑近前,小声道:“原是她贴身的那个挽珠病了,背着跑了几里地去了苏府,求着她后娘给那小丫头瞧病,不曾想被苏大人一顿好打,求告无门就去了那赵府,赵府的大公子打发了她些银钱。” 战青城冷笑:“他倒是心善。”这一句他,也不知指的是苏凤锦还是赵阮城。 “东屋这位倒也不曾收,只拿了个镯子去典当了,您这怎么突然问起东屋的了?”战安吉其实是很不喜欢苏凤锦的,自家爷为了南晋出生入死的,可今上却指了这么一门婚事…… “去将镯子赎回来。”战青城瞧着那扇生了绣的铁门,总觉得莫名的压抑。 安吉应下,匆匆去赎镯子去了。 第002章 水性杨花 也不知自家这位爷是不是鬼迷了心窍了,自从爷去过一次东屋之后,东屋便被安吉差人打理了一番,虽不及西屋来得锦绣华堂,倒也较之前舒服了许多,屋子里烧着碳,地龙也续上了火,宫里的御医还来瞧过几次,又是内用又是外敷的,硬是将小命给拉了回来。 只是爷越发的好,那老夫人就越发不待见她了,哪日西层的若是来了脾气,光是踩都能踩死她了!这东屋的从那以后就越发的沉默了,闷不吭声的,经常穿着灰扑扑的粗布衣坐在窗口刺绣,绣一会儿便发上好一会儿的呆。 那芳姨已经上了些年纪了,拿着个鸡毛掸子扫着屋子里的灰,边恨铁不成钢:“爷都来过你这小破院子了,我说你也赶紧的端个汤啊粥的去书房里见见将爷去啊!你看那西屋的见天儿的在爷身边打转,你就会绣个破花儿,你那花儿丑得跟狗爪子爬出来的一般,能看吗!” 窗外的冷风扑进来,吹得衣衫单薄的她面色越发苍白,她也不曾在意,呆呆傻傻的模样,饶是谁见了都摇头叹气的。 春芽忙将窗关了,隔绝了外头那急风骤雪,气呼呼的道:“芳姨,你看看她这个样儿,脸色差得跟鬼似的,莫说是将军了,就是我都懒得多瞧两眼,去了也是扎将军的眼。” 已经病好的挽珠匆匆走了进来,瞧着那一身灰扑扑的粗布麻衣眼眶一热,担忧道:“方才见了安吉总管,说是让小姐准备一下,宫里要摆琼林宴,让小姐也同去。” 春芽甚是欢喜:“那可得赶紧收拾一番才好。” 凤锦抬头,面黄肌瘦的脸上一双空洞的眸子,怯怯生生的道:“我……我不想去。” 芳姨顿时面目狰狞的飘到了苏凤锦的跟前,一把抢了她手里的绣品,没好气的骂道:“你怎么这般不长进!如今你在这将军府里有吃有喝又有穿的,你以为都是打水里漂过来的啊?难得将军要带你去参加琼林宴,还能见着今上,你还不赶紧抓着机会,见天儿的就会绣你这破刺绣!” 苏凤锦似是吓着了,低了头,紧抓着她灰扑扑的布衣袖子,呆呆的不吭声了。 挽珠忙将芳姨隔开了些:“芳姨,小姐的身子也未大好,如今连路都走不得几步……” 春芽瞧了眼那呆呆的苏凤锦,讥笑:“我看她是放不下那赵公子罢,要不然,这心思哪能不放到爷的身上去。” “你胡说什么。”挽珠气不过。 “我胡说?你也不上长安城里打听打听,你家小姐被休的时候,不就是因为水性扬花勾三搭四吗?怎么?如今勾三搭四的那些人倒是一个也不见了,是怕了我们爷不成?”两个人吵起来口不择言,眼看着就要打起来,芳姨抄起鸡毛掸子拍了拍桌子! “别吵吵了,让外人见了笑话!” 两人哼了一声,谁也不爱搭理谁了。 苏凤锦偷偷从芳姨手里拿了绣帕与针线,又开始绣了起来。 夜间的时候安吉送了些新衣裳来,还附了一个被凤锦当出去的镯子。 苏凤锦瞧着那个镯子,眼神终于变了变,抓着那镯子,指尖轻颤了一会儿便将盒子盖上了。 夜半三更的时候众人都睡下了,独她一个人,抱着个盒子,偷偷起了床,迎着风雪来了那榆树下,蹲下身,用小铲挖着坑。 战青城并无睡意,朦胧间想起了东屋那双空洞得有些木讷的眼,便披衣走了来,不曾想,瞧见了这一幕。 “为何要埋了?”他撑了一把伞,来到她的身旁,纷飞的大雪落满了她的发间,她抬起头,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杏眸瞪得大大的,似是吓着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战青城朝她伸出手,无甚表情,只道:“起来。” “将……将军。”她未曾起,反倒跪下了,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头,哆哆嗦嗦的。 战青城失笑,到底是小户人家出来的,胆子原是这般小,思及她在将军府的这些日子,并不好过,又温和了些:“你不必怕我,今上既将你指与我,不论你先前事如何,此后我自会护着你。” 她吓得缩了缩,抖得越发厉害了:“我……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你,你饶了我吧,以后我定好好服侍你,我再也不敢了。” 战青城本也在战场撕杀,最见不惯的就是如她这般动不动求饶无甚骨气的货,脸色微沉了沉:“站起来。” 她慌忙站了起来,那盒子自她怀里掉了出来,玉镯子掉落在雪白的地面上,她垂眸,双手扯着袖子,不安的哆嗦着。 “为何要埋了?”大婚的时候他将人迎下轿的时候匆匆看了一眼,便是这翠玉镯子,镯子通透,衬着她的白肤细嫩,只是,无论娶的是谁,只要不是相府的如玉,那么于他而言,都是没有干系的,只是如今见了她这唯唯诺诺又哆哆嗦嗦的模样,莫名心疼。 “旧……旧物了,收着也……也没有用的。”她低着头,盯着那翠玉镯子,分明是万分不舍。 战青城忽的蹲了下来,替她将那个巴掌大的坑挖得大了些,看她不敢置信的模样,笑了:“那便埋了吧。” “将……将军……”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战青城见她说话一直哆哆嗦嗦的,挑了挑眉笑道:“我当那九品苏大人作甚要将你打半死抬进将军府,原是个结巴?” 凛冽的风将她的粗布衣吹得左右摇摆,似要将她吹走一般,战青城将那玉装进盒子里,将盒子搁那坑里面,堆上了土,默了一会儿,莫名的道:“为何要去求赵阮诚?” 她紧张兮兮的道:“那是一条人命,我……我也没有法子了。”后来走投无路,才会将这镯子当了,如今却又不要了。战青城忽的想到了些什么,将坑踩得平实了些,问她:“赵阮诚为何休你?” 她脸色一白,紧紧的扯着衣袖子,小声道:“不……不就是他们说的那般吗。” 战青城转身踏进了屋里,她只得跟了上去,屋子里碳火还亮着,比屋外要暖和得多了。 “水性扬花?”他挑了挑眉,似是听见了一个笑话一般,倒了盏茶,约是嫌弃茶不好,又搁回了桌子上。 她咬着唇,点了点头:“是。” 第003章 琼林筵 战青城拂了拂衣袍,将衣上的雪花弹去,瞧着这呆头呆脑的苏凤锦,忽的道:“赵阮诚得中榜眼,你不想去瞧瞧?” 凤锦不知战青城说的是什么意思,只记得她爹将她打半死再送回这将军府时说过的话,入了将军府,便当如履薄冰,否则一个不慎,苏府与她都得玩完。她不敢吭声,只低着头,表情木讷,死鱼一般。 城忽的叹道:“你与如玉的眉眼处,原也是有几分相像的。” 见她并无甚反应,顿觉有些无趣,起身走了出去,拿了外头的伞离开了。 凤锦木讷的站在门边,瞧着大雪已经渐渐掩去的脚步,视线有些呆。 那镯子,本是当初在赵府时赵阮诚赠她的,有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之意,而如今,那两月余的恩情,也是说断就断了,无论她当初是否被人冤枉,都没有人会信的,思及此,她更便又有些绝望,合了门,躺在床上,只觉彻夜都是冷的。 时至中午的时候春芽还在惋惜:“多好的机会,如今却让给了那西屋的,如今西屋的在今上面前定是染尽了风头了,芳姨你是没瞧见,西屋那位,走路都趾高气昂的。” 芳姨看了眼坐在窗边晒着太阳绣着帕子的人,无奈的叹了叹气:“她如今这模样,去了不如不去,再者说了,这西屋的奶奶可是兵部尚书府的嫡小姐,论身份就能压死咱们这位八品芝麻官的主儿了。” 挽珠站在凤锦的身后,气得不行,见凤锦只一心刺绣又有些心疼:“小姐,如今上两个月的月银也一并补回来了,你不必再这么绣着了啊,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爷……” 凤锦绣手微顿,小脸微白,小声道:“我原不过是个小官家的,与将军……配不上的。” 她娘绣了那么多年,最后赔了嫁妆为她爹买了个官,她爹当了官之后便娶了新房,她娘也从东屋挪了出去,后来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就这么去了,她本以为赵阮诚不一样的,可是后来她还是被休了。 挽珠小声安抚道:“你可是今上亲赐的婚,哪里有什么配不上的,那位赵家少爷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您还是忘了吧。” 要忘记一个人,谈何容易。 那人总会在心口子上留下一道疤痕,随着时间的变迁,将人变得越发的成熟,再不愿去轻易相信那些好了。如今细细想来,那半月余,他赵阮诚待她也总是相敬如宾,客气得厉害。 夜色略深,那华庆殿金光绝轮,推杯换盏。 今上坐于首座只是与二皇子说笑,众臣暗自猜疑,太子的那股东风,怕是要吹到二皇子这里来了。 战青城偕同兰馨一同入殿,众人一时纷纷又将目光投向了丞相携带的卿如玉身上,一时气氛有些微妙。 卿如玉远远的望着那与佳人并步而来的战青城,捏紧了手中的酒杯,温婉得体的笑容里泛着些苦涩。 在场的人里,唯缺了那三元中的状元爷宋仁,那宋状元因言出无状,是以被今上辙了官阶,也就留了那么一个虚名和一个状元府在,如今自是没来,倒是榜眼赵阮诚与那位探花郎均之生得一个温和儒雅,一个风流不羁,引得随行而来的官家小姐们一双双眼睛都落在这二人身上。 酒过三巡,战青城觉得无趣,便退了出去,外头正是大雪纷飞,冰冷的雪被宫灯蒙上了一层金黄色,黑暗与冰冷向着远处蔓延,在边疆的时候他喝的向来是烈酒,如今宫里的酒香小酒,倒没什么感觉。 赵阮诚来到他身旁稍稍作揖:“战将军几年不见,倒越发举世无匹了。” 战青城扫了眼这生得细皮白面的赵阮诚,真不明白,为何东屋那傻丫头会对这样一个人念念不忘。 “赵家能从从五品爬到如今的从二品,倒是本将小瞧了赵榜眼。”他负手而立,高大的身躯比起这文官赵阮诚还要略高壮一些,那幽冷的目光看得赵阮诚的背后一寒,牵了生疏的笑。 “全凭今上眷顾。往后怕是还要沾一沾战将军的光才是。”他说着客套话,战青城挑了挑眉,笑得有些阴沉:“赵榜眼年少英才,何须客气。” 赵阮诚看了眼不远处站着的卿如玉,朝战青城扬眉一笑:“既是佳人有约,那下官就告退了。” 战青城远远的凝着那已然亭亭玉立的卿如玉,他出征的时候,她还不过十三岁,如今一转眼便已经生得聘聘婷婷了,时光将她从更深更远的地方推了出来。 那年正是花灯节,护城河的柳堤边她满面娇羞的跟在他身旁,慢慢的走,他朝她笑:“卿伯父已答应,若是我得胜回来,便将你嫁作我的妻子,我不要旁的三妻四妾,只要你一人,不如先唤一声夫君听听?” “你脸皮怎的这般厚!”她娇声轻斥,小脸菲红一片。 “不唤也行,那就亲一下。”他大步追着卿如玉的身影,这些年梦境里,他一直在追寻着这个身影,每每午夜梦回的时候,他便会将那枚簪子取下来,细细摩擦,回想着他凯旋回朝之后可能会有的一点一滴。 可是如今,记忆已经越来越遥远,纵始这些年日思夜想,当他回了长安城中,接了这圣旨,他便呆在房中整整三日,三日之后,那苏府便将苏凤锦直接送进了将军府,连拜堂都省了。 战青城见卿如玉举止端庄,莲步轻移而来,有意避她,转身便穿过了这条长廊。 长廊的另一头,刑部尚书云逸正提着个酒壶在饮酒,大冷的天,风雪交加着,也难得他一个病秧子还能裹得严严实实的玩这份风雅。 “见了卿小姐?”云逸伸手,给他倒了一杯酒,俊逸苍白的面容上笑得有些阴郁。 “我曾以为,娶了兰馨她会原谅我,只是如今,今上赐婚,娶了苏凤锦之后,我便明白,我再也娶不得她了。”那个身影已经在他的记忆里越来越遥远了。 “你该知道,今上将一个芝麻官大的人指作你的岳父,是何用意。”今上最忌讳的便是功高震主,如今他的年纪已经大了,又是太子与二皇子掐得厉害的时候,任谁将将军扯过去,都是要出大事的。 “我知道。”良久,他叹了叹气,冰冷的雾色在眼前缭绕。 第004章 苏府求救 云逸紧了紧厚厚的披风,将自个儿裹得严实了些,笑嘻嘻的道:“听闻你特意请了宫中的张太医去给府中那位,眼下这事整个长安城都传遍了。” “原是病了。”战青城捏着酒盏,想起那双空洞木讷的眼来。 “啧,张太医那脾性我可是知道的,也就只给今上瞧了那么一次顽疾,如今在太医院捡药,无数达官贵人都不曾将他请出去,你一句病了便去了?”他捏着药酒,在冷风里冻得直哆嗦还要死要面子的撑着。 战青城掀了掀眼皮:“你近来倒是闲。” “不比你闲。”云逸笑盈盈的模样当真是一派风雅。 战青城默了默,忽的道:“今上前几日找我私谈,我手中的兵符,已经交了。”也就是说,如今的他不过就是个空有将军壳子的人罢了。 “难怪……”难怪那张太医愿去一去将军府了,原是想瞧瞧那传闻中的愿让将军上交虎符的人是什么模样。 “哼,丞相那个老狐狸,怕是早看清了这一点。”一个没有兵权的将军,是没有什么用处的,也难怪这几日练兵、上朝忙碌不堪的战将军忽的就闲了下来。 战青城起身,理了理衣袍,云逸搁了酒壶,搓着手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战青城回去的时候已经散了,那兰馨正抱着一件披风与她父亲隔着两步远的距离说话,父女两笑意盈盈,战青城朝兵部尚书微微点头:“岳父大人,近来身体可好。” “好,都好,劳将军挂念,家中夫人时常挂念小女,若是得空,还请将军与小女一同回来,吃顿团圆饭。”魏尚书对于自家这么一个女婿还是很满意的,起码他在外的这些年,将军府里都是由他女儿一手打理着,老夫人也时常与家中夫人相叙,感情自是不差。 兰馨垂眸娇笑:“父亲,将军事务繁忙……” “好。”他只站在兰馨身旁,与她并无过多的亲密之举,由于二人大婚匆忙,所以魏尚书再寒暄了几句便退了下去。 云逸抱着一个汤婆子,瞧着兰馨笑道:“许久不见,夫人越发标志了。” 兰馨瞧着云逸,温婉一笑,端庄得体。 战青城与兰馨上了马车,云逸抱着汤婆子,瞧着那辆马车,视线有些深邃。 一旁的小丫头露华小声问:“爷,您说,长安城里说的战将军待一个弃妇百般好,也不知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许是配不上呢。”他莫名的说了句令人琢磨不懂的话。 “爷,您是说,弃妇配不上将军?” “胡言乱语,回去了。”云逸敲了敲这小妮子的脑袋,抬步慢吞吞的下了台阶。 马车里兰馨坐在战青城身旁,叨叨的诉说着她掌管的府中那些事宜。 “将军,眼下老将军的忌日也到了,三年已经满了,祭奠便选在了明日,因着是忌日之后的日子,所以娘也说,由着府里几个自家人去拜一拜就好。”她声音温婉,如卿如玉一般,颇有大家闺秀之气度,这些年将军府因着她的帮衬看照,所以也不曾与朝堂有过脱节。 当初战青城娶她的时候,本也是因为她是兵部尚书家嫡小姐罢了,娶了兵部尚书府的,自是不怕旁的人使绊子。 “如今是冬日了,便让府中人多移了些梅花进来,想来花开起来娘定是喜欢的。” 见战青城发着呆,她忽的觉得,这些话他并不曾听见去,于是有些不安的问:“爷,可是觉得兰馨烦了?” 战青城只凝着明纸糊的窗外,窗外头几个孩子正在嬉戏,大雪纷纷里推了好几个雪人,马车疾驰而过,几个孩童哪嬉笑着躲开来,瞧着那群孩子,兰馨面色微红,小声道:“前几日,娘……也同我说了,孩子的事情……让我们抓点儿紧。”这方面的事情她向来生疏,自家夫君又是洞房花烛夜便走了,只匆匆成了个亲,所以这些年每每提及倒也没什么,如今在本人面前,却是羞涩了。 他一言不发,下了马车,安吉便匆匆走了来,瞧见身后的兰馨,又退了一步。 战青城朝兰馨淡道:“你且回去。” “好。”兰馨垂眸,在海棠与红豆的搀扶下走了。 见人走得远了些,安吉才道:“爷,苏府的家奴刚去见东屋那位。” 战青城抬步入了府,两人一前一后去了书房。 夜色拢在将军府的上空,透着些许压抑的味道,大雪在窗外纷飞,冷风呼号着,那苏府的家生奴阿生跪在苏凤锦的跟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小姐,老爷说了,太子的事情真与他无关,他不过就是一个瞧热闹的,人家见不得他当了将军的岳父,所以才会害了他,将军战功赫赫,又是今上面前的红人,老爷让你想想办法……” 苏凤锦紧了紧身上的衣袖子,下意识去摸手边的镯子却摸了个空,不由一愣,心忽的就凉了:“我不过是个弃妇再嫁的,又能做些什么?” “小姐,老爷如今被关在牢里,那地方又脏又乱的,吃不饱穿不暖,如今已经病了,小姐,老爷这些年再不济,可他也生养了你,小姐,你想想办法吧。”若是再这么查下去,查到了老爷的头上,大家可就都玩完了。 苏凤锦听闻苏老爷病了,有些着急,忙蹲了下来,扯了阿生的衣袖担忧的问:“病了?可严重?” “若是再耽搁下去,怕是离去日无多了,奴才花了好大的价钱才进去瞧了这么一眼,小姐,将军是今上面前的红人,他定是有法子的。”阿生跪在地上,暖子里很暖,可是他却急得手脚出了一层冰冷的汗,若是到时候老爷被连坐,那到时候苏府的家生子一个都跑不了。 “我知道了,这些,你拿去教后娘请个大夫去给爹瞧瞧,我……再想想法子。”她转身,将一包首饰拿了出来,那首饰是先前在赵府的时候赵阮诚赠她的,如今,收着也无甚用处了,左不过是赌物思人,给自己找不痛快罢了。 阿生抱着那几件首饰说了些好话便匆匆回去了。 苏凤锦呆呆的坐地上,送了阿生回来的挽珠忙将她扶了起来,又气又担心:“小姐,当初在府上的时候他们待你都是丫头一般的使唤,有了上顿没下顿的,如今出了事了,倒好意思腆着个脸来寻咱们了!” 第005章 下马威 门外头芳姨与春芽抱着冬被进了门,头一次见她没有绣东西了,还觉得有些奇怪。 芳姨将被子铺在床上,笑道:“奶奶这是转了性不成?难得没有绣花呢。” 春芽关了门,蹲在碳盆边烤着手,嗤笑道:“瞧她这呆头呆脑的样儿,转性能转成什么样子。” 挽珠难得没与春芽计较,铺了被子收拾了一番,凤锦便躺下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守夜的挽珠见她睡不着,便走了进来,坐在床边,朝她小声道:“小姐,若是不求将军,那……就只能求一求西屋那位了,她父亲可是兵部尚书,该是能帮忙的,只是……若是求了西屋那位,以后小姐还如何在这将军府里立足。”让一个正妻依附于一个平妻之下,这像什么话啊。 她却是顾不得这么多的,匆匆起了身,朝挽珠道:“那我现在就去。” 挽珠匆匆给她换了衣,她还是穿着她的那身灰仆仆的旧衣,头发稍稍梳了梳,那张脸还是显得有些憔悴,主仆两匆匆去了西屋,西屋的秋婆子一开门一盆水便倒了下来,苏凤锦下意识将挽珠护在了身后,顿时整个人都湿嗒嗒的,风雪肆意一番,便从头冻到了脚。 秋婆子佯装诧异的瞧着这两个人,斥道:“你们是哪屋的?怎的三更半夜在外头乱晃悠?” 苏凤锦冻得脸色惨白,挽珠忙掏了帕子给凤锦擦面,一边擦一边道:“这是东屋的奶奶!!” 秋婆子一怔,随即笑道:“原是您呐,婆子竟不知是您来了,奶奶见谅。” “兰馨奶奶可在?我家小姐有要事见兰馨奶奶。”挽珠稍稍挡在苏凤锦的身旁,瞧着这秋婆子真觉得她不像什么好人。 秋婆子叹了叹气,无奈道:“今儿咱奶奶陪着将军入宫参加琼林宴,这不,喝醉了正睡着呢,怕是不方便见二位了,不如先回去,待明儿再来?” 凤锦歉意的笑了笑,面色苍白的跟鬼似的:“原是我太着急了,那麻烦你告诉少奶奶一声,我明天再来拜访。” “是,奶奶慢走。”秋婆子一张脸笑得皱纹都多了。 待人一走,秋婆子朝着那脚印吐了一口口水:“我呸,个水性扬花的荡妇,也好意思来咱们奶奶这里!” 海棠走了出来,瞧了眼那脚印,朝秋婆子道:“奶奶问是谁在外面呢,你进去回话吧。” 秋婆子是这府里的老人了,只是常年在做着下人的活,后来因着这西屋的兰馨,才被抬举了,对兰馨极是忠心。秋婆子当即匆匆去了内阁,内阁里兰馨正在饮着醒酒汤,秋婆子站定在兰馨身旁,笑得满脸的花儿:“奶奶,方才东屋那个来了,给她泼了好大的一盆水,去去她那一身的骚气,这会儿已经打发走了。” “父亲已经同我说过了,她来定是为了苏大人的事,暂且冷一冷她,这醒酒汤给爷送一碗去书房。”兰馨微闭着眼,暖香醉人的环境最是熏人,兰馨娇艳的面容显得些疲惫。 秋婆子忙笑盈盈的应下,起身就退了下去。 海棠与红豆服侍着她睡下,兰馨躺在暖软的床上,蜷缩着,只觉得格外的疲惫。 那秋婆子端了醒酒汤去书房,却被安吉接了去,安吉这些年管着外头大大小小的店铺房地,又是战青城最信任的人,所以秋婆子也不好多说什么,匆匆的退了下去。 安吉将醒酒汤搁在书桌边,朝正在写折子的战青城道:“爷,西屋那边送来的醒酒汤。” 战青城扫了眼那汤,听安吉提及西屋水泼东屋之事,忽的有些厌恶:“倒了。” 安吉有些犹豫:“爷,西屋那位好歹是兵部尚书之女,当初爷在边疆若无兵部尚书在后头帮衬着,只怕也是打得艰难……” 战青城盯着那碗汤,默了一会儿,忽的搁了笔,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安吉匆匆跟着他,一路跟到了东屋,东屋经过一番收拾已经好了许多,铁栅栏式的门也已经重新上了漆,豆大点灯光从屋内投射出来,安吉瞧着那门,正琢磨如何过去,战青城已经轻松的翻过了墙,动作做得行云流水,瞧得安吉目瞪口呆。 这……堂堂一个将军,三更半夜的下雪天,去瞧正妻竟还要翻墙,若是让人瞧见了,脸面往哪儿搁啊! 战青城踏着雪,呜呜的大雪吹得他的衣袍随风挣扎,他站在门口,正欲推门,听着声音,手微顿着停下了。 “小姐,西屋那位给的好大的下马威,若是再这般下去,她也未必会帮老爷。奴婢觉得,将军待小姐这般好,若是小姐开口,定是会帮小姐的。”里头的挽珠已经为凤锦换了干衣裳,发还未干,所以正坐在碳盆边烤着火取暖。挽珠替她擦着发,忧心忡忡。 她绣着手里的绣品,声音有些哑:“若是不成……我去求求阿诚吧,看在往日的情面上,阿诚许会帮我的。” “小姐,若是那赵家少爷当真怜惜你,那天你背着奴婢去求他,他就不会差人送银子了,那分明就是打发要饭的!当初若不是奴婢连累了小姐,小姐也不会被打得浑身都是伤,小姐,你听奴婢一句劝,忘了赵家少爷吧。”挽珠也是恨铁不成钢,若是凤锦能瞧得明白些,或许就不会一门心思都扑在赵阮诚的身上。 “我知道,我只是怕了,若是有朝一日,将军如阿诚一般,厌倦了再一纸休书,我该何去何从?挽珠,咱们要多攒些钱,他日若是离了将军府,也能有银子上路,不至于……再回苏府去。”。被休弃回苏府的那几个月,她天天过得生不如死,若不是挽珠,好几次都想着轻生了,她不过是听了他们的话,嫁了,如今结局亦非她所愿,却为何不被待见,活得那般狼狈。 “小姐,不会的,将军……” “会,一定会的,将军与相府小姐才是天作地设的一对,于我这个弃妇,哪里相配,我明日再去求求她吧。”她起身,朝床边走去,挽珠无奈的叹了叹气,伺候她睡下了,推开门,却见门外雪地上隐约似有一双脚印的痕迹,只是风雪大,吹一吹便平了不少,也就不甚在意。 安吉站在院墙边,瞧着这已经翻身过了墙面色阴郁的战青城,小声问:“爷,怎的脸色这般差,莫不是那东屋奶奶水性扬花在屋里偷……” 第006章 梨园戏 战青城朝着他脑袋就是一巴掌,阴郁着一张脸:“你跟了我十几年,如今连话都不会说了?” 安吉顿时脑子里灵光一闪:“爷,你莫不是……莫不是瞧上东屋这位了?不说这位是弃妇,瞧她那丫头不像丫头婆子不像婆子的,您这口味……征战几年回来换得也忒快了。”从那仙女一般的卿小姐到这贤良淑德的兰馨,如今竟变成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弃妇,这要是传出去了,将军府的脸面可就当真是见了鬼了。 “苏正清之事,你明日去办一办。”战青城悠悠的扫了眼安吉,安吉当即闭了嘴, 忽觉心头跳的厉害,这将军府,怕是又要闹起来了。 “爷,您当真……”其实要办也容易,去与云尚书说一声也就是了,可是,眼下最重要的,自家爷对着一个弃妇上了心了啊。 战青城阴沉着一张脸,抬步离开了东屋,风雪拍打在他的脸上,竟敌过了边疆的刀光剑影与染血的风砂。 他的心里,分明是卿如玉,却不知为何,这些日子总想起东屋这人那双空洞木讷的眼来,他不知这是欲擒故纵还是如何,莫名的,总想来这个地方瞧上几眼。关于卿如玉这个人,这个名字,已经离他越来越遥远了。 云朵阴沉沉的扑在头顶,一连好几日这天都不曾转晴,苏凤锦连着去了西屋好几次,西屋都闭门谢客,所以她实在没有法子了,便想着,偷偷从后门出去,然后去见一见赵阮诚。 她刚与挽珠偷偷来到后门,阴沉的风雪将她灰仆仆的衣袍拖得左右摇摆,刚打开门,便见战青城站在后门的门口,脸色有些阴郁的瞧着她,那是一双极其复杂的眼,黑暗、阴沉、杀气等情绪混作一团,这个时候凤锦在想,这个人,是有多恨她,才会用这样的目光来瞧着她? 定然是十分恨的吧?毕竟她坐了他心爱的人的那个位置。 “去哪里?”他压下心里莫名的怒火。他知她定会这么做,可是守到了,却又莫名的失落。 “我……” “上车。”他转身,上了后门那辆将军府独有的大马车,坐在窗边,幽冷的目光里有一团火在跳跃。 凤锦站在门口,朝他道:“我就是出来透透气,就回去。” “上来。”他鹰一般的眸子微眯,苏凤锦只得咬着牙上了马车,不等挽珠,马车便扬长而去,她慌乱间跌进了战青城结实的怀抱里,脸色一白,慌乱的从她的怀里退了出来,坐到了他的对面,低着头,一声不吭。 战青城就着马车里的灯盏,将她瞧得真切。她巴掌大的面容消瘦,秀眉下一双杏眸总是空洞的瞧着某一处,整个人木讷得像块木头,提及赵阮诚的时候才会有那么一丝丝的不一样。 其实若是再长出几两肉来,这女人也是拿得出手的,战青城觉得,从先前种种来看,她该是被蒙了尘的明珠才是。 “你要记得,你如今是我的妻,日后与赵阮诚,就不要联系了。他能给你的,我自会给你,他不能给你的,我也会给你。”当这苏凤锦坐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忽的觉得莫名的踏实。 苏凤锦抬头木讷的瞧着他,默了一会儿,嗫嚅着唇角,小声道:“谢将军。” 苏凤锦总显得格外的小心翼翼,似一只想偷吃东西,却又不敢的小老鼠,眼巴巴的瞧着,不敢上前去触碰,也没有胆子去偷。 战青城闭了眼,坐在马车里,实则偷偷的打量着苏凤锦的反应,见她只是呆呆的坐着,似木头一般,又觉得心里就好像有只猫儿一般,一下一下的挠着他的心。 马车停了下来,苏凤锦呆头呆脑的跟着战青城走,也不问为什么,两人在小二的带领下竟是去了梨园,梨园设有雅座,战青城一拂衣袍坐了下来,苏凤锦瞧着正那戏台子上正唱腕婉转的戏子,一脸茫然。 “不喜欢?”战青城挑了挑眉,瞧着她这模样心咯噔了一下,不是说女人都喜欢看些情长情短的戏? “将军,我……我想回去了。”她纠着帕子看了眼对面,便将头压得低低的,一副万分害怕的模样。 战青城一把将苏凤锦拉进怀里,啪的一声,苏凤锦慌乱之下给了他一巴掌,随即慌乱的退了两步,惊恐不安的咬着唇小声道:“不要碰我。” 战青城的存在本就显眼,尤其是还跟了这么一个穿着灰仆仆面色苍白的弃妇,如今这大庭广众之下的一巴掌,上至台上戏子,下至一群听众,都安静了下来。 赵阮诚偕同身旁的美人缓步走来,视线落在苏凤锦的身上,目光有些深,却面上含笑:“二位这是怎么了?” 战青城阴沉的脸忽的一笑,朝苏凤锦温声道:“凤儿,手可疼?” 赵阮诚顿时笑得不好看了,紧握着怀里美人的纤腰,目光深沉的凝着苏凤锦,苏凤锦害怕的往后缩了缩,禁不住战青城警告的目光,呆在原地,任他捉了手,细细瞧着。 在赵阮诚的面前,她忽的觉得她就像是一个戏子,任他这个看官在看玩笑一般的瞧着,要多难堪有多难堪。 战青城凑近她耳旁,轻笑:“可想报复他?” 她摇了摇头,几近乞求的望着战青城:“将军,我们回去吧。” “回哪里?”战青城笑盈盈的瞧着她一副急欲逃走的模样,心口忽的觉得有些疼。他费尽心思,却似乎不敌赵阮诚一个眼神,一句话。 见她脸色苍白如纸,战青城笑着摸了摸她的发,望向脸色阴郁的赵阮诚,忽的觉得心情大好,无论如何,这个人如今是他的妻,赵阮诚如何,于他又有什么干系? “赵榜眼,若无旁事,本将军带着妻房回家了。”他说,妻房,他说,回家。 赵榜眼放开美人,朝战青城作揖,别有深意的凝着苏凤锦,众人只觉得这一对儿那眼神随时都能掐起来一般。 赵榜眼笑道:“将军慢走。” 直到战青城清满眼温和的将苏凤锦带走,他的目光还不曾收回。他怀里的美人戳着他的心窝窝,娇笑着:“怎么?榜眼大人巴巴的瞧着前妻榜上了将军,莫不是心里不痛快?大人大可放心,将军一门心思可都在卿府二小姐那里……” “你懂什么。”赵阮诚拂开美人,面色沉冷的走了。 第007章 香消在风起雨后 春芽见战青城一脸阴沉的来了东屋,身后还跟着个呆头呆脑的主子,顿时只觉心惊肉跳。 战青城待这苏凤锦进来之后便挥退了屋里的人,芳姨朝着这呆呆的苏凤锦使眼色,示意她这是一个好机会,奈何凤锦死人一般站着,瞧着她这无药可救的模样叹了叹气,领着春芽与挽珠退了出去,顺手将房门合上了。 屋子里一片寂静,战青城低头瞧着这只到胸口苏凤锦,声音幽冷:“胆敢打我的,你是第一人。” “你要休我吗?”她低着头,声音微弱,单薄削瘦的肩膀估计禁不了战青城一掌。 战青城冷笑:“你想的倒是美。” 她紧了紧帕子,盯着战青城那纹有凶兽的黑色鞋面,咬了咬唇,战青城凝着她那忐忑不安的模样,伸手捏着她的下巴,讥诮道:“怎么?眼下倒平静了?先前见了那赵阮诚,可不是这副模样。” 凤锦挥开战青城的手,战青城一双炽热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她,那双目光似火一微要将她化作灰烬,想到苏家,她忽然觉得很绝望,抗拒的动作又顿了下来,带着几分懦弱的轻问:“将军,你帮帮父亲吧。” “既是要我帮,你何不拿出些诚意来。”他的姿态高高在上,与生俱来的杀伐之气总令凤锦觉得害怕。 凤锦紧了紧拳头,忽的踮起脚,柔软的触感带着少女独有的馨香扑在他的侧脸边,似一片羽毛,柔软的在他的心上划过,挠得人心痒痒,征战数年,如今血气方刚的年纪,不免有些心痒,触及她心不甘情不愿的一张脸,心情骤然沉入了谷底! 她在拒绝,为谁拒绝?不就是为了那赵阮诚么!战青城忽的掐了她的脖子,讥诮道:“呵,倒真是个荡妇,这样的事情,倒做的熟练!” 凤锦心想,这人其实是恨她的,无论这人的表面曾经多么温和,无论她扇出的那一巴掌,他对她的隐忍与怜惜有几分,原都是假的,她本也不该有所奢求。 见她眸子一点点的空洞起来,他将人顺手往床上一扔,附身过去,凤锦吓得拔了手中的木簪子,颤抖的指向战青城,声音抖得厉害“不要碰我,滚!滚啊。” 战青城拳头上青筋直暴!他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是他的铁血与说一不二的血性换来的,如今却要被一个弃妇逼成这副模样,想朝她发火,又见她蜷缩在床上,枯瘦的小手紧抓着簪子吓得直发抖,心里憋着一窝火无处发,又怕再一气之下说错了话,只得拂袖而去。 待战青城走了,春芽扫了眼发型凌乱的呆坐于床的凤锦,讥诮道:“到底是个蠢的,这大好的机会都不会把握!” 芳姨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叹气:“本以为有些希望了,如今倒好,你这一盆水下去,可不就什么都打了水漂了。唉,奶奶,不是芳姨说你,如今你也是老大不小的了,该谋算谋算了,既已经嫁到了将军府,这又是今上赐的婚,离了将军府,你可就活不成了!奶奶,你可长点心吧!再这般下去,别说是救苏家了,你给苏家再捅两刀的可能性倒是大些。” 瞧着床上目光呆滞的人,叹了叹气,也不知道作的什么孽,跟了这么一位主子:“还罢了罢了,我去打盆水来,给你梳洗梳洗。” 挽珠坐在床头伺候着,生怕她想不开。 打战青城从那东屋出来之后,兰馨这几天就发现,往日里铁血的战将军不一样了,他盯着某一处发呆的时候面目会突然柔和起来,有时又会莫名的叹气,待那东屋也是越发的好,但凡有什么有意思的,他便差人送去,如今已是深冬了,战青城打兰馨那边回书房,安吉见他来了,上前道:“爷,方才东屋那位来过了,见你不在,又回去了。这是外传来的信。” 他将信递了上去,战青城一眼扫过,脸色骤然寒冽:“安吉,这几日,除了她还有谁来过书房?” 安吉细细想了想,摇了摇头:“不曾有人来过了。” 战青城将手里的信捏了个粉碎,冷冷的凝着安吉:“若非御书房今日是云逸当值,单凭此信,我战府一个都保不住!!再出这样的事情,你就给我洗干净脖子自己寻根绳子去外头了断!!” 安吉这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他这几日见着爷对东屋的格外上心,东屋的都是要理不理的,这次来本以为是想开了,谁曾想,竟还有这样的心机! 那信上写的,正是战青城联合二皇子如何算计太子与丞相,字字句句详细清楚,上头还写了那钱戊的名字,钱戊乃是丞相的门生,这封信若是落到皇帝的手里,将军的兵符没交还能耽搁一段时间,如今已经交上去了,便是不死也得闹上一闹了。 安吉当即领了一群人,风风火火的便去了东屋,正是大雪封冬的天气,安吉砰的一声一脚便将门踹开了,芳姨正在替苏凤锦理着绣线,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瞧着这阵仗怕是来者不善,却也笑着迎了上去:“这是怎么了?” 安吉冷冷的望向正坐于绣架上刺绣的苏凤锦,一拂手:“掌嘴!” 绣架被这两个壮实的家仆踹到了一边,凤锦被一左一右压着,一个婆子冲了上来,肥厚的手掌朝着她的小脸啪啪就是一顿打,凤锦巴掌大的小脸顿时高高的肿了起来,凤锦的视线落在踏入屋内的战青城身上。 战青城瞧她的目光,是那般的怨,那般的恨,仿佛一把刀,要将她千刀万剐,凤锦吓得直哆嗦,却忍着疼与疑惑闷不吭声。 瞧着她嘴角泛出了血,战青城心头一疼,摆了摆手,那婆子恭敬的退至一旁,冷冷的瞧着苏凤锦。 战青城踱步来到她跟前,声音有些低沉:“将军府供你吃穿用度,我亦待你不薄,你却要为了你那无情的爹来陷我将军府于不义?苏凤锦,若非是我的人及时发觉,你以为将军府这几十口人还有命在!!” 他都已经那般将尊严抛之脑后,可是得到的却只是一个背叛!为了一个根本不值得的人背叛了他!! 苏凤锦空洞的目光里透着几分绝望,她的视线越过了战青城,落在门外飞雪的世界里。 第008章 绣春如是 挽珠梨花带雨的扑了上来,跪在地上,朝战青城哭嚎道:“爷,我家小姐向来老实巴交的,连这东屋都甚少出去,若是她犯了什么错处,还请爷从轻发落……” 战青城扫了眼挽珠,伸出手抬着凤锦的下巴,粗粝的指腹擦着她嘴边的血迹,他在沙场征战的时候沾过的血也不少,可却从来没有一人的血会如苏凤锦的这般,能让他的心疼得撕心裂肺,既便是卿如玉,那情意也只温婉如水,从未似这般,来得仓促而凶猛。 “老实?一个事犯七出的弃妇,果真是改不了了。”他松了手,沾了血的手指随意的在苏凤锦那套灰扑扑的衣服上擦了擦,视线从她肿起的面上扫过,迫着自己,将视线移到了别处。 安吉瞧着目光空洞的凤锦,小声问:“爷,那她这……” “随你处置吧,我不想再见到她。”战青城转身离开了东屋,只留给苏凤锦一道绝决的背影,苏凤锦手里还攥着一段青色的绣线,死鱼一般,仿佛无论怎么折腾,面容都不会有太多的情绪一般。 安事瞧着她忽觉厌恶,可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处置,最后只得打发了她去后头的杂院里做事,挽珠是她随嫁的丫头,自也是跟着一道去了,主仆两个大冬天的一双手泡在冰冷的水里正在搓衣服。 芳姨倒是来见过她一次,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并未说什么,叹了叹气,摇着头又走了。 凤锦衣衫单薄,抱了一堆衣服正在井边洗着,如今天正下着雪,有丫头抱了一堆衣服过来,扔在她的身旁,颐指气使:“快着点!别想着偷懒!一个水性扬花的弃妇,还想要什么脸面不成!” 凤锦吃力的揉着手中华丽的锦衣,深冬里的水都凝上了一层淡淡的冰渣,她洗了三日的衣了,原本枯瘦的手生了冻疮,肿大了一圈,她的脸已经退了肿了,蹲在地上搓着衣服,冻得面色苍白。 她一被吩咐到了后院浣衣,往日里这群觉着她配不上爷的人便都冒了出来,对着她颐指气使不说,更是好一顿欺负,吃不着饭,穿不着棉衣盖不着棉被更是不在话下。 海棠打远处抱了几件衣服来,扫了眼那丫头,温声道:“原是老夫人身边的绣春妹妹,这是怎么了?大冷的天气呼呼的?” 绣春是老夫人身边姿色最好的一个丫头了,日日夜夜的做着飞上枝头被将军看上的美梦,老夫人待她又如同半个亲闺女一般,所以在府上甚是嚣张,西屋的也不好明着得罪老夫人,所以态度上历来是诸多忍让,如此一来,这绣春在将军府可谓是横着走了。 “还不是这水性扬花的荡妇!就她这模样,也配当大奶奶!我都替西屋那位不值,前些日子,平白被她分了爷的心思去。”绣春冷眼瞧着动作僵硬的凤锦,不耐的踹了她一脚,催促道:“快着点!磨磨蹭蹭几时才能洗完?这些过几日老夫人可是要穿的!你要是洗坏了,仔细着你的皮!” 提及老夫人,凤锦只觉得她整个人从皮肉到骨头的疼盖过了身上的冷意,头越发的低了些。 海棠温婉一笑:“如今天寒地冻的,你可当心些,老夫人还等着你伺候呢。” 绣春厌恶的瞪了凤锦两眼,转身匆匆走了。 海棠伸手将凤锦扶了起来,见凤锦吓得直哆嗦,温声安抚道:“不要害怕,前几日因爷与老夫人正生气,所以奶奶也不敢触犯,如今才偷叫我来的,这衣服你穿着暖和些,苏大人如今已经官复原职了,你无须再担心,眼下当好生照顾自己才是。” 苏凤锦目光空洞的望着海棠,木讷的动了动唇,道了句谢。 海棠只是觉得,这位奶奶或许并不如外头所说的那般性扬花,所以耐着性子,小声叮嘱道:“在这府里,你要切记,不要相信任何人。” 苏凤锦不明其意,只觉得压在她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苏府的十几口性命,也总算是保下来了。 海棠回了西屋时见屋内战青城正拿着本兵书在看,兰馨一手算盘打处噼里啪啦响,偶尔空出手来,在本子上记一记帐,兰馨见她回来了,搁置了笔,笑意端庄娴雅;:“不是让你去送件衣服,怎么回来的这般晚。” 海棠余光扫了眼拿倒了兵书,却盯着书在发呆的战青城:“奴婢见大奶奶手上生了冻疮还在洗衣,就多聊了几句。” 兰馨见战青城的脸色微变了变,心忽的就沉了,这般英伟不凡的男子,她定要牢牢的握在手心里才好。 战青城一言不发,只听着兰馨面目温和的道:“她也是个可怜见的。” 战青城将手中的兵书扔进安吉的手里,起身大步出了这西屋。 见人走了,兰馨面容方显阴沉,起身将桌上的棋子通通扫落在地上,气得双目赤红:“那荡妇有什么好!爷要这般惦记他!” 海棠立在一旁,垂眸不语,倒是秋婆子迎了上来,朝兰馨轻笑:“奶奶的性子可好比那观音在世,是个活菩萨,前几日将军还称赞奶奶贤良淑德呢,那东屋的哪能与奶奶您比?要说这将军府里最厌恶那位的,当数老夫人和她身边那位了,奶奶,您的贤良名声,可坏不得。” “爷明摆着便是对她上了心!好在这次偷信事件若非有爹娘帮着我!否则只怕那荡妇就要争了宠去了!不过是个水性扬花的荡妇,也配与我同做平妻!如今我看她还能再翻出什么浪来!”兰馨站在黑白棋子间,眯了眯桃花眼,寒光冽冽。 那秋婆子忙笑着附和:“还是奶奶聪慧,让那春芽哄骗着那荡妇去偷了证据,如今这可是件天大的事,就算是爷也保不得她,奶奶这般良善,活菩萨一般的人,爷定会将心思都放回奶奶身上的。” 兰馨盯着一地的棋子,想起她初初嫁入将军府的那一夜,战青城拜堂之后便随军出征了,她花烛夜里闲着,便自已与自己下着棋,这漫长的日子一日一日的熬了过来,好不容易要到头了,却要被那弃妇插一脚,这么多年的等待,她如何甘心! 兰馨冷冷的凝了眼秋婆子:“你是我一手提拔,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秋婆子只觉后背一凉,忙笑盈盈的立誓:“婆子对奶奶可是一万个忠心。” 第009章 新年将近 苏凤锦先前在苏家的时候,那些忙碌又累人的活计也不是没有做过,如今每日除了一双生了冻疮的手浸在水里搓着衣服,就是拿着斧头去劈柴,这日,那绣春指挥着人将一个桶一块抹布扔在凤锦脚边,凤锦停了洗衣的动作,表情有些木讷的望向绣春。 绣春踢了踢那桶,讥诮道:“一个水性扬花的荡妇还想摆什么大少奶奶的牌子不成?若非是老夫人心善,你早被赶出府去了,也该知恩图报些,别见天的想着那些个龌龊事!晚些老夫人他们要去祠堂祭拜,你还不赶紧将那祠堂里的地擦干净,若是让老夫人瞧着哪里不干净,你可仔细着你的皮。” 苏凤锦伸出冻得僵硬的手握住那桶柄,低着头欲走,绣春绊了她一脚,她砰的一声摔在地上,手按在尖锐的石子上,顿时冒出了鲜红的血来,绣春满意的笑了,趾高气昂的瞧着她:“当真是个浪荡货,缺了男人连路都走不好了!还不赶紧去!” 苏凤锦从地上爬起来,在众人哄笑声中眼神空洞的犹如游魂一般走了。这样的日子,在苏府的时候于她而言本也是家常便饭了,如今来了这里,原也不过是换了一个受苦辱的地方罢了,于她而言,又有什么区别? 她去到祠堂的时候便见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负手立于那些牌位前,凤锦默了默便端了桶跪在角落里开始擦地,祠堂是经常会打扫的,所以倒也不脏,只是她擦得很细致,一双生了冻疮的手僵硬的抓着抹布在地上用力的擦洗,深冬里衣衫单薄,显得她越发的消瘦,一头柔软的青丝轻轻挽起,憔悴的面容枯黄肌瘦,杏眸空洞无神的盯着地板。 战青城的视线从牌位上移开,落在那跪在地上擦地板的人,这穿得灰朴朴又款式老旧的,除了东屋的苏凤锦,还能有谁。 战青城视线落在她的双手上,剑眉微拧,蹲下身来与她平视:“手怎么回事?” 她吓得面色苍白,削瘦的身形微微颤抖,双眸惊恐不安的瞧着神色冷冽的战青城,她想,这个人,该是不会放过她了,毕竟,那信是她偷的。她当时,也是没有旁的法子了,所以才会依着春芽所言,去盗了‘证据’。 “我带你去瞧大夫。”他伸手去拉苏凤锦的手,苏凤锦猛的退了两步,空洞的眸子里染上了绝望的黑雾,她缩在角落,小声道:“战将军,那信,是我偷的,只是你这般折辱我,又有什么意思?算我求你,给我一个痛快吧。” 战青城凝着她的手,苦笑:“你便当我是要折辱你,我带你去上药。”战青城一直刻那双在布帛上面起伏的双手,那本是一双纤纤如玉的巧手,如今却肿得不成样子了,手上裂出了许多伤口,瞧着只觉心口似有只手压着,闷闷的疼。 她蜷缩在地上,像只受伤的小兽一般,瞪着他厉声道:“不要过来,滚开!!” 战青城面色阴郁,近前去扣了她一只手冷笑:“你还当真将自己视作三贞九烈不成?在这世上,最没有资格对我说滚的,就是你!若非发现及时,光凭那一纸书信,我战府满门一个都留不住!” 她不断的挣扎着手,整个人都在颤抖:“放开我,求你。” 战青城见她面色苍白肌瘦,心微疼了疼,前些日子本养出了几两肉的,如今这么一顿折腾,又迅速消瘦了下去,巴掌大的小脸,生生从鹅蛋脸瘦成了锥子脸。 战青城忍着满腔的怒火,听得她小声道:“我不会再做那样的事了,你放开我吧。” “所以你要去找赵阮诚?!”战青城猛的将她推到那木墙上,一只手将她双手扣在她头顶,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眸子里升腾着杀气!他这个现牌的丈夫,竟敌不过一个休弃了她的前夫!一想到他一门心思都付之东流,他便是一肚子的火,偏眼前这人,动不得打不动! 这样的姿势于苏凤锦而言是何其的屈辱!她咬着苍白的唇,空洞的目光里终于染上了润色,似春时梨花带雨,看得战青城的心似猫儿挠过,微疼,又微痒,他俯身欲碰她,凤锦别过脸,一脚顶在他的大腿上,战青城倒不觉得疼,只觉得万分失望。 她的身上,永远都是恬淡的气息,不比兰馨的脂粉香气或者卿如玉的草药香,这样的味道,总能令他觉得很舒服。 她一把将战青城推开,拾了东西便要走,战青城一脚将她手上的桶踹开,将人一把抱起,慌乱中的苏凤锦照着他的脸上就是一巴掌:“放我下来!” 他扫了眼祠堂中的牌位发,忍了心中的怒火将她放下:“我带你去看大夫。” 她将手藏进灰扑扑的衣袖子里,苍白着一张脸,闷不吭声。 战青城苦笑:“怎么?方才打我的气势哪里去了?!如今又成了这副没骨气的德行!” “战将军,若是没事,我就先告退了。”她紧紧的握着手中的抹布,生了冻疮的手疼得有些麻木,而方才的那些屈辱之感,在她的心里不断的扩张,一想到这个地方她根本逃不了,便有些绝望。 战青城凝着她匆匆远去的背影,青筋直暴,一拳狠狠的打在房柱上!不过是个女人!他战青城怎么可能将心思放在她的心上! 站在外头的安吉自是全都看见了的,他敛了满眼的震惊,来到战青城的身旁:“爷……” 思及自家爷又挨了一巴掌,那眼神跟要杀人拟的,他就不敢提及那苏凤锦了,只觉得那苏凤锦倒是玩得一手的欲擒故纵,如今爷都已经对她上了几分心了,她倒好,还不知收敛。 兰馨与老夫人同于这祠堂里祭拜,战青城凝着兰馨跪拜的模样想着那个呆头呆脑急了却会扇人脸的苏凤锦来。 兰馨只当是战青城正凝着她,面色带羞,站在老夫人身旁低着头,老夫人执了他的手出了祠堂,嘱咐了她子嗣要趁早之类的话,对于苏凤锦这个人,更是连提都不曾提过。 兰馨羞答答的望了眼战青城,见他又在发呆,心里忽的有些失落,上前挽了老夫人的手,温声道:“娘,前儿听绣春说你这膝盖最近总疼着,可瞧了大夫?” “不过就是天湿冷些就疼……” 战青城站在门口,凝着那越行越远的婆媳两,眸色阴沉,安吉矗在一旁,不敢吭声。 第010章 逆风难解意 夜间寒风骤雪,战青城拿了一盒膏药亲自去了后院苏凤锦住的地方,她住在一个破杂物房里,屋子里还漏着风,一盏豆大的灯泛着朦胧的光,他站在门口,深深凝着窗边端坐的背影,不知为何,近来他对这道背影,越发的痴迷,只是每每想想却又觉得不可思议! 他如何会对一个貌若无盐的弃妇上心!只是来到了这门口,手里的东西总不能再拿回去。 正要敲门,听得苏凤锦的声音微弱的传来:“阮诚与他不一样,我知阮诚休我是迫不得已的。” 挽珠替她的手抹着些讨来的药,药已经用得几乎剩下个盒子了,只是好歹比不抹要好上些:“小姐,老爷也是在朝为官的,又有什么理由非得要用水性扬花不奉姑婆这样的罪名来休弃小姐?那赵少爷如今高中榜眼,又如何会再回头看小姐,小姐何不且顾眼下呢?” 那屋子里便是长久的沉默。 战青城面色阴郁,紧握着药瓶的手青筋直暴,狠狠的朝着那门上一砸,小瓶子弹进了雪地里,风雪肆意中很快便被埋了,他脸色阴沉的从这小破屋子离去。 挽珠打开门,见外头没人,只隐约里余有一双男子的脚印,心下有些狐疑,复将门合上,转身回了小破屋中。 寒冬腊月的风雪总是凛冽无情,眼看着新年将近了,长安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嬉笑喧闹声不绝于耳,红色的对联与纸灯笼一类的东西从街头排到了街尾,这份喜庆的氛围将寒冬腊月的冷意驱逐了不少。 腊月二十四时,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打扫屋室,将军也终于结束了去那兵部点个卯报个道然后站在远处凝视苏凤锦的憋屈日子。 战青城策马直奔乐瑶坊,由于与那风流探花郎与状元爷相熟的缘故,这乐瑶坊里的美人儿对于战将军已是十分熟悉了,都知战将军不堪爱美色,所以谁也没有上前去扰他烦忧,只远远的朝他行礼,衣香鬓影之间尽是风情。 战青城视若无物,径直风风火火的上了三楼,砰的一声,一脚将门踹开,状元爷宋仁义的怀里坐了位衣衫单薄的美人,两人正以嘴喂酒,见战青城来了,状元郎笑得风流倜傥:“将军怕是找错了,探花郎可正在隔壁呢。” “我来找你。”他挥了挥手,那美人儿匆匆退了下去,顺手将门关上。 没了美人,状元爷顿觉无趣,拿了酒杯,慢悠悠开了口:“将军常来乐瑶坊,却不肯点美人儿,这乐瑶坊的美人可都同我抱怨了许多次了,将军什么时候也教她们乐一乐?” 战青城啪的一下,将一叠五千两的银票拍在宋仁义的跟前,淡道:“帮个忙。” “将军莫不是糊涂了?我这个状元爷,顶了天就是个虚名,朝中之事,我可帮不了你。”虽眼热那银票,可如今太子复位,与二皇子又掐了起来,这两虎相斗,一般人岂能旁观。 “非朝中之事。”这一个月多,他兵权上交的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有人信,也有人不信,旁人若是问及他,他也从来不曾答过。 宋仁义顿觉奇怪:“除了朝中……莫不是丞相府二小姐?我可听说,丞相有意拉拢怀安王,还打算将自家女儿许给那怀安王作平妻呢,怎么?将军这是心疼了?其实,若是将军兵权上交之言属实,要娶那卿二小姐,也不是不可能。”宋仁义想来想去便只能想到卿如玉了。 战青城面色微沉,忽的将钱收了回去,转身欲走,宋仁义忙道:“唉,莫不是那弃妇之事?” 战青城脚步微顿,又听得宋仁义道:“既非朝中之事,咱们可以商量啊,若是问及女人,放眼整个长安城谁有我宋仁义了解?我倒是好奇了,你这些日子在乐瑶坊里神魂颠倒的饮酒却不要女人,莫不是……饮酒浇愁?” 这下当真是踩中了战青城的尾巴了,他冷着一张脸,在宋仁义的对面坐了下来,宋仁义朝他伸出手,取了他手中的五千两银票,笑盈盈的道:“将军倒是爽快,具体事宜,还请将军细说。” 战青城阴沉着一张脸,冷了半天,酒也去了大半壶,他方将酒杯重重朝着桌上一砸,冷声道:“如何御妻?” “御???御妻?……咳,那兰馨不是将你府中打点的头头是道,怎么……” “不是兰馨。” 战青城眸底寒光冽列,宋仁义却只觉得好笑,堂堂一个将军,竟会为了一个弃妇愁成这副模样,只是,触及他杀人一样的目光,又憋着笑,朝他状作诧异道:“那是……今上赐婚的那位?” 战青城目光忽的温和了些,独自饮着酒,默不作声了。 宋状元凑近前去,小声问:“听闻,那次你们去听戏的时候,她还因为你对那赵阮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打了你一巴掌?” 战青城手中的酒杯在他的手掌中一点点的龟裂,他随手将茶盏往桌子上一扔,杀气腾腾。 宋状元顿时傻眼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眼前这位可不是朝中的文人臣子,而是上过战场杀敌百万的战青城!!:“……咳,我就是开个玩笑,你权当我不曾说过。” 宋仁义坐得近了些,朝战青城神秘兮兮道:“其实这女人,多爱英雄……” 战青城从那乐瑶坊里出来时只觉得整个人都开明了,既是女人,总是有法子的! 那美人开了窗,瞧着那策马而去的年少将军,引得无数美人争相而望,当初将军凯旋回朝时阵仗是何其的大,如今一转眼已经快过了一个冬季了。 宋仁义捏着酒,凑了过去,下巴搁在美人的肩窝,笑得风流万千:“怎么?上心了?” 美人笑似桃花般轻颤,转身轻戳着宋仁义的心窝笑:“奴家可不敢奢望能得将军的青睐。” “那人……于旁人是不会交付真心的,莫要苦了自己。”宋仁义收回目光,凝着美人,笑意阑珊。 “将军哪似您呐,这一颗心掐成沫散出去,是个美人都能得些渣。”她笑着关了窗,那策马而去的身影也随之被挡去。 宋仁义捏着酒盏,懒洋洋的来到碳盆边坐下,转了话题:“探花郎那小日子,过得倒是有趣。” “谁说不是呢,那府中主妻可不好惹,中午时还曾领了人来过,闹了许久呢。”风流任性的探花郎李均之最怕的就是妻房,可偏最喜的便是这温香软玉胭脂漫香之所,所以那夫人也在这儿闹了不少的笑话了。 第011章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苏凤锦的境遇又变好了,她被安吉请回了东屋,吃穿用度比先前更甚,可是这样的用度,于她而言亦没有什么可欣喜的,芳姨正在屋里打扫着,偶尔瞧一瞧她那双上了药包了布的手,叹了叹气,当初拿了罐半多不少的药给她,想来也是没有起到什么用处。 挽珠也跟着打扫,边笑:“小姐放心,这些都是爷吩咐的,想来,之前那些事情是已经过去了,往后小姐可要好好把握才是。” 她坐在碳盆边,手里拿着绣帕,表情呆呆愣愣的,瞧得芳姨直叹气:“奶奶,您这年纪也不小了,该是为自己打算的时候了,若是没个孩子,如何能安妥?这些日子爷夜夜都宿在书房,您什么时候也赶紧端个汤啊粥的去瞧瞧他。” 苏凤锦的帕子被芳姨夺了去,这才抬头:“我不稀罕这些。” “奶奶,这些话可万说不得,难不成你还想在那里搓衣服任着那绣春欺负?论起位份,她不过是个丫头,您可是今上赐婚的大奶奶!”芳姨赶紧瞄了瞄四周,结果却瞄到了黑着一张脸站在门外的战青城,忙拿了鸡毛掸子朝战青城恭敬的笑笑。 “我们家奶奶是说,不稀罕这鸡毛掸子,外头可冷着,爷您快进来。”芳姨忙拿鸡毛掸子挥了挥椅子,以示去了灰。 战青城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在苏凤锦的身旁坐下,见她着了一套荷色的衣裙,外头是一件绣着梅花图样的袄子,梅花艳红,衬得她的小脸添了几分润色,那一头云般柔软的发挽在脑后,簪子两根木质的簪子,瞧着极其素雅,她身材娇小玲珑,身材却是极好,该有的都有。 其实,她退了那灰扑扑的衣裳之后众人才发现,这东屋的奶奶原也是个小家碧玉般好看的。思及先前那灰仆仆又枯黄肌瘦的人,不免觉得惊艳一番。 战青城欲执她的手,却见她退了些,也不恼了,只笑问:“手可好些?” 苏凤锦木头一旁矗在一旁,闷不吭声。 芳姨站在苏凤锦身旁,急得不得了,暗中掐了她一把,笑道:“奶奶,爷正与你说话呢,你可千万别再神游了。” 芳姨连着朝她使了好几个眼色,苏凤锦低着头,小声道:“手很好。” “当真很好?”他凝着这个懦弱却又固执得跟石头似的人,不知为何会对这样一个人上了心。 她将手藏进宽大的荷色袖摆中,点了点头:“爷想必事务繁忙……” “你这是赶我走?”战青城饶是再温和,却也是一个将军,有着一腔火一般的热血,只是这份热血到了她这里就被连着泼了好几盆冷水,加之她空洞又木讷的模样,聊过几句之后便无甚可说的了,不免又觉得有些烦燥。 她垂眸,默不吱声的站着,战青城只得站起身,无奈道:“好好,我走就是,不过,这簪子你须戴着,你戴着我就走。”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簪子,簪子是白玉制的,上头是一朵玉兰花的样式,倒也极衬她这气质。 苏凤锦终于抬头瞧他,挽珠握着手中的鸡毛掸子,恨不能自己代替自家小姐接下! “我不缺……”她张了张嘴,战青城却已经将簪子簪在她的发上了,她伸手去取,战青城不让她取,争执之下他便握上了苏凤锦冰凉的手,苏凤锦另一只手朝着他脸上便是一巴掌,被他半道截住了。 挽珠与芳姨吓得忙跪在地上:“爷,奶奶只是一时糊涂了……” 战青城瞧着面色苍白的苏凤锦,见她吓得瑟瑟发抖却闷不吭声的模样,忽的觉得,或许这个人,并不如表面的那般懦弱。 战青城松了手,笑道:“敢这么打我的,你倒是第一个。” 她垂眸,瞧着地面,闷不吭声,一块绣帕因着战青城松手的动作飘落在地,那绣帕上绣着精致的梅花图案,帐子的角落绣着一个细细的诚字,战青城将那帕子拾了起来,他有好几次都瞧见她在绣帕子,不曾想,原来她的绣工是这般好,竟栩栩如生,思及赵阮诚心中不免嫉妒! “送她的?” 苏凤锦好一会儿才哑着嗓音开口:“与你无关。” “你若是想赠他,我便陪你去赠,如何?”他凝着苏凤锦苍白的面容,见她无甚表情,又觉心肝火烧一般的难受! “时辰不早了,战将军回去吧。”她抬头,推着战青城,将他一路推到了门边,当着战青城的面儿,砰的一声便将门合上了。 战青城站在门口,任着冷风肆意,只觉得原本炽热的一颗心变得格外的寒凉,安吉见着自家爷又被赶了出来,凑过去小声道:“爷,您这又是何苦?不过是个弃妇,论才情论容貌哪里比得上西屋的那位?先前老夫人还在催着,让您早些与西屋那位……把房圆了。” 如今战府独他这么一个,正是子嗣凋零,老夫人盼了好几年的孙了,战青城去征战的时候她都是提心吊胆的,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却日日的往乐瑶坊跑,家里的。偏是不碰一下。 战青城凝着眼前这扇紧闭的门,叹了叹气,安吉又道:“爷,老夫人请你去呢,怕又是因着子嗣一事。” 战青城去了老夫人的主院时,天色已经见晚了,兰馨正在为老夫人锤腿,婆媳之间的氛围倒是十分浓厚,战青城因着在东屋受了不少的气,面色有些不好,却也压着心下的烦燥,朝老夫人请了安。 这老夫人是战青城的亲娘,乃是国公府的嫡小姐,是个身份尊贵的名门闺秀,所以对于靠着买官入朝的苏府,很是不满。 老夫人眉目生得雍容华贵,举止言行皆是上品,她扶了扶兰馨,声音慈祥得让人只能遵从:“今夜他去你屋里,兰馨,你且回去准备准备。” 兰馨顿生欣喜,忙福身,娇羞的望了眼战青城,垂眸退了下去。 老夫人合了手中的《道德经》,将书阁在桌案上,端了茶盏,朝战青城道:“我知你待东屋那个好,是因着她有几分似如玉,这如玉本与你也是门当户对两小无猜,你若是真心喜欢,娘便再想想法子,只是,战家满门沙场征战如今独你一根独苗,那烟花柳巷之地,就不要去了,你这后院,也是该添些新人,到时候娘再去诸家闺秀之中给你物色物色。” 第012章 东风恶,欢情薄 提及如玉,战青城却不再觉得欢喜,好比曾经年少时一直想吃却吃不着的冰糖葫芦,如今长大了,可以吃着了,却觉失了年少时的心心念念的那股味道,少了甜,也变得酸苦。 “后院一事,母亲无须费心。”他瞧着自家母亲衣着得体面容娴静的模样,总觉得这模样与那东屋的苏凤锦气质十分相似。 “你啊,原也是个痴情的,东屋那个你也不必太上心,原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到底不识得什么大体,如今府中有兰馨帮衬着,我也省了不少的心,你为人夫君,平日里也该多些关怀才是……”老夫人絮絮叨叨的说了些兰馨的好,甚少提及东屋的苏凤锦,她生来便是高高在上,又如何知晓小门小户的苦处?因着又是弃妇,不事舅姑水性扬花这三罪便已经在老夫人的心目中将苏凤锦一棍子打死了,又何谈其他? 从老夫人那里了出来,已经月上三更天了,战青城去了兰馨那里,兰馨的住处不比东屋来得素雅舒适,却了是锦玉华堂,暖香袭人,夜色里华灯之下兰馨衣着藕粉,娇俏圆润的面容泛着些微微的桃红色,眼似秋波,风情却又生涩的迎上前来,挽了他的手,笑语嫣然:“爷,如今夜深了,可要用些夜宵?” 战青城的视线在屋里环绕了一圈,这里的一柄如意都能将东屋那一屋子简雅的东西给比下去了,不免觉得有些不快,淡淡拂开她的手,声音沉朗:“我只来看看,就走。” 见他转身,兰馨忙从背后抱着他,一双漂亮的手圈在他的腰间,那张小脸贴着他的背,音色里添着柔情缱绻:“爷,是不是兰馨哪里做得不好让爷厌了?还请爷说出来,兰馨定当改正。” 战青城低头,凝着这双姣好的手,视线有些恍然,这双手原也是与凤锦有些像的。 战青城从兰馨的住处回了书房的偏室睡,朦胧间见那门被缓缓推开,苏凤锦披着一条桃粉色的披风,站在门边,她涂了些脂粉,消瘦苍白的脸立显润色,她缓步走来,伸了手,将那披风解开,里面单着了一件绣有梅花的肚兜,红色的肚兜衬着白嫩的皮肤,女子的馨香从他的鼻子里钻了进来,他只觉得整个人的血液都开始沸腾。 有些人,你分明在心里惦念许久,后来却再也无法入心,而有些人,不过相处寥寥一段时日,你却已经念念不忘,曾经许诺过的一生一世,原也不过是当时的心境罢了,人这一生这般漫长,若是与一个不爱之人日夜相处,那该是一件多么孤独的事情。 天色蒙亮时,战青城猛的睁眼,怀里的触感令他思及昨夜那段半梦半真的事儿,欣喜间,低头一看眸色骤变,他一脚将这人踹下了床,神色冷凝:“你好大的胆子!” 绣春穿着里衣慌乱的跪在地上,吓得直发抖:“爷,是奴婢该死,是奴婢该死,可……可这些都是老夫人吩咐的……” “昨夜……”战青城眸中泛起一缕杀气,手中的拳头紧握青筋暴起,一股莫名的罪恶感由然而生,去得战场之前,他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一心只想娶一人,过那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而如今,在这府中他却觉甚是疲惫。 “没有,昨夜里爷唤的……唤的锦儿的名字,并……并不曾有过其他。”绣春咬着牙低着头,吓得泪水直冒,整个人瑟瑟发抖。 战青城的咆哮声从那书房内室传来,安吉忙推门走了进去,瞧着这跪在地上的绣春,也不知这事,是成了,还是没成。 “把她送去军中作女支,就说是个府中逃婢。”他站在床前,张开双手由着丫头给他穿衣,对于这跪在地上拼命求饶的绣春,却是不曾留过半分情面。 绣春被安吉差人捂了嘴拖了下去,暗自想着,自家爷大约也是为了替那东屋的出气,所以才将人罚得这般重,如此一来,府中可就没有几个丫头敢这么偷着来了。 在乐瑶坊的顶楼,战青城碰着了宋仁义,其实,在乐瑶坊里碰着他,倒是不足为奇,只是,顶楼向来是不得许可的人进不得的,宋仁义见了他,搂着怀中的美人,笑得春风一般:“呦,几日不见,将军这脸色,怎的这般差?” 战青城面色阴郁:“你的法子,没用。” 宋仁义顿时乐了,手中还提着一壶酒,着了一件暗红色的狐毛外裳,显得宋仁义越发的风流多情。 “将军,这事可急不得,须缓缓图之。” 战青城紧握的拳头又松了松:“多久?” 宋仁义身旁的美人亦憋着笑,朝战青城道:“将军本就英勇俊貌,非俗流之辈,能让将军这般烦忧,那卿二小姐当真是好福气呢。” 战青城扫了眼那美人,寒意腾腾,冻得美人一个哆嗦才道:“不是。” 美人面含诧异,好奇心作祟:“那是……” 宋仁义提着酒壶,朝美人笑道:“将军可是位爱妻之人,怎会红杏出墙。” 战青城青筋直暴冷着面,一把揪过宋仁义的衣领:“多久!” “这……也要看那位妻房品性如何,才好对症下药。”宋仁义不是不怕他,只是如今有恃无恐起来了。 战青城随着他下楼寻了一处雅间坐下,全程战将军都冷着一张脸,宋仁义不禁暗自想着,这欲、求不满的男人,倒真是惹不得,尤其是战将军这般上阵杀敌十战九胜的主。 “将军可知那位……喜欢什么?” “不知。”他也有不少日子暗中去瞧她,见她不是搓衣服就是砍柴挑水的,要么就是逆来顺受的任着绣春欺负,平日里也不见她有过什么喜欢的。 “那……爱吃些什么?” “不知。” “喜什么发簪?金?银?玉?木?铜?” 战青城杀气腾腾,冷冰冰的回了两字:“不知!” 如今细细听来才发现,他竟对那么一个呆头呆脑木木讷讷的人一无所知。 宋仁义这下可就犯了难了:“将军,若不知一人所喜,也难对症下药,传闻那赵府以水性扬花不事舅婆将她休弃,此事……” “你妄自称作第一风流人!却连她都没有法子,本将军要你何用!”战青城只觉火大,这也问那也问,区区一个顶有虚名的宋状元,那般关心她作甚! 第013章 娴静如花照水 宋仁义原是个不要脸的,听战青城这么一说,倒也不曾在意,只端着酒盏,继续笑盈盈的道:“将军有所不知,这女人中,也分三六九等,将军待她越是上心,她便越是无意,不妨去找一本书瞧瞧。” 战青城复又坐下,耐着性子冷着脸问:“何书?” 宋仁义见左右无人,将一本书塞进行战青城的手中,比划了一下:“打个友情价,一百两。” 战青城一门心思都在如何御妻这件事情上,也不曾犹豫,掏出一张银票给他,瞧着那书的名字,挑了挑眉:“《道德经》?于她何用?”。 宋仁义咳了一声,难得多了几分腼腆:“这是在下所写,既作《道德经》也不过就是打个掩护,真正的内容要瞧了才会知道。” 战青城翻开了页,才发现,这兵法三十六计被改成了追妻三十六计!当下有些狐疑:“此书,在长安卖得如何?” “咳,原是爱妻之人少,不过《追夫三十六计》倒是卖得挺火。” 战青城将余下的几张银票拍在宋仁义的手中:“就将你说的《追夫三十六计》全送到我府上去。” 宋仁义顿时有些懵:“你这是……” “让她好好学学,如何追夫。”战青城收了书,转身走了出去,留下宋仁义捏着酒杯直叹息。 这美人,原也是能将强钢化作绕指柔的。啧,看来,这战将军怕是当真动了心了。 屏风后二人缓步走了出来,二皇子协同一位面容姣好的美人坐了下来,笑道:“若是当真这么发展下去倒也好。” 宋仁义眯了眯眸子,薄唇轻勾,笑意风流:“好在他还有个弱点,否则,殿下当真就该防一防了。” 二皇子不置可否,执了身旁烟雨的手,温声道:“这里没有碳,不比顶楼暖和,我送你上去。” 烟雨轻轻点头,朝宋仁义温婉一笑,随了二皇子出了房。 新年的前一夜,东屋里芳姨、春芽,挽珠,以及新指派来的浣纱几个人凑在一块儿,瞧着这提笔写对联字迹清秀的苏凤锦满是诧异。 春芽也是觉得奇怪:“原来奶奶还有这么一手绝活儿,若是让爷知道了,定是又要刮目相看了。” 挽珠得意的扬声道:“我家小姐在府中的时候便爱诗书,还曾自个儿捡了枯枝在地上习字呢。” 芳姨却直叹气:“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要将心思放在爷的身上才是,前些日子绣春不是不见了吗?如今无意中一听才知道,原是想勾、引爷,后来被爷送去军营作了妓,如此倒也算是为奶奶出了口恶气了。” 苏凤锦写完了对联,将笔搁在笔洗中,音色平静:“在府是这么多年的绣春他都能说送走就送走了,我们若是将来错了什么,又岂会幸免? 浣纱瞧着那对联,喃喃道:“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尽倾江海里赠饮天下人。这瞧着,也不像新年的对联呐。新年的不是都喜喜庆庆的吗?怎么这个瞧着跟诗似的。”浣纱原也是跟着战青城在皇家的国子监里呆过的,略识得几个字。 苏凤锦执了那对联叠了几番,扔进行了碳盆里,笑道:“原也不是什么好字,别拿出去了丢人。” 芳姨拿了盆去外头装水,结果瞧见那战青城站在榆树下,也不知站了多久了,肩膀上发上都沾满了白雪,她忙道:“爷,怎么在外头,快进来。” 苏凤锦面色微僵,忙将写下的旁的字一律扔进行了碳盆里,转身便欲走,战青城顶着满身的风雪走了进来,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压。 “明日便是新年,不知你喜欢什么,我便差人都买了些。”他挥了挥手,外头冻得直哆嗦的一群下人将一堆东西拿了进来,搁在桌子上,推了一桌子都是。 苏凤锦依旧着得素雅,耳旁也不曾有戴过什么耳坠子,面目倒是养得润色了几分,瞧着终是有了些生气,不似从前那般,死气沉沉的。 这么一个发现,竟让战青城心里极其有成就感,这比凯旋归朝更让他觉得高兴! 苏凤锦没动,只瞧着那一桌子的东西,默不吭声,芳姨扯了扯她,朝战青城道:“您瞧她,都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这是糖葫芦吧?先前可听奶奶念了许久次说是想吃糖葫芦了,还有这个葱煎包,也是奶奶想吃的……爷待奶奶当真是好得没二话,那……你们聊着,咱们几个去厨房里做顿汤圆来,这一家人在一块儿,总是要吃些汤圆才能团团圆圆的不是。” 芳姨将另外三个人拽了出去,还顺手将门也一道关上了。 苏凤锦紧握着拳头,退了两步,朝战青城小声道:“战将军不必如此。” “凤儿,这些日子,你就不曾想过我?”他低头,瞧着因他靠近吓得面色苍白的人,不禁狐疑,他当真这般可怕?连靠近都让她吓成这个样子。 “不曾。”苏凤锦一盆冷水,将他泼了个透心凉,他思及那三十六计中死不要脸的那一记,复又笑了,凑近前去,刻意将声音压得温和了些:“可是我很想你,你既作人妻,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一番?” 苏凤锦抬头,瞧着他眸色微冷:“若是无事,将军回吧。” 战青城又被赶了出来,他站在榆树下,冬季里寒风与冰雪齐飞,芳姨端了汤圆来,结果就看见了被风雪吹得衣衫微乱的战青城,忙欲将人唤进去,战青城却只接了那汤圆,朝芳姨笑道:“无妨,当年在边疆时,比这更恶劣的天气也是受过的。” 芳姨端了另一碗进去,气呼呼的瞧着那正在摆弄着一个青花瓷瓶的苏凤锦恨铁刀不成钢的训斥:“你啊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就不能长点心吗?爷正在外头冻着呢,你好歹让人进屋再说,你以为这东屋真是你的地盘了不成?若是没有爷,你如今还在你那小破杂物房里呆着呢,大冷的天冻不死你!” 春芽瞧着正扒在桌案上绘丹青的苏凤锦,讥诮道:“你看看你这样子,要不是我们爷,姓苏的怎么可能升官升到六品!那可是六品,一个芝麻小官都跳到六品去了!!你也忒不是东西,爷都这般待你上心了,你心里怕是只有那个姓赵的吧?” 苏凤锦面色一白:“打一巴掌再给个枣子这种事我见得多了!可惜我不爱吃枣子!他若是站得累了自然会走,这东屋我又没有请他来!” 第014章 新年筵 苏凤锦其实很不安很害怕,当初的赵阮诚待她,又何曾不是百般好千般爱,可是回过头去看看,曾经的日子有多好,如今想来便有多酸涩,她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只求平平安安的了此一生,只是如今,她却不知战青城到底想做什么,她害怕重蹈覆辙,所以总变得处处小心翼翼。 芳姨就着窗看了眼外头,朝苏凤锦直叹气:“你倒是出去瞧瞧,如今冰天雪地的,除了爷谁还会这么呆在外头?若是冻出个好歹来,老夫人非得找你算帐不可!” 提及老夫人,苏凤锦又觉骨头都疼了,在芳姨那恨铁不成钢的斥责声中,她终于撑了一把伞推开门走了出去,战青城高大的身影站在榆树下,冰天雪地里甚是风吹得甚是寒冽,凤锦出个门都觉冷得直哆嗦,也不知是不是享了几日舒坦便受不得苦了的缘故。 战青城一双幽深的目光凝着她,好一会儿她才哈了一口气,脚踏在雪地里,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她站定在战青城的跟前,高举着手中的伞挡在他的头上:“你回去吧,天寒地冻的,又是何必。” 芳姨匆匆跑了来,朝战青城笑盈盈的道:“奶奶正在写对联呢,咱们东屋还不曾贴上对联呢,爷可否帮个忙写了贴上?也好让东屋也沾沾新年的喜庆啊。” 战青城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忽的发现,她的皮肤,竟是格外的细嫩,滑若凝脂一般,令他忽的觉得有些留连。 苏凤锦拂开他的手:“对联一事不劳将军费心,将军既拿了伞,请回吧。” “奶奶瞎说的,您屋里请。”芳姨掐了苏凤锦一把,笑盈盈的将战青城往屋里请。 春芽瞪了眼苏凤锦,咬牙切齿的小声道:“你别忘了,苏大人之事若不是爷暗中出面,苏府早就完蛋了!你长点心吧,一个弃妇,还想怎么样!也别太得寸进尺了!” 苏凤锦垂眸,跟着她们一道入了屋,却见战青城正执笔在对联上写字,那笔道苍劲有力,对联上的面的字笔走龙蛇,倒真是极好的一副对联,只是这字体,她从未见过。 战青城一副对联一气呵成,搁了笔,朝苏凤锦招了招手:“过来瞧瞧,可有哪里不妥。” 苏凤锦在几个丫头逼人的视线下迈着沉重的步子挪了过去,瞧着那上面的字,眸光一亮,战青城离得她近了些,嗅着她身上恬淡的味道,只觉得精神忽的放松了下来,被赶去外头,死不要脸的呆着不走,冻了大半个晚上,也是值得的。 苏凤锦素手执笔,在小页纸上仿着写了两个字,有些懊恼:“这些字气势恢宏霸气,我是仿不来了。” 战青城忽的伸了手,将她的小手包覆着,就着她手中的笔在那红纸上写下四个字,否极泰来。 他低头,瞧着她莹白的耳垂,忽觉口干舌燥, 苏凤锦却似碰了火一般,猛的将手抽了回去,退了两步,瞧着那桌案上那堪比金戈铁勾般的字迹,只觉这战将军似也不仅仅是会打仗,对于文学方面的造诣亦是极佳。 气氛忽的有些沉默,她站在桌旁,垂眸盯着那墨条上的梅花纹条,闷声道:“父亲之事,你替我多谢孙大人。”孙大人是兰馨的父亲,听那海棠所言,这件事情,兰馨的父亲也是插了手的罢? “谢他却不谢我,这是何意?”他瞧着苏凤锦的一双手,手已经好了,用着上等的药物,自也是不会留下疤痕的,如今十指纤纤,白白嫩嫩甚是惹人生怜。 她垂眸,瞧着那字迹,声音微弱:“是你说的,不必言谢。” 战青城一窒,忽觉自己简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苦笑,苏凤锦却道:“天晚了,将军回去吧。” “对联还未贴,岂能回去?过来,帮着些。”他取了那米糊糊与对联走了出去,苏凤锦只得跟了出去,也不知芳姨是不是故意的,那几个人竟都不见了,那门一开,冷冽的风更是呼呼的吹着,战青城高大的身影一挡,忽的世界就安静了下来,她站在战青城的身前,手里捧着一碗米糊糊,朝战青城道:“明日新年,今晚才贴对联也无妨吗?” “我驼着你,你来贴。”战青城忽的蹲下,指了指自个的肩膀,苏凤锦将碗递给他,一转身便跑进了屋里,战青城只得站起身苦笑,却见苏凤锦端了一把椅子来,指着椅子,朝战青城道:“将军请。” 战青城只得认命的站在椅子上,开始贴起了对联来,苏凤锦扶着椅子,空洞的视线里染上了房沿上灯盏暖黄的光,原本呆怔森讷的模样变得温暖起来,战青城贴完了上联,自椅子上跳了下来,将手递给苏凤锦笑道:“劳你将衣袖子挽一挽,我贴着不大方便。” 直接的触碰她抗拒,这间接的,她总不能抗拒了。 瞧着苏凤锦低头认真挽袖子的模样,他凝着那纤细嫩白的脖子,只觉宋状元所书的倒是真的有用,若是得空了,也瞧瞧那追夫三十六计是怎么一个追法。 苏凤锦挽好之后便退开了,端了半碗米糊糊瞧着他:“外面冷,你快些。” 战青城迅速将那对联贴好,再去贴横批,只可惜横批实在是高了,饶是战青城站在椅子上也是触手难及,于是便将视线摆在了苏凤锦的身上,苏凤锦指了指那榆树,面含几分暖意:“那榆树旁有梯子,将军可去搬了梯子来贴。” 战青城叹了叹气,只得认命的去搬了梯子来,才踩了两脚,梯子哐哐两声,横木便被他踩断了,他幸灾乐祸的朝苏凤锦道:“这梯子坏了,如此看来,还是要有劳你了。” “我……我很重。”她面色微赫,捧着手中的米糊糊只觉万分尴尬。 “你就不想尝试一番高处的空气?”他瞧着苏凤锦这小身高,眸底尽是暖意。 苏凤锦气呼呼的将碗搁在战青城的手里,动作利落的就着他蹲下的动作坐到了他的肩膀上,怕摔着,一只手还抓着他的发,待他缓缓的站起身,踩上了那椅子,她才发觉,这个高度,当真是好高啊!顿时也不敢乱动了,只捧着碗刷上了米糊糊,拿了对联,小心翼翼的贴了起来。 这般亲近的距离,让战青城的心跳得有些厉害,他就像个毛头小子一般,渴望与她亲近,哪怕是说说话,或者呆在一起什么也不做,便都觉满足。 第015章 旧梦阑珊 苏凤锦坐在他的肩膀上,小心翼翼的刷着米糊糊,战青城抬头看她那发上那支雕刻玉兰花的木簪子,簪子制地细腻,想来是在手中把玩甚久的物件了,就着朦胧的灯盏衬得她的发似云般柔软,让他心痒的想要摸一摸,不知是不是云般的触感。 苏凤锦见他晃了晃,忙按抓着他的发,紧张兮兮道:“你不要乱动。” 战青城只得又僵在原处,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待她刷完了浆糊,又朝他道:“上联。” 战青城递了上联给她,开始琢磨着找什么话题好:“你读过书?” 苏凤锦眸色微暗,刷了对联后方小声道:“是我娘亲教我的。” “倒是奇了,苏正清那学识浅薄之人,竟有位颇富学识的夫人?”他倒是听说过苏正清的亡妻乃是出自大世家的千金,后因着苏正清与家里闹掰了,只是他查了许久也不曾查出来,她到底是哪位世家中的大小姐,没想到,原都是真的。 苏凤锦贴了上联,抓着他的发,闷声道:“有劳将军挪过去些,我要贴下联了。” 战青城只得慢吞吞的朝着一旁挪,不远处的春芽正要端了茶盏过去,被芳姨一把拽了回去,笑容春风十里:“你这丫头,可千万别去添了乱,走走,咱们去后屋磕瓜子去,今夜怕是不用咱们几个守着了。” 春芽朝着那门口望了两眼,将手里的茶盏塞给了挽珠:“你想的倒是美,你也不看看她那副样子,好像咱们爷委屈了她似的,要去你们去,我就要在这里瞧着她。看她能玩出什么名堂来!” 挽珠托着茶盘,瞪着春芽沉着一张脸:“你也是我家小姐房里的丫鬟,怎么能这么说话!!” “行了,别吵吵了!那头对联可都贴完了。”芳姨只觉得这两个见天的吵吵,头都大了。 那头苏凤锦已经贴好了对联,离战青城远远的站着,灯盏下衣衫随风摇曳,显得身形削瘦单薄,战青城瞧着微微皱眉:“我赠你的那支玉簪子你怎么不戴着?不喜欢?” 苏凤锦见他上前,又退了两步,低着头,一副甚是为难的模样,战青城只得叹了叹气:“罢了,你既喜欢这木簪子那便戴着吧,倒也衬你,过来,瞧瞧你贴的对联。” 战青城也不急,站在门口,负手瞧着那贴得工工整整对联,苏凤锦只呆呆的瞧着横批否极泰来四个字,如今这一切,当真会否极泰来么? 战青城鬼使神差的伸手,轻碰了碰她的发,却觉甚是冰凉,于是伸手欲替她紧一紧披风,她吓得退了一步,慌乱防备的瞧着他。 战青城只得收了手,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朝她道:“天冷,我冻了这么久,你不请我入内坐坐?” 苏凤锦几步堵在门口,朝战青城微微福身,不远处秋婆子冒着大风雪走了来,余光扫过苏凤锦,恭敬的朝战青城道:“爷,老夫人正在兰馨奶奶那里吃汤圆,特让婆子来请爷过去一道用膳。” 战青城只瞧着苏凤锦,苏凤锦却福了身:“爷慢走。” 这摆明了便是要请他离开了,他一颗火热的心顿时被浇了一盆冷水,整个人透心凉! 秋婆子只当她算是个识抬举的,当即领了脸色阴沉的战青城出了东屋,暗处观望的春芽讥笑道:“我就说了,她那张谁瞧了都跟债似的脸,是个人见了都倒胃口,更何况是爷了!芳姨,不是我说,你也别把太多的心思放在她身上了,总不能到时候为着她一个人,咱们一整个东屋的人都跟着受苦吧?我去睡了。” 挽珠气得不轻,跑到门口扶了苏凤锦冰冷的手,小声安慰着:“小姐,不打紧的,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呢。” 苏凤锦摇头笑了笑,随着挽珠入了屋,屋内置有银碳,暖和得很,只是那桌子上还留着几份战青城留下的笔墨,她来到桌前,瞧了一会儿,便将那几纸字都扔进了碳盆里,一瞬间被火光吞噬,烧了个干净。 芳姨搁了茶盏在桌上,又倒了些香料进行那青铜腾纹的香鼎中,苏凤锦又坐在软塌旁,低头刺绣,她绣出来的花模样倒是栩栩如生,甚是精巧,只是这刺绣的技艺,其实还远不如她做瓷器掐丝描花来的好呢。 她绣了好一会儿,搁了针线去睡了。 挽珠与闷不吭声的浣纱也去睡了,独留了芳姨守着夜。 府中那头一派灯火阑珊,兰馨与老夫人正亲手团着汤圆儿呢,战青城远远的望去只见那两人是有说有笑的,气氛甚是融洽,见战青城入了屋,老夫人朝战青城招了招手,笑盈盈的道:“府中每年过年之前都要一家人一起做一碗元宵,青城年年都不曾做过,兰馨,今年你可要教着他点。” 兰馨衣着素雅,粉面娇颜望向战青城,起身为战青城拍去衣上的雪,见他不曾拒绝,心中暗自欣喜,执了温湿的帕子予他擦净了手,朝他笑道:“先前在尚书府的时候,母亲也曾教我做过汤圆呢,爷一会您可要尝尝才好。” “嗯。怎么做?”战青城忽的想起东屋,东屋今日怕是不会做汤圆的。 兰馨见他竟挨着她坐下了,顿时心中大喜,连指尖都轻轻的颤抖着,笑意带春风:“爷,您瞧,就这样,塞些陷进去,再团成团就好了,只是汤圆不宜过大过小,馅也要适中……” 西屋的瞧着这一心做汤圆的两人,终于松了口气,好在爷还是惦记着她们家小姐的。 老夫人只团了几个便累了,在丫鬟的搀扶下便离开了,战青城团了十几个,莫名的问身后的安吉:“你说,她吃得完吗?” 安吉望了眼脸色骤变的兰馨,嘻皮笑脸:“爷,这可就得问兰馨奶奶了。” 战青城忽的想起来还有个兰馨,于是便又顺手多揉了几个,分了一半给兰馨:“你也尝尝。” 兰馨心不在嫣的应了,见战青城起身,忙促眉忧道:“爷,天色见晚了,外头这样大的风雪,爷是要走吗?” 战青城擦了擦手上的面粉,嗯了一声,算是应了她了。 兰馨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她小心翼翼的问:“爷,那过几日拜年……” “再说。”战青城一拂衣袍,转身走了出去,安吉吩咐人提了另一半汤圆,撑了一把伞跟在战青城的身旁匆匆走进行了雪地里。 第016章 道是有情去无情 战青城的脚步很急,风风火火的来到东屋时,东屋已经大门紧锁了,安吉笑得嘴角直抽抽:“爷,您何必舍了温香跑到这冷玉的地方来?其实兰馨奶奶也是个不错的,今日唤爷去西屋,想来也是老夫人特意安排的,你若是再朝着这东屋跑让老夫人知道了……” “那你就回书房呆着。汤圆给我。”战青城伸手,夺了那仆人手里的汤圆儿,利落的翻过了大门,直奔那亮着豆大点光的主屋而去,芳姨正打着盹呢,见有人推窗潜入,吓了一跳的,看清了战青城这才笑盈盈的福身退下去拿煮汤圆的物件。 苏凤锦大约是累了,睡得很沉,她蜷作一团,秀眉轻皱,细看之下战青城才发现,苏凤锦虽然生得小家碧玉,可是却很是耐看的,平日里温温懦懦,可是于他,一举足一投手之间,都似乎有着一股子莫名的吸引力。 他就像偷猩一般,缓缓低头,在她的发上亲了亲,随即跟做贼心虚似的,抹了抹嘴,正襟危坐的瞧着端了物件来的芳姨。 芳姨笑盈盈的朝战青城福身便又退了下去,战青城这才开始煮汤圆,那香甜的味道在屋子里蔓延,也惊醒了苏凤锦,苏凤锦吓得缩在床角落里,瞪着那床前正在碳盆上架了个小锅的战青城,满眼慌乱:“你,你怎么在。” 战青城慢条斯理的盛了一碗汤圆,朝她招了招手:“过来尝尝。” “我,不饿。”她缩在被子里,瞪着战青城,只觉得很害怕。 战青城忙活了大半夜了,突然被人这么一盆冷水淋了下来,面色顿时沉了些:“过来,不要惹我生气!” 苏凤锦缩着身子,一双杏眸初初睡醒,正水润润的瞧着他,在他眼中,便倒映也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来,战青城思及那日所做的一个带有情、欲的梦,只觉得心口火一般的烧了起来,烧得他有些烦燥。 “苏凤锦!你不过就是个被别人穿过的破鞋,你以为本将军会对一个破鞋怎么样?你也忒瞧得起你自已了!你不要忘记了,你身上穿的,你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我的。”战青城将手中的小汤勺砸进行了锅里,糖水溅了出来,落在碳火上,发出嗤嗤的声响。屋外的风雪肆意着,音色呜咽,仿若有厉鬼在外头挠着门窗。 苏凤锦心想,看吧,不过几日,他便已经原形毕露了,她不过是一个已经被掏空了心的人,又如何再拿出第二颗心来给这个随时可能伤害她的人。 见苏凤锦坐在床上不吭声,他冷笑:“这些日子原是我一个人在唱独角戏!苏凤锦,本将军在战场上杀敌无数,从来不曾被人如你这般踩踏!好啊,既然你如此下作,那本将军就成全了你!” 他伸手扯了外衣,苏凤锦吓得瞳孔缩了缩,抄起手边的软枕慌乱的护在身前:“你,你做什么!战青城,你滚,滚出去!” “这里是我的地盘,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滚?嗯?”他欺身上前,扣住苏凤锦的手,作势将她压在身上,那股子淡淡的清香不似兰馨与如玉,是一种很清纯的味道,像只小奶猫儿一般,让人忍不住想要揉弄一番! 苏凤锦手脚动弹不得,无意中对上了战青城那双深邃阴沉的眼,她忽的就没有了力气,只无力道:“战青城,你想要什么就全拿去好了,都给你,你不要再来纠缠我,我不过是一个弃妇,何德何能嫁入将军府?你若实在讨厌我,就予我一纸休书吧,圣上那里我一力承担,是生是死,绝不会拖累将军府。” “呵,你也知道你是个弃妇!那就不要在我这里装清高,你与赵阮诚的洞房花烛夜,是不是郎情蜜意?他是怎么碰你的?还是说, 在你心里,我不比赵阮诚能让你爽快?”他的这些言语如针般扎在苏凤锦的心口,她忽的拼命挣扎着,抽出一只手拔了簪子狠狠的戳在战青城的肩头,入木三分,顿时那肩膀上便血流不止。 战青城一只手掐上了苏凤锦的脖子,杀气腾升:“我待你不好吗?你要如此待我!” “你给我一旨休书吧。”战青城的手根本没有用力,所以她倒还能张嘴说出这些话来。 战青城松了手站起身来,嗤笑道:“不过是一只赵阮诚穿过的破鞋,你以为我会冒着让今上质疑忠心的危险休了你?安吉,给我将东屋看死了,任何人不准给她吃东西!我倒是要看看,一只破鞋还能清高到什么时候!” 安吉与芳姨匆匆入了屋,那凌乱的床上混合着血,战青城的右边肩膀处都已经被血染透了,安吉扫了眼在床角落里目光空洞的苏凤锦,应了一声:“是。” 芳姨跪在地上,朝面色阴冷的战青城道:“爷,爷您消消气,是奶奶不懂规矩,您多多担待,婆子这几日也在劝着她呢……” 战青城却不愿再听芳姨解释,一抬步便欲拂衣而去,苏凤锦忽的哑着嗓子道:“你有兰馨,又有喜欢的人,将军,求你放过我吧,杀了我我也认了。” 战青城脚步轻顿了一会儿,他的背影高大挺拔,灯光之下投出来的影子却显得格外的孤寂。 苏凤锦紧握着拳头,见他要走,又低声唤了一句:“将军,你我何苦这样。” 安吉悄悄打量着战青城越发阴沉的脸色,故意问道:“爷,咱们现在去哪?” 战青城默了默:“去西屋!” 他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了一室彻骨的寒凉,于风雪里,有打更的声音传来,丑时已经到了,再过几个时辰天就亮了。 苏凤锦无心睡眠,只目光空洞的抱着自已缩在床角落里。 芳姨简直恨铁不成钢:“你也别嫌我这婆子啰嗦,有时候这命呐,咱们就算不认都不行!你想着要这样过日子,可偏偏苦事难事都要找到你头上来,奶奶,今日这汤圆可是爷亲手在兰馨奶奶屋里做了,特意拿来与你一起吃的,爷这一片苦心明眼人都该感动了吧,你怎么跟个木头似的!你说你到底是为什么,你要与爷闹到这一步!那赵家公子就这么好?他都已经休了你了!你是不是水性扬花,是不是不事舅姑,咱们也相处这么久了,怎么会不清楚。” 芳姨见她目光空洞,整个人失了魂一般,叹了叹气,将床铺换了一套新的,随即去内屋外头守着。 第017章 灯火里的一场梦 那头安吉跟了战青城急匆匆的往前走,走到一个路口,安吉忙朝战青城道:“爷,西屋走这条路。” 战青城扫了他一眼,杀气腾腾:“走哪条路还须你来告诉我?起开!” 安吉只得退至一旁,眼睁睁的瞧着战青城风风火火的顶着满天的风雪出了府,下意识扫了眼东屋的方向,也不知那东屋有什么好,竟叫爷变成如今这模样,整个人亦是暴躁无常,安吉怕出事,所以招呼了几个人打算不远不近的跟着战青城,谁知战青城速度极快,一转弯便不见了。 不见了的战青城直奔状元府而去,状元爷虽是风流,可是府中却没有一个妻妾,只有一个年十四岁的女书童,唤名忆秋。 忆秋也是个耿直的姑娘,生得娇小玲珑的,远远的便见有人在踹门,忙冲过去吩咐人开了门闩,见战青城一脸阴沉的冲进行府里,忆秋提了裙摆便跟了上去,急道:“将军,你这是做什么!你冷静一点,这几日状元爷身子不好,正病着呢,你有什么话我去传了就是了。” 战青城直接冲到内室,一脚将内室的门踹开,忆秋挡在门口张开双手,葡萄般充满灵气的眼瞪着战青城:“将军,爷的身体还没好呢,你有什么急事我去通传一声啊。” “让开。”战青城面色阴沉,冷冷的瞧着跟前这个小姑娘。 “别以为我怕你!我家爷身体不好,不见就是不见!”她踩在门坎上,叉着腰瞪着战青城,战青城一伸手就提了她的衣领子将人揪到了一旁,大步入了内室。 内室宋仁义披着一件狐裘披风坐在落地窗口吹着冷风,手里的棋子久久未曾落下,见战青城风风火火的来了,扬眉一笑,风流倜傥。 战青城冷笑:“素闻宋状元将红袖坊当成自个家,倒是难得今日在府里。” 宋仁义噗嗤一声笑了:“将军这是……欲、求、不满了?” 战青城面色一沉,在宋仁义的对面坐了下来,就着红汤小火炉上的酒壶倒了盏酒,闷声道:“不过就是只破鞋,本将军会稀罕?” “那将军夜半三更来访……莫不是看上我家书童了?”他饶有兴趣的落了棋子,一头未梳的发在风雪中纠缠。 忆秋一张脸涨得通红,伸手关了窗户,不满的道:“我还瞧不上他呢!公子你怎么开了窗了,如今风寒还没好呢!要不是为了救那个华音姑娘……” “你瞧瞧,你这一天到晚的管东管西,不把你嫁出去,那小爷岂不是没有好日子过了?”宋仁义笑盈盈的瞧着自家书童,满眼都是温意。 忆秋叉着腰笑得满脸阳光:“哼,状元府里的忆秋,谁敢娶我我就揍他,公子,我去给你拿药来,你可不能再倒了。” 忆秋小跑着出了内室,在忆秋的身上,永远都是这般的活力四射,力气就跟用不完似的。 宋仁义落了子:“将军可要来一局?” 见战青城只自顾自的喝着酒,又笑道“将军与府中夫人如何?” 战青城砰的一声将酒杯搁在了矮桌上,面色越发阴沉:“别 提她!” “将军,这男女之事,还当徐徐图之,不可贸然急进,否则吓着了佳人,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像战青城这么三更半夜踹人门来兴师问罪的,估计也没几个! 见战青城闷不吭声的,宋仁义替他续了一杯酒,笑得春风满面:“将军,过几日可就是过年了,将军不妨刺激刺激她,若她对你有一丁半点的不同,便都会表露出来才是。” 战青城忽的问了一句:“若无不同又如何?” “将军征战百战百胜,却为何折在一个女子的手中?不如改日在下去拜访将军府,一见夫人真面目?”这宋仁义是不曾见过苏凤锦的。毕竟苏凤锦当年亦不过是个九品芝麻官家的女儿,城中大大小小的酒宴会场,苏凤锦也从来不曾出现过。 “想的美。”战青城搁了手中的酒盏,起身拂了拂衣袍,朝他道:“东州那边的生意,算我一个,需要多少报个数给安吉就是。” “能得将军这个合伙人,宋某也就放心了。”宋仁义笑盈盈的端了酒杯饮了一口,结果呛得直咳嗽。 战青城凝着已经停了风雪的窗外,外头几株红梅正凌寒而开,有清冽的香气透过明纸糊的窗幽幽传来,战青城便吩咐寻来的安吉:“那边的梅花开得不错,摘几束回去。” 忆秋端了药来,顿时绿了一张脸:“将军府里要什么没有,怎么还要贪恋状元府的寒梅!” 宋仁义朝忆秋笑道:“不妨,改日将军再多送几株回来就是了。那东城云楼的玉蕊檀心梅倒是开得不错。” 战青城点了点头,安吉忙跑去摘梅花去了,忆秋搁了药,气呼呼的道:“喝药!” 宋仁义乖乖的端了药一饮而尽,瞧着药见了底,这才接了碗搁在盘子上,又替他将狐裘大衣系得紧了些,目光不时的朝着安吉的身上扫去,小眼神跟刀似的,瞧得安吉只觉得这小姑娘颇有意思,早听说状元爷身边有个泼辣的女书童,今日一见,果真是不同凡响。 战青城拿了安吉手中的梅花,朝宋仁义道:“有些花,表面看起来越好,实则越接近枯败,宋状元可要慎行。” “什么时候?”宋仁义收棋子的手微顿,望向门口笑得意味深长的战青城。 “越快越好。最近刑部已经着手查案,赌坊你若是要收手就要快。告辞。”战青城转身出了内屋,外头的雪已经下了半尺厚了,一脚踩下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一路走在状元府内,但见府内是一团锦绣,红色的八仙灯沿着长廊一路延伸,红色的灯光倒映在雪面上,折射出一抹亮眼的颜色。 安吉笑得有些怪异的朝战青城道:“爷,你说状元爷这府中有个这般漂亮的侍童,怎的还要去外头枕花宿柳?” 战青城幽幽的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许是……兔子不吃窝边草。” 忆秋见二人出了府,这才折了回去,关了门坐到了宋仁义的对面发,不满的道:“爷作什么要找个脾气如此暴躁的人合作!简直瞒不讲理!连府中的寒梅都不曾放过呢!” 宋仁义失笑:“这长安城中,若论起蛮不讲理脾气暴燥来,怕是无人能及你一二了。” “那咱们状元府的,也不是个好欺负的呀。”忆秋吐了吐舌头,笑得眉眼弯弯暖似月牙儿。 第018章 梅林小像 长安城中家家户户都已经忙完大扫除,家家户户贴对联,挂灯笼,孩童们玩着那些小鞭炮,那喜庆的声响就不曾停过,一转眼便是小年了,家家户户都在吃着团圆饭守着夜呢。 赵府的大公子坐在餐桌上,瞧着满桌子的好菜与身旁的美妻,忽的想起了那个小家碧玉温婉沉默的苏凤锦来。 他顿觉满桌美食都索然无味,身旁的小妾柳燕婷也搁了筷子,担忧的瞧着他:“爷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赵阮诚忽的起了身,面色苍白的朝众人道:“我闷得慌,出去走走,一会就回来。” 赵家大夫人叹了叹气,朝赵阮诚道:“去吧。” 柳燕婷在婆婆的眼色下匆忙跟了去,绕过赵府大大小小的回廊与花园去了后院,见赵阮诚出了后门,心里咯噔一下,小心翼翼的跟着他。柳燕婷觉得有些奇怪,如今这大过年的,怎的街上来来往往的尽是些巡防营的人? 那些巡防营的人似乎很是匆忙,脚步却极轻,在雪地里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也不知是否出了什么大事,好在赵阮诚走的是小路,不曾引起他们的注意。 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她猛的发现,赵阮诚停在了将军府的后门处,他怔怔的凝着那门口挂着的两盏红灯笼不知在想些什么。 五颜六色烟火在天空炸开,映在他的脸上如梦似幻。 柳燕婷眸光微厉,提了裙摆便走上前去,朝目光微错愕的赵阮诚哭的梨花带雨:“阿诚,你来这里,是不是与那水性扬花的贱人约好了!她如今已经是将军夫人了,她不值得你这样。” 赵阮诚将泪眼婆娑的杨燕婷扯进冰冷的怀里,伸手摸了摸她的发,温声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会来见那个水性杨花的贱妇,你不是喜欢烟花吗?本是给你一个惊喜,却不曾想你跟出来了,你倒是幸运。” 杨燕婷抽抽噎噎的瞧着他,半信半疑:“真的吗?阿诚,你可不能骗我。” “傻丫头,怎会骗你。”赵阮诚垂眸轻笑,执了杨燕婷的手便离开了。 漫天的烟火映在苏凤锦的脸上,寒冽的空气冻得脸冷得生疼,回想起那年冬天初遇的时候,他也是这般,惗了一支梅花插在她的发间,低声轻笑,软语侬音的与她说过,傻丫头,我原是特意在此等你的,你可知一日不见思之如狂是何滋味? 苏凤锦紧了紧手中的帕子,凝着角落那株开得残败的梅,一个人在风中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沿着那回廊往回走,将军府的新年总是处处挂了灯盏,着了新衣新鞋,梳了新发型的下人来来去去里喜笑妍开,灯火阑珊里甚是喜庆。她怕撞见些不想见的人,于是便择了条小路,穿过那条幽静的小路,她赫然发现战青城正站在梅花树下,不知做着什么,那梅花树上面挂满了红色的小肖像,她面色一白,忙转身欲走。 “过来。”战青城将一个肖像挂上玉蕊檀心梅的梅树尖上,凝着那站在不远处忐忑不安的苏凤锦。 他忽的觉得,这一整个偏院的梅花树就像是他的思念一般,隐藏的冰雪之下,却又那样分明,如今见了苏凤锦,他暴躁的心忽的便静了下来,他在烟火漫天里朝她走来,每一步都格外的沉稳。 苏凤锦有些发慌,战青城却只将狐裘大衣取下披在她的身上:“与我一起挂。” 他将手里的小红纸样递给苏凤锦,苏凤锦瞧了一会儿,抿着唇不吭声。 战青城见她似有异样,挑了挑眉:“据闻若将肖像挂于梅树上,可达成那人之愿,你可有什么愿要许?” 苏凤锦抬起头,目光空洞而绝望:“将军,我无可求,亦无可愿。” “为何无求无愿?若是哪日能成真呢?”战青城从小袋子里取了一叠小像出来,挂在树枝上的动作小心翼翼如待珍宝。 “我若求将军休了我,将军可愿?”冷风中她忽的开了口,那挂小像的人手微顿,就在苏凤锦以为他要生气了时,他忽的道:“难不成本将军连区区一个小女子也养不起?还是说你还想与赵榜眼再续前尘?赵榜眼年后将迎娶太傅府大小姐为妻,这一生,你怕是注定要与我绑在一起了。” 苏凤锦垂眸,盯着地上踩出来的脚印子,脚印是一个人的,却布满了大半个小梅园,可见战青城已经来了许久了,也在冷风中挂了许久。她一言不发帮着挂,先前不觉,如今灯盏之下细看才发现,这小像原是丞相府的大小姐,卿如玉。 战青城挂了大半拍了拍手,将剩下的小像收进行了荷包里,他瞧着手中的荷包,微微皱眉,佯装不经意道:“你绣工极好,若是得空了,给我绣个荷包吧。” “将军过誉,只是我这针脚功夫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将军还是……” “难登大雅之堂?呵。”战青城玩味的瞧着她,嗤笑一声,折了一枝梅花插在她的发上,笑道:“其实梅花与你这孤傲的性子倒是相似。” 苏凤锦却似触电一般,一伸手狠狠的将那支梅花拔了下来直接断成了两截,她面色苍白,指尖微微的发着抖,声音沙哑的低声道:“我不喜欢。” 不喜欢,不喜欢梅花?还是不喜欢送梅花之人?战青城也不恼,只笑盈盈的瞧着她:“你若不喜欢梅花,那你喜欢什么?” “将军,你放过我吧,就当我从来不存在,我知今上之命难为,可是今上赐婚于你时,也不曾问过我是否愿嫁。”她鼓起勇气直视战青城,却见他目光幽深的凝着自已,心头忽的有些不安。 “所以?” “这本也不是我所愿的……”苏凤锦扯着帕子,关节之关呈出了苍白色。 战青城只细细瞧着她,挑了挑眉:“可如今却是我所愿。大年初二去我陪你去苏府拜年,我会让安吉去准备。” “不必将军费心,我自行回去就是了。”冷风吹拂梅花摇曳,雪叔攸攸的从树间落在地上,一片小像落在了地上,战青城蹲在地,将步像如待珍宝般拾了起来,搁在手心里,细细看了两眼,笑道:“是与不是,本将军说了算。” 苏凤锦瞪着那抬步远去的身影,默了一会儿,在梅林的亭中坐了下来,就着灯盏她瞧着手中的小像,只觉这小像确实与她有几分相似,想来,这就是卿相府大小姐的模样了。 第019章 一池事故 闻信而来的兰馨不曾瞧见战青城,倒是瞧着了那正坐在亭中发呆的苏凤锦,眸色微眯,身旁的秋婆子小声道:“奶奶,那不是东屋那个吗?怎的是她在这里不见爷?”、 兰馨扫了眼秋婆子,明艳娇美的面上带起笑意,走至苏凤锦的身旁轻笑:“这满园的小像瞧着,可真像妹妹呢。” 苏凤锦看了眼手里的小像,面色平静:“少奶奶误会了,只不过与我有几分相似罢了,并不是我。” 兰馨取了一份小像捏在手心里把玩,笑得暖意融融:“瞧着倒也是这么个道理,咦,似是有些像如玉呢,海棠,你瞧瞧,可是像卿相府的如玉小姐?” 海棠上前一瞧,顿时了然:“确是如玉小姐没错,如玉小姐与东屋奶奶原是有几分相像的!” 兰馨见苏凤锦不怎么说话,面色也是闷闷吭吭的,顿时觉得无趣,却见朝兰馨福身行礼:“先前苏府之事,多谢你。” 兰馨愣了愣,随即笑了:“你我既都是爷的夫人,又多说这些做什么? 我听闻后花园的池子里最近有热气升腾呢,大冬天的鱼儿却都好似有灵气一般,见了人便游近身,分外有趣,姐姐与我同行可好?” 秋婆子在一旁拍着手笑:“奶奶,那后花园的池子听说还是与温泉池共的一个水源呢,热气腾腾的,跟仙境似的。” 苏凤锦一时不知如何拒绝,便被兰馨拽去了那镜池。 镜池每到夏季便跟面镜子似的,能清晰的折射出一个倒的倒影,池中开的是蓝莲花,每至花开是节便是浓香袭人,苏凤锦被兰馨拉着硬是上了小船去了湖中。 兰馨扫了眼身后的秋婆子,秋婆子会意点了点头,起身去了船另一边。 兰馨执了苏凤锦的手站在船前,朝苏凤锦笑得如亲姐妹一般:“姐姐的手怎么这般凉?我去拿个暖手的给你用着。” 苏凤锦忙道:“不用了,我……我想上岸了。” “岸可不如这湖中如仙如梦……啊,这这般怎么在晃……”兰馨一慌,朝着苏凤锦扑去,苏凤锦忙扶稳了兰馨,结果自已被兰馨一把推进了水里,砰的一声响,她只觉得整个人都沉进了一个冰窖里,四周是彻骨的冷意。 兰馨站在船上,理了理衣袍,姿态端庄,海棠正欲跳下去救人,被秋婆子一把抓住了,秋婆子笑道:“海棠,你也想让奶奶在府中的日子好过些吧?若是这东屋的自已淹死了,那可就不干爷与咱们奶奶的事了。” “可……可这也是一条人命啊!小姐……”海棠望向面色苍白的兰馨,兰馨却不曾有丝毫动摇。 那水里挣扎的弧度渐渐的小了,秋婆子扫向远处,一拍大腿慌道:“奶奶,不好,爷过来了!” 兰馨将暖手的汤婆子扔进行秋婆子手里,纵身便跳下了水,秋婆子拍着手大声呼喊:“来人呐!东屋奶奶跳水自尽啦,快来人呐!兰馨奶奶跳下去救人了,快来人呐!!” 海棠也一并跟着跳了下去,在水中起伏了好一会儿已经冻得没有力气了的苏凤锦被海棠拽着往岸边游,苏凤锦冻得直哆嗦,撑着最后一点力气与海棠一同爬到了岸上,她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海棠见战青城也跳水去救人了,便守在了苏凤锦的身旁。 苏凤锦空洞的眸子里映着战青城将兰馨救上船的模样,她站起身来,冷风萧瑟只整个人就似结了一层冰一般的冷入骨髓。 “海棠,谢谢少奶奶,若不是她,我怕是已经死了。” 海棠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 不远处战青城抱着兰馨站在船上,船停在岸边时战青城便将兰馨交给了安吉,顺手脱了安吉的外套奔向苏凤锦,一伸手将外套严严实实的裹在苏凤锦的身上,音色慌乱:“我还以为那水里的是你,没事就好,走,先回东屋。” 兰馨打着颤上前一步,失望的瞧着战青城,却还是装作大度的模样,朝战青城道:“她怕是落水受惊了,须请大夫瞧瞧才好,啊嚏。” 战青城点了点头,吩咐安吉:“一会多请一个大夫,给兰馨也瞧瞧。” 安吉忙应下,实在不解为何自家爷会看上一个弃妇,而不是这知书达理的兰馨。 苏凤锦退了一步,紧环抱着自已,冷得声音发着抖:“将军,你去照顾兰馨吧,” 战青城紧握着拳头,朝她沉声道:“不要胡闹!过来!” “我已经没事了,可以自已回去。”苏凤锦站在原地,朝战青城福了福身,冰冷的池水将苏凤锦的身形勾勒得玲珑有致,那湿透的发还有些许粘在脸上,带着一种莫名的诱惑,可是她一直以来的拒绝都让战青城觉得烦燥! 战青城狠狠的点了点头,朝安吉道:“送她回东屋。” 安吉只觉得这欲求不满的男人呐,做什么事情都是火气直冒的,他也不敢说什么,只得点头应下。 战青城又觉得不放心,一把将安吉的中衣也脱了扔在苏凤锦的脸上:“穿着,别摆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苏凤锦咬了咬牙,抱着衣服站在原地。 战青城一把将兰馨抱了起来,大步离开了镜池,只余落汤鸡一般的苏凤锦与安吉站在一池冬水前, 今日安吉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同是天涯沦落人。 待人走了,苏凤锦才将衣服递给安吉,然后自顾自的往前走。 安吉忙将衣服搭在苏凤锦的身上,朝她笑道:“爷让奶奶穿上,奶奶穿着就是。” “多谢。”苏凤锦只得裹着安吉的衣服,打着哆嗦走向东屋,偶尔再打上几个喷嚏,已经是风寒的前兆了。 安吉跟在她的身旁,镜池至东屋其实是最近的了,不比西屋,要绕好大一个圈子,爷倒是思虑周全。 “说句不该说的,安吉跟在爷身边也有近二十年了,可是从未见爷在一个女人身上如此失态,将军常年征战,不比那些文人书生,亦不懂情爱的表达方式,若是爷有何让奶奶觉得不痛快的,还请奶奶多多担待。”安吉为着自家爷的事情也是操碎了心,这么几经来回,安吉自然猜得到战青城是个什么心思。 苏凤锦站在东屋门口,挡了安吉入东屋的去路,面色苍白的朝他淡道:“我已经到了,安管家请回。” 第020章 半缕梅香 安吉只得站在门口目送她入了东屋,东屋里的挽珠正打了水准备进屋,瞧得她如此狼狈吓得手里的盆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朝着她便奔了过去,火急火撩的将人往屋子里领。 “芳姨,芳姨你快来啊,小姐这是落了水了吧。” 芳姨与春芽闻声赶来,扶着苏凤锦入了屋,又是给她换衣服又是熬姜汤的,好一番折腾。 春芽打了热水来,苏凤锦泡在热水里,整个人还在微微的打着哆嗦,春芽见了她这懦弱的样儿气就不打一处来:“你说你,好好的出个门你也能掉进进行湖里去,你倒是命大,如今这大冬天的,湖都结了冰了吧,怎的不冻死你在那湖里一了百了,省的在这碍了咱们的眼。” 。 挽珠替苏凤锦备了干净暖和的衣服在碳盆边烤着,越发不喜欢春芽了:“小姐能回来已是万幸,你若是想离开东屋,那你就趁早走,这里可没有人死乞白赖的留着你。” 芳姨扫了两人一眼,来到苏凤锦身旁,替她擦着湿发:“如今可是新年了,总是要讨个吉利,怎的还这般不懂事。” 两人顿时噤了声,浣纱忽的咯咯的笑了,瞧着这群人日日的这般吵,倒还真是挺有趣。 苏凤锦着了衣之后又饮了一碗姜汤,坐在烧得红亮的碳盆边捧着汤婆子发着呆。 由于新年是要守夜的,春芽闲来无事,建议大家来打马吊,苏凤锦定是不会的,所以便将闷不吭声的浣纱拽了来打,屋子里一时叽叽喳喳的,甚是热闹。 芳姨跟在苏凤锦这么个主子身旁提心吊胆了小半年,如今过年了,好不容易放松一回,她放了牌,笑眯眯的道:“这一盘也该和糊了吧?一个个的还想着从我这一把老骨头身上搜罗银子不成?” 春芽一盘瓜子嗑了大半,瓜子皮在痰盂里堆得满满的,她翘着二郎腿,没了平日那尖酸刻薄的模样,嗑瓜子的那只手拍在桌子上,震得那痰盂里的瓜子皮掉了些在地上:“慢着,我要!” 芳姨顿时懵了,只见春芽利落的出了牌,然后她的银子就被搜瓜走了。 苏凤锦呆了一会儿,又去取了她的针线开始忙活起来,她绣的不过是她做瓷器摸金掐丝时的图样罢了。 挽珠的银子都输光了,觉得无趣,扔了牌干脆就不玩了,跑到苏凤锦那儿去看她绣花。 春芽提着满满的荷包朝挽珠晃了晃,笑得春风清满面:“看来今日还是我的运气好些。” 挽珠瞪了她一眼,低着去瞧苏凤锦手里的绣样有些诧异:“是梅花啊,对了小姐,前几天爷送了好大一束梅花过来呢,如今梅花都已经开了,奴婢搁在偏房呢,可要拿来摆着?” 苏凤锦瞧着手中不知不觉绣的梅花心里猛的一僵,摇了摇头:“不用了,你拿去梅林插着吧,明年许还能重新长成一枯树。” “小姐,其实爷是真的待小姐很好啊,你看,先前老爷家里出了事爷都帮衬着呢,如今对小姐又这么好……”挽珠侧着头,如数家珍般的数出战青城的种种好。 苏凤锦摇了摇头:“挽珠,我只求一旨休书。” “哼,你家小姐这么不知好歹,你说一千一万遍也是不知好歹!爷若是再将心思放在她的身上,她自已不懂得珍惜,西屋的那位伸个手指头都能捏死她,就等着瞧吧。哼。”春芽将钱袋子收好,转身趾高气昂的走了出去。 外头的天已经大亮了,门外回廊上的灯盏已熄,一夜风雪肆意过后的世界一片纯白,脚踏在那初生的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春芽搓着手出了东屋,刚出去就见安吉站在门口,顿时吓了一跳。 安吉身旁还站了个人,见他提着医药箱子又衣着不俗,想来是位大夫。 安吉问春芽:“奶奶可好些?” 春芽笑得晴光潋滟:“好好好,好得很呐,掉水里回来又跟着咱们打了大半夜的马吊,一点事儿都没有,倒是劳二位白跑一趟了。” 安吉有些不放心:“春芽,给这位大人带路。” 春芽欢快的应下,领了人便往里面走,门被推开,天空阴沉沉的,就似还不曾到天亮的时辰一般,苏凤锦累了已经睡下了,所以这问诊也就没有叫醒她,直接采的悬丝诊脉之法。 大夫只吩咐了几句注意保暖的话便离开了,春芽送了安吉出去,不解的问:“安总管,你说这东屋奶奶都这模样,怎的爷还死心塌地的?” 安吉瞧着那因着天气阴沉复又点亮的灯盏,语重心长:“爷的心思,难猜。” 见她走了,春芽凝着那西屋的方向默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回了东屋。 那西屋里头兰馨正躺在塌上,咳嗽不断,娇弱的身子因为咳嗽微微的晃动,战青城坐在床边,手中拿着一本书,思绪已经飘远,他想起那夜苏凤锦坐在他的肩头,伸出素手贴对联时认真的模样来,那一刻似乎所有的时间都停了,所有的气氛与感觉都是最好的时刻,可如今一转身便又是冷冷冰冰。 秋婆子端了药上来,絮絮叨叨的道:“奶奶放心,东屋的那位并无大碍,眼下已经睡了,奶奶还是顾着自个儿吧,见天的这么咳嗽,可不要出了大事才好。” 兰馨峨眉轻促,嗔道:“咳咳,有爷在这儿,我能有什么事。” 见战青城并无甚表态,兰馨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不安道:“爷,那明日回尚书府拜年一事……” 战青城合了书,望向兰馨,静默了一会儿才想起她方才说的什么,温声道:“你如今正病着,好生休养,待好了我再陪你回府。明日便让安吉送些礼去就是。” “多谢爷。”兰馨面色苍白,屋子里点着灯盏,碳盆烧得红旺旺的,一派暖和。 战青城呆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一颗心早已经朝着东屋里飞去了,可是偏偏理智又告诉他,不可去东屋。 安吉拿了一纸书信进来,朝战青城道:“爷,有公务。” 战青城起身便走了,一句话也不曾留下。 那秋婆子接了兰馨手中的药碗,小声道:“婆子可听说,爷明儿要陪东屋那个弃妇回门呢,奶奶,咱们可得想个法子才是,如若不然,她日您可还怎么在府中立足。” 第021章 绕腕双跳脱 兰馨双拳紧握,面色苍白的坐在床上,越发觉得苏凤锦是留不得了! “你若是得空了,就去与春芽那丫头好好谈谈。” 秋婆子忙笑盈盈的应下:“那春芽的脾气在府中少有人能与她相处,此人又是个贪钱的,若是能为奶奶所用,自然是好。我就这就去办。” 兰馨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木人来,那晕染了小荷花的粉色指甲在木人的身上轻轻划过,留下了一条极浅的痕迹,她朝在身旁伺候的红豆道:“红豆,你自幼便跟着我,素来少言寡语,可你也知,如今在这府中,若是有那东屋的一日,我西屋便永远也不可能让爷主动过来,这法子,还是娘亲当年所用,当年你伺候母亲病中时,也见过,该知道如何用吧?” 红豆垂眸恭敬的接过那小木人,哑着一把难听的嗓音问:“什么时候?” “先备着,我倒要瞧瞧,这回她还能蹦跶到什么时候。”兰馨扯了那床边的绣布来,低着头开始绣并蒂莲。 窗外的天越发的阴沉,一场暴雪即将拉开帷幕,战青城去到红袖坊时,状元爷已经楼着佳人坐在雅坐上喝着美酒等了好一会儿了,见着战青城来了,那身旁的佳人便去了一个,迎向战青城,声音娇软柔媚,战青城坐在他对面,倒了酒喝了三杯,这才开口:“赌坊不是让你收了吗?怎么还会出问题!” 宋仁义叹了叹气,靠着靠椅,捏着美人的脸,笑盈盈的道:“并非是我的赌坊出事了,昨儿夜里大半巡防营都调动了,只是可惜,太子不曾做准备,杀了个措手不及,眼下正在大殿里跪着呢,难道将军不觉得奇怪?赵府速来扶持太子,却为何太子私设赌坊敛财这般的营生……作为正在刑部任职的赵阮诚会不知道?” 战青城捏着酒盏,眯了眯眸子提及赵阮诚这三个字时,宋仁义总能在战青城的眼中看见腾腾的杀气,他也不怕,只把玩着身旁美人一双纤纤玉手,勾唇轻笑:“听闻,赵公子与红袖坊的宿柳姑娘乃是知已,啧,饶是清高如赵大公子,也挡不了美人香呐。” 战青城凝着那双凝白的手,朝宋仁义笑得阴森森的:“宋状元的消息倒是灵通。” “能赚钱的,宋某都略沾一二。要不然,如何养活宋某在长安城这诸多的女人呐。”他斜斜的倚着,那双凤眸轻轻挑起,露出一副醉生梦死之态,身旁的美人执了杯喂他喝酒,眼底尽是媚态:“状元爷说的是,这长安城中家家都有您丈母娘。” 战青城就这么瞧着他们淡了半天的情爱,想起东屋那位不免又有些烦燥!赵阮诚赵阮诚,她就那么喜欢赵阮诚吗! “太子都落了水,为何独独赵家无恙?”战青城坐在靠窗的位置,低头瞧着下方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那人影,除了苏凤锦还能有谁!步子慢得跟没吃饭似的,不知她偷偷潜出将军府,又打算做什么,如今街上的人都忙着过年,谁有那个闲功夫如她一般出来瞎转修。 战青城起身,朝宋仁义道:“我还有事,赵家之事,再议。” 宋仁义笑盈盈的瞧了眼窗外,见战青城竟跟着一个女子亦步亦趋的走着,笑意越发的深了。 身旁的宿柳跪坐在宋仁义的身旁,替他倒酒。 宋仁义却是莫名的道:“宿柳,你这双手,生得倒是极好。” 宿柳将茶盏递到宋仁义的跟前,笑得媚态撩人:“难得状元爷也会喜欢奴家这一双手呢。” 宋仁义忽的道:“你可想嫁入赵府?” 宿柳面色微僵,心里缓缓的布上了一抹惶恐:“爷……” “不过是开个玩笑,你可是这红袖坊的一朵解语花,便是赵榜眼有此意,这楼主想来也不会放你离去。”宋仁义笑意深邃,捏着酒盏,慢饮细品。 宿柳一颗心七上八下,靠在宋仁义的怀里轻锤:“状元爷怎的就爱拿奴家玩笑。” 宋仁义透过半开的窗瞧着外面,笑道:“下雪了。” 宿柳伏在宋仁义的怀里,侧头看纷飞的大雪,冷得有些哆嗦:“如今可是年初一了呢,奴家可有这个荣幸向状元爷拜个年?” 宋仁义忽的起了身,搁了几张银票在桌子上:“压岁。” 宿柳瞧着那几张大面额的银票有些犹豫::“状元爷,奴家不过随口一说。” 宋仁义捏捏他的脸,轻笑:“你放心,我的女人,区区一份压岁钱还是给得起。” 宿柳笑盈盈的收了钱,笑道:“那状元爷这么一路给你出去,回了府岂不是要破产了?” 宋仁义挥了挥手,出了红袖坊, 他喝了些酒,整个人还有些醉,好在酒暖身,站在门口倒也不觉风冷,忆秋远远的坐在马车上朝他挥手,宋仁义倚着门外的柱子,满眼笑意的瞧着忆秋自马车上跳下来,指着他恨铁不成钢的骂骂咧咧,然后再将他带回状元府里去。 大年初一也不知是怎的了,大雪越下越大,战青城跟着苏凤锦走了一个多时辰,从长安城的正中央走到了西郊的坟地里,那坟葬得很乱,有些人甚至连棺材都没有草草的往土里一埋便了事了,若是遇了大雨的天气,那土里的尸骨便冲得倒得都是,好在苏凤锦的娘所埋的坟地界略高些,又有棺木,打了一块石碑,倒也不至于如旁的坟那旁凄凉。 她拿了些纸钱出来跪在雪地里烧着,那乌黑的烟混进行了寒冽的风雪里,西郊一颗颗诡异得如同一只只伸手向天乞讨的树木在风雪中摇曳,不一会儿她的身上便落了满身的雪。 她跪在迎风的那一头挡着风雪,一小堆的纸钱很快便烧完了。 战青城正欲抬脚,却见阮俊城骑马而来,跃下了马,朝着苏凤锦奔去,脱了身上的外袍欲披在苏凤锦身上,却见苏凤锦退了一步,风雪将那些纸钱吹得很远很远,火熄灭了,只余一缕烟发出微弱的叹息。 赵阮诚见她拒绝,只得将手收了回去,温声道:“凤锦,我知你恨我,可你不该拿自已开玩笑!” “我不过是一个弃妇,赵大人请回吧。” “凤锦,我……” 战青城踏着雪从大树后边走来,朝苏凤锦挥了挥手笑盈盈的道:“锦儿,不是说了让你等等我吗?怎的自已跑来了。赵大人,倒真是巧,没想到咱们上坟都能碰到一处。” 第022章 绝不承认 苏凤锦面色微白,忽的觉得,前有狼,后有虎,一时不知如何表态。 赵阮诚倒也温和,朝战青城作揖,神色微妙:“确是好巧,今日乃是苏夫人的忌日,特来祭拜。” 战青城站在苏凤锦身旁,扯了披风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温声道:“前夫倒也不算是故人了,日后祭拜这等事告诉为夫就是,不必劳烦赵大人。” 赵阮诚倒也不恼,只眸色温和的瞧着苏凤锦,安静得像一束阳光打在心上,可是,冬天的阳光,是没有温度的。 “走吧,咱们也该去赵府拜年了。”他执了苏凤锦的手,不容拒绝的拉了她便走出了这片坟地,风雪肆意里不过一小会儿,赵阮诚便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他回头,望向那座冰冷的墓碑,垂眸伸手扫去碑上的雪,声音低浅:“岳母,你放心,我会护好她,终有一日,她会回到我的身边。” 回应他的,却只有这坟地里呜咽的风雪。 沿着那雪地上的脚印一路前去,尽头是苏凤锦与战青城的身影,苏凤锦跟在战青城的身后,提着裙摆,闷声不响。 转过一条老旧斑驳的街,战青城忽的顿了脚步,他扣着苏凤锦的肩膀,将人抵在墙边,唇色如火般落在她的唇上,苏凤锦一惊,侧过脸去躲,他的唇边落在了她的脖子上。 苏凤锦冻得很,衣衫又穿得有些厚,无力的推着他,声音空洞:“战青城!你滚开,滚开!!!” 她那点小拳头砸在战青城的身上根本不痛不痒,却令战青城猛然清醒!战青城一拳狠狠的砸在苏凤锦身后的墙上,墙面顿时裂开了数道细微的口子,那墙上头的冰砸了几块下来,战青需一挥手扫到了地上,面色阴沉的掐着苏凤锦的下巴,声音冰冷:“说!你是不是与他早就约定好的!” “是。”苏凤锦被逼得抬头看他,那双深邃的眸子似一面镜子,压得她无所遁形。 战青城狠狠的甩开她,扯着唇角冷好:“好,你倒是个痴情的,如今在将军府也日日惦记着那赵府!” 苏凤锦双眸又恢复了那空洞木讷的模样,瞧着那覆盖了一层又一层白雪的地面,一言不发。 战青城掐着她的脖子冷笑:“为什么不说话?那姓赵的就那么重要?重要得让你在大年初一私出将军府来这里与他私会?” 见她不说话,只呆呆的瞧着地面,战青城当真想一巴掌糊死她,偏偏又下不去手,所以只能将这堵墙当作出气筒,几拳下去那墙便摇摇欲坠了。 苏凤锦哑着嗓音道:“将军,你休了我吧。” “休你?苏凤锦,你想的倒是美!你这般待我还妄想我休了你?你放心,我自会将你困在将军府里,一点点的折磨你,让你生不如死,你想与赵阮诚双宿双栖,痴人说梦!”战青城紧握着拳头,转身便走了,将苏凤锦一个人扔在这条老旧的巷弄里。苏凤锦缓缓的蹲在地上,抱着自已,呆呆的瞧着地面上那几道深深浅浅的脚印,目光有些空洞。 风雪渐渐的越下越大,漫天的雾色四起,苏凤锦从后门回去的时候便被人抓了个正着直接押到了老夫人那里,苏凤锦一见老夫人的梧桐院便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在疼着,一踏入院中整个人便觉越发的难受。 兰馨正伺候着老夫人用茶,婆媳两凑在一起,倒是喜笑颜开的,也不知兰馨说了些什么,老夫人乐得笑声朗朗:“你这孩子人美也就罢了,偏还生了这么一张甜甜的巧嘴。” 兰馨咳嗽了两声,笑着回头,换作担忧的模样:“姐姐这是去了哪儿了?先前老夫人差了雅竹姐姐去请结果半天不见人,一问方知是出了府了,姐姐可让兰馨好是担忧。” 老夫人一张笑面见了她顿时便冷了下来,苏凤锦吓得面色微白,站在大厅里,朝老夫人行礼:“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侧倚在软塌上,手里拿了一串佛珠随意的晃了晃:“原以为区区一个捐来的九品芝麻官家孩子合该是个老实本份的人才是,不曾想你竟三天两头的逃出府去,打你来了,这府里就没个安生的日子。” “娘,想来姐姐若是无事定是不会随便出府的,莫不是这一次出了什么事了?姐姐,你且告诉妹妹这是为何,妹妹也好为着姐姐分忧解难呐。”兰馨执了帕子走上前去,瞧着浑身透着寒气的苏凤锦,眸底笑意盈盈。 老夫人冷哼了哼:“在这府中也不曾克扣她的吃穿用度,她能有个什么难处!你倒是说说,今日这好几个时辰你去哪了!” 苏凤锦跪在地上,一声不吭的低头瞧着光洁如新的地板,只觉得在这将军府尤其是老夫人的院中,时间甚是难捱。 “你既是被休弃过的,便更该安分守已才是,昨儿个夜里还想着跳湖自尽,若不是兰馨救了你,你早淹死湖中,怎的这般不知好歹!罢了,原是条白眼狼,你且说了你去哪里,我便饶你这一次。”老夫人气得拍了拍桌子,砰砰的声响吓得苏凤锦直发抖。 见她闷声不响的跪着,兰馨忙站在老夫人身旁替她顺着气好生安抚:“娘,您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这妹妹这般出府也不是一次了,想来当真是有些什么话是难以启齿的罢。” “除了那等子见不得人的事,还有什么是难以启齿的,来人,给我打!便是要打到她说为止!”老夫人重重的将茶盏放下,一群人涌了进来,其中一个人轻车熟路的取了盐水浸泡的鞭子,站在苏凤锦的身旁,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她又重新经历了一遍,那彻骨撕心的疼痛随着鞭子一鞭一鞭的打下来,皮开肉绽,她被左右按着动弹不得,面色青白相交,一口牙咬出了血硬是不曾出声。 安吉早知大事不好,已经去寻战青城去了,这么打了半盏茶的功夫,人已经奄奄一息了,兰馨跪在老夫人跟前,急道:“娘,如今正是大过年的,再打下去就要将她打死了,这打也打过了,这件事情不如就这么过了吧?” 老夫人身边的檀梅为她揉着太阳穴,在场的人除了兰馨,没有一个为苏凤锦求情的,老夫人烦燥的挥了挥手,满眼厌恶的凝着她:“我战家满门清白,怎么娶了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正妻!” 第023章 那野男人是谁? 苏凤锦微微抬眼,面色惨白发形凌乱,兰馨走得近了些才发现她脖子边竟是有几个古怪的印子,不曾有过某些经验却也看了不少那类书籍的兰馨退了一步,指着苏凤锦脖子上的红印子诧异道:“你们瞧瞧,她脖子上怎么了,莫不是生了不该生的东西。” 秋婆子一惊,凑上前去一看,忙摇着手,大声道:“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实在是……实在是有辱斯文呐!这……这东屋奶奶怎的是这么一个人啊!” 老夫人狐疑的瞧着跪在地上低着头的苏凤锦:“到底怎么了?” 秋婆子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摇着双手,朝老夫人含糊道:“这……这这东屋奶奶身上有……有男人的那种……那种印子!是与不是,唤那些经过人事的婆子来一瞧便知。” 兰馨怒视秋婆子,低斥道:“胡说些什么!这印子在脖子上,许是脖子痒挠出来的呢。你怎能这般说姐姐!” 老夫人紧握着手中的拂珠走上前去扫了一眼,一佛珠狠狠的扇在苏凤锦的脸上,怒火腾腾:“好!好你个贱妇!我战家的清白名誉都要断送在你这个荡妇的手里了!你说,那个野男人到底是谁!” 苏凤锦跪在地上,只觉浑身都疼,疼得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见她不说话,秋婆子朝她道:“东屋奶奶别以为不说话便能包庇了那野男人,如今这如山的铁证可都在奶奶的身上,这若是论起家法来,可是要浸猪笼的!!!” 老夫人见她双眸空洞无神,便吩咐了身边的康福将刑具都搬了上来,康福原是府中的家生奴,后来老夫人见他处事机灵便一直留在身边,如今管着着府中一部分事,换句话说,康福是老夫人的管家,而安吉,则是战青城的管家。 康福领了刑具上来,那刑具小到针,大到器具共计十八样,苏凤锦瞧着那些具器面色微青,终于哑了嗓音朝老夫人道:“我没有做过的事,不会承认。” 老夫人气得顺手抄了茶盏便砸在了她的额上,茶盏落在地上四分五裂,那额上顿时便起了一个顶大的包,她目光空洞的瞧着老夫人,那双眼里尽是绝望,老夫人无暇顾及她的绝望,朝康福吩咐道:“那就从最小的刑具用起,直到她说出那个野男人是谁为止!我战家绝对不允许出现如此丢人现眼之事!” 苏凤锦瞪着那根针,忽的开始挣扎,边挣扎边哑着嗓音道:“我没有!我没有!!” 她是痛极了,才会这般剧烈的挣扎,这般声嘶力竭的说话,针一点点戳进行她的指甲里,她不断的挣扎,人却被按得死死的。 兰馨站在老夫人的身旁,扶了老夫人坐下,面上满是着急:“娘,此事怕是要误会啊,方才红豆听府里的季全说今儿下午见着姐姐出去,或许可以证一证姐姐是无辜的呢,娘,不妨听听季全如何说的再来审也不迟啊。” 老夫人厌恶的瞧着苏凤锦,气道:“今日便是告到今上那里去,老身也要拼着这一口气将这个荡妇休了,免得她污我战家门楣!!” 兰馨吩咐红豆将那季全带了上来,季全生得瘦小,模样也是贼眉鼠眼难有气运的样子,他一来便跪在地上,看了眼满身是血的苏凤锦,哆嗦着道:“老夫人明鉴呐,奴才是后厨的买菜的,下午的时候奴才发现米醋没有了,便去西郊张老太那里买醋,谁曾想……看……看见东屋奶奶去了西郊的坟地,奴才当时觉着奇怪,怕出事,便跟上去一看,谁知……谁知东屋奶奶……” 老夫人拂衣坐在大椅上,那上位者多年的气场凝视着这下人:“说下去!” “东屋奶奶在一个坟前烧了一会儿纸钱,然后……然后赵家那位榜眼大人也到了那坟前,两人还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奴才怕被发现,就……就回来了。”季全跪在地上,可怜巴巴的缩着,整个人都在抖。 兰馨她厉声道:“你说的可是属实!你可知你若是说错了话,姐姐的性命便难保了。” 季全跪在地上打着哆嗦望着兰馨,忙道:“奴才不敢说谎,赵大人的气质出尘,又高中榜眼,那日三元游行的时候奴才是瞧得真真切切的,就是赵大人呐。” 老夫人凝向这满眼错愕的苏凤锦,想着她大约是没有想到,竟会有人瞧见,所以露出这般神情,便厌恶的问:“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好说。” 苏凤锦摇了摇头,声音微弱:“我没有做的事情,无话可说。” “好!好一个无话可说!康福,即刻准备猪笼,雅竹去备笔墨,今日我便禀明今上,你这荡妇是断断留不得了!” 兰馨还欲再劝,老夫人朝兰馨拍了拍手,声音和善了许多:“兰馨,娘知你是个好孩子,只是如今证据俱在,她先前被那赵府休弃不就是水性扬花吗?如今做出那等见不得人的事,又有什么可奇怪的,你太善良,该学学如何识人才是,如她这般的人,你就不要傻傻的姐妹相称了,免得日后她害了你去!” 兰馨瞧着老夫人,明亮的眸子蒙了一层水雾,咬了咬唇,略有些失望:“我以后什么都听娘的。”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满意的笑了:“好孩子。” 苏凤锦跪在地上,只觉得有一股无声无息的黑色雾气从地底下升上来,将她一点一点的拽入十八层地狱,她的意识有些模糊,整个人痛苦又疲惫,最后有人将她抬了起来,顺手扔进行了一个笼子里,然后将她抬着走了好长一段路,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跟着她,一路去了镜湖,镜湖其实很大,镜湖的中央水深且泥多,但凡是掉下去的,便再也不会再活着上岸了,所以即便是夏季,也多是在湖连上,不会往中央走。 苏凤锦被人抬到了船上,老夫人厌恶的眼神,兰馨怪异的目光,成了她最后的祭奠。 岸连匆匆赶来的芳姨与挽珠急得不得了,芳姨朝挽珠道:“你们快去把爷找回来,我在这里再拖上一拖,可千万要快啊!” 挽珠急得泪眼婆娑,抹了一把眼泪便急匆匆的朝着外头跑去,春芽从一处假山后连走了出来,朝挽珠道:“你跑什么,我知道爷在哪里。” 第024章 船上的闹剧 挽珠忙朝春芽跑了过去,假山后一个下人拿了一根大木头,一木头便将挽珠打晕了,春芽接了那人递的一袋银子,掂量了一下,笑盈盈的背着挽珠去了东屋。 去了东屋之后将珠扔在软塌上,春芽便翘着二郎腿数起了银子来。 安吉匆匆领了战青城去了镜湖时苏凤锦刚被人扔下去,由于猪笼是被人绑了石头的,所以沉得很快,苏凤锦被人绑了手脚,身上又满身的伤口,那几近结冰的水冻得她已经失去了感觉,没有痛苦,没有难受,也不再畏惧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甚至可以看见水面上不断飘飞落入湖中的雪花,整个世界变得空洞而灰暗,空气被水压从她的肺里挤出来,战青城跳下了湖朝着湖中央游去,老夫人站在船上又急又气。兰馨扫了眼身旁的秋婆子, 主仆两相视一笑,这一次,便是战青城有心也救不得她了! “青城,你糊涂啊!这个女人沉塘是罪有应得,你快上来!!”老夫人重重的拍着船边的护栏,吩咐身后的一干奴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下去把他拉上来,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们一个都别想好过!!!” 一群干人扑通扑通的跳进了冰冷彻骨的水里,兰馨纵身便要跳水,被秋婆子拦了下来,秋婆子杀猪般的嚎啕道:“小姐!不能跳啊,你这风寒还不曾大好,若是再跳下去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让尚书府的二老可如何是好啊!小姐,万万不能跳啊!!” 老夫人忙执了兰馨的手,又急又无奈:“兰馨,娘知你是个好孩子,只是你身子还未大好,就不要再下水了。” 兰馨哽咽着嗓音,执了帕子抹着眼泪:“若是爷有个三长两短的,那我也不活了!娘,你让我去找爷吧,爷这般久了还不曾上来,莫不是出什么事了,娘,你让我下去吧,哪怕水里泡着,也比站在这儿安心呐。” 老夫人拍着好了的手,叹了叹气:“好孩子,那些日子当真是委屈你了,你放心,待他上来了,娘定为你做主。” 兰馨哭得梨花带雨:“娘,我只望将军能平平安安的。旁的,不敢有所奢求了。” 老夫人暖心的点了点头,焦急的将目光投向水里,好一会儿战青城才将苏凤锦抱出了水面,可是苏凤锦面色惨白,瞧着似是没了呼吸了。 老夫人忙朝众人道:“快,快抬人抬上来,你们几个备干衣服和毯子!” 战青城将苏凤锦抱上船之后便探她的呼吸,随即给她做呼吸,然后按着她的胸口不敢太用力,生怕下手重了将她按成内伤,战青城发着抖,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害怕失去的这种感觉会令一个人变得很疯狂。 原本听安吉来说她被老夫人罚鞭刑的时候,他就在想,让她吃些苦也好,有时候只有受了苦了,才会明白什么才是她最应该拥有的依靠,所以他刻意来得晚了些,没想到竟会变成这个样子。 老夫人接了下人送上来的干毯子披在战青城的身上,声音冷厉满眼厌恶:“你可知她原就是个荡妇!她今日出去就私会野男人,你看看她脖子上的痕迹!青城,你难道就不看看兰馨吗?兰馨待你一片赤诚,你为何便要将一颗心放在这荡妇的身上!!我战家满门几百年的清誉都被这荡妇毁了!你是想你祖辈九泉之下死不瞑目吗!!!” 兰馨紧握着双拳,面色苍白的瞧着战青城,她死死的咬着唇却止不住泪流满面,她突然觉得,在战青城的身上,她根本看不到希望,分明苏凤锦嫁过来之前不是这样的,分明当初他当初出征的时候也曾曾写家书回来,于她有过只言片语的问候,她原以为,待战青城回来,自会看见她这一片真心,可如今,堂堂一个将军,却跪在地上,因为一个女人而害怕得发抖! 战青城不敢挪地方,他替苏凤锦做着最后的救赎,这法子原是军中一位军医发明的,如今能在这里用上,战青城觉得认识那军医当真是他三生有幸。 老夫人见战青城的毯子滑落在地上,朝着战青城狠狠的便是一巴掌,厉声道:“战家满门如今独你一后,你清醒一些!这个荡妇已经死了!如今你便是要将自已也搭进去才罢休吗!” 战青城低着头发,颤抖着手一下一下的按着苏凤锦的胸口,一干下人又羞又好奇的将余光撇在那里,老夫人朝着战青城连扇了好几个耳光也没能将战青城打醒,她退了一步,靠在护栏上,朝战青城愤愤的点了点头:“好!好好!你既然如此执迷不悟,如今翅膀硬了,我也没有旁的法子了,我便死在这镜湖里,下去向战家列祖列宗请罪好了!” 老夫人一扔手中的佛珠纵身便要跳下去,檀梅与雅竹死死的抱着老夫人,一群人拦在那船栏上,一个个的好言相劝,一时间这船上当真是万分闹腾。 “老夫人,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啊!奴才还刻当年老将军撑着最后一中气回来见老夫人,便叮嘱老夫人必要长命百岁儿孙满堂!你若是这么下去了,那将军可怎么办呐!” “是啊老夫人,万万跳不得啊!” “三思啊老夫人!” 老夫人拂开这群下人望向无动于衷的战青城,满眼失望:“好,原是为娘老了管不了你了,都给我起开,今日谁若是再拦着,就与我一起死!” 顿时一群闹腾着欲表示一下忠心的人便安静了,雅竹跪在老夫人跟前,朝老夫人道:“奴婢自幼跟着老夫人,只望老夫人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如今老夫人若是当真要这么做,奴婢便只能以命相挡。” “奴婢也是。”檀香站在老夫人对面,挡了她要跳船的去路,织玉跪在老夫人身旁,抱着她的大腿嚎啕:“老夫人,您可千万不能想不开啊,您若是走了,将来谁带您的小孙子啊!您想想,那么可爱那么小小的一个孩子,那可是战家的血脉啊……” 船缓缓的靠了岸发,岸边守着的芳姨只觉眼前一闪,回过头去就见战青抱着苏凤锦已经跑远了。好老夫人还在那上演着一出要跳船的戏码,结果一回头却见战青城抱了人跑了,气得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第025章 岁月莫止 战青城抱了苏凤锦回东屋一脚踹开门却见春芽正坐在椅子上嗑瓜子,这春芽也吓得不轻,手里的瓜子儿掉了一地,慌慌张张的站起身,瞧着战青城怀里面色死白的苏凤锦,琢磨着这倒霉催的主子到底是死着呢?还是活着呢? 战青城将人搁在床上,声音沉冷:“备热闹和衣服。” “啊!是是是。”春芽吓得立即回神,脱缰的野马般窜了出去,撞上了门框她都不无暇顾及。 战青城站在床边,一挥手便将苏凤锦那一身厚厚的衣服脱了,瞧见她身上伤痕交错的伤口眼觉心口针扎一般,伤口在水中泡了许义,如今已经泛起了白色,他退了湿衣服,同她一同呆在床上,将她抱在怀里,因着她的伤,又不敢用力,只是这么用自已的体温渡给苏凤锦。 他凑在苏凤锦的耳旁,低声细语,不知说着些什么,打了热水进行来的春芽忽的觉得,自家这倒霉催的主子,许并不如这府中人所想的这般福薄命短呢,起码能得爷这般守护,便算不得福薄才是。 芳姨抱了许多碳入屋,将碳火一一在屋子里点上,暖得屋里忙活的两个人出了一身的汗。 安吉风风火火的拽了那宫里的太医进来,那太医也上了些许年纪了发,如今一入东屋只觉热气扑面,整个人好似泡在汗水里一般。 战青城将苏凤锦轻轻放下,一把将太医拽近床边,急道:“拜托了!” 张太医差点没被他拽到地上去,拍着战青城的手悠悠道:“这……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他探了探苏凤锦的脉,又瞧了苏凤锦的眼,直叹气:“先把这伤药抹上,老夫再写个方子,照着抓来喝着,这受伤又落了水,这几日要时时有人在旁守着,若是风寒发烧那就麻烦……” 战青城一把提起张太医的衣领子:“你再看看,别漏了些什么。” 张太医拍了拍他的手,冷哼了哼:“你这大过年的将老夫请到这里来,老夫岂能治一半就走!诊金加半!” 战青城只得松了手,外头康福匆匆跑了进来,急哄哄的朝战青城道:“爷,老夫人吐血了,你快去看看。” 战青城一只手按在张太医的肩膀上,力道大得仿佛要将他的肩膀卸下来,疼得张大医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这里老夫照顾着,你且快去。” “张太医,她不能有事。拜托了。”他又去握张太医的手,张太医吓得躲了躲。 芳姨取了干净的新衣为战青城换上,战青城这才风风火火的出了东屋。 东屋外头天色灰沉沉的,灯盏的浅光在风雪里显得很孤寂,芳姨关了门,取了药继续为苏凤锦上药,春芽扫了一地的瓜子儿,扫了眼面色稍稍红润了些的苏凤锦,心想着,倒真是个长命的,这般折腾都没死,也难怪西屋那位奶奶已经开始等不及了。 张太医坐在屏风外头喝着茶,姿态甚是悠闲。 春芽凑了过来,乖张的为张太医倒了盏茶,扫了眼那素净的屏风后头那道身影,小声问:“张太医,我家奶奶这情怎么样了?” “难说。”张太医给了个模糊的答案,春芽有些不甘,又道:“这原是府内的事儿,只是如今老夫人因着奶奶被气得不轻,张太医,您要不再瞧瞧,这到底是怎么个事儿?” 张太医吹了吹茶盏上的雾气,笑盈盈的道:“你放心,有老夫在,还不会教夫人送了命去。” “啊,那奴婢就放心了,奴婢去端药。”春芽笑得眉眼弯弯,转个身便出了门。 芳姨将药抹好了才发现窗边帘子后头那软塌上的挽珠,她忙拍了拍挽珠的脸,小声道:“你这丫头,当时不是让你去找爷回来吗?你怎的在奶奶的软塌上睡了。” 挽珠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猛的坐了起来:“小姐!芳姨小姐呢?我怎么睡这了,春芽呢?小姐呢?” “奶奶已经躺下了,不是让你去寻爷吗?怎的躺在这里。”芳姨领了挽珠去床边,挽珠扑在苏凤锦的身上便嚎啕大哭。 “小姐,是奴婢不中用,以后奴婢必当寸步不离的跟着小姐!小姐你醒醒啊……”挽珠抱着苏凤锦的一只手,那嗓音甚是嘹亮,饶是这般苏凤锦也不曾醒来。 芳姨好一番劝慰她才消停了些,一抹眼泪,瞪向那端了药来的春芽:“我最后看见的就是春芽!春芽你说,我为什么会躺在这软塌上!是不是你害的我!我就知道你一直呆在小姐的身边就没安好心!小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春芽顿时恼了,将药递给芳姨发,冷笑:“你自已偷懒睡着了,与我何干!你不是你家小姐的贴身丫鬟吗?怎的?她去偷汉子的时候倒不带上你了?怕你这蠢货胡乱说出去让人发现?” “你胡说什么!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挽珠冲上去便要与春芽扭打,春芽侧了侧身,笑盈盈的道:“这儿可还有太医呢,你可别胡闹丢了咱们东屋的脸面,啧,我倒差点忘了,你家小姐不知好歹,负了将军的好也就罢了,还出去偷汉子,听季全说,这偷的可还是那赵府的大公子呢,怎的?如今见榜眼郎高官得中了,又巴巴的想吃回头草了?” 挽珠冲上去便要与她打,坐那儿喝茶的张太医笑呵呵的瞧着这两人,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年轻呐,就是好。” 芳姨喂了药,一出来便见这两丫鬟从屋子里打到了外头,这个乱了发那个乱了衣裳发,这个被抓花了脸,那个被挠伤了脖子,一旁的张太医靠着柱子,眸子里散发着太阳般的精神。 芳姨一时哭笑不得,就没见过瞧人打架瞧得这般兴致浓浓的太医! “好了,都住手,打打闹闹的成何提统,奶奶还在屋里睡着呢!教张大人看了笑话。”芳姨这一喊两人这才停了手,挽珠愤愤的道:“我家小姐是清白的!她才不会做那等子事,你要是再瞎说,污了小姐的名讳,我就与你同归于尽!”挽珠自幼便跟着苏凤锦,苏凤锦吃的苦,经历过的事,她都看在眼里!这一辈子,她都不允许有人污蔑她家小姐! 许是牵扯到了生死,所以将春芽吓住了,春芽理了理衣服,冷哼了两声便去了后院。 第026章 污名未清 相较东屋,老夫人那院落便清净了不少,下人一排排齐整的站在外室,兰馨坐在床边喂着老夫人的药,见战青城来了,取了帕子替老夫人擦了擦嘴,这才将药搁海棠的手里,她起身朝战青城福身,担忧道:“爷,您来了。” 战青城点了点头,在床边坐了下来,执了老夫人的手,轻唤:“母亲。” 老夫人睁眼,冷冷的看着他:“咳咳咳……你还来这里做什么?去守着东屋那个荡妇,还来管我这老婆子做什么,由着我去了,你就好任那荡妇在府中为所欲为了是不是!” 战青城微微拧眉:“就算她是,她死了也是战家的鬼!” “你!咳咳咳……”战老夫人被执拗的战青城气得直咳嗽。 兰馨忙上前拍着老夫人的胸口,朝战青城温声道:“大夫说了,老夫人如今是气血攻心,不宜再有动怒了,这些年爷在外头征战,府中唯有老夫人独自苦苦支撑着已是疲累,还请爷不要再刺激老夫人了。” 战青城一时无话,老夫人这才道:“我知那荡妇生得确是与如玉有几分相似,你若如此执着如玉,那娘便不要了这张老脸,予你去相府求了这门亲事。” “如今朝堂正是动乱之期,此事再议。”战青城心不在嫣的接了话。 老夫人搁了手中的佛珠,执了兰馨的手放进战青城的手中,语重心长:“战家现下独你一个了,你也大婚五六年,先前征战在外,如今得胜归来,也该考虑考虑子嗣的事情了,娘也老了,唯一的一点乐趣就是抱个孙子,兰馨是个好孩子,嫁来府中这么多年,一力操持着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务……” 战青城凝着兰馨那张嫩白的手,纤细的手指甲上晕染着一朵细小的粉色荷花,衬得那双越发的细腻,淡淡的脂粉香气身她身上传来,战青城却只觉得苏凤锦身上那股子极淡的味道,总能让他魂牵梦萦。 “让母亲费心了,是儿子不孝。”他忽的紧握兰馨的手,兰馨面色微红,满眼娇羞。大约是因为曾经一直求而不得,所以如今被稍稍靠近便总觉心跳不矣。 “不过,关于下午外出一事,是与我一同去祭拜她娘,母亲常年拜佛菩萨心肠,切莫伤及无辜才好,免得在菩萨面前毁了母亲一片诚心。”战青城松开兰馨的手,瞧着面色苍白的老夫人,伸了手扶着她坐了起来。 老夫人咳了好一会儿才问:“当真?那为何她却是一字也不说。” “大过年的,何必提及亡人。”战青城拍了拍她的背,想起站在坟前面色空洞而绝望的苏凤锦。 “原是这样,那,那她脖子上的印子……”老夫人还不甘心,面色却已经微有动摇,兰馨死死的扯着手中的帕子,内室通明的灯火将她的不甘倒映了出来,秋婆子小心翼翼的扯了扯兰馨的衣摆,兰馨这才换了一副脸色。 战青城咳了一声,朝老夫人道:“确实是儿子孟浪了。她如今昏迷不醒,母亲也该好生保重才是。” “原是这样……”老夫人垂眸,瞧着锦被上的木兰绣样,思及当时在大厅里声嘶力竭的苏凤锦来,又以觉有些慌。 “儿子去看看她。”战青城起身,理了理衣袍,转身退了下去。 老夫人靠着软枕,有些发毛:“兰馨,当日分明证据确在,怎的……怎的又变了?” 兰馨坐在床沿,替老夫人擦了擦脸,温声道:“爷待东屋奶奶情深意重,便是兰馨,也只有羡慕的份了。” “哼,什么情深意重!我看他是被那荡妇勾了魂了!!今日这般说词,也定是为了东屋那荡妇开脱!镜湖那事,谁也不许传出去!”老夫人恨恨的拍了拍被子,只觉又是一阵气血翻涌。 兰馨连着咳嗽了好一会儿,捂了嘴面色苍白的朝老夫人道:“娘,咳咳,我这风寒尚未大好,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老夫人挥了挥手,待人走了,这才重重的叹了叹气,朝身旁的雅竹道:“你扶我起来,更衣。” “老夫人,您这……” “如今府中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妖邪,大过年的竟一个个的都病倒了,我去佛堂里念念经,去一去晦气,更衣。”老夫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雅竹与檀梅对视一眼,只得照办。 织玉扶着老夫人,小声道:“奴婢前些日子上街采买的时候听人说,那新修的天云观灵验得很呢,那天云观还派发了好些灵丹妙药,但凡是人吃了,那气色立马就好了,听闻若是常日信道修佛之人若诚意足,还能感动上苍长命百岁呢。” 老夫人张开双手,织玉与雅竹伺候着更衣,檀梅取了温湿的帕子为老夫人擦着面上的汗,小声笑道:“您可别尽听织玉瞎说,这世间哪里有什么能让人长命百岁的药,老夫人便是不需那些,也会长命百岁呢。” 老夫人拂了拂衣袍,推开门凝着那一整院的暴风雪直叹道:“孽缘呐,孽缘。” 织玉扶着老夫人,机灵的笑道:“老夫人,您就放心吧,东屋那头奴婢已经差人打听过了,虽是昏迷不醒,好在命还在,加上张太医可是有名的圣手了,自会平安无事,再者说了,若不是那东屋的自已不愿意说实话,又让季全瞧了个半真不假的,怎会闹出那般事来,说到底,都是她自个儿作的。” 雅竹是个正值的,听着不话虽不高兴,却也不好当着老夫人的面反驳,只得提醒道:“织玉,快将汤婆子给老夫人,莫要冻着老夫人了。” “对对对,瞧我这脑子,都忘了。”织玉瞪了眼雅竹,笑盈盈的将汤婆子交了上去。 其实她与雅竹、檀香、绣春都是伺候老夫人的,她最不喜欢的便是雅竹那股子装出来的正值清高劲儿,那日绣春也是个傻的,她不过是唆使了几句,绣春便跑去欺负在后院干活的那个苏凤锦去了,后来还妄想爬上爷的床,如今不知是死了还是生不如死! 所以织玉表面上瞧着与谁都亲近,见天的嘻嘻哈哈跟个开心果似的,可背地里却是个阴险的。 新的一年在这战府里过得是没滋没味儿的,这战府中亦出了不少的事儿,那喜庆的味道也就淡了下去。 第027章 久不见好 大年初一的夜已经来了,灰蒙蒙的天空如今已是黑压压的一片,风雪还在不断的持续着,东屋的屋子里亮着微弱的光,战青城坐在床边,衣不解带的照顾着她大半夜都不曾合眼,后半夜的时候苏凤锦又突然发起了高烧,她躺在床上,痛苦不堪的喊着阿诚,战青城的心中先是一喜,握了她的手,低声道:“我在,我在这儿,不要怕。” 后又忽的想起了,是阿诚!赵阮诚!而不是他!战青城! “救……救我,救我……”她浑身都浸出了一层冷汗,一双手不断的扑腾着,挽珠陪在一旁又急又吓,这当着战青城的面唤着别人的名字,当真是吓死人了,爷若是脾气再暴燥一些,许就将这东屋都给拆了。 战青城却并未生气,只握着苏凤锦的手,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温声道:“我会护着你,不要怕。” 苏凤锦梦见自已在冰冷的海水里起伏,海面上结了一层冰,她拼命的敲打着那坚硬的冰层,可却没有半点用处,她缓缓的沉入绝望的深渊,整个世界只余一片死寂一般的黑色。 战青城这么一照顾便忙到了大年初五,安吉正在向战青城报备:“爷,那苏府的新年贺礼已经送到了,只是,他们听闻大奶奶落了水,说是想见上一见。” 战青城瞧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苏凤锦,冷笑:“府中那么大的动静,连牢中太子都知道了,区区一个苏府会不知道?” “原是那苏府的那位公子,如今在户部做事不稳妥,在他手里,三百万两真金白银硬是不翼而飞了,私贪国响,那可是要抄家的,苏家正着急此事呢。”安吉笑得有些幸灾乐祸,苏家那位大公子原也是个不成器的,像他爹,见天的拜高踩低,在朝堂中仗着自家妹夫是当朝大将军便更是肆意妄为,如今见大将军并不怎么搭理,又适逢苏正清上次入狱之事被皇帝冷了,这才让那些人找了个报复的空子。 战青城坐在床边把玩着苏凤锦苍白微凉的手,嗤笑道:“你病中心心念念的父亲,可不曾挂念过你。你若是早早的醒了,我便帮一帮,你若是再不醒,那我可就由着苏家被抄家了。” 苏凤锦依旧只闭眼躺着,若非还有呼吸,众人当真是要以为她已经去了。 “当真不醒?张太医可说了,你若是再不醒,怕是这辈子都难醒了,你别再吓我了,我虽娶了你,可是人没亲到,房也不曾圆过,你看,你嫁予赵阮诚都圆过房了,为什么不愿跟我圆房?我娶了你,岂不是亏大发了?” “锦儿,想要什么,我给你就是,醒过来,我便不打扰你,你在这东屋好生修养,将来大好了,若是要去哪里我便也由着你。母亲此番确是过份了些,可当日若我不在……罢了,提那些做什么,锦儿,你若再不醒,那苏家之事,我可就当真不管了……” 安吉在一旁听着,只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分明自家爷这般好的一个人,怎的这东屋的这位主儿就是看不见呢?好比兰馨奶奶的好,自家爷也看不见。安吉暗自安慰道:“爷,许再等一等就醒了呢?东屋奶奶吉人自有天相,那镜湖都挺过来了,如今自然也会过去。” 战青城理了理苏凤锦的发,低声失笑:“大约也只有这样,才能离她近些,若是醒过来,指不定又躲得远远的,罢了,苏家之事由着苏家去折腾吧,一切待她醒了再说。” “奴才一会就去回了,还有一事……今日老夫人去了天云观,亲自请了位道士来,说是这府中有妖孽,眼下正提了把桃木剑个个院子的寻妖孽呢,府中人人自危,一时闹哄哄的。”整个府里一片香烛纸火的味道,安吉一路走来便被一群丫鬟拦着诉了好一会儿的苦,眼下就着那个节奏再闹下去,许又要闹到东屋来了。 战青城搁了碗,替苏凤锦擦了擦嘴边的药渍,朝安吉淡问:“状元府可有消息?” 安吉倒了盏茶递给战青城,摇了摇头,只觉怪异:“前儿个奴才去收帐的时候瞧见了状元府的忆秋姑娘也在收帐,忆秋姑娘面上好大的一个巴掌印,问她她也不说,奴才差人去打探了才知,原是府里死了个丫鬟,状元爷正在府里摆了棺材缅怀呢,倒也难得有状元爷这么个主子。” 战青城搁了茶盏,似笑非笑:“他倒难得没去寻花问柳,呆在府中缅怀一个小小丫鬟,去查一查,到底怎么回事。” 安吉笑着应下,看了眼昏睡的苏凤锦,朝战青城小声道:“爷,眼下天云观在长安城可火热得很,那观中门坎都快被踩破了,皇上还差人传了知观入宫呢,这几日爷见天的守在这里,外头可发生了好几桩大事。” 战青城在苏凤锦的手心里写着字,一笔一划的诉说着心里话,安吉在一旁笑着讲诉着这些事。 今年倒当真是个多事之秋,大年初一太子便被今上打入天牢,初三的夜里天云观的一群道士也不知用的什么邪术,竟在长安城中御剑飞了起来,一时间名声大噪,今上听闻这桩子事之后便请了知观入宫,也不知聊了些什么,便在宫中赐天神府给了那位知观,命知观修炼灵丹妙药予今上服用。一时间道教如梨花一般,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在这长安城中好不热闹。 安吉见四下无甚人,凑近些小声道:“奴才收帐的时候,听那天云观的人说要买些什么水银硝酸石的,后来几经打听才知道,那些所谓的丹药就是平日里那红袖坊中的公子们服用的药丸,虽说服用之后症状不大相似,可是奴才觉得,效用该是一样的,只是一个含蓄些,一个凶猛一些。” 战青城卷了苏凤锦的头发把玩,心不在嫣:“二殿下可知此事?” “原是太子的人想救太子,所以将这消息递给了今上,想着将功赎罪,这东西若是挑清了再传到今上耳朵里去,那太子岂不是就危险了??”那时候可就不是私设赌坊谋财害命了,那可是弑君毒父之罪,别说一条命,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了,这太子当真是结识了一群坑队友! 第028章 府中妖孽 安吉正说着,外头忽的便吵闹了起来,动静颇大,安吉便走出内室开了门,谁料一开门便见挽珠被人押在了一旁,正大声的嚷嚷着:l“你胡说,小姐才不是妖孽!你这道貌岸然的假神棍才是妖孽!老夫人,老夫人你不要听他胡说呀,这几日小姐昏迷不醒连着烧了好几天了,怎么会是这人口中的什么妖孽,我家小姐向来都是本分的呀,她入府以来,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那道士留着八字胡,生得瘦骨嶙峋又高挑,一手握着罗盘,一手拿着一纸黄符,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样貌年轻的道士,各自手里拿着些个物件,安吉笑着朝那立于道士身旁的老夫人作揖:“安吉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老态龙钟的理了理衣袍,只觉得挽珠吵得她心烦:“安吉,把她好生管管,如此吵吵闹闹,当真是有失战家体面。” 安吉扫了眼一旁嚎啕不已的挽珠,心里叹了叹气,丫鬟是个好丫鬟只可惜心眼儿忒耿直了些,与她那主子一般,不知好坏,不识场合。 按着挽珠的人捂了她的嘴,老夫人这才和颜悦色的朝这老道士道:“还请师父细细看看。” 那道士掐指算了算,又烧了符,一团火从符里窜了出来很快便消失殆尽,他胸有成竹的指着那微开的厅门,朝老夫人道:“但见此间屋舍黑气冲天便知妖孽正在这屋内,老夫人,这屋内可是有人身体不适?” 老夫人忙点头应下,按着兰馨的手道:“师父当真神机妙算,此屋中之女确非祥物,我那儿子也不知是迷了什么心窍了,竟日日夜夜的呆在此处照顾于她!” “那便是她不曾错了,此女乃是蛇妖所化,如今不得人气自然长病不起,若是府中有人生恙,她吸食了精气,那自然也就好了。”这道士一本正经的比划了两下:“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天眼,开!” 一旁的人瞧着只觉得万分厉害,却见这道士朝老夫人道:“那蛇妖便躺在内室的床上!通体元气大伤,若是再晚几日,待大年初七一过,必会害得贵府家破人亡不得安宁呐!” 兰馨扶着老夫人,吓得花容失色:“娘,这……这怎么可能,好好的一个人,怎能是蛇妖呢?” 老夫人拍了拍兰馨的手,示意她别怕:“蛇皆是会水的,也难怪她两次落水都无恙了!师父,你既已经来了,还请师父定要出手相助,信徒必当奉上丰厚的香油钱来供奉道祖。” “若是要除妖孽,便只有趁着她最是虚弱之时将其困于笼中,再待吾待念七七四十九个时辰的经文度化,好让她早日坠入地府转世轮回。”他取了佛尘朝着老夫人作了个揖,复又望着那扇半开的门,门被风吹拂,发出吱呀的细响,众人吓得匆匆退了一步挤作一团。 老夫人松了兰馨的手,冷声道:“怕什么!给我进去,将那荡妇拖出来锁笼子里去。” 康福忙哆哆嗦嗦的领了人便要冲去,安吉挡在门口,朝老夫人道:“老夫人,爷器重东屋奶奶您也是知道的……” 老夫人凝着安吉,面色不悦:“安吉,这里没你说话的份!退下。” 安吉只得退进行了屋里,朝那坐在床边的战青城低低的唤了一句,战青城似没听见一般,动作轻缓的替苏凤锦擦着脸。 外头的人全部涌进行了屋子里,个个既怕又好奇的瞧着那床上面色苍白的苏凤锦,再将这道士的话联合起来,倒真像是那么一回事啊,近来爷似乎也是憔悴了不少呢。 兰馨站在老夫人身旁急道:“爷,这位道家师父说这苏凤锦原是蛇妖所化……” “放肆!”战青城一声低斥,吓得兰馨躲到了老夫人的身后,委屈的咬着唇,再不说话了。 老夫人沉声道:“你的意思是我也放肆了不成!母亲知你受她蛊惑,可是如今母亲也要让你看清这真面目!这荡妇原是蛇妖所化,难怪三番几次闹出那等见不得人之事来,你若是再要保她,就是将整个战府推入险境!” “母亲,原以为您是菩萨心肠,却原来您这菩萨心肠也不过如此。今日谁敢动她,就死。”战青城站在床边,一拂衣袍将苏凤锦床帐上的帘子甩了下来,顿时苏凤锦便被遮得严严实实。 老夫人指着战青城,狠狠的点了点头:“好!真是我的好儿子!今日你若执意要保她,我就死在你面前!” 老夫人忽的掏出了匕首,一双凤目瞪向战青城,那匕首贴着老夫人的颈,稍稍一碰便见了血,兰馨在一旁急得不知所措:“母亲,母亲您千万别想不开啊,爷这些年来得母亲含辛茹苦才养大,岂会不知母恩呐,您先将匕首放下来,有话好说啊母亲。” “把那妖孽带走!”老夫人死死的握着匕首,低声轻喝,康福只得领了人走到那床边,帐子复又重新打开,康福伸手去碰苏凤锦的手,被战青城狠狠的抓住,那力道大得好康福只觉手骨头都要碎了,他白着一张且向战青城求饶:“爷,奴才也是……也是无奈啊。” “战青城!你不要忘了,你战家的子孙,身上肩负着整个战家!还是你想我死在你面前!” 苏凤锦忽的咳嗽了两声,战青城忙将康福推开,朝苏凤锦道:“你醒了是不是?你醒了是不是?你睁眼,你看看我,看看我!!” 老夫人冷眼瞧着苏凤锦:“把她带走!” “母亲!” 母子两瞬间便站在了对立的位置,众人只觉一个老夫人,又是国公府的嫡小姐,一个战将军,这战火一烧起来,就跟打仗似的,兰馨忙伸了手去夺老夫人手中的匕首,朝老夫人道:“母亲!你不要这样,你小心伤了自已。” “起开!”老夫人一伸手将兰馨推开,谁料兰馨被那匕首划伤了,手掌上划出了好大的一个口子,老夫人面色一惊,朝雅竹吩咐道:“这东屋原是正妻所居,如今倒成了诡异之所,雅竹,你快送少奶奶回房,请个大夫给她好生瞧瞧。” 雅竹扫了眼床上躺着的人,垂眸应下,领了兰馨便出了东屋。 东屋外头雪已经停了,冰冷的风雪从门外头吹入,让人产生一种阴冷的错觉。 第029章 独爱美人 战青城双拳紧握,挡在苏凤锦的床前,陷入了两难之地。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战青城冷冷的扫了眼那道士:“你家道观奉的是谁?” “自是慈航道人与玉帝天尊。”他朝战青城拱手作揖,那高而瘦的身与战青城的高大相较起来,虽是不堪一击,却又有几分半仙半魔的气质,约是经文念得多了的缘故,身上带着满身的香火气息,笑态稳沉。 战青城呵了一声:“你欲待她如何?” “此妇乃蛇妖所化,平日里最喜魅惑男色而吸食精气修行,此蛇妖已然……” “你可知,妖言祸众按照本朝律例该当如何?”战青城缓步上前,逼视这瘦骨嶙峋的道士。 这道士倒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当即稳了下来,朝战青城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天地万物皆有灵性、邪性、魔性、妖性,将军待这妖孽情深贫道可是理解,只是这妖孽却是断断留不得,还望将军海涵。” 老夫人一拂手,那康福便一窝蜂的涌了上来,七手八脚的将苏凤锦抬了起来匆匆走了出去,挽珠扑了上去与他们争执,被康福一记砍晕在地,春芽扶着挽珠退了两步,笑嘻嘻的朝康福道:“咱们都是做奴才的,这主子犯的事,咱们奴才也管不了不是,康总管还是饶了她吧,她也不过是护主心切。” 康福暗中朝着春芽的手摸了一把收了回去。 战青城凝着苏凤锦被扔进那冰冷的铁笼子里,笼门咔嚓一声上了锁,一道士将钥匙递给老夫人,老夫人欲取钥匙却被战青城手快了一步,顿时冷一张脸:“青城!你如此包庇于她,难道真的想让母亲死在你面前吗!” 战青城的手松了松,老夫人抽走了他手中的钥匙,领了一群人便要出门,战青城忽的道:“母亲可知,有些人若是被伤害,无论过了多长的岁月,有些伤依旧不会愈合,你这般待她,你她日若有悔意,却也是无用。” “我看人向来很准!对那妖孽亦无须有甚悔意一说!带走。”老夫人在檀梅与织玉的搀扶下出了东屋,一路浩浩荡荡的朝着那花园而去,那祭坛便设在了花园里,他们将装了苏凤锦的那个大铁笼子抬到了八卦祭台之上,祭台足有丈余高,冷风萧瑟里她躺在那铁笼里冻得直发抖。 战青城站在人群外头,远远的瞧着那躺在笼中的苏凤锦,双拳紧握,默了好一会儿,终是转身离去。 待到夜里夜色略深些的时候这祭台子上点了篝火将苏凤锦围了起来,苏凤锦倒也就不觉得冷了,挽珠与芳姨火急火燎的跑到花园假山后头瞧着,芳姨怕她冲动便死死拽着她,就着已经新出的月儿小声道:“如今那道士定是受了什么人的恩惠才会这般坑害她,你可万不能冲动,否则就中了那歹人的计了!” 挽珠只觉得背后发凉,整个人泪流满面,哭得双眼红肿憔悴不堪:“那……那怎么办,芳姨,我家小姐向来本分,绝不是什么蛇妖啊,芳姨,要不然,要不然……咱们去求求爷吧,爷待小姐那么好……” 芳姨长长的叹了叹气,嘴里的暖气吐出来碰着冰冷的空气,瞬间便化作雾色转而消散不见:“老夫人以死相逼,爷最是孝顺,先前能为东屋奶奶与老夫人那般争执已是难得,如今又岂会再冒险,这女人便是再宠爱,也断没有自家母亲重要啊!更何况咱们奶奶又是这么一个脾气,这许久了也不曾与爷……罢了罢了,你也别哭了,咱们再去老夫人那边打探打探。” 挽珠愤愤的抹了一把眼泪摇了摇头:“我不走,我就在这儿守着小姐!” 芳姨见实在劝不动,便只得叮嘱她不要轻举妄动,千万要忍住才好。 天色渐渐透亮,那做法事可是要做上七日的,挽珠在这侧山后头呆了三日了,饿了便吃一个芳姨偷偷送来的馒头,渴了便抓一把雪塞嘴里,然后泪眼婆娑的继续瞧着。 第三日那躺在祭台上那笼子里的苏凤锦终于醒了,她微微睁眼,便见不过处满眼泪痕的挽珠,因着她实在没有力气,所以只嗫嚅着干裂的嘴唇,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远处战青城搂着怀里的几个美人远远的走来,他姿态轻佻,胸膛裸露,现出了一片结实的腹肌,苏凤锦躺在高台上,瞧着战青城,战青城余光落在她身上,不曾想她已经醒了,身旁的美人扒在战青城的身旁笑问:“哎呀将军,那边是做什么?怎的有人躺在那高台上,吓了奴家一跳呢,瞧那人一双眼空洞的跟鬼似的……” 战青城挑起美人的下巴,轻笑道:“原不过是府中的妖孽,前几日请旨今上也已经同意七日之后烧死这妖孽以平府中邪气。既是个邪物,你就莫要靠近了,当心沾染上。” 美人当即吓得往战青城的怀里钻着,声音娇软似小奶猫儿一般:“讨厌,尽会吓奴家。” 战青城转身便将美人按在柱子上,柱子挡了苏凤锦的视线,可是映在她眼中却只觉格外的不堪入目,想来,那日沉在镜湖里,原是她看错了。战青城这般恨她,只想着将她玩弄于鼓掌,令她生不如死,又如何会去救她。所有的温柔,原都不过是个假像,如今的战青城,或许才是真正的战青城罢。 待战青城松开美人,余光再撇向苏凤锦时,却见苏凤锦闭了眼,一颗心顿时揪了起来,正欲上前,兰馨自另一头缓步朝着那祭台而去,她与祭台上的道士吩咐了几句,便端了吃食一步一步登上祭台。 透过那铁笼的细缝,兰馨蹲在苏凤锦的身旁,担忧的轻问:“你可还好?已经三日了,我给你带了些吃的来,你要撑住,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你定会安然无恙的。” 苏凤锦缓缓睁眼嗫嚅着干燥的唇角,兰馨忙朝身旁的海棠道:“水。” 海棠倒了水递予兰馨却发现碗大了,后来只得换了酒杯,装了一杯水予她,苏凤锦渴极了,连着喝了好几杯,才哑着嗓音问:“我为什么还活着?” 兰馨掰了些馒头喂她,满眼忧色:“你原是浸湖了,后来又闻道士说你是妖孽,故而将你绑来了这里,道是做七日法事之后便要火祭以此来除府中邪气,我求了爷许久,只是爷最近开始与美人……不过你放心,我定会想法子的。” 第030章 笼里笼外 苏凤锦双眸空洞的瞧着那阴沉灰败的天空,平静的面容里透着等待死亡的绝望之色,兰馨望了眼身旁的海棠,复又朝苏凤锦道:“你也莫要灰心,爷原也不是那般绝情之人,定会想法子的。” 见苏凤锦呆呆的躺着,也不说话,不似她心中所想那般渴求于她,顿时便觉无趣:“姐姐,就算你不为自已着想,你也要想想苏府啊,前几日回府的时候听闻我爹说,苏大公子在户部丢失了好大一笔银钱,如今今上正找他算帐呢,人都已经下了狱了,若是再查不出,怕是整个苏府都保不住了。” 苏凤锦眼珠子这才转了转,抿了唇哑着嗓音道:“大哥他……少奶奶,求求你,你帮帮大哥吧,你的大恩来世我便是当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 兰馨按着她激动得要做起的身躯,一脸担忧:“这案子原是刑部尚书在审,我爹与刑部尚书各居一职,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但是爷不一样,爷也那刑部尚书原也是多年旧友,若是爷愿意出面,那就不一样了。” 苏凤锦无力的躺着,猛的想起当初父亲将她打个半死送入将军府之前,她大哥送了她出嫁。大哥原也是在她与赵阮诚成亲的时候送过一次的,那时候大哥亦不过初初会试,将为数不多的私房钱都充作了她的嫁妆,这么些年,大哥待亦有过颇多照顾,虽多是瞒着后娘的,但那心却是真真的。 战青城搂了怀中美人登上了这祭台,兰馨忙退开位置让予战青城,神色担忧的低声道:“爷,我原是来瞧瞧她,并无旁的意思。” 战青城蹲下身来,一只手抬着苏凤锦的下巴,那略高的温度热得他心头一颤,他冷笑:“听那道士说,你是蛇妖所化,呵,本将军征战这么多年,却从未见过什么妖孽,你倒是有趣。” 苏凤锦的目光空洞而灰白,她的唇已经裂了皮,偶尔动一动唇,那皮蹭下来便渗出了血来:“求求你,你救救大哥吧,我死不足惜,只是大哥他……” “呵,你自已都自身难保,倒还有心思顾及旁人。”战青城收了手,玩味的瞧着狼狈不堪的她,双手笼进衣袖子里,微微收紧。 苏凤锦只见战青城面色薄红,胸膛外还沾了些脂粉色,颈边留了几个红色的唇印,瞧着万分旖旎,艳色非常,他身上的脂粉香混合着一股子古怪的药香,再观他身旁的美人,也不知这几日他是不是纵欢过度,所以面容略显憔悴。 “战青城,我求求你,你救救大哥吧,救救他,他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前程……”苏凤锦颤抖着伸手去扯他那纹有玉兰样式的衣袖子,战青城复又捏着她的脸,冷笑:“你拿什么来求我?嗯?” “我……” “啧,既要我救你大哥,那你不妨将卖身契签一签,如何?”他挑了挑眉从衣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那纸上的字写得极小,苏凤锦也看不清楚,她咬着唇,只觉这战青城当真是恨极了她,连她倒死,都不愿放过她。 在当下,有一个说法,若是那人将死之前与生人签订了卖身契,那么那人便暂时不会去奈何桥,而是会一直被那契约者锁在身边,直到契约者亡故,方能一同前往奈何桥,而唯一不好的,据说若是在契约之后契约者的运数不顺,便会请道士祭法,届时苏凤锦便当灰飞烟灭永不超生,虽有许多夫妻如此,可是后来多数都 因无法忍受恶运而选择祭法。当然,这些亦不过是传闻,苏凤锦也曾瞧见父亲那日让她母亲签了那契约,再往后她便也不知了。 “好,我签。”苏凤锦话音初落,战青城忽的笑了,他将自已的拇指搁嘴边咬了一口,再将血抹到了苏凤锦的大拇指上,重重的将她的指纹印在了那一份字体极小的卖身契上,随即迅速将契约收了。 “那我大哥……”苏凤锦嗫嚅着干燥的唇,目光焦急的凝着战青城。 战青城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瞧着她:“看我哪日心情好了,自会求今上留他一命,不过,你若是死了,那苏家与我也就没有干系了。” 苏凤锦紧握着拳头,瞪着战青城,声音嘶哑颓败:“战青城,你答应过我,你答应过我的,我都签了字了,你怎可欺我!” “我说过,我要让你活着,让你生不如死的活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可没说让你死。啧,瞧瞧你这模样,当真是让人倒尽了胃口,美人,咱们走。”他随手勾过一个衣着外露的美人,那手在美人的胸口搁着,青天白日的,甚是不雅。 苏凤锦撑着身子坐在笼子里,远远的瞧着战青城离开。 兰馨站在祭台上,远远的瞧着那道高大的身影。 战青城与美人在花园里游闹,不多时便又来了几个公子哥儿,他们聚在一起,品酒吃肉赏美人,欢声笑语接连不断,兰馨只觉得分外难堪。战青城便是要找那红袖楼的女子,也不愿意将心思放在她的身上么。 苏凤锦垂眸,瞧着自个拇指上的那个血印子发呆,一时不知想些什么,有道士前来,将篝火点得大了些,又朝兰馨讼了声道号,请兰馨离开了。 透过篝火与灯光,苏凤锦靠着铁笼子,远远的瞧着那楼了美人在软塌上斯混的战青城,那亭外的帘纱随风拂动,冰冷的天气被亭中的篝火与淫糜的气氛所消除,她瞧着那美人伏在战青城的胸口取悦他,瞧着那些公子哥恭恭敬敬笑得失了风雅与儒生之气的模样,亭中的一切显得失礼而荒唐。 她蜷缩在笼子里,只觉头晕目眩昏昏沉沉,躲在假山后头的挽珠不敢出去,只得捡了小石子去砸那铁笼子,奈何祭台太高了,挽珠也是几日几夜的不曾休息好,如今哪里有什么力气。 就在她求助无门时,春芽从假山后头冒了出来,夺了她手里的石头讥笑道:“真是有多笨的主子就有多蠢的丫鬟,这么小的一个石子儿,手一捏就成灰了,你还指望它能砸到那笨主子那里去不成?” 挽珠又急又气:“关你什么事!小姐在这儿三天了,也不见你来这里露个面,眼下来做什么,你安的什么心!” 第032章 药也性也 安吉拿了干净的衣服进来,朝战青城低声道:“爷,状元爷那边,奴才已经查出来了,状元爷想来也是食了那丹药,后来……后来在府中药性发作,那丫鬟也不知怎的,第二日就死了,状元爷怕是自责难过,所以才呆在府中守着那棺椁。老夫人那药奴才已经差人换过来了,不知里面放的什么,香味倒是甚浓,爷若是入了宫,还是请张太医看看的好。” 战青城微微闭眼,声音略带撕哑:“她如何?” “奴才已经将人悄悄送去张太医府上了,张太医原是国医圣手,奴才安排了好些人暗中守着,想来不会有事的。”安吉关了窗,隔绝了冰冷的风,眼下还未开春,再这般冻下去,还不知道会伤成什么样子呢。 “下去吧。”战青城靠着冰冷的池边,略深的肤色泛起微微的薄红,水波在他的身上微微荡恙。 那门忽的开了,苏凤锦着了一套素白的长裙,一头墨发披在身后,耳边戴着那一对玉琉璃的耳环,步伐轻移,巧妙如莲,她缓步下了水,来到战青城的身旁,素手轻轻抚过他的脸庞,那身上淡淡的香味在他的鼻尖萦绕,她坐在战青城的身上,一双杏眸里泛着柔情万千,手一点点从脖子滑到胸口,再一点点往下…… 这是一个旖旎的梦,他忽的过来却只见一池冷水微微的荡漾,波纹一圈圈的打出去再打回来。 约莫天亮的时候,安吉推门复又走了进来,见战青城还泡着,忙急道:“爷,您这都泡了一晚上了,再泡下去怕是会出事啊。” 战青城起了身,面色上的潮红已经退去了不少,安吉替他擦着身,一边道:“那花园里那条蟒蛇在老夫人的眼皮子底下烧死了,怕是连那道士也不曾想过为何那蟒蛇会奄奄一息。” 战青城着的是一套上朝的衣服,待出了战府入得宫,战青城先去了太医院,后才去了皇帝的御书房。 御书房中皇帝正与那所谓的云天观知观谈经论道,那知观见战青城来了,忙起身笑问:“听门下弟子说战府近来生有妖孽,不知如今妖孽可除?” 战青城却只朝皇帝道:“皇上,臣有要事启奏,还请知观先退下。” 皇帝摆了摆手,笑盈盈的道:“无妨,国师不是旁人,战爱卿胆说无妨。” 战青城只得将东西递上前来,朝皇帝道:“皇上,臣要奏之事,便是天云观,假借道观之名谋财害命,陷害无辜,妖言祸众!那所谓的丹药,更是毒中之毒……” “战爱卿!你的意思是说朕识人不明?还是在质疑朕要千秋万岁的决定!”皇帝已经年迈了,他急需要一颗所谓的续命之药来让他达到千秋万岁的目地,而如今,战青城这般贸然指责,皇帝甚是不悦,一个没有兵权的将军,纵有忠心,对于皇帝而言,也没有什么可受其威胁的。 战青城垂眸:“臣不敢,此药臣亲自试过,是否有他用,皇上只须请张太医来一验便知。” 天云观知观面不改色,朝战青城道:“老道确是终南山修行之人,今得圣上所用,本是福,却不曾想今日却成一祸,长安城中诸多百姓皆为信徒,又岂能作假?只是贫道观将军印堂发黑,想来是府中之事尚未过去……” “皇上,您服用丹药的时间到了。”一个小道士端了药进来,恭敬的站在一旁。 皇帝坐于龙椅上,大殿忽的静了下来,这天云观的知观客角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他紧握着手中的拂尘,保持着该有镇定。 战青城立于大殿之上,朝皇帝沉声道:“此事关于万民,臣与几位友人也一同试过,还望皇上彻查。” “那就宣张太医过来,验。” 天云观知观拂了拂尘朝皇帝道:“皇上,贫道乃是天外之人,此天外之物,又岂是此等凡人能够验明?如若皇上不信,那贫道自当回终南山再不出山便是。” 一时皇帝两面为难,只得朝战青城道:“你既指证此事,可有证据。” 战青城将那颗丹药取了出来,公公接了那丹药递至皇帝跟前,皇帝一闻惊道:“这便是朕日日服用的丹药,爱卿如何得之?” “近来母亲请了道士,此丹药便是道士赠予母亲之物,而此物臣曾予张太医看过,里面有麝香,夹竹桃等剧毒之物,更有催、情之效,能短暂性将人身体变好,可是若是一朝不用,便又会让迅速钻进行情、欲中不可自拔,还望皇上三思。” 皇帝扫了眼一旁面色发白的道士,一拍桌子,沉冷的声音将众人吓得了一地:“查!!” 大殿里一片寂静,张太医提着药箱子走了进来,跪在地上,朝皇帝恭敬道:“启禀皇上,此物与民间花阁里面的药并无二致,只是里面掺杂了大量的水银与花、药之香,所以将花阁的合欢散揉作了丹药的样子。” 皇帝正欲说话呢,外成突然传来了宫人的禀报:“皇上,丹药不可服食啊皇上,那试药的小秋子已经死了,七窍流血,死状甚是惨烈!” 皇帝大发雷霆,桌子上的东西扫了个干净,当即便将天云观的知观即刻处死,派了御林军与巡防营大面积的搜寻那些同党道人。 二皇子跪在御书房外头,替一些无辜的道士请命,被皇帝嘲讽他心如妇人,一顿好打之后便命人抬回了二皇子的府坻里。 战青城负责行刑,他站在那知观身旁,笑盈盈的拍了拍他的衣襟,轻笑:“本将军沙场征战数年,死在本将军枪下的人不计其数,可本将军偏偏不信这生死轮回一说。” 天云观知观瞪着战青城:“不可能,那本就是延绵寿命之丹药,怎么可能是毒物!” 战青城负手瞧着他,眸底透着冷笑:“那么,那药你可用过?” “我本修道,为何要用!”他头发散乱,面容仿佛一瞬间便苍老了十岁,那仙风道骨的模样硬生生被消磨成了狼狈。 “那本将军便赠你尝尝。”战青城挥了挥手,安吉端了一盒子药塞了数十颗进行这知观的嘴里,知观不断的挣扎,结果胸口露出了一个月牙形的印记来,天云观知观吃了那丹药之后便开始抽搐,他瞪着战青城,那双眸子里布满了仇恨的目光,与曾经战场上战败者的目光极其相似。 第033章 死而复生 战青城垂眸,瞧着那印记,扯了扯唇角,确认他已经死亡后朝安吉道了句回府。 安吉领了战青城一路去了张府,张太医派了人好生的照顾着,苏凤锦躺在床上,面色已经好了许多,手也不似先前那般忽冷忽热。 战青城坐在床边,忽的笑了:“别装了。” 苏凤锦只得睁眼,目光懦弱的低了头咬着唇闷不吭声。 张太医的屋子里置了碳火,烧得红旺,所以苏凤锦倒也不觉得冷,只是战青城在,总让她很惶恐不安。 战青城忽的站起身,朝她道:“我来带你回去。” “将军,你为什么那么恨我。”苏凤锦嘶哑着一把嗓音,音色里透着些许绝望。 战青城伸出的手僵了僵,扯了唇角苦笑,原来他的一切在她的眼中看来,都不过是一个恨字。 “我不过是与如玉长得有几分相似,这不是我能掌控的,你若是不喜欢,我大可毁了这张脸,你放过我吧。我不过是一个弃妇,哪里值得将军这般费心折辱。”她颤抖着伸手去扯战青城的衣袍,战青城低头瞧着她血迹斑斑的手指,微微皱眉。 苏凤锦忙将手收了回来,咬着唇,不敢说话。 战青城一拂衣袍,朝安吉道:“将她给我抬回去。” 安吉瞧着那气息还微弱的苏凤锦,估计这身上的伤还不曾好呢,这……这怎么抬?可再去寻战青城的时候人已经跑远了,安吉只得唤了几个人进来,一群大老们爷面面相觑,这……抬将军夫人这是要怎么个抬法啊?万一要是碰了不该碰的地方,那将军不得削了他们! 最后安吉大手一挥:“抬床!” 待张太医回来的时候就瞧见这一伙人将他家的床都抬了出来,眼看就要出府了,将张太医吓得不轻:“你们这是强盗的行为啊!抢什么不好,非得抢我的药床!这可是用了几百种药材浸泡出来的药床!!!都给我放下!!” 安吉一听,乐了,难怪自家爷要让他抬回去,原来抬的是这有名的药床,当即便吩咐了一群人这么浩浩荡荡的招摇过了市,直奔将军府而去,张太医站在府坻门口气得直跺脚,这天杀的,一个将军怎的跟土匪似的! 苏凤锦躺在床上,被他们一路抬着就这么回了将军府,外头抓道士的事情正闹得沸沸扬扬的,府中的道士都在老夫人的庇护下逃过一劫,这会儿正在那老夫人的院中饮着茶呢,外头的人前来禀报,说是将军回来了,还抬了一张好大的床朝着东屋去了。 老夫人一听东屋这两字便气不打一处来,当即请了道长便风风火火的前往东屋而去,谁料半道上道长说是要带东西,老夫人便先行去了东屋,东屋那张大床已经抬进了内室,挽珠正跪在内室里烧纸钱,结果一抹眼泪就见外头的人抬了床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你们做什么!我家小姐都已经……小……小姐?”挽珠冲到床边去拽人,结果却瞧见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苏凤锦,苏凤锦这回算是又出了名了,先前被休弃后嫁予将军,如今又被将军差人从张太医的府里连人带床抬了出来,啧,不知是受得什么样的重伤呢。 安吉将挽珠拉到一旁,小声道:“爷眼下心情正不好呢,你可别哭了。” “小……姐她怎么,怎么变成蛇啊?我亲眼看见那蛇烧死了的。”挽珠个呆头呆脑的丫头瞧着正在移床的家丁有些懵。 安吉顿时哭笑不得:“原是爷的计谋罢了,没想到你这贴身的丫鬟都当了真。” 战青城冷着一张脸走了进来,将挽珠吓得不轻,她顿时噤了声,眼巴巴的瞧着战青城来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自个儿想近前去瞧瞧小姐,却被安吉一把拖了出去。 整个东屋一片素稿,芳姨也着了灰白的衣袍,手里还捧着一篮子纸钱,瞧见关了门的安吉与站外头的挽珠,有些诧异:“这是怎么了?安总管也在呢。” 安吉瞧着那纸钱笑嘻嘻的道:“你倒是还信少奶奶能收到这些东西。” 芳姨提着篮子叹了叹气:“谁说不信呢。” 安吉理了理衣袍,扫了眼身旁哭得抽抽噎噎的挽珠,只觉这主仆两当真是无二致,都是同样的软弱可欺,也难怪了那西屋的想出这么个法子来坑害她,只是,她这命倒是挺长的,这般折腾还好好的活着呢。 “芳姨,爷可在里头呢。”安吉将来的人都挡在了门口,想着也是为战青城争取些时间,毕竟自家爷都做到这个地步了,若不是为了苏凤锦,也不必去亲自试那些药,如今虽得今上的赏赐,可到底搁在心尖上的人还是伤得不轻不是。 芳姨诧异了半响,合了手掌忙道:“谢天谢地,可算是活着。” 安吉只觉奇怪:“这丫头都信了那少奶奶是蛇妖所化,你不信?” “少奶奶若当真是蛇妖所化,那可就忒好了,必定日日缠着爷才是,哪能像以前那般,冷冷淡淡的跟个木头似的!”芳姨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那外头老夫人走在前头,一群人复又浩浩荡荡的跟了进来,安吉笑盈盈的领了挽珠与芳姨行了礼。 老夫人这才道:“把门打开。” 挽珠跪在门口,摇了摇头,红肿着一双眼朝老夫人哀求:“老夫人,求求你了,我家小姐不是什么妖孽,她……” “我说怎的府中乌烟瘴气,原是那妖孽还不曾除尽!康福,你速去请道长来,今日便要收了这妖孽才好!”老夫人拂衣抬步上前,挽珠挡在门口,低着头,老夫人直接从她身旁=擦身而过推开门便见那写着苏凤锦三个字的牌匾,以及那些个白色绸缎,顿时又觉气血翻涌。 雅竹扶了她,小声安慰:“不过是些假东西,老夫人还是去里屋吧。” 挽珠欲再拦人,被芳姨挡了下来:“婆婆的这一关总是要关的,你这般闹下去,只怕会失了少奶奶的颜面,让老夫人对少奶奶更是低瞧几分,日后凡事都要忍着,不可张扬。” 挽珠点了点头,这才跟着芳姨入了里屋,苏凤锦浑身都束着绷带,她坐在床上,低着头在绣荷包,见老夫人来了,心里一慌便扎了手,顿时小血珠便冒了出来。 第034章 真假难辨 战青城扫了眼她的手,只觉心口狠狠的缩了缩,他连按指印都合不得让她流血,没想到一银针却将她给弄伤了。在这战府里,苏凤锦似乎格外的容易受伤,好像还是打从他来到东屋之后开始的。 “母亲可知,包庇朝廷要犯是何罪?”战青城起身,朝老夫人微微作揖。 老夫人指着苏凤锦质问:“这妖孽为何还在此!想来便是那日火祭之时教她逃了如今又来勾、引于你是不是!青城,你是母亲生的,母亲如何不为你担心,你好好想想,她被锁进笼子里那几日,你人不人鬼不鬼的像什么样子!战家祖宗几百年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 苏凤锦坐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咬着唇,垂眸顺目一声不吭,安静得就像个破布娃娃,战青城想,或许这个人已经只剩下一个壳子了,要不然,又如何会这般空洞灰败的瞧着那绣得栩栩如生的一对鸳鸯。 兰馨匆匆跑了进来,瞧见苏凤锦俨然吓了一跳,站在老夫人的身后,小声问:“这……这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拍了拍兰馨的手,语气温了不少:“不过是个妖孽,你身体有恙就不要来这污秽之地了。” “母亲,先前我见康总管去请道士,可我身旁的海棠采办了东西回来时却见几个道士从后门走了,听红豆说这边出了事,这才赶来瞧瞧,母亲,海棠在外头瞧了布告了,说是那些个道士假用假药谋害皇上,那药本也不是灵丹而是毒药,如今那道观都被查封了,所有的道士都被押去城外问斩,死了好几百人呢,想来,这妖孽一事,也当是假的吧。” 兰馨扶着老夫人,语气温婉贤德,那双眸子盈盈脉脉似一汪春水,让人瞧了便是打心眼里的喜欢,老夫人面带犹豫望向战青城:“你今日入宫,便是因着此事?” “母亲可知,为何那笼中会出现一条蟒蛇?”战青城站起身,有意无意的挡在苏凤锦的身前。 兰馨一拍手,恍然大悟般朝战青城道:“定是那小道士在锁笼子的时候拓印了钥匙!那祭台虽高,可是中间却有个极大的空间,若是移开木板将人换作蛇,也不是不可能!将军,兰馨说的可对?” 战青城挑了挑眉,对兰馨倒是刮目相看了几分:“母亲可知,那些道士为何偏要在长安城中大肆宣扬,又可知那日夜里御剑飞行是由何而来?” 兰馨疑惑的摇了摇头:“那日那些道士御剑飞行的时候,剑上似乎有莹光,瞧着当真是宛如仙人一般。” 老夫人只透过战青城衣袍的间隙冷冷的瞧着那坐在床上低着头的苏凤锦,总觉得这苏凤锦便是个祸害,先前在赵府的时候便如此不守妇道,如今嫁入了将军府,又如何会更改她的本性! “这么说来,那道观,原是假的?那……”老夫人心里头微软了软,想起那日她被一顿好打,又沉了湖半死不活还因着那妖孽一事而闹得沸沸扬扬,又觉确是过份了些,只是老夫人曾经乃是国公府的嫡女,自幼荣华权贵,哪里会这道歉二字。 战青城点了点头,忽的道:“天色不早了,母亲回去早些歇着吧。这府中之事,交给兰馨来管着就是。” 兰馨顿时满心欢喜,半福身朝战青城道:“多谢爷,兰馨定当竭尽全力将战府照顾妥当。” 战青城点了点头:“嗯,近来新年初过,府中事宜交予你,我也放心。” “是。” 老夫人拍了拍兰馨的手,瞧着好得跟一对母女似的:“青城,我观兰馨院中的桃花都开了,你今夜去那里瞧瞧,顺便替我摘几束插到屏子里去。” “是,母亲。母亲慢走。”战青城将老夫人送到了门口,远远的瞧着那两人离开了。 老夫人跟鬼追似的出了东屋,手搁在雅竹的手上,面露狐疑:“那般大的一个天云观,前些日子还是观中香火鼎盛出入华车宝马的,这……这怎么一转眼就成了谋害皇上了!当真是……唉,作孽啊!这东屋……罢了。” 这些个繁华荣耀转眼云烟的事儿,她这些年也见了不少了,只是到底是亏欠了那东屋的那个了。 织玉扶着老夫人另一只手,嚷嚷道:“您可是这府中的老夫人,战府里谁敢对您说一个不字,那东屋那个,原也是她自已活该,想来也是招惹了些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所以那道士才会说那东屋有妖孽,干老夫人什么事儿,老夫人您可千万别多想了,那都是她自已作的孽,您呐,就安安心心的在府中颐养天年就是了,幸好那丹药还不曾吃呢,若是吃了,指不定会不会变成毒药呢。” 老夫人欣慰的拍了拍织玉的手:“你这丫头,就你嘴甜,今夜若是爷去了西屋,你就替我将那壶梨花酿送过去,他们父母两当年,可是最喜欢我酿的那酒了,如今十几年不曾酿过,也就独剩下那一小坛子了。” 老夫人其实并不老,只是近来失去了丈夫与两个儿子,这心便跟着老了,尤其是老将军撑着最后一口气回来见她时,她一夜头发便花白了,临了时,那战老将军还与战夫人签了那卖身契。 老夫人回了院子里便挥退了众人,她颤抖着手从那小绣袋里掏出一半截断袍,原本洁白如雪的断袍已经被岁月染成了黄色,那袍上以血写着一行行字迹已经变得模糊,老夫人紧紧的握着那一截断袍,长长的叹了叹气:“夫君,如今这个战家,如何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了啊,你可还在?” 回应她的,只有窗外那随风响动的风铃,老夫人面容却瞬间欣喜了,紧握着断袖上的卖身契,满眼笑意:“我就知道,你还在,还在的,我还未走,你怎会于我先走,再等等,等到我替你抱了金孙,就好了。” 雅竹站在外头,朝这不断伸长了脖子瞧里面瞅的织玉小声道:“老夫人既要我们外头候着,你就不要看了不该看的。” 织玉甚是讨厌雅竹,明面儿上却还带着笑,装作懵懂不知的问:“这是为何?老夫人一人在里面呢,我也是怕老夫人会出事,所以才要防着些。” 雅竹挡在门口,朝织玉淡道:“我等即是奴才,就只需做好份内之事,旁的,勿视勿闻勿传。” 第035章 原也不是恨 东屋里头总算是静下来了,碳盆在室内散发着暖意,床头的烛台子外头罩着一层浅黄的灯罩,衬得整个内室甚是温馨,苏凤锦垂眸,瞧着手里的那绣得栩栩如生的一对鸳鸯,面色苍白缄默不语,她披着发,柔顺的坐着,透着一股子极其浅淡的梳理,战青城想,若不是他死不要脸,此时怕是要被她这冷冰冰的态度给赶出去了。 外头的芳姨拽着几个丫鬟不让她们进去叨扰,春芽站在门口冻得直哈气:“如今若是她再蠢得不知把握,哪天死了也是活该!” 芳姨瞧着春芽摇了摇头,拍了拍她的手小声轻斥:“说的什么胡话,你瞧着如今爷不是好好呆在东屋吗?过去的事情老夫人断是不会再提起了,只可惜了奶奶,受了这般的委屈。” 挽珠站在门口只欣喜万分,那眼泪也算是止了,瞪着春芽,闹个人倒是难得的没有闹起来。 寒风料峭的春寒还未至,大年初初过去,长安城的一切都在按班就班的开始忙碌了起来,战青城一日里有大半时间是呆在东屋的,只是东屋的那位却是不同他说话,他倒也乐得自在,没脸没皮的在苏凤锦的跟前蹭着,但凡是上药喂药这等事情,战青城亦是一力亲自动手,坚决不会假手于他人,于他这在眼前飘了五六天的架势,苏凤锦终于受不住了,她裹着白狐披风,瞧着床边正在吹药的战青城,忽的问:“将军,你的脸皮是不是特别厚?” 战青城愣了愣,忽的欣喜开:“夫人愿意同我说话了?前些日子我还以为是那些破事闹得太狠将夫人吓成哑巴了。” 苏凤锦正在绣着荷包的收尾工程,听言抬头清冷的瞧着他:“是哑巴才好,就用不着同你说话。” 战青城却是笑了,笑得贼兮兮的:“那可不好,你若是哑巴了,岂不是少了许多闺房之趣?” “臭不要脸!你走,我用不着你在这里假惺惺,走!”苏凤锦夺了他手里的药开始赶人。 战青城坐在床边,怕她将药洒了,只得起身,赖皮一般笑盈盈的道:“我在战场混迹这么多年,别的薄得很,却独独这层皮是厚实的,夫人可要摸摸?” “滚!!!”苏凤锦抄了手中收尾的烟青色绣鸳鸯的荷砸在他的面门上,战青城不怒,只是笑盈盈的,珍宝般拿着那苛包。 “夫人爱夫心切,却也不必挑灯夜绣,这荷包我先收着,明日来见你再将荷包予你绣,否则,怕是要伤了夫人的眼了。” 苏凤锦不知道战青城又是搭错了哪根筋,只觉这人笑起来的模样甚是好看。其实战青城生得不差,加之身世显赫,又军功累累,身形高大,他着了一套广袖长衫不说话的时候倒是极像权贵世家公子哥的,可若是说起话来,这几日总能将苏凤锦逼成内伤。 “你走,你不要再来了!我已经大好了。”苏凤锦捧着药,那药还微烫,指尖摸着碗,那股子的烫意就这般传进了她的心里,她是决计不会让自己再那么蠢的陷进去的,她已经没有声誉了,不想到最后连同性命也一齐丢掉,浸湖也好,关在笼子里也好,那些日子当真是太痛苦了,比她在苏府里呆了这么多年还要痛苦,直到再次躺在这里,苏凤锦越发觉得,这苏府不是兵贵府地,而是一个地狱,一个十八层地狱,尤其是战青城踏入这个屋子的时候 ,他更像是索命的阎罗,让苏凤锦惶恐不安。 战青城站在床边,任着苏凤锦骂,待她骂得累了才道:“你自是放心,这些话我是不会放在心上,你如今在我的身边呆的时候还少,时日长了自然会知道,锦儿,在这长安城中,若是没有我,或者我将你弃休出门,你会活不下去的。” “活不活得下去,也与你无干,你无须在此假好心!”苏凤锦紧握着拳头,忽的将碗里的药朝着战青城便砸了过去。 战青城顿时被药洒了满身,碗落到了地上,啪的一声碎成了好几瓣,浅桃色的碗就似花一般从枝头落下,纷纷扬扬里碎了,战青城瞧 着她冰冷无情的模样,心忽的疼了疼,如同针扎一般。 他朝着苏凤锦便扑了上去,将苏凤锦压在床、上,炽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颈边,透起几分旖旎的气息:“锦儿,你该乖一些,好好听话。” “你滚开!战青城!如若哪一天你把我逼上了绝路,我就跟你同归于尽!”苏凤锦手里的的发钗死死的抵着战青城的后颈,只要她稍稍一用力,或许她就可以解脱了,这将军府里暗无天日的痛苦日子,是可以结束的。 战青城握着她的手,将手移到了胸口,笑盈盈的道:“是这个位置,锦儿可要记好了,下次不要说出来,直接动手。” 战青城的力道微大了些,那簪子便扎入了战青城的肉里,那结实的胸口贴着苏凤锦的左手,她难以想像,如此坚硬的胸膛被这尖锐 的发簪扎进去时,是一种怎样的疼痛,那血缓缓的渗了出来,苏凤锦猛的松了手,抬脚去踹战青城,慌得破口大骂:“战青城!你有病啊!你滚开,别再来烦我!” 战青城抬着她的下巴,那双幽黑的目光如同黑暗中的一双眼,让苏凤锦浑身战栗,他只道:“你要记着,你是签了契约的,所以生是我的人,死了,也是我的鬼。” “我不是你的人,也不是你的鬼!你压着我了……”最后那一声若有若无的娇唤激得战青城一阵热血沸腾,血气方刚的年纪里哪里 经得起这样的诱惑,又是朝思暮想的人儿,如何能把持得住,当下一只手便沿着里衣探了进去,战青城给她用的都是上好的药,如今身上的伤连疤都不曾留下。 那常年征战的手上带着厚实的茧子,茧子摩擦着苏凤锦那如绸缎一般的肌肤,令战青城有些恍然,他低头细细吻她,却碰到了她的眼泪,在这样寒风料峭的夜里冰冷刺骨。 战青城一时所有的理智都跑了回来,苏凤锦衣衫凌乱的躺在鸳鸯雅绣的棉被间,一头乌黑的发在朦胧的灯盏下泛着微微的暖色光圈,那嫩白得如玉一般的肌肤让战青城想起了前一刻仿佛在抚摸一片云一般的触感来。 第036章 原是不配 她蜷缩在床上,面色苍白似是吓得不轻,一直咬着唇落泪,战青城伸了手将被子盖在她身上,忽的抓了她的手朝着自个儿脸上轻轻拍了一下,苏凤锦吓得眼泪都止了,有些懵。 战青城道:“方才是我失了分寸,锦儿,自你之后我就从来没有过别人,可是男人的需求总是有的,你若是不愿,我不逼你,我忍着就是,你看你打也打了,就别哭了。” 苏凤锦瞧着战青城这副委屈又无奈的模样,只觉一道天雷劈了下来,整个人都惊魂未定。 战青城执了她的手在唇边亲了亲,苏凤锦愤愤的将手拽了回去,冷声道:“将军,算我求求你了,你放过我吧,我不过是个弃妇……” “胡说什么。”战青城面色忽的冷了下来,他发现他越发的不喜欢赵阮诚这个人了!虽拢共只见过那么几面,但是想来日后上下朝的,有些见面总是免不了。 “我与阿诚成亲不过半月余,后来却因着那样的事情被休弃……” 战青城面色阴沉的瞧着她,苏凤锦不怀疑,若是此时苏凤锦手里有把刀,说不定会一刀结果了她,她想,战场撕杀过的人,多是冷血的,他们杀人无数,又如何会知晓人命的可贵。 “够了!赵阮诚休你,那是赵阮诚没有这个福气!你也无须记挂着他,你只须把我放进心里就行了。” 苏凤锦也是个软硬不吃的,她紧着手中的被子,躺在床上沉声道:“你别做梦了!我不会把你放进心里,永远也不会!” 战青城忽的又笑了,笑得春暖花开明媚灿烂,却让苏凤锦很不安。 他道:“永远不会也晚了,你不要忘记你签过的东西,如今你大哥还在牢里呆着,此案由刑部尚书亲审,锦儿,你便是个冰山,终有一日你也得自己给我化了。” “混蛋!”又用她大哥来威胁他! 苏凤锦终于会骂人了,于战青城而言倒是高兴的,想来苏凤锦在那九吕芝麻官的小府邸里也是学不精什么礼数的,她在他的面前失了那层疏离又显淡薄的礼数,战青城倒是十分高兴:“除了这混蛋,还会骂什么?嗯 ?不如一并骂了我听听?” “你……臭不要脸你,挽珠!挽……”苏凤锦哑着嗓音的一句臭不要脸又将熄了的邪火勾了起来,战青城瞧她小嘴虽饱满却是苍白,心念一动,这当兵的人立即就开始行动。 挽珠慌慌张张的跑进来,结果就见战青城将苏凤锦压在床上亲,当即面色一红,捂了脸:“呀!!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 苏凤锦咬破了战青城的唇,那血腥味在两人的嘴里蔓延,战青城的眸色深了深,捧着她的脸越发的狂猛炽热,苏凤锦被他啃得喘不过气来,战青城这才松开她。 苏凤锦扬手便是一巴掌,气急败坏:“混蛋!滚!滚出去,别来了,滚!” 战青城却是伸手,擦了擦她唇角边还沾了一点血笑得暧昧:“嗯 ,唇色还是不要那般苍白好看些。” 苏凤锦气得差点吐血,上战场的人都这般会耍流氓这般不要脸吗? 战青城毫不在意,细细的将那荷包收进怀里,擦了擦被咬破了的皮,笑得意味深长:“夫人,终有一日你是会同我睡的,眼下天下太平,我有的是时间来等。” “将军,那如玉呢?你这般待我,可有想过如玉?” 果然,提及如玉,战青城的脸色再次沉了下来,他拉了条椅子坐在床边,朝苏凤锦道:“她不一样,你们不可比。” 而在苏凤锦的耳朵里是,你不过就是个弃妇,你有什么资格同她比?一个是真心的,一个是玩弄,自然是没什么可比性的,苏凤锦不想让自己在一个人的眼中这般不堪,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更不想让自己陷进去,她暗自理了理衣袍,蜷缩在被子里,咳了两声,面色越发的苍白。 战青城见她一咳嗽又紧张起来:“你瞧你将那药泼得我一身都是,这些日子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外头的,再去重新端一碗来。” 在外头偷听着的春芽心肝儿抖了抖,吓得差点把茶盏掉地上,芳姨接了一把,朝春芽笑道:“快去吧,这里我伺候着。” 春芽冷哼了哼:“也就她不知好歹敢这般骂爷!呸,忒不知好歹了些!枉费爷待她一片真心!我要在那药里多下些毒才好。” 芳姨只当她玩笑:“说什么胡话,快去吧,那药挽珠还在煎着呢,你只管倒些来就是。” 春芽这才愤愤的走了。 芳姨一见战青城这套上好的灰色长袍被弄出了一大片褐色的药渍当即便取了帕子,一面替战青城擦着一面急道:“哎呦,这是怎么回事?如今这外头正化着雪呢,爷穿的这般单薄,如今泼了药可别风寒才好。” 战青城朝芳姨笑道:“我身体好,不妨事。” “安总管前些日子送了些衣裳过来,爷可要换一套?可别寒气入体才好。”芳姨的心思全在战青城这套泼了药渍的衣服上。 苏凤锦猛的坐了起来:“送的什么衣裳 ,我怎的不知道?” 芳姨白了她一眼:“你见天的躺在床上,谁来也不见,这病病怏怏的能知道什么? 若不是爷常日里来陪着你解闷,我看你能在这床上呆上两天就不错了!” 这是在提醒苏凤锦,莫要不知感恩,哪怕心里是有个委屈,如今折腾了战青城这么多天了,也该收敛收敛了。 可是苏凤锦的心里没有战青城,她只是拒绝着令她觉得厌恶的事情力求自保摆了,难道也有错处吗? 苏凤锦自认是没有错的,只是碍于芳姨在,她便噤了声,瞧着屏风后头芳姨伺候着战青城更了衣,苏凤锦还能瞧见那里屋屏风后头的那个大衣间里收着的衣服,一排是她的,还有一排则战青城的,那深沉的颜色与苏凤锦历来所着的素雅之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搁在一处瞧着,又让人觉得分外的相衬。 战青城的身形高大,从寒梅绣图的屏风后头走出来,但见烟青色的窄袖长袍穿在身上,瞧着少了那征战的杀戮之气,一时温和不少。倒也合他这个将门世家权贵公子的身份。 他朝苏凤锦挑了挑眉,笑得春风满面:“夫人可是觉得为夫比那姓赵的好看千倍万倍?” 苏凤锦只收回目光:“将军,你要点脸行吗?” 第037章 将军不要脸 战青城伸着手转了一圈,朝苏凤锦道:“如何?” 苏凤锦瞧着他腰间佩戴了的那个烟青色的荷包,朝他伸了手:“荷包还没绣完,你快给我,一会儿扯坏了,一钱银子呢!” 战青城将荷包解了下来,骂她没出息:“待你做好了,给你一百两!” 苏凤锦朝他伸手:“那你先付订金。” “我还能少了你的不成?自己拿。”战青城站在床边张开手,让苏凤锦自个儿去取那个已经老旧了的荷包,荷包瘪瘪的,苏凤锦本以为里头没多少钱,谁知道打开倒出来就瞧见了几颗碎银子,还有几张五百两的大银票,难怪这荷包瞧着这般瘪,原是里头装的大份额银票!倒也是,哪家将军出门会带那么一包银子出去的,平白让人瞧了笑话不是。 苏凤锦只拿了最少的一钱银子,然后便将银票塞进荷包里,塞到最后发现还有一张白色的纸,上头白纸黑字,苏凤锦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就被战青城抢走了,只是,苏凤锦好像瞧见了如玉两个字,莫不是写给如玉的情信? 战青城宝贝一般的将那纸叠了起来,收进荷包里,笑话她:“这么多的银票,你怎的拿了个最小的?” 苏凤锦拿着手里已经要收尾的荷包,瞧着战青城只道:“我这荷包是卖予你的,一钱银子就是一银,不会多了去,也不会少了去。你不要有旁的想法。” 那种瞧着干干净净又冷冷清清有傲气还带着些许娇媚色彩的姑娘最是得男人欢心的,男人多半是要求自家妻贤德,却又喜欢那些个扮相妖艳妩媚的美人,苏凤锦其实相处得久了就会发现,她是一个混合体,既有那清冷干净的气质,又不经意间会流露出些许的娇媚来,就像是一只猫儿,猫儿生来便是高傲,偶尔亲近了便又会撒娇,让你爱不释手。 战青城瞧着这衣袍上的花微微皱眉:“这海棠花不好看,你若是得空了,替我做几身衣裳,眼看就要入春了,衣裳都要换季了。” 苏凤锦狐疑的瞧着他,愤愤的擦了擦嘴:“我做衣服都是高价!” 战青城嗤笑,坐了下来摸着她的脑袋笑她傻:“这里可是将军府,最不差的可就是银钱,你开个价就是,像你这般的红颜祸水,区区一个为夫还是养的起的。” 苏凤锦真想掐一把看看他那脸是什么做的,怎这般说不要就不要了。 “二……二两银子一件!一文钱都不能少。”在苏凤锦的心目中,十二文钱就可以买一斤米,一百文钱等同于一钱银子,一百钱才等同于一两,这可够平日里的小老百姓们好久的开销了。 战青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他身后槐树的枝桠影子打在窗户纸上,外头灯盏随风摇曳。 苏凤锦执了帕子猛的又咳嗽了起来,这一次咳得比往常都要厉害些,带了点撕心裂肺的味道,战青城忽的就紧张了起来:“怎的这么多天也不见好!安吉,去请张太医来。” 安吉从外头跑了进来,面带为难:“爷,您上次把人家的药床从府里抬了出来,张太医已经拒绝入府看病好些日子了。” 战青城只觉得有些烦燥,伸手扯了床边搁着的大披风便将苏凤锦裹了起来,苏凤锦吓着了,手忙脚乱的晃:“你干什么!放我咳 ……咳 咳 ……” “去找张纪成,他再不给你看,我就把张府掀了。安吉,拿我令牌去巡防营调三千精兵过来。”一个医人的老头,在战青城的面前还来了脾气了,战青城又急又气。 苏凤锦手在空中乱挥,啪的一声,一巴掌拍在了战青城的脸上,战青城一张脸顿时阴沉了,她也不闹腾了,只可怜巴巴的瞧着他:“我不去,我就呆在这里,哪里也不去……咳 咳 张太医也不容易 ,你……你不要这样。” 安吉暗想,或许苏凤锦还不知道吧,张太医与爷在朝堂上掐了起来,还不是因着苏凤锦怎么这么久还没好这件事情,那张太医只觉得医德这怀疑了,也是个有脾气的,那你另请高明吧,老子不看了!于是便成了这模样。 战青城发现苏凤锦格外的瘦小,他的披风都能将苏凤锦裹上两圈了,即使裹着大披风,在高大的苏凤锦手里,依旧是抱得易如反掌。 “爷,听闻城西的木大夫也是难得的圣手,不妨请木大夫来瞧瞧?”安吉站一旁出主意。 战青城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马上去请。” 苏凤锦复又被战青城塞进了被子里,她咳了好一会儿,猛的发现那手掌心里有些润,低头一看才发现是血,那一股子的血腥味儿这才开始在嘴里蔓延。她暗自将手藏了起来,在那枕头底下擦了擦,心里一片惶恐,她是不是要死了? 那只手被前来送药的春芽瞧得真切,她眯了眯眸子,将药搁在床边,捧了药朝苏凤锦道:“挽珠刚熬好的,有些烫 ,少奶奶注意着些。” 春芽又喵了眼坐在椅子上的战青城,战青城不知在想些什么,整个人瞧着他那个老旧的荷包发着呆,直到苏凤锦要喝药了,他才顺手接过药碗要喂她。 苏凤锦去抢那药碗,被战青城一个眼神瞪了回去:“抢什么抢,日后好了,你求我我都不会喂你。” 苏凤锦指尖轻颤了颤,她想,莫说是喂了,以后怕是连面都见不得了罢。这些日子苏凤锦感觉得到的,她的身上伤口虽然在恢复,可是她这个人却越来越疲惫,越来越累,有时候甚至可以一边咳 着一边睡着,一睡便是一整天。 这么想着,她也就不纠结了,任着战青城喂,战青城虽是战场征战这么多年,可是到底还是透着些他母亲那书香大家门弟的气度与风韵,起码他不说那些混话的时候,安安静静待她的时候是极好的,像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 喝了药过了小半时辰 ,苏凤锦又开始咳,这一次她已经不敢用手捂着了,她用了帕子,咳得厉害的时候也会用力的去忍着些,战青城正急得要亲自去请人,安吉已经领了那城西的木大夫过来了,木大夫柱着一根拐杖,被安吉一路拖得连拐杖都用不上,直接抬到了苏凤锦床前的屏风跟前。 第038章 死了也是我的 战青城直接将他拽到了床边,一个指令:“看病。” 大夫上了年纪了,被战青城这么冷冰冰的一声吼吓得不轻,早听闻将军战场上杀人如麻,如今在战府里也是戾气满满的,如今所闻倒是不假,当即不敢起了旁的心思,搁了薄纱便开始替苏凤锦瞧病。 瞧了半天,忽的跪在地上,发着抖满脸惶恐 :“将军饶命啊,将军饶命,这……这夫人的病情怕是已经……已经……小的医术不济,还请将军另请高明。” 战青城心头狠狠的一颤,他望向苏凤锦,却见苏凤锦呆呆的坐着,双眸又恢复了往日的空洞,当即拔了搁在苏凤锦枕头底下让她防身的剑,朝着那大夫便是一剑,苏凤锦忙道:“不要杀人。” 战青城的剑停在大夫的肩膀处,大夫身上吓出了一层冷汗,跪在地上喃喃着饶命二字,这大夫也是无辜,他原本是打算关门了的,谁知道三更半夜的一伙人强盗似的闯进来,见了他便直接抬进了将军府,他是半点反抗的余地也没有,如今夫人确是无力回天了,可是偏偏将军却又爱妻心切要杀人,看来这弃妇也非传闻中那般,在这将军府里过的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啊。 苏凤锦满脸厌恶的瞧着战青城:“不就是活不长了吗?你何必因为我再去害了旁人的性命。” 战青城手里的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他坐在床边抱着苏凤锦,双手微微的颤抖着,低声道 :“童言无忌,你会跟我一起长命百岁,将来儿孙满堂。” 苏凤锦靠在他的怀里,呆呆的瞧着那素白的屏风上头那绣得栩栩如生的寒梅花,她不知道战青城为什么会这样,她只知道她要保全她最后的尊严,不能一次两次都这么失败,即便将来战青城要休弃她,她也要有足够的资本去撑着自己活下去才好,那般颠沛流离的日子,苏凤锦不想过,她只想安安静静的呆在某一个地方,等着日子一天天慢慢的走。 当一个人经历过生死绝望之后,她就会很珍惜自己的性命的,苏凤锦便如是。 “我去找张纪全!我们去找张纪全,他若是不愿,我就杀了他。”战青城很害怕,他发现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战青城瞧着这张脸,其实与如玉并不相像的,只是眉眼处有三分罢了,,两人的性子却是天南地北,如玉是世家闺秀,生来便是权贵之家,那是书香与锦衣玉食养出来的人,所以性格上多少透着些自傲,眉眼间又有些自以为是的尊贵。 但是他的锦儿不一样,他的锦儿一直很乖,若是不触她的逆磷,她可以一直这般与你冷清的处着,可战青城偏不想与她冷清的处着,便屡次去逗得她直炸毛,战青城大约觉得,这世间最大的乐趣,莫过于他家夫人炸毛的时候指着他骂他臭不要脸、混蛋之类的话了,在旁人眼中,或许就粗俗了,可是对于一个出征的将军而言,什么样的粗俗又是没有见过的,唯有苏凤锦,战青城觉得,是最配站在他身边的人。他一直在等着他的锦儿把身上那层土抹去,变成金子大放异彩的那一日。 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消息,活不长久,是什么意思! 战青城直接抱了苏凤锦去的张府,张太医夜半三更是不愿看诊的,特别是为战青城这个桀骜不训的将军看诊,就更不愿了,所以听了下人通传也没有搭理,战青城坐在马车里,紧紧的抱着怀里已经睡过去的苏凤锦,她的唇色又苍白了,一头墨发未梳,一缕发垂在她的脸上,朦胧的灯盏下映得她的脸越发的白,那是一种病态而不祥的死白。 安吉站在车窗边,低声道:“爷,赵府不见客。” 战青城卷着苏凤锦的发,她的发格外的柔软,从他的手上滑下,落在苏凤锦苍白的脸上,黑白分明。 他眯了眯眼:“砸门。” 安吉听着这沉冷的声音抖了抖,望向那扇大门,有些担忧 :“爷,您与张太医这……原本也不是什么事儿,若是再将门砸了……” 战青城将苏凤锦裹得紧紧的这才下了马车,盛气凌人的站在那张府外头的大马路上,此时已是三更天了,街道上除了打更的,便是一群巡防营的兵位列齐整的站着,那些个喝醉了酒的勾勾搭搭瞧着这边的热闹,笑盈盈的问:“呦,怎么这么大的排场 ?你们还是别等了,张……张老头儿虽说是个神医,可是却是个冷心之人,便是……便是你死在他眼前,他也不会……呃,不会眨一下眼睛来救人,我……我妻子……我妻子若不是他不愿救 ,也……也不会有今日,哈哈哈,狗官!我呸!” 战青城冷冷的扫了眼那喝醉了酒的,他被战青城幽冷视线惊着了,退了两步,拉了几个醉鬼朋友便晃进了一条巷弄里抄了近路回家去了。 战青城低头瞧着苏凤锦,只觉心里揪着疼:“砸门!” 安吉忙吩咐了人动手。战青城坐在椅子里,紧抱着怀中的苏凤锦,伸了手捂着苏凤锦的耳朵,苏凤锦身体不好,睡得其实不沉,只是她觉得累,眼皮一直睁不开,所以造成了她睡着了的假像。 没一会儿这张府的大门就被撞开了,砰的一声响门上的木屑到处乱飞,战青城将苏凤锦护得严实,待那股子的灰尘散去了他才起身,张太医已经披衣冲到了前院,结果刚转出了大厅,就看见自家门连着的那几米墙一并都塌了,顿时气得险些吐血:“战青城!你!你竟敢私闯大臣府坻!不,你还拆了大臣的府坻,你……你懂不懂什么叫礼仪廉耻!” 战青城抱了苏凤锦来到他跟前,淡道 :“救她。” 张太医扫了眼面色惨白的苏凤锦,抱了手臂一副傲娇样儿:“你砸了老夫的招牌毁了老夫的门,还想让老夫做这等苦差事?老夫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我看她这样子,也是个活不长久的了,你还是赶紧带回去准备棺材吧,省得到时候突然走了,连个寿材都没有。” “张纪全!”战青城眯了眯眸子,那深邃幽深的眸子里凝着冰冷的杀气,可张太医却是不怕他的,反倒抬头直视战青城。 “你这小子,不识礼数!” “你救是不救?!”战青城已经没有什么耐心了,他这一路上都是心惊胆战的,生怕苏凤锦再出个好歹来。 第039章 中毒 安吉见这两人站在一片废墟里眼看就要掐起来,忙上前朝张纪全笑道:“张大人,您这里将军府自当恢复原样,爷也是着急少奶奶的安危,所以才会冒犯,还望张大人看在往日的交情上多多见谅。” 张纪全冷哼了哼:“老夫与这不知礼数的野蛮人有甚交情!田七,送客。” 战青城面色越发冷凝:“她若是死了,我就把你家夫人从坟里挖出来,再搓骨扬灰!” “你敢!”张纪全与其夫人原也是这长安城里的一段佳话,只是夫人难产而死,这么多年了,张纪全是一个也没有娶,独自钻研医道,只是那坟却成了张纪全命一样的存在。 安吉也犹豫了,你生气归生气,你不能把人家的坟给刨了吧? 战青城抱着苏凤锦冷笑,张纪全气得差点吐血,瞪了他好一会儿,忽的泄了气,一拂衣袍:“滚进来。” 战青城忙抱着苏凤锦跟着他穿过曲折的回廊与八仙灯盏来到药阁,药阁中置有一个巨大的鼎,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鼎的下方有一个碳盆子,小火慢慢的烧着。 战青城将人轻放在椅子上,张纪全看都没看他,只咬牙切齿的骂:“你们这些粗俗的匹夫!见天的就知道威胁人,毫无君子道义!她这是中毒了,我给她放血治疗,你别在我眼前碍了我的眼!” 战青城也不与他争,只疑惑的问:“如何会中毒?” 药方子是张纪全开的,张纪全没有理由害苏凤锦,所以这药还经了什么人的手? “哼,我又不是你府上的,我怎么知道。”张纪全瞧着战青城当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瞅哪儿都不顺眼。 战青城拧眉:“可知是什么毒。” 他本以为只要他想护的人,便必能护得周全,可是如今看来,到底是他高估了自己,还是太低估了府上那些人。 “想来是药物里面混了一味紫地丁,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与老夫开的药混在一起,就会相克,从而慢慢消磨一个人的性命。”张纪全替苏凤锦下了几针,又挑破了指尖放了些污血出来,战青城双眸紧握,朝张太医道:“她多久才好?” “好在时间还不算太长,吃些药去了毒血三日就好了。”张纪全对战青城没什么好态度,战青城倒也不在意。 待施了针之后战青城才将苏凤锦带回了将军府,张纪全也被一并请了去,天色方蒙蒙亮,战青城使已经响了锣鼓,将府中的诸人全闻诏集在了一起。 那些个下人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打着呵欠匆匆跑了来站在院子里不解的瞧着战青城。 西屋的着了衣衫,一番打扮,秋婆子替她簪了一枝桃花,有些担忧:“听闻那东屋的昨儿夜里咳血了,原也是快死的人了,怎知爷连夜将人送去了张太医那里,先前爷不是与张太医闹矛盾了吗,这会儿将张太医家院墙都拆了强行请人去救的呢,奶奶,您若是再对那小贱蹄子手下留情,爷那儿可就真的没有指望了。” 兰馨凝着镜中面色苍白的人,指尖轻颤:“可是我能怎么样?我做了这么多,好与好,坏也罢,爷都不愿回头来看我一眼,今日……今日莫不是因为那药里的东西被查出来了?” 秋婆子按着兰馨的手,眼色微沉了沉:“奶奶不必多心,咱们做的天衣无缝,没有人能查出来。” 兰馨闭了闭眼,再睁开便是定了心,领了西屋的一群家丁奴仆去了正厅,正厅里战青城正坐着擦剑,那长剑寒光冽冽,兰馨镇定的来到战青城的跟前,盈盈福身,狐疑道:“爷,这是怎么了?” 战青城只擦着剑,并不作答,安吉为免兰馨尴尬,接了话:“原是东屋少奶奶病着,不知那药里怎会多了些紫地丁加重了少奶奶的病情,爷这会儿正查着呢。” 兰馨紧揪着帕子道:“姐姐如何了?我去瞧瞧她。” “请了张太医,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安吉打量着兰馨,见她面容温和,眉宇间透着担忧,她应当是不知道的,只是,这府中,除了兰馨,怕就只有老夫人了,安吉当下也觉狐疑了。 战青城手一甩那剑便入了刀鞘,他站起身,扫了眼兰馨,朝众人道:“她的药平日里是谁在跟着?” 挽珠忙跪在地上,一双眼睛哭得梨花带雨:“爷,是奴婢 ,可是奴婢是小姐的陪嫁婢女,是绝对不会做对不起小小姐的事。” 春芽扯了扯嘴角,一脸不屑:“你煎了这么多次药都没发觉有问题,你倒是有脸说你是陪嫁的婢女,啧,瞧瞧你这哭丧似的一张脸,呆头呆脑的。” “是不是你在汤药里下的东西?我是给小姐熬着汤药,可是你也接手了!”挽珠猛的站起身指向春芽,春芽面色一沉:“你胡说什么! ” “是不是你做的,你好狠毒的心,小姐对你这么好你还要害小姐。”挽珠觉得春芽历来不喜欢自家小姐,若是做了那下药之事,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质疑的,毕竟动机摆在那里。 这两丫头你一句我一句吵个没完,战青城冷冷的瞧着这两人:“都闭嘴!” 兰馨紧揪着自个的帕子,听得战青城道:“兰馨,此事,你觉得应当如何?” 兰馨面色一白,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故作镇定:“爷,这件事情必是要查清楚的,如若不然以后再害姐姐可怎么办,那……不如先从药渣查起。” “拿药渣来,请张太医验。”战青城坐回椅子上,又拿了那把剑擦拭着,他擦剑的模样格外的认真,兰馨瞧了眼身后的秋婆子,秋婆 子暗中点了点头,示意她安心一些。 没一会儿那药渣便端了上来,张太医从东屋过来,检查了一番药渣,一脸狐疑:“这药渣中,并无紫地丁。” 战青城微微拧眉,如果那药里没有,那么毒又从何而来。 张纪全将药渣搁下,朝战青城打了个呵欠:“少夫人已经无甚大碍,老夫回去了,那破了的门赶紧给老夫修上!” 扔了话张纪全便一拂衣袍走了,战青城坐在椅子上,眯了眯眸子,朝众人道:“你们既是将军府的家丁,今日不承认,若是哪一日让本将军查出来,必将他碎尸万段再拿去喂狗。” 众人吓得哆嗦着靠在一起,低着头不敢吭声,战青城那冰冷的声音再幽幽的扬起:“谁做的,站起来。” 第040章 刀子嘴豆腐心 整个大厅一片寂静,挽珠瞪着春芽,沉声质问:“是你是不是?你为什么不承认!前些日子你是怎么对小姐的,你说那么恶毒的话来……” “我说了没有害人就是没有害人!你嚷嚷什么,这里就你嗓门大不成。”春芽瞧着挽珠心里冷笑,这个不时识务的蠢货,迟早有一日她家小姐要被她给坑害死。 “你还想狡辩!那日我在厨房里煎药,实在瞌睡的厉害,就是你顶了我的位置,不仅一次,还有好几次呢,我说你怎么那时候这么好,原是你在我家小姐的药里下毒!” “你聋了不成?方才张太医说了,药中没有那个什么什么丁的药渣。”春芽将冲上来与她撕架的挽珠推开,一脸无奈,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丫鬟,她与苏凤锦在那不受待见的苏府里到底过的什么日子,怎的如今还这般蠢,一点儿心眼都不长。 战青城一时心续有些乱,药里面并无紫地丁的药渣,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兰馨理了理衣袍,安慰战青城:“爷不要着急,总会水落石出的,眼下还是先去瞧瞧姐姐吧。” 战青城折腾了这么久,也累了,揉着眉心拂了拂手:“行了,都下去吧,此事不要对母亲提及,免得她担心。” 兰馨心中冷笑,老夫人会担心区区一个苏凤锦?老夫人估摸着只会冲上来补两刀罢。 “是。”一群下人纷纷退了下去,天色已经大亮了,院中的几颗桃花树开得茂盛,战青城一路摘了几束桃花回了东屋,顺手插在屋内床边的青花瓶里,战青城有些累,瞧着床上的苏凤锦,默了一会儿,将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爬了上去,然后又轻手轻脚的将人揽进怀里,苏凤锦这些日子消瘦的厉害,抱在手里还有些硌手。 挽珠与春芽也回了东屋,正在吵,芳姨朝两人打了个手势,小声道:“爷折腾了一宿,这会儿正睡着呢,可别再吵了。” 挽珠愤愤的瞪了眼春芽,拽着她的衣袖子咬牙小声道:“那毒就是你下的,你别不承认,我给你去看证据。” 春芽拍开她的手冷笑:“你长没长脑子?我害她有什么好处。” “许是有人给了你一笔好处费让你害小姐呢,府里谁会害小姐,哦我知道了是老夫人!老夫人一直看小姐不……”挽珠正说着,芳姨忙捂了她的嘴,着急的四处扫了两眼,小声道 :“姑奶奶,你可千万别给少奶奶再添乱了,这话若是传到老夫人那里去,到时候少奶奶的苦日好就没完了。” 挽珠这才知道说错了话,只得拽着衣袖子小声道:“可是小姐在床上都躺了这么久了,咱们东屋也就咱们这么几个人,定是春芽做的!” “春芽是个刀子嘴豆腐心,断不会做出伤及少奶奶性命的事情来,挽珠,你还小,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芳姨瞧着这年十三的挽 珠,只觉得无奈,这孩子跟在苏凤锦的身边说风就是雨,打打雷就能哭出来的主,性子又是个容易炸毛的,虽心性良善,可是却不大会说话,这若是府中再多两个妻妾的,那到时候就着挽珠这么个性子,不得被怼得渣都不剩。 挽珠瞪着春芽:“她刀子嘴豆腐心?芳姨!那几日我煎药的时候半路上就是她接了手!” 春芽抱着手臂瞧着挽珠冷笑:“你就跟你那主子一样不知好歹!也不知是谁那日打瞌睡都快打进火堆里了。” “你!……” “行了,都别说了,赶紧去后院瞧着些,张太医重新开的药方子,这一次可别再出了问题。”芳姨忙将这两个人打发走了。 屋子里苏凤锦悠悠转醒,她只觉得身上热得慌,哪里都动弹不得,后来后知后觉的才发现她被战青城紧紧的抱在怀里,战青城一条大腿还压着她的,他的呼吸就打在苏凤锦的脸旁,带着一种耳鬓厮磨的诡异之感。 苏凤锦有些发慌,朝着一旁挪又没什么力气,只能伸手去掐战青城的脸:“战青城!!起来,别在这里睡!你起来。” 芳姨听着响声,忙跑了进来,朝苏凤锦小声道:“少奶奶,你可千万别折腾爷了,让他睡会儿吧,昨儿夜里小姐咳血之后就晕了,爷抱着小姐忙活了一夜,这会儿才睡呢。”加之前些日子被苏凤锦折腾得也没有睡好,所以战青城的眼底下都出了一团乌青了。 苏凤锦低头,瞧着呼吸沉稳的战青城,咬了咬牙,朝着战青城的肩膀一口就咬了下去,战青城微微抬眼,见她醒了,眯着眸子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声音透着半梦未醒的沙哑感性:“乖,让我睡会儿,我什么也不做,就睡一会儿。” “滚开,谁让你在这里睡,战青城!你起来起来!安吉,安吉!!”苏凤锦伸手推着战青城,战青城忽的堵了她的嘴,在被子里两个人只穿了单薄的衣袍挨在一起,手脚相缠,苏凤锦很害怕,忽的就哭了,那眼泪落在枕头上,一片冰凉。 战青城吻了吻她的泪痕,有些无奈:“乖,我说了,就睡一会儿,不做旁的事,你怕什么。” “战青城!从你踏进东屋的那一天起,我身边就没好事,你走,别呆在这里,别来找我,算我求你了。”苏凤锦什么样法子都试过了,偏生战青城却是不愿意走,偏要呆在这东屋,让苏凤锦很烦燥。 战青城眸深了深,忽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唤了一句安吉,安吉从外头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爷。” “打个地铺。” 啊??安吉有些懵,狐疑的望了眼缩在被子里面色依旧苍白的苏凤锦,恍然大悟,原来自家爷还没有取得睡床的资格?? 安吉忙去抱被子,苏凤锦坐在床上,朝安吉道:“把将军哪来的请哪儿去。” 战青城望着苏凤锦,心里宛如一把刀在一点点的割着:“我说了,你就算是死也只能是我的,你如今病着,我不与你计较,安吉,去取被子打地铺。” 苏凤锦裹在被子里,瞪着战青城,怒火四溢:“战青城,你这么折磨我有意思吗?你若是当真恨我,直接给个痛快,别在这里玩什么糖衣炮弹,我不吃这一套!” 战青城却是失笑,他不过是想陪在她身旁罢了,却成了她眼中的报复。 第041章 审讯 “锦儿,不要挑起我的怒火,你承担不起的,所以要乖,明白吗?”他来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她的发,苏凤锦略退了些,避开了他的手。战青城猛的收了手,冷笑:“你不是不知道我的手段吗?好啊,我就带你去瞧瞧。” 战青城唤了芳姨更衣,芳姨在给苏凤锦更衣的时候将昨天的事情简洁的说了一遍,苏凤锦却是不信的,她揪紧了衣袖子,朝芳姨裂开一抹难看的笑:“芳姨,男人的话都是信不得的,他原也没有将我当成妻子,不过是当成一件颇有兴趣的玩意罢了,若是得了手,是不会珍惜的。”赵阮诚不就是那样吗?他们在一起,不过半余月的光景呢。她却好像做了一场梦,那场梦毁了她这一生。 芳姨眼睁睁的瞧着战青城将苏凤锦拽走,站在门口一脸忧心,傻孩子。 苏凤锦被战青城抱上了马,一路策马奔腾冲进了驻扎在长安城外丘林的军营里,军营中的人见战青城抱着一个捂得严严实实的女人来,顿时个个让开了道,瞧着那娇小的身影,暗自想着,莫不是这些年将军常常惦记那个叫如玉的姑娘? 战青城将苏凤锦抱下马,宽大厚实的披风将她护在怀里,严严实实的,连张脸都没有露出来。 一旁的副将刘虎笑嘻嘻的凑了上来,那大嗓门一扯:“呦,将军,这位莫不是传说中的如玉小姐?” 战青城一张脸顿时沉了下来,他明显的感觉到苏凤锦在他的怀里僵了僵:“军师何在。” “军师啊,正在审犯人呢,军营里混了几个奸细,也不知道是谁的人,审了两天,皮都快脱一层了就是不开口。”刘虎生得也是虎头虎脑五大三粗的,往那儿一站,虽没有战青城高,那一身的肌肉却是饱满有力,苏凤锦被战青城捂着嘴搂在怀里,逃又逃不得,只得咬了战青城的手,咬得嘴里泛着一股子的血腥味儿! 战青城一脸阴沉的将苏凤锦拽进了营帐里,营帐里有几个人被绑在柱子上,他们浑身是血,有一些因为长期没有上药,身体已经腐化了,还有几个人肠子流了一地,正痛苦的呻吟着,苏凤锦猛的将战青城推开,眼看就要冲出营帐,被战青城一把拽了回去,他扣着苏凤锦的脸,逼得她只能直视前方。 “你不是想看看本将军的手段吗?去把军医叫来。”战青城瞧着眼前那绑着的人笑得阴冷。 一旁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抱了个暖炉子,笑眯眯的打量着这两个人,朝战青城笑:“难怪能得将军这么多年的惦记,这性命倒是少有的。” 苏凤锦在战青城的怀里挣扎:“你放开我,放开我!战青城,你是不是人!你这么做,你就不怕报应吗你放开我!你这个恶魔,混蛋!!” 战青城死死的扣着她腰与脖子,声音沉冷:“乖,不要在这里惹我生气。” “你放开我!”苏凤锦身体本就没有好,加上战青城的人高马大不说,力气根本不是苏凤锦可以抗衡的,苏凤锦简直就跟只猫一样被战青城吃的死死的。 军医从外头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个箱子,站在战青城跟前,恭敬的行了个军礼:“见过将军。” “本将军听说人有两个肾,若是取一个出来,倒也死不成。”他笑眯眯的瞧着那个嘴硬不肯交待的人。 那人瞪着战青城咬牙切齿:“狗贼,你灭我北晋,你不得好死!” 战青城垂眸轻笑:“说吧,谁派你来的,太子?还是……” “总有一天,我北晋会再度兴起!到时候就是尔等南晋狗贼死无葬身之地之时!!!”他瞪着战青城,那是一种很深的怨恨,那怨恨浓烈而冰冷,让苏凤锦很害怕。 苏凤锦即便被人欺负,可是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血肉模糊关及生死的场面,那血腥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闻着让苏凤锦几欲吐出来,可是她只吃了些药,什么也吐不出来。 战青城见苏凤锦这般又有些不忍,只是到底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他扣着苏凤锦的脖子,笑得风神俊朗:“可想尝尝人肾是什么味道?” 那军医已经开始以刀尖划破这人的肚皮,迅速将那肾摘了出来,躺在那木板上的人痛苦得浑身的肌肉都纠作一团,硬是没有吭声。 那肾血淋淋的装在盘子里,捧到了战青城的跟前,战青城挑了挑眉,瞧着怀里瑟瑟发抖的苏凤锦,她已经没有力气了,也知道自己逃不了,所以无力的靠在战青城的怀里,莫名的乖顺了,却乖的令战青城心疼。 “把它煮了,喂给他吃。”战青城眯了眯眸子,低头又问苏凤锦:“锦儿,还有一场剥人皮的戏码,你可想看?” 苏凤锦慌乱的摇着头,无力的喃喃:“你这个杀人犯!战青城,你这个杀人犯,恶魔,混蛋!你混帐,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不要呆在这里!” “不要惹我生气,可记住了?”他的声音是温和的,传进苏凤锦的耳朵里,却宛如针扎一般。 军师站在一旁,瞧着那一盘煮得极香的人肾被端了上来,顿时也觉得一阵恶心,这么毒的法子,大约也只是战青城能够想出来了。 战青城抱着苏凤锦来到那人的身前,笑道:“你说,这盘肾若是赠予你父母品尝,他们可会欣喜?” 这人面色猛的一白:“狗贼!你……” “你我同为南晋人,你却称本将军作狗贼?倒是有趣。刘虎,你亲自去一趟,务必把这般肾喂给他父母。”战青城眸子里染满了杀气,苏凤锦在他的怀里吓得瑟瑟发抖,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字。逃。 她要从这个人的身上逃开!苏凤锦从来没有想过会看见战青城嗜血的一面,他就这么笑盈盈的断送掉别人的性命!那些性命在他看来,一文不值 。 “不要,不要伤害他们,我……我说我说!!”躺在木床上的人面容灰败,他浑身都是血,目光里透着些绝望,战青城太了解这样的目光了,当初苏凤锦就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求他给她一个痛快。 “你敢自尽,我就将你的骨头熬成汤再送去你家里。”战青城笑盈盈的扔了一句话,抱了苏凤锦出了帐篷。 苏凤锦踉跄的扶着那木杆吐了起来,她什么也吐不出来,整个人显得越发的疲惫。 第031章 得失不过一念间 春芽靠着假山,抛着石子嘲讽道:“安的什么心也比你这呆头呆脑的笨丫头来的好,怎么?眼巴巴的在这儿守了三天三夜,却是连一句话也不曾说吧。” 挽珠瞪着她气得脸色发青:“你!你这时候不帮着小姐就算了,还在这里落井下石,你太过份了,怎么说小姐这些日子待你也不薄……。” 春芽眯着眸子笑:“那又如何,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瞧我的。” 春芽掐了掐挽珠的脸,一脸嫌弃的拍了拍手,然后抬步便朝着战青城那里走去,挽珠忙拽着她:“你做什么,你没看见先前将军让小姐签的东西吗?那是死了都做不成人的东西!你还去找他。” 春芽挑了挑眉,笑嘻嘻的:“这你就不懂了。有没有什么话让我带给你家小姐?一个字十文钱。” “你!你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管钱!!”挽珠眼看又要哭起来,春芽忙转身跑向了战青城,挽珠怕人发现,便又躲了起来,巴巴的瞧着那春芽晃到了战青城的亭子里,也不知是说了些什么,战青城朝春芽挥了挥手,春芽便欢天喜地的上了那大祭台。 苏凤锦见春芽来了,有些意外,春芽只笑盈盈的将那食盒子里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笑道:“这是兰馨奶奶让奴婢拿来的,多吃些吧,还有四天的时候呢,想死也得挨过这四天。” 那饭菜倒是丰盛,苏凤锦蜷缩着身子,只觉得头晕脑重,春芽为她倒了一盏水,递到她嘴边,不耐烦的道:“你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境遇,若是能好好的与爷说说软话,撒娇求一求他,你要什么不会有,偏自已要把自已作成这个样子!喝水!” 苏凤锦瞧着那碗水,缓缓伸手,捧着那水喝了个干净,伸手擦了擦干裂的嘴,声音微弱:“春芽,我知道你一直是个好人……” “免了,在您这个菩萨的眼里,估摸着谁都是个好人吧?这话还是留着跟爷说的好。对了,这笼子只得一把钥匙在老夫人那里,爷可是打不开的。”她将饭碗递给苏凤锦,苏凤锦只觉浑身难受,捧着那只碗都在打着颤,思及战青城所说的话,她只得捧着碗,去吃饭。 由于手抖,到嘴里的饭就只剩下几粒了,春芽实在看不下去了,伸手便夺了她手里的碗,喂她。 战青城躺在亭中的软塌上,瞧着身前坐着的美人那乖顺媚人的模样只觉得心里甚是烦燥,好在苏凤锦终于吃了些东西。 春芽跪坐在笼子边喂了小半碗饭,将东西一一整理好,朝苏凤锦嗤笑道:“有时候你也别太相信人了。” 苏凤锦面色苍白的坐在笼子里,由于身上的伤这三天没有被照顾,所以意识便越发的飘远了,只是那片灯火阑珊的亭子一直在她的眼前晃悠,战青城的那句话在她的耳边不断的回响,她的父亲,她的大哥都在苏家,她不能让苏家有事。 第五天的清晨,挽珠忽的看见苏凤锦坐着的身躯斜斜的倒下了,慌慌张张的冲去了那亭中搂了美人正睡着的战青城,战青城却是被战青城吩咐人拖下去,一顿好打。 西屋兰馨正在伺候着老夫人,偶然听了这么个消息,望向老夫人,有些担忧:“母亲,她眼下到底还病着……” 老夫人冷哼了哼,理了理手中的佛珠,朝跟前的道长笑道:“原是个弃妇,道长不必多虑。” 那道长摸着八字胡笑盈盈的点头:“老夫人当真是贤明之人,待再念上一日的经文,那蛇妖也就该显了原形了。” 老夫人顿时觉这位道长道法高深,朝身旁的雅竹示意,雅竹吩咐了几个家丁端了好几盘金子出来,晃得那道长的眼里一片金黄,老夫人颇是客气的朝那道长道:“信徒一点心意,还请道长代为收下。” 道长顿时眉开眼笑,连连称好:“施主有此心性,想来他日必当感动上苍,贫道这里有金丹一枚,服之可续五年寿命。” 织玉抢步上前接了那丹药,递至老夫人的身旁,笑盈盈的道:“想来老夫人必当长命百岁才是。” “这味道闻着当真是舒服,多谢道长,信徒已备斋饭,道长请。”老夫人起身,与道长一同去了偏厅。 织玉闻着自个儿的手,闻了闻又舔了舔,谁知道有没有效果呢?若说那服用了可续五年寿命,那她这闻一闻,岂不是也要多活上一段时日? 秋婆子瞪了眼织玉,跟在兰馨的后头跟着去了偏厅。 这日夜里,那花园里突然就响起了锣鼓声,一群人匆匆忙忙跑去一瞧,却只见笼中的人不见了,一条足有两米来长的蟒蛇正盘在那笼子里奄奄一息,不仅仅是战青城懵了,连这匆匆跑来瞧情况的老夫人等人也懵了,兰馨只觉后背一阵一阵的发凉。 老夫人几欲站不稳,她搭着雅竹的手,指着那笼子里奄奄一息的蟒蛇冷声道:“青城!你好好看看!这就是你一心一意要包庇的妖孽!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妖孽!没想到啊,当真是没想到,她竟然当真是个妖孽!道长,此妖物断断是留不得了,道长,你定要让她灰飞烟灭,省得她再出来害人!” 战青城从浑浑恶恶中惊醒,推开身旁的美人冲到了祭台上,瞪着那条蛇,满眼诧异:“这不可能,这几日我就在这里守着。” 老夫人扫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你可知战家如何才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方,你看看你这几日都在做什么,如此浪荡,成何体统!” 战青城单手撑着额头,只觉头晕得厉害,安吉从远处跑来,忙扶了战青城一把,暗自朝他点了点头。 老夫人实在看不下去他这个颓废的样子,朝安吉道:“把他给我送去祠堂里好生跪着!” 战青城被安吉扶了下去,他三步一回头的瞧着笼中的蟒蛇,朝身旁的安吉小声问:“可办好了?” “已经办妥了,奴才是黄雀在后,没有人发现。”安吉扶了人却是去了后府的小别院里,战青城一入别院便泡在了冷水中,安吉将身边所有的丫鬟都打发了,只留了两个年轻力壮的家丁在外头候着。 战青城闭着眼,身体的温度却是格外的炽热,想起那躺在笼子里的苏凤锦,心火一阵阵的发燥,他泼了一把水到脸上,整个人才清配一些。 第042章 真凶假凶 战青城站在她的身后,瞧着她削瘦的背影微微的发着抖,忽的觉得自己做的有些过份了,他伸手去碰苏凤锦,苏凤锦退了一步,摔在地上,她恨恨的瞪着战青城,声音微弱,却绝决:“不要碰我,你这个变,态!你这个杀人魔!!!你让我觉得恶心!” 战青城蹲下身,掐着苏凤锦的脖子,笑容温和不少:“恶心?既然我恶心,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我岂不是很般配?” “滚开,不要碰我!”苏凤锦拂开战青城的手,手按在地上一颗尖锐的石子上,顿时划破了皮,手上污黑的血渗了出来。 军师从帐篷里走了出来,瞧着这单膝跪在地上的战青城,笑道:“将军,夫妻有事床头吵了床尾就合了,您当初不是还说女人就得被男人护着吗?怎的了这是?” 苏凤锦不愿倒下,她撑着身子站了起来,身体有些微晃,转身便走。 军师却笑盈盈的跟了上去:“如玉小姐可别生气,咱们军人虽身上一股子土匪气,可是保家护国却是实实在在的……” “你闭嘴。”战青城将军师挤开,忙朝那步子走得飞快的苏凤锦追了过去:“锦儿,你听我解释,我不知道他们怎么会知道如玉……” “别碰我!!滚开!”苏凤锦边走边推着凑近身旁的战青城,路过练兵场,大半人手里的武器都掉了,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讨论着这两个人。 “唉,那是不是如玉小姐?好像是吧?要不然将军哪能这么低声下气的?” “啧,我瞧着也是,这如玉小姐这路可走的不怎么好,莫不是将军夜里太过勇猛,如玉小姐生气了?” “我看像,要不然哪能啊……” “真没想到,平日里对咱们那么暴力的将军也有妻管严的一天,唉,有异性没人性。” “怎么?你还想让将军对你温柔一下?他不打死你就算你祖上积德了……” “唉,人走了!!” “这就走了啊,隔的远,我连如玉小姐的面都没看清楚呢……” 苏凤锦一路跑出了军营,战青城跟在她的身旁,小心翼翼的瞧着她苍白的神色,她在撑着,撑着不倒下去,这是他的女人,当真是固执又让人心疼。 “锦儿,不要跟我发脾气。”他忽的抱住苏凤锦,却发现苏凤锦浑身都在发抖,她已经什么也吐不出来了,只觉得整个人一阵一阵的恶心,分明出着太阳,她却只觉得如今还是寒冬腊月,冰冷的风钻进她的骨血里,疼得厉害。 “战青城!你混蛋,你恶心,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一个人,那是人命!”她被战青城死死的抱在怀里,声音嘶哑无力,战青城却听得真切。 他下巴搁在苏凤锦削瘦的肩膀上叹息,这些日子吩咐人做了那么多的补药给她,却一点效果也没有,今日回去,那药看来是要细细查一查了。 “我从七岁起随父亲上战场 ,南征北战一直到十一岁回长安,锦儿,那些人不过是傀儡罢了,当年若非他们,我父亲也不会战死沙场 ,我二弟也不会尸骨无存!你只念着我冷血无情,是,我是无情,我要保全将军府,我要保全母亲,保全你,所以他们必须死。” “那是人命!战青城,你怎么可以视人命于无物!亏你还是人人称颂的护国将军!你让我觉得恶心,觉得可怕!” 她从战青城的怀里退了出来,两个人在军营外头起了争执。 战青城拧眉瞧着她冷笑:“可怕?即便哪一天我入了地狱,你也逃不了,锦儿,我一定会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苏凤锦只觉得很绝望,她想,她这一辈子是不是就这么完了?这么生生的毁在战青城的手里了?可是,差点死过一次的人,又是那么的不甘,她向往陶渊明口中的生活,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那些悠静闲雅的生活,在她的心里始终只是一个奢望。 那军师匆匆从军营里跑了出来,朝战青城低声道:“将军,已经查出来了。” “谁的人?”战青城将苏凤锦拉进怀里,宽大的衣袍将她裹得严严的。 “他只说那人着的是宫装, 是什么人,他不曾看见过那人的脸。幸亏发现及时,若是晚一步,只怕全军营的人都要染上时疫了。”军师抱着汤婆子,瞧着战青城怀里面色惨白的苏凤锦,只觉得这姑娘并不如战青城口中所说的那般惊才绝艳,莫不是情人眼中出西施? “如玉小姐,此事若非将军暗中差属下等堤防,只怕……” “闭嘴,我们要回去了。”战青城幽幽的扫了眼一旁生得清雅的军师,军师比战青城要大一些,只是书生儒雅的模样让他看起来只显沉稳,却又不显年纪。 军师只得笑盈盈的点头:“将军慢走。” 战青城抱着苏凤锦上了马,策马回了长安城。 他将苏凤锦抱回了东屋,一回了东屋苏凤锦便关了门,战青城被锁在了外头,他摸了摸鼻子,只觉得今日火一般的夕阳甚是刺眼。 “锦儿,我说过的话,你忘记了?” 苏凤锦背靠着门,声音显得苍白无力:“将军,你放过我吧。” “不想救你大哥了?”战青城倚着门口的柱子,把玩着手中老旧的荷包,想起苏凤锦认认真真为他绣荷包的样子,那一刻岁月仿佛一瞬间就静了下来,只要在东屋,总觉得时辰过得飞快。 苏凤锦的声音有些无力:“你答应过会救我大哥的。”苏明央是当真将她当作妹妹的,若说苏凤锦在这世上唯一放不下的几个人,一个便是她大哥,一个便是她师父。 “倒是出息了,懂得同我谈判了?”战青城瞧着门口的那个身影,笑意颇深。 “你不要逼我!!”苏凤锦靠着门,缓缓的缩到了地上,她蜷缩着,视线有些朦胧,整个人的意识都跟着渐渐的远去。 战青城推开窗,从窗口爬了进去,却见苏凤锦倒在地上,忙将人抱了起来放在床上,风风火火的让人请了张太医来问诊。 张太医施针又放了些,狐疑道:“这药中确实不曾有紫地丁,可她这症状,却是加了紫地丁引起的!” 战青城轻握着苏凤锦的手,剑眉紧拧:“这般说来,又是中毒了?” “确是,如此,加之今日又受了惊吓,怕是……。”张太医面露难色,收了针就见苏凤锦浑身直冒冷汗,嘴里喃喃着些什么,张太医扫了眼战青城,见战青城目光里尽是不安与惶恐,冷哼了哼,就让这小子着着急吧,要不然,不知珍惜的。 第043章 紫地丁 “张大人,先前确是我失礼在前,还望大人不计前嫌,全力施救。”战青城态度较之先前好了许多,张太医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混帐小子,当年老夫认识你爹的都他都要称老夫一声张大人,你股子傲气劲也该收一收,若是到了今上那里,可就有你的好果子吃了。”张太医细细的瞧了瞧苏凤锦的手,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叹了叹气,这惊吓受的可不轻呐。 战青城也是后悔已晚了,他坐在床头握着苏凤锦的手,低声道:“不要害怕,不过就是些死人,不足为具……” 站在一旁的张太医嘴角抽了抽,这哪里是安慰人! 挽珠端了药进来,张太医接了挽珠的药闻了闻,狐疑道:“这药里有紫地丁。” 兰馨走了进来,芳姨朝战青城福了福身便退了出去忙活苏凤锦要吃的东西去了。 春芽端了椅子来,搁在床边,兰馨朝战青城温声道:“爷,姐姐怎的脸色这般差?莫不是那新药没有效果?” 战青城紧握着苏凤锦的手,扫了眼兰馨,语气温了几分:“嗯 ,不知是谁下的紫地丁,查无所获。” 兰馨诧异道:“紫地丁?我记得前些日子国公府送了几盆紫地丁过来,母亲瞧着甚是欢喜,就各屋各院的都赏了几盆,原也不是什么名贵的花草,所以并不曾摆在显眼处,想来,这府中也应该有才是,母亲近日总想着紫地丁呢,所以让兰馨来寻一寻,瞧瞧府中如今还剩下多少。” 战青城望向一旁又哭哭啼啼的挽珠:“东屋可有紫地丁?” 挽珠抽抽噎噎一脸茫然:“什么是紫地丁啊?” “海棠,你去找找这东屋可还有。”兰馨吩咐了一声海棠便去寻花去了,挽珠一时好奇,也跟着去了。 兰馨朝张太医见了礼,笑道:“早听闻张大人医术了得,我家姐姐还有劳大人费心照料了。” 张太医点了点头:“夫人客气。” 兰馨扫了眼躺在床上满脸冒汗的苏凤锦,她浑身都在发抖,最碍眼的便是那只紧紧抓着爷的手,枯瘦难看还带了些暗黄,扎眼得很,也不知道爷为什么会喜欢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弃妇!先前爷可是很憎恶的,也不知这弃妇是使了什么手段! 兰馨见屋子里有一盆水,便净了手,将帕子洗了洗拧干来到床边,朝战青城温声道:“爷,姐姐出了这么多汗,怕是要擦一擦才舒服些。” “有心了。”战青城接了兰馨的帕子,认真细致的替苏凤锦擦着汗水,苏凤锦死死的揪着锦被,嘴里含糊不清的唤着师父。 虽不知师父是谁,但好在从那赵阮诚的名字上转开了不是,可是转念又唤上了阿诚的名字,让战青城不免觉得有些火大。 不一会儿海棠抱了一盆紫地丁走了进来,朝兰馨道:“找着了,这紫地丁原是开在了这窗子边上,眼下初初入春,已经开始开花了。” 兰馨瞧着那浅紫色的花儿,点了点头:“确是,也难怪老夫人会这般喜欢,这花瞧着倒真是好看。” 战青城望了眼张纪全,见他暗自点了点头,便朝兰馨道:“既然找着了,那就给母亲送去,找找主屋可还有这紫地丁,也一道送了。” “那兰馨先告退了。”兰馨转身出了屋,海棠捧着一盆紫地丁跟在她的身后,走出了东屋之后才小声道:“奶奶,那个浸过紫地丁的木药碗已经换了,保管查不出来。” 兰馨垂眸一笑,擦着手道:“得亏了娘亲提醒,如若不然今日若查下去怕是要折在这东屋了。倒是便宜她了。” 海棠跟在半身旁,忽的没了言语,她不知为何,原本单纯良善的小姐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看来这情爱,当真容易冲昏一个人的头脑。 东屋里张纪全笑着闻了闻手中的药碗,笑盈盈的道:“此碗中之物,却不曾有紫丁地的味道,想来,这问题就出在了碗中。” 战青城擦着苏凤锦的手,淡道:“张大人既是医人,就不要管这战府的家务事了。免得传出去污了大人医德。” 张纪全能有什么医德,他给人看病全完是看心情,只是他倒是听明白了战青城的警告,当即吩咐门外的田七扛了药箱离开了。 战青城细细擦着她的手,苏凤锦睡得不安稳,她害怕得很,浑身瑟瑟发抖,偶尔还会扒在床上干呕,可是意识却一直不清醒。 夜间的时候,康福来了,请了战青城去了老夫人的梧桐院。老夫人摆了一桌吃食正端坐着,兰馨也陪着她,有说有笑的。 战青城紧了紧拳头,又松了,给老夫人请了安便坐到了兰馨的对面,老夫人瞧着战青城一脸心疼:“青城,这些日子你忙着东屋的事情消瘦了不少,你听母亲一劝,即便哪一日那苏凤锦生了孩子,一介平民生下来的孩子,也是做不得战府嫡子的,你凡事也不必再亲自去照顾着,多吩咐几个下人好生将她养着就是了。” 战青城却忽的问:“那紫地丁母亲可还喜欢?” 老夫人愣了愣,随即笑了:“我与你父亲相遇时,是在东城外那片紫地丁花地,那时正是紫地丁盛开的时候……。” “母亲喜欢就好,回头让人多送些来,种在母亲的后院就是。”战青城神色始终温温的,对面的兰馨紧揪着帕子,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垂眸浅笑,灯盏下美人面色娇羞,肤质莹白,那是极美的一种姿态,可在战青城眼中看来,却不及苏凤锦万分之一,便是多看一眼,战青城都觉无趣。 老夫人笑着替战青城夹了一块菜,感叹道:“你们这三兄弟里,原是你最孝顺,青城,你也该考虑考虑子嗣的问题了,母亲没有旁的愿望,单单想抱个孙子罢了。” 战青城瞧着兰馨出神,他在想,他与苏凤锦的孩子该是什么模样,男孩子应该像他这般,顶天立地,保家护国。女儿当似苏凤锦,温和乖巧,柔婉缱绻。 兰馨面色微红,低着头略带慌张的替战青城夹了一筷子菜:“爷,兰馨可否斗胆敬爷一杯酒?” 战青城捏着那杯酒与她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老夫人拍着手笑:“好好好,兰馨原也是个孝顺的孩子,青城,你若负她,我可不饶你。” 第044章 既来相负 老夫人见了他虎口处那个已经结痂的牙印微微皱眉:“你这手怎么回事?被畜生咬了可要快请大夫才好。” 战青城低头看了一眼,目光忽的温了下来,笑道:“被猫儿咬了一下,已经看过了。” “以后可要当心些,这畜生多不通人性,下回若是再发生这样的事,你只管杀了就是。”老夫人的身份原是高贵的,除了那些权贵之家,大约旁的性命在她的眼中是不值钱的,倒也亏了她日日在慈航道人跟前吃斋念经了。 战青城扯了扯嘴角,捏着青酒杯不置可否,暖黄色的灯光落在他的面容上,显得格外清冷,兰馨有这么一瞬间突然觉得,战青城的气质有些像东屋的那位了,只是心里这般一想,便又觉得骇然,浑身上下都冷透了。 酒饭过后老夫人便去歇息了,战青城搁了酒杯,也准备离开,兰馨走在他后头,软声娇唤:“爷,咱们成亲已六年有余,什么时候……”她言辞未尽已然面带娇羞,战青城幽幽的扫了她一眼,摆了摆手:“再说。” 兰馨面色一白,僵在原地,只觉得自己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事情来,当真是一个笑话,当即上前与战青城并行:“今日下午的时候父亲差人过来,说是母亲身子不好,我想回去伺候着……” 战青城点了点头:“即是孝道去就是了。” “那将军可要同去?”兰馨紧了紧帕子,心里打着鼓,平日里在将军府还好,要若回府的时候将军也不曾同她回府,便会会端引人一群人的猜忌,到时候她在府中的地位,便是大大下降。 战青城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好。” 兰馨险些喜极而泣,忙福身道谢。 战青城虚扶了她一把,抬步便走了,兰馨瞧着那东屋的方向,于黑夜里,这张娇艳的脸衬着苍白的月光显得格外萧瑟,她分明不过二十,可是她却觉得那日子过得忒快了些。 秋婆子低声道:“眼下春寒初初过去,夜里还凉着呢,奶奶还是先回屋吧。” 兰馨咳了两声,点了点头:“原是我太着急了。” “是东屋那位命数大,咱们还须从长计议,明日即是回府看望,不妨与夫人共同商讨一番。”秋婆子领着兰馨朝西屋走,海棠提着八仙灯走在前头,面色沉静。 如水般的月色在将军府里荡开,提着灯盏的守卫在将军府里来来去去,战青城直接去了东屋,苏凤锦已经醒了,正伏在床边不断的呕吐,身上出了好些冷汗,见战青城来了,她抄起手边的茶盏便砸了过去,哑着嗓音道:“滚!滚啊。” 战青城弯腰拾了那砸在他胸口的枕头,走到床边发,微微拧眉:“锦儿,那日确是我过份了,不该带你去瞧那些,不过,你莫要忘了,北晋即便已经灭亡,但是若起星星之火亦足以燎原,到时候若是起了战事,远比你所看见的场景更加骇人。” “滚,你这个杀人犯,混帐东西,滚!呕……”苏凤锦甩开战青城拍她背的手,整个人弱得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下。 战青城转过头去问芳姨:“可喝药?” “原是喝了些,可是一端饭菜上来,又吐了,唉,也不知是怎么了。眼下我们都已经换了碗,用的东西也是洗得干干净净的,想来应该尽量避开毒了才是,怎么会这样。”芳姨瞧着当真是心疼,那下毒之人没找着,眼下又吐得厉害。 “饭菜?什么菜?”战青城微微拧眉。 “也是瞧着奶奶面色苍白,想着做些补血的菜式,不曾想一盘猪腰子刚端上来,这不就吐成这个样子了。”芳姨不明就理。 战青城:“……去煮些粥来。” “早就熬着呢,都温在那里,奴婢去取来。”芳姨忙拽着挽珠匆匆退了出去。 战青城坐在床边,瞧着干呕的苏凤锦,伸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苏凤锦没什么力气,懒得与他再争执,扒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与战青城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有些相像,那个时候便是这样,他坐在椅子里,拿着本书等着他醒过来。 那个时候苏凤锦伤得不轻,可是战青城却不会担心她是否会死,眼下只要她不说话,战青城心里便疼得厉害。 “吃些东西再睡。”他伸手,摸了摸苏观锦额头,发现全是冷汗,便起身弄了块帕子来,一下一下的替她擦着。 苏凤锦瞪着他,眼神愤恨:“不要在这里假好心,我是永远也不会信你。” 战青城只笑:“无妨。”他原也没想过苏凤锦会信他,只是心里难免有些难过。 苏凤锦见他脸皮这般厚,只趴在床上闭了眼不说话了,不一会儿挽珠便端了一碗粥来,忐忑不安的瞧着苏凤锦:“小姐,你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可千万别再吐了。” 苏凤锦微微抬眼,战青城接了粥,吹得凉了些递到她的嘴边,将脸别过一边去,沉声道:“夜深了,将军请回。” “先前莫说是赶我走,便是说话也是唯唯诺诺的,怎的如今胆子倒是大了。” 苏凤锦不理会他的戏谑,闷闷道:“兔子急了还咬人,你不要逼我。” “现下咬人的确是你,嘶,一下午了还疼呢。”战青城将虎口处的伤搁苏凤锦跟前晃了晃。 苏凤锦无力的趴在床上幸灾乐祸:“活该!” “怎这般无情?”战青城吹凉了粥,递到苏凤锦的嘴边,苏凤锦别过脸去,不吃。 “怎么?想让我换种法子喂?你倒是会玩。”他笑盈盈的瞧着苏凤锦苍白的唇,屋子里还点着碳,床边置有凝神香,香气缭绕。 苏凤锦瞪着他:“我自己吃。” “锦儿,要乖乖听话才是。”他垂眸轻笑发,将粥递到她嘴边,终于开始吃东西,空荡荡的胃被食物一点一点的填满,直到一碗粥见了底,战青城才暗自松了一口气,朝她道:“待你好了,我带你去见你大哥。” “我大哥他……怎么样了。”她垂眸盯着枕头上那玉兰花的绣样。 “你放心,有云逸在,他死不了。”原本那苏府的还说要来瞧瞧她,如今她因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身陷囹圄时,那苏府的人却是一个也不见了,莫说是求情了,怕是见了都要躲得远远的。 第045章 原来是装的 提及死字,苏凤锦又想起军营里的那一幕,当即胃里一阵翻涌,朝着战青城便吐了一身,战青城微微拧眉,拍着她的背:“我不说了,你一会儿再用些粥,好生休息。” “战青城,你走,不要再来了呕……”苏凤锦扒在床边,吐得厉害。 挽珠冲了进来,扶着苏凤锦,急得眼泪汪汪的:“小姐,怎么办啊……爷,您救救小姐吧,再这样下去,小姐真的会死的,小姐这些日子这般折腾,身体已经很不好了,爷,求求您想想办法吧,小姐才十七岁啊……” 苏凤锦扣着挽珠的手,声音微弱:“挽珠,不要说了,我是生是死,都与他无关,你请他出去!下次若是再踏入东院,我就关门放狗。” 战青城眸色微暗了暗,朝苏凤锦道:“你放心,汤药中下毒一事,我会查清楚。” 苏凤锦躺在床上,闭了眼,已经不想同他说话了,他只得退了出去,站在窗外瞧着苏凤锦那苍白的脸色,只觉得心里刀割一般。 苏凤锦微微睁眼便见窗外的槐树下那抹高大的身影:“挽珠,把窗关了。” 挽珠有些犹豫:“小姐,其实爷已经待小姐很好了,小姐还是不要与将军置气了吧,府中有人下毒,那就说明有人要害咱们啊,若不是将军差了人暗中防着,如今咱们还不知情呢,小姐……” “挽珠,你忘记赵阮诚了吗?”那个时候的赵阮诚,又何尝不是百般讨好千般珍爱,那一字一句的誓言都能将天捅破了,可是,结局又是如何?那和休书她至今都留着,里面那些字,字字诛心,她每一个字都印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挽珠起了身,只得将窗户关了。 战青城在东屋站了大半夜,直到天色蒙亮了才回了主屋洗漱更衣。 天色大亮时苏凤锦便醒了,她喝了些粥,如今倒不觉有先前那么疲惫了,芳姨捧了些粥与素菜进来,春芽将洗漱的朝桌上一搁,冷着一张脸道:“你知不知道爷昨天晚上在外头站了一宿!爷待你这么好,你还要作践她!你骂爷的时候不是中气十足吗?怎的这会在这里装 什么娇弱!如今爷陪着西屋那位回魏府去了,你满意了?” 苏凤锦也不回话,只默默听着,左耳进,右耳出,不曾放在心上。 昨夜之事挽珠也是在的,她不敢说话,只伺候着苏凤锦洗漱更衣扶了她在桌边用膳。 春芽骂完了也觉得不解气,愤愤的就转身去找后院里劈柴的浣纱去了。 苏凤锦垂眸,慢慢吞吞的喝着粥,芳姨也不想大清早的让她不愉快,只温声道:“春芽就是这么个性子,她也是为少奶奶着急。” 苏凤锦点了点头,面无表情。 外头金黄色的太阳暖融融的照在东屋那片满是蔷薇花的墙面上,芳姨搬了个软塌搁在那儿,苏凤锦便坐在软塌上替那鸳鸯荷包收尾,阳光洒在她柔软的发上,经太阳这么一照,脸色倒是好了许多。 芳姨端了药来,温声道:“这药是将军特意吩咐了从张大人的府里送来的,已经用银针验过了,无毒,少奶奶快趁热喝。” 苏凤锦捧着碗,一饮而尽,搁了碗又听芳姨在耳边叨叨:“眼下爷该是到了魏府了,唉,你说你怎么这么傻,若不是爷护着你,你这小命早折在那镜湖里了,这会沉得怕是连尸体都找不着了!” 苏凤锦抿了抿唇,低声道:“若他不来扰我,我在这东屋亦算安然自在,又如何会有那些事发生。” 芳姨扫了眼四周,凑近苏凤锦的耳旁,小声道:“府中的妻妾多了,难免会有纷争,爷六年前可娶了不止一位呢,还有旁的两位时逢家丧,回去守孝还不曾回来,不过算算日子,今年该是要回府了,你若是再不替自己打算打算,到时候爷若是出去了,你不得被她们欺负死!” 苏凤锦侧过头去,瞧着墙上爬满的蔷薇藤,藤上已经生出了许多嫩绿的叶子,还结了许多蔷薇花苞,苏凤锦隔得近,还能闻着那淡雅的清香。 芳姨见她无所动,低声道:“少奶奶,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爷与老夫人,那紫地丁……怕是上头那位下的,当时西屋奶奶还奉了老夫人的命令四处寻紫地丁呢,想来也是转移了毒物,奶奶,你可长点心吧,若是再这般下去,哪日爷厌了你,你莫说是离开了,就是死,都 难以全尸!” 苏凤锦在暖融融的阳光里吓得抖了抖,只觉背后一片阴寒,战青城那样狠毒的人,他什么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的,所以她一定要尽快离开这里才好,如若不然,就像芳姨说的,她是一定会死在这里的。 “芳姨,我那床底下的小木箱子里有几个瓷瓶,劳你帮我拿去店里问问,能卖多少银子。”苏凤铁低头,继续她的荷包。 芳姨只得回屋去寻那瓷瓶,瓷瓶极其精巧,巴掌一点大,瓶身却白净如玉,绘有几束梅花,栩栩如生,而且瓶子的形状也是极其的好看,拿在手里却又显得格外的重实。 “大哥如今还在牢中,若是打点,定需要银钱,芳姨,若是旁人问起,你只说这瓷器乃是玉柳先生所制,若非五十两一只不卖。”苏凤锦想着,若是多凑些银钱,将来走的时候也好路上打点着用。 芳姨瞧着这两瓶子仿佛见了鬼:“这两瓶子好是好,怎的还值上五十两了?”芳姨在这将军府里五六年估计也就五十两银子呢!倒真是宝贝。 春芽听了快步走来,一把夺过芳姨手中的一个瓶子,搁手上惦了惦,笑盈盈的道:“卖东西的事情交给我就成了,这长安城里大大小小的铺子,可没有我不熟的,这玉柳先生一年统共也就做那么三个瓶子,啧,不曾想你这儿竟还有两个!你家那穷兮兮的九品芝麻官,怎会有这样的好东西?莫不是你偷来的?” 苏凤锦垂眸,收着这荷包的边角线,温声道:“不过是仿的瓶子,若是真的,哪能只卖五十两。” “啧,以假乱真啊,我说你怎么闷不吭声的还赶爷走,原是欲擒故纵,倒是我小瞧了你了。瓶子我拿去卖了。不过,你这个既是假的,二十两还差不多。”春芽鄙夷的扫了眼苏凤锦,大约是意外,苏凤锦瞧着呆呆怔怔的,没想到原也是个有心计的,也难怪了西屋奶奶这么折腾也没能把她弄死。 第046章 回门魏府 初春的阳光暖融融的,魏府的别院里种了许多桃花,花开粉嫩,春风轻拂落英缤纷,倒是好一副锦绣图。 一位贵妇人坐在桃花树间的软塌上晒着太阳,有两个丫鬟蹲在地上为她锤着腿,兰馨朝着那贵妇人便奔了过去,一脸焦急的握着魏夫人的手,声音哽咽:“娘亲,你怎么了?先前身子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大夫怎么说的?” 魏夫人紧握着兰馨的手,捏着帕子咳了两声,气息微弱:“不过就是偶感风寒,眼下都 快好了,瞧你爹小题大作的。” 兰馨这才松了口气,望向身后的战青城:“爷……” 战青城朝魏夫人微微点头:“见过夫人。” 魏夫人面色微沉,眸子里染着深不见底的笑意,他称她作夫人,而非是岳母。 兰馨紧了紧帕子,扯出一抹苦笑,那魏尚书从书房里出来,见了战青城,两人见了礼便去了书房。 魏夫人这才挥退了丫鬟,拉着女人在身旁坐下,低声问:“你与将军如何?” 兰馨垂眸瞧着魏夫人保养得极好的手,笑得苦涩:“挺好的。将军他……待我极好,母亲待我也极好。” 魏夫人靠着软塌,桃花缤纷之间染着轻愁:“你这孩子向来要强,可我是你娘亲,十月怀胎生的你,怎会不知你在府里的处境。” 兰馨顿时泪眼婆娑,声音哽咽:“娘,将军……将军他一门心思都在东屋那个弃妇的身上,我…我已经用尽了法子了。”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要有个孩子。若是得了魏儿,你与她皆是平妻,那魏儿自然也是嫡子。”魏夫人拍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兰馨面色苍白的喃喃道:“可是,可是我与将军还不曾……不曾……有过……将军日日夜夜都守在东屋,老夫人虽向着我,可是心却是长在将军的身上,我又能如何?” 魏夫人眯了眯眸子,阳光洒在身上,却令她整个人透出一抹薄薄的寒意来:“当年我嫁予你爹时他已经七个妾室,那七个妾室不也照样败在我的手里?你是我女儿自也不会比东屋那个九品芝麻官家的要差。” “可是……可是将军……”兰馨所有的希望都压在魏夫人这里。 魏夫人虽不曾见过苏凤锦,可是对于苏凤锦远播的恶名却是早有耳闻,再加上自家女儿这么一说,心里便顿时有了数了。 “这后院,愚蠢的女人才会对付女人,只有聪明的女人,才会想办法抓住男人的心。” 兰馨垂眸低声道:“倒也不是东屋那个如何,光是东屋那位生得像如玉,便……便已经颇得将军欢心了,娘,不如咱们毁了她那张脸,到时候她定是不能用那张脸在将军的眼前晃荡了。” 魏夫人垂眸,把玩着手中玉如意,那如意被太阳晒得温手,搁在手中把玩甚有手感:“卿如玉……倒确是个才貌双全的孩子。” 魏夫人曾是见过卿如玉的,当年外国邦臣前来进贡,出了不少难题,群臣束手无策,年十年的卿如玉却以极其巧妙的手法解了难题,从此颇得今上欢喜,当场便赐封长安郡主,连着卿丞相也一并得了许多赏赐,那些年,倒真是这长安城的一支独秀。 兰馨握着魏夫人的手轻皱着眉:“娘,若是那卿如玉当真嫁进将军府了,女儿可就没有活路了。” “你放心,卿如玉嫁不进将军府的。” “这是为何?” “相府与将军府乃是朝中两大势力,若是并作一处,今上必当多疑,届时,莫说是将军府,怕是两府都难自保。”魏夫人是个明事理的,只是有时候顾及女儿,难免又做出些让人觉得不妥的事情来。 “可是,爷若是执意要娶怎么办。”兰馨扶了魏夫人起身,与她在这桃花园里慢慢的走。 魏夫人折了一枝插在兰馨的发上,轻笑:“我女儿本也是倾城之色,又何必顾及一个卿如玉?” “娘亲,你不知道,我每夜都在将军府里发呆等天亮,府中出了许多事想来娘亲也听说了,可是将军处处都护着东屋那个贱人!连浸湖将军都跳湖去救她,咱们又能做些什么。”兰馨叹了叹气,目光里凝结着无限的悲伤,当年战青城求娶她的时候,父母原是不同意的,是她执意要嫁,她总以为,她会如娘亲那般,成为夫君眼中的宝,可是到头来,她到底低估了将军府里的水,险些将自己淹死在里面。 魏夫人领了她来到亭边,远远的瞧着正在书房的窗边议事的两个人,魏夫人眼底透着一抹温笑:”馨儿,今日就与将军在府中宿一宿,过几日待娘好了,再去将军府拜访。” “娘……您这是?”兰馨诧异的瞧着魏夫人,眼眶忽的便热了,若说这世间最疼爱兰馨的,还要数兰馨的父母了。 “馨儿,你即选择了将军,就要耐得住寂寞,要将你眼前所有的阻碍都变成你的踏脚石,你可明白?” 兰馨点了点头,忽的又升起了几分希望,母女两又说了些旁的话,兰馨拉着魏夫人走的时候衣袖子里的荷包掉了出来,魏夫人捡了那荷包笑:“这手工确是精巧了许多了,先前在府里的时候教你你还不爱学呢。” 兰馨娇笑着将荷包宝贝般的抢了回来,懊恼道:“娘,那时候馨儿还不懂事。” “好好好,不笑话你,走吧,该用膳了。” 兰馨抚着魏夫人母女两去了大厅,大厅里备的都是些家常菜,远远的走进来便闻着饭菜的香味儿了,战青城与魏尚书一同来了大厅,兰馨面带娇羞站在战青城的跟前,温声道:“前些日子见爷的荷包已经旧了,兰馨特地新做了一个。” 战青城点了点头:“辛苦了。” 兰馨摇了摇头,瞧着他她将荷包接了过去,笑若春风拂面:“不辛苦的。” 魏夫人坐在魏尚书身旁,笑盈盈的道:“既是旧物换新,那不妨让兰馨为将军戴上,这鸳鸯荷包,倒真是夫妻情意呢。” 魏尚书替夫人夹了一筷子菜,哼哼了一声:“也不见夫人给我做一个,我那荷包都旧得退色了。” 魏夫人面带笑意:“你见天的忙公务,要荷包做甚,吃饭。” 魏尚书自知这些日子冷落了夫人,理亏了,朝战青城笑道:“家中有了夫人,就是如此,将军莫要见笑。” 第047章 赌注 战青城笑笑,不置可否。 屋子里面的气氛倒还算融洽,多是兰馨与父母在说话,偶尔战青城也会点点头,或者单纯的应两声,一顿饭吃得兰馨一家其乐融融,战青城倒像是个外人了,只是战青城倒也不拘束这些,他在想魏尚书那句话:家中有了妻,就是如此。 他的凤锦也是那般,脾气大得很,分明跟过赵阮诚的,却还如未出闺的姑娘一般,娇情又金贵得很,便是轻轻碰一碰都会将他一顿收拾,只是战青城却屈服于那样的‘收拾’中。他想,若是一个男人连妻都不爱,那么,那人还算是个男人吗? 这么一顿饭下来,天色就暗了,魏夫人差人在屋中熏了些安神的香,又差人送了几盆花进去摆着添些生气。 魏家哥哥去了那魏州城任职,如今未得大事,亦抽不出身回家,所以府中也就显得空荡了许多。 兰馨坐在窗边捧着脸瞧着那盏暖黄色的灯,外头下起了春雨,声音在夜里沙沙的响着,显得屋中清寂,兰馨望向战青城,却见他拿了一本书在灯下看,目光温和如水,唇角还带着笑,那俊朗神武的面容在灯盏下越发的柔和好看,一时让兰馨心动不已。当年兰馨偷去参加花灯会,与战青城偶遇,一眼倾心,只是战青城约是不知道的。 兰馨打着呵欠来到战青城的身旁,笑问:“爷在想什么,这般入神。” 战青城抬头,见是兰馨,眸底的光便暗了下去,朝她淡道:“你先睡吧。” “爷,天色已经不早了。”虽说明日也不用上朝,可是若是太晚睡了,总归不好,再说,他们……还不曾一起…… “无妨。去睡吧。”战青城垂眸,翻了一页书,那书签瞧着例到是好看,是一片竹子削薄所做,头头上钻了个小孔,系着深蓝色的流苏绳子,书签正面还刻着小字,兰馨一眼望得真切,那一句出自诗经。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爷,这书签倒是别致。”兰馨伸手去拿,却见战青城已经合上了书。 “我去一趟军营,明日若是魏大人问起,就说军中有事。”战青城忽的想起那个脾气古怪的苏凤锦来,分明人家将她打得重伤她也不吭句声,可偏偏对战青城又凶得厉害,巴不得战青城离她远远的才好。 “爷……”兰馨追着战青城出了门。 战青城顿了顿脚步,回头朝她道:“梅花与你,原是极衬。” 兰馨面色微羞,下意识伸手去摸她母亲为她插上的桃花,桃花经了一日的折腾,已经奄了,倒也不是多好看,只是灯盏下添了几分艳色罢了。 她凝着战青城那远去的身影,双拳紧握着,终有一日,她是一定要将将军留在自个儿的身边的。 安吉正在将军府的正门口候着,见战青城来了,笑着调侃:“将军怎的不在岳父岳母府中享受美人恩?” 战青城幽幽的扫了他一眼,坐进了马车里问:“她怎么样了?” “张太医来问过诊了,已经好些了,爷,那紫地丁,难不成当真是老夫人……可老夫人行事历来光明正大,这紫地丁一事未免太过怪异。”安吉替战青城倒了一盏茶,心下也是觉得奇怪得很。 战青城饮着茶,眸色微眯:“此事你暗中再查查。” “是,爷,可是要回府?”如今夜里春寒犹在,又下起了春雨,一时又寒了几分,安吉都不由的多穿了一件袄子,偏战青城一直是一单青衣,窄袖长袍,衬得身形修长不说,偏生得也是俊朗神武,也难怪那长安城中的姑娘个个恨毒了苏凤锦,一个弃妇却能得将军如此重爱,那狗屎运也实在过了些。 “去城外营地。”战青城搁了茶盏,将那一份竹签抽了出来,瞧着那上头的字发呆。 安吉续了一盏茶,甚是不解:“爷,您先前呆在紫竹林里大半天,就是为着做个?区区一个书签,吩咐了工匠去做就是了。” 战青城瞧着那上头的字,记忆中那抹倾城之貌已经不会再不时的跳出来了,如玉的身影在他的世界里一点点的缩小,他想,终有一日是会彻底的消失不见的。这书签上的字,原是战青城与卿如玉曾经说过的,而如今,刻在了竹片上,那段时光却不会再回来了。 安吉见战青城不说话,低声道:“爷,奴才前些日子见赵大人在暗中走动,想来是为了少奶奶家大哥的事情呢,您说,那姓赵的会这么好心?区区一个九品芝麻官家的,谁会刻意去救他啊。” 苏府在朝中原是没有什么势力与亲友的,顶了天也就是高攀了将军府的这门亲事,只是将军府的态度向来不好,所以苏府也就没敢将心思放到将军府,谁知如今听闻女儿又得宠了,心里总是要期盼一番的。 战青城一路进了军营,军营里军师笑眯眯的抱着暖炉坐在碳盆边等着他。 见他入了坐,才道:“将军,眼下这整个军营的人可都在打赌。” 战青城挑了挑眉:“怎么?不用打仗了,就都打算荒废了?” “不过是休憩之余的消遣,将军何必当真。”军师渊清烤着火,一副闲散的模样,不知道的,还当这文弱书生是来这里游山玩水的。 “赌什么?”战青城瞧着那沙盘,头也不抬。 “赌将军到底是不是妻管严。军中可有一大半赌你不是,还有一半,不敢赌。”军营里面多是训练或者是学习一些作战计划,兵法布阵之类的,枯燥的很,于是这将军就成了头号八卦的对象了。 战青城狐疑的摸了摸自个的且,望向渊清:“我就那么像妻管严?” 外头副将木寒秋撩开帘子走了进来,弹了弹披风上的雨珠,走到火堆旁边烤火边笑:“格老子的,将军,你自个去水里照照,脸上就写着夫人第一四个字!我可听说那日如玉小姐吐得够呛,不过,当时接旨今上不是说取的那什么九品芝麻官家的弃妇吗?怎么原来不是?皇帝老子是不是把你坑了啊?” 战青城瞧着木寒秋有些头疼:“你这满嘴粗话的毛病什么时候改改!这般粗俗,难怪那张老头见了战家军就骂。” 木寒秋与军师对视了一眼,挑了挑眉:“粗俗?” 第048章 巧话说当年 战青城又扫了这两人一眼,常常一个军师,原也是个温文尔雅的,自打入了战家军,二郎腿会翘了,酒会喝了,有时候还能把衣袖子撸起来跟人划酒拳了,喝醉了便是满嘴的粗话跟着一群将士哄哄叨叨的,没完没了。 这木寒秋个子生得高挑,手里一把长枪横扫八方,见天的就是格老子的,粗俗! 木寒秋凑了过去,瞧着苏战青城那张脸,笑嘻嘻的抱着手臂:“将军,这可不像你啊,当年打仗领着我们扒了兔子生吃的那个人,不是你?当年领着我们抢了七皇子军营里的军粮那人不是你?七皇子现在还惦记着让你还呢。” 战青城瞪了他一眼:“放……本将军乃温良之人。” “完了完了,军师,你快去叫军医进来给将军瞧瞧,是不是脑子被如玉小姐踢了。”木寒秋捂着心脏退了两步,笑声朗朗。 战青城当真觉得养了这么一群幸灾乐祸的属下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悲哀伤。 “都闭嘴,以后谁再敢提如玉这两个字,老子废了他。”战青城扔了手里的长棍子,想起被苏凤锦赶出房门的那段事件,就觉得烦燥。 偏有人不知死活的踩老虎尾巴:“ 那叫什么?卿小姐?卿姑娘?卿……卿卿??” 战青城一把提了木寒秋的军装衣领子,杀气腾腾:“那不是卿如玉!那是我夫人!” 战青城将一脸懵样的木寒秋丢了出去,拍了拍手,在军师对面坐了下来:“这几日北晋余党可有消息?” 军师摇了摇头,吹了吹茶杯中的雾气,笑眯眯的道:“倒是怪了,一个个的都消失得干干净净,那些个北蛮夷子,倒是难得这般消停。” 南晋与北晋几百年来互看不顺眼,南晋称北晋作北蛮夷子,北晋又称南晋作南荒蛮子,打了这么几百年,终于折在了战青城的手里,又如何能甘心。 战青城重重的搁了茶盏,忽的叹了叹气:“天下若是太平,还须将军做什么。” 军师掀了掀眼皮子,笑得意味深长:“那不如回乡下种田好了。” “你会耕牛?”战青城扫了眼这弱不经风的军师,先前初入军营的时候半个死人一般被军医救了一条小命,后来就赖着不走了,偶尔出出良策,顺便蹭吃蹭喝,后来屡得胜仗,也就成了这军师了。 “我可以去将军家蹭吃蹭喝,不知将军可欢迎。”军师眸色微闪,思及那日小家碧玉的女子来,她敢扇将军的脸,又敢那般出言相骂,想来便是今上指婚的那位苏家弃妇了。 战青城扫了他一眼:“想的倒是美,你去压一笔大的,就说本将军是妻管严。” “将军,你这可是暗中操作。”军师笑眯眯的喝着茶,两人调侃了半天,谁也没有把谁戳出内伤,又觉无趣。 “那又如何?本将军也是要给未来的女儿作嫁妆的,你一个孤家寡人如何懂。”战青城斜斜的挑了挑剑眉,惊得军师一口茶喷了出来,这才大婚几个月?就马上扯上了未来女儿的嫁妆了? “行行,你狠,我去下注就是。”军师雷的不轻,摆了摆手,起身理齐整了衣袍才走了出去。 外头正是细雨朦胧时,木寒秋拿了长枪在练,见渊清来了,收了枪,扫了眼他身后:“怎么?你也被幽怨的老男人赶出来了?” 军师噗嗤一声乐了:“将军年方二十有二,怎的成老男人了。” 木寒秋与军师入了副帐,军师是个怕冷的,一见有火源便会自然的靠过去。 木寒秋倒了一盏酒,喝了两杯暖身才问:“可有你妹妹的消息?” “不曾听将军提起,想来是还没找着。”渊清眸色微暗,又道:“毕竟走失的时候方才四岁,是难找了些。” “嗯。会找着的,你也不要太担心了。”木寒秋多喝了两杯,他起身拍了拍脸,走了出去。 本是要去找战青城的,谁知道一撩开帘帐却不见了人,一问才知,冒着夜雨骑马走了,那安吉在后头了一阵追呢。 安吉也是个倒霉的,碰着了这么一个风风火火的主子,而风风火火的原因就是苏凤锦。 战青城突然很想看看苏凤锦,想得恨不能长出一对翅膀来飞过去,整个人都已经按耐不住了,于是便骑马回了城。 回到将军府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长安城中偶有公鸡在打呜,街道上做生意的都已经行动起来了,见了战青城的马纷纷避让,战青城一停在将军府门口便翻身下了马,直接朝着东屋而去,连门都不走了,直接翻了墙奔东屋内室而去。 内室里还亮着微弱的光,就好一片漆黑的世界里,看见那光,就寻到了回家的路一般,让他的心里忽的一暖。 挽珠打着呵欠起来了,见了战青城站在外室,盯着内室的门发呆吓了一跳:“将……将将军?您怎么……” 战青城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更衣。” 挽珠只得悄悄的将门打开,领了战青城入了内室,打开了衣柜子,战青城微微拧眉:“我差人放的衣服呢?”先前那暗色系的衣袍与苏凤锦的搁在一处,多好看,怎的如今一会儿的功夫就都不见了。 挽珠看了眼熟睡的苏凤锦,吱吱唔唔:“小姐以为爷不会再来了,所以……所以吩咐奴婢都送回主屋了,爷,您消消气,这几日小姐精神也不大好,偶尔还会瞧着爷的那副对联发呆呢,我家小姐的性子确实是固执了些,可是……可是先前那赵家也忒不是东西……不是,奴婢是说那赵家……赵家……奴婢不是说赵家不好,就是,就是对小姐不好。” 战青城瞧着这挽珠呆头呆脑的样子哭笑不得:“嗯 ,赵家确实忒不是东西。” “啊???爷,这这这这话奴婢可不敢乱说,奴婢也是担心小姐, 昨儿小姐绣荷包还绣了好久呢。”如今因着一场雨又寒了下去,所以屋子里的碳盆又点上了,苏凤锦听着这两人说话的声音醒了过来,揉着头,坐起身低唤:“挽珠,你在同谁说话。” 挽珠心口一跳,战青城摇了摇头,挽珠忙跑了出去,朝苏凤锦笑得心虚:“奴婢……奴婢没在和谁说话呀,小姐,您昨日那么晚才睡,怎么醒得这么早,要不再多睡会儿。” 第049章 区别 见苏凤锦起了身,挽珠忙伺候着她更了衣,窗外头还是细雨蒙蒙的,苏凤锦打着呵欠坐在碳盆边的软塌上,眯了一会儿,又睡着了,挽珠只得轻手轻脚的拿了毯子给她盖上。 战青城偷偷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见她睡着的模样颇孩子气,那鹅蛋形的小脸倒是难得这般乖顺,往日苍白的唇终于有了些血色,瞧着气色也好了许多。 在那桌案上还搁了一个针线篮,篮子里头放着一个已经绣好了的荷包,烟青色的荷包与兰馨送的竟是一样的,只是苏凤锦绣的这个更加精巧细致,瞧着那对鸳鸯栩栩如生一般,水波与水雾更是精妙绝伦。 战青城将兰馨的这个荷包解下,偷偷将苏凤锦做的戴在了腰间,两个荷包就这么被调换了,挽珠在一旁瞧着忽的就笑了。 战青城出门的时候还时不时伸手摸一摸,整个人的心都暖透了,这是他的凤锦送的,便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什么也不换。 今日是状元爷府里那具棺材出殡的日子,战青城自然不会上赶着去送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所以他便呆在主屋里办公,倒是难得状元爷在那具棺材入殡了之后亲自来了将军府。 这日的日头总不出来,天气闷闷沉沉的,如丝如织般的春雨细细密密的下着,使得整个将军府中锦绣华庭般的布置都拢在了一层烟雨里,如仙境一般。 状元爷撑一把四十八骨的青竹油伞穿过了府中花园,路过东屋时隔着那东屋的铁门瞧见一道素雅的身影正撑了把桃花色的伞站在槐树下,不知在看什么。宋仁义瞧着那道背影笑道:“长安暮雨迷雾天,玉女婷婷槐树边。独院……” “别念你的酸诗了!赶紧走吧,天都要黑了,到时候还要回府呢。”忆秋拽着宋仁义往战青城的书房去,一旁带路的丫鬟恭敬的领着路。 宋仁义瞧着姿色上乘的丫鬟,挑了挑眉笑得风流倜傥:“没想到这府中还有姑娘这样的美人,不知姑娘芳名?” 忆秋翻了记白眼:“你好歹是个状元,怎的什么货色都要瞧上几眼,跟没见过女人似的。” 原本欣喜的丫鬟,被忆秋这一句话打回了原形,直接将人领至书房通传了一声便退下了。 忆秋瞧着这将军府的景致只觉比状元府要好看百倍,单见那雕花细致的屋檐就知,那是出自上等工匠之手,该是几百年前的战家护国有功,皇帝专门命人所建,如今已经几百年了,风餐雨宿里却还是不曾有过半点的腐坏,足可见用材用料之精细。 战青城搁了手中公文:“你倒是空闲了。” 宋仁义坐在书桌对面的椅子里,整个人软的跟没骨头似的,慵懒道:“闲了才有空来府上讨点利息不是。” 忆秋视线落在战青城腰间那个荷包上:“你这荷包哪里买的,真好看,那对鸭子跟真的一样。” 战青城宝贝似的摸了摸,满眼温和:“什么鸭子,这叫鸳鸯!”虽然确实是他花了一两银子从他的凤锦那里买回来的。 “有什么区别?哎,我听说将军府的镜湖很好玩,我想去瞧瞧。可以吗?”忆秋瞧着战青城,心里打着小算盘。 战青城挥了挥手:“安吉,带她去。” 宋仁义见忆秋欢天喜地的走了,这才坐得稍正了些,朝战青城道:“上次天云观一案,你可欠宋某一个大人情,怎么,宋某府中去的可是一条人命,区区一点利息 又算什么?宋某可还没讨人情呢。” 当初若不是宋仁义暗中传消息与安吉说那丹药有问题,战青城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证据,将天云观击毁,而救了苏凤锦,不过,宋仁义可是只狐狸,但凡欠他一丁点的人情,他都能将你手里最大的利益抠回去,当官不行,做奸商倒是做得顺风顺水。 “战某从不欠人人情,说吧,要什么。”战青城搁了笔,将公文放到一边,起身去了那落地窗边的矮几旁坐下,倒了杯茶,悠闲自得的模样,约是准备长谈了。 宋仁义笑吟吟的:“若是要救苏家公子,非战将军不可。我听说,赵阮诚也在关注此案,你说,若是赵阮诚先你一步将苏家公子救出来了,那你这夫家的颜面,何存呐?” 战青城幽幽的扫了他一眼:“此事无须你操心。” “非也非也,将来若是哪一日你成了妻管严了,你家夫人可就欠着我一个大人情,到时候我再吹吹枕边风,战将军在我面前还能如此嚣张?” 战青城手中的杯盏砰的一声碎了,声音幽冷:“枕边风?” 宋仁义笑得风雅:“玩笑话,将军切莫当真,如宋某这般好美人之人,断断不会看上一个有夫之妇,想来尊夫人也瞧不上宋某。” 战青城甩了甩手上的茶水,冷哼了哼:“有本将军在,自是瞧不上你。” 宋仁义顿时觉得这战青城的脸皮越发的厚了。 两人正饮茶闲聊着,那头安吉领着忆秋绕了小半圈的镜湖,镜湖极大,于镜湖的正中央有一只大船,船上灯火昏暗,天又阴沉着,细雨朦胧的,瞧着仿佛海市蜃楼一般。 忆秋撇了撇嘴:“你们这儿就这么点看头?还没状元府好玩呢。” 安吉嘴角抽了抽:“姑奶奶,这府中花草鱼虫皆属上中之上,你还要找什么好玩的?” “算了算了,我随便走走,你别跟着我了。”忆秋挥了挥手,随便挑了条路就开始转悠,安吉忙将人拽住 ,低声道:“那边是老夫人的梧桐院,走这边。” 忆秋才不管什么老夫人不夫人的,她凑近安吉的身旁,小声道:“听说你们家少夫人差点被浸猪笼啊,是不是真的啊?先前被赵府休的时候好像是因为什么……什么水性扬花的……” 安吉涨红了一张脸,在这府里,多是文静又温婉的丫鬟,哪有跟这忆秋似的,张嘴闭嘴都透着一股子的江湖豪气,风尘之言信手拈来,安吉这些年在府中打理着事务,虽说将军府暗地里也有些见不得人的买卖,可是那些个姑娘个个都是那个样子,也就不觉得奇怪了,反倒如今见了这么个生得貌美又娇小玲珑的姑娘,一时束手无策。 第050章 忆秋东向 “你一个姑娘家,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 “这不是事实吗?还不能说了?哼,我还以为将军府的有多侠肝义胆呢,原也不过如此,听言定人,以貌取人!”忆秋扔了话便朝着走,安吉慌慌张张的跟在后头,心想着,这小妮子怎的步子这么快!简直刷新了安吉对女人的新认知! 忆秋一路兜兜转转,其实将军府的地图早就熟记于心了,最后绕啊绕的,就绕到了东屋,烟雨朦胧里忆秋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门口,安吉早已经被她给甩了。 正在花园里寻人的安吉当真头一次觉得丢尽了战家的脸,在自个儿的家里还能让一个外人给带得走错了路! 忆秋瞧着那东屋院墙边那一墙的蔷薇花以及花旁的那个秋千架,只觉得这里是一个宁静又舒适的屋舍,虽远远的瞧着颇有气派,可走得了,却只让人觉得温馨。 苏凤锦正坐在灯下琢磨着那个荷包,端药进来的挽珠看了眼外面,走进来朝她道:“小姐,有个姑娘站在门外头呢,也不知要做什么,不过生得真好看。” 苏凤锦当下有些狐疑:“姑娘?” “是个姑娘,穿着也像个气派人家家里的小姐,虽隔得有些远,可是门口是搁了灯盏的,灯下的那张脸奴婢瞧得真切,特别好看呢。”挽珠倒了盏茶搁在苏凤锦的手边,苏凤锦微微皱眉,默了一会儿道:“不必理会。” 芳姨从外头跑了进来,弹了弹身上的雨水,走到碳盆边烤着,直叹气:“寒春都已经过了,一场春雨下来还是这般的冷,这天气当真是怪异。” 春芽端了一碟蜜饯进来,将碗搁在案几前,朝苏凤锦道:“喝药,顺便吃两颗。” 见苏凤锦诧异的瞧着他,春芽粗声粗气道:“看着我做什么!我上街的时候人家送的,我又不喜欢吃这种甜死人的东西。” 苏凤锦捏了一颗放进嘴里,朝春芽笑:“谢谢。” 春芽哼了哼,盯着她喝完了药才将药碗端了出去。 芳姨见她又在绣荷包,有些狐疑:“先前你不是已经绣好了吗?怎的又拆了。” 苏凤锦将线都剪了下来,摇了摇头:“这个荷包针脚钱不够密,若是用上一段时日,定会松散,我重新再绣一绣。” 芳姨推开窗透气,瞧见着那姑娘还在门口站着,有些狐疑:“小姐,可要问一问这姑娘进不进来坐会?”毕竟眼下春寒冷得很,总在东屋的门口呆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苏凤锦绣着荷包,温声道:“东屋原也是不什么好地方,你送件披风给她,让她离开就是了。” 芳姨觉得也有道理,挑了件苏凤锦不怎么爱穿的湖蓝色披风,拿了出去开了门,朝忆秋道:“姑娘,我家奶奶说了,这东屋原不是什么吉利的地方,这披风姑娘披着,莫要着凉,速速离开吧。” 忆秋侧头瞧着那窗边一抹削瘦的剪影,看她的手一上一下的绣着什么,当即推开芳姨,笑盈盈的道:“我才不管什么吉利不吉利的,我进去坐会儿,外头可冷死了。”其实是好奇能令战青城魂牵梦萦跟打了鸡血似的弃妇生的什么模样。 屋子里面的摆设很简雅,靠近软塌的地方搁了一个碳盆,碳盆里正亮起明暖的火光,苏凤锦跪坐在软塌上,低头绣着手中的荷包,她坐姿端庄,身形削瘦,年纪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可是气息却是格外的寂静,如同一汪死水。 忆秋瞧了半天,也只瞧出寂静绝望的气息,旁的,倒真没瞧出来,但是忆秋又觉得,这样的一个人,她的内心,曾经一定很柔软,这么一想,忽的又喜欢上了这么个人。 她自顾自的坐在苏凤锦的对面,捧着脸瞧着她,突然发现她生得小家碧玉,模样却极是耐看的,杏眸悬胆鼻,一张好看的嘴唇,就是不怎么笑,目光怔愣的瞧着她。 忆秋朝苏凤锦笑道:“我是状元府的近身书童忆秋,你怎么称呼?” 苏凤锦想了想,才道:“苏凤锦。” “那我唤你苏姐姐好不好?其实啊,那次你被污蔑是蛇妖的时候啊,还是我家状元爷暗地里插了一手帮着将军,才将天云观那害人的假道观给推倒的呢,我家状元爷是最不务正业的了,整日的在红袖坊里面斯混,日后你若是见了他,可千万别被他那张儒雅的脸给骗了,他那骨子里,花花肠子多着呢,是头母猪他都能哄得人家心甘情愿的跟了他!” 芳姨端了些点心搁在桌案上,低声轻笑:“这些糕点原是少奶奶得空的时候自己做的,咱们说好吃她偏是不信,姑娘尝尝。” 忆秋捏了个糯米团子咬了一口,顿时口齿都是那股子淡淡的糯米香味,香味里裹着的是绿茶味的馅,吃起来,又甜又不会腻,当真是甜糯爽口,忆秋双眸晶亮,小巧的鼻子一抽一抽的,欢快的道:“好吃好吃!可不能让状元爷尝着了,如若不然,定是日日都会来蹭吃蹭喝的!唔,我能不能带些回去啊?” 苏凤锦怔了怔,想起那日天云观那些事儿,想来她也是该多谢他们的,或许她大哥的事情,她也可以打听一二。 “芳姨,厨房里还有多少,一并包了让忆秋姑娘带回去。” 芳姨欢快的应下,转身便去小厨房里包点心去了。 挽珠站在一旁添茶水:“你真的是状元爷的书童啊?” “那是自然,如假包换!唔,再帮我倒杯茶,多谢。”忆秋吃得塞邦子鼓鼓的,瞧着苏凤锦笑得眉眼弯弯,忆秋突然觉得战将军喜欢她,倒还算是个有眼光的,如她这样温脉性子的姑娘,也怕是不多了。 “唔,真好吃,我要是个男人,我就把你娶回家去,让你天天给我做好吃的。”忆秋风卷残云般将这一桌子的点心吃了个空,挽珠添了好几盏茶,骄傲的道:“我家小姐会的可多了,绣花啊,做画瓷啊,那可都是顶好的。” 忆秋吃得盘子都空了,瞧着苏凤锦手里的荷包诧异道:“唉?我见战将军佩戴了一个鸳鸯荷包呢,你们是一人一个吗?感情可真好。” 苏凤锦面色微僵:“他有了?” “唔,有的呀,还是新的呢,我不会刺绣也瞧不出什么名堂,倒是好看得很。” 第051章 鸳鸯荷包 忆秋瞧着空了的糕点碟子,只觉得若能再多吃些就好了,这么会做好吃的的一个姐姐,倒真是便宜了战将军那个粗俗的小人!哼! 她见苏凤锦面色苍白,不知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了?” 苏凤锦将荷包搁在线篮子里,摇了摇头:“没事,芳姨已经将糕点包好了,你可是陪着状元爷一道入的府?” “对呀,他们大男人谈事儿,我才懒得听呢。”忆秋擦了擦嘴,只觉得口齿留香,令人回味十足。 “那……可否听状元爷提起过我家大哥,就是户部主事,苏明央。”苏凤锦纠着帕子,紧张的瞧着忆秋,如今已经大半个月了,若是有什么消息,也该有结果了吧?她出不得门,战青城又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苏凤锦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所有的人里面,她就只识得赵阮诚,旁的人,既不认识,没有利益,也不会帮她。 忆秋一拍手掌,惊道:“哦,我倒是听状元爷说起过,那日云大人还与状元爷去过一次天牢呢,好像是陪着赵阮诚去的呢,我在外头等了许久,待回来的时候,还听那赵阮诚说定会全力将人捞出来什么的,我听云大人身旁的侍从远山说,好像是因为太子私开赌坊聚财一并被牵连的,又有一说是因为他手里丢了好大一笔银子,我也不清楚了。” 忆秋跟在状元爷的身边,状元爷又是靠买卖消息空手套白狼起的家,忆秋跟在身边,耳濡目染的,总归是知道些的。 苏凤锦一颗心都揪了起来,握着忆秋的手,焦急不安:“那,大哥在牢中如何?身体可还好?可有受罪?我大哥的性子与爹虽有几分相似,可是我知道,我大哥定是个好人,他不会平白去做那些事伤天害理之事,忆秋姑娘,能不能劳烦你帮我问问状元爷,我大哥具体的消息,若是能洗清我大哥的冤狱之灾,我……” “我会问的啦,你放心,真要谢恩,那我下次来要吃好多好多不一样的糕点。”忆秋比划了一下,表示真的要吃很多才行。 苏凤锦感激不已,连连点头:“好,忆秋姑娘可有忌口?” “唔,我最喜欢吃榴莲。”她侧头想了想,那榴莲的味道当真是极佳,每每想起总是让她流口水,只可惜,当年爷高中状元,今上封赏赠了那么一个榴莲,如今被她吃完了,她寻遍了整个南晋,都只道是要去外夷才有,那是外夷邦族送来的贡品,倒真是没这个口福。 苏凤锦不曾听过什么榴莲,但心里也记下了:“好,那下次我便学着做一做试试。” “嗯嗯,那就这么说定啦,你也别着急,我听状元爷说,今上多半是在杀鸡儆猴,所以才挑了苏府的大公子,但是也是摆明了让将军去救一救自家大舅子的,只是没曾想赵大人也会插一手。”她接了芳姨递来的糕点藏进了衣袖子里,笑得眉眼弯弯,这般瞧着单纯又可爱,像极了邻家机灵的小妹妹。 苏凤锦连连点头:“好,我记下了,忆秋姑娘,有劳你了。” “咱们最讲的就是江湖道义,我答应你的定会做到,有消息了我再来寻你。苏姐姐,咱们后会有期。”她拎着伞,站在门口朝苏凤锦挥了挥手,转身出了东屋,绕过了一条小路之后安吉才气喘吁吁的跑到她身旁来,撑着双膝无奈道:“你跑到哪里去了,让我好找。咦?你身上,怎么有股子香味儿?” 忆秋一脚将安吉踹开,将衣袖子里的糕点藏的严实了些,嚷嚷道:“这是女人家的体,香,你闻什么闻,臭不要脸,流、氓!” 安吉被骂了一顿,站在原地有点懵,见人走远了,他才回过头去瞧那条小路,那条路通向的,可是东屋啊。 东屋里苏凤锦连绣花的心思也没有了,盯着那空掉的糕碟子发着呆,阿诚先前便说过,休妻之后,一别两宽,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生老病死互不相望,为何如今却突然去救她大哥呢? 她的心始终都在动摇,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不可信,一个声音却又在告诉她,或许当时的赵阮诚,是有苦衷的,毕竟相识的那三年,他敬你爱你,信你重你,从来不曾有过旁的过份之举,那三年的光景,原也不是假的,可是却不知为何会走到这一步,她终于在将军府里落了地,所有的一切都 再回不了头。 挽珠取了湿帕子递给她擦手,小声道:“小姐,奴婢觉得,那赵府的,定是没安什么好心,你想啊,大公子为人处事向来谨慎,怎么会丢了那么多东西啊,就算今上要杀鸡儆猴,那也不会到大公子的头上吧?大公子可是这一批入朝的考生,虽然不曾位中三元,那也是榜 上有名的。” 苏凤锦擦了手,长长的叹了叹气:“挽珠,他不愿帮我救大哥,我便没有旁的法子了。” “忆秋姑娘不是说她是状元爷身旁的人吗?想来是可以帮些什么的。你瞧她那贪吃样儿,吃东西的时候就像只小老鼠似的,几碟子点心呢,一小会儿功夫就吃完了。” 芳姨关了门走进内室,笑盈盈的:“你倒好意思笑话别人,也不知是谁昨儿夜里偷跑去厨房里吃点心。” 呆在角落里木头人一样的浣纱抬起头,终于说了一句:“好吃。” 春芽扫了眼浣纱,新拿了些银碳进来添上,这才道:“偷吃的可不止挽珠,还有浣纱呢。昨儿夜里两个人一前一后,跟鬼似的,我出来上茅房差点没被吓死,光明正大的时候偏不吃,非要干这偷鸡摸狗的勾当。” 苏凤锦愁得很,瞧着她们凑在一块儿玩笑似的闹一闹,心情又好不少,她想着,若是战青城再来,她总是要与战青城谈一谈的,若是不救,那她也只能再想旁的法子了。 外头的天已经沉黑了,春雨下得大了些,沙沙的声音渐渐的变成了淅淅沥沥的清响,屋外头的槐树被风摇曳,灯光染了树影在窗上,似一副水墨泼画一般,世界都变得宁静了起来。 苏凤锦默了一会儿,又去瞧那荷包,挽珠与这春芽吵了一架,顾着生气,也就将荷包被战青城调换的事情给忽略了。 苏凤锦在府里等了三天也不见战青城来,于是决定去寻他。 她不想太过招摇,所以就挑了灯火阑珊的夜里,战青城已经在书房里呆了三天了,安吉递上公文,朝战青城低声道:“爷,赵阮诚当向那苏家大公子求情了。” 战青城有些烦燥,靠在椅背上:“他不过是火上添一把油罢了!” “那眼下怎么办?”安吉垂眸,将桌案上的公文码齐整,先前安吉还能猜透一些,如今却是完全猜不透那些人在想些什么了。 “让云逸去审,越狠越好。”战青城将茶盏搁在桌子上,气沉如虎。 苏凤锦忽的推开门闯了进去,瞧着战青城,目光厌极:“你分明说过你要救我大哥,战青城,你怎么能这样,你说话不算数!” 她今日着了桃红色的新衣,一头乌黑的发挽了一个小巧的发髻,发上除了桃木簪子之外还新添了两枝玉簪子,耳垂上戴着的,是战青城在库房里挑了许久的,原是皇帝所赐,玉色衬着她苍白的面容,倒是极佳,印象中苏凤锦从来没有穿过这样明艳的颜色 ,今日推开门,先令战青城惊艳的是她的衣着打扮,不曾想,他的凤锦捯饬一番也是好看的。在战青城的眼里,他的凤锦就是倾国倾城,比所有的女人都要好看。 “过来。”战青城朝苏凤锦招了招手。 安吉躬身退了出去发,顺手关了书房的门。 苏凤锦双拳紧握,整个人气得胸口上下起伏:“你若是不愿救我大哥,你为何不早说!你不愿救,我自会想旁的法子。” 战青城一张脸顿时冷了:“想旁的法子?去找赵阮诚?知道赵阮诚向今上为你大哥求情,你心里很高兴是不是?你还想着他对你余情未了是不是?苏凤锦,你是不是忘记了,如今你站在谁的府坻里,躺在谁的床、上,吃着谁的东西?我锦衣玉食的供着你,你却要去想一个赵阮诚,呵,果真是天生的贱。” 苏凤锦不甘示弱,既然战青城不愿帮她,那么她也没有必要一味的委屈求全:“我就是想他,他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 “你倒是说说,哪里好。”战青城瞧着她莹白的耳垂上那只翡翠耳环,那耳环衬着她白嫩的颈脖,一路往下引人遐想,一时只觉得口干舌燥。 苏凤锦正在气头上,瞪着战青城:“他温文尔雅 ,学富五车,玉树临风,貌比潘安……” 战青城冷笑:“他休了你。” 苏凤锦面色猛的一白,纠紧了手中的帕子,默了半响,忽的道:“既然你不救我大哥,请你把那张契约书还给我。” 战青城靠着椅背,把玩着手中的荷包,苏凤锦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掏出一两银子砸在桌案上,愤愤道:“这一两银子也还你,荷包我不卖了。” 战青城挑了挑眉:“当真不卖了?” “把契约书还我。”这个人,就是在折磨她罢了,挽珠她们所说的那些话,苏凤锦是一个字也不会再信的。 第052章 梨花带雨 她永远也无法忘记战青城是怎么样让人将那个人的肾取出来的,又是如何要去剥人家的人皮的,战青城是冷血的,在他的眼中,所有的性命都不是命!苏凤锦若是一直呆在将军府里,是会死的,她已经不想死了,她想好好的,寻一处清山静水,活下去。 “锦儿, 那些衣服,原是极衬你的,你瞧,今日穿着,倒像个将军夫人了。”战青城顾左右而言他,让苏凤锦越发的不安。 “别说这些没用的,不还我也没事,不过是些神话传闻罢了,哪一日我就是死了,我就是断了生路我也不会呆在你身边任着你再继续欺我辱我。”苏凤锦转身欲走。 战青城却笑了:“我也不信那些。” “那契约书呢?”苏凤锦却是信的,她几经生死,又如何会不信。 “过来,我就告诉你。”他慵懒的瞧着苏凤锦,那深色的衣袍衬得他越发的俊朗神武。 苏凤锦只得走过去,朝他伸出手:“在哪?” “既要拿我的东西,总该有所表示才是,你与赵阮诚想来也是做过多次吧?怎么?还须我来教你?”战青城懒懒的靠着椅背,修长有力的双腿蹭了蹭苏凤锦的,惊得苏凤锦退了一步,防备的瞪着他。 “即便他休了我,他也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起码他懂什么叫尊重,起码他不会如你这样三番五次的欺我辱我!起码他跟你不一样,你是个混蛋,是个恶魔,杀人犯!”苏凤锦连着退了两步,战青城忽的一把将她拽进了怀里。 苏凤锦如果好了,扇人巴掌的时候力道还不小,战青城的左脸顿时就显了一个巴掌印。 他深邃的眸子微微眯起,瞧着眼前的苏凤锦,扯出一抹冷笑:“敢扇我的,你倒真是头一个。” “我……你放手。”苏凤锦难堪的坐在战青城的腿上,整个人被他抱得紧紧的动弹不得,顿时慌了神,她有些后悔,她就不该来,不该送上门来让他欺辱! “你扇本将军一巴掌,你说,本将军该让你大哥偿还多少倍呢,嗯?”他炽热的呼吸喷在苏凤锦的脖子边,扰得苏凤锦缩了缩脖子,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像极了小兔子。 急了便跳起一咬人两口,若是见那人实在厉害,便又可怜兮兮的做回她那无辜的兔子。 “我大哥是无辜的!那银子虽是他丢的,可是……” “谁告诉你,苏明央仅仅只是丢了银子?嗯?”他捧着苏凤锦的脸,两人气息萦绕自一处,那淡淡的馨香从苏凤锦的身上传来,让战青城心神难凝。 “可……可当初你分明说的是银子丢失……”苏凤锦别过脸,不去看战青城那张俊朗的脸,战青城的五官很深邃,大约是战场上风吹雨淋得久了,皮肤是微微的小麦色,一身的腱子肉,很是结实,特别是抱着苏凤锦的时候,那手臂上源源不断的热意传过来,总透着一股莫名诡异的安全感。 “他拿户部的银子去为太子殿下私设赌坊,你可知,如今太子都自身难保了?”战青城为了这事也是愁坏了,偏生苏家的人都爱做那些不该做的蠢事,不识时务,不识好歹! “不……这不可能,大哥是个好官,怎么可能去做那些事情,不可能,肯定是别人诬陷的,将军,你这么厉害,你一定有法子的,求求你救救我大哥,这世上,除了师父便只有大哥对我最好了,若是我大哥有事,那……那这世间就只剩下我和师父了,你要怎么样都好,你救救他,我知道你有法子的。” 佳人在怀,战青城怎能坐怀不乱,他瞧着苏凤锦着急的模样,莫名的觉得火大。不过一个苏明央,却能得她这般拼了命也要相救,那么,哪一日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的,苏凤锦怕是比谁都高兴了罢? “确是有法子,不过,咱们先来算算你扇了我的这一笔帐。”战青城的大手搁在苏凤锦的腰上,轻轻探进了衣服里,粗粝的指摩擦着那细嫩的皮肤,引得苏凤锦越发慌张不安。 “你!你把手拿开!”苏凤锦将战青城的手拍开,想从他身上下来,被他一拽又跌进了他的怀里,那坚硬的胸膛砸得她鼻子一酸,顿时泪眼婆娑。 战青城也慌了手脚:“哭什么,我不过与你开个玩笑,先前不是还要与我同归于尽?怎的这会儿还哭上了。女人呐,当真是海底针。” 苏凤锦拍开他的手,声音沙哑无助:“战青城,你救救我大哥吧,你要怎么样我都答应你。” 战青城面容忽的寒了下去,瞧着苏凤锦冷笑:“我当你今日怎么舍得穿得如此败露跑来寻我,原是打算为了自家大哥献,身,苏凤锦,你的骨气哪里去了?” 苏凤锦紧了紧拳头,尽管脸色该是苍白,可是临来的时候芳姨给她涂了些脂粉,瞧着只见红润,倒也没有那股子的苍白之感,如今一翻梨花带雨,只让战青城觉得可怜兮兮的模样揪得他心疼。 而可笑的是,她原不过是为了她的家人迫不得已,而他自己呢,却反而像一个登徒子一般,做着强迫人的事情。 “将军高看了,我不过就是个被休弃的弃妇,哪里有什么骨气可言。”她低着头,自嘲的扯了扯唇角,却发现一个笑容也挤不出来。 战青城双拳紧握:“没骨气你还敢打我,那这天下人岂不是个个都软弱无能。” 苏凤锦低头瞧着脚上那双桃红色的绣花鞋,鞋面上绣着的是桃花的缤纷落英,这些都是出自文绣院,千金难买,是战青城弄进府里给她的,她平日里不曾穿过。 战青城见她不吭声,忽的起身,将人一把抱起走向内室发,苏凤锦也不挣扎,纠着帕子,泪眼朦胧。 战青城将她扔到床上,居高临下的瞧着她,默了一会儿,沉声道:“这几日你就在这里伺候着,若是让我知道你胆敢跑,我就弄死你!” 苏凤锦坐在床上缩着身子,低低应了一声。 战青城转身出了书房的休息室,坐在原本的位置上处理公文,这公文是处理不下去了,满脑子都是那个苏凤锦推开门风情万种的朝他走过来的那个旖旎的梦境。 战青城有些火大,推开书房的门便走了,安吉匆匆跟在身后,颇为不解:“爷,您这是怎么了?怎的生了这么大的气?莫不是好事没成?奴才还当那东屋奶奶想通了呢,怎……” “就你话多!”战青城眸光幽凉的扫了眼安吉,安吉察觉到了里面一抹微弱的杀意,忙闭了嘴一路撑着伞跟着,谁知战青城去了马房,牵了一匹坐骑出来,安顿时觉得自家爷又要作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 “爷,你可千万冷静些啊。眼下外头正下着雨呢。”安吉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战青城放弃了骑马,直接走人,安吉在后头小跑跟着:“爷,您这是上哪儿去啊,哎呦这都快子时了……” 战青城扫了他一眼,双拳紧握杀气腾腾:“去杀人!” 安吉吓得哆嗦了一把,忙吩咐了人将门打开,笑盈盈的道:“您请您请,您放心,稍后奴才自会安排人善后。” 战青城冷哼了一声,拂衣出了将军府。 安吉拍了拍胸口,好险,差点他就小命不保了。 新来的守门的家丁狐疑的问:“安总管,将军这是怎么了?怎么瞧着杀气腾腾的,奴才方才还以为将军要杀了奴才呢。” 安吉打了个呵欠,朝那家丁道:“你怕什么,爷从来不杀自己人。把门看好了。” “是是是,安总管您慢走。” 安吉这才回了书房,书房里苏凤锦正蜷缩在床上发呆,见安吉吩咐人端了一盆碳火进来,也只目光空洞的瞧着,并不言语。 安吉叹了叹气,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道:“少奶奶,这些日子爷一直住在书房,若是少奶奶有什么想吃的,或者缺什么,尽管吩咐奴才。” 见苏凤锦呆呆的也不吭声,安吉又吩咐人拿了两个灯盏过来,搁在桌子上,这才转身退了出去守在外头。 苏凤锦就这么呆呆的坐了一晚上,直到非常累了她才稍稍眯一眯眼,谁知战青城一夜没来书房,苏凤锦夜里不敢睡,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睡着,结果才睡了一小会儿,便有开门的声音,苏凤锦猛的睁眼,就见战青城浑身是血的站在她跟前,苏凤锦猛的蜷在角落里,目光疲惫的瞧着他。 战青城慢条斯理的开始解衣服,苏凤锦微微瞪眼:“你做什么!为什么你的衣服上有血?你去杀人了是不是?你这个杀人魔,你这个恶毒的人,你滚开……” 战青城毫不在意的将染血的外袍扔在一旁,安吉领了两个丫鬟端了水盆进来,战青城却只瞧着苏凤锦,居高临下:“你来伺候。” “你!” “不想救你大哥了?”战青城面色阴沉的凝着她,见她终于动了,心里的火又窜得高了些。 苏凤锦拧了帕子替他擦着脸,他的外袍有血,可里衣却是干净的,可见那些血是别人的。 战青城确实生得很好看,五官深邃,丰神俊朗,英武非凡,这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该有的模样,不像赵阮诚那样,温和儒雅,举手投足之间尽是礼数。 战青城也不催她,看着她专心致志的替他擦着脸,他忽的凑过去,在苏凤锦苍白的唇上亲了亲,那张阴沉的脸忽的就阴转多云了。 擦完了脸与手,苏凤锦姿态恭敬的替他宽衣。 第053章 伊人居东堂 她站在战青城的跟前替他解腰带的时候整个人都险些贴在战青城的身上,战青城也不动弹了,由着她慢慢吞吞的做着。 战青城想,有些事情,总是要做习惯了才好。免得日后老夫老妻了还显尴尬。 直到只剩下了衬衣与衬裤,战青城才挥退了众人,将苏凤锦抱起来,放进床里面,然后盖了被子将人捞进怀里,低声道:“睡吧。” 苏凤锦困得很,却还在防备着战青城,她紧握着手中的簪子,于晨光将起的黎明里疲惫的眼似小狼崽一般,盯着战青城。 战青城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里透着几分疲倦:“陪我睡会。” “天亮了。”被子里的簪子被她握得紧紧的,战青城也不着急,嗯了一声,伸了手脚过去,将她纠缠起来,浅谈的呼吸喷在她的发上,苏凤锦挣扎了半天,手里的簪子忽的被战青城抽走了,他敷衍一般低声道:“好好睡会,我不趁人之危。” 书房里再无旁的声音,苏凤锦也是困倦了,靠在战青城的怀里微蜷缩着睡着了。 战青城低头瞧着她沉睡的模样,当真是像只身处异地的小猫儿一般,带着些许稚嫩的防备。 其实苏凤锦满了十六,十七的生辰却还不曾到,可偏偏却在这般的年纪里变得不再活泼明艳,战青城想,他的凤锦,先前也该如他那离家出走的妹妹一般,明艳活泼又娇横任性才是。偏生了那么些事,在凤锦的心里种下了毒,将她心里的活力与明艳统统毒死了。战青城想,不知要用什么样的法子,才能将她的死地变成后生。 苏凤锦正睡着,迷迷糊糊里听见前来洒扫的丫鬟们低声细语,窗外头是个大好的晴天,阳光倒了一段树影投在窗户上,初生的嫩绿枝叶间有鸟儿流连其中。 几个丫鬟进来打扫,隔着屏风倒也 曾注意半睡半醒的苏凤锦。 “唉,你可听说了,昨儿夜里那有名的杀人犯被人打的半死不残的扔在衙门门口呢。” “该他平白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眼下倒是遭了报应了吧!” “我听守卫的阿四说,昨儿爷好像说是出去杀人了,莫非就是这个杀人犯?我听说这杀人犯先前可是北晋那边死牢里逃出来的,闹得满城风雨都不曾抓着呢……” “你这消息倒是灵通。” “我也是听安总管无意提起,那杀人犯被抓了眼下长安城的人都能睡个安稳觉,要不,谁知道那杀人犯若是再病发了,会杀谁。” 苏凤锦坐起身来,那边的丫鬟听了动静,忙走来一看,见是苏凤锦顿时面面相觑好半响才低低的唤了声少奶奶。 苏凤锦只含蓄的点了点头便起身走了出去,战青城正在书房里办公,不知写的什么,背脊坐得笔直,提笔的手大而有力,悄悄看一眼那字,亦如其人,金戈铁勾,苍劲有力。 战青城收了笔,朝她道:“过来瞧瞧。” 苏凤锦低声道:“不用了。” “啧,倒真是小门小户出身的,让你光明正大的瞧你不愿,偏要偷偷的看。”战青城端了茶盏饮了一口,苏凤锦只得走上前去,打开那公文看了两眼,面色微赫。 “可看明白?”战青城搁了茶盏,拿了块点心喂到她嘴边,苏凤锦瞪着那糕点,难免有些尴尬,只得伸手接了去,低声道:“我……我只识得太子,还有贤仁这几个字,好像是夸太子来着。” 战青城笑了:“你即不识得字,当初是怎么从这么多信件中将那几封重要的信件偷走的?” 苏凤锦紧张的纠着帕子,低声道:“我……我还是识得一些的。”而且那上面写了些什么,是兰馨身旁的海棠告诉她的,她只管取了就是了,她答应海棠的,这些话是断断不能告诉战青城的。 “看过些什么书?”战青城重新拿了一份公文打开,苏凤锦瞄了两眼,只是看见几个夸人的词,想来又是一些歌功讼德的文章,可若要论起功德来,于战场上谁又有战青城的功劳大。 “出嫁前,父亲让我抄了女则女训,还有……还有家训。”她垂眸,忽的想起嫁予赵阮诚的前两个月,她当真是非常用心的在习字学文的,那时候当真是一颗年少而炽热的心,如今不过半年光景,她却觉得好似过了大半辈子了。 战青城写字的手顿了顿,忽的笑问:“可想学文习字?” “母亲嫁予父亲五年就逝世了,我小时候贪玩,总不爱学,可是如今却是想的,只是……”苏凤锦提及那个温柔如水一般的人时,目光也会不由自主的柔和下来,整个人如同云一般,软软的,干净明暖。 战青城想起了书中的一词,红袖添香夜读书,只觉心口一热:“过来,我教你。” 见苏凤锦眼神狐疑,战青城不由失笑:“怎么?难不成在你眼中,我就只是个会行军作战的粗人?夫君我当年也曾在国子监做过几年学子,这些年看的书可不少于那些个只会咬文嚼字的穷酸书生。” 苏凤锦忽的笑了,眼神明暖,皓齿善睐:“将军何故将自己与那些人比。” “名字可会写?”战青城将苏凤锦拽进怀里,捉着她的手,抽了一页纸来,一团墨渍滴落在纸上,晕染开,似墨梅一般,浅淡的书香气在书房里萦绕,书房的墙面是一个落地窗,窗外一个小池塘,塘中荷花已露尖角,粉粉嫩嫩似水珠的形状,甚是好看,那一株樱花树也已经开花了,暖风一吹,落英缤纷里染了一池的粉色,水波荡出一圈圈涟漪,好似一副锦画,若能绣下来就好了。 见苏凤锦出神了,战青城的手从腰间往上移,苏凤锦猛的回神在他手背上拍了一巴掌,声音低嗔,似是懊恼:“你做什么!” “这个法子倒是有效。”战青城捉了她的手去写苏凤锦的名字,那字出自战青城的手下,倒添了向分莫名的柔情,苏凤锦只觉得心口烧得厉害,写完之后便从战青城的怀里跳了出来,吱吱唔唔:“无须你这般教我,我原也是会写些字的。” 战青城失笑:“可会写我的名字。” 苏凤锦低头捉笔写了战青城三字,下笔没什么力道,歪歪扭扭的,倒也是个字了,战青城瞧着窘迫的苏凤锦道“确是好字,胳膊跟腿都分了家了。” 苏凤锦有些气:“我原就没念过什么书,自是不能同你们相比!” 战青城在那字旁添了苏凤锦的名字,笑盈盈的道:“那边桌子上备了些吃的,去吃吧,吃完了,过来磨墨。” 苏凤锦巴不得离开,当即转身便走了。 待她走后,战青城在这纸上添了几个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已居东堂。 苏凤锦吃得磨磨蹭蹭,待吃完了,日头已经上了三竿了,她慢慢吞吞的来到书桌前,拿了那墨条,磨得倒是顺畅,磨出的墨也是极其浓稠而又顺滑的,战青城低头批着公文的模样十分认真,剑眉朗目里透着不容质疑的笃定,他写出来的字大气而霸道,字迹苍劲有力,瞧着只觉赏心悦目,若是写作字帖,想来定会有许多人来求买,若是哪日他不做将军了,许还能做个卖字的营生。 战青城添了墨,温声道:“你字虽有待加强,磨墨的手法倒是好。” “我给师父磨过好多年呢,磨墨的活计早就习惯了。”苏凤锦忽的闭了嘴,神色微暗。 “你师父?倒只听说苏家,不曾听说你还有个师父。”战青城眯了眯眸子,或许他该去查一查他的凤锦了,细细一想,若哪日凤锦自己告知,岂非更有趣。 “原是过去的事了。”她不愿再提及那些往事。 两人在书房里呆了大半日,安吉推门而入,扫了眼研墨的苏凤锦,低声道:“将军,云大人来了。” “让他来书房。”战青城搁了笔,起身净手,苏凤锦递上帕子给他,他却捉了苏凤锦的手,轻轻擦着她指尖上的墨渍,语气温和的不像话:“以后好好练字,我的锦儿原是最好的,自不会比那些书香世家的差。” 苏凤锦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将手抽了出来,低声道:“云大人来了,我先退下了。” “嗯,晚上记得来侍寝。”战青城瞧着苏凤锦那瞬间踉跄的脚步,心情大好。 苏凤锦出了书房便撞上了云逸,云逸面容惨白,就似那种将死之人一般,天气开始回暖了,这云大人依旧穿着厚实的狐裘,狐裘大衣上头蜷着一只貂,本以为是死的,不曾想那貂儿竟是活的,眼珠子动了动,定定的瞧着苏凤锦,苏凤锦吓了一跳,朝云逸福了福身便退下了。 既然战青城不愿帮她,那么她总是要想一想旁的法子才是,大哥才二十岁,他还有大好的年华,他于苏凤锦是有恩的,断不能就这样折在那牢里了。 苏凤锦挑了条小路急匆匆的回了东屋,东屋的春芽正在槐花树下坐着把玩她绣的那个荷包,见她回来了便迎了上来,笑嘻嘻的问:“如何?可是好事成了?” 见苏凤锦不说话,春芽的面容忽的冷了下来,将荷包扔进她手里,一脸厌恶:“做着这表情做甚,不知道的还以为跟着爷你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看你这样子,昨夜也怕是没成吧?想来也是,爷怎会看上你这么一个弃妇。当真白费了咱们一番苦心。” 第054章 长春亭酒肆 挽珠闻声跑了出来,见苏凤锦衣衫齐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春芽见天的就知道说小姐,有能耐,她自己上啊,看爷会不会看上她这么个泼妇!” 春芽气得发抖:“你再瞎说,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你以为我怕你,要不是小姐说让我多让着你些,我早就收拾你了,来啊,打一架啊,在苏府里反正我也没少打架!”挽珠将衣袖子挽了起来,露出瘦小的手臂,同那春芽比起来,挽珠实在瘦小得可怜,跟没吃饱过饭似的,瘦巴巴的。苏凤锦只觉疲惫,她回了里屋,坐在里屋落地窗边的矮茶几前发着呆,手里的荷包被她拆了一大半,她也没有那个心思去绣。 芳姨替她倒了一盏茶,语重心长:“少奶奶,老奴可就指望着你飞黄腾达,将来跟着你一块儿享受几日好日子,你可千万别做了傻事。在这长安城诸多男子里,爷也是头号拔尖的了,你该想开些,人这一辈子啊,真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可你若是什么都不怕了,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生活好好差差,总归是要活下去的,若是哪日火烧眉毛了,那也只管且顾眼下,急什么呢?自有人替你灭眉毛上头的火。” 苏凤锦捧着茶盏,声音有些哑:“芳姨,我大哥该怎么办。” “你这孩子,我同你说东呢,你同我说西!你大哥自有你大哥的路,你急个什么劲。”芳姨也是无奈,这傻孩子,怎的就这般不开窍呢! 苏凤锦垂眸,声音有些哽咽:“芳姨,爷不会救大哥的,他还让人请云大人将我大哥多用用刑,那牢里若是多用用刑,怕是命都难保了,芳姨,我原是有一点点信他的,可是以后,我再也不会信他了,我要想想旁的法子了。” 芳姨忙道:“这几日西屋那位一直在魏府里奉亲,不曾回来,你可千万不能去求西屋的了,若是欠了她人情,日后……日后可就受人牵制了。” 苏凤锦摇了摇头:“她父亲是兵部尚书,便是求了,也与刑部无甚干系。” 挽珠与春芽在外头闹了好一会儿,外头终于消停了,忆秋从外头走了进来,笑盈盈的道:“将军请状元爷吃酒呢,我就跟着状元爷过来玩啦,苏姐姐,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苏凤锦摇了摇头,牵出一抹笑来正要说话,忆秋挥了挥手,坐在芳姨的位置上倒了杯盏笑道:“你还是别笑了,你这模样,笑的比哭还难看,我知道你是关心你大哥,唔,不过呢,我听状元爷说,那赵阮诚最近可是皇上身旁的红人呢,入朝这才几个月呐,就成了刑部侍郎了,若不是因着他休了你,我还当他是个有为的青年才俊呢,呸,今上也不知是哪只眼睛不好使了,瞧上这么个人。” 芳姨扫了眼四周,慌道:“忆秋姑娘,这话可乱说不得,若是旁人听见了,再传到今上的耳朵里,可是要杀头的。” 忆秋见桌子上有糕点,尝了两口,又放了回去,满不在乎:“我说的可是实话,苏家大哥哥的案子,如今那赵阮诚也接手了,正审着呢,只不过,赵大人和云大人好像因着这案子闹起来了,这不,气着了呢嘛,云大人就来将军府里吃酒来了。” 苏凤锦的心头忽的暖了暖,她觉得,这个小丫头是个很温暖的孩子,与她,或许能够聊得来。 “你……当真信我?当初他休我时那些话……” 忆秋捧着茶喝了一口,笑得开明:“这男人若是看不上一个女人又不好找自己的错处,那总得在女人身上找错处的,他本就不是个好东西,我自是信你的。” 苏凤锦只觉那身体里冷却的血又一点点的暖了回来,她握着忆秋的手,温声道:“谢谢你,忆秋姑娘。” “唔,我得去盯着状元爷才行,让他少喝一些,省得喝醉了又去偷别人家的鸡。”忆秋起身,理了理衣袍,朝懵了的苏凤锦凑了过去,低声道:“我同你讲,状元爷喝醉的时候,就喜欢偷别人家的鸡,你可别说出去,状元府的后院里都养了一鸡圈的鸡了,他偷回来也不让我去还,我每次都只得跟在后头给人家扔下些银钱当赔礼,你可千万别说出去了,要不然,状元爷不得打死我才怪。” 芳姨端了些点心来,狐疑的瞧着这笑得明暖的苏凤锦:“少奶奶可好久没这么笑过了,还是忆秋姑娘有法子。” “这糕点不是姐姐做的,我不吃了,下次来再吃。我走啦。”忆秋蹦蹦跳跳的出了东屋,芳姨瞧了瞧这糕点失笑:“想不到忆秋姑娘的嘴这般叼,原还以为婆子做的与少奶奶做的相差无几了呢,到底是少奶奶手艺好,旁人学不来。” 苏凤锦起身去厨房,与芳姨低声道:“咱们先去做一些,待他们吃完酒了,你偷偷给忆秋送过去。” “好。” “做好吃的呀小姐?我也要去看看。”挽珠欢快的跟上,春芽也不甘示弱,这一会儿的功夫整个东屋的都挤作一处了。 其实东屋的人也不多,加上闷不吭声的浣纱,一共也是这么四个丫鬟,一来是因为东屋确实是个多事之地,没有愿意来,二来么,苏凤锦也不喜欢人多,所以就不曾再往里头添过人了,这会儿在苏凤锦的指挥下四个人有条不紊的干着自个儿的活。 力气大的浣纱在揉面,挽珠出去采买蜂蜜去了,芳姨正在好筛选桂花,春芽正生着火,一边叨叨:“我看那忆秋就是个吃货!年纪小小的,还知道那糕点不是少奶奶做的。” 芳姨瞧了眼将火生得很大的春芽失笑:“能吃是福,只是瞧她瘦瘦小小的,小脸倒是生得水灵好看。” 春芽撇了撇嘴:“不就是个生得漂亮的吗?这长安城这等繁华之地,还缺漂亮的美人不成。状元爷又是个风流的,满长安岳母都数不过来吧,却独独府中不曾有一个妻妾,谁知道是不是与她有什么干系,说不定她与状元爷还真有,一,腿呢。” “春芽!”苏凤锦微微皱眉,瞧着春芽那一脸不屑的模样低声警告。 春芽哼了哼:“怎么?我说错了?她如今愿意帮着你递个消息唤你两声姐姐了,你倒是帮着人了,切,人哪,都是一个德行。” 苏凤锦一时无言,芳姨低声与春芽说了什么,春芽扔了柴火出了厨房。 浣纱揉了面团,推至苏凤锦的身旁,小小的个子,倒是与挽珠相差不大。 挽珠买了蜂蜜回来,待到糕点都做完了,厨房里独她与苏凤锦时,挽珠低声道:“小姐,奴婢出去的时候,遇见赵家总管赵舍了,他说赵大人约小姐黄昏时分长风亭一见,说是因着大公子的事情呢。小姐,咱们去还是不去啊?若是被将军府的人发现了,指不定又怎么做文章呢。” 长风亭位于长安城东区的闹市里,到了黄昏的时候夜市闹起来,人山人海的,卖什么的都有,许多人都喜欢去东区玩,长安亭原本是一个亭子,后来被承包之后便改成了酒楼,只是酒家也懒得改名字,于是就接着唤作长风亭了。 苏凤锦将糕点塞进木模子里,低声道:“外头已经快黄昏了,到时候你只说我不舒服歇下了,谁也不见,我去去就回来,挽珠,将小库房的钥匙给我。” 挽珠忙掏了钥匙递过去,担忧不已:“小姐,要是出去,还是乔装打扮一下吧,若是被人瞧出来了,怕是不好。” 苏凤锦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可是那些人总是会胡言乱语的,若是不知道还好,知道了,还只当是前缘未尽呢,你是不知道,外头的人说你在将军府里勾,搭家卫总管的,说得也忒难听了。”挽珠在外头转了一圈,听着那些话可差点跟人打起来。 苏凤锦将糕点蒸好之后便回去换了一套小厮的衣服,偷偷的从后门走了。 她穿过后门绕过正前门时,就见芳姨将糕点递给忆秋姑娘,忆秋那张脸笑得跟开了花似的,结果糕点被战青城一把抢了去,他挑了挑眉,藏宝贝一般:“我夫人做的,凭什么给你吃?” 他还没吃过呢。 忆秋差点跳起来打他:“你还给我,那可是苏姐姐给我的!你这个土匪!强盗!你还给我!!要不然,我告诉苏姐姐,让她不跟你好了!你就等着天天守空房吧你。” 战青城挑了挑眉:“既然我要独守空房,那这糕点你干脆也别吃了,嗯,闻着当真是香,该是桂花糕罢?” “你,你也忒不要脸了!状元爷!你看他这个不要脸的!”忆秋望向宋仁义,却见宋仁义正与云逸谈着什么,两个人的神色都有些凝重,战青城打开糕点包袱,拿了几块出来,将包袱扔给了忆秋。 “我家夫人的东西可不是白吃的,得空的时候过来陪陪她。”战青城站在将军府门口,吃着自家夫人的糕点,笑眯眯的朝气得快冒火的忆秋挥了挥手,将人送走了,狐疑的望了眼那巷弄里一闪而过的身影,盯着这里瞧了这么久,不知是什么人。 苏凤锦怕被发现,一转身就跑了,再没回头,一路七弯八绕去了长风亭,长风亭中高朋满坐,吆五喝六划酒拳的声音不绝于耳,吵吵闹闹欢声笑语,甚是热闹,苏凤锦转身去了二楼,赵府的总管赵舍站在雅间的门口,见苏凤锦站在他面前,这才反应过来:“您来了,里面请。” 第055章 死是赵家的鬼 门缓缓的推开,一道欣长的背影现于苏凤锦的眼前,她紧了紧拳头,瞧着那削瘦的肩膀,忽的觉得,这些日子,赵阮诚似乎也不曾好过,思及他过些日子便要娶太傅家的小姐,又笑了,他哪能不好过,已经是赵榜眼了,又是侍郎大人,日子不知有多好呢。 赵阮诚缓缓转身,他儒雅清俊的面容逆着外头的灯光,一袭烟青色的窄袖长袍上简单的绣着玉兰花的花枝,那是苏凤锦嫁入赵府之后替他做的几件衣裳里其中一套,烟青色原是极衬赵阮诚儒雅气质的,本以为他已经扔了,没曾想他还收着,还穿在了身上。 苏凤锦一时不知说什么,站在原地有些踌躇,她觉得赵阮诚看她的目光里含着许多打量,约是意外,没曾想她竟穿得如此低调的跑了来。 赵阮诚摩擦着衣袖口内部的那个锦字,温声道:“听闻前些日子你在府中受了不少苦,如今身体可好些。” 苏凤锦朝赵阮诚福了福身:“一切都好。赵大人不必挂念。” 赵阮诚只当不曾听见她话中的疏离:“我点了些你爱吃的菜,来尝尝。” “赵大人,我大哥他怎么样了?我……”苏凤锦不想与他费时间,可是赵阮诚却似乎并不想谈苏明央的事情,见赵阮诚替她倒了杯茶,她退了两步:“赵大人,若是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赵阮诚见她转身要走,忽的笑了:“这些日子一直在忙苏兄的事,不曾好好吃过一顿饭,你也不愿陪我吗?” 苏凤锦面色微僵,转过身去,低声道:“赵侍郎还会缺人陪吗?” “若是不得心的,陪不陪的,又有什么区别。”他意有所指的坐了下来,苏凤锦坐在他对面,紧了紧手中的筷子,只觉心里慌得厉害,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坐下来,大约是因着那一句一直在忙苏兄的事罢。 赵阮诚挑了鱼刺,将鱼肉淋上汤汁推到苏凤锦的跟前,笑道:“我记得你最爱吃鱼,这是长风亭做的新菜,你尝尝。” 苏观锦将鱼推了回去,只捧着碗扒干饭:“不用了,我已经不喜欢吃鱼了。” “那尝尝别的。”赵阮诚太温和了,尽管他已经将苏凤锦休弃了,可是他却依旧能够笑得宛如那些伤害不存在一样,他清俊儒雅的面容上甚至透着几分试探。 苏凤锦紧着手中的筷子,吃了一小半碗便搁下了:“我吃好了,赵大人,可否告诉我,我大哥究竟如何?我出来有些时辰了,若是再不回去……” “你大哥在牢中……被云尚书屈打成招,眼下已经招了罪行了,确是还不曾会试便与太子暗中勾,结,后来殿试成功,也有太子在其中推波助澜,若没有太子暗中相助,想当户部主事,以你大哥的资质,怕是难。”所以苏明央才会提前结识太子,成为太子的幕僚,只是没想到,那开设赌坊一事会暴露,从而功亏一篑。 “那,那我大哥他……他怎么样了?伤得重吗?皇上会如何判决?阿诚,我没有旁的法子了,求求你帮帮他吧,你要什么,我定会想法子给你,阿诚……”苏凤锦不安的纠着帕子,目光忐忑的瞧着赵阮诚。 赵阮诚搁了碗筷,轻笑:“你不要担心,我已经暗中将那份罪状改了,他不会有事,许过些日子,皇上气消了就会放出来,太子到底是国之根本,皇上再如何气,也不会杀了自己亲儿子,顶多关一关,训斥一顿再罚一罚也就好了。” 如今的赵阮诚说起话来已经不是那个儒雅温和满口诗书言论的赵阮诚了,他的话中已经含了几分官腔,张口闭口便是皇上万岁,天下民生,国之根本,苏凤锦点了点头,拿了首饰出来,推给赵阮诚:“我来得匆忙,没功夫去典当成现银,赵大人,我知道你上下忙活定是要不少的银钱,我……我只有这么多了,若是不够,我再想法子。” 赵阮诚盯着那一小包银子与零星的几件首饰,那些首饰还是新的,但是款式已经有些老了:“我记得这是你的陪嫁。” “这些陪嫁不过是些死物,若是能救得我大哥,那也值得了。确是有些老旧,只是……还是能换些银钱的,若不够,大人开个数,我回去再想办法。”苏凤锦不舍的瞧着那几支簪子,那是她娘亲留给她的,也算是唯一的念想了,如今这点念想也没有了。 赵阮诚叹了叹气,将那些东西推了回去,温声道:“你大哥我自会救,这些东西你收回去,还有这些,你也一并拿着,就当是……当是我休弃你的补偿。” 苏凤锦脸色猛的一白,盯着赵阮诚新加上的几叠大数额的银票,只觉得这是莫大的讽刺,她紧了紧拳头,将那些银钱全部收了起来,牵强一笑:“赵大人当真是大方,这一千两银票……凤锦谢过了。从此以后大人与凤锦,两不相干。” 赵阮诚紧了紧拳头,温声轻笑:“凤锦,我们是没有办法做到两不相干的,在这长安城里,我们终会遇见,你要明白,休书一事……我也是不得已,凤锦无论你信是不信,我原是想过与你白头偕老一生一世的。” 苏凤锦捏着手中的银票,慢条斯理的收好,笑得苦涩:“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赵大人就不要再提。若是无事,我就先回去了,我大哥之事,还请赵大人多多帮忙,到时候若是需要凤锦帮忙的,只要不过份的,凤锦必当报答。告辞了。” 赵阮诚坐在原位,瞧着苏凤锦踉跄而逃的背影叹了叹气,外头的灯盏带着朦胧的视线透进来,衬得赵阮诚竟有些形单影只。 赵舍走了进来,替赵阮诚添了杯酒,低声道:“少爷,那女人也忒不识抬举,您休弃了她还帮着她救苏大公子,已是莫大的恩德。” 赵阮诚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她是个傲气的女人,如今却愿因为一个苏明央低声下气……” “少爷,奴才听说将军府那位对她可好了,祖宗一样的供着,若是哪日她变了心……”赵舍实在不解,放不下又为何要休了人家。 赵阮诚忽的将酒瓶狠狠的砸在地上,扯了唇角笑得凄苦:“变了心又如何?身、子不干净了又如何,她入了我赵家,将来死,也只能葬在我赵家的坟地里做我赵家的鬼!” 赵舍只当赵阮诚是喝醉了,忙应和着:“是是是,少爷,那您这是……要救苏家大哥了?这事可难办得很呐,搞不好还得把自己给拖下水。” 赵阮诚盯着那碟子鱼,忽的道:“吃了它。” 赵舍愣了愣:“少爷?” “我让你吃了它。” 在赵阮诚逼视的目光里赵舍忙拿了筷子,将那碟子鱼肉吃了,鱼肉鲜嫩,淋了汤汁,味道极佳,赵舍也不知赵阮诚这是怎么了,将那条鱼全吃完了,赵阮诚才恢复了往日里儒雅清俊的模样,起身走了。 苏凤锦偷偷的从后门回了东屋,东屋里极少有这样灯火通明的情况,她不知情况也不敢贸然入内,只得站在后窗外头扒着听里头的动静,却发现里头是安安静静的,苏凤锦一时摸不准,就在外头站了好一会儿,直到一道忍无可忍的声音传了过来。 “在外头站着做什么?快进来。” 苏凤锦心头猛的一跳,绕过后窗,走正门入了内室,战青城正坐在一桌子菜前,笑盈盈的瞧着她这一身小厮的打扮,挑了挑眉。 “堂堂一个将军夫人,怎么穿成这个样子?去换了。”看着碍眼!战青城漫不经心,不曾问她去了哪里,苏凤锦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却在感概还好没有牵系到老夫人,要不然,许又要讨一顿好打了。 想起老夫人苏凤锦浑身骨头渣都在疼。 挽珠扶了苏凤锦去换衣服,隔着两个屏风,挽珠也不敢大声说话,低低的道:“小姐,你走了之后爷就过来了,结果……结果没瞧见你人,让咱们做了一桌子菜就走了,你们差不多是一起回来的呢。” 苏凤锦心头猛的一跳,战青城忽的走了来,本是想听听这两家伙说的什么话,谁知却看见了苏凤锦衣袖子里掉出来的那一张大面额的银票,他快苏凤锦一步,拾了银票捏在手里笑得人畜无害:“锦儿什么时候赚了这么大一笔了?我怎么不知道?” 苏凤锦心头一慌,也不敢伸手去抢,只低声道:“我……我捡的。” “哪里捡的,嗯?”他深邃的眸子里酝酿着狂烈的风暴,面上却装作不知情。 “后……后花园,镜湖,我在镜湖边上捡的。”苏凤锦打着草稿,说话吱吱唔唔。 战青城直接将那银票收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两银子搁苏凤锦的手里,笑眯眯的道:“倒真是缘分,送了云兄与宋状元出去的时候我还在想,那一千两银票丢哪了,不曾想竟被锦儿捡着了,这一两银子当是奖励,可要收好了。” 苏凤锦气得吐血,她当时只想着有了这一千两,到时候她被战青城休了,跑路就不用愁了,可是她完全忘记了战青城这个千年老狐狸!早知道就不要了,眼下没打着鱼,还惹一身的臊! “多,谢!”苏凤锦咬牙切齿。 战青城眯着眸子:“不满意?” 第056章 我心匪席不可卷 “满意。”她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跟在战青城的身后来到餐桌前坐下,瞧着那一桌子菜没什么胃口,毕竟先前被赵阮诚拽着已经吃过了,虽是小半碗,她平日的饭量也不大,已经饱了。 “吃饭。”战青城端了碗,顺手替她夹了几筷子菜,这一夹就没停下,一会儿的功夫碗里就堆得满满的了,苏凤锦有些愁,小心翼翼的捧着碗,难得的乖顺。 苏凤锦也不说吃不下,捧着碗就开始扒饭,一碗饭吃了一半,好几次吃得想吐,战青城一眼扫过来,她又迅速扒饭,就这么瞪一眼吃一口的,苏凤锦磨磨唧唧之下一碗饭见了底。 战青城一顿饭是苏凤锦的三倍,不仅仅是饭,菜也多半是战青城消灭的,战青城吃饭向来有个规矩,就是不喜欢浪费,所以府中的每一样菜都会斟酌着来做,基本上是没有什么余下的饭菜的,这一次也是这样。 战青城擦了擦手,端了茶盏漱口后朝明显已经撑着了的苏凤锦道:“同我去书房。”“是。”苏凤锦垂眸跟在他身后,不管怎么说,她大哥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苏凤锦也松了一口气。 战青城走得很慢,就跟散步似的,苏凤锦就走得更慢了,在战青城身后,隔着一两米的距离,小心翼翼的模样让战青城很受用,起码她还知道顾及自己,还知道害怕不是! “走那么慢做什么?跟上。”战青城扫了眼身后的苏凤锦,伸了手将人拽到身旁,并肩走去书房。 苏凤锦垂眸,瞧见了他腰间那个烟青色的荷包,只觉得针法甚是熟悉:“这荷包是谁送的?” 战青城忽的笑了,春风满面,跟打了鸡血似的:“自是兰馨送的,人家可比你会伺候人。” 苏凤锦只是觉得兰馨竟也能绣出这样的荷包来,着实是厉害了,也就没回战青城的话,战青城只当她是生气了,心里高兴得紧,相着她撑得不轻,于是又绕了些路才去了书房。 苏凤锦走到书房研了一会儿的墨,忽的扔了墨条跑了出去,扶在那树边便是一顿好吐。 战青城心头一跳扔了笔追了出去,他拍着苏凤锦的后背,微微皱眉:“安吉,去请大夫过来。” 苏凤锦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没事,吐一吐就好了。” 安吉端了茶水出来,递给战青城,战青城拎着茶盖,将杯子递给苏凤锦漱口,心想,在长风亭她也没吃多少,如今在东屋里添了那么一小碗饭就撑成这个样子,也难怪清瘦得厉害,抱着都硌手! “这怎么行,万一有喜了怎么办?”战青城半开玩笑似的开口。 苏凤锦白了他一眼,她月、事都还没有来的,怎么可能有喜!其实放眼望去,很多姑娘家十三四岁的时候差不多也就来了,但是苏凤锦也不知是怎的,来得很慢,如今已经快十七了,也没有什么反应,暗中请了些大夫,也问过张太医,都道是体质特殊,来得晚些也不妨事。 “你若是愿意,下个月我就可以让你有喜。”战青城笑盈盈的瞧着苏凤锦,身形娇小清瘦,臀、部倒是生得不错,月匈可就没有那么有料了,比战青城自己的还平,平日里碰一碰也是没什么弧度可言的,张太医也说过,她是长得比较慢的,如今也不过是个孩子的身体,战青城觉得,该是要好好养一养的,待到日后长大了,再吃也不迟。 “不要脸!”苏凤锦吐得差不多了,接了茶水漱了口,面色有些苍白。 战青城领着她回了书房,打发她坐下,又拿了毯子给她裹上,扔了本书给她:“把这首词背了,晚上我要抽查。” 苏凤锦盯着那首诗,有些懵:“诗经·国风·什么风·柏舟……名字好长。” “那叫邶风,与背同音,诗经乃文体,邶本是国,柏舟为诗名,好好背,我会看着你。”战青城只字不提长风亭一事,绕了几步坐在紫檀木大桌案前,坐下,沾了墨便开始办公文。 战青城偶尔办公的时候会朝着左手边瞄两眼,见苏凤锦一脸茫然的瞧着那诗,只觉好笑,低头写完了几本折子再去看时,她还是一脸茫然。 战青城干脆搁了笔,来到她身旁,笑问:“哪里不识?” 苏凤锦瞪着那些字纠着帕子,闷声道:“都……都不大识,。” “那就从第一句开始……” 安吉前前后后的端了茶水来过几次,瞧见他们在红袖添香夜读书,只吩咐了人将灯盏点亮,不再打扰了。 春季的天气渐渐的回暖,只是由于这几日一直下着雨,老夫人的膝盖一直疼得厉害,织玉替她揉捏了大半宿,外头的婆子匆匆走了进来,道是那东屋的呆在书房里,夜深了也不曾出来。 老夫人拂开织玉的手,摸索着烟管抽了两口,她平日里不好那些,只是最近腿疼得厉害受不住的时候总会吸两口,夫君已不在世间,大儿子还在,二儿子战死,老三失踪了,小女儿又离家出走,眼下连那东屋的也见天的给她找罪受,这日子过得当真越发的糟了。 “由着她去吧。”到底是前些日子老夫人心里有愧,所以也就松了些口。 织玉扶着老夫人走到碳盆边,伺候着她坐下,低声道:“老夫人,那东屋的再这般下去可不像样,奴婢可听说不知她暖用的什么术法,教将军待她是死心塌地的,再这么下去,那西屋奶奶要就……西屋奶奶原也是个极好的人,想来魏尚书府的亲爱老爷若是知道了,怕是要生事端。”毕竟一个从二品家的小姐与一个九品芝麻家的小姐平起平坐本就是打了脸了,也亏得今上下得了那样的圣旨。 老夫人似有犹豫:“可先前之事……” “先前之事原就是她咎由自取,若是她当时早些告知祥情,也不会有后头的事了,到底是西屋的与老夫人亲些,将来若是爷将府中主权都交与东屋·,那还不得乱了去。”织玉生得颇有几分容貌,远远的瞧着也是个婷婷玉立的姑娘,性格又机灵,入府这几年来跟在老夫人的身边颇得宠,只是,她一直瞧不起雅竹,总觉得她得老夫人的宠爱,不过是仗着自幼便呆在府里伺候老夫人罢了,若是论起讨人欢心来,雅竹定是远不及她的。 老夫人似是下了定心一般,搁了水烟:“兰馨倒是个懂事又孝顺的孩子,将军府切不能辜负了她才好。” 兰馨嫁入将军府已经好几年了,伺候着老夫人也是尽心尽力的,那大家闺秀的气度与风范甚得老夫人的喜欢,再者,老夫人本身也是国公府嫡出,就越发瞧不起苏凤锦那样的出身了。 “是啊老夫人,兰馨奶奶待府中的人都是极好的,老夫人可要帮着她些才好,东屋那位,指不定再闹出什么乱子来呢。奴婢听闻东屋的那位她大哥因着贪污还是什么事入了狱了,原也不是什么好官,一家人约摸着,都是一个德行。”织玉替老夫人捏着腿,声音清脆低婉又柔和,老夫人躺在软塌上眯着眼,好半响不曾答话,兰馨抬头一看,原是睡着了,悄悄取了毯子替老夫人盖上,守在一旁打着盹。 暖春来得很快,不过一夜的功夫,府中的桃花桃花便开了个干净,白如雪一般搅着初生的嫩叶铺在树上,梨花香气扑面而来,馨香袭人。 苏凤锦在这书房里一呆便是两天,这两天倒也有所成效,好歹那首诗是背下来了,还能学着文人雅士的样儿念一句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偶尔战青城也会抽些空闲出来指导一下她写字,苏凤锦学得很是认真,她想着,日后若是离了将军府,总不能因着不识字被人欺了去,所以格外的认真。 第三日兰馨便回了府中,她入府便去书房寻战青城,战青城不在,只见苏凤锦坐在书桌旁的小书桌前写着歪歪扭扭的字,顿时面色猛的一白,原以为她若不在府上,爷或许会惦念几分,可如今看来,倒真是替别人做了嫁衣。 苏凤锦捏着笔,瞧着兰馨轻声问:“少奶奶可有事?” 兰馨身旁的秋婆子冷冷的瞧着她,语气尖锐:“你在爷的书房里做什么?莫不是又要像上次一样偷东西不成。” 苏凤锦搁了笔,面色有些苍白,站在桌前一时无话。 兰馨瞧着她手边的那个书签,顺手拿了过来把玩,瞧着那上头刻的字,笑盈盈的道:“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倒真是好诗。这书签也是别致。” 苏凤锦垂眸并不言语,只是站着,这不冷热的态度让兰馨有些恼怒,她将书签丢了回去,朝苏凤锦笑道:“母亲身休已经大好了,明日要宴请诸位大臣家的妇人小姐,母亲特意让我来请你也一块儿去呢。” 苏凤锦踌躇着,小心翼翼道:“我……我有些不舒服,能不能……” “凤锦姐姐,这般拒绝我母亲,怕是不好吧?她可是特意为你备的宴呢,原是想着,你我情同姐妹,若是能得空去见见那些个妇人小姐的,倒也是一桩好事。就这么定了,明日早膳之后我来寻你与你同去。”兰馨扔了话转身便走了,留了苏凤锦站在原地,盯着笔下歪歪扭扭的字迹心想,兰馨到底是帮过她的,去了道句谢,想来也是好的。 第057章 谁比本将军好看? 她将沾了墨渍的纸揉作一团扔进了小木桶里,又重新沾了墨开始写。 落地窗外的梨花开得热烈,雪一般的捕开来,战青城在外头的梨花树下不知忙着些什么,也不曾注意兰馨来过,苏凤锦练字练得累了,起身去瞧,却见梨花树上绑了许多红色的布条,苏凤锦执了一个细细瞧了一眼,是一句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已居东堂。 类似的还有许多,多是些好的词吧,一路走去,苏凤锦还是喜欢那句,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只是,她却不知道,当初那颗初心,是否真的还如匪席一般,坚定不移。 战青城正在扎红布条,红白相间的树甚是好看,想来他已经扎了许久了,让苏凤锦不由的想起了战青城在梅园里挂的那些小像,那些小像是如玉姑娘的罢,眉眼处原与她确是有几分相似的。 战青城见她来了,笑盈盈的招了招手:“过几日就是你生辰了,过来系上。” “这些是什么?”苏凤锦瞧着红白相映的梨花树,满院的梨花开得炽热,混着红色,远远的瞧着,如同月老庙里的那颗榕树一般,透着几分微秒的情意,让苏凤锦心里隐约有些不安,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她已经没有那以多心去关注她人了,她总是要为自己活一次的。 “没什么,绑着玩。”战青城面色微有些窘迫,耳根微红,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将红带子挂在树上。 苏凤锦只觉得这一刻的战青城有些孩子气:“那将军继续玩吧,我回东屋了。” “慢着,我让你走了吗?”战青城火气顿时就上来了,他费了两天的功夫才挂了这么多,苏凤锦却是什么表示也没有,顿时心里不平衡了。 苏凤锦只得站在原地,目光平静的瞧着战青城:“将军,你若是不愿救我大哥,你又有什么理由让我呆在这里?你不愿看见我,我也不愿看见你,那就该不相往来才是。” “你不愿见我?所以你愿意偷偷跑出去见赵阮诚?苏凤锦你果真是个荡,妇!水性,扬花,朝秦暮楚!”战青城脸色铁青的瞧着苏凤锦,他的心意,这个人完全看不见,或许她看见了,但是她不在意,她永远也不会在意的!他是疯了,才会这般惦念着她,如玉多好,温婉贤淑又倾国倾城,他是傻子才会一门心思扑在苏凤锦的身上! 见苏凤锦忽的沉默了,战青城捏着她的下巴冷笑:“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 苏凤锦垂眸,瞧着地面上的落英,低声道:“我没什么可说的。” “你!我当真是瞎了眼!”战青城松了手,冷冷的瞧着苏凤锦。 “不,是你瞎了眼才是,本将军俊朗神武!哪里不比那姓赵的好看!那小白脸有什么好,若是打起来,我一拳就能打死他!”战青城恼火的走在梨树间,树枝碰着他,梨花落得纷纷扬扬。 苏凤锦垂眸沉默着,战青城忽的掏出一张银票砸在她的身上,沉声道:“走,把银子还给他!你在将军府里不缺吃穿,你倒是敢收他 银钱,若是传出去,我颜面何存!你若是缺钱,与我说一声,多少我都给你!” 苏凤锦紧了紧帕子,忽的笑了:“当真?” “你这女人,你是要气死我是不是!”战青城真想一拳揍过去,但拳头挨着她脸时,又舍不得下手,只得愤愤的收了回来。 苏凤锦垂眸,捏着那一千两银票,朝战青城道:“那我要一万两黄金,你也给吗?” 战青城脱口而出:“给!” 风卷起梨花,几片花瓣落到了战青城的肩膀上,战青城也没在意,只居高临下的瞧着她,那目光炽热而无奈。 “将军,我大哥的事情,我知道你很为难,我不需要你救,但是能不能求你不要落井下石。你想折磨我,原也是我应得的,是我拆散了你与卿二小姐,怎么样都可以,请你不要伤害我的亲人,在这世间,我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娘亲走了,父亲若是真的爱她,就不会把她打成重伤抬进将军府里来,原也是今上的圣旨,不能抗旨,倒也不能怪他才是。 战青城忽的觉得心疼,他的凤锦,不该去受那样的苦楚。原是想对她好,却不曾想,在她的心目中,竟成了折磨。 见战青城不说话,只眼神深幽的凝着她,她有些慌,想起了那日在军营里的场面退了两步,低声道了句告辞便转身逃命似的跑了。 安吉拿了孔明灯过来,狐疑的瞧着苏凤锦跑远的背影:“爷,少奶奶这是怎么了?跑得跟兔子似的。” 战青城扫了眼他手里的孔明灯,忽的抢了过去,扯了个稀巴烂,沉声道:“这些树都砍了拿去烧掉。” “不是,您不是说少奶奶生辰要给她个惊喜吗?这才准备到一半呢……”安吉瞧着被战青城还踩了两脚的孔明灯,只觉得云里雾里,估摸着这是又吵架了? “她不懂!她什么都不懂,办什么办,不用办了!你马上去取一万两黄金抬到东屋去!”战青城一拂衣袍,烦燥的将眼前的梨花树树枝扯了下来,一时落央缤纷。 安吉有点懵:“您抬那么多黄金去做什么?”虽说一万两将军府还是有的,可是如果是黄金,一时半会的,哪儿去找那么多啊。 战青城幽幽的扫了他一眼,咬牙切齿:“我要用钱砸死她,不行吗!” “啊行行行,小的这就去办。”安吉也不管灯笼了,在战青城幽冷的目光下一溜烟的跑了。 战青城站在原地,瞧着这些梨花,双拳紧握,最后实在压不住暴躁之气,提了那削铁如泥的赤霄剑来,杀人的剑被他用来砍树了,一时间这些梨树被他砍了个精光,奴仆家丁无一敢上前来劝的,毕竟当初有人曾经劝过暴躁中的战青城,结果被战青城打得半残,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敢管过了。 战青城恨恨的踹翻了最后一颗树,发型凌乱的坐在那树上,面色阴沉堪比阴云,一众家仆都躲得远远的。 战青城见一块红布从眼前吹过,伸手一捞,打开一看,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倒当真是应了他眼下的情景,他烦燥的将那布条撕成了碎片,什么无时莫强求,不是他的,也得变成他的! 战青城扔了剑,起身朝着东屋而去,东屋那面墙上的蔷薇花已经开了,苏凤锦坐在蔷薇花旁的秋千上发着呆,不知想些什么。 槐花树也已经抽出了新的枝芽儿,整个东屋可谓是花团锦绣,别有一番春意。 挽珠看了眼战青城,福了福身便退下了。 走近了才发现苏凤锦拿着一对镯子在发呆,他记得这对镯子原是她先前埋下的,如今不知为何又取了出来。 “你就这么缺钱?”战青城忽的出了声,将苏凤锦吓了一跳,差点摔地上。 “对,我很缺,特别缺。”苏凤锦将盒子合上,盒子的做工很精致,埋在地下半个冬天了,也不见有损坏,想来是极好的材料所做的,珍贵异常。 战青城紧了紧拳头,忽的道:“你大哥之事……” “大哥的事情就不劳将军费心了。” 战青城面色忽的寒了下来:“那你要劳谁费心?赵阮诚?” 见苏凤锦不说话,战青城嗤笑道:“你当真以为区区一个赵侍郎,有那个本事逃过云逸的审问将人救出去?呵,你未免出太高看了他。” 苏凤锦一颗心忽的揪了起来,她不知道她到底应该相信谁,每一个人都是各有说辞,每一个人或许都在敷衍她罢了,而她竟要真的心怀感激! 战青城忽的拉着苏凤锦的手往外走去,她挣扎不开,只得被战青城拽着走,兰馨刚从老夫人那里请安回来,三个人一时便撞上了,她还来不及行礼,战青城便将苏凤锦拽着走了,甚至连招呼都不曾打过便出了将军府,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兰馨纠着帕子僵在原地,只觉得心里冷得厉害。 秋婆子咬牙切齿的骂:“她也忒不识礼数!光天化日之下与爷拉拉扯扯,当真是弃妇的德行!” 兰馨面色苍白,扫了眼海棠,低声道:“就明日,不要再等了。” 海棠会意点头,陪着兰馨一道回了西屋。 天色西斜时,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战青城一言不发的将苏凤锦拽下了马车,苏凤锦这才发现他们来到牢门口,暖春的风吹拂着她素色的长裙,显得整个人越发的娇弱消瘦。 安吉与门口的人吩咐了几句又跑了回来:“爷,苏大公子就在牢里。” 战青城牵了苏凤锦的手走了进去,他发现苏凤锦的手格外的冰冷,便扯了外袍披在她身上,恶声恶气:“若是再得风寒,要你好看。” 苏凤锦忙紧了紧衣袍,想将那只手甩开,战青城幽幽的扫了她一眼,她也就不挣扎了,跟着他一道去了天牢里面,里面恶臭冲天,蟑螂老鼠一类的东西遍地皆是,如今天气转暖了,牢中犯人身上的虱子也是越发的猖狂起来,一路走去,苏凤锦闻着这股子味儿只觉得一阵恶心,好在她还能忍着。 第058章 气氛冷凝 战青城掏出一方帕子扔给她,嗤笑道:“这点苦楚都受不住,当真是娇气。” 牢里的小窗户外投进了夕阳金黄色的光,从牢房一间一间的走过,走到最里面,苏凤锦只觉得眼皮跳得厉害,待停了下来,她往地牢里一看,却见她大哥浑身是血的躺在草堆里,夕阳的余光落在他的脸上,那张脸上也是血,原本阴柔的一张脸显得格外的狼狈l。 苏凤锦甩开战青城的手,不安的去扯那把锁,低声唤着:“大哥,大哥你怎么样?大哥……” 战青城将苏凤锦拽进怀里,安吉吩咐那衙役将锁打开发,苏凤锦冲进了那间牢房里,跪坐在地上,声音哽咽:“大哥,大哥你怎么样了?他们对你用刑了是不是?伤药……我带了些伤药,我给你上药。” 苏明央缓缓睁眼,这是战青城第一次与自家大舅子见面,他发现苏明央的容貌过于阴柔, 是那种男生女相的阴柔,与苏凤锦并不相似,但是若是男扮妇装,却也是极有看头的那种,他眯了眯眸子,瞧着战青城有些诧异:“战将军?” 战青城点了点头:“大舅子在牢中呆的可好?” 大……大舅子?一时让苏明央有些懵,平日里苏明央上朝都是站在最后面,战青城又总会留下来与皇帝论一论政事,要不就是去兵部点个卯,从来没有正眼这般的见过面,即便是见了,也不曾说过话, 不曾想,今日还有被一个将军叫大舅子的一天。 他躺在草堆里,咳了些污血出来,朝战青城笑道:“眼下我这副模样让将军见笑了。” “无妨。”战青城也没说他的案子的问题,眼神色复杂的瞧着苏凤锦。 苏凤锦欲替苏明央上药,却被他制止了,他躺在草堆里,声音微弱:“凤锦,看来将军待你原是极好的,那大哥也就放心了。” 苏凤锦声音哽咽:“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连父亲都没有法子,你又如何能有法子,你在……咳 咳,你在将军府的处境我一直都知道,只是这……这路总是要你自己去走的。”苏明央颤抖的伸出手,本想摸一摸她的脑袋,最后瞧着自个的手上有血,也就收了回去,其实他明白,战青城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机会,而他妹妹,颇重情义,断不会不救他。 “哥……我已经求过赵阮诚了,他答应我会救你的。”苏凤锦握着苏明央的手,眼泪落个不停。 “傻孩子,将军很好,你莫要糊涂,姓赵的那个混帐,我用不着他来……咳咳咳,用不着他来救。”他的声音微弱,战青城站在门口,听得并不真切,只是没想到,苏凤锦倒还有一个这样要好的哥哥,他垂眸,凝着那张阴柔的脸,心下疑惑。分明是同父异母,怎会有这样好有感情? 苏凤锦一时不知答什么,苏明央握着她的手,低声道:“我若是死了,你就…就去钱庄将我户头上的银子全取走自个用,那些,原也是……也是留给你的嫁妆,只是那天……那天你嫁得急,也就没有时间去备了……” 苏凤锦小声的抽泣着,握着苏明面的手呜咽道:“大哥,你不要说这些,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隔壁的牢房里躺着的人忽的爬了起来,瞪着战青城,龇牙咧嘴满眼恨意:“就是你!你这混帐东西,那天晚上就是你把老子打成重伤!你滚过来,老子跟你单挑!若不是老子喝醉了,你怎么可能把老子打成这个样子!!” 战青城眯了眯眸子,安吉忙差那衙役开门,衙役有些犹豫:“爷,这可是出了名的杀人犯,如今断了腿还能如此嚣张,若是放出来了,只怕……” “有将军在,怕什么,让你放就放。”安吉知道自家爷心情不好,若是不怼个人,估计回去怼的就是他们了,利益的选择之下,果断选择了牺牲这杀人犯,原也是要问斩的,提前一点又有什么要紧。 战青城抬步走了进去,手一伸便掐上了那人的脖子:“我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自称老子,尤其是你这等无恶不作之人。” 战青城手微微使力,只听得咯咯两声,这杀人犯连挣扎都来不及,就死在了战青城的手里。 战青城将他甩在地上,接了安吉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将帕子扔在这死不瞑目的杀人犯身上,转身回了苏凤锦的身旁,却见苏凤锦满眼厌恶,一时才反应过来,他又没控制住,杀了人了。 苏凤锦吓得面色苍白的往苏明央的身旁缩了缩,声音因为害怕而变得沙哑:“哥……” “小妹,凡事不可单看表面。”苏明央浑身都疼,他忍着疼痛带来的暴躁感,声音微弱的安慰着她。 战青城朝她走来,伸手去碰她的发,她忽的将战青城的手拍开,言语尖锐:“不要碰我。” 战青城面色微沉,将手收了回去:“回府。” “我不回去,我要留下来照顾我大哥。”苏观锦拉着苏明央的手,整个人都在颤抖,不经意的一眼还能瞧见那人死不瞑目的一双眼。 苏明央朝战青城扯出来抹笑:“将军可否让下官与妹妹单独说两句。” 战青城扫了眼吓得面色惨白的苏凤锦,转身便退了出去。 战青城只隔了三个牢房,目光望着苏凤锦这边,他倚着牢门柱子,高大的身形在牢里的灯盏中让他瞧着像一坐沉稳的大山,有衙役前来,将那尸体拖了出去,苏凤锦与苏明央聊了好一会儿,她才三步一回头的出了牢房。 战青城见苏凤锦出来了,便跟着她一道出了牢房,上马车的时候吩咐了安吉几句便上了马车。苏凤锦呆呆的坐在车窗边,视线瞧着窗外,眼睛红红的,却是一声不吭。 战青城倒了茶水净了手,在苏凤锦眼前晃了晃:“我洗了手,可以碰了吗?” 苏凤锦瞪着他的眼神有些怪异:“我不是卿二小姐,将军若是当真有心,为何不将卿二小姐娶回来。我会老老实实的呆在东屋,不会出来做什么坏事的。” 战青城的手僵硬的收了回去,饮了半盏茶,才道:“你与她,原是不一样的,你又何必并作一谈。” 马车里顿时寂静了下来,战青城问:“你大哥同你说了什么?” 苏凤锦嗫嚅着唇角,默了一会儿,哑着嗓音道:“他说,你待我很好,教我别做傻事。”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战青城下了马车,回过头去看马车上的苏凤锦,低声轻笑:“你大哥倒是个识大体的。” “那我大哥……”苏凤锦纠着帕子,咬了唇,面色苍白的凝着他。 战青城失笑:“回府吧。” 苏凤锦又一次觉得她被战青城耍了!她闷着一张脸下了马车,抬步便朝东屋去了,战青城迈着大步跟在苏凤锦的身旁,不知怎的,笑得春风满面。 东屋里头挽珠听见声音,忙冲了出来,吱吱唔唔的朝苏凤锦急道:“小姐小姐,那屋子里……屋子里全……全都是……” 苏凤锦忙进了内室,却见内室里头齐齐整整的码着一整面墙的黄金,那纯金将整个内室照得分外亮堂,简直金碧辉煌满屋华彩。 苏凤锦一时有些懵,芳姨凑近她身旁,低声道:“是安总管差人送过来的,少奶奶,你要这么多的金子做什么?眼下已经惊动了老夫人了,老夫人先前请了雅竹过来,见你不在,只道是让你回来了,去一趟梧桐院。” 提及捂桐院,苏凤锦只觉得好浑身的骨头都疼,苍白的脸上印着那金砖的华光,整个人有些脱力。 战青城抬步走了进来,苏凤锦指着这一屋子的金砖,手指发抖:“谁让你送来的。” 战青城顺手拿了一块金砖抛了抛:“你不是要一万两?我赠你十万两,你还要什么?大可提出来,但凡能做到的,我都会做到。” “我没说要十万两黄金!你让人拿走!”竟然派人直接拿十万两放在屋子里,这般黄灿灿的,也太招摇过市了,苏凤锦原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战青城会当了真,而且还翻了十倍!! “啧,女人呐,当真是口是心非。既然这些黄金都给你了,我自是没有拿回去的道理。”战青城将手中的金砖搁回那一面金砖墙上头,黄金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苏凤锦面色苍白,险些吐血。 “战青城,你要欺我到什么时候!” “你倒是有趣,说了要,如今给了,又不要了,苏凤锦,你在书房里的时候,说不要,是不是很想要?嗯 ?”他捏着苏凤锦的下巴,气息喷在她的脸边,带着一抹炽热的旖旎感。 苏凤锦指尖轻颤,朝着战青城便是一巴掌,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滚!带着你的金砖一起滚!” 战青城眸色猛的一暗,掐上了她的脖子,凌厉的目光似要将她剥皮拆骨:“你三番五次的打我,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拿你怎么样?苏凤锦,在赵阮诚面前你倒是乖得很,在我面前却如此恶劣,怎么?你当真以为他会救你大哥,我告诉你,设计让你大哥成为太子的棋子之人,就是赵阮诚!” 苏凤锦瞳孔微微放大,瞪着脸色阴沉的战青城摇了摇头:“不,不可能……” 第059章 我犯了什么错! 苏凤锦被他拽进怀里,那股子男性独有的气息往她的鼻子里面钻,她惶恐不安的直摇头:“不可能,我不信!你别想用什么离间计,你这种人,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我凭什么要信你!” 挽珠一见这是要吵上了啊,欲上前去掺和一脚,谁知被芳姨一把拽了出去。 屋子里战青城终于松了她,目光却似冰刀一般:“你倒是信他。” “是,我信他,若不是他三番两次相救,我父亲许就走不到今天!你不愿救我大哥,我无话可说,但是请你不要与……与赵大人相提并论,你与他原也是不一样的。”苏凤锦紧捏着帕子,她不想与战青城有所争执,只是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很慌,似有一股无名的火气,不知要往哪里发,最后就都落到了战青城的身上。 战青城气得拂袖而去,那门摔得砰砰作响,外头守着的芳姨等人也吓了一跳。 挽珠忙冲进屋子里,就见苏凤锦呆呆的站着,整个人跟失了魂似的。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爷欺负你了啊?你别吓我。”挽珠扶着苏凤锦坐下,伸了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春芽抱着胳膊冷笑:“切,爷还能欺负了她?方才她扇爷那一巴掌可扇得相当利索,你是瞎了吗?像她这样的人,也就爷将她当宝似的,其实连颗草都不配!” 苏凤锦望向窗外墙角落那枝枯瘦的梅花树,花已经全部凋零了,只剩下了树叶与嶙峋的树枝在春风中摇曳着。 芳姨扫了眼那梅树,轻笑道:“先前那些梅花,原是爷特意从状元府里摘回来的呢,那梅花开的,当真是血一般的红,好看得紧,可惜眼下过了时节了,梅花也都枯委了。” 苏凤锦嗯了一声:“枯了就扔了吧。” “少奶奶,有些事情,咱们得看得通透些,你眼下到底是将军夫人了,可不能再这般下去了。如若不然,哪日爷若是腻了你,你可就有苦头吃了。”芳姨本是好言相劝,可谁知苏凤锦依旧是呆呆的样子。 “我吃的苦头还少吗?不在乎这多一点,只求他离我远远的才好。”她瞧着那个拆了准备重绣的荷包,顺手扔进了火盆里,那荷包瞬间便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春芽觉得无趣,转身便出了内室,却见外头雅竹又来了,忙笑盈盈的将人请进了屋里。 雅竹只道是老夫人有请,苏凤锦即便再不情愿,也只得跟着去了,一路绕过那曲折的回廊与老夫人极爱的那一地紫地丁园,这才来到了亭中,亭中兰馨替老夫人浇水种着那紫地丁呢,原是乡野之花,在这里却被养成了温室的花朵一般,瞧着都让人觉得娇弱。 老夫人见她来了,搁了手中的花洒,朝苏凤锦招了招手:“来,瞧瞧这些紫地丁。” 苏凤锦低着头,扫了眼,默不作声。 兰馨上前来,拉了她的手,笑意温婉:“原是今日天气不错,这才想着,与你一同来瞧瞧母亲种的紫地丁,没曾想你与爷出去了,这会来来瞧瞧,倒也别有了一番风味才是。” 苏凤锦被兰馨拉着上前几步,瞧着那一片紫色的紫地丁花海,只觉头有些晕,她抿了唇,压抑着那股子难受的感觉,一声不吭。 老夫人扫了她一眼,摆了摆手:“罢了,不过是个小户人家家里出来的,瞧不出什么名堂来也属正常,只是既然在这府里,那么一切皆要讲究慎行,不可铺张浪费,例银用度皆有登记在册,你们既是战家人了,那自当为战家分忧解难才是,府中最近因着爷一时妄为亏空了十万两黄金……” 兰馨挽着老夫人的手,热切道:“母亲,许是爷见姐姐不曾见过这么多的金子,拿了去让姐姐开开眼界呢,对吧姐姐?” “是。”苏凤锦紧捏着帕子,抵御那股子诡异的晕眩之感,意志也开始散漫开来。 兰馨笑意更深了些,听得老夫人道:“天也夜了,你就先回去吧,那些银钱,稍后让安吉送回原处就是。” 苏凤锦松了一口气,却见一个婆子急匆匆的跑了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小木人,惊慌失措的朝老夫人大声道:“老夫人,奴婢在东屋的槐树底下发现了这个!” 那一个写了生辰八字的木人上扎着许多小银针,每一根都入木三分,瞧得老夫人猛的退了一步,指着苏凤锦,手直哆嗦:“你!你对我诸多不满,竟使这般的手段!” 苏凤锦头晕得厉害,面色苍白,身旁的秋婆子推了她一把,她扑通一下便跪在了地上,顿时有些慌,也不敢抬头,只听得兰馨声音沉重:“姐姐糊涂啊,怎可做这样的事情呢?爷这些日子确是宠着你,可你也不能恃宠而娇啊,老夫人如今正当盛年,你万不能有这般的想法啊,你可知错?” 苏凤锦紧握着拳头,意识开始模糊不清。 兰馨见她面色苍白得跟鬼似的,扶了老夫人,低声轻语:“老夫人,这巫蛊可是大事啊,也难怪了母亲这些日子身体不好,原是这东西在作怪,海棠,你快,快拿去清虚观请道长解一解这些个降头,省得再作害了旁人。” 海棠垂眸,取了那木人,刚一碰银针,老夫人只觉身上被针扎一般的难受,指了苏凤锦低声道:“此等妖女,如何能留得!给我拖下去,严刑拷打,打到她承认了为止!” 苏凤锦被绑在柱子上,只觉神智混乱的很,因着紫地丁花的香气,让她出现了幻觉,她瞧见了赵阮诚与她的过往,脸上还带着笑,在众人瞧来,只觉那笑意万分诡异。 夜里天凉,细雨开始下得朦胧,花香也就去了大半,苏凤锦意识回神的时候只觉浑身发疼,老夫人坐在亭子里,桌子上摆了个小木人,一旁的婆子朝着她脸上泼了好几盆井水,冻得苏凤锦晕身直哆嗦,那血水滴落在地上,触目惊心。 她一脸茫然:“老夫人,不知苏凤锦犯了什么错。” “还在这里装!给我打!往死了打,这等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人,我将军府要来何用!”老夫人气得直哆嗦,兰馨在一旁替她捏着肩膀,不时看一眼浑身是伤的苏凤锦,扯了唇角冷笑,紫地丁与她平日里喝的药药性相冲,会使人精神恍惚,只可惜后夜的时候下了一场雨,将花粉香气也冲散了,不过,已经到了这一步,也不打紧了。 “为什么!我没做错什么,那十万两黄金你们要拿去就是,我本也不稀罕!”苏凤锦声音撕哑,头发凌乱,几鞭子下去,只觉撕心裂肺,旧伤初好,如今又添了新伤,衣衫印出了血来,整个人狼狈不堪,她瞪着老夫人,整个人就像是疯了一样,老夫人心里渗得慌。 “还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给我打,往死里打!”老夫人指着苏凤锦,满脸怒意。 那群人本也与苏凤锦相交甚淡浅,如今自然是下了狠手的,那鞭子抽在身上,苏凤锦疼得厉害,瞪着老夫人,双目赤红,喊得声音也嘶哑了:“我犯了什么错!我犯了什么错,你说清楚啊!你说清楚啊!!” 秋婆子站在一旁低声道:“夫人,您就认了吧,许还能少吃些苦头。” 苏凤锦喊得声音嘶哑,最后奄奄一息的垂了头,秋婆子又吩咐人泼了几盆水,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她忙去探了探鼻息,吓了一跳:“老夫人,瞧着, 好像没了呼吸了。” 老夫人只觉浑身不舒服,整个人烦燥得紧,挥了挥手。织玉忙道:“这等子事你也要问老夫人不成?先关柴房里去,说是她因恨给老夫人下了降头,老夫人眼下可都病着了呢,康管家,快去为老夫人请个大夫来。” 秋婆子忙应下,吩咐了人将苏凤锦拖去了脏乱的柴房里。 苏凤锦的意识恢复了许多,她扒在冰冷的地上,微微睁眼,瞧着染血的手指,只觉得浑身都在疼,这样的日子,她觉得很累,若是能这样去了,想来……也是好的。 只是,战青城呢?大约也会觉得,如她这般的人若是去了,他就能光明正大的将如玉娶回来了罢,少了她,当真是对谁都好。 战青城心情不好,出了东屋之后就去了城外的军营里练兵,一群新兵崽子被他练得半死,他也无意回府,就在军营里住下了,睡到半夜的时候忽的听见低低的抽泣声,接着便是苏凤锦的声音,她那撕心裂肺般的声音就好像在头上盘旋一样,战青城猛的坐了起来,慌乱的抹了一把汗,起身披衣出了营帐,营帐外头天色已经蒙蒙亮了,春雨如织如沙一般拢下来。 木副将拎着长枪在练武,见战青城起了,笑盈盈的道:“将军,咱们来比一场。” 战青城挥了挥手:“没空。” “那你这大清早的,你要去哪儿啊?” 战青城脚步一顿,忽的想起苏凤锦的话来,只愿他离得远些才好…… 他是傻了那天才会转回去!他是傻子才会因为一个梦跑回去看她!就让她吃些苦头也好,不然,当真以为在将军府里她能独善其身! “来,比试!”战青城挑起长枪,气势凌厉的朝着木副将攻去,两人瞬间打作一团,刀光剑影之间杀气腾腾。 木副将接着他的招连连后退,不满的嚷嚷:“将军,你今天吃火药了不成??” 战青城收了长枪,顺手扔在了木副将的身旁,转身便走了,留下木副将一脸懵逼的凝向渊清:“他这是怎么了?瞧着怪怪的。” 第060章 故园无此声 战青城越想心里越不安,他按耐着性子好不容易磨磨蹭蹭的回了将军府,天色已经暗沉了,安吉匆匆走了来,与战青城急道:“爷,你可算是回来了,东屋……” “东屋干我何事!死了也别来告诉我,随便挑个地埋了就是。”战青城又气又烦燥,一拂衣袍便回了主屋,拿了一壶酒,坐在窗边的软塌上喝着,安吉有些无奈,只得守在他身旁,不敢再提。 约摸到了子时的时候,那外头突然传来了砸门的声音,安吉火急火燎的冲到了主屋,朝微醉的战青城道:“爷,那状元爷与赵大人来了。” 战青城挥了挥手:“三更半夜的,来这里做什么?” “爷,您还是去看看少奶奶吧,她……” “她死了也别告诉我!听不懂话?”战青城神色冰冷,手里的酒壶子被狠狠的砸在地上,碎片满地,酒香飘得满屋皆是,安吉一时不敢多话,只得退了下去。 战青城缓了一会情绪,这才去了大厅,大厅里赵阮诚一见他便窜了上来,横眉冷目:“她呢?” “倒是好笑,赵大人来本将军的府里找人。”战青城将赵阮诚推开,悠然自得的在椅子上坐下,端了茶盏,指尖微颤,只觉右眼跳得厉害。 “今日听人说凤锦因着巫蛊之事被老夫人狠打,我只是来看看她。”赵阮诚与宋仁义对视一眼,忽的冷静了下来。 “你即休弃她,又有什么资格来看她?赵大人,不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战青城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砸在桌上,视线冰冷,茶水也洒了出来,微微烫着他的指尖,心里的不安被越扩越大。 赵阮诚一时无话,宋仁义却摇着折扇笑了:“这件事整个长安城的都知道了,啧,说是东屋那位因恨向老夫人下降头,我对你那夫人可没兴趣,是这丫头闹着要过来。” 忆秋站在大厅里,瞧着战青城哼哼道:“你就会欺负苏姐姐!等我见着苏姐姐,我就告诉她,不给你做好吃的馋死你。” 战青城瞧着忆秋这副龇牙咧嘴的模样,忽的想起从她的包袱里抢的那个糕点,清甜可口,而且不腻味,味道口齿留香。 客厅里忽的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静,挽珠从大厅后头窜了出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忆秋姑娘,你救救小姐吧,求求你了,小姐从来没有弄什么巫蛊降头什么东西,小姐快不行了,她已经被扔在柴房里一天了,再这样下去会死的。” 眼下入春了,细雨绵绵的,清明节眼看也快到了,天气还有些寒凉,苏凤锦在冷风呼号的柴房里躺着,身上的血已经凝固了,秋婆子悄悄开了门,探了探她的鼻息,见她还没死透,呸了一声,低声道:“还真是个长命鬼,这么折腾还留着口气呢,你也别指望着爷来救你了,爷回来了大半天了,只说你要是死了,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就是,真是晦气,赶紧死,别等着我亲自动手。” 苏凤锦昏昏沉沉,只觉整个世界一片黑暗,听不清秋婆子说些什么,只是张嘴喃喃着水。 秋婆子愤愤的往她那胳膊上掐了一把:“你还好意思要水?赶紧死,死了沉塘里,你想喝多少都管够。” 苏凤锦疼得一个激灵,门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秋婆子顿时慌了,忙跑到了柴房里面躲了起来。 战青城一脚将门踹开,抢在了赵阮诚的前头,他瞪着浑身是血的苏凤锦指尖轻颤,声音温和如水:“你醒醒,快,快去找大夫。” 赵阮诚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的气血都被抽了个干净,心口突然空了好大一块,整个人急速的往下降,他突然发现,休书那一笔,他是真的错了,大错特错!可是,却也由不得他。 战青城将苏凤锦轻轻抱了起来,随后跑来的忆秋与挽珠吓得面色发白,一群人风风火火的去了东屋,张太医又被请了来,瞧着苏凤锦那一身的伤,张太医直皱眉:“怎么你们将军府就没完没了了!合着人家家里的姑娘嫁到将军府就不是命了?” 宋仁义拿着扇子把玩,笑而不语。 赵阮诚站在不远处,瞧着那为苏凤锦忙前忙后端水递药的战青城,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分明苏凤锦是一个水性扬花之人,他又何必为了这样一个人操碎了心!当初若不是她自已作的,他也不会休了苏凤锦,女人到底都是些个权势之人的玩物罢了,呵。 赵阮诚只守了一小会儿便走了,宋仁义要去约见他的美人,自是也走了,留了忆秋在这里照顾着也就是了。 张太医故意留了战青城来帮忙,战青城瞧着那血肉与衣服都粘在一起的苏凤锦,只觉得心疼得厉害,他常年杀人无数,可是为苏凤锦将血肉与衣服分开时,手却是抖得厉害。 苏凤锦躺在床上,嘴里喃喃不清:“救我……战青城……快来救我……” 战青城那三个字,是第一次从这样绝望的苏凤锦嘴里喊出来的。 忆秋沾了些参茶喂着苏凤锦喝了些,愤愤道:“哼,你还惦记着他做什么!要不是我们来瞧你,他才不会来看你呢,你快醒醒,好好瞧瞧这个人,这会儿又在这里作好人了!” 战青城亦不坑声,只是继续重复着手里的动作,将粘了衣服的皮肉分开,这一分开就相当于重新将伤口撕开,苏凤锦疼得脸色苍白,昏迷的梦境里不断的喃喃着,她将她生命中所有重要的人都唤了一遍,最后只剩下了战青城这三个字。 后来,苏凤锦就不唤了,她咬着牙,咬得嘴里出了血,她也固执的不再唤人了。 战青城忙了一晚上,熬得双目赤红,才将她身上的伤都处理完,那血水被挽珠哭哭啼啼的端了一盆又一盆,直到天色大亮,兰馨这才领了秋婆子过来,主仆两使了个眼色,只站在门口,也不敢进去。 兰馨担忧的瞧着那里头,不安的问芳姨:“姐姐如何了?昨日我还偷偷让秋婆子送了些吃食过去,想来是不曾用过了,太医怎么说的?” 芳姨叹了叹气:“身上尽是伤,这会儿还昏得厉害,已经不怎么说胡话了。” “若是缺些什么,你就尽管开口,吩咐海棠与秋婆子去做就是,老夫人那里,你也教姐姐放心,有我帮衬着呢,那下降头的事儿,想来姐姐心地纯善,也断不会做的,许是被旁的什么人诬陷了也不一定。”兰馨语气温婉,瞧着芳姨时的眼神并无尊卑之序,反倒很是温和,似一个极有家教的温婉女子一般,让人觉得舒服。 兰馨的衣着亦不艳丽,隐约里透着几分当家主母的大气打扮。 “奶奶若是醒了,奴婢定当好生提点。” “你不要告诉她我来过,天色大亮了,我去伺候母亲了,你照顾好姐姐。”兰馨执着帕子,往里头扫了一眼,垂眸便走了,也不与里头的战青城打招呼。 红豆跟了兰馨出了东屋,海棠与秋婆子留了下来,在屋子里面端茶换水的,倒是勤快得很,战青城替苏凤锦上完了药,只觉得她瘦得厉害,也弱得厉害,那腰身更是不盈一握,偏肤质嫩滑细腻,轻轻一掐好似能出水一般,战青城瞧着那些伤口,越发觉得是他自己疏忽了,也就将苏凤锦先前说的那些话扔到了九霄云外,只当苏凤锦说的是气话。 张太医忙活了一晚上,打着呵欠朝战青城道:“今日可是早朝,将军再不去可就要迟到了。” 朝会上迟到,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战青城挥了挥手,坐在床边,没什么心理搭理张太医:“我是武将又不是文臣,治国这种大事,与我一个粗鄙武夫有什么干系,劳张太医为本将军告个假。” 张太医摇了摇头,走到一半,忽的又折了回来:“她这情况,与先前紫地丁极其相似,药性与紫地丁相混会导致一个人意识混乱,她的意识便是如此,将军万万不可再将紫地丁花拿进来,老夫去重新换一味药材,以免再生事端。” 战青城眯了眯眸子,瞧着苏凤锦那包得跟粽子似的指,只低声道:“有劳,安吉送张太医出去。” 安吉忙将人请了出去,心里却是翻了无数个白眼,还说什么胡话,如今不是一样,一见她这痛苦的模样就巴不得自己受这份罪。 紫地丁。战青城轻轻搁了苏凤锦的手,朝一旁哭得眼睛红肿的挽珠轻问:“院中可还有紫地丁花?” 挽珠细细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了,老夫人已经将花都拿去梧桐院了呀。” 见战青城沉着一张脸,挽珠有些慌,跪在地上直磕头:“爷,您救救我家小姐吧,即便老夫人那么对她,她也是从来没有过半句怨言的啊,只说是自己选的路,要受什么样的苦,原也是注定了的,爷,我家小姐确实没有下什么降头什么东西的啊,小姐老实本份,先前爷不曾来东屋的时候,那段时日原也是相安无事的,当初挨的一顿板子,也是怪奴婢,要不是奴婢当时不好,小姐背着奴婢去请大夫,也不会这样,爷,小姐是个好人,奴婢自幼跟着小姐,她绝对没有什么坏心思的,爷求求你。求求你啊。” 忆秋端了药进来,瞧着跪在地上的挽珠,搁了药就将人拽了起来,气乎乎道:“你跪他做什么?他这般铁石心肠的,还能救你家小姐不成?要我说,就让他离你家小姐远些,免得他那些个妾室吃醋去,到头来却害了你家小姐才是。” 第061章 西风独自凉 战青城一愣,这才猛然想起来,原以为他一个将军,自能护得她周全,那一切原是她固执导致的,却不曾想,其实都是因着他。 挽珠被忆秋拽了起来,站在一旁忐忑不安的瞧着战青城,低声道:“爷,我家小姐确实没有什么坏心思的……” 战青城哑然,点了点头,失魂一般走了出去。 忆秋这才收了目光,朝挽珠道:“你也别以为他就是个好人了,这天底下,似他这般的人可多了去了,傻丫头,哭个什么劲,赶紧照顾好你家小姐才是。” 挽珠守在床边,当真是寸步不离,只是喂的药又多数都吐了出来,眼见着这脸色也是越发的差了,当真是着急不已。 战青城凝着那一片紫地丁花地,花地旁的亭子里还隐约带了些斑驳的血迹。 老夫人坐在他身旁,端了茶盏悠悠的饮了一口,这才开了口:“青城,要我看,那东屋的那个是万万留不得了。这心机如此深重!府中这些年她不在的时候可是风平浪静,如今一嫁过来,这才多久,便已经这般折腾了。” 战青城在老夫人的面前坐了下来,扫了眼替老夫人锤着肩膀的兰馨,淡道:“母亲说的是,只是,东屋的到底是今上亲赐,如今又正值多事之秋,日后就让她好生呆在东屋莫要出来就是。” “好好好,你能想明白自然是好。明日亲家母开了个宴会,你就陪着兰馨一道去吧,母亲如今岁数大了,不想走动。”老夫人打了个呵欠,面容显得很疲惫。 战青城点了点头,瞧着那一地的紫地丁花,忽的道:“母亲可知,紫地丁的花语?” 老夫人面色微僵,紧了紧手中的拂珠子,牵出一抹笑:“母亲累了,你们都回去吧。” 战青城领着兰馨退了下去,这是战青城第一次主动去的西屋,西屋与那蔷薇花漫墙的东屋不一样,这里只有精致华贵,只有暖香熏人,以及那一抹浅淡的脂粉气。 兰馨来到窗边,将窗推开,外头种着些富贵花朵,倒也衬这个春季。 “爷,您已经许久不曾与兰馨下过棋了,不如今日与兰馨下一局如何?若是兰馨赢了,爷就去东屋瞧瞧姐姐,可好?”兰馨垂眸善目,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大家风情,她面目含羞,衣着华艳,与苏凤锦原也是两个不同的性子。 “你倒是心善。”战青城拂衣坐下,开了棋盖,海棠送了茶盏上来,战青城闻了闻,眉目舒展了些:“雪顶云雾?” “是,先前上朝的时候皇上赏予父亲的,父亲却是个不爱品茶的,收着怕也是浪费,就送给了兰馨,爷可喜欢?”她笑意盈盈的落下一子,战青城凝着那如玉般的手腕,手腕却不如苏凤锦的细嫩,指甲上精致的染着醉胭脂的样式,倒像件艺术品,轻易碰不得,便是碰了,也要仔细着。 “尚可。”战青城搁了茶盏,两人不再说话,只专心的下着棋,那棋子磕在棋盘上的声音倒是清脆响亮。 兰馨的笑意也比以往多了些许,秋婆子从外头进来,在外厅拂了拂衣上的细雨,见战青城在,便凑了上去,低声道:“奶奶,那西屋的那位如今已经醒过来了,张太医瞧了一次,说是好好将养着,倒也无甚大碍。” 战青城落子的手忽的一僵,兰馨轻笑道:“没事就好,她也是个可怜见的,海棠,一会儿你去库房里找找,有些什么好些的药材,一并送过去,只望她好得快些才好。爷,您也别太担心了,那日下手的是季全,我暗中吩咐过,他原也不会下重手的,想来该是不曾伤及筋骨。” 可是这剥皮之痛,却比伤筋断骨要痛苦一百倍不止!战青城凝着她,缓声道:“你暗中吩咐?” “是,是当时季全行刑的时候使的眼色,让爷见笑了。”兰馨心头一慌,忙落了子,结果子落错了地方。 战青城的心思也不在这里,倒也没怎么在意,只道:“难为你一番苦心了。不过,她原也是个不识抬举的,那些个东西就别送了,省得白白浪费,这府中诸事辛苦你打点,东屋的东西也不要短缺她的,该瞧病还是瞧病,免得落个将军府虐待她的名声。”战青城将黑子扔回棋娄子里,声音沉冷。 兰馨细细打量着他英朗的脸,也瞧不出什么来,只试探性的道:“爷,这样不好吧?下降头这件事情,许也是被人诬陷的……” “诬陷?此事休要再提,就这样吧。”战青城扔了棋子起身,兰馨不安的瞧着他。 “爷,您这是……” “处理公文。”战青城抬步便走了,留下兰馨站在原地,怔愣了一会儿,忽的笑了。 秋婆子忙半福身:“恭喜奶奶了,可算是盼出了头了。” 兰馨面目含笑:“什么盼出头的,若是当真哪日爷留在这里,那才真的是盼出头了呢。” “不着急,只要爷对东屋那弃妇死了心了,那这东风还不得吹到西屋来吗?趁着天色,奶奶可赶走给爷端碗粥去的好。”秋婆子打了鸡血似的,站在兰馨身旁,瞧着兰馨这诱人的身段,越发的相信自己是跟对了主。 兰馨特意打扮了一番,这才提了篮子去了书房,书房里只余一盏暖黄色的灯盏,兰馨推开门却不见战青城,一问安吉,却又见安吉道是上净手去了,兰馨便坐在书房里等,她瞧见书房里的书签只剩下了一个,那个她原也是见过的,背面刻着的字却是不一样的,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桌面上什么也没有,一盏灯也实在暗了些,衬得整个书房有些阴沉,兰馨站在桌案边,伸手取了墨条开始磨墨,外头的天开始下雨,雨声淅淅沥沥的,海棠取了件外袍给兰馨穿上,兰馨站在门口,有些担忧:“安吉,怎的爷还没回来?莫不是哪里不适?你快去瞧瞧。” 安吉扫了眼长廊,笑道:“爷已经回来了。” 战青城身上淋了雨,发与肩膀处都湿透了,见兰馨来了,微微皱眉:“怎么还不睡?” 兰馨朝海棠招了招手,笑意温婉:“爷想来公务劳累,兰馨特意做了些小点心,爷尝尝?” 战青城忽的想起苏凤锦做的糕点,那味道至今还记忆友信,瞧着与旁的糕点并无二致,可是尝起来却只有自己知道,那味道多么令人难忘,甚至想占为已有。 战青城刚被忆如赶出东屋,这会子心情不好,冷着一张脸入了书房,尝了半块就扔回了碟子里,淡道:“天晚了,回去吧。” 兰馨面色微白,转身退了出去,退到一半,又想起了些什么,再走进去的时候,却见战青城坐在书桌前,于灯下拿着那个鸳鸯荷包在发呆,那荷包与她绣的一样,连那在布料都是烟青色,拿在战青城的手里,却极是好看。 兰馨面色一喜,上前朝战青城道:“爷若是喜欢,兰馨可多做两个。” 战青城想起赵阮诚身上那套衣服,那是苏凤锦亲手给赵阮诚做的,心里不免有些烦燥:“不用了,你回去吧。” “那,爷早些休息,切莫熬夜。”兰馨吩咐了几句,这才退了下去。 安吉笑嘻嘻的走了进来,瞧着那个荷包,意味深长:“爷去净个手,怎的全身都湿了。” 战青城黑了一张脸,他怎么可能说他站在窗外头瞧着苏凤锦,结果被忆秋那死孩子泼了一盆水!! “去,把赵阮诚家衣库烧了。”战青城一锤重重的砸在书桌上,只觉越发的烦燥。 安吉只觉得他家爷又要杀人了,忙应下:“是,小的马上去办。爷可还有旁的吩咐?” 战青城闷了一会儿,起身大步走了出去,安吉也不敢问他去做什么,只得吩咐了人去了赵府,赵府被一把火烧了起来,一时间整府坻里的人都忙着灭火,战青城在赵府里脚步轻快来去自如的找了半天才找着赵阮诚宝贝似的藏在枕头底下的那个暗盒,盒子里面果真是那两套衣服! 他顺手将两套衣服撕得粉碎,再将床边的灯盏扔在床上,这才转身退了出去,幸而夜里的雨开始转大,赵府里忙乱了大半夜,这火势才控制了下来。 安吉辙退的时候半道上遇见了战青城,战青城手里提着一个不知道死了还是残了的逃犯,瞧见安吉,顺手将那逃犯扔给安吉,淡道:“送去官府。” 安吉哆嗦了一把,提了灯盏凑过去一看,半天才瞧清楚, 这犯人似乎是采花贼呢,若是他家爷再这般下去,江洋大盗都被他抓了,合着现在就连小鱼小虾也不放过了?再这般下去,还要官府衙门做什么。 战青城下意识去了东屋,见东屋里豆大一点光在黑夜里照着,他的心里便没有那么烦燥了,只是这个地方,战青城总控制不住自己想踏进去的心思,这会儿脚步已经移到了门口了,苏凤锦低低的咳嗽声传了出来,忆秋与挽珠坐在床边伺候着。 忆秋倒是个机灵的,见门外有身影,当即开了门,一盆水又倒了过去,冷着一张脸:“你来做什么!还没泼够?” “她如何?”战青城避开她砸过来的水盆,面色沉静。 第062章 清明时节 忆秋叉着腰堵在门口,瞪着他:“怎么样都是拜你所赐,你要是真想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个样子,你就去好好问问你的小妾去,苏姐姐这么好的人,才不会去害别人呢。你赶紧走,苏姐姐就是醒了也不想看见你。” 战青城冷笑:“你倒是心善,当年逼得一个姑娘悬梁自尽。” 忆秋面色猛的一僵,站在原地,只觉浑身结了一层冰。 战青城转身走了,路过窗的时候朝里面看了一眼,灯盏下苏凤锦面色苍白,她浑身是伤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忆秋却似游魂似的,一路飘出了将军府,安吉见她魂似的,上前问候几句也不搭理,倒也没在意,直接回了将军府。 次日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战青城便衣着齐整的去上朝了,朝堂之上赵阮诚因着苏府的事情跪在大殿里,战青城心不在嫣的站着,头一次觉得朝堂上的日子格外的难捱,早知道直接去那兵部点个卯也就是了。 赵阮诚跪在地上,皇帝大怒,一拍桌子,沉声道:“此等伤民之辈,朕留着何用?” 战青城垂眸,并不言语,只由着赵阮诚与云逸两个人在争执,一个主张杀,一个主张留,这不,就闹起来了。 “战爱卿,依你之见,该当如何?”皇帝将话题绕到了战青城的身上,战青城猛的回神。 “微臣一介武将,不懂治国之道。” “那苏明央却是你大舅子。”皇帝打量着战青城的神色,倒是有几分满意的。 “法不容情。臣不敢妄言。”战青城想,若是苏凤锦知道他为苏家又补了一刀,想来,又要好长的一段时日对他冷眼相看了。 皇帝却忽的笑了:“此案既与苏知事没有直接的干系,放了就是,朕从不会冤枉一个人,也不会被人诓骗了去。” 从臣纷纷下跪,高呼皇上圣明。战青城站在原地,默了一会儿,跟着一道跪下。 退了朝之后,二皇子与战青城是一道走的,两人并不搭话,只是互给了个眼神,便匆匆走了各自的路。 待战青城去了红袖坊时,二皇子已经到了,雨烟正在弹琴,见战青城来了,垂眸微微一笑,倒真是倾国倾城,战青城打趣:“雨烟倒是越发生得好看了。” “将军越发会说话了,快坐,这是雪顶云雾,将军尝尝。”她跪坐在茶几旁,斟了一盏茶予他,美艳倾城的脸还只依稀可见一个雏形,但是已经十分明显了,十三岁的年纪已然这般风姿艳艳,若是再过年几年长成了,该是何等的绝色。 “好茶。”战青城眸色微暗,搁了茶盏,望向正在看书的二皇子,顾景华。 顾景华搁了书,朝雨烟招了招手,雨烟乖顺的倚在他的怀里,把玩着顾景华的衣袖子,笑意浓浓。 “今日早晨,你可知父皇为何要试探你?”顾景华搁了茶盏,把玩着雨烟的小手,她的手十指纤细,生得也是好看的,极衬她这张倾国倾城的脸。 “皇上贵为天子,又有什么是不能做的。”战青城垂眸轻笑,随性得很。 “父皇将那弃妇指予你,本就是想看看你的忠心,没曾想那日竟出了那样的事情,自是要试你一试,如今你在朝堂上态度又不明显,自是要试你,我劝你一句,莫要与那弃妇走得近。”皇帝倒是好心计,指了个苏凤锦扔给战青城,满与不满,只消一打听也就知道战青城的态度了。 那日苏凤锦被战家打的半死,皇帝安排的眼线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先帝爷曾经说过,战家翻云可保整个南晋,覆雨可掌天下权!所以当今今上才会格外的忌惮战家,功高震主这四个字,简直就是为战家而生的! 战青城抿了一口茶,只觉万分苦涩:“我明白。” “你既知道,那我就不便多说什么了,只是苏知事被放出来了,太子被放出来的日子也就不远了。”只是谁又能知道,那件事情是战青城下的手,只是没曾想会将苏明央拖下水罢了。 战青城盯着二皇子怀里的雨烟呆了呆,忽的问:“你们女人说不要的时候,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雨烟有些懵,眨着一双明亮的眼望向二皇子。 二皇子捂了她的眼,表情有些凝重:“这些问题,你不妨去问问你府中那位。” “告辞。”战青城起身走了。 雨烟有些懵:“殿下,方才战将军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还小,以后会懂的。”二皇子垂眸轻笑,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笑意深不见底。 雨烟哦了一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殿下,战将军真强大。” “再强大的,也会有软肋。”而战家人的软肋,普遍的都是亲人,到了战青城这里,皇帝一时琢磨不清楚哪个是他的软肋,所以便拿了苏凤锦做试探,不曾想被战青城躲过去了。 雨烟忽的默了,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成为二皇子的软肋。毕竟,他将来是要成大业的,他也不会娶一个红袖坊的姑娘作妻子的,哪怕是妾,于他的名声都会有污。 窗外头的风冰冷的吹着,战青城出了红袖坊才觉天气又有些转冷,这春天就是这样,阴晴不定阴雨连绵的,他剩了马车一路去了那魏府,正赶上散场的时候,兰馨在门口送人,结果却见战青城自马车上下来,顿觉欣喜。 战青城朝魏夫人作揖,礼态周全:“见过岳母。” 魏夫人笑得眉眼弯弯:“将军入府喝杯茶?” “天色见晚,小婿来接兰馨回去。”战青城无甚表情,只是那英朗神武的气质不怒自威,高大的身躯引得府里府外诸多妇人小姐观望,战青城并不在意,只望向兰馨。 兰馨面色微红,上前两步垂眸轻笑,端得仪态大方得体:“爷。” 战青城朝她伸出手,兰馨面色娇羞的将手放进他的手里,这双手带着微微的凉意,不比苏凤锦的,手虽是暖的,却是个凉薄的性子。 一辆马车缓缓的从战青城的身后驶过,卿如玉缓缓的合了马车的车帘,垂眸瞧着手中的白玉杯盏,有几滴清泪落下来,滴入茶水里,荡开一圈圈的涟漪。阿城。 这府门外的妇人相互称赞,只道是魏夫人家小姐寻了个好夫婿,这夫妻恩爱的,可当真是长安城中的典范呢。 魏夫人也只是笑盈盈的应付着,送走了兰馨,心中一颗大石这才算落下来,不管怎么说,战青城能将注意力落回自家女儿的身上,那就是一桩好事。 战青城牵了兰馨的手去了西屋,一连在西屋呆了许多天。 苏凤锦醒的那天,天气极好,外头的阳光折进来,散落在屋子里,有尘埃在光线中飘浮,苏凤锦下意识去瞧床边的位置,却见挽珠在椅子上打着盹,那眼底下一团乌青色,想来也是累极了。 苏凤锦嗫嚅着唇角,盯着那窗外头的一墙蔷薇花发呆,如今花已经全开了,花香远远的传进来,让她的意识又清醒了几分。 挽珠只眯了一小会儿,担忧的望一眼床却见苏凤锦醒了,顿时眼泪就下来了:“小姐,你可算是醒了,你要是再不醒,奴婢都担心死了。” 苏凤锦哑着嗓音问:“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小姐放心,明天才是清明节呢,奴婢已经将祭奠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小姐行动不便,到时候奴婢代小姐去就是了。”挽珠抹了一把眼泪,按着苏凤锦,声音哽咽。 苏凤锦动了一下,只觉浑身都疼,她顿时不敢动了,她是真的疼怕了。 “挽珠,她们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这样对我。”苏凤锦紧紧的攥着被子,声音嘶哑不堪。 挽珠又将先前的事情重复了一遍,哭得抽抽噎噎的道:“他们这是污蔑,我家小姐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这些日子,爷连东屋都没有踏进来过,夜夜宿在西屋,小姐,咱们怎么办啊?爷是不是不管咱们了?” 苏凤锦的手忽的松了,眼底透出几分失望,笑得牵强:“傻丫头,他不在咱们才清净,先前他没来的时候,咱们不是过的很好吗?再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挽珠还是不甘心:“小姐,先前爷分明待小姐那么好,怎么这会儿又变成这个样子了,原不该是这样的。” 苏凤锦忍着浑身的疼痛,低声问:“大哥,如何了?” “已经放出来了,听说是因为赵大公子求情呢,大少爷已经抬回苏府去治伤了,小姐,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你这身上都没一处好地方了。”挽珠瞧着苏凤锦的手,都不知道哭了多少回了,如今瞧着,还是觉得难受。 苏凤锦抬头瞧着帐顶那浮云绣样的图纹嗯了一声,就不怎么说话了。 苏凤锦动弹不得,可是瞧着挽珠忙来忙去的,又觉得心里不舒坦。秋姨搬了些花进屋里给她瞧她也是觉得无趣,躺在床上无聊透顶:“芳姨,你把那个小绣架给我拿来吧。” “挽珠,那盆花是不是该浇水了?这都五个时辰了,眼看天就要黑了。” “浣纱,把那边的窗开一下,开小一点,就留个细缝……小了小了,再大一点,要不然风吹身上冷……” “春芽是不是上街了?芳姨,你让她找找,有没有那个榴莲果,若是有的话,就多买些回来。忆秋喜欢吃,咱们就多做些糕点,下次给她送过去。” 苏凤锦闲了,就可劲的折腾这些人,一个个被她使唤得脚不沾地。 挽珠站在床边,纠着衣袍,低声道:“小姐,忆秋姑娘……她……她失踪了,状元爷都急疯了,找了好几天了呢。” 第063章 忆秋 芳姨凑了过来,叹息道:“是啊,昨儿出去置办清明节那祭品时就见了悬赏的通告,赏金高达千两黄金,可见状元爷也当真是急了,眼下满城的人都在找着呢,只是这么多天了,最近又闹着姑娘失踪的事情,怕是凶多吉少了。” 苏凤锦心头忽的跳了跳:“可曾在她常去的地方找过?许是心情不好,想着散散心呢?” 挽珠垂眸,蹲在床边,小声道:“当时爷也在来着,好像是说忆秋姑娘逼死了个姑娘,没过多久那忆秋姑娘就走了。后来过了两天,就见状元爷开始寻人了呢,会不会跟那姑娘有干系啊?” 芳姨按着欲坐起来的苏凤锦:“你这一身的伤,要是动出个好歹来,以后前途还要不要了?赶紧躺着,我已经托安总管去问着了,想来很快就会有结果,若是要去找,咱们这几个人也派不上什么大用场,且先等等消息。” 苏凤锦只觉浑身都在疼,她咬了咬牙,朝芳姨道:“我这伤什么时候好?” “就是些皮肉伤,结痂了,过个十来天也就好了,可千万要仔细着,要不然留了疤可就不好看了。”芳姨端了盏水来细细喂她。 苏凤锦饮了小半盏,只觉浑身疼得厉害,挽珠端了药来,小心翼翼的喂着她。 入春的天终于暖和了下来,苏凤锦提心吊胆的在东屋里等消息,清明那天,是太阳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她带着满身的伤偷偷打后门出去了,身旁带了个闷不吭声的浣纱以及挽珠,坐在租来的轿子里,偷偷的去了荒郊的乱葬岗。 挽珠撑着一把伞,手里还抱着一件披风,跟着轿子也就去了。 乱葬岗里头祭奠的人亦是寥寥无几,苏凤锦下了轿子,挽珠付了轿夫银钱,吩咐轿夫在这乱葬岗的边上候着,随即将披风拦着的香火纸烛露了出来,担忧的瞧着苏凤锦:“小姐,你眼下伤患未好,若是被旁人瞧见了,定又要说难听的话了。” 苏凤锦穿过那些枯坟,却发现她娘亲的坟竟然被修彻过了,还立了一个碑,立碑那一栏是空白的,只是上头刻着女苏凤锦,女婿战青城这几个字,挽珠欢喜道:“小姐,你瞧,这定是爷派了人来做的,爷待小姐当真是上心的呢。” 苏凤锦只默默将吃食搁在那坟前所修的石桌上,然后半弯着腰烧纸钱。 挽珠将清明节要挂的纸钱拿去坟包后头准备挂上,谁料一到后头却发现战青城站在那里,吓了一跳:“爷……” 战青城朝挽珠比了个手势,挽珠顿时不敢出声了,草草的挂了纸钱便回了苏凤锦的身旁站着。 苏凤锦跪在地上,怔怔的瞧着那碑上的字,声音嘶哑疲惫:“娘,我好累,我不想被别人欺负,不想毫无尊严的被踩在脚底下,我只想平平静静的活下去。” 挽珠红着眼睛瞧着苏凤锦:“小姐……” 苏凤锦不再出声,只跪在地上,瞧着那石碑发着呆,细雨朦胧的打在她的身上,透出来一抹凉薄的润色,那纸钱的火光在她的空荡的眼底雀跃着,直到那头的轿夫催了,苏凤锦这才让挽珠搀扶着她离开。 赵阮诚从暗巷里出来,站在轿前瞧着面容消瘦的苏凤锦,俊逸儒雅的面容变得有些陌生:“凤锦,你……” “我大哥之事,多谢你了,这是还你的。”苏凤锦掏出一张银票塞回赵阮诚的手里,复又退开来。 赵阮诚盯着手中的银票,眉宇轻皱:“这是什么意思?我救你大哥,难道是图你区区五百两银票吗?” “赵阮诚,你不要再见我了,免生不必要的事端。”她垂眸,转身回了轿子里。 赵阮诚瞧着手中的银票气得撕了个粉碎,挽珠扫了他一眼,转身欲走,赵阮诚忽的笑道:“若是我知道李忆秋在哪里呢?凤锦,我原是想帮你的,你又何苦拒我于千里之外。” 挽珠瞪着赵阮诚,凶巴巴的斥责道:“你把我家小姐害得还不够惨吗?现在她是长安城里头号被人家笑话的了,你瞧着是不是很高兴啊?嫁到府里,就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你是不是很高兴啊,你们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就知道欺负我家小姐,我家小姐老实活该被你们欺负不成!” 苏凤锦撩开轿帘子:“她在哪里?” “今日太阳雨,天气不错,不妨去东风林喝一杯?”赵阮诚瞧着苏凤锦,她依旧是原本的模样,只是眼神不再清澈,总蒙了一层茫然的迷雾,迷雾后头,是一片空洞。 见苏凤锦面带犹豫,赵阮诚取出一纸烫红的婚帖递给她,笑得苦涩:“我原也不会将你怎么样,不过是前来送个喜贴罢了,怎么?大婚之日你不来,难不成如今陪我饮一杯也不成?我救你大哥时,可当真是下了血本呢。” 苏凤锦紧了紧帕子,一时不知如何应付。挽珠挡在轿帘前头,朝赵阮诚道:“我家小姐身子还伤着呢,出来祭祀都是偷着来的,赵大人如果真的为小姐着想,就不要逼她利用她了。” 苏凤锦望着赵阮诚,这个人生得俊俏,气质儒雅温厚,笑起来的时候宛如冬月里的阳光,得之温暖,不得之,寒凉。 “我大哥与太子之事,是不是你从中牵的线?” 赵阮诚答得爽快:“是,我本想着,即是一家人,当相互扶持才是。你也知道,朝中的局势瞬息万变,无论是否站对阵营,牢狱之苦总归是要受上两回的,凤锦,若是我入了狱……” “赵大人可是今上跟前的红人,凤锦一届弃妇又能做得了什么?还请赵大人告知忆秋的下落。”苏凤锦忽的觉得,搁在心里头最深爱的这个人,已经离她越来越遥远了,遥远得让她抬脚去追的力气也没有了。那些桃林相逢月下相会的日子,终究成了过去,他娶太傅府的小姐,而她,也已经被休弃,嫁作了将军府的平妻。日子好好坏坏的,忐忑不定。这是一种对前途未卜的迷茫与无助。 “你若愿去东风林与我饮一杯,倒是可以与你说说忆秋的故事。” 东风林与乱葬岗不远,只是景致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狱。东风林里头尽是枫叶,所以也唤东枫林,每每到了秋季便是漫山遍野的黄金色,入春时分路人行色匆匆,都忙着去祭祀,极少有人会注意这边,苏凤锦到底跟着赵阮诚去了,她跪坐在毯子上,瞧着眼前茶雾升腾的白玉杯,只觉时光过得忒慢。 正午的阳光落在身上,倒也暖和,将苏凤锦身上的病气也驱了不少,面上透着一抹微微的太阳红,衬得皮肤显出几分水润细嫩来,苏凤锦也不敢久留,只草草的听他说了几句也就起身打道回了府。 赵阮诚却是不曾走的,他坐在原地,等着不远处的战青城来吃茶,当然,战青城也没什么心思吃茶的,他迈进亭中,凝着茶艺工夫极好的赵阮诚眼神冰冷。 赵阮诚笑得儒雅温和:“将军可要饮杯茶?” “锦儿的性子,最是让人琢磨不透,赵大人可别搬起石头砸了自个的脚。”战青城坐下,捏着茶盏饮了一口,茶不是好茶,泡出来的味道却是极好的,想来到底是林太傅的门生,茶艺也是颇得太傅真传。 “下官不过为凤锦略尽绵薄之力,可不比那日朝堂上将军自证清白之举。” 赵阮诚掏出帕子擦嘴,结果却掏出了个烟青色的肚兜,他讪讪一笑:“不好意思,早晨起的匆忙,本以为是帕子,不曾想是锦儿用的,倒叫赵大人看了笑话。” 赵阮诚瞪着那个肚兜,双拳紧握,面色温和:“无妨,这般款式的,赵府还有不少,若是将军喜欢,大可让赵舍给将军送去。” 两人唇枪舌剑,谁也愿败于下风。 最后赵阮诚因着赵舍来寻,匆匆离去了,便只剩下了战青城,坐在亭子里,瞧着那东风林蜿蜒曲折的小道,小道上一人影翩然而来,她身旁还带着位侍女,见是战青城,怔在原地,微微一愣,随即莲步轻移走了来。 这个地方,曾是战青城与卿如玉第一次相见的地方,战青城坐在亭中,瞧着那抹浅粉色的身影有些恍然,好似许多年前他们还在这东风林里无拘无束的耍玩一般,只是一转眼,他们就都长大了。 卿如玉站在亭外,只见她梳着缕鹿髻,头顶斜插着一支镶宝金龙金簪。手拿一柄泥金真丝绡麋竹扇,身着一袭藕荷色的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脚上穿一双宝相花纹云头锦鞋,正是暖春,身旁的丫鬟提着个缠枝牡丹翠叶的药熏炉,药香阵阵,令人心旷神怡。 卿如玉瞧着战青城,笑意倾城:“许久不见,将军可好?” 战青城一时有些哑然,只点了点头,态度变得生疏而客气:“甚好。” 两人一时无话,卿如玉视线落在战青城腰间那个荷青色的香囊上,那香囊上头的针脚甚是细密精致,绣的是一对鸳鸯,想来定是那兰馨绣得罢,倒真是郎情妻意,而她这个青梅竹马,如今又算得什么。 “此处入暮寒凉,卿小姐早些回去。”战青城起身,扫了眼那个药熏炉,微微皱眉。 第064章 欠的是一条命 卿如玉僵在原地,凝着战青城的身影,低声道:“阿城,父亲已经决意扶持太子殿下,我,我不愿嫁予太子殿下为妻,阿城,你可有法子帮帮我。” 战青城背影微僵:“战家从不涉及党派之争,只忠于今上。” 卿如玉紧着帕子,倾城的面容含着几分苦涩:“你外出征战,我日夜盼你归来,可是你归来之后,今上却为你指了婚,阿诚……” “即是过去,如玉小姐就该往前看,告辞。”战青城拂衣而去,只留有那一抹浅粉色的身影站在亭子里,面色苍白,身形几欲站不稳。 战青城直接回了府坻,他有些烦燥,下意识的又想朝东屋走,只是走到一半,凝着那紧闭的铁门,默了半响,又回了主屋。 东屋里头,春芽正在讲述着打听来的事情,她一脸鄙夷的道:“我原还以为那忆秋是个什么清高的货色,原也不过就是个老鸨罢了,那姑娘举目无亲来了长安,生得貌美被诓骗卖进了红袖坊,没曾想当时红袖坊里头的分红有状元爷的一半,那忆秋那日原是去收帐,结果那姑娘得罪了还是大皇子时的太子,这一闹起来也就闹得大发了,这姑娘瞧着也是个可怜见的,忆秋当时将人弄晕了,送去了大皇子的房里,没曾想第二天就悬梁自尽了。好生生的一个姑娘,硬是被那忆秋给毁了,若是那姑娘的家人知道了,那得多伤心。” 苏凤锦喝了药,微微皱眉:“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切,能有个什么误会,要我看,她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在这东屋里口口声声说爷不是好东西!”春芽最见不得别人说战青城半点坏话,忆秋在这东屋里的那几日两个人的矛盾就没少过。 芳姨叹了叹气,收了药碗:“这件事情,当年倒也是听说过的,那时候状元爷还不是状元,只是长安城的一个闲散公子罢了,忆秋姑娘是状元爷捡回来的,为人处事难免偏激些,只是心地却是好的。” “芳姨,你糊涂了不成?心地好?人都死了你在这儿说心地好有什么用,我可听说了,那姑娘死的时候才十三岁呢!活该她如今遭报应了吧!”春芽一脸阴沉的捯饬着手里的绣线。 窗外头的天渐渐沉了下来,苏凤锦不安的摩擦着手中的绣线,低声道:“这天看着好像要下雨了,也不知她是去了哪里。” 芳姨关了大风呼号的窗,又将外头晒着的几盆花草搬了进来,点起了朦胧的灯盏,这才道:“如今府中诸事都落到了西屋的那位身上,咱们东屋虽明面上不曾苛刻,可是私底下到底已经差了许多,单这茶叶来说,先前是上等的雨前龙井、信阳毛尖,如今却已经换作了这等粗劣之茶,你也别见天的戳着你那破刺绣了,你若是能将爷伺候得妥当了,你要什么样的绣线没有!” 苏凤锦在灯下绣着,垂眸不语。芳姨拿了个鸡毛掸子搁屋子里扫了扫桌椅上的灰,唠唠叨叨不休不止。 浣纱站在角落里打着瞌睡,浣纱多半时候都是在睡觉的,就跟没睡醒似的,那单眼皮有时候肿着,便是醒了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睁着眼还是睡着了。 夜间的时候苏凤锦忽的被一道惊雷吓醒了,一道湿淋淋的身影站在床头,将苏凤锦吓了一跳。 待看清了才发现,竟是忆秋。她忙晃了床头的铃铛,挽珠从外屋走了进来,见是哭得伤心的忆秋,也是吓了一跳:“你可算是出现了,没事吧?怎么浑身都湿着。” 忆秋抹了一把脸,低声道:“姐姐,我没有旁的去处了,你能不能收留我几日,给我个小屋子住着就好,也不要告诉别人我在这里。” 苏凤锦挣扎着坐了起来,碰了碰忆秋的手:,忙吩咐了挽珠去备些热水和干净的衣服给她。 忆秋浑身都是泥水,身上带着寒冽的气息,以及淡淡的青草味,苏凤锦一时也猜不出她去了哪里,只得等她去换了衣服过来,才拉了她在床边坐着。 “忆秋,这是怎么了?” 忆秋垂眸,压着哑音道:“没什么,只是有些不舒服,过几日就好了。” 灯盏下忆秋的面色格外的苍白,连带着唇亦是毫无血色,挽珠拿了些糕点与茶来,她狼吞虎咽般的吃了下去,苏凤锦怕她噎着,递了茶给她:“你不愿说我也不勉强你,你就在这里放心住下。” 好在东屋如今已经堪比冷宫了,也没有什么人愿意涉足这里,那金砖康总管拿走了之后苏凤锦才觉得这里舒坦了些许,如若不然,日日对着这金碧辉煌的内室,怕是要担惊受怕了。 忆秋点了点头,瞧着外头的暴雨,低声道:“姐姐,我能不以同你睡在一起,打雷了,我害怕。” 苏凤锦倒是没想到,昔日里大大呈咧的忆秋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于是往里挪了些。 挽珠担忧的提醒:“小姐身上还有伤呢,你睡的时候可千万老实些,别把小姐碰着了。” 忆秋咬着唇点了点头,挨着苏凤锦躺下了,苏凤锦身上的伤正在复原,所以温度较之常人要高上一点点,挽珠一脸担忧的去了外室守着。 角落里的浣纱微微抬眼,复又闭上了。 忆秋靠在苏凤锦的怀里,低声道:“我原是有个哥哥的,只是我哥哥那年把我卖去了红袖坊里,亏得状元爷将我赎救了出来。其实我本不是要害她的,我只是想着,夜间的时候找个人来替一替她,然后造成她逃走的假象,将她接到府里去,我没想到那日……那是那混帐会下了旁的药。” 忆秋靠在苏凤锦的怀里,瑟瑟发抖。 苏凤锦拍着她的后背,只觉忆秋这孩子原也是个有故事的,所以她才会谁也不信,却格外的护主,因为她欠宋仁义的,是一条命。而欠那个姑娘的,却再也还不清了。 “过去的,就不要再记着了。” 忆秋紧握着拳头,愤愤的抹了抹眼泪,哑着嗓音道:“后来我才知道,那姑娘是来寻亲的,这些年我也替她寻了许多次,可是次次无果,姐姐,你万不要相信男人,连血肉至亲都能如此,更何况是没有血缘之人了。” 苏凤锦只默默的听着,偶尔拍拍她的背,示意自己还在听着。 “我原也不想来找你的,可是除了状元府,我去哪里都会被找着,我……我不想让状元爷瞧见我这模样。”她声音略低了些,约是累了,说着说着也就睡着了。 雨声在窗外落得噼里啪啦响,暖春的夜格外的漫长,挽珠在外头打着盹,待雨声稍稍停歇时,战青城利落的翻墙而入,他进了东屋才发现发,忆秋竟躺在苏凤锦的床上,一时颇觉惊讶。状元府找疯了,没曾想这人却在这里。若是状元爷知道了,怕是要连夜赶来了。 他不在的这几日,苏凤锦睡得也踏实,与忆秋这小妮子倚在一起,带着些家姐的慈和味道,失了些冰冷,战青城瞧着她的睡颜叹了叹气,低头越过忆秋,在苏凤锦的额上亲了亲。 忆秋被惊醒了,瞪着战青城。 “嘘。你若不想宋状元知道你在这里,今夜之事就不要说出去。” 忆秋点了点头,直到战青城跳窗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扭过头去看苏凤锦,却见她睡得有些沉,想来这些日子受的折腾也不少,累着也属正常。 安吉夜半的时候从帐房里对完了帐回来,撑了把油纸伞,提着一盏八宝玲珑灯走着,结果半道上就见一道身影窜了出来,吓了一跳,见是战青城站在路上弹着衣袍,顿时有些懵:“爷,您这夜半三更的,上哪儿偷姑娘去了?” 战青城扫了眼那面东屋的墙,脸色有些阴沉,扫了他一眼,抬步走了。 安吉提着灯盏忙跟了上去:“爷,东州的生意入帐还不错,长安的赌坊与花阁已经关了好几家,避开了今上暗中的严扫,只是,昨儿个东屋奶奶家的表弟犯了些事混事,在牢里坚称爷是他家姐夫,闹了公堂不说,还将那知府打了一顿,知府不知如何处事,就派人来通报了一声。” 战青城脚步微顿:“表弟?” “原是少奶奶后娘家的,她后娘当年也是被肖有钱认作义妹罢了,细算起来倒也没什么直系的亲属干系。”知府怎么着也要看战青城三分薄面,所以被打也不敢贸然断案,而是将事情传来了将军府里,如此一来,不管成与不成,这个人情总是得了的。 战青城挑了挑眉:“他方才说什么?” “在牢里坚称爷是他的姐夫?”安吉最近一直都有点懵,琢磨不透战青城到底是个什么心思,怎的对苏凤锦又是折腾又是不搭理的,这会儿事关苏凤锦的,又要把自己扯进去了。 战青城把玩着手中荷青色的香囊,眸色幽暗:“犯的什么事?” “听说也是年少轻狂,把人家西街卖唱的姑娘给……结果人家姑娘死活要嫁给他他又不娶了,眼下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时却被那肖公子给一时失手推河里去了,一尸两命,那姑娘家的养父也在衙门里闹着呢。”安吉微微皱眉细细想想,那表弟不过年方十六,却是个嚣张跋扈的,因是独苗,自幼在家里被宠上了天,眼下出了事了,倒想起这个八杆子打不着的姐姐姐夫来了。 第065章 肖公子 安吉见战青城似在深似,试探的问:“爷,那等纨绔子弟,你不会是要插一手吧?就算是插手了,少奶奶怕也未必会感谢你啊,那肖富贵年少的时候可没少欺负少奶奶,少奶奶也不至于好心到这份上吧?” 战青城眯了眯眸子:“我自有分寸,你去牢里知会一声,将他放了,明日正午约他一品阁见。” 安吉提着灯盏跟在战青城的身旁,狐疑的瞧着他:“爷,您莫不是被什么邪玩意上了身了?怎的这副模样。” 战青城幽幽的扫了他一眼:“想打架?” “不敢不敢,我哪是您的对手啊,小的这就去办。”安吉风风火火的跑了。 次日正午。 长安大街上人来人往,战青城坐在一品阁的雅间,捏着茶盏悠闲的品着,对面的宋仁义面色苍白,难得没有兴致去寻什么美人,他奄奄的瞧着杯中凉透了的茶水直叹气:“你说那么小个人,能跑到哪里去!这长安城该找的地方可都找过了,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那怎么得了。” “少女失踪的案子已经催促着衙门去办了,巡防营也是每日每日的找,忆秋那脾性最是像你,岂会吃亏,你也无须太过担忧。”人家小妮子正在自家凤锦的床上睡得正香呢,啧!他都没睡过的床!!! 从认识苏凤锦开始,她就一直在赶走他走,那床莫说是睡一会儿了,能摸一摸都不错了! 宋仁义揉着眉心,低声道:“你不懂。” 战青城扫了眼窗外的正门,正门外头来了一顶华贵的轿子,一个小白脸风流郎模样的少年自轿中走了出来,那一水的宝蓝色锦缎当真是亮眼,头顶上那颗天蓝色的宝石衬得那张小脸越发的白嫩,原是个十足的小白脸,肖府又是长安城中有钱那一派的也难怪那卖唱的姑娘会动上心思,只是没曾想,人家少爷只是想玩玩罢了。 他一脚踩在地上,秀眉轻皱,不满的嚷嚷道:“不知道停在没水的地方吗?少爷的云锦鞋面都脏了!赶紧给爷擦干净!” 那轿夫也知,能来这一品阁的,想必都不是什么俗辈的,只得低了头去替他擦净了鞋面,肖富贵这才拂了衣袍,沉声道:“混帐东西,知道我姐夫是谁吗?我姐夫可是当今今上最器重的战将军,滚开,差点耽误了老子正事。” 那轿夫也不敢多说,忙退了两步,低声道:“爷,您还没给钱呢。” “你是穷疯了?少爷可是肖富贵,能差你这几文钱吗!拿去。”肖富贵态度桀骜的将几文钱扔在那轿夫的脸上,银钱滚落在地上,轿夫只得低了头去捡。 肖富贵这才理了理衣袍,捏着削金丝的折扇走进了一品阁。 他路过一品阁的雅间,见那雅间的门是半开着的,四周又没有人,于是就偷偷的往里瞧了几眼,只见那里头堆了一小盒子大面额的银票,细细数数,起码上万两!肖富贵顿时亮了一双眼,站在门口瞧着那坐在窗边的饮酒的战青城,搓着手,心里琢磨着如何开口。 小二提了一壶新茶上来,见着呆在门口的肖富贵,忙道:“爷,您里面请。” 肖富贵忙正了正脸色,跟着小二一道走了进去,见了战青城便笑盈盈的凑了过去:“见过姐夫,早听闻姐夫英明神武,今日一见,倒真是我家姐姐占了大便宜了。” 原本肖富贵还想着拿些银钱来当作牢房里相助的感谢,这会瞧了那大面额上万的银票,一时不好再下手了,只得将手中干巴巴的几张银票收了回去。 肖府虽是有钱的,可是在这长安城里,却也算不上什么,顶多就是家境拮据着倒也能过得就是了,如今肖家到了这肖富贵一脉,就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肖家的家业也就一日千丈的往下滑,如今靠着那些个老主顾以及嫁给苏正清的义妹时不时过济些银钱支撑着。 宋仁义一拂手收了那装银票的盒子,朝战青城点了点头:“战兄若无旁的事,那在下就告辞了,只是,东市的那个赌坊将军当真不考虑考虑?这可是几万两银钱的分红,若是参与进来,断是不会亏了战兄。” 这肖富贵搓着手,一双眼珠子直打转的盯着那银钱盒子,几万两,乖乖,他可还不曾见过这么多的银钱呢,就着肖府那个烂摊子,如今能得个几百两银子都该偷着笑了。 “姐夫,这位是……” 宋仁义挑了挑眉,朝这肖富贵道:“告辞。” 肖富贵眼瞅着他就这么走了,忙望向战青城:“姐夫,这是个什么生意啊?您看您要是信得过我,那就交给我来办,我定给姐夫办得妥妥当当的。” 战青城吹了吹茶盏:“坐。” “姐夫,那这……”肖富贵眼看着宋仁义就这么走了,心里难免有些烦燥,这么大笔银子都不会挣! 战青城搁了茶盏,望向肖富贵,端看他面皮生得颇白净,五官也是精致,只是眉宇间总透着一股子鼠气,让人很不舒服。 “不过是东市钱家的赌坊罢了,无甚意思。”战青城亲自替肖富贵倒了盏茶,肖富贵忙哆哆嗦嗦的接了茶盏,笑得脸都快开了花,左一句姐夫,右一句姐夫,别提多亲热了。 战青城只眯着眸子,笑而不语,待天色差不多了,战青城才道:“你既是有事,那就去忙。” “姐夫,那东市的赌坊怎么样啊?咱们肖府如今就只剩下个窟窿了,如今那死老头子却要留给我这么个烂摊子,我也想赚些,好叫他们另眼相看,姐夫,你可千万得帮帮我。”肖富贵就差给战青城跪下了,这姿态与先前在轿夫面前比起来,判若两人。 战青城饮着茶,慢悠悠道:“听说锦儿先前在苏家吃了不少的苦头?” 肖富贵这话匣子就这么被打开了,苏凤锦的什么事情都往外头倒了出来,拼命的想讨好战青城,所以事无遗漏。 他凑近肖富贵的身旁,低声道:“我当年还听姑姑同姑父吵过架呢,说姐姐不是姑父生的,作什么苏家要受她的牵连,其实细细看看,我也觉得姐姐与姑父不大像,不过,姐姐像她娘亲多些,那也是情有可原的不是,还有就是她七岁那年冬天落了水,姑姑的女儿原是要将她推下水的,结果自己跌下去淹死在了池塘里,姑姑只当是苏……姐姐害的,不过,这些年对姐姐也是不错的了。” 战青城捏着茶盏冷笑,当年那事,倒也算是搬了石子砸了自个儿的脚。倒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姐夫,这些年姐姐虽一直在做着绣花的活计,可是粗工夫都是挽珠那丫头在做着,也不曾受什么委屈,就是那姓赵的,忒不是东西,我家姐姐原也不是喜欢那姓赵的,只是那姓赵的瞧着,像一个人。”肖富贵神秘兮兮的将一些事情自己揣摩着抖了出来。 战青城捏着杯盏的手微僵:“哦?是吗?” “可不是,当年她发高烧不是快死了吗?来了个白衣道士将她带走了,这不,过了三四年才回来的,一回来之后就成天的瞧着那破木簪子发呆,见天的跟丢了魂似的,啊对了,那天我还捡着她写的一纸诗呢,什么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什么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还有什么来着,那字当真是好看!写的跟玉柳先生的字似的,诗词也是婉约一派的作风。” 战青城倒没想到这肖富贵原也不是个不学无数的,起码还知道婉约派的玉柳先生。 见战青城无甚表情,肖富贵道:“其实姐夫不必介怀姐姐已作人妇这件事情,姐夫怕是还不知道吧,姐姐嫁去赵府的时候,还不曾来月事呢,大夫说了,起码要等到满了十七岁才会来。她原也是个干干净净的性子,若是说了喜欢,那定是万分喜欢,不管那喜欢说的多浅薄,定比喜欢还要喜欢,不过,若是说了不喜欢,想来,也是当真不喜欢了。” 战青城把玩着手中的杯盏,默了一会儿,朝肖富贵道:“昨日之事,你可安置妥当?” 肖富贵心口一紧,忙道:“还真是要多谢姐夫,若无姐夫,小弟现在还没出来呢,姐夫,您看您在朝中也是个大官,居一品镇国将军呢,您看您在朝中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提点小弟……” 战青城搁了茶盏,摩擦着腰间的荷包,眸子轻眯:“军营倒是个建功立业的好去处,只可惜,你这细皮嫩肉的,经不起。” 肖富贵吓了一跳,讪讪的陪着笑:“是是是,姐夫说的是,姐夫,听说姐姐身体不好,咱们一大家子可都挂念着呢,好几次想去都被外头的狗奴才拦了下来,您看能不能帮帮小弟?我与姐姐的感情自幼就是个好的,若是能见一见,话些家常,解解闷也好啊。” 战青城把玩着荷包,心里却是阴云密布,苏凤锦啊苏凤锦,倒是将大家都玩弄在鼓掌里呢,那日她写的字分明笔力劲道,却故意写出那般丑的字来给他瞧,倒是挺会掩人耳目,如此看来,他的凤锦,倒真是深藏不露。 肖富贵眼巴巴的瞧着战青城,讨好的替他斟酒:“姐夫,你和姐姐大婚的时候小弟有事在外,不能讨杯喜酒,这杯就权当是喜酒了,小弟在此祝姐夫与姐姐早生贵子,白头偕老,恩爱百世。” 第066章 东屋恶 战青城只瞧着那盏酒,嗤笑道:“行了,你且回去,日后再生事端,就是我也保不得你。” “是是是,姐夫说的是,那我姐姐……”肖富贵饮了酒,一脸谄媚的瞧着战青城,对于曾经欺负过的苏凤锦,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当真是亲热。 战青城摩擦着酒杯:“去吧。” “真是太感谢姐夫了,我姐姐能嫁得姐夫,当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那小弟就先告辞了。”他匆匆搁了酒壶,朝着战青城作揖,得他点头后风一般的走了出去,外头人来人往,宋仁义早已经不见了踪影,肖富贵理了理衣袍,双手背在身后出了一品阁,他当真是觉得前途无量,这般想着,越发傲气起来。 原本该是离开了的宋仁义又转了回来,坐回战青城的跟前,将手中的盒子朝桌面上一扔,裹了衣袍道:“肖富贵这个人,听忆秋提起来,原是个没用的草包,你怎么想着要帮他?” 战青城捏着那盏酒,默了一会儿,忽的一饮而尽:“好酒。” “事我办了,忆秋在哪?”提及忆秋时,宋仁义便失了那股子风流与冷静,凝着战青城,总存着几分担忧。 “她过的不错,过几日也就回了。”战青城搁了酒盏起身,腰间那个荷青色的香囊万分精致好,宋仁义捏着折扇,起身,伸了个懒腰:“既然没事,那我就去红袖坊了,你若是见了她,让她早些回来,府里都乱成一团了也没有人去管管。” 忆秋就是宋状元府的管家婆,战青城笑盈盈的出了一品阁,外头的阳光正烈,他一路溜回了兵部,将早晨的卯点上,于兵部转了一圈,与兵部尚书魏大人聊了几句这才回了将军府。 将军府里头一片寂静,战青城瞧着那东屋紧闭的铁门,总觉得只要瞧上两眼,心里也就踏实了。 苏凤锦已经好了许多,她坐在秋千上微闭着眼晒着太阳,想来是春日里阳光舒适,她也就这么睡着了。蔷薇花已经开满了墙面,血一般的花瓣自风中飘零落在她的发间,她的肩膀上,衬得她的面色多了几分红润,这些日子,就这么将养着,苏凤锦总算不比先前那般瘦了。 苏凤锦察觉有人看她,睁开眼,瞧着站在门外的战青城,面色忽的一冷,起身便入了屋。 战青城摸了摸鼻子,只得离开了东屋。 忆秋朝坐在窗下绣花的苏凤锦道:“人已经走了。你这般躲着他作甚?我都与你查过了,那些日子他虽是呆在红袖坊里,不过倒也没有跟状元爷似的,莺莺燕燕一大窝。” 苏凤锦只低头绣花,闷不吭声。 将军府的日子总算是消停了,四月份的时候,是老夫人的生辰,将军府里里外外一派喜庆,当然,除了这花瓶似的东屋之外。东屋在将军府简直就成了一个被遗忘的慌地,没有人再提及,甚至那些走路的都恨不能绕远一些避开东屋,这么一来,东屋倒也清净许多。 这日天气已显炎热,苏凤锦坐在槐树下的秋千架子上荡秋千,夏季的风扑面而来,减去了几分燥热,忆秋在东屋里一呆就呆了一个多月,状元爷偶尔的也会来瞧瞧,只是,谁也不曾主动提过,要回去。 安吉跟在战青城的身旁,瞧着秋千上那抹自在的身影,忽的替爷觉得悲哀,爷在书房里偷着画人家的画像,可是到头来,人家却跟没事人似的,日子甭提过的有多滋润了,这会儿还荡着秋千呢,瞧着似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似的。 战青城终于推开了这扇铁门,他忽的发现,这道铁门从来都不曾真正的锁上过。 苏凤锦见他来了,猛的站起身来,无措的瞧着他,面容始终含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 忆秋拿了件披风出来,却见战青城,面色闪过一抹不自在,将披风披在苏凤锦的身上,轻声道:“我去后院帮芳姨剥豆子去。” 战青城掏出一份烫金的喜帖递给苏凤锦,淡道:“赵阮诚大婚,邀你我同去。” 苏凤锦伸手接了那份喜帖,忽的笑了:“原是好事。” 战青城紧紧的盯着她,企图从她淡漠却显得体的笑里琢磨出些旁的东西,结果半响也没瞧出来。 “明天去,你收拾一下。”战青城不过是想来瞧瞧她罢了,所以亲自送的喜帖。 苏凤锦紧握着手中的喜帖,只觉万分烫手,赵阮诚是个有野心又善于忍耐的人,可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将军慢走。”苏凤锦朝战青城福身,已经开始赶人。 战青城越过她,挑了个话题:“听说你们在剥豆子,是要做什么?” 苏凤锦只得跟上:“将军,若是没什么事,还请回吧。” “苏凤锦,这些日子,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想过我?”战青城忽的顿了脚步,目光深邃的凝着她那张苍白的脸。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有着鹅蛋脸的小姑娘了,下巴消瘦,人却显得越发的透着几分女人味儿。 苏凤锦空洞的瞧着他:“将军福泽深厚,岂是我这般弃妇能想的。” “苏凤锦,你可必装傻。”他拉着苏凤锦才发现她的手冰冷彻骨,就好像她的心,无论战青城做了些什么,都不会动摇。 “承蒙将军高看。”苏凤锦将手抽了回去,春芽端了些花出来晒,扫了眼苏凤锦,朝着战青城福了个身便走了。 战青城去了厨房,厨房里头几个人正有条不紊的忙着做糕点的事宜,忆秋只看了眼战青城,就继续低头揉面粉。 芳姨生着火,朝战青城嗔怪道:“爷,这里可是女人家的地方,您与少奶奶快出去,后院的花开了不少,少奶奶,快带着爷去瞧瞧。” 见苏凤锦面带犹豫,芳姨将人拽到一旁,低声道:“你怎的还是这副表情,若是没有爷,你这吃喝穿用的,打水里漂出来的啊,赶紧去,把握机会!旁人欠了你的,将军可不欠你。” 苏凤锦只得不情愿的陪着战青城去了,后院里头重的都是些用来制糕点的花,满眼望去,红粉黄白,倒是好看。 战青城摘了一束花插在她的发间,浅粉色的花映得她的脸显出几分娇俏之气,战青城笑道:“花与你,原也是极相衬的。”若是苏凤锦再打扮打扮,锦衣华服的,定不比兰馨差。 苏凤锦将花摘了下来,低声道:“花开在枝头上最好,将军何苦摘了它。” “你又何苦拒我于千里之外,难不成你还想着赵阮?他救了你父亲,我也救了你弟弟,怎的你百般谢他,却不愿谢我。”战青城把玩着那朵粉嫩的花儿,只觉得这花儿与苏凤锦极其相似,经不起摧残,可是却总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那不一样!你为什么要救肖富贵!他害死了两条命,虎毒尚不食子!牢狱本也是他应得的!!你视法度于无物,就不怕今上怪罪吗。”苏凤锦退了一步,瞧着战青城气得厉害。 肖富贵本就不是什么东西!害了人,就要偿还! 战青城冷笑:“肖富贵害的不过两条人命,你可知你父兄害了多少性命?苏正清那个老狐狸,背地里做的见不得人的事可多了,要不然,你以为一个从九品芝麻小官如何爬上了从七品?若是太子登基,莫说从七品,就是五品大员,也不过易如反掌,你父亲那老狐狸同意将你嫁我,原也不过是找一个榜身之所罢了,你当真以为他是为你好?” 苏凤锦目光冷漠的瞧着他:“你真可怕。” “可惜,咱们原是一路人。玉柳先生。”他挑起苏凤锦的下巴,眯着眸子笑意深邃。 苏凤锦面色一僵,紧着拳头:“什么玉柳先生。” “有时候不显山露水,确是一桩好事。你放心,你先前吃的苦,终有一日,我会替你一一还给那些人。”战青城忽的低头,在她的额上亲了亲。 苏凤锦将人推开,擦了擦额头,面色越发苍白:“那是我的事,无须你插手。将军回去吧。” “锦儿,你若乖一些,许会少吃很多苦。”战青城叹了叹气,瞧着满眼防备的人,只觉心疼。 “那是我的事,与将军无关。”苏凤锦朝他福了福身,转身便走。 战青城瞧着这风雨欲来的天空,又觉烦燥,夏季的蝉开始爬出来了,在树上知了知了的叫个没完,战青城一拂衣袍出了东屋。 春芽端了晒干的花进来,扫了眼正在印糕点的苏凤锦,气得直哼哼:“爷在朝中已经够累的了,你偏还要雪上加霜!你就不能迁就着些吗?都已经嫁作人妇了,还在这里装的什么清高!过两日就是老夫人的生辰了,你再不济,你也得拿出点像样的东西来,省得教人看了笑话去!” 苏凤锦印着模子,一言不发,老夫人生辰,于她这个不相干的人原是没有什么干系的,毕竟老夫人一直不喜欢她,甚至是厌恶也,所以她又何苦去惹人生厌。 忆秋将糕点放进蒸盒里,朝春芽笑盈盈的道:“这男人不都是犯贱的么?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要,一旦得到了,就弃如敝履!” “你!爷征战沙场九死一生的时候倒是会倾慕人了,如今回来了,闲饭家常了,就说这些混帐话!你一个状元府的见天的呆在将军府里,你也忒不要脸了。”春芽愤愤的磨着花粉,眼看两个人就要掐上了。 第067章 肖家弟弟 忆秋原也是个暴脾气,手里的东西一放,揪了春芽往外走:“我就爱住这!来啊,打一架啊!” 挽珠朝苏凤锦笑盈盈的道:“让那春芽嚣张,如今见了个比她更厉害了的,原也是该她的。” 苏凤锦揉着糕点,没理会外头那已经掐起来的两个人,反正她们掐架的次数已经很多了,也不在乎这一次。 天色略略阴沉的时候春芽鼻青脸肿的来报:“门外头有个小白脸自称是你家弟弟,见是不见?” 苏凤锦微微拧眉:“我哪里来的弟弟?” “我怎么知道。”春芽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连自家弟弟都不认得,倒也是个人才。 苏凤锦正狐疑着,一个人自远处跑了来,声音远远的直击震她的耳膜:“姐姐!!是我啊,我是富贵,你可还记得?那次你出嫁的时候我在外地办事呢,这不才回来没多久,一听说你嫁了,我就立马求着姐夫来看你了。” 苏凤锦面色微僵,瞧着这身高已经超过了她的肖富贵面色沉冷:“你害了人家母子,倒还能逍遥法外。” 肖富贵笑盈盈的:“那可得多谢姐夫才是啊,要是没有姐夫,我这会儿还蹲大牢里呢,姐姐,你这次嫁的倒真的是不错,可比那姓赵的强多了。” 肖富贵去追宋仁义的时候见宋仁义与那赌坊的在谈事,已经谈完了,所以他找着机会与那赌场管事的商谈着,添了一笔进去,如此一来,到时候银子还不得流水一样的。 苏凤锦气得不轻,一拂衣袍,沉声道:“浣纱,把他赶出去!” “唉,姐姐,咱们可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你这是做什么?小时候确是我的错, 我过份了,可眼下大家都长大了,谁还会去计较先前那些无知之事不是。”肖富贵躲着苏凤锦的手,连着退了好几步,一时有些摸不清楚状况。 挽珠从外头窜了出来,手里拿着个笤帚,指着肖富贵气道:“什么叫过了就过了,你当初把小姐堆火堆里的时候,当初用开水烫小姐的时候,还领了一群人往小姐的洗澡水里撒尿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要不是小姐体质特殊恢复得快,那些疤现在还在呢!你滚!在这里装的什么大尾巴狼!” 那笤帚一扫过来吓得肖富贵忙窜到了槐树后头,急道:“姐,我那不是年纪小不懂事吗?您大人有大量啊,我知错了,你要打你就亲自动手,犯不着找个小丫头片子来打我啊,我可是你弟弟。” 挽珠抄了笤帚追着他打,跑过浣纱身旁时,这丫头伸了一脚,绊了肖富贵一脚,顿时跌在了地面上,擦破了皮,疼得他嗷嗷直叫唤:“姐!我都出血了,你要打你就打死我吧,我也不躲了。” 挽珠气的不轻:“你还有理了,不过就是个后娘家的,称什么姐弟,谁是你姐姐,你也忒不要脸了!” 苏凤锦瞧着肖富贵擦了一手的血,微微皱眉:“挽珠,替他上点药,送他出府。” “不是,姐,你看你在这将军府里总是要个后盾吧?咱们肖府也算是你的娘家不是,我好了,将来一罩着你,那你这日子不得顺风顺水的啊,你看,你要不然心情好了,替我在姐夫那儿吹吹枕边风呗,到时候 我得了好处,受益的不都是你吗。你娘家强起来了,你不也得跟着强大啊,姐……” 肖富贵心里一把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就指望着苏凤锦能够使点儿什么美人计,再吹点儿枕边风的,这样他肖富贵在这长安城里头就是横着走也没人赶惹。 忆秋不知道从哪儿摸了一把锄头,朝着肖富贵一锄头就砸了下去,吓得肖富贵躲到了苏凤锦的身后,指着忆秋哆嗦道:“你个贱丫头,你敢打我!我姐夫可是战将军!别以为有,几分姿色惹了爷爷就会怜香惜玉。” 忆秋呸了一声:“姑奶奶用得着你怜香惜玉?滚!赶紧滚,别在这里脏了姐姐的地!再不走,姑奶奶一锄头锄死你!” 苏凤锦被他们闹得头疼,她按着忆秋,朝身后的肖富贵道:“我不过是个弃妇,如今自身难保,又以有什么能耐去吹枕边风,到时候万一一个不慎说错了事,你若与我关系亲密,到时候难保不会拖你下水,你回去吧,将军府……少来。” “姐,咱们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啊,若是姐夫不看重你,怎么会差人去牢里将我放出来嘛,再说了,明哥被放出来虽然是姓赵的放的,可是,那不也是姓赵的将人坑进去的吗。两两相抵啊,还是将军待你好。”肖富贵一个劲的说着苏凤锦,就指望着从苏凤锦这里再得些好处去了。 外头的天越发的阴沉,天空忽的下起了瓢泼的大雨,一群人忙躲进了屋子里发,肖富贵摸着这些椅子直叹:“楠木金丝的,还有这个花瓶,还是三百年前那时候的东西,姐姐,你看看你这屋子里面的布置,当真是件件低调又精品!还说什么胡话呢。” 苏凤锦站在门口,瞧着这东摸摸西瞧瞧的肖富贵,有些怀疑,这些瞧着不过是普通的物件,怎的到了这爱宝如命的肖富贵眼里,就都成了宝贝了。 “姓肖的,你赶紧滚,别在这里装大尾巴狼,小姐信你,我可不信你!滚。”挽珠拽着肖富贵走,肖富贵反手就是一巴掌,冷着一张脸阴沉沉的瞪着她:“小贱货,老子让着你你还来了脾气了!别不知好歹,要不然指不定哪天夜黑风高的,老子就把你办了,让你求老子!” 挽珠瞪着肖富贵,咬牙切齿:“小姐,你看看他,狐狸尾巴总算是露出来了,你可千万不要信他的混帐话。” 苏凤锦将挽珠拉到身后,朝着肖富贵就是一巴掌,那一巴掌扇得快冷狠,凌厉万分,站在门外的战青城也是一愣,想不到苏凤锦也有这般脾气暴躁的时候。 肖富贵只觉委屈,捂着脸望向战青城:“姐夫……姐姐她居然 因为一个小贱人就打我!” 战青城眯了眯眸子,温声道:“疼吗?” 肖富贵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忙点头:“疼。” 战青城越过肖富贵,执了苏凤锦的手吹了吹,笑盈盈的道:“夫人既想打他,何苦弄伤自己的手,安吉,将人拖下去,打一顿再扔出将军府。” “姐……姐夫,不是,我跟姐姐原是闹着玩的,姐夫可千万别生意,是我不好,尽说混帐话……”肖富贵瞧着战青城,心里慌得厉害,他连着扇了自己了几巴掌,讨好的瞧着苏凤锦。 “姐姐,好姐姐,小时候你被关那次,我还偷了东西去给你吃呢,你可千万别生我的气,是我活该,我认了,你不解气,我就多打几巴掌,打到姐姐解气为止。”肖富贵啪啪的扇着自己的脸,力道也是下了狠手的,没一会儿一张脸就红肿了起来。 苏凤锦抽回自个的手,朝肖富贵道:“那母子如何?” “娶娶娶,肯定娶,姐姐,你要信我,当时确是那贱人勾的我,我也是一时失算才中了她的圈套,你也知道,这男人有时候总是控制不住自己不是,后来有了三个月身孕之后她才来找我,要我娶了她,我那时候不是心烦吗,就顺手一推,谁知道她不会游泳淹死在河里,姐姐,我是无辜的,那贱人的养父说了,这件事情私了,要给他五百两银子,可是肖家如今就是个空壳,我哪里寻五百两给他……” 肖富贵紧紧的拽着苏凤锦的衣袍,忐忑不安的跪在地上,哭得一把眼泪直流,一点男儿气也没有,战青城瞧着只觉厌恶,这要是搁军营里,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战青城光是训练都能练死他! “混帐东西,滚出去!”战青城提了肖富贵的衣领子将人顺手一扔,结果脑袋砸在了柱子上,一下子就昏了过去。 安吉走过去探了探鼻息:“爷,就是嗑晕了,不妨事。” 苏凤锦瞧着战青城,咬着牙道:“将军还是走吧,若是呆得久了,指不定再出些什么幺蛾子,我还想多活两年。” 战青城苦笑:“我就让你这么厌恶?” 苏凤锦默了一会儿才道:“非是厌恶,只是你我本不同路,也无须有太多交集。” “你倒是个狠心的。”战青城叹了叹气,转身走了出去,安吉提着肖富的衣领子将人拖着走了。 战青城只站在屋檐下,凝着这场大雨若有所思,院中的槐树已经枝叶繁茂了,滂沱的雨声在耳朵里织出一副浩大的画,芳姨推了推苏凤锦,低声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这两个月爷总算是来了,赶紧去,别再跟先前似的,若是再惹了爷,将来就是个茅房都没有你睡的地。” 苏凤锦紧了紧拳头,春芽塞了一把伞给她,将人一把推了出去,苏凤锦差点跌进雨幕里,战青城捞了她一把,这般娇小玲珑的身子紧靠着战青城,那手掌上的温热感透过苏凤锦薄薄的衣料子刺激着感官。 战青城垂眸瞧着她,忽的将她抱了起来,放在长廊的廊板上,与她平视着,语意幽长:“快些长大。” “这是伞,将军拿着回去吧。”苏凤锦将伞横在两人中间,不知不觉,这些日时战青城的身影就像无处不在的风,无孔不入的钻进了她的心里,每每午夜梦回,都带着一股子怪异的感觉撩拨着她,让她觉出几分清寂。 第068章 魏兰馨 战青城接了那伞,失声轻笑:“我明日来接你。” “我一个弃妇,跟着将军抛头露面总归不好……”苏凤锦犹豫着,不知找个什么样的借口才能不去。 她的阿诚,不该是如今这个样子的。 “你要记得,你不是弃妇,你是将军夫人。”战青城打开伞,撑了伞走进了雨幕里。 苏凤锦紧揪着手中的帕子,里头的忆秋十个手指头掰得咯咯作响:“姓赵的倒好,如今得娶太傅家的小姐,这么一来,仕途岂不是平步青云!” 滂沱的大雨带来了湿气,染润了苏凤锦的衣摆长裙,她站在门口,瞧着那抹渐行渐远的身影,只觉东屋清寂得很。 挽珠顺着苏凤锦的视线望去,笑盈盈的道:“小姐可是舍不得爷?那奴婢去把爷请回来?想来爷定当十分高兴才是。” 苏凤锦摇了摇头,转身回了屋里,春芽打着呵欠下去睡了,芳姨替她梳着发,愁得头发都快白了:“你说说这多好的机会,爷到底还是看重你些,前些日子我都打听过了,爷宿在西屋原也不过就是睡的西屋书房,不曾有过其他,这般算起来,你与西屋的倒还是一样的起点,你可要自己当心着些,如今老夫人只想着抱个孙子,你可得赶在兰馨前头生个孩子,这样才保半世无忧。” 挽珠拍了拍芳姨的手,低声道:“芳姨,我家小姐的月事来得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呢。” 苏凤锦长得也是个慢的,芳姨一听,满眼诧异:“原是这样,先前倒是我糊涂了!幸好没成错事,这……这身子若不曾长开就……日后可是要受大罪的。” 苏凤锦垂眸,摸了摸嫩滑的小脸,瞧着镜子里的人只觉得十分陌生,光阴似箭,先前在苏府里刺绣赚点外钱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回了。 这所有的一切就好像一场梦,活着的时候,活不长久,死了的时候,却会死很久很久,也许再也不会再醒过来。 今夜是春芽守夜,忆秋与苏凤锦还是睡在一处,春芽甚是无聊,于是在外屋里头打着小盹。 忆秋躺在苏凤锦的身旁,盯着帐面上的刺绣,朝苏凤锦小声道:“你可想赚些银钱?” “嗯?你有法子?”苏凤锦知道,忆秋这孩子在这长安城里头是最混得开的,那叫得上名号的人就没有一个不认识忆秋的,一来是因着状元府贴身书童赚管家的名头,还有一则却是因她容貌迤逦,性格爽直,为人事处颇留情面,所以也甚得众人喜欢,一来二去的称兄道弟不在话下。 “我有个朋友,说你的刺绣颇有几分柳公子的风范,所以想请你帮着绣几件衣服,就……春夏秋冬各绣个五六七套的好了,一套绣成,给你这个数。如何”柳公子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绣家,绣的山鸟鱼虫当真是栩栩如生,绣工之精致,一时引得整个长安城的人哄抢。 苏凤锦瞧着那手,眨了眨眼:“五钱银子?” “出息,五十两一套,你绣不绣?衣服的成品是有的,就是绣些东西上去就成了,绣线也会给你奉上。” 苏凤锦只觉得奇怪:“哪家的?”让她绣一件衣服都抵得上买几十件那样的衣服了,可她的绣工也确实是千金难求,先前在苏府的时候她还能有些空闲去绣,如今在将军府里,只能绣点小玩意儿补贴着用了,如今时日一长,人又伤了这般久,就更没有时间去绣那些东西了。 忆秋心里咯噔了一下,敷衍着道:“这长安城里的公子哥儿有的是钱,一件五十两算什么?到时候我给你把衣服和绣线拿来,你身体现下已经大好了,绣着打发时间也成啊。” 苏凤锦点头应下:“也好,我绣得一件,就均你三七分吧,也不能白叫你两头的跑。” “我就爱吃你的糕点,那才是无价的东西呢。”忆秋笑盈盈的靠在苏凤锦的身旁,打着呵欠,那灯盏朦胧里叫人直打瞌睡。 “你那榴莲是什么果子?我让春芽去寻了许久也不曾寻着,许多人更是听都不曾听过。”苏凤锦心里一直念挂着这件事,她大哥的事情如今已经松了一口气了。 忆秋笑得花枝乱颤:“那可是外域来朝时送的贡品,状元爷高中状元时赏了这么一个,寻不着的。” 苏凤锦应了一声,原是在外域,难怪遍寻不着。 朦胧的夜色铺在将军府里,雨声渐渐的消停了,整个长安城被洗得干干净净,清晨的空气都透着花的香味儿,阳光斜斜的从屋顶的明瓦上投下来,光线里浮游着些微的尘埃,苏凤锦是被外头的争吵声给吵醒的。 她披了件披风走了出去,就见状元爷正好声好气的同忆秋说话,忆秋一挥手退了好几步:“我不回去。” “忆秋,莫要胡闹。”状元爷头疼不已,不知这任性又狂妄的姑娘怎的就成了这个样子了。 “你去找你的叶知秋吧,别来找我,我原不过是你从花楼里头救出来的,给你挡了几年的刀光剑影,也算是还清了,咱们以后就两清,你别来找我,我也不回状元府了。”忆秋恼怒的推了宋仁义一把,跑到苏凤锦的身后,一双眼睛红肿着,咬着唇委屈的扯着苏凤锦的衣袍,将她视作了一个后盾。 “忆秋……”宋仁义捏着折扇,头上的发冠是斜的,身上的衣服也不搭,一件高了一件低着,里头是大红色的,外头又是件白的,鞋子上泥污满积,脏兮兮的,不知道的还当是哪里来的落魄公子呢,那股子的风流之气消减得厉害。 “不要叫我忆秋,我才不是什么忆秋。”忆秋生着气,躲着不愿见他。 宋仁义颇是无奈:“我说过,状元府就是你的家,有我在一日必护你周全,我当你妹妹一般,难道不好吗?还要如何?” 忆秋低着头,缄默不语。 宋仁义又道:“你且在这里好生再呆一段时日,夫人,有劳你照顾她了。” 苏凤锦点了点头:“你放心。” 宋仁义走了之后身后的忆秋才探出个脑袋来,撇了撇嘴,红着眼睛喃喃道:“说走就走了啊,也不知道多留一会儿,哼,男人果真没一个好东西!” 苏凤锦哭笑不得:“那你是要留下呢?还是要回府?” 忆秋气极:“当我瞧不出来,还不是使的苦肉计,穿得这模样,也不怕失了他状元爷的体面!满大街的哪个姑娘会瞧上他方才那模样去!” 战青城着了一套烟青色长袍,长袍的边上绣着些青叶与荷花,苏凤锦瞧着那绣工只觉十分眼熟,长袍外头是一件对襟马褂,衬得他高大的身形越发的修长儒雅,与股子健朗神武的将军气混作一起,尽添男子气概。 苏凤锦转身进了内室,春芽打着呵欠给苏凤锦更衣:“我还当外头要吵大半天呢,这么快就结束了。哼,区区一个贴身书童也想当状元爷的夫人不成,也不瞧瞧她那一脸狐媚样儿,当真是痴人说梦。” 一旁净脸的忆秋面色微僵:“你说什么?” “说你忒不要脸,人家状元爷救了你的性命,给你三片薄瓦遮头也就罢了,你还想得寸进尺当夫人,你也不瞧瞧你这样儿,长安城里谁不知道你一出状元府的门,哪个公子哥见了你都能勾塔几句。”春芽替苏凤锦换了衣,又利落的挽了个发,这才望向忆秋。 “怎的?我说错了?你不服气?想打架就来啊,当我怕你不成。”春芽那脸上的青肿还没消呢,这会儿两个人眼看又要撕起来,苏凤锦忙挡在中间。 “好了,瞧瞧你们两那如花似玉的脸,都打成什么样儿了。”苏凤锦瞧瞧忆秋,又看看春芽,忆秋倒是不明伤,伤全在衣服底下,春芽可就惨了,忆秋是个狠的,打人专打脸,这不,春芽这扮相,瞧着惨兮兮的,不知道的还当她是被虐待了呢。 春芽哼了一声:“我会怕她不成!” “姑奶奶心情不好,别惹我。”忆秋没心情跟她吵吵,转身便去了后院。 战青城倚在门口,瞧着今日打扮艳了几分的苏凤锦,只觉眼前一亮,那胭脂色的百褶裙上有红梅点点,淡红色的上衣衬得面色细嫩白净,约是上了些胭脂,终是有了几分气色,头上那一枝雕有木兰花的木簪子并不显眼,只是那日听了肖富贵的话,战青城心里难免多想了些。 “你那枝木簪子瞧着倒是素雅简约。” 苏凤锦下意识摸了摸簪子,只低着声音道:“原是一位故人相赠,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 战青城伸手去碰,苏凤锦忙退了两步避开了:“那喜宴……你能否换个人去。” “怎么?旧爱娶妻,心疼了?”战青城收了手,凝着苏凤锦眸色阴沉。 “走吧。”苏凤锦抬头,迈步走在前头,战青城走在她身旁,同她一道出了东屋,这是苏凤锦这些日子头一次走正门出去,整个将军府被打理的焕然一新,于那花园的大戏台子上已经挂上了熹庆戏班的横幅,有几个戏子正站在台上练着走步,台下摆了许多的椅子,想来是老夫人生辰的时候请客人坐的。 战青城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上了马车之后便挨着她坐下,低声问:“喜欢看戏? 苏凤锦她娘还在的时候,她就常常同她娘一道去看戏,后来她娘走了,爹又娶了后娘,她就见天的在后院里忙活,没有再去看过了,如今瞧着那熹庆戏班,总透着几分回忆的味道。 第069章 新婚大吉 苏凤锦凝着车窗外,声音染着几分沙哑:“不喜欢,那伊伊呀呀的唱腔也听不懂。” 马车一路沿着大道走,走到一半便听见了锣鼓鞭炮声,那从大路转角过来的赵阮诚骑在高头大马上,身着大红喜袍,胸前绑着一个大大的喜花,清俊儒雅的面容上写满了笑意,身后的喜婆与孩童纷纷散着手里的喜糖与喜包,随后便是那八抬大轿了,因着是夏日,所以轿子选的是薄纱的,苏凤锦凝着轿中那抹娇小的身影,紧了紧帕子,一言不发。 战青城只凝着她,手中的杯盏捏得死紧。 那喜庆的婚队一路拉得很长,吹拉弹唱的人都卯足了劲儿,大约小半个时辰,这配了嫁妆的队伍才走完。苏凤锦忽的想起去年她自己大婚的时候,没有那么喜庆,也没有那么雄厚的嫁妆,可那个时候她是万分的真心,万分的开心,本以为有些东西即使便不在意,日时一久,总会越来越好,可后来却变得很糟糕。 马车跟着那喜队一路往前走,走得很慢。 战青城握着她的手,任她百般挣扎也不松开。 待马车停了,战青城便牵了她的手下了马。 顿时四面八方的目光汇聚而来,一时苏凤锦与战青城便将新人的风头抢了个尽。 战青城语气温和好比铁汉柔情:“夫人,当心脚下。” 苏凤锦垂眸提了裙摆跨过了那扇门,她觉得鼻子有些酸,分明这个地方她曾经出入过无数次了,可是如今却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再走进来。 今日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暴雨初过,凉爽得很,苏凤锦站在赵夫人的面前,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倒是战青城替苏凤锦挡了挡:“恭喜,这是本将军与夫人的贺礼。” 赵夫人本是个祥和之人,接了那贺礼,笑道:“将军,可否借夫人一会,说说话?将军莫要多心,原不过是些女人家的体已话罢了。” 赵夫人面目生得与赵阮诚有几分相似,同样的温和,那唇角微微扬起,待人向来和善,可是苏凤锦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日赵夫人站在房门口指着她说她水性扬花的那一幕,她是那般的无情,那般的果决,所有的好,都需要小心翼翼的去培养,可是那些不好,却只需要一点点,就足够毁掉先前的种种。 战青城望向苏凤锦,见她面色苍白,只将人揽在怀里,笑盈盈的道:“本将军倒是觉得,妻房与前婆婆该是没什么可谈的,这体已话赵夫人还是留着与新媳妇说吧。” 苏凤锦顿时松了一口气,任战青城拉着她挑了个位置坐下。 新人进府,跨火盆,拜天地,奉新茶,苏凤锦只怔怔的瞧着,心里万分酸涩,战青城宽厚的手掌紧握着她的,免了她几分不安。 身后有人低声的说话。 “这不是赵大人休了的那个弃妇吗?如今嫁了将军到底不一样了,真是沉得住气。” “那可不,我可听人说她在将军府里的时候也是荡得很,府里的男人没少遭她的毒手,当真是个狐狸精,长得这么老老实实的发,还真是看不出来。” “嘘,小声点,将军还在这儿呢,别教他听见了。” “将军不是跟兰馨好着呢吗?怎的又跟这弃妇搅一块去了?前些日子我还听说将军亲自去接兰馨……” 苏凤锦不是没有听见,她只是不在意这些。 战青城挑了挑眉,笑盈盈的瞧着苏凤锦:“那些话确实难听了些,我可以替你报仇。” “你连女人也打?”苏凤锦微微瞪眼。 战青城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的道:“你打了我这么多次,我什么时候还过手?” 苏凤锦面色微青:“那是你先惹的我!” “娇情。”战青城摸了摸她的发,笑意深浓。 苏凤锦抿了唇不再说话,赵阮诚已经拜过堂了,皇帝身旁的太监总管来了一趟,送了些东西也就回去了。眼下赵府的人还很多。 赵阮诚捏着酒盏凑了过来,朝战青城笑道:“将军能来,寒舍蓬荜生辉啊。” 战青城牵着苏观锦的手,只觉她手越发的冰冷:“赵大人大婚,我家妻房也想来道两句祝词,所以也就来了。” 苏凤锦被战青城半掩在身后,她倒了杯酒,朝赵阮诚道:“祝你们……” “凤锦,旁的话就不说了,你能来……我很高兴。”赵阮诚打断了她的话,与她碰了碰酒杯,一仰头便一饮而尽。 赵阮诚越过战青城,又与旁的大人敬酒去了,众人看看苏凤锦与战青城,再看看喝得有些高了的赵阮诚,一时面面相觑,这祝福的话说出来,前妻又在这里,一时难免有些尴尬。 战青城却只不时的替苏凤锦布菜,然后独自饮着酒。苏凤锦吃了些东西,也开始饮酒,她不会喝,只是小口小口的尝着那股子辛辣的味道,酒香,可味道却实在呛人。 战青城瞧着她满脸通红眸光水润的模样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三十年制的女儿红,少喝些,醉人。” 苏凤锦捂着唇,视线有些朦胧:“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我怎么会醉,我没醉!来,我敬你!咱们喝。” 战青城一张脸瞬间黑了,他将苏凤锦拽进怀里,挑了挑眉,低声耳语:“你可还认得我是谁?” 苏凤锦眯着眸子去瞧战青城,好半响才笑道:“杀人犯,你是……你是杀人犯。” 战青城吸了一口气,扣着苏凤锦的手腕微微皱眉:“你喝醉了,咱们回府。” “我不回去,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阿诚呢?我不跟你走,我作什么要跟你走。”苏凤锦靠在战青城的怀里,无力的低喃,她与赵阮诚初初认识的时候,她还不过十三岁,三年的光景,如今说变就变了,一切都似曾相识,却又不再属于她了。 “你是我的妻,自然要跟我走。”战青城手中的力道不自觉的大了些,真恨不能掐死这没脑子的货,赵阮诚摆明了就是玩弄她,偏生她百般放在心上,而他呢?百般的好她却都看不见,她的眼里就只有一个赵阮诚! “我们……没成亲,没拜堂,阿诚……阿诚呢?”苏凤锦从战青城的怀里起身,四处张望,她已经醉了,醉得厉害。 战青城直接将人打晕抱了起来。 这动静被赵阮诚看在眼里,他醉意朦胧的追了上来:“她怎么了?” 战青城低头瞧着终于乖顺了的苏凤锦,低声道:“喝醉了,今日是赵大人的好日子,赵大人继续,不必送了。哦对了,幸亏赵大人瞎了眼休了锦儿,如若不然,本将军还愁上哪里去找她这般如明珠般的妻呢,告辞。” 这最后一句话,就如同一把刀,扎在赵阮诚的心口,他紧了紧拳头,只能目送着战青城离开。 战青城一走,旁的人立即就围了上来:“来来来,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别因着过去的事情心里不痛快。” “就是,你娶的可是太傅家的千金小姐,那可比那弃妇要尊贵多了,当朝太傅可是你的岳父了,以后还仰仗着赵兄多多帮衬才是啊。” “赵兄,兄弟在这里祝你与那傅小姐百年好合,白首偕老。” “唉,那怎么行啊,得再加一条,早生贵子!” “对对对,有道理,来来来,冲这个也得再喝一杯。”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将赵阮诚围在里面,赵阮诚失了魂似的,来者不拒,任着谁给他酒,他都一口闷。 好不容易到了夜里,洞房花烛时,一群人将赵阮诚抬去了婚房,赵阮诚倚在婚房的门口,朝众人挥了挥手:“都回去吧,不要搅了爷的……爷的花烛夜。” “这人生三大喜事,赵兄可占了两个了,金榜题名也提了,洞房花烛夜也来了,怎么着咱们也得闹一闹吧。” “就是啊,赵兄,这可是大喜的事儿,闹一闹才显得喜庆。” 一群人拼命的往里头挤,赵阮诚进了婚房直接将门关了,任着那一群人在外头拍门,他晃了晃醉熏熏的脑袋,拿了一柄如意称来到婚床边,朝那新娘笑道:“凤锦,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将你休了,你说可笑不可笑?你还带着现任夫君来参加我的大婚,呵,真是可笑……” 坐在床上的新娘子被一盆冷水泼了下来,她猛的将盖头扯开,一张迤逦的脸露了出来,凤冠霞帔衬得她甚是喜庆,只是这脸色,却着实差了些,她朝着赵阮诚就是一巴掌:“你看清楚我到底是谁!全长安的都知道,她不过是个水性扬花的女人!你若要成亲,你大可去找她去,何苦去求我父亲将我下嫁于你!这亲我不成了!你自个儿过吧!绣儿,收拾东西……” 一时间整个屋子里乱作一团,外头的人还不清楚怎么回事呢,就见新娘子窜了出来,哭哭啼啼的将人推开跑了出去。 月光渐渐升起,照着这场闹剧,也照亮了将军府的主院里那情意绵长的一幕。 战青城瞧着床上昏过去的人,琢磨着是不是自个儿下手忒重了,喂了她些醒酒汤也不见醒,于就是开始亲,从额头一路亲到了唇,最后辗转留连发展成了无法自持,然后伸出了狼爪子。 苏凤锦忽的捂着肚子,脸色越发的苍白:“疼……疼……” 战青城吓了一跳,忙心虚的收了爪子,将人捞进怀里,一低头却见那床上印了血迹,吓得不轻:“安吉,快,快把张纪全找过来!!!快去!” 第070章 心急则乱 张太医又被大半夜的拽去了将军府,他瞧着那疼得脸色苍白的苏凤换,号了号脉,琢磨了半天,才开了口:“老夫可不欠你的,下次再夜半三更把老夫从家里拽出来,老夫就往她药里下毒!” “情况如何?”战青城抱着怀中蜷缩的人,那素色的裙摆上沾着的斑驳血迹瞧着触目惊心,战青城将人抱得很紧,生怕一松手人就没了。 “幼时受了寒,所以如今来月事的时候多少会遭些罪,也不过就是几天的功夫,喝些药撑一撑也就过去了。”张纪全幽幽的扫了眼脸色由白转青的战青城,一脸鄙夷:“你这般沉不住气,行军打仗是怎么赢的?那么多的将士竟死心塌地的跟着你出生入死,啧,当真是瞎了眼了。” 战青城不置可否,只瞧着苏凤锦直皱眉:“可有改善的法子?” 这月事到底是来得忒迟了些,战青城突然有些庆幸,先前不曾做过那忒唐突的混帐事,如若不然,可当真是作孽作大发了。 “平日里当心着些,别碰冷的,将来有了身孕,许会好转。你小子也算是老夫看着长大的,怎的如今如此分寸!”张纪全低头整理药箱子,一面训着战青城,战青城倒也老实了,没与他争执些什么,眼下他的心思都放在苏凤锦的身上,哪里有那心思去关注张纪全。 送走了张太医,安吉匆匆回了主屋,已经有丫鬟替苏凤锦收拾过了,那床单也是换了的,苏凤锦疼得睡着了,战青城坐在床头,目光呆怔的瞧着,那双眼睛都快长人家身上了。 安吉凑了过去,低咳了一声:“爷,状元爷来了。” 战青城微微拧眉:“整个长安城就他见天的闲得慌。” “可不是,听闻那百花楼的一个雏有了状元爷的骨肉,这会子正闹着要嫁呢,谁劝也不听,后来那忆秋姑娘出了面,不知讲了些什么,那女人才将孩子给打了,没曾想,忆秋姑娘原也是个狠角儿呢。倒真是作孽,爷,你可千万别跟着状元爷学。”要不然,老夫人还不得气死。 想战家满门哪个不是清清白白铁骨铮铮的,如今却跟着宋仁义之流斯混,瞒了今上的法眼,却也急坏了老夫人。 宋仁义的风流浪荡在这长安城里头可是出了名的,但凡是风流浪荡的纨绔之辈,皆奉宋仁义为首,于是宋仁义之流也就这么传了出来,成了眼下长安城中一种纨绔子弟的代名词。只不过,宋仁义倒也不算什么纨绔子弟,原先也不过是从外地搬来长安城里当了大半年闲散公子,后来闲来无事,与一票美人打赌便去考了个状元回来。 宋仁义的肚子里墨水倒是不少,只可惜,今上瞧不得他那副花丛游荡的波浪样儿,也就只许了个状元府予他,算是对自己瞎了眼竟宣他上殿封作状元的警戒罢了,这般既不毁今上威严,又得礼贤天下名士的威名,倒也算是各取所需了,只是最近这些时日,状元爷浪的是越发厉害了。、 话语间宋仁义已经提着一柄扇子跑了进来,一脸焦急的道:“战兄,你快给我找个地儿藏起来,若是忆秋来寻,只说我又走了。大恩大德改日再报。”宋仁义满屋子找躲藏的地儿。 战青城挑了挑眉,在床沿的牡丹雕花花瓣上转了一下,出了一道暗门,宋仁义大喜,一转身便窜了进去藏了起来。 忆秋从外头冲了进来,嗓音咆哮着,像个泼妇,吓人得紧:“你给我出来!出涞!” 苏凤锦被忆秋闹醒了,坐起身来瞧着她有些茫然:“忆秋,你不是回状元府了吗?可是出什么事了?” 忆秋气得不轻:“苏姐姐,你可瞧见状元爷了?我找他有要紧事,那姑娘……那姑娘……那姑娘大出血,想着要见他最后一面呢。” “什么?”苏凤锦心头猛的一跳,什么大出血?? “唉,我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宋仁义,我知道你在这儿,你这个花心萝卜!要是那姑娘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不会原谅你。”忆秋气急,在屋子里面转了圈也没找着人。 宋仁义突然从暗室里窜了出来,面容沉冷:“你以为那孩子是我的?” “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忆秋紧握着拳头,面色苍白,整个人很是疲惫。 战青城端了盏茶给苏凤锦笑盈盈的道:“边喝边瞧。” 宋仁义一脸无奈:“那不是我的。” “你们男人都这般不负责任是不是!”忆秋气得差点吐血。 宋仁义捏着折扇,挑了挑眉,那暗红色的长袍外套着一件月牙白的的织纱,瞧着当真是风流万千:“亏你跟了爷这么多年,如今却连这点都瞧不清楚了?罢了,我与你回去看一看就是。” 这两人闹了一番,又走了,留下苏凤锦坐在床上,有点懵:“他们这是怎么了?我怎么听着糊里糊涂的。” 战青城又替她续了一杯热水,温声道:“东屋里头的瓦昨儿塌了,这几日你就在这里先住着,东西我已经着人去搬了。” 苏凤锦这才发现地段不一样,她捂着肚子,满眼慌乱:“我……我怎么会在这?” 那日苏凤锦喝醉了,虽是醉了,可是那些话却一直扎在战青城的心里,像刺似的,疼,却又找不到是哪个地方在疼。 “赵大人大婚,你喝得多了些,日后还是不要喝酒为好。”他收了茶盏搁在矮桌上。 苏凤锦从床上爬了起来,捂着肚子面色越发苍白:“我要回东屋。” “东屋的瓦塌了。你若是去了,怕是要床前明月光了。”战青城是绝对不会承认,那瓦是他昨儿让安吉去捅塌的,安吉当时听着这个命令整个人半天才回过神来,这为了追个妻,未免也忒下血本了些,若是老夫人知道了,这东屋奶奶怕是又没好日子过了。 “那总还有旁的房间可以睡。”苏凤锦一走路便只觉下腹一阵异样,她顾不得去想什么原因,只想着快些离开这里才好。 “所有的房间都塌了。”战青城去抢苏凤锦要穿的衣,苏凤锦干脆也不要了,去拿另一件。 两个人这就么僵持了一会儿,苏凤锦才道:“诺大个将军府,怎么会整个东屋的屋顶都塌了!” 战青城一本正经的扯着谎:“昨儿你喝醉了,拿了个竹杆满屋子的捅瓦片,拦都拦不住,我还没问你要修理费呢,让你住这儿你倒还嫌弃起来了。” 苏凤锦狐疑的瞧着他:“不可能。” “怎的不可能?你当你这月事是怎么来的?张太医可说了,是你闹腾得太厉害了,所以才将那月事吓出来了,赶紧躺回去。”眼下是盛夏了,蝉呜声在屋外头此起彼伏没完没了,阳光晒进屋子里,四面八方都是亮堂的,屋顶的明瓦上投下来的光线打在铜镜上,光芒从铜镜倒映在地上,折出一道明高的黄光来。 “我……我是来月事了?”苏凤锦心里猛的一慌,若是来了,那就意味着有些事情,怕是避免不了了,她定要快些离开这主屋才好。 “躺下。”战青城伸手去碰她,她逃似的连着退了好几步。 “你瞧瞧你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可没你想的那么有兴致。”战青城的火气窜窜的往上涨,想起那日喝人家喜酒时苏凤锦说的话就火大!分明已经是他的妻,可是却还要唤着别人的名字。 区区一个赵阮诚,不过是个会在今上面前讨好卖乖的小白脸罢了,若是上了战场,一个响指的功夫铁定就死了,给他提鞋都 不配!偏生苏凤锦这女人当真是瞎了眼,竟对那么个小白脸念念不忘! 若说赵阮诚有宋仁义那会讨女人欢心的口才到也就摆了,可是那宋仁义除了会念几句酸诗会拍马屁之外,简直一无日处!真不知道苏凤锦是瞎了哪只眼。 这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啊,即便是自己的错,也会觉得是爱人的眼睛不好才会看不上他,完全不会去考虑是不是他自己瞎了眼看上了苏凤锦。 “我要回去。既是瓦破了,随便修一间先住着就好了。”苏凤锦慢慢的将衣服穿上。 战青城一脸阴沉:“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苏凤锦系披风的手微僵,好一会儿才点头,嗯了一声。 战青城气得直冒火:“嗯?你还有脸嗯?本将军那日在赵府,脸都被你丢光了,你是不是特别希望你嫁予我不过是一个梦?你是不是特别希望昨天大婚的那人是你?苏凤锦,如你这般不知廉耻的女人,倒真是少见了。” 苏凤锦系了披风,低声道:“若将军没有旁的事,我就告辞了。” 战青城一拂衣袍,咬着牙沉声道:“滚!滚远些,别让我再看见你!” 苏凤锦只觉松了一口气,半福了身:“谢将军成全。” “苏凤锦,我成全了你,谁又来成全我!你本就是我的妻了,我凭什么极成全你?”战青城忽的有些后悔说的什么滚,他就该如军师所说的那般,死不要脸才好。 苏凤锦紧着帕子,垂眸低声道:“将军日后……必能抱得美人归,我不过一个弃妇……” “你是我战青城的夫人,我还没休弃你,你倒有先见之明,自称弃妇了。”战青城扯着唇角冷笑,眸子里透着些无奈。 第071章 魏府兰馨 苏凤锦先前敢骂他的性子倒又收敛了不少,低着头站在一旁,捂着肚子闷不吭声,双眸里透着些空洞与茫然,死鱼一般的,只让战青城觉得烦燥。 “你就那么喜欢姓赵的不成?一个小白脸有什么好。”战青城烦燥不已,一拳头打在屋中的柱子上,面容阴沉。 苏凤锦心下颤了颤,低声道:“告辞。” 战青城有些火大:“你到底想我怎么样!赵阮诚那样的小白脸,我要收拾他不过是一抬手指的事!” “离我远点,不要再来打扰我了,你害我害得还不够吗!”苏凤锦一拂衣袍转身匆匆跑了出去,外头拿了东西进来的芳姨有些傻眼:“这是怎么了?” “把东西搬回东屋。”苏凤锦捂着肚子大步朝东屋走。 春芽抱着一床薄忙跟上她:“你又要作什么?东屋已经住不得了,夏季本就多雨,到时候下起暴雨……” “我是主子你是主子!我说回去就回去!”苏凤锦匆匆回东屋去了。 芳姨站在主屋门口,担忧的望向战青城:“将军莫气,这女人家的到底心事多些,她只是还看不透,日后明白过来,会好的。” “好生照顾她。”战青城揉了揉眉心,瞧着那提着吃食过来的兰馨,只觉十分疲惫,别人想要的,你给不了,你想要的,那人也不愿给,倒真是作孽。 芳姨只得将东西全部搬回了东屋,东屋里头的瓦塌了一大半,就跟那雷劈过似的,头顶一片青天,苏凤锦坐在大厅里,身上裹着个毯子,头顶上空空荡荡,炎炎的夏风吹拂着,带来了满屋的闷热之感。 芳姨扔了手里的物件,朝苏凤锦道:“你这又是何苦,爷待你好到这地步了,你怎的还不知足,这些日子若不是爷罩着你,你这纸糊的,早不知道卷了哪个破草席子埋地底下了,西屋那个你还真当她是好人不成?” 苏凤锦双眸空洞,呆呆的坐着,视线落在外头已经开了花的槐树上,忽的想起那日雪夜里,战青城撑了把伞站在她身旁,那时候的目光,本也不过是在瞧着一件玩物罢了。 将军府家大业大,战功赫赫,她不过是个九品芝麻官家的弃妇,战青城又如何会将一颗真心放在她的身上。那颗心,想来早已经给了卿如玉了,于她,什么样的处境都是不打紧的。 夏季的暮色总是长一些,夕阳自外头铺进来,血一般的红色染透了半边天,战青城实在放心不下,又来了东屋,见她目光空洞的坐在那椅子上,一时僵在原地。 芳姨拽了挽珠去了后院,将这前厅让予了战青城与苏凤锦。 苏凤锦垂着脑袋,闷不吭声,这般空洞的神色,让战青城有些晃然,好似又回到了初见她的时候,那般沉默,茫然,甚至木讷。 “同我回主屋,我给你安排了偏房,断不会扰你。”战青城放低了语气,微蹲下身来,抬头瞧着她,却见她双目微红,一时有些无措。 “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你同我说了,我去替你报仇。”战青城一颗心顿时揪了起来,将那些个事儿前前后后的想了一遍,她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竟让她如此这般了。 苏凤锦哑着嗓音,低声道:“没事。” “你,你当真就这般厌我?”战青城猛的掐着她的下巴,逼着她将视线投过来,可是苏凤锦的视线太冷清了,清冽得让人心寒。 战青城忽的松了手,冷笑道:“当真是只养不熟的狼崽子,枉我一片真心。” 真心?苏凤锦扯了扯唇角,不动声色的露出一个冷笑。她又如何会信了这个人的真心去。 战青城只觉烦燥,又不想将火发在苏凤锦的身上,只得拂衣而去。出了东屋,远远的便见兰馨走来,顿时觉得自己当真是瞎了眼,放着兰馨这般温婉得体的姑娘不要,非得吊死在苏凤锦这么一颗歪脖子树上。 兰馨瞧着战青城眸色悲伤,她福身一拜:“爷,这是怎么了?听闻昨儿府中出了小偷踩盘子,怎的把东屋都踩成这模样了。也不知那姐姐现下可有了妥当的住处。” 战青城拧着眉,温声道:“理她作甚,走,我领你去外头转转。” 兰馨一时大喜,瞧着身上的衣袍发,面容娇羞:“那,那妾身去换一套衣裳。” “这套倒也衬你,走吧。”战青城扫了一眼她这艳华的衣,只觉与苏凤锦是两种性子,苏凤锦那死鱼样,也不知他是几百年不沾荤腥了不成,先前竟那般的宝贝着! 战青城直接领了兰馨去的一品阁,这消息一会儿的功夫便传得到处皆是,世人只道是战将军乃爱妻之人,待魏尚书家的那位当真是好极了,两人青天白日的牵着手下马车去一品阁,别提多恩爱了。 芳姨一边收拾着屋子,一边就着暗沉的灯盏对苏凤锦道:“爷今日怕是要宿在西屋了,你看看你,怎的这冷冷冰冰的样子,怎的跟爷前世欠你似的!要是我家那位还在,我要是有你一半娇情,早一巴掌糊死我了!你也莫再这般不识好歹了,爷到底待你是真心的。” 苏凤锦瞧着屋子里的那个荷花缸,里头有几尾金鱼在游动,她便取了些鱼饵来喂,一时引得游鱼争相哄抢,她垂眸,轻声道:“芳姨,你是不是忘了,我才是主子了。” 芳姨愣了愣,随即送了她一记白眼:“就你这纸糊的主子,你还能干点什么正事你说,连爷都伺候不好,见天的惹爷生气……” 挽珠从外头冲了进来,急急的道:“不好了不好了,那江南屏州发大水了,眼下整个长安城的人都在谈这事儿呢。” 芳姨忙叹道:“那江南屏州总是隔个三五年的就发一次大水,治都治不住,当真是苦了屏州的那些百姓了。” 江南的屏州居住的百姓有好几千,若是要这般大规模的避灾祸,旁的邻县也受不住,朝庭三番五次派人去处理也是无果。 苏凤锦哦了一句,垂眸继续喂鱼。 挽珠凑过去,小心翼翼道:“小姐,你怎么了?来月事本也是件好事呢,说不定日后侍寝了,还能怀上小少爷呢。老夫人又是个想抱孙子的……” “挽珠,不要胡言乱语。”苏凤锦坐在缸子旁,喂着鱼。 挽珠也是知道她这态度的,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下去煎药去了。 到了夜里,果真下起了暴雨,电前雷呜的,听着就跟要将这屋子炸了似的,苏凤锦躺在床上疼得睡不着觉,夜里有雨漏滴在了床上,床前明月光是没见着了,巴山夜雨涨秋池倒是有,不过,涨的却不是秋池,而是苏凤锦这内室,滂沱的大雨就跟瓢泼似的,哗啦啦的,一个时辰的工夫,这水已经漫上来了。 连着床都一并被打湿了。 苏凤锦蜷在床上,瞧着那已经有小桌子腿高的水,发着呆,门被推开,挽珠与芳姨急匆匆的跑了来,朝苏凤锦道:“小姐,你没事吧?这东屋的地阶本就矮些,眼下又是大暴雨,咱们还是先离开东屋吧,就怕水大了,真把东屋给淹了。” 一声雷霆在屋顶上炸响,苏凤锦吓得面色惨白的蜷在床上。 门外一道身影淌着水大步而入,来到床边,朝苏凤锦伸出手:“我先将你带出东屋。” 不等苏凤锦同意,战青城便将人抱起来,直接出了东屋,一路上大雨滂沱着,苏凤锦被战青城牢牢的护在怀里,一路飞一般的奔去了主屋,主屋里头备了干净的衣服,芳姨与挽珠伺候着她换了套干衣服,她坐在火炉子旁纠着帕子,低声问:“东屋怎会有这般大的水。” 战青城倒了盏热茶递给她,见她愿意主动开口,一时高兴,便多说了几句。 “下午时今上召见,江南屏河河堤坏了导致的大水,那条河与长安的秦淮河相通,你府中有一池子的地下水原是连着秦淮河的,暴雨一下,也就淹了。明日我要去屏州处理水患之事,许一两个月也不会回来,你就在主屋好生呆着,我会吩咐安吉好生照顾你。” 苏凤锦抱着膝盖团在软塌上,呆呆的瞧着那盆碳,闷声不响,身旁的芳姨急得火烧火撩的,暗中掐了她一把,她这才道:“多谢将军好意,我回东屋呆着就是了。” “先前有些话,原是我说的过份了些,锦儿,我给你一些时日,把姓赵的那混蛋忘了,你也给自己些时日来看清我是否真的真心。待我回来,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战青城与兰馨只呆了一个多时辰,整个人只觉无趣,魂都控制不住的往东屋飘。 苏凤锦心口忽的一跳,她紧了紧拳头,哑着嗓音:“我不喜欢你,也不会爱你,将军,你放过我吧。我什么都没有,你又何苦强人所难。” 战青城一张脸忽的阴了下来,芳姨忙道:“爷莫生气,听挽珠那丫头说,今日原是少奶奶她娘的忌日,心情不好说错话那也是一时糊涂。” 芳姨又掐了苏凤锦一把,苏凤锦只低着头,死鱼一般:“我说的实话,你何苦这样折磨我。” 战青城为了卿如玉挂了那么多的肖像,原也不是假的。她与卿如玉有几分相似,也不是假的,战青城不过是因为得不到卿如玉,所以将那真心暂时的放在她心上罢了,可是被欺过伤过一次的人,又怎会如此轻易的相信一个人口中的真心呢? 第072章 忆秋诉事 战青城吩咐人去置办了些香火纸钱,领了苏凤锦连夜冒着大雨去了乱葬岗,折腾到大半夜才回府。 苏凤锦没旁的法子,只得在主屋的偏房歇下了。 次日天色微微亮,战青城便去了江南屏州治理水患一事,苏凤锦便迫不急待的想回东屋去。春芽递了块擦脸的毛巾给她,嗤笑道:“你也不瞧瞧东屋淹成个什么样子了,你若是去了,是要躺在船上睡觉不成!见天的就你会作些。” 苏凤锦净了面,挽珠伺候着她更衣,撇着嘴闷闷的道:“小姐,你是不知道,爷去江南屏州的时候,把那西屋奶奶也一并带了去了,外头的人都说爷与西屋的情深着呢,呸,当真是瞎了眼,看不出来吗,爷对我家小姐才是真爱呢,小姐,你可要紧着些了,要不然到时候兰馨回来肚子里再揣个孩子,那小姐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春芽卷起遮光帘,阳光从外头跳起来,落在春芽迷蒙不清的脸上:“哼,这几日那两位妾室也要回来了,那两位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你还是让你家小姐自求多福吧。” 托了春芽的乌鸦嘴,那两位妾室确是下午就回来了,在老夫人的院中一呆便是大半日,哄得老夫人笑声朗朗的,好不高兴。 苏凤锦一直呆在主屋不曾出去,老夫人也懒得提起苏凤锦,也就没有闹出什么风波来,那夏雨一天到晚的下个没完,惹人心烦。 苏凤锦呆坐在窗边,雨帘子在她的身后织成了线,忆秋撑了一把伞跑来寻她,见她还在刺绣,忙道:“你倒是悠闲,怎么样?那两个妾室没为难你吧?” 苏凤锦失笑:“不曾。” “你怎的跟个软柿子似的,任谁都能欺你一欺,那两个小妾可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一个是户部侍郎家的嫡女,一个是工部侍郎家的嫡女,那两个人,先前在长安城的时候派头可大着呢,见天的就知道卖乖讨好,背地里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总归得防着些。” 忆秋在这长安城里这么多年,什么样的路子不清楚的。 苏凤锦绣了个荷包递给她:“我瞧着你上次那个荷包有些旧了,就给你新绣了一个,你看看可喜欢。” “喜欢喜欢,姐姐,你这手工可真巧,唉,跟那将军佩戴的那个绣工原是极像的,他那个也是你绣的?”忆秋把玩着这荷包,只觉得布料什么的,无一不是精细。 “不是。”苏凤锦回得清冷,听不出甚情绪。 “对了,那些个衣物与绣线的,我已经差人去取了,一会儿让安吉给你送过来。你瞧着绣就成了,没什么时间限定,这是定金,一千两,你先拿着用。”忆秋取了银钱放在桌案上,春芽顿时眼都绿了。 苏凤锦却是推脱:“我尚未开始绣,怎能拿钱。” 忆秋心里暗衬,不拿可不行,毕竟战青城说了,苏凤锦能收多少,战青城就双倍给她多少!这一千两翻一翻可就是两千两了。 “是金主给的,再说,我那份早就收了,你拿着就是,那两个妾室……”忆秋又将话题转了回来。 苏凤锦瞧着那一千两发,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听闻近来长安来了许多难民,你便帮我个忙,拿这一千两去城西那头的空地支些帐篷,买些粥菜的过去,也好让那些难民有个安顿的地方,眼下天气凉寒,莫要风寒才好。” 见忆秋面带犹豫,苏凤锦不安的问:“一千两……少了吗?” 几文钱就可以买一斤米了,一千两……应该可以买许多才是。苏凤锦有些忐忑,那穷苦的日子她不是没有过过,只是,眼下这么多人来了长安,长安城是闹起暴乱来,只怕一时难以稳定。 忆秋哭笑不得:“撑几日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这些事情官府已经在管了,你就不用操心了,你还是自个儿收着吧,在这府中,你虽不出门,可有些银钱在身总是好的。” 芳姨去端糕点去了,挽珠与春芽趁着下雨的天想着去东屋将那些要紧的东西都收一下。 春芽走在挽珠的前头,见四下无人,冷笑:“爷都给了她那么多机会,当真是个蠢的,这般都不会把握。” 挽珠瞪了她一眼:“瞎说什么。” “我看瞎的是你吧,你当真以为哪个贼会来一文钱都没有的东屋踩盘子?你还当真将东屋当成一块宝地不成?我告诉你,在这将军府里,东屋可是个最差的去处,冬冷夏热不说,一到暴雨天就水阉东屋……” 那声音渐行渐远,忆秋关了门,在苏凤锦的对面坐了下来,低声道:“其实当年卿如玉与战将军那点儿女情长的破事我们原是知晓的,当年听闻皇宫里头宴会有刺客,卿如玉一时心软救了那刺客,后来被今上发现了,这姓战的为保这卿如玉,大雪的天在外头跪了许久呢,那卿如玉后来被赏了一顿板子,回头这姓战的就死活求着张太医救人,若是不救,他都要死在张太医的家门口了……” 苏凤锦只默默的听着,她心里想,看吧,早知道他不是真心的,自己原也没有陷进去,还好她没有陷进去。 忆秋见她脸色不大好,倒了杯茶予她,小声道:“反正姓战的就不是什么好人,你可千万莫信他,他那种人,一旦动了心就难再收回去,毕竟他与状元爷,原是一路人。挚爱的那个,自是长久的搁在心里是个宝,不爱的,却是能够百般欺凌利用的,他日便是负了,也不过就是打发个没用处的人罢了,哪里会心疼。” 苏凤锦猛的想起来,昨儿个清晨的时候忆秋来过一次,似与状元爷吵得厉害。 窗外头的雨飘了起来,打润了她的衣衫,她伸手关了窗:“你与状元爷是怎么了?昨儿我还当发生什么大事了呢。” 忆秋把玩着手中的杯盏,面容透着朦胧的笑,眸底风平浪静:“状元爷原就是个怜香惜玉的,只不过怜的却是世间每一柱香,惜的亦是世间每一块玉罢了。这样的人,若是论起真心,却又着实可恨,好在他碰的多是烟花柳地之人,大家都是情场老手了,点到而止的规矩,都熟络得很。” “那昨天……” “那女人原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年纪轻轻自请入了百花楼,又好吸大烟,又好赌,之所以假称有孕,不过是想着从状元爷这里多讹些银钱还赌债买大烟罢了,之所以有这个心思,左不过是有人指使,昨儿演了一出戏,那背后之人也就揪了出来。”忆秋捧着脸饮着茶,笑盈盈的,仿佛又成了当初那个容颜倾城却又机灵明艳的姑娘。 “谁会对状元爷这般?”苏凤锦只觉奇怪,宋仁义那家伙怎的说也是这长安城里的一枝浪子花儿,怎的还能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来。 “你可知江南屏州为何会隔三差五年的水灾?”她悠闲的饮了口茶,眯着眸子的模样当真像极了一只倦怠慵懒的小猫儿,让人瞧着说不出来的舒服。 苏凤锦摇了摇头,忽的觉得,长安简直就是一片汪洋大海,水深得很。 忆秋扫了眼四处,凑近她身旁,低声道:“原是工部中间抽了许多银钱,所以造出来的东西也是偷工减料,能撑个三五年的都不错了,状元爷已经将这案子告诉云逸云大人了,想来很快皇上就会知道的,到时候太子的人不又得折几个。” 苏凤锦只觉越发云里雾里:“这朝堂之事,我也不懂……” “你父亲与兄长选择了太子,但是这件事情一旦暴露出去,只怕太子的大位就是真的难保了,我听凤宫的掌事姑姑说要为太子殿下纳一门亲事呢,那卿如玉……八成等这灾事一过就是太子妃了。” 苏凤锦紧握着手里的杯盏:“那与我又有什么干系,我只求能得一席安隅之地,旁的恩怨也好,情仇也罢,于我都没有什么要紧的了。” 芳姨端了点心,敲了敲门走了进来,朝忆秋笑道:“这些点心还是前日做的,好在冰镇着, 姑娘尝尝。” 忆秋捧了碟子尝了两块连连点头:“嗯,有莲花的香味儿呢,这是什么?” “原是闲着,随便做的,你喜欢就好。”苏凤锦怕她噎着,替她倒了一盏茶,忆秋就着苏凤锦的手喝了大半盏,这才擦了擦嘴笑盈盈的:“苏姐姐做糕点这般好,想来做饭食也该是独具一格。” 挽珠与春芽抱了些东西过来,将香炉与苏凤锦还在绣的一个小绣架搁在桌上。 挽珠笑话道:“我家小姐做糕点好吃,可是做菜,那可能毒死个人,忆秋姑娘还是别想了。我怕到时候忆秋姑娘还得请张太医瞧呢。” 要知道,张纪全那家伙,可是长安城里头出了名的神医,可脾气性格却是古怪,从不轻易与人就医,见天的不是呆在太医院就是宅在自个儿家里捏药弄草的,那些个烟花柳地的,只怕你问他他都不知道在哪儿,长安城中许多权贵不甘心,威逼利诱全用上了,都敌不过战青城当日在张府门口割腕来得狠,所以自那以后就甚少有人敢在张府求医了。 忆秋吃着糕点,眼神担忧的瞧着苏凤锦,见她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她这里心到底是怎么个想法,只觉眼前的人瞧着木讷,却也让人猜不透。 第073章 小妾刘氏 忆秋走了之后那刺绣的衣袍便取了来,苏凤锦发现这衣袍较之一般的男子要高大上许多,衣服也多是烟青色的,苏凤锦只得在衣上绣上应景的花儿,春季的迎春,夏季的荷花,秋季的枫叶,深冬的寒梅、以及竹、菊等几个精致的绣样儿。 刺绣这种事情,苏凤锦早已熟中生巧了如指掌,只是每每都要绣到大半夜才睡,因站忙得很,所以一连着大半月都不曾出过这主屋的偏院,苏凤锦原也是个坐得住的,只是这大半月的暴雨连着下,东屋的雨水涨上来就没有下去过,苏凤锦也不好回去,这么一住也就住得久了些。 好不容易天气晴朗了,阳光普照大地,整个世界都是水流声,苏凤锦见天的在灯下绣衣服,只觉眼睛都不大好使了,于是在挽珠三催四请之下终于出了偏院内室的门。 偏院外头的墙边上种了许多的蔷薇,盛夏时节,花开锦绣翠竹临水,那波光荡漾在不远处的亭子里,瞧着水晶宫一般,苏凤锦便坐在那亭中发呆。 两名衣着华艳的美人相依着走了来,见了衣着素仆的苏凤锦,招了扫手:“你是哪里的丫鬟?怎的还坐在亭子里?还不赶紧前来伺候着。” 身旁的挽珠正要说话,苏凤锦将她拦了下来,站起身,转身便走。 这里原是主屋偏房的内院,一般人该是很少来才对,苏凤锦看了眼两人身旁的秋婆子瞬间便明白了。 秋婆子朝这二人道:“这位便是今上赐婚的东屋奶奶。” 二人一时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懒懒的福了个身:“原是大奶奶,恕妾身眼拙,竟一时未能识得。” 只见这说话的妾室生得精致,梳着祥云髻,头顶斜插着一支碧玉棱花双合长簪。手拿一柄扇水墨团扇,身着一袭冰蓝色的莲青色夹金线绣百子榴花缎袍,脚上穿一双软底珍珠绣鞋,姿态高傲,想来便是那花钱流水似的户部侍郎家那位了,到底是有钱权贵养出来的孩子,发簪到鞋子,哪一面都是精致时新的。 而另一个相较之下便失色许多,只见她梳着瑶台髻,头顶斜插着一支银花卉绞丝小发簪。手拿一柄竹制团扇,身着一袭羽蓝色的如意云纹衫,面如珠玉,瞧着倒是平易近人,她眼底透着笑,多有几分和善之意,苏凤锦是无心这份和善的,于她而言,只要别人莫来招惹她,她也就万事谢过了。 苏凤锦只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了。 户部的这位刘氏扯着帕子气得牙痒痒,却还要装作不动声色的模样笑问:“秋婆子,方才那当真是东屋那位大奶奶?怎的瞧着这般气度?”这是暗着讽刺苏凤锦小门小户的出身不识礼数了。 秋婆子笑盈盈的道:“回二姨奶奶话,这大奶奶原也是个不中用的,不过命倒是硬得很,二位姨奶奶还是少招惹为好。” 刘妾氏扯了唇笑得傲气:“我还不至于同一个九品芝麻官家的计较这些,想来爷也瞧不上她这样的,土得跟乡下婆子似的,不知的还当她是这府里的丫鬟呢,便是带出去都丢面儿,这地方也偏僻冷清,倒也适合她这性子的住着。” 秋婆子忙应和着,一面道:“是是是,二姨奶奶说的是,西屋少奶奶陪着爷去治理水患去了,临行前还记挂着二位姨奶奶,特让婆子备了些礼物,二位请随婆子来。” 刘妾氏笑盈盈的道:“还是姐姐懂得疼人,这些年府中有她主持着,当真是越发的好了。” 一旁的三姨奶奶古妙晴但笑不语,回眸看了眼那道削瘦而孤寂的背影,与这些人一道出了主屋。 二人去了西屋,取了兰馨留赠的东西便各回了各院。 夜间的时候苏凤锦正在绣着花,春芽故意坐在苏凤锦的身旁,将灯挑亮了些,这才道:“听闻赵府大婚那日不知怎的新娘子被气跑了呢,啧,听闻那夜赵大人在那傅文樱家门口跪了一整夜呢,昨儿个赵大人为着那傅小姐,还请了庆熹班的呢,到底老夫人的生辰还有些时日,府中都着手操办了这么久了,见着那赵大人也是一片痴情,老夫人便让那庆熹班的去为她唱几天呢。” 苏凤锦垂眸绣着花,只当是不曾听见,春芽又道:“听闻爷在江南出了些事,遭人暗算,得亏西屋奶奶以身相护才不曾出事,啧,这西屋奶奶若是回来了,只怕是辈受恩宠吧,到时候可就真没你什么事了。” 见她还是没什么反应,春芽有些恼火:“你这个也不搭理,那个也不吱声,到底是几个意思?爷与你那前夫,总有一个在你心里有一定地位吧?别在这里装什么清高,你搁长安城里头问一问,谁不知道你骨子里是个浪荡的弃妇!” 挽珠从外头走了进来,不悦的瞧着她:“你见天的就知道说小姐!你要是不乐意,你就去伺候西屋奶奶去啊,何必呆在这里对着我家小姐指指点点的,姓赵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小姐作什么要惦记着他。再说了,爷与奶奶相处也不过这么些时日,能说个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来!你再说我家小姐,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站在角落里当木头人的浣纱颇有兴趣的瞧着这两个人,平日里春芽只有同忆秋吵的时候才会顺手打一架,而春芽与挽珠怎么都打不到一处去,挽珠太瘦了,又本是个纯善的性子,到底下不去狠手的。 芳姨咳了两声:“三姨奶奶过来了,吵吵什么?平白让人笑话。” 苏凤锦顺着视线瞧去,却见白日里那不怎么坑声的人站在门口,外头月光清辉,洒在她素色的衣袍上,倒显冷清,她朝苏凤锦点了点头,嗓音却是柔婉的:“我可否进来?” 见苏凤锦点了头,她才迈步而入,春芽只觉得惊诧:“她这样的,是个人都避之不及发,你倒还有心思来寻她,你也不怕晦气被她传染。我劝你啊,还是当心着些,别将什么人都当好人。” 春芽最后一句话是瞧着苏凤锦的,却不知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苏凤锦倒了盏茶予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倒显出几分尴尬来。 三姨奶奶瞧着苏凤锦手里绣的花,只觉惊艳:“这是你绣的?瞧着真是好看,就跟真的一样,妾身咋一瞧,还只当是真的一样呢。这翠竹瞧着与今儿白天瞧的那些倒真像,就跟搬进了这衣棠里似的。” 苏凤锦只含蓄的笑笑:“原是闲着随手绣一绣罢了。” “嗯?这是男子的衣裳,可是为爷绣的?你倒是有心了,不似我,既不会绣花,也不会哄人,在这府中瞧着,一无是处的。”她说这话的时候倒不曾有懊恼,更似松了一口气一般,面容上始终透着得体的笑意。 三姨奶奶也不曾久呆,只稍稍坐了一会儿便回去了,临了时,只目光盈盈的瞧着苏凤锦半响,忽的开口:“你与卿如玉,当真是像极了。” 苏凤锦面色一僵,她已经提步离去了。 春芽端了药进来,搁苏凤锦手边:“装出这副鬼样子做什么,喝药。” 苏凤锦只觉这药万分苦涩,她一仰头闷声喝了,春芽在她跟前坐了下来,自来熟的倒了杯茶:“那两位妾室是回去守丧了,说来也是奇怪,不知怎的,大婚当大喜的日子,却传来那二位妾室母家亲娘殁了的消息,于是就回去奔丧去了,本是三年也就足够了,只是人家大门大户的,又是新婚夜里出的事,怕母亲不舍生出怨气来,所以一守就是六年。” 苏凤锦垂眸,绣着竹子,翠竹青葱,上头还沾了些白色的雪,这般瞧着,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月光从窗口探进来,炎炎夏日终又来了,闷热的天搅弄着外头的蝉,和着蛙声一片,倒也悠闲。 芳姨应和着道:“春芽说的确是如此,一个兰馨本就不好对付,如今一下子又回来了两个,这三姨奶奶古妙晴倒是个善性子,平日里也是闷不吭声的,不过,先前也是听闻这三姨奶奶本是不愿入将军府的,好像是有个未婚夫,家中不同意,后来不知怎的,又愿意嫁入将军府了,这位倒不打紧,主要是那位二姨奶奶刘玉香,你可要仔细着点。” 苏凤锦搁了绣线,低声道:“我仔细着她们做什么,她们爱争什么争什么,同我有什么干系。” “你这个不开窍的,先前那些个事儿还不曾点醒你吗?若是没有爷,你这纸糊的大奶奶早被撕成碎片了,眼下不知道搁哪个地儿躺着呢。”芳姨与她没少争执,要是苏凤锦就是个不开窍的木头,扶不起的阿斗!好歹后来阿斗也扶起来过,可是这苏凤锦呢?当真是片千年烂泥,想扶上墙去,简直痴人说梦。 苏凤锦低低回她:“那些苦楚不都是他害的吗?我又不曾求着他来我的东屋!原本不过是一旨圣旨两不相干,是他偏不放过我,这张脸再像卿二小姐又如何?我却也偏不是她。他府中妾室无数也同我没有干系,我原不过就是个被人笑话的弃妇,用不着他在这里瞧着我这张脸去牵念旁人。” 春芽扯了扯唇角耻笑道:“你也要点脸,别动不动拿自己同卿二小姐比,啧,你这德行,与才貌双全的卿二小姐比起来,可差远了。提鞋都不配!” 第074章 提鞋 挽珠端了些吃食过来,气呼呼的道:“难不成你还想给那卿二小姐提鞋不成!” 苏凤锦被她们吵得有些头疼,理着绣线问:“这几日天都晴了,那东屋的水可退下去了?” 挽珠有些愁:“还不曾退呢,想来那屏州的河堤还不曾修好,奴婢先前去东屋瞧过了,那水上头都能搁船了呢,可惜了那些家具,眼下全浸在水里。” 眼下也只能先住在这儿了,外头芳姨形色匆匆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面容白秀的康福,康福朝苏凤锦笑道:“老夫人有请。” 苏凤锦换线的手微僵,面色迅速变得苍白起来,提及梧桐院苏凤锦记忆里那些苦痛又被翻了出来。 挽珠护在苏凤锦的前头,皱着眉头好声问:“康总管,可是出了什么事?我家小姐这些日子可是本本份份的……” 康福睨着挽珠,面上透着三分不耐:“奶奶去了就知道了。” “我家小姐这几日正不舒服着呢,能不能……”挽珠不想苏凤锦去冒这个险,下意识的想拦着。 康福却笑了:“这可得去同老夫人说,咱们做奴才的,可没法子左右老夫人的想法。” 苏凤锦起身,朝挽珠低声道:“挽珠,给我换件衣裳再去。” 挽珠只得咬着牙与苏凤锦去了里屋更衣,那绣梅的屏风后头,挽珠一脸的担忧:“每次小姐一去梧桐院就准没好事,次次不是半死就是大伤的,小姐,要不然咱们还是不去了吧?老夫人根本就是存了心的针对您,亏得她还自称是什么国公府嫡长女的出身,心气不也就这样了。” 苏凤锦拧眉低斥:“不可胡言,若是教旁人听见了,又须多出些旁枝来,我带芳姨一道去就是了。” 挽珠咬着唇,眼睛红红的将衣着素雅的苏凤锦送走了。这衣裳好歹从素青色换作了烟荷色,人瞧着也明艳些许,不比先前那般,老旧的衣服套在身上,瞧着灰仆仆的,无甚子生气。 老夫人的梧桐院里头今儿倒是热闹,又加上晴好的天气,就都在那外院的戏台子前坐着,苏凤锦忐忑不安的来到老夫人身旁,微微福身:“老夫人。” 老夫人吃着二姨奶奶剥的橘子,笑得起了皱纹:“玉香,你这孩子倒是个会伺候人的,旁人喂着的橘子我尝着酸得很。” 刘玉香笑得谄媚,又递了一瓣儿:“能伺候您可是妾身的福气,哪敢将酸的喂给您哪。” “就你嘴甜,见天的跟抹了蜜似的。”老夫人同二姨奶奶说笑打趣,将苏凤锦晾了好一会儿,苏凤锦倒也不打紧,只听着台上唱得咿咿呀呀的戏,觉着这婉转的唱腕同她以往听过的都大不相同,这曲调要转婉清扬许多,那缠绵的唱腔里多少透着些绵长的情意。 老夫人同那二姨奶奶说笑了好一会儿才扫了眼半福着身的苏凤锦:“来了,坐。” 苏凤锦站在原地,不敢入座,只低着头,瞧着胆小又懦弱,只这一身烟荷色的衣裳倒衬得她年轻许多,比之这入府五六年的,倒嫩得跟水葱似的,教人瞧了难免忧心。谁知道爷会不会对她这么个嫩葱动心呢?那懦弱的样儿想来是个男人都想护她一护。 刘玉香是最明白男人心思的,她当即朝苏凤锦笑道:“咱们虽六年前便嫁得将军府了,可是若论起辈份来,还是要叫你一声姐姐呢,难得熹庆戏班的来唱一曲,所以私自做主请了姐姐来了。姐姐莫怪。” 苏凤锦低着头,喃喃道:“不妨事。” 三姨娘古妙晴只瞧着那戏台子,眼神呆怔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时气氛有些微妙,老夫人拂了拂手上的佛珠子,慵懒道:“既是来了,那就坐下一道听一听。” “是。”苏凤锦只得坐下,忐忑不安的纠着帕子,视线落在那唱戏的身上,那婉转的唱腕倒是好听,苏凤锦却是不曾听过的,只觉新鲜。 一旁的二姨奶奶正陪着老夫人说话,不时的传来阵阵笑语。 二姨奶奶忽的望向苏凤锦,朝老夫人笑盈盈的道:“我可听人说,先前姐姐在赵府的时候还曾为赵大人唱过一曲呢,不知妹妹可有那个福气听一听?” 苏凤锦心猛的一跳,想起先前那半月余的光景,原是赵阮诚爱听戏,所以她闲来无事学了些,只是学的却是黄梅戏,也从赵阮诚口中得知庆熹戏班原就是天下闻名的戏班子,请得起的,非富即贵,想来将军府这般的高门府坻,自是能请得起的。如今一听,当真是好。 “我不会。”苏凤锦垂眸,声音低低的,透着些虚无之感,瞧着跟个软柿子似的,身后的芳姨都替她捏了一把汗。 二姨奶奶轻笑:“看来妾身没这个福气听一听了呢。” 老夫人拍了拍刘玉香的手,扫了眼苏凤锦,淡道:“她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哪里知晓这些,怕是大字都不识得几个,罢了。兰馨不在府中,这些日子府里的事务就由玉香来打点着些。” 刘玉香欢喜的应下:“承蒙老夫人抬爱,妾身定当给老夫人办个热热闹闹的大寿才好。” 苏凤锦暗自松了一口气,想来该不是什么大事了。 老夫人扫了眼苏凤锦,不由想起那日那道士所说的蛇妖,虽苏凤锦瞧着软糯,可谁知道这份软糯是不是装的,毕竟先前那般作她她都活得妥妥当当的。 随着那一曲游园惊梦落下帷幕,老夫人转着佛珠淡道:“我也乏了,都散了吧。” 苏凤锦正极离开,老夫人却道:“你送我回屋。” 苏凤锦只得咬着牙硬了头皮上前去,小心翼翼的站在她的身旁,低着头,不敢直视老夫人的眼。 老夫人到底出身尊贵,自幼受权贵的熏陶,所以这一身大家气度却甚是迫人,这样的气度,苏凤锦想,就算是顶了天,她也是学不来的。 老夫人伸出手,苏凤锦忙将手伸过去让她搭着,二姨奶奶眯了眯眸子,忽的一只狗儿窜了出来,苏凤锦吓了一跳,场面混乱不堪,那狗疯了似的,朝着苏凤锦扑了过去,苏凤锦一慌神,混乱之中老夫人跌倒在地上,苏凤锦绕着那戏台子跑。 “老夫人!!” “快快,快来人,把那畜生打死。” “那畜生追着大奶奶呢,快些把那畜生打死!!” 苏凤锦一时失足,被那狗扑了上来,恶狗龇牙咧嘴,张口便咬着了手臂,几个家丁围了上来,一根绳子套死了狗头,旁的几个人将那狗直接乱棍打死。 狗咬得很紧,几个家丁合伙才将那狗嘴撬开,苏凤锦细嫩的皮肤被撕坏,鲜血直流,她忍着手臂的疼痛站起身,芳姨朝着她扑了过来,慌张道:“教这畜生给咬了,得快些请大夫才好。” 苏凤锦面色苍白的半倚在芳姨的身上,望向那仪姿已经整理妥当的老夫人,老夫人只瞧了几眼那狗:“谁养的畜生,如此不更事。” 三姨奶奶古妙晴跪在地上,垂着眸,低声道:“是我养的,原先在古府的时候很是乖顺今日也不知是怎的了,请老夫人责罚。” 二姨奶奶刘玉香拍着老夫人的后背,皱着眉头忧心道:“妙晴,不是我说你,你怎的养了这么个凶悍的畜生,若是今日将老夫人给咬着碰着了,你可就是十条命都还不得。” 苏凤锦垂眸不语,老夫人不曾被咬到却这么多人关心,而苏凤锦被咬了,也没有人会在意,苏凤锦忽的有些相信战青城,若是他在,可会在意?这般一想,苏凤锦吓了一跳,忙将这怪异的想法压了下去。 老夫人拍了拍二姨奶奶的手,接了织玉递来的权杖:“将那畜生扔出去,府中的狗全部给我乱棍打死!” 古妙晴垂眸跪着,不再言语。 二姨奶奶温声道:“老夫人,您快入屋坐着,一会儿让大夫来好生瞧着,可有伤着哪里不曾,方才当真是吓死妾身了。” 苏凤锦捂着手臂站在原地,血从她的指尖冒出来,滴落在地上,绽放开血红色的花儿。 待老夫人走了发,芳姨这才与苏凤锦低声道:“快,咱们快些回去请大夫来瞧瞧。” 古妙晴站起身,瞧着那离去的苏凤锦,低声道:“那狗儿确是我养的,可是我也不曾想到它怎会突然发了狂……” 苏凤锦面色苍白,瞧着她的神色依旧浅淡:“无妨。” 古妙晴身旁的丫鬟扶着她,低声道:“小姐,你没伤着哪吧?” 古妙晴摇了摇头,眸色微眯了眯,就了丫鬟的手出了梧桐院,朝丫鬟道:“去给她请个大夫瞧瞧。” 那丫鬟叹了叹气,有些无奈:“小姐,奴婢可都打听过了,那东屋的本就不受宠,咱们何必这般帮着她,到时候若是因此得罪了旁的人,只怕引火上身呢。” 古妙晴理了理微凌乱的衣袍,莲步轻移着走在寂静的长道上:“你又可知是引火上身还是明哲保身。” 丫鬟听得云里雾里的跟着古妙晴回了妙云阁。 天色渐渐暗沉了下来,将军府的府坻里灯火阑珊,苏凤锦被芳姨带回主屋偏院已经两个时辰了,屋子里的光线被蜡烛的光染得明亮,张太医夹出那几颗被掰断了卡在手臂里的狗牙,又取了些药来朝苏凤锦道:“狗咬过若不及时治疗,易得狂犬病,我给你抹些药,你外服内服,等伤口结痂了过些日子也就好了。药可不能断了。” 第075章 水患 苏凤锦点了点头,苍白着一张脸问:“大人,我这手什么时候才能刺绣?” 张纪全扫了眼软塌边的绣架,那绣架的后头靠着落地窗,绣架上那荷花瞧着栩栩如生,与窗外头那一清浅小池塘相映,一眼难辨真假。 “你这手伤了几分筋,还是先缓半个月再看,你这绣工当真是极巧,可别一时贪快,毁了你这手艺,嘶,瞧着……倒是像玉柳先生的绣工。”张纪全瞧着那衣上的绣线,只觉越瞧越像,可玉柳先生该是男子才对,想来苏凤锦该是仿的玉柳先生的绣样。 苏凤锦忍着手臂上巨大的痛苦,哑着嗓音道:“不过随手一绣,大人见笑了。” 张纪全挥了挥手,笑盈盈的道:“若你这都只是随手一绣,岂不是要教旁的人羞愧了?老夫也曾得幸瞧过玉柳先生绣的那四君子绣图,梅兰竹菊,当真是巧夺天工。双面皆可入目,当真堪称绝佳。” 玉柳先生的刺绣在这长安城里是出了名的,也可以说是他开创了双面绣的先河,放眼整个长安城除了玉柳先生,无一人会那般精巧又刁钻的绣工。 苏凤锦垂眸轻声道:大人过奖了。” 张纪全这才回过神来,朝苏凤锦道:“这药是顶好的,不过用着却疼得很,你若受不住,嘴里就咬些东西,过三日也就没这般疼了。这药须得三个时辰换一次……”得张太医叮嘱了好一会儿才出了这偏院。 挽珠拿了些银钱追了上去:“张大人,这是我家小姐给张大人的诊金,因着不知道诊金是多少,也不知够是不够,若是不够,咱们再想法子添补上。” 张纪全瞧了眼那一千两银票,摆了摆手,笑道:“先前得那小子所托,诊金早付过,你且回去好生照顾她就是。” 挽珠送走了张纪全才跑回去,苏凤锦疼得厉害,浑身都出了一层冷汗,她咬着牙一声不吭的忍着,芳姨在一旁替她换药发,挽珠朝苏凤锦道:“小姐,是爷出去之前吩咐的张太医,其实爷对小姐还是很上心的。” 苏凤锦垂眸,紧握着拳头,她想,那般艰苦的日子都撑过来了,眼下又有什么是撑不过去的。 挽珠见她疼得厉害,一时不知所措,红着眼眶带上了哭腔:“小姐走的时候明明还是好好的,去老夫人那里哪一次回来不是一身的伤。” 苏凤锦躺在软塌上,瞧着窗外那盏灯,依稀想起那日贴上的对联,否极泰来,心里空洞的厉害。 朦胧的夜色淹没了整个长安,一路传递至江南屏州,战青城睡到半夜猛的惊醒,他出了一身的冷汗,披了一件衣起了身,滂沱的大雨还在继续下着,外头的人正在忙碌着修补着河堤。 有人在外头争执,战青城累了大半个月了,好不容易多眯了一会儿,结果梦见苏凤锦出了事,一条胳膊尽是血,将战青城吓得不轻。战青城拂去额上的冷汗,抬步出了临时搭建的小木屋。 整个屏州都被水淹了,那黄澄澄的水泛起狂猛的波涛。 “让我见见将军! 我有要事与将军相谈!再这样堵下去,水位会越来越高……” “滚滚滚,将军的法子岂能有错?我看你是想立功立疯了吧?” 兰馨来到战青城的身旁,撑了伞举高了替他挡雨:“爷,外头雨大,先回屋吧。” 战青城揉了揉眉心,朝兰馨道:“你怎么起来了。” 兰馨垂眸笑意温婉,端得一位淑雅贤德的模样:“妾身伤口有些疼,睡不着,爷可是做了恶梦了,怎的出了这么多汗。” 战青城半道取了兰馨的帕子,随便抹了一下:“无妨你去休息,待雨小些我差人送你回去养伤。” 兰馨面色一白,却见战青城已经走远了,他的身影一点点的隐入了朦胧的大雨里,隐约里还可听见战青城与那上报的人交谈。 战青城与那人商谈了许久,外头的暴雨连着下了大半个月,如丝毫没有减少的迹像,战青城头疼不矣时这人却出现了。 他原名是陈四,在这屏州就是个教书先生,平日里对治水也颇有研究,只是由于没有后台,所以江南知府亦不曾放在心上,只是随便差人打发了他,眼下发生了这样的灾祸,自然要跳出来相助。 战青城也觉得他那疏通的法子可使,于是便迅速召集了众人议事,一番忙下来,已经过了三四天了。 那水位终于退下去一些时,战青城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日夜里,安吉冒着大雨进了屋,脱了蓑衣,抖了抖已经半湿的衣袍发,朝战青城道:“爷,二位姨奶奶已经回府了。” 战青城摸着手中精致的荷包发,微微子拧眉:“姨奶奶?我那次到底娶了多少?” 战青城还当他那次只娶了兵部尚书家的兰馨,怎么? 还有几个不成?这般下来,那他的凤锦不得恨死他? 安吉哭笑不得:“回爷话,大婚那日共娶了三个,一妻,两妾,只是那两妾的母家出了丧事,连夜就回去了。”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那两个妾室也就没有什么存在感,先前也回过府里,战青城又不在,时日久了,谁还会记得那两个妾室。 战青城瞧着香囊上的鸳鸯,微微皱眉:“她可好?” “先前不知怎的,被狗咬了,好在请了张太医,想来没什么大碍了。”安吉看了眼那河流的走向图。 战青城眼神晦暗不明:“告诉张太医,我没回去之前,劳他多关照着,应他的那些药材,不会少。” “是。这些日子张太医一直在照看着。老夫人也受了些惊吓,也没有旁的功夫去理会大奶奶。爷,你怎么不把大奶奶带来?却偏将少奶奶带来了。”安吉一脸狐疑,按理说,不是越喜欢的越要带身边吗?怎的却带了兰馨。 战青城垂眸,指腹轻抚着香囊,扯了唇角笑:“舟车劳顿于她不好,再说,她心里怨我,又如何会同我出来。” 安吉笑盈盈的道:“爷,你不是喜欢卿如玉小姐吗?怎的说变就变了,那东屋的奴才也瞧不出来哪里好啊,哦对,就那一水的刺绣倒是精妙绝伦的,爷莫不是看上她的手艺了?” 战青城笑而不答,只去写了一封书信,吩咐安吉拿回去交给苏凤锦。 安吉只得江南长安两头跑,这一来一回就是好几天,快马加鞭的,恨不能飞起来。 苏凤锦收到书信已经是七日之后的事情了,那信上倒也没有写旁的什么,只写了一首诗。 忆秋吃着糕点,拎着那张纸,坐在亭子里晒着太阳,酸兮兮的道:“生平不会相思,便害相思,才会相思,啧啧,酸!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啧啧,酸呐!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啧啧,真酸,没想到那瞧着粗鄙的将军也能写出这么肉麻的诗来。” 忆秋将那纸顺手扔给绣花的苏凤锦,继续叨叨:“你那手可没好几天呢,还是先别绣了,再绣下去,当心你眼下变成绿豆眼!” 苏凤锦瞧也没瞧那信,只绣着她的花儿,忆秋捧着脸正无聊呢,挽珠感叹道:“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要我说,男人心才是海底针呢,爷一会又给刀子一会又给糖的,奴婢都猜不透爷好是什么心思了。” 忆秋抛着苹果玩儿,懒洋洋的道:“唉,你可千万别因为一句酸溜溜的诗就倒戈了,苏姐姐这样的,合该寻个一心一意待她之人才是,战青城那样儿的,不行不行,他心里装着的是旁人,你家小姐再好,那也就是个花瓶,往那儿一搁,谁知道哪日就会被打碎了。” 苏凤锦抬头看她:“状元府的事儿都忙完了?” 忆秋咧嘴一笑,咬了一口苹果:“我收帐路过,就顺便来瞧瞧你,今日收帐的时候我可碰着赵阮诚了,啧融,左拥右抱的好不快活。” 苏凤锦面色微僵,牵出一抹笑:“他如何,与我有甚干系呢?原是一纸和离,两不相关的。” 忆秋挥了挥手,似将苏凤锦看透一般:“你就别装了,这情场上的事情,我可见得多了,你这样儿的,分明就是在前任与现任之间纠结,所以才迟迟不曾做决定。” 苏凤锦捏着小绣架,面色苍白:“不是。” “其实有时候呢,还是遵从自己的心好些,受伤便爱伤嘛,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将来重头再来过,起码中间也曾快活啊,你这样见天的绣着这两朵花儿,岂不无趣。” “忆秋,天色晚了,你该回去了。”苏凤锦瞧着那已经卷在天边的夕阳,催促着这话多的忆秋。 忆秋又拿了两块糕点,朝苏凤锦低声道:“我可听说兰馨替战青城挡刀的事儿了,无论是真爱还是假情,战青城那样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分些心予她了,你还是趁他不曾回来之前理理清楚的好。” 苏凤锦紧了紧帕子,嘴硬得厉害:“他爱喜欢谁便喜欢谁,同我本也不相干,这几日东屋的水已经退下去了,待再过两天东屋的桌椅干透了,我便搬回去。” 忆秋点了点头,郑重道:“没错,就是要有这爱谁谁的气势,才不会被人欺了去,对了,我今儿去收帐的时候,在东边的赌坊里瞧见你那不相干的表弟呢,啧,那肖富贵见了谁都要自报家门,我给你学一个啊。” 第076章 自报家门 她学着那肖富贵的模样,站姿傲气的道:“爷可是战将军的小舅子肖富贵,这一月的分红呢?赶紧给爷拿出来,难不成等着爷去你家钱库里数帐不成?哈哈哈,你是没瞧见那模样,当真是市侩得紧,偏生那群人怕了他似的,跟猫儿一般听话呢,那肖富贵别得多得瑟了,不过,旁人怕他,我可不怕他,他想吃姑奶奶豆腐,姑娘就回敬他豆腐脑!” 苏凤锦搁绣花针,倒了一盏茶给她她润口,一面道:“他原就是个这般的性子,若欺到你头上来,你用你的法子就是了,不必顾及我。” 挽珠在一旁理着绣线愤愤的点头:“就是,什么小舅子,八竿子打不到一处的亲戚,他可真不要脸,还好意思自称是爷的小舅子呢,忆秋姐姐,你可别手下留情,搁小的时候,那不要脸的可没少欺负小姐,小姐那体寒的毛病,可不就是他害的!” 忆秋拔弄着指甲,漫不经心道:“本姑娘已经叫人请他吃豆腐脑了,这会儿正搁家中躺着呢。” 苏凤锦不懂吃豆腐脑是什么个意思 ,只听得后半句,想来似乎挺严重。 忆秋伸了个懒腰:“苏姐姐,那我先回去了啊,这几日状元爷见天的忙,也不知道忙些什么,早出晚归的,不过,好歹还知道回府了,我还当要见天的去红袖坊里寻他人呢。” 苏凤锦哭笑不得:“快回去吧,路上当心些。” 芳姨取了糕点来,搁在桌案上:“都是今早上新做的,奴婢都包过来了。” 忆秋抱着那包糕点,眉开眼笑如春风拂面:“那我就先回去了啊,对了姐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凑近苏凤锦的身旁,嘀咕了几句,随即挥了挥手:“你可要记得去啊,真心还是假意的,一试不就知道了吗?” 苏凤锦瞧着桌上那一纸信,信上的字被雨水浸过,后来来到长安又晒了太阳,纸质被蹂躏得有些不像话,好在字还是识得的,那金戈铁马一般字苍劲有力,被晕染过后显得万分柔和,苏凤锦静静的瞧着。 夜里夏风终于凉了些,晒了一天的大地得以休生养息,蝉呜声还是起伏不断,挽珠端了两盏灯搁在外头发,捧着脸瞧着苏凤锦刺绣:“小姐,天都黑了,再绣对眼睛不好。” 苏凤锦垂眸,瞧着那绣了大半的一件衣棠:“若再不将这件夏袍绣完夏季可就该过去了。” 挽珠扒在桌子上,伸手拍着蚊子,瞧着苏凤锦直叹气:“小姐,自从你来了这将军府之后,奴婢都没见你怎么笑过了,要不然发,咱们偷偷溜出去玩吧?外头正是荷花节呢,许多人都在祈福放花灯,可热闹呢。” 苏凤锦差点忘记了,身旁的挽珠还小,左不过也就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对什么喜欢都喜欢得很。 “我就不去了,你与春芽他们一起去外头转转吧,早些回来就是。”苏凤锦拿了些银钱给她,让她拿出去买些她们想要的东西,虽钱不多,但是小物小件的,还是买得起的。 挽珠拿了银钱欢天喜地的走了,芳姨来守着她的时候苏凤锦还有些诧异。 芳姨拿了她绣好一的件外纱细瞧:“大奶奶这绣工当真是精妙绝伦,本是件无甚特色的烟青衣,大奶奶这么一绣,当真是好看。” 苏凤锦垂眸,搁了绣线,朝芳姨道:“你怎的不同她们一起出去?我在这里出不了什么事。” 芳姨收拾了东西,跟在苏凤锦的后头,叹了叹气:“奴婢老了,可没有她们那些个小年轻的心思了,您也听奴婢一劝,眼下这府里又多了两个人……” 苏凤锦眨了眨眼:“战青城还有多少小妾没回来?” 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却也是正常,赵阮诚都纳了一妻一妾了,战青城娶妻纳妾,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芳姨哭笑不得:“没了没了,都是出征那次一次性娶回来的。” 苏凤锦心里默想着,一次性娶回了三个,可是偏这三个都不是战青城想要的。若是战青城娶了卿如玉,那么她是不是就能安生一些了?毕竟原货与高仿之间,但凡是个人都会偏向于原货吧。 朦胧的灯盏映在苏凤锦的脸上,芳姨去外头收拾东西去了,苏凤锦呆坐了许久才将那已经有些破烂了的信纸掏了出来,将烂了的信纸粘在新纸上。 随后细细收进了荷包里,呆坐在书桌前,捉着笔,半响也不知写些什么,墨水已经在纸上滴了好几团,晕染开来,印黑了底下好几张纸。 月光从外头跳起来,落在桌边,苏凤锦呆呆的瞧着那桌案上的墨渍发呆,她作什么要回信?她只当不曾看见那信就好了。 苏凤锦终于搁了笔,整个屋子安静得有些诡异,明亮的灯盏拉长了她的影子,窗外头的蝉呜声没完没了,燥热的天气里苏凤锦穿的薄纱衣贴合在身上,倒也凉快,她无甚睡意,于是便起身准备出去走走,一迈开门却见满院的荷花灯挂在极其细小的绳子上。 入目是一片灯火阑珊,于那灯火的尽头,一道高大的身影挺拔的站着,他朝苏凤锦张开双手,英朗神武的面容上透着些许的疲惫与满满的柔情,苏凤锦眼眶忽的一热,不知为什么,瞧见战青城的时候,只觉得这些日子颇是委屈。 先前被狗咬了无人搭理的时候,她不觉委屈,可是眼下她却觉得委屈。她下意识朝着战青城移步而去。 战青城将她抱进怀里,忽的一把匕首狠狠的扎进了她的后背,有一个女人从他的身后缓步而出,苏凤锦看不甭她的脸。 战青城掐着她的脖子冷笑:“不过一个赝品,也妄想成为真品不成?苏凤锦,你不过是个被抛弃的弃妇,有什么资格当本将军的妻。” 苏凤锦猛的惊坐而起,那笔还握在她的手里,墨渍将纸浸透了,挽珠与春芽提着个灯盏走了进来,笑盈盈的,似捡了什么宝似的。 见苏凤锦满脸的汗,忙道:“小姐,你怎么了?” 春芽抱着手臂冷笑:“做恶梦了呗,还能怎么了。” 苏凤锦擦了擦脸上的汗,定了定心绪,可笑她在梦里竟有半分期待,这本是不该存在的情绪,这些日子苏凤锦一直在忙碌着,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念战青城这个人,她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去想念那个人,她的心已经死了,她不想让自己这个人也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没事。”苏凤锦走了出去,却见外头月明星稀,院子外头是一片暗沉,与梦境中的明亮与梦幻完人不一样,苏凤锦暗自松了一口气,坐在长廊上,凝着长廊挂着的灯盏发着呆。 挽珠不知苏凤锦怎么了,提着灯盏走了出来,蹲在她身旁,皱着眉头一脸担忧“小姐,你今天怎么了?瞧着怪怪的,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苏凤锦摇了摇头,哑着嗓音低声道:“没什么。” 春芽倚着柱子,笑道:“今日出去发,倒瞧见一桩有趣的事。” “是啊小姐,你是不知道,那探花郎呢,今日是被他家夫人提溜着耳朵从红袖坊里拽出来的,这会儿还在那府门口跪着呢,那搓衣板我瞧着都疼。”挽珠逗着苏凤锦,想让她开心一些。 春芽泼了一盆冷水:“他即敢娶个江湖女子作妻,还想混迹红袖坊,这世间哪里有这般便宜的事。” “就是啊,小姐,你是不知道,那探花郎家的夫人揪着他的耳朵说的那些话儿,她说,李均之,打今儿起,谈事可以,你要是敢睡本夫人以外的女人,哪只手碰的剁哪里!剁完了再挂城门口去,看谁耗得过谁。”挽珠学着那李夫人的语气,学得是绘声绘色的,连那动作都学得惟妙惟肖,瞧着跟个小泼妇似的,春芽也乐了。 苏凤锦终是笑了,朝挽珠道:“李夫人倒是听说过,原也是个正值爽气的江湖女子。” 春芽坐在苏凤锦的身旁,大姐头一般的翘着二郎腿,朝站在门口当木头人的浣纱招了招手:“站那儿做什么?过来坐着,给咱们好好谈谈那位夫人!” 苏凤锦诧异的瞧着闷着一张脸坐下的浣纱:“浣纱认得探花郎家那位夫人?” “回奶奶话,原是认得的,那李夫人原是姓陆,唤作陆雨薇,李夫人是个孤儿,后来与李均之相遇,李均之原也是个不要脸的,百般追讨之下抱得美人归。只是没曾想大婚才一个月,李均之便得中探花郎。”浣纱认认真真的回想着先前的种种,最后觉得,那些见面点点头的交情,其实也没有必要提出来。 春芽曲着膝盖,一只手搭在膝盖上,爷们似的一条胳膊搭在苏凤锦的肩膀上,懒洋洋的道:“李均之原也是个孤儿,不过就是父母给他留了若大个家当在那儿,眼下府中就算是吵翻了天,估摸着也没几个人敢去劝,听闻那李夫人可是江湖中有名的侠女,这些日子若不是李均之罩着,早就不知被仇家给剁了多少肉了。” 挽珠捧着脸,愁得很:“什么时候小姐若是生气了爷也能跪跪搓衣板……” 春芽幽幽的瞧着她,语气寒凉:“我劝你还是别做梦了,你家小姐打了爷那么多次,爷没一搓衣板拍死你家小姐已经是她天大的福气,别不知足。” 第077章 当真无情 苏凤锦只默默听着,偶尔听着有趣的便笑一笑,那恶梦被这几个人这么一番闹腾也就消去了不少。后半夜的时候原是挽珠守夜的,挽珠趴在床边替她扇着风,欲言又止。 苏凤锦坐在床上绣着花儿,月光自外头跳进屋子里,将屋内的烛火染上了三分清辉,灯光倒影里,蝉声绵长,闷热的天儿只一小会儿便是满身的大汗,苏凤锦擦了擦汗,小声道:“怎么这天这般热?” 江南屏州发了大水,可是这长安城却热得跟在炉子上烤似的,这般的天气,当真是怪异。 挽珠努力的扇着风,朝苏凤锦道:“原是这几日冰窖里的冰都搬到老夫人那里去供着了,所以咱们这儿也就热许多,这天儿就跟那小话本里的火焰山似的,莫说是睡觉了,平日里出个门都热得慌,眼下都后半夜了,还是这么热。” 苏凤锦搁了绣件儿擦着手,手心里尽是汗,连针都捏不大稳当了。 挽珠伺候着苏凤锦洗了一把脸,低声道:“今日原是花灯会,那……那赵大人托奴婢带了口信,说是长风亭一见,他说了,他会一直在那儿等着……” “我同他……原也没什么可说了”只是,在苏家这件事情上,苏凤锦确是欠了他一个人情了。 挽珠点头附和:“是啊小姐,他都娶了新妻了,眼下可是当真太傅大人的女婿呢,别提多风光了,咱们去了,指不定惹出些什么样的事端 来呢。” 可苏凤锦到底还是去了,她去了一趟东屋,将树底下那个盒子重新挖了出来,带着去了长风亭酒馆里头,还是先前的那个老地方,赵阮诚临窗而坐,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瞧着,灯盏映在他儒雅温润的脸上,时光仿佛一瞬间便静了下来,回到了苏凤锦初初嫁入赵家的时候。 那时候赵阮诚便这般坐在窗边看书,偶尔抬头看看她,相视一笑,倒也平静安乐,可如今,再相像,原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苏凤锦来到赵阮诚的身旁,将那盒子递了过去:“我来,只是想将这东西还给你,赵大人,这原是大婚之日尊母赠,你我既无干系,你还是将东西收回去的好。” 赵阮诚不看那东西, 合了书,朝苏凤锦笑道:“我曾记得你当日念过的诗,你说,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如今你可是要与我相绝决了?” 苏凤锦忽的想起了战青城,若是战青城在,许又要笑话她当初的娇情劲儿了,可是,读过那么些诗集古文的,性子总是会娇情又浪漫一些,哪里像战青城,总是说的那般直白,喜怒都写在脸上,总令苏凤锦忐忑惶惑。 “既已是过去的事,赵大人何必再提。若没什么事,我就告退了。”苏凤锦将盒子搁在赵阮诚手旁的桌面上,垂眸退了两步。 赵阮诚忽的道:“凤锦,我若说我并无他心呢?你可信我?我若说,休你是为护你呢?你又可信我?” 苏凤锦僵在原地,她空洞的视线透过朦胧的雾色落在赵阮诚的脸上,她忽的觉得很是委屈,只是这样的委屈,她是不能说出去的,只能闷在心里,随着见长的年月消弥,或者,病变。 “天不早了,赵大人既娶新妻,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你这是怨我?凤锦,你既是怨我那便说明你心里是有我的是不是?你我相知三年,你该是明白我的,你自放心,无论如今如何,他日我总归是不会负了我当日的承诺,战青城……那般粗鄙之人,原是配不上你的。”赵阮诚近她身前,伸手去摸她的发,苏凤锦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赵大人自重。” 赵阮诚闷声轻笑:“自重?你我可是拜过堂的,要如何自重?若非惜你,何苦等你长大?你早就是我的人了。”苏凤锦的月事迟迟没有来,寻了许多大夫也只说是体寒,来得慢些,不曾想这一慢,竟连他们的花烛夜也一并耽搁了。 苏凤锦越发觉得难堪,她原不过是一件物品吗?喜欢了便顺手取来,不喜欢了,再随手推过去,如忆秋说的,不爱的自不会珍惜,他日若是厌倦了,随手推开也不过是损了一件不喜欢的东西,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赵阮诚!从你休我那日起,我们就已经两清了,你何苦再这般扰我!” “凤锦……”赵阮诚瞧着面目冷清眸色空洞的苏凤锦,心口疼得厉害。 “回去吧。”苏凤锦紧着手帕,面色苍白转身欲走。 赵阮诚站在她身后,好声音依旧如最初相见那般,温和似水:“凤锦,你可是……爱上他了?凤锦,他原是配不上你的,你不该将一颗心放在他的身上。” 苏凤锦并不答话,只推开门走了出去。 赵阮诚站在原地,瞧着那盒子里头的镯子,默了好一会儿才拿了起来。 这是一对玉镯子,由赵家当家主母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他娘也是从他祖母的手里接的这镯子,赵阮诚还记得苏凤锦得了这镯子的时候,当真是宝贝一般的护着,连睡觉都要压在枕头底下,戴手里怕摔坏了,搁家中藏着又怕偷了。 而如今,她那般珍视过的东西,却再回到了赵阮诚的手里。 赵舍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鼻青脸肿朝赵阮诚哭丧道:“少爷,你可要为奴才做主啊。” 赵阮诚收了镯子,瞧着赵舍这衣衫不整发形凌乱的模样直皱眉:“谁动的手?” “小的也不知道啊!那人一个麻袋下来对着小的就是一顿打,小的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跑过远了……”赵舍也是觉得委屈,连打他的人都没有看清楚,平日里记恨他的人又多,一时也不知是哪个动的手,掐算不清楚,只能生受了这个哑巴亏了。 赵阮诚挥了挥手:“去找个大夫瞧瞧。” “那这……” “他要打的,是本少爷的脸。”赵阮诚不用想也知道,敢用如此粗暴简单的法子解决问题的,独独那将军府一家。 赵舍只得捂着脸,一瘸一拐的去瞧大夫去了。 苏凤锦出了长风亭与挽珠偷偷回了偏院,外头的天色已经蒙蒙亮了,炽热的阳光穿透了云层,普照着一方天地,金光冉冉升起,苏凤锦架了梯子爬到屋顶,瞧着那初升的太阳发着呆。 挽珠实在不明白苏凤锦在瞧什么:“小姐,这日出奴婢天天都能瞧见,也没什么可瞧的,咱们还是下去吧,一会儿若是人家要用梯子了,咱们在屋顶上可就丢脸丢大发了。” 苏凤锦半眯着眸子,瞧着那轮升起的太阳,忽的道:“挽珠,我同阿诚……已经回不去了。不论他是有心还是无心,都回不去了。” 挽珠捧着脸,眨巴着眼睛道:“奴婢不懂这些,奴婢只知道是他休的小姐,他若是不曾休小姐,那也不会有后头这些事儿了,小姐如今独自一人担了这么多的事儿,在这里受了这样的欺负,还不都是他害的,小姐,奴婢说这话你别不高兴,要我说,那赵大人定是又有什么要利用小姐的了,所以才会又这般对小姐好的,小姐可千万不能上了当。” 苏凤锦只凝着那初升的太阳缄默不语,直到日出全部升上来了,她才慢慢的爬下梯子回了内室,一夜未睡,所以便又歇下了,反正也没有什么人会来这偏院,苏凤锦倒也闹得个安静自在。 长安城里头一连便又过去了好几日,时光在寂静的偏院里总是显得格外的漫长,一日也不过是一个日出与日落罢了,苏凤锦紧赶慢赶的绣了两套衣裳了,搁在衣柜子里头收着,又开始绣秋衣,秋衣多是枫叶、秋菊,海棠为主。 苏凤锦正绣着,外头春芽兴匆匆的跑了来,朝苏凤锦笑道:“爷治水回来了,当真是快,这才一个多月呢,听闻是新挖了条河来散水,那水灌过了几条快干枯的河,连那河运都一并带起来了呢,眼下正在回来的路上,想来该是与兰馨奶奶入宫去了呢。 苏凤锦垂眸绣着花儿,哦了一声便算完了。 春芽白了她一眼:“见天的就知道绣这破花,你有这闲功夫绣这破花,不如想想怎么取悦爷来得好些,爷一挥手便是多少银钱给你,还省了你自儿在这里熬灯油折磨自个儿的眼睛。” 挽珠端了茶盏过来,搁在苏凤锦的手旁,,取了捡继续团,边团边道:“我家小姐才不是那没骨气的呢,她又不依仗将军府的吃饭,要不然,哪日惹急了爷,爷还不得饿死咱们。” 这两个忽的噤了声,不约而同的退了下去,一道暗色的阴影挡了苏凤锦的光,她也不曾在意,只低声道:“挽珠,你拦着我的光了。挪过去一些。” 战青城挑了挑眉,笑盈盈的道:“你可想我?” 苏凤锦猛的抬头,见战青城一脸风尘的模样手里的绣架跌在桌子上:“你……” “想我不想?”战青城将她拉起来拽进怀里,一身的臭汗味儿染着风尘钻进苏凤锦的鼻子里,苏凤锦慌得厉害。她害怕那般暗无天日又痛苦的日子,只是,那般的日子伴随着战青城的归来,是不是就要一并回来了。 第078章 想与不想 苏凤锦皱着眉,伸手推他也敌不过战青城抱得紧紧的那牛一般的力气,只好道:“你臭死了,别挨着我。” “锦儿,你真香。”战青城忒不要脸,抱着苏凤锦,将脸埋在她的颈边,嗅着她身上那股恬淡安祥的味道,只觉得这一个月多日以继夜的忙碌都是值得的。 “你松手。”苏凤锦在他的怀里挣扎,战青城却越是抱得紧,恨不能将她娇小的身子揉进骨血里一般。 “那你告诉我,你想我不想?嗯?”战青城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边,那嫩白的脖子仿佛透着诱惑人心的香气,战青城张嘴便轻轻咬上了。 苏凤锦一阵颤栗,气得直发抖:“滚开!” 战青城松了嘴,笑得一脸满足:“怎的还是这般凶悍?你只须答我一句,想是不想就好,嗯,想是不想?” “不想!!你松开我。”苏凤锦真想拿桌上的绣花针扎死他! 战青城又抱得紧了些,笑道:“没听见,你方才说的什么?” “不想。不想不想!你听不懂是不是!”苏凤锦吃力的挣扎着,一会儿便是一身的汗,这大热的天儿,战青城又是个血气方刚的,这般抱着就更热了。 “嗯?想是不想?我没听见,你再说一遍?”战青城低头瞧着因挣扎而面色红润的苏凤锦,今日的她衣着依旧是素朴,可远远的瞧着,却让战青城移不开视线。他的凤锦,从来都是沉默而隐忍的。 苏凤锦气得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瞪着他咬牙切齿:“想!” 战青城笑得春风满面:“当真是想?有多想?” 苏凤锦冷着一张脸:“想你怎么不淹死在屏州。” 战青城忽的凑近苏凤锦的脸上亲了亲,跟得了宝似的眉开眼笑:“我可只听见那一个想字。” 苏凤锦在他怀里挣了挣:“松手。” “啧,当真是无情,枉我还不曾入宫便来见你。”他只得松了手,只是一松手苏凤锦便抱了手里的一堆的绣件往屋里跑。 战青城不急不燥的走进了屋子里,微微皱眉:“怎的这般热?挽珠,去冰窖里取些冰过来。” 挽珠忙欢天喜地的应下跑去取冰去了,苏凤锦将绣样儿搁在大绣架上:“将军一路风尘,还是回去洗洗的好。” 战青城挑了挑眉:“才来就赶我走?” “不敢。”苏凤锦虽是这般说着,可是水都没给战青城一杯,战青城也不在意,他自个儿倒了茶喝了个痛快。 战青城在江南那般水乡之地呆了一个多月,雨里来风里去的,原本还算白的皮肤如今已经成了小麦色,衬着那张俊朗英武的脸倒像个将军了,他脸上还写着疲惫,坐在内室的软塌上,瞧着窗边刺绣的苏凤锦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待战青城再醒过来的时候便见兰馨已经衣着妥当的坐在战青城的对面,环顾屋子里,东西已经搬得差不多了,也不见了苏凤锦,他揉了揉太阳穴坐起身:”怎么是你?她呢?” 兰馨搁了茶盏,上前来朝战青城温声道:“回爷话,姐姐已经回了东屋了,妾身伺候爷洗梳可好?” 战青城坐起身,朝兰馨摆了摆手:“你身上既还有伤就好生养着,这等差事让下人去做就是。” 兰馨紧了紧帕子,笑意温婉:“爷连夜赶回来,原就是想见姐姐一面吧,这等苦心,姐姐会明白的。” 战青城起身去了屏风后头,兰馨欲为他宽衣,却听得战青城道:“安吉,送兰馨回西屋去好生养着。” 安馨扫了眼那一套烟青色的衣袍,再衬上了那一个鸳鸯荷包,当真是好看得紧。 安吉送兰馨回西屋便回了偏院,战青城泡在水里,累得已经半梦半睡了,安吉也不好扰他,取了帕子给他擦背。 战青城猛的睁眼,见是安吉,难免有些失望。 安吉打趣道:“怎的?爷还当是东屋奶奶不成?可惜奴才不会那小话本里的幻术,如若不然,变个出来哄哄爷也是好的。” 战青城叹了叹气:“她当真是个无心的。我给她了那么多封信,竟一封都不回,倒还有心思绣那劳什子花。” 安吉笑嘻嘻的:“那不还是为爷绣的吗?瞧着当真是好手艺。若是哪日爷要东屋奶奶养了,以东屋奶奶的手艺,怕也是养得起的。” 战青城仰着头,瞧着屋顶的木梁笑:“我就是再一无所有,也会攒齐养她的本钱。” “要奴才说,爷就是太想如玉小姐了,才会对着这么个半成像的这般好,若是多与如玉小姐见一见,怕也不会这样了,对了,如玉小姐差人传话来,约爷去东枫林一聚,说是有要紧的话呢,爷去是不去。” 战青城抹了一把脸,将身上的火气浇熄了些许才起身,换了苏凤锦绣的那套烟青色的衣袍,那衣袍原也是极合身的,利落的裁剪勾得战青城的身形越发修长,战青城在外头又套上了入朝的朝服,一串珍珠挂在脖子上,头上的玉冠衬出他几分英朗之气,那朝服精致的窄袖袖口上绣着些兽的纹样。 战青城着了朝服出将军府,临去时吩咐安吉,将苏凤锦的东西搬到主屋去。 安吉回去的时候东屋已经闭门谢客了,绕是他在外头说了许久也无半点用处,一时只觉头疼不已。 苏凤锦不论安吉威逼还是利诱,就是不出东屋,安吉在外头急得火烧火撩的。 朝堂之上下这东屋相较,无端显出几分严肃来,皇帝高坐首位,捂着帕子咳得厉害,用了药之后才好了些,赏了战青城些个良田银钱的便也就作罢了。 太子释放,重新跪在朝堂上,求娶丞相府二小姐,卿如玉。 战青城站在朝堂上发着呆,恨不能飞回苏凤锦的身旁去,好好瞧瞧那妮子,毕竟先前太过匆忙,还不曾瞧得仔细。 皇帝拂了拂手,问丞相的意思,丞相却道是家中夫人病故不满三年,家中小女正值守孝期,怕是要辜负太子了。 朝堂上的气氛一瞬间微妙起来,战青城身后的武将见他发着呆,暗中碰了碰他的脚,战青城这才回神。 皇帝高坐首位,喝了口茶,漫不经心的扫了眼战青城:“依战爱卿所见,太子之求,应允是不应允。” 战青城忙迈步出列,那高大的身形瞬间便将这不成气息的太子给比了下去,看得皇帝当真是火大,恨铁不成钢。这个不成器的,分明已经是太子爷了,还要去记挂着老百姓那么点儿抠搜的碎银子,实在过于贪婪。 战青城沉声道:“臣不过一介武将,粗鄙之人原也不懂这些,倒是江南屏州治水一案,亏了赵四的法子臣方能如此迅速的解了屏州之难。” 于是这件事情便从太子请求赐婚一下子跳到了江南屏州的水患上去了,皇帝封赵四作了屏州县令,又赏了些东西,这才吩咐众人退了朝。 退朝之后太子追上了战青城,面容沉冷:“战将军阻我娶美人,莫不是还对那卿二小姐念念不忘?” 战青城朝路过的魏尚书施礼:“岳父安好。” 魏尚书眉开眼笑:“好,过几日便是亲家母的生辰,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家中夫人对那大寿一事也是上心得很。” “劳岳父记挂。”战青城将太子忽略了个彻底。太子气得一张脸铁青,拂了衣袍大步而去。 送走了魏尚书云逸便凑了过来,大热的天儿,云逸却穿着秋衣,苍白得鬼似的脸色当真是个病鬼一般:“战兄,你在朝堂上,想些什么?这般入神。” 战青城拍了拍他肩膀:“你将来娶妻了自会知晓。” “我这模样,成的哪门子亲,走走,去你府中讨杯酒喝。”云逸眼看就要上战青城的马车,战青城忙将人拦了下来。 “我与内子一个多月不曾见了,想念得紧,你跟着去凑个什么热闹?别耽误我们夫妻二人世界。” 云逸失笑:“我当你作什么两个月的事儿一个月多便完成了,原是佳人在府,甚是想念,先前刺杀你之人,你可查清楚?” 战青城理了理衣袍,露出一个精致的烟青色荷包来,云逸嗤笑道:“别得瑟了,不过就是个荷罢了,哪日你若是有了子嗣了再来炫耀也不迟,我听闻那赵侍郎娶回府的月余的夫人现下已经有了身孕了,啧啧,你若不再加把劲,万一日后孩子在同一个国子监读,可就只有被欺负的份了。” 战青城有些烦燥的收了荷包冷笑:“姓赵的那种人,为了拍马屁什么事做不出来。成了,我先回府了。” 战青城直接牵了一匹马回了府,府里兰馨与丙名妾室正候在门口,见战青城身着官袍头戴宝冠轻巧的跃下马,那是一个尊贵的男人才有的模样,一举一动里都透着非寻常男子可比的尊傲,门口的人瞧得满眼的钦佩爱慕。 见他来了门口便迎了上去,战青城视线从这两个妾室脸上掠过,微微皱眉:“这二位是何人?” 二姨奶奶顿觉尴尬,牵了笑盈盈福身:“妾身刘玉香见过爷。” 古妙晴垂眸,只微微福身,不怎么言语,安静得不想引起战青城的注意。 战青城没什么心思管她们,挥了挥手:“日后不必如此。” 兰馨上前替战青城理了理朝珠,语气温婉贤良:“爷这珠子瞧着有些老旧了,回头兰馨吩咐人拿去宫里修补一番。” 第079章 搬不搬? “嗯。”战青城应了一声,抬步便入了府。 兰馨咬着唇,凝着战青城的背面面色越发苍白,身旁的刘玉香挽着兰馨的手,狐疑的道:“姐姐,你说爷这么火急火撩的,这是要去哪儿啊?我可听说先前爷一回来便回主屋去了呢,连老夫人那里都不曾去瞧过。” 兰馨拂了拂衣上的尘埃,轻笑道:“她到底是今上赐婚下嫁的,原与我也是不一样的,爷宠她多些倒也没什么可议论的,我也帮不得你们,你们且自行把握吧。” 刘玉香扯着帕子咬牙切齿:“就算是今上赐的婚,那也改变不了她是个弃妇的事实!” 兰馨笑而不语,转身回了府。 东屋里头苏凤锦正绣着,结果一晃眼便见战青城从屋外走来,他身着朝服,挂珠之间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那深蓝色的朝服衬着战青城那张脸,显得他越发的尊贵。 这是一个足够被称之为男人的男人,他战功赫赫却不居功自傲,他偶尔也能学得文人才子吟诗作对,他瞧着苏凤锦的目光似一团火,仿佛要将苏凤锦燃烧殆尽,苏凤锦上前就要关门,被战青城按住了。 “我来接你去主屋住。”战青城握着她微热的手,眼底透着笑,那笑意里染上了缠绵的情意,苏凤锦瞧了一眼便不敢再望了,只顾左右而望其他。 “我不去。” 战青城忽的入了屋,将苏凤锦抵在门后,炽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当真不去?怎么?怕那些个小妾来扰你?我连她们是谁都不认得,你大可放心,在这府坻里还没有人能够动摇你在我心里的位置。” 苏凤锦心口颤得厉害,她紧贴着门板,懊恼道:“你离我远些。” 如今外头已是夕阳余辉了,暖暖的黄金色的阳光透过朦胧的明纸晕染入了屋,一切都显得不大真实。 战青城捧着她的脸,宝贝一般,忽的低头亲她,苏凤锦挣扎中咬破了他的唇他才罢休,伸出指腹擦着唇上的血,笑盈盈的:“你怎么同小狼崽子似的咬人。” 苏凤锦推开他,心里慌得厉害:“我就在东屋,哪里也不去,将军请回。” 战青城舔了舔唇外的那个伤口,笑得春风满面:“既然如此,那我就舍命陪美人,如何?” 苏凤锦急得要哭了:“你作什么不放过我,那些日子你害我害得还不够吗?如今还要害我到什么地步?你要么杀了我,要么休了我,给我一个痛快吧。”她实在不想担惊受怕,可是她终究还是想活下去的。 战青城收了手,凝着她目光深邃:“锦儿,以后我会护着你。” “您发发慈悲,放过我就好了。”苏凤锦紧着帕子,面色苍白得紧,其实,如战青城这般容貌身家皆是上乘的男子,在这长安城里当真是少有的,战青城若是想要后院三千姬妾,不过是一句话,一勾手指的事情罢了,何苦守着她这个弃妇百般折磨。 “手可还疼?我瞧瞧。”战青城拉过她的手,去掀她的衣袖子,苏凤锦拍开他的手,沉冷着一张小脸:“已经大好了,不敢劳将军记挂。” 战青城叹了叹气:“锦儿,我说了,我是真心。” “将军莫说笑了,天色见晚,我要歇息了,将军回吧。”苏凤锦垂眸,打开了门,却见挽珠、春芽、芳姨,还有闷不吭声的木头浣纱一排站在门口,先前的事也不知听去了多少,春芽的脸色难看得很。 战青城被苏凤锦赶了出去,同一票丫鬟站在一处,几个丫鬟抬头看他,只觉将军当真是高大。 战青城咳了两声,朝挽珠道:“你家小姐手臂上的伤可好些?” “回爷话,已经一个多月了,大好了。”挽珠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应付着,生怕一个紧张说错了话,到时候自家小姐又要受罚。 战青城叹了叹气,瞧着这透出一盏朦胧暖灯来的里屋,只觉望尘莫及。 “罢了,你们好生照顾她,把里屋那间书房空出来。”战青城只觉烦燥,于是便拂衣走了,那深蓝色的朝服衬得他的身影英俊挺拔,挽珠捧着脸小犯着花痴。 “其实将军还是很好看的嘛,比那姓赵的好看多了。” 春芽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嗤笑道:“你也不去照照镜子,就你这模样爷可不会看上你,啧,不过也是,你家小姐那德行爷都看上了,指不定爷是个什么胃口呢。” 春芽推开门走了进去,却见苏凤锦还在绣着花儿,顿时就不高兴了:“你怎的还在绣你的破花,这下爷走了你可高兴了?过几日若是那些个小妾来弄死你,可别怪我没提醒。” 芳姨端了茶盏进来,搁在苏凤锦的手旁,替她理了理绣线,恨铁不成钢:“合着你就只剩下这点儿出息了?你也不瞧瞧那探花郎家的,什么时候也学一学人家,眼下那李大人可大半月都没敢出去那红袖坊那样的地方,下了朝就搁家里呆着,别提多老实。” 苏凤锦脑补了一番战青城也老实呆在家里的模样,无意间想到了战青城将她压在门后的场景,一时只觉心慌意乱,忙收了针线,站在窗口,吹着夏季里的风,风是热的,便是夕阳退去了,那股子的热意还是存在,热得苏凤锦心里发慌。 挽珠替苏凤锦铺着被子,直感叹:“听人说好像是城外的丘峰山掉了一块大石头下来,那山都移平了,树木跟火烧过似的,也难怪这些日子天儿这般热了。小姐,你说会不会真的有火焰山呐?” 苏凤锦擦了擦脸上的汗,瞧着窗外那七八个星天外摇了摇头:“不知道。” 一同瞧着那几个星天外的,还有战青城。他朝服已经换下了,着了一套烟青色的长袍,样式简单绣工却极是精致,倚在宋仁义怀中的美人儿娇声道:“将军怎的穿了这般的衣裳就出来了,那衣边绣的荷花儿当真是栩栩如生,瞧着精致得紧呢。” 战青城整个人都飘起来了,扔了五百两银票给她:“赏你的,眼光不错。” 这美人儿因着一句话平白得了五百两,顿时有些懵:“可是那位唤作兰馨的夫人所绣?不曾想她人美,连这绣工也是如此出彩。” 长安城确是很大,可是那些个权贵一辈的,多半都撕混在东城,这么一个天子脚下的,有什么话儿不都是一传十十传百,这般一传下去也变了模样了。 战青城拂衣坐了下来,靠着软塌,捏着酒盏慵懒至极:“你可还有旁的法子?” “这倒是有趣了,听忆秋说,她倒是个讨人喜的性子,怎的到了你这里,便诸事不顺了?”宋仁义搂着怀中美人卿卿我我,战青城也没在意,不过是你予我欢情,我予你温情罢了,逢场作戏的真情,有甚好羡慕的。 “她简直迂腐固执。”战青城饮了口酒,觉得这酒的味道不错:“这是什么酒?” 美人笑答:“回爷话,这是秋露酒,采的是秋天的霜露为水酿成的酒,若是夏天喝着,甚是解暑气。” 战青城搁了杯盏,吩咐身后的安吉:“你去买两坛子给她送过去,最近这天热得很,解解暑气也好。” 安吉退下去买酒去了,宋仁义晃着折扇,啧啧称奇:“倒从未见过你这般稀罕一个人。” 战青城捏着酒盏,忽的道:“这世间本无人真心待她,我若真心了,他日她定死也不会离开我。” “哈哈哈,倒真是奇了,这话竟从将军的嘴里说出来。不过,有时候女人往往是看不清楚自己的心的,予你锦囊一个,你回去的路上拆了瞧瞧,许能懂些。”宋仁义扔了一个锦囊给他。 战青城没等回去就拆了,里头只写着一句话:“若即若离。假戏真演。” “何意?” 宋仁义叹了叹气,指导着战青城嘀咕了好一会儿,战青城将那锦囊丢还给他,直皱眉:“不可,万一她若是当真了,那她……” “她若是当真了又生气了,那不是你想要的吗?女人么,但凡将身、子,交付予人,这心自然就是那人的了……抱歉,这话你就当我没说过,你家那位,总归是不一样的。”宋仁义捏着折扇扇得风流浪荡,搂了美人摸摸手掐掐妥的,整个儿纨绔子弟一般,真不知今上为何会让他得中状元。 战青城觉得这话倒也有理,于是便搁了酒盏,匆匆下了楼,提了安吉手里的酒便策马而去。 二皇子倚在顶楼的窗口,瞧着那道身影,眸底染笑,雨烟趴在窗边瞧着惊道:“殿下,你瞧,战将军提了两坛子酒走了呢,他来红袖坊,又不要姑娘家,莫不是专程来买酒的。” 二皇子把玩着雨烟的秀发轻笑:“谁知道呢。” 战青城当真是来买酒的,不过买了酒之后便直奔东屋而去。月光隐进了云里,苏凤锦热得睡不着,便执了团扇坐在亭子里一面扇着一面瞧着漫天的星子,朦胧的灯盏在苏凤锦的身亮着,添了几分家常的暖意。 战青城翻墙入了东屋,将两坛子酒搁在桌子上,瞧着苏凤锦那闭着眼睛热得慌的模样,悄悄取了桌面上的团扇替苏凤锦扇着,没一会儿她便沉沉的睡了地去,战青城瞧瞧那两坛子酒,再看看苏凤锦,心里暗自想着,这酒怕是要等到明天才能同她喝了,于是便吩咐春芽将酒收了下去, 这才将苏凤锦轻轻抱进里屋去。 第080章 涉水而深 苏凤锦醒来的时候不知战青城来过,屋子里也没有他的身影,只当昨日夜里朦胧间做的一个梦境 ,闭口不提。 芳姨替苏凤锦理着绣线,一面打量着她那冷冷清清的神色一面叹气:“唉,过两日就是老夫人寿辰了……” 挽珠替苏凤锦穿着针:“芳姨,这将军府备个寿辰都备了一个多月了,怎的还没大寿?到底是权贵世家的,若是旁人哪里出得起那么高的价钱请庆熹戏班的来等这么久。” 春芽搁了茶盏在桌上,也拿了一卷绣线在理:“你懂什么,老夫人原是极爱听戏的,尤其是那一曲游园惊梦,听说还是当年遇见老将军的时候所听的,啧啧,花前月下一相逢,再以此戏作引,当真是郎情妾意。” 苏凤锦垂眸,绣着手中的枫叶,闷不吭声,只愿老夫人大寿的日子里她能少受些罪才好。 春芽抱着手臂瞧着苏凤锦一脸嫌弃:“方才我出东屋去领月有钱,瞧见爷与那西屋的以及那两个小妾当真是玩得欢脱,左拥右抱别提多开心了,某些人啊,就等着一个人老死在这破烂院子里吧,他日若是水再涨上来了,指不定还能拆了门板儿当船使,反正命大的也淹不死。” 挽珠也是愁得很:“小姐,你再不把握机会,爷可就真的去宠别人去了。” 苏凤锦捏着绣花针,低声道:“宠了别人才好。” 外头安吉走了进来,朝苏凤锦微微作揖:“爷请大奶奶镜湖走一趟。” 苏凤锦手里的针忽的扎着了手,鲜红的血珠冒了出来,染在了那绣线上,她慌忙拿了那些绣线泡进水里。 挽珠抢了苏凤锦的活计,朝苏凤锦笑道:“小姐,这许是个机会呢,小姐快去吧当心些。” 苏凤锦瞧着那沾了一点血迹的绣线直皱眉:“这乌金线可是一两银钱一卷,挽珠,你可得好生冼一洗。” “知道了知道了,小姐快去。”挽珠推着苏凤锦出了东屋。 那镜湖边的亭子里倒也没有旁的人,不过就是一个兰馨与两个小妾罢了,兰馨与那刘玉香贴着战青城一左一右的坐着,又是喂葡萄又是喝酒的,战青城衣衫半开,瞧着那一副风流浪荡的样儿,倒是真快活。 战青城睨着亭外的苏凤锦,挑了挑眉:“来了?坐。” 苏凤锦捏着帕子来到他跟前微微福身:“见过将军。” “你你方才说让她做什么来着?”战青城拍了拍刘玉香的肩膀,酒微熏,凝着苏凤锦恨不能将她拽进怀里揉一番才好。 刘玉香笑得妩媚,衬着那张脸便显得越发的娇媚:“听闻东屋大奶奶绣得一手好绣样儿呢,妾身就是想向大奶奶讨教一二,瞧瞧那精妙绝伦的绣线到底是如何绣得。” 苏凤锦心口跳了跳,垂眸闷不吭声。 战青城挥了挥手:“既是如此,让人拿了绣架来,让她绣就是了。” 刘玉香倚进战青城的怀里,语态媚色撩人:“爷,妾身是不是提的要求太过份了,你瞧,大奶奶似乎不高兴呢。” 苏凤锦语气温弱,声音似一缕薄凉的风,不带情绪:“没有。” 刘玉香来到苏凤锦的身旁,暗中掐了一把她的胳膊,见她木头一般站着仿佛不知痛一般,一时有些狐疑,莫不是她掐得太轻了?于是又换了一边,掐上了苏凤锦先前被狗咬过的那只手臂,苏凤锦吃痛,咬着牙硬是一声不吭。 战青城捏着杯盏瞧着刘玉香眼底杀气腾腾,苏凤锦疼得厉害了,这才一挥手,朝刘玉香道:“你若喜欢,我绣一幅卖你就是。” 刘玉香哎呀一声,瞧着那掉入水里的珠钗心疼道:“东屋大姐姐,你若是不乐意大可直言,怎的要这般呢?那可是我母亲赠我的陪嫁钗子,这可如何是好。” 苏凤锦瞧着那波澜晃动的水面,只觉眼前一片晕眩,关于镜湖,苏凤锦有许多痛苦的回忆,无论是与兰馨一同游玩还是被老夫人绑了沉湖,哪一样于她而言都是痛苦的,这湖面就好似一个地狱,苏凤锦恨不能有多远离多远。 “既是姐姐打下去的,那就让姐姐捡起还你就是了。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妹妹可不许生气。爷觉得如何?”兰馨挽着战青城的手臂,头靠着他的肩膀,笑得明艳娇羞。 战青城摸了摸兰馨的发,笑道:“这水原也不深,钗子既是她打下去的……理应如此,苏凤锦,你便去捡起来吧。这岸边的水不深,可淹不着你。” 只要苏凤锦软语半句,或者……说一个不字,战青城便会立即倒戈,任谁也不许欺了她去。 苏凤锦忽的抬头,瞧着战青城,那双眸子里透着些许的恐慌,战青城的心忽的就软了一大半,正欲圆场,苏凤锦却直接走到了岸边,她一步一步的下水,脸色苍白,大热的天儿浑身都在发着抖。 苏凤锦只觉得有无数只手在撕扯着她,企图将她拖进水里去,恶梦如潮水般的朝着她奔来,那窒息得接近死亡的痛苦在她的身旁蔓延,仿佛有无数鬼魅在水下等着她,等着将她拉入地狱。 苏凤锦瞧战青城的那半分温意退得干干净净,战青城到底是不爱她的,所以才会如此这般,即使是厌倦了,随手抛弃或是折辱,于战青城本身是没有什么干系的,战青城不会因她心疼,更不会为她做什么旁的事。 她缓缓的蹲下,伸手去摸水底下的簪子,忽的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那东西一下子夹住了苏凤锦的手,苏凤锦慌了神脚下一滑摔倒在水里,水及腰深,苏凤锦摔倒之后惊慌失措的在水里起伏,那恶梦再度来袭,苏凤锦下意识里不断的在水里挣扎。 案上的刘玉香笑声娇软:“大奶奶,您这是怎么了?怎及腰深的水也将你淹成这个样子……” 战青城猛的扔了杯子,来到亭子边一伸手将她从水里拽入亭中,苏凤锦靠着柱子猛的咳嗽,面上还残留着惊恐过后的几分不安。 战青城掰断了那大螃蟹的钳子,瞧着苏凤锦流血的手心忽的疼的厉害,他是多混帐才会去演一出这样的戏,没气着苏凤锦,倒是将他自己心疼得半死! “安吉,给她……” “这是钗子,若是将军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苏凤锦将簪子搁在桌子上,忍着手上钻心的疼,因惊吓过度说话的声音有些撕哑。 “锦儿……我……”战青城欲解释,到嘴边却因苏凤锦那空洞的一眼而不知要说些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瞧着苏凤锦捂着手指跑了,湿了的苏凤锦身形显得越发的单薄,她似乎消瘦了太多了,整个人狼狈且憔悴。 战青城悔得肠子都青了。 安吉瞧着战青城:“爷??” “嗯,你带几个人瞧瞧这亭子底下有多少螃蟹,全部捞上来煮了。”战青城拂衣欲走,刘玉香贴了上来,语气低软得紧,但凡是个男人,都会被那柔若无骨的嗓音魅惑了去。 “爷,您这是要去哪儿啊?咱们接着玩嘛。” 战青城拂开刘玉香,语气冷淡不少:“我去做什么难不成要向你禀报?” 刘玉香吓得面色一白,忙松了手:“妾身不敢。” 战青城拂衣匆匆走了,独独兰馨捏着茶盏,饮了一口,直皱眉:“这茶当真是极苦,海棠,日后不要拿这样的茶来给我喝了,太苦。” 海棠垂眸应下,换了一种茶叶。 刘玉香抓起桌上的钗子要扔,兰馨笑道:“原是你母亲赠的陪嫁,怎的又要扔?爷原就是孝顺之人,若是扔了,爷会怎么想?” 刘玉香觉得也有道理,又戴上了,坐在兰馨的身旁,气道:“那东屋的弃妇来之前还好好的,她一来,爷态度都变了,姐姐,爷不会当真对那弃妇上了心吧?咱们可怎么办?” 兰馨搁了茶盏,凝着那一湖荷花,那明艳的面容上透着些许惆怅:“爷若是要宠着谁,咱们又有什么法子?姐姐原是个好人,你可莫要这般说她。” “哼,也就你将她当成是好人,你是没瞧见她下水的时候那副委屈的样儿,当真会作呢,下个水就将她给作成那个样子,私底下还不知道是怎么勾搭人的呢,姐姐你原是心善的活菩萨,不过那弃妇可不是,如若不然,赵榜眼怎会休了她。我可都打听清楚了,这弃妇原就是个这般的性子,最好装弱博得旁人的可怜了,姐姐你可莫被她骗了。”刘玉香饮着茶,凑近兰馨的身旁,不悦的喃喃着,似要将心里的不甘与怒气都发泄出来了般。 兰馨搁了茶盏,轻笑道:“这天儿当真是热,海棠,你吩咐下去,让大家都注意着些,天干物燥的,别出些什么火灾才好。” 海棠垂眸应下,兰馨又道:“我就先回去了,对了,我外公昨儿从凉州差人送了些西瓜来,冰镇着当真是好吃,回头让红豆给二位妹妹送些尝尝,也好消消暑气。” 刘玉香欢喜得很,巴巴的将兰馨送走了。 兰馨捏着削金丝的玉折扇子,秋婆子小跑了过来,擦了擦脸上的大汗,朝兰馨道:“少奶奶,奴婢确见爷去了东屋,也不知那弃妇使的什么魅惑人的毒法子,竟让爷翻墙入了东屋!” 兰馨狠狠的扯着手中的帕子,面上却是云淡风轻:“这些话说给旁人听也就罢了,讲与我听做什么。” 第081章 搬石头砸自己脚 秋婆子眼珠子一转,声音朗朗:“爷原是去了东屋呢,估摸着是哄东屋大奶奶去了,唉,也不知那东屋奶奶走的什么运,竟这般得爷的垂怜,这日后若是日时长久了,可怎么得了。” 兰馨拂了衣袍,步态优雅的走了。 秋婆子跟在兰馨的身旁,低声道:“奶奶,老奴已经去问过了,只是东屋那几个人嘴跟缝了似的,什么也不肯说,那春芽也就是个墙头草,如今见着东屋的得宠了,也偏着东屋了。想当初奶奶对她那般好,她也忒不是东西。” 兰馨的手拂过那花圃里的一朵夹竹桃花儿捏在手心里揉作一团:“春芽本就是那么个性子,如若不然,在这府中这么多年,也不至于还是个三等丫鬟。” 秋婆子搓着手,一脸的谄媚:“老奴也是亏得奶奶提拔……” 兰馨漫不经心的将揉碎了的花扔进花圃里,抬步走了。 这战青城当真是去了东屋,站在东屋的门口,敲了半天的门,芳姨要去开门,苏凤锦不许她开,只得在屋子里提点着她:“就你见天的多事,爷不过就是进来瞧瞧你,看把你能的了,都快上天了!你喝西北风的时候怎的不上天啊?你在后院里当粗使的洗衣丫鬟的时候,啊,你怎的不上天啊?你不是挺能吗?待爷倒是狠心!没他帮着你,你这纸糊的……” 春芽抱着手臂,瞧着更了衣的苏凤锦,苏凤锦那手臂原已经好了,如今胳膊上又冒出了一个掐痕来,掐出一片淤青,印在那嫩白纤细的手臂上,瞧着当真是触目惊心得紧。 挽珠替苏凤锦上着药:“芳姨,你就别说小姐了,你瞧小姐手臂上的伤,不知是谁掐的呢!早知道我就跟着一道去了!实在太过份了,去见老夫人是一身的伤回来,如今去见爷也是一身的伤,以后打死咱也不出东屋了。” 芳姨直叹气,春芽去开了门,朝门口的战青城说了两句,战青城瞧着她手上的掐痕,打死自己的心都有了:“是那刘玉香掐的?” 苏凤锦将衣袖子拉了下来,语气淡漠,态度越发疏离:“不是。“ “原是我不好……” “将军言重了,若是将军没旁的事,请回。”苏凤锦的态度着实冷淡了许多,战青城忽的想起第一次见苏凤锦的时候,便是这般低声软语,却又不冷不热的透着十足十的防备与疏离,瞧着乖顺得紧,可是骨子里却又叛逆的厉害,总让人不知拿她如何是好。 “你若不喜欢我同她们在一起,只肖说一句就是了……”战青城一时慌了神,苏凤锦这冷漠的眼神令他心寒。到底是条养不熟的小狼崽子,随便欺一欺,不论是真欺还是假欺,说翻脸也就翻了脸了,管你先前投喂了多少东西予他。 “将军与谁在一起,同我有什么干系,我只求将军不要再来东屋,扰了我的清净。若是将军要折磨我,也大可一句话给个痛快,要打要罚我都认了。若是要休我,就请将军快些,笔墨就在书桌上,将军信手捏一封休书就是,什么样的言语我也不在乎了。只求将军给个痛快。” 若是这个时候能走,苏凤锦断断不会留下来,可是她眼下还没有那个能力逃,她只能呆在将军府里,过着这得过且过而又忐忑惶恐的日子。 “我不会休你。” 眼看苏凤锦又要说戳人心窝子的话,芳姨扯了扯她的衣袍,咳了一声:“那什么,你们慢聊,奴婢们就先出去了,奶奶可千万不要与爷置气,爷原也是为着奶奶好才是,有什么好好说,所谓恶语伤人六月寒。” 苏凤锦咬着唇,转身去洗盆子里头的绣线,战青城跟在她身后,一时不知说什么,扯了个话题:“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有。”苏凤锦轻轻的洗着手中的绣线。 “你说。”战青城将衣袖子撸了上去,欢喜不已。 “请你滚出东屋去,有多快滚多快。”苏凤锦转过身来,眼神冰冷的瞧着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吐字当真是清晰得紧。清晰得战青城听了只觉耳朵疼。 “锦儿,你还在与我置气?我同她们在一起原不过是为了气一气你,我知你害怕镜湖,当时我本以为以你的气性,你断不会下去捡,谁知道你当真下去了,我……”战青城当真是百口莫辨,自己作的孽,砸了自个儿的脚。 苏凤锦将绣线拿了出来拧干晾在乌黑色的窗棂上:“你的事同我没有干系。” “苏凤锦,你还要我怎么样?”战青城本就是个热血男儿,虽不要脸,但是这脸不要的次数多了,还是太伤及大男人的尊严与面子。 苏凤锦转身瞧着这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他比这长安城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要英武俊朗,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像个男人,面天立地,战功赫赫,这样的人谁不喜欢,可苏凤锦的心已经千疮百孔了,她经不起颠沛流离,经不起折磨了。她只想当只缩头乌龟,呆在自个儿的壳里,不招惹谁,也不想被谁欺负了去。 “要你滚。”苏凤锦动了动唇,她站在窗口,身后是一树茉莉花,花香迎着风吹拂进来,香气淡淡却令人沉醉其中。她墨色的发在风中张扬,苍白的面容与削尖了些许的下巴令人心疼。 只是…… “你似乎长高不少。”战青城打量着苏凤锦的身高,微微挑了挑眉。 先前不过她脑袋不过到他胸口,如今都已经到肩膀了,不知不觉的,苏凤锦原来一直在悄悄的改变。 苏凤锦微微一愣,战青城忽的俯身,捉了她的手搁在脸上,笑盈盈的道:“你若是觉得不痛快,你打我好了,重些也不要紧,我若去了外头,就说府中内子厉害得紧,本将军日日在府中被内子家暴,实不敢在外头捏花惹草。” 苏凤锦猛的抽了手:“战青城!你脸皮怎的这般厚!还是说对待那些女人便都是这么个手段,所以哄得她们待你死心塌地信以为真?旁人信你,我却是不信的。” 战青城苦笑,伸了手扶了扶她欲掉出来的木簪子,低沉的嗓音敲打着苏凤锦的耳朵:“只对你一人如此。你信与不信,自有人瞧得清楚。” 苏凤锦退了一步,背靠着窗棂:“那当真是我的孽。” “先前倒不曾知晓你如此伶牙俐齿。”战青城捏了捏她的鼻子,动作过于亲昵,迫得苏凤锦猛的推他。 他却是纹丝不动,一点点的靠近,最后逼得她退无可退,险些掉出窗去,战青城将她困在怀里,失声轻笑:“锦儿,我若是想要一个人,必是十足的真心,而你,也是逃不掉的。” “滚!”苏凤锦扬手欲扇他,战青城却是早有准备,捉了她的手,嘴边噙着盈盈笑意,苏凤锦瞧着当真是烦燥得紧。 战青城忽的将她抱了起来,几步便轻放在床上,附身压了过来。 苏凤锦顿时慌了,拳打脚踢的,战青城被她踹了好几脚,苏凤锦朝着他的手臂一张嘴就咬了下去,直到嘴里泛起了一股子血腥味儿才松开。 战青城低头瞧安静下来的人,伸手摸了摸她的发,轻笑:“可消气了?” “滚。”苏凤锦伸手推他。 战青城捉着她的手,哑着嗓音:“我瞧瞧你的手臂。” “用不着。”苏凤锦挣扎着,却被战青城紧握着,他怕弄伤她,也就不敢太用力,只由着她挣扎。 大热的天儿,窗外头知了没完没了的叫唤,苏凤锦挣扎出了一身的汗,没了什么力气,战青城这才将她宽宽的袖子撸了上去,却见那狗咬的痕迹还十分清晰,那印记上头又青紫了一块儿,瞧着是两个指印,一张脸顿时沉了。 “我给你散散淤血。”说罢战青城当真坐了起来,拉着苏凤锦的手轻轻的捏着,一边捏一边道:“你太瘦了,日后多吃些,想吃什么只管开口就是,让安吉去给你弄来。” 苏凤锦忽的想起忆秋爱吃却一直寻不着的,只道:“榴莲果,你可找的着?” 战青城捏了捏她的鼻子,笑意沉沉:“那可外朝奉予今上的贡品,你倒是会吃。” 苏凤锦手本来就疼,被他这般捏着忽的就舒服了,也就不挣扎了,想着这掐痕原也是他害的,散一散淤血原也不打紧才是。 战青城当真是费心费力,捏得不轻不重的,偶尔看看苏凤锦的脸色,见她舒服就摸准了那原先的力道给她捏着,没一会儿那淤血便散了不少。 战青城朝她心疼道:“你就仗着我喜欢你所以有恃无恐的欺负我,你怎的不去欺负欺负那些欺负你的人?” 苏凤锦抽回手,朝战青城道:“将军战功赫赫,我可不敢欺负,将军回吧。” “别气了,我替你教一番那刘玉香,出出气,嗯?”战青城忒不要脸的凑了上去,待这苏凤锦当真是半分脾气也没有。 “你还要打女人不成。”苏凤锦不同他坐在床上,总觉得这个地方格外的危险。 然而战青城毫无自知之明,他躺在床上,头枕着苏凤锦的香枕,笑盈盈的:“不,我可以欺负她爹。” “那是你岳父!”苏凤锦扫了他一眼,忽的觉得那衣袍上绣的荷花甚是眼熟,怎的瞧着跟她的绣法别无二致,且不说绣法,就连这烟青色的蜀锦料子也是一模一样的。 战青城嗅着枕边的淡香,心里默默感叹,他也终于有他的傻姑娘了,日后他便要像他父亲疼他母亲一般,待她百般好,千般爱才是。 第082章 凤栖梧桐 战青城对那句岳父不置可否,躺在苏凤锦的温香软床上不想起。 苏凤锦赶不走他,干脆也就将他无视了个彻底,战青城那炽热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走哪儿那视线便转移到哪来,瞧得苏凤锦心里越发的烦燥。 眼瞅着夕阳夕下了,战青城夺了她手中的绣线,一把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夜里就不要绣了,当心绣坏眼睛。” “将军该回去了。”苏凤锦将衣服又扯了过来。 战青城无奈的瞧着她:“我说过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与我一同去瞧瞧。” 苏凤锦摇了摇头,态度淡漠:“不去。” “当真不去?”战青城卷着那滚出去的线团子,大手大脚的,瞧着有点笨拙。 原是拿刀弄剑的,哪里会得这些细小的针线之物。 苏凤锦头也没抬:“不去。” 战青城慢条斯理的卷完了线团子,忽的将苏凤锦抱了起来:“去不去可由不得你。” 苏凤锦吓了一跳,两只手掐上了战青城的脸:“你做什么!放我下来!听不懂话是不是!” 战青城被她掐得狠了,只得将她放了下来,那张脸上顿时呈现出了两个红红的印子,苏凤锦转身便跑进了屋里,砰的一声将门窗一并上了锁,战青城站在屋外有些烦炽。 苏凤锦当真这般厌他吗?思及此,战青城一张脸越发的阴沉,拂袖出了将军府便直奔红袖坊而去,难得忆秋也在红袖坊里头,听着忆秋那一本正经要帐的架势,倒真是人小鬼大。 “这个月的入帐可不止这些,你给我的分红就这么点儿?咱们相处这么久了,我是个什么样的性子,老妈妈你是懂的,我这儿还好说话,可若是我家状元爷来同你说话,怕是没那么好商量了。” 那老妈妈低着头,凑近忆秋的耳旁低声道:“这不是将军来过好几次吗,将军说了,那些花销都记状元爷帐上,我这红袖坊里四十年酿的秋霜酒都被状元爷给拿光了,这分红实在拿不出多了的。忆秋姑娘若是不信,大可去查一查帐…。” 忆秋顿时变了一张脸,往日的活泼明艳一瞬间就跟见了鬼似的消失了:“开什么玩笑!状元爷与将军有一文钱的关系吗?将军欠你们的债你们自己去讨去,干我们状元府什么事儿,难不成他将来生的孩子还要喊状元爷一声干爹不成!” 这老妈妈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一抬头就看见一脸阴沉的战青城,下意识哆嗦了一把:“将……将军,这这这这实在在是……” “宋仁义在哪?”战青城阴着一张杀气腾腾的脸瞧着老妈妈,将人家吓得不轻。 忆秋数了数银票,这才道:“爷今日不在红袖坊,你若是要找喝酒的,就去后院寻探花郎去,他那酒量可好着呢,唉,你自己逛花楼的钱自己出,别指望状元爷帮你……” 战青城抬步去了后院,红袖坊的后院有三分之二是开放的,这三分之二占地面积在这长安城里虽不算大,可是也不小了,一路走过去那些个美人朝着战青城便扑过来,战青城一记冷眼便将人尽数吓退了。 李均之家有个凶悍的夫人,所以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玩儿,而是呆在屋子里,同美人把酒言欢如此这般,见战青城来了,便收了那只咸猪手,诧异道:“将军何故来此?状元爷今儿可忙得很,大清早的从美人窝里爬起来就不知去向了。” 战青城拂衣在李均之跟前坐下,把玩着手中的烟青色的香囊,眯着眸子幽幽道:“李大人当真是清闲。” “自然不比战将这府中三妻四妾来得痛快。”李均之是个典型的笑面虎,平日里又是个惧内的,所以性子倒是极好发,不比宋仁义那只老狐狸,不过这胆子却也着实大了些。 战青城眸色幽冷的瞧着他,这李均之却中一脸的嘲笑:“将军,你这脸上是怎么回事?莫不是 刚从哪个姑娘那儿过来?啧啧,这伤处瞧着当真是……孟浪。” 战青城打了个响指,李均之还不知道是作什么,楼着美人笑盈盈的:“要我说,这妻自当是娶回家中好生相待,不相干的女人,才是用来玩,将军别一个劲的喝闷酒啊,素素,去,给将军满上。” 战青城扫了眼那唤作素素的女人,生得很是妖艳,大夏天的衣着露得伤风败俗就不说了,那身材却是极好,不过,这般身材的瞧多了,也显得无趣得紧。 这女人不敢近前,只得隔着半个桌子替战青城斟酒,战青城瞧着那杯酒眯着眸子淡道:“你哪日想明白了,就替我去照顾一个人。”说是照顾,其实怎么照顾,不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恩恩怨怨的,总归是要好生‘照顾’的。 “这就奇怪了,将军从来不涉及朝堂,还有什么人是需要我一个探花郎‘照顾’的?莫不是你那岳父魏尚书,细说起来,与我户部虽无甚直接干系,不过,许多的例银用度却还是要从我上司的上头走,我可没有那个能力去照顾一个尚书。”无论是哪种照顾。 战青城瞧着酒杯中荡开的涟漪,吐出几个字:“户部,刘侍郎。” “那不是你家小妾的父亲吗?怎的?你们这是窝里反了?”李均之生得很平凡,但是那双眼睛却是一双桃花眼,这些年来败在这双桃花眼下的姑娘不计其数。 砰的一声,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衣着明艳的女人冲了进来,提了李均之的耳朵,声音透着几分强势:“好你个李均之!先前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的话怎的就跟放屁似的一放就没了!” 李均之一只手捂着耳朵,一只手按着陆雨薇的手皱着眉头求饶:“误会误会,误会了,我原是与将军有事要议,这完人是一个误会,不信你问问将军,我哪里敢骗你啊。” 陆雨薇这才注意到战青城,忙松了手,整个人瞬间规规矩矩,从泼妇变成了个温婉似水的女子。 速度之快,一旁的李均之不大乐意了:“恶婆娘,你怎的对着他这般温柔,我才是你夫君!” “起开。”陆雨薇一把将李均之推开,来到战青城的身旁行了个江湖礼。 “陆雨薇见过将军。” 战青城搁了酒盏,朝她淡道:“让李大人先回去,我有事要问你。” 李均之从地上爬起来,凑了过来,朗声道:“不行,她是我女人,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 “呦,这么说,你同这红袖坊的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难不成还干了些什么?”陆雨薇杀气腾腾的瞧着探花郎,探花郎吓得不轻,忙摆着手直摇头:“娘子误会,为夫虽身处这肮脏之地,心里独有娘子一人。” “哪这么多废?滚出去。”陆雨薇提了李均之的衣领子朝外边拖,那些个看戏的人早已经跑得远远的了,生怕晚一步就被这彪悍的陆雨薇给殃及了池鱼。 “唉娘子,爱妻,夫人!!内子……你听我解释……” 砰的一声那门便重重的合上了,李均之站在门口咬牙切齿 不就是笑话了他几句吗?竟要这般作弄他! 李均之扒在门边听着里头的动静。 战青城其实不过是向陆雨薇问了向个女人家的问题罢了,陆雨薇只觉奇怪:“将军才貌出众,岂会忧心这些?想来府中夫人时日久了定会为将军一片赤诚之心所感动。” 战青城饮着酒,面色轻愁:“她与旁的人不同,这大半年了待我还是那么个态度。” “反正那人已经嫁得将军,捏圆还是搓扁不都看将军的吗?将军只管做想做的就是了,若是有什么不喜欢的,多几次也就习惯了。一辈子可长着呢,总要习惯才是。” 战青城打那红袖坊里出来时已经很晚了,万家灯火在长安城里亮起,战青城挑了一条小路走,府坻后门的灯盏一路向深处蔓延,战青城翻墙去的东屋,东屋里头苏凤锦已经睡下了,睡姿蜷缩着,手里还拿着半截绣线,看样子是绣得累了才这么睡过去的。 芳姨守夜的时候瞧见是战青城,也就悄悄的退了下去。 战青城坐在床边,瞧着苏凤锦,她并无倾城之姿,也没有滔天的才华,脾气更是臭得很,战青城却偏跟吃了药似的,对苏凤锦百般上心,一会儿不见便想念得紧。 以前战青城只想着怎么得到她,若是得不到便会烦燥,甚至想杀人,可是如今他却只想苏凤锦好好的,不受伤,再养胖些才好。 苏凤锦夜里睡得不踏实,热得慌。 战青城坐在床边,替苏凤锦扇着风,后半夜的时候忽的又下起了雨,热意也就这么被压了下去,苏凤锦又觉冷,于是便摸索着去扯被子,结果扯着了战青城的衣袍,战青城也是倦了,趁着苏凤锦迷迷糊糊的劲儿偷偷在她身旁躺了下来,那一觉睡的,当真是美极了,做梦都能笑醒。 苏凤锦浅浅的呼吸就在他的胸口,不过她这睡相,确实不大雅观,那一条腿搭过来搭在战青城的腿上,本就是血气方 刚的年纪,再能忍也不是柳下惠,能够坐怀不乱。于是天蒙蒙亮的时候战青城就偷偷摸摸做贼一样的离开了东屋,搁主屋里头泡了个冷水澡消去了一身的邪火。 第083章 大寿 老夫人的大寿时辰一晃终于到了,整个将军府里瞧着是一派喜气洋洋的,庆熹戏班的那些戏子正在戏台子上唱着戏,婉转的唱腔将戏文传出了很远,好在东屋离老夫人的梧桐院也不近,只依稀里能听见那么几声锣鼓音罢了。 苏凤锦低头绣着她的刺绣,如今衣服已经绣到了秋末的最后一套了,这一套苏凤锦绣的是海棠花,挽珠坐在一旁挽着线,一面不安道:“小姐,今日可是老夫人寿辰,咱们不去真的好嘛?到时候旁的人会怎么说咱们呀。” 近日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今天倒是天晴了,原也是个大喜的吉日,苏凤锦轻声道:“我若是去了,她们才不高兴呢,既是如此,何必去扫了她们的兴。” 挽珠嘟着嘴:“那咱们就不去了,反正每次碰着她们也没什么好事,还不如呆在东屋呢。” 苏凤锦垂眸绣着,还有三套衣服,她就全部做完了,到时候将银钱存到钱庄里头去,日后若是要用了,也好及时去取来,总比将银钱搁在这东屋来的好。若是哪一日……哪一日她无路可走了,倒还可以逃的。 苏凤锦盘着心里的小心思,春芽提着一个篮子走了来,朝苏凤锦道:“花都晒干了,你可还要做什么点心?” 苏凤锦看了眼那些花儿,摇了摇头:“这两日下雨潮得很,你再晒一晒,明天再做。” 春芽搁了篮子,瞧着苏凤锦那一副悠闲的模样有些着急:“老夫人的寿辰已经开始了,你当真不去瞧瞧?” 挽珠拿了朵干花气呼呼道:“有什么可瞧的,难不成我家小姐多瞧两眼老夫人就长命百岁了不成?那些个达官贵人的原也不是什么好心人,尽会说些难听的话,咱们才不去呢,对吧小姐。” 春芽夺了她手里的花儿,恨铁不成钢:“哼,懒得同你们说,你家小姐就活该将来老死在这个破地方!” 苏凤锦垂眸,瞧着手上的刺绣忽的没了兴致。 芳姨从屋里头走了出来,朝苏凤锦温声道:“奶奶怎的说也是今上赐婚的正妻,那兰馨虽是平妻,可是论起身份来,你到底要高她一些,奴婢已经备了衣裳,奶奶可要换了去道句祝词?也好教外头的那些人瞧瞧,奶奶原也是当得了家的,日后若是爷将将军府的管事权交予奶奶,奶奶也有个服众的由头不是。” 一提及老夫人苏凤锦就害怕,她手脚一瞬间便是一片冰凉:“当真非去不可吗?芳姨,我……” “那是府中老夫人,奶奶该去一去才是。先前奶奶不是绣过百福图吗?正好这次大寿能够用上,这般的祝词,倒也不失奶奶身份了。”芳姨扶了苏凤锦入屋,屋子里头的案几上搁着一个盘子,盘子上头是叠得齐整的衣袍,那衣袍甚是华丽,苏凤锦常年刺绣是认得的,这云锦少说千金一匹,质地轻薄如羽衣,着身凉爽而华丽。 “这是云锦!怎么会……”苏凤锦有些懵,这般华贵的料子原是宫里才有的,怎的会出现在这里。 “原是前些日子爷治水有功今上赏的,爷照着你的尺寸吩咐文绣院的人做了几套衣裳,瞧瞧这文绣院的手艺,不愧是皇家御用的绣娘绣出来的,虽瞧着不及奶奶的绣工,但是远远的一看也是一般无二了,瞧瞧爷对奶奶的用心,当真是良苦,这大寿你也该去一去才好。”芳姨笑得皱纹都冒了出来,摸着那云锦料子别提多高兴了。 苏凤锦默了一会儿,走向衣柜,挑了一件海棠缠枝的素色衣袍出来,衣料子普通得很,原是苏凤锦来之前她大哥怕她这么过来太寒酸了,所以差人置办的几套衣服,虽比不得云锦的料子好,却也是一片真心。 “把那件衣服还回去,我穿这件即可。” 芳姨瞪着那件衣服一脸嫌弃:“你怎的这般糊涂啊!外头那些个大人们与贵家小姐哪个不是锦衣云缎的,你也好意思穿这件破烂衣出去,这不是打了爷的脸面吗?” 苏凤锦垂眸,目光里透着几分空洞,缓缓开口:“我原就是被他们笑话的,如今穿着自己的衣服,又有什么要紧的,那些难听的话……听的也不少,我……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 名节?声誉?家亲?还是她这条性命? 芳姨忽的有些心疼,叹了叹气只得依了她。 苏凤锦去得前院的时候一眼就看见那个诺大的戏台子,上头有戏子在婉转轻唱着,一群的达官贵人家小姐围着老夫人坐着,兰馨一身华衣锦缎,加上自身非凡的气质,一手掌控着整个大寿的寿宴,瞧着就似府中女主人一般。魏夫人也帮衬着魏兰馨,魏兰馨站在战青城的身旁,陪着他游走于诸多贵客达官之间,推杯换盏,游刃有余。 那些真真假假的话语传进苏凤锦的耳朵里,她忽的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一时想不明白,她作什么要来这样的场合。 “将军与夫人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是啊是啊,这孩子的事情也得抓点紧啊,我家绣绣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战青城只是捏着酒杯浅饮一口,一笑置之,倒是兰馨,还能端庄得体的与他们寒暄一番,到底是世家出来的,那言行举止皆是上乘。 苏凤锦转身便想走,却听得战青城的声音近在咫尺:“锦儿,怎的来了就要走?” 苏凤锦只得僵在原地,在芳姨的催促下转过头去,一抬头便撞进了战青城那双幽深的眸子里,他唇角透着笑,逆着阳光,轮廓变得有些模糊。 “我……芳姨说我该来送份贺礼。”苏凤锦紧握着手中的帕子,清冷的面容上是一双空洞的眸子,若是先前,战青城是瞧不出什么来的,只是如今战青城已经将她摸了个半透,自是知晓,她越是这般面无表情的时候,心里头的浪便翻腾的越发的厉害。 他握着苏凤锦的手,低声轻笑:“难得你也有紧张的时候,你放心,我自不会让旁人为难了你去。” 战青城这么般光明正大的牵了苏凤换往那戏台子前走,苏凤锦不断的挣扎着,低声道:“你松手!我自己走。” 战青城偏是不松,硬是将苏凤锦拽到了老夫人的眼前:“母亲,凤锦来给你贺寿。” 老夫人搁了花盏,悠悠的扫了眼苏凤锦:“倒是难得你有这样的心思。” 这话多少含着些隐喻,苏凤锦低垂着头,只作听不见那里头的意思,跪在地上,朝老夫人慎重道:“苏凤锦恭祝老夫人福寿绵长。” 芳姨瞧着她这没出息的样儿只觉急的肝儿疼,来到苏凤锦的身旁,朝老夫人笑道:“大奶奶许久之前就已经着手备贺礼了,花了足三个月的时间熬了不少的夜,总算是将这百寿图给绣完整了,奴婢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夫人摸着手里头的玉如意,分明是炎炎夏日,这前院却扎了一个巨大的棚子,在前院挖了好几条水渠,将冰引了进来浸在水里头,呆着只觉万分凉爽,只是苏凤锦体质本寒,跪在地上稍久些就觉浑身冷得厉害。 老夫人扫了她一眼,面上带着得体的笑:“难为你这般记挂着,你身子不好,就早些去歇着。把她扶回去歇息,莫再病着了。” 芳姨忙将苏凤锦扶了起来:“是。” 苏凤锦垂眸欲走,战青城忽的道:“母亲可喜欢这百福图?” 那百福图由安吉与康福一并抬了上来,搁在戏台子前头,那福字以金线绣成,且每一个字都是不一样的,中间是一个正楷福字,旁的福字都绕着那一个,远远的瞧着,似会发光一般,亮人眼球。 老夫人只瞧那绣工便是欢喜:“这绣工确是精妙发,当真是你一人所绣?” 苏凤锦垂眸低声应道:“回老夫人话,是我绣的。” 苏凤锦正欲答话,刘玉香挽了老夫人的手,眼神怪异的扫了眼苏凤锦,朝老夫人笑得谄媚:“老夫人,说来也当真是巧了,前几日妾身还托人好不容易才求得玉柳先生那副百福图,正想呈送给老夫人呢,不曾想,倒是教大奶奶抢了先呢,妾身一时倒不知要送些什么予老夫人才好了。” 一旁的贵家小姐捏着一柄丝竹玉扇轻笑::“既是如此,不如将玉柳先生那副一并拿出来,说起来玉柳先生也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曾出过新的绣品了呢,如今这一年更是绝迹了一般,还不知日后会不会还有新品出来。”玉柳先生的绣品如今因为绣的少了,已经抬到了千金的高价了。 魏夫人打量着苏凤锦,见她身形单薄削瘦,低着头又是一副闷葫芦的样儿,心下倒也没觉得能为自家兰馨构成多少威胁,毕竟这苏凤锦无论才情样貌还是处事手段,样样都是不及兰馨的,只是瞧着战青城看苏凤锦的眼神,心里又有些不安,从来没有哪一个男人会用这样温脉的目光去看一个女人的,除非……。 老夫人拍了拍刘玉香的手,笑得慈祥:“有心了,你且拿来,也供大家瞧瞧这玉柳先生的手笔,细说起来,老身也有一年多不曾听闻玉柳先生有新的绣样了。” 刘玉香执了老夫人手中一方帕子,惊诧道:“呀,这帕子只怕也是玉柳先生所绣吧,是双面的呢,瞧着当真是精致,这紫地丁花儿瞧着也是好看,跟真的似的,这样的绣法妾身可学不来。” 第084章 青青柳色新 战青城站在苏凤锦身旁,笑意盈盈,低身凑近她耳旁笑:“玉柳先生可曾听见,有人在夸你呢。” 苏凤锦面色微僵,紧揪着手中的帕子,低声道:“将军说笑了。苏凤锦不过一个弃妇哪里会这样的绣法。” 战青城黑了一张脸:“大喜的日子,不要说扫兴的话。” 苏凤锦低着头,缄默不语。 那另一块屏风很快就被搬了上来,字是一模一样的,只是屏风一大一小,苏凤锦现在绣的这个要小一些,也精巧一些,玉柳先生所绣倒是大气得很,那末尾处还绣着一串柳叶,柳叶极其细小,细看却又栩栩如生,这便是玉柳先生的本事了。 旁人瞧着只觉十分惊叹,老夫人瞧着欢喜得很:“好好好,当真是好,玉香这孩子,有心了,有心了!织玉,你去将我先前收着的那支碧玉鎏金的挽凤簪取来。” 众人视线落在苏凤锦的身上,开始嘀咕着。 “唉,这就是那个弃妇啊,那小脸儿,跟卿二小姐当真是像,啧,你看她那小身板儿,就跟没吃饱过似的。” “那衣服当真是寒酸,这都是十几年前的旧款式了吧?我几日前还瞧见我祖母穿过这样的款式的衣呢,你瞧她那簪子,竟是木的……” “就她这样儿的,还事犯七出被赵大人休了,啧啧,许是骨子里本就浪呢?我听人说,她娘原也是个大家小姐,因着看上了九品芝麻官苏大人,所以一时犯了贱就跟着苏大人私奔了,啧,这般的女人,想来生的孩子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凤锦咬着唇,紧握着拳头,一声不吭,沉默得似木头一般。 战青城拍了拍她的手,凌厉的目光朝身后一扫,那些个人忽的闭了嘴。 织玉取了簪子来,老夫人亲自为刘玉香戴上,欢喜得很。 战青城朝老夫人笑道:“母亲,凤锦不舒服,儿子先送她回去歇息了。” 老夫人只当不曾听见,与刘玉香以及兰馨聊着那戏台子上的戏词,苏凤锦跟着战青城一前一后的出了宴厅,一出宴厅那炽热的感觉便扑了过来。 战青城拉着她挑了一条小路走,走到一处假山后头,忽的将她拉进了假山里头的一个小石洞里,将人紧紧的抱着,低沉的嗓音飘在苏凤锦的耳旁:“他们瞎了眼,我可没瞎。你自放心,我会替你一个一个收拾他们。” 苏凤锦的耳朵贴着他的胸膛,只听得里面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的敲击着她的脸,世界忽的变得格外的安静,她竟有了半分沉沦。 战青城轻笑:“今日倒是乖得很。” 苏凤锦猛的推开他,垂眸低声道:“若将军没有旁的吩咐,我就告辞了。” “嗯,你且先回去,前院事情多得很,方才我见忆秋已经去东屋了,有她在,你也能同她多说些话。”战青城理了理苏凤锦的衣袍,眸底透着几分宠溺。 假山外头有丫鬟路过,那几个丫鬟也是个嘴碎的:“唉,你们瞧见了吗?丞相府的卿二小姐来了呢,瞧着仙女儿一般,当真是好看,送的还是那无价宝夜明珠呢,可把老夫人稀罕得呀。” “还别说,这赵榜眼带着的夫人也是一绝,可比那前任好看多了。” “东屋的当真是晦气,你瞧,那赵大人休了东屋那个之后,不就立马官升数级吗?” “就是就是,要是爷休了东屋的,不知能升到哪儿去呢?” 一群丫鬟你一句我一句的嘀咕着,战青城就着外头隐隐约约的阳光,只见苏凤锦的面色忽的就苍白了下去,一双眸子越发的空洞木讷。他忽的捧着苏凤锦的脸,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从额头一路往下。 苏凤锦伸了手捂着他的嘴,怒极:“你做什么!” “怎么?一听旁人提起姓赵的你就要同我装纯情了不成?不管你心里有谁,你到底还是要同我睡。”战青城拉开苏凤锦的手,眼底透着讳莫如深的笑意。 苏凤锦伸手推他,却被战青城扣得死死的,外头隐约传来赵阮诚的声音:“夫人莫生气,今日原不过是老夫人的生辰,连皇上身边的总管都来了一趟,怎的为夫身为侍郎也是要来走一趟的,我若待她当真有旁的心思,怎会将你也一并带来……” 战青城眸底闪过一丝恶趣味,他坐在假山里的石头上,将苏凤锦抱在怀里,一只手宽袖子里头探了进去,唇将她的堵得严严实实,苏凤锦不敢说话,只能挣扎着,唇齿之间的碰撞染上了鲜血的味道,战青城的呼吸渐渐的变得沉重。 外头的声音近了,停在了假山旁,赵阮诚摘了一朵花,顺手戴在了傅小姐的发上,眸底一片温润:“此花竟衬得夫人越发好看了,细细观摩,夫人之美色竟将花的美都掩了去。” 傅文樱倚在赵阮诚的怀里,娇声软语:“夫君,你说你是来见老夫人的,那我便信你,不过,若是让我瞧见你与那弃妇有甚勾结,我定不饶你。” 赵阮诚搂着新妻,笑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你在我心中自是非那等俗粉可比,怎的要降低自个儿的身价呢?” 假山里头的战青城忽的有些收不住场了,他粗粝的手碰着苏凤锦细嫩的皮肤便觉浑身着了火一般,苏凤锦的衣袍被他扯乱了,话全被堵着,因着害怕外头会听见声音,所以也不敢吱声,只能掐着战青城的胳膊,奈何人家一身的健子肉,掐了半天也无济于事。 战青城将她死死的扣在怀里,低声道:“锦儿,你说,若是我在这里要了你……” “战青城!不要让我恨你。”苏凤锦紧紧的扯着自个儿的衣裳,一双空洞的目光里总算凝了些许旁的东西。 “好好,不要就不要,我抱抱总可以吧?你乖一些,不要乱动。”战青城下巴抵着苏凤锦的肩膀,嗅着这淡淡的馨香,总觉得自个儿就似那些吸大烟的一般,一旦碰了,便永远也无法松手了,只能天天的去触碰,沉沦进去,无可救药,难以自拔。 苏凤锦咬牙切齿:“混帐!你不是将军吗?怎的自制力这般差!” 战青城因过度的隐忍而使得嗓音暗沉而感性:“这么多年,能让我失去自制力的,你倒是第一位。” “那卿二小姐……”苏凤锦张了张嘴,忽的沉默了。她作什么要问这些,卿如玉算第几位于她又有什么干系。 “怎么不说下去了?嗯?”那微微高扬的一声嗯戳进苏凤锦的心里,就似一把火,撩拨着她。 到底是不曾经过人事的,只是因着先前那些旖旎的梦境觉得身体隐约有些莫名的难受,只是她是个要强的性子,自是忍着不愿意说出来的。 “当真不说?那我可不忍着了。”战青城的手从腰上往下滑,苏凤锦捉着他的手,急得满身大汗。 “战青城,你就不能正人君子一些!” 战青城险些失声大笑:“傻锦儿,我若不是君子,你我花烛夜早就办了,何苦等到你心甘情愿?” 他捉了苏凤锦的手,有些邪恶的道:“我若不碰你也可,换你来碰我如何?” 苏凤锦的手被他捉着一路往下,刚碰到一个炽热如烙铁般的东西,手便迅速抽了回来,瞪着战青城,满脸厌恶:“恶心!混帐,你放开我,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这个时候出去,你就不怕撞见那姓赵的?”战青城恶趣味的瞧着她,天知道方才那轻轻的一碰,他差点控制不住。 “那也比同你这个恶心的人呆在一起要好!”苏凤锦的手被他死死的握着,整个人被他压在假山石头上动弹不得…… 光线从假山的细缝里头透下来,战青城满头大汗却是一脸的满足,那低低浅浅的声音吓得苏凤锦六神无主。假山外头赵阮诚的话语令她心寒到了骨子里,这些年的真心,到底已经用完了。 “咦?这假山里头,我怎的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傅文樱本是背对着假山的,隐约里听见战青城一声微弱的低吟,吓了一跳。 苏凤锦也吓了一跳,手忽的就用上了力道,战青城可就不好受了。 “夫人,你这般大的力道,将来我若是不行了,你可怎么办?”战青城取了帕子擦了污渍,又将苏凤锦的衣衫理了理。 苏凤锦扯着战青城宽袖的里袖愤愤的擦着,一双眼红红的:“战青城你恶不恶心!” 战青城伸手,苏凤锦退了两步,瞪着他逃得远远的。 “怎么?碰过了才来摆出这副模样?眼下才装清高,未免错过时机了。”战青城轻笑,外头隐约有了脚步声,他忽的将苏凤锦扯进怀里。 苏凤锦心跳得厉害,她不想让赵阮诚看见,更不想让他的新妻瞧见她这般的模样。 战青城有意无意的将她牢牢的护在怀里,苏凤锦身形娇小,这般护着,又加上昏暗的光线问题,根本就看不见苏凤换。 这假山里头是黑暗的,身处光明看黑暗难,身处黑暗瞧光明却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战青城咬着她的唇,咬得苏凤锦吃痛,轻呼了一声,一双手死死的掐着战青城的腰,奈何人家一身的健子肉,根本不受影响,倒是外头想来细瞧的傅文樱,脸红红的退了几步,拉了赵阮诚道:“原是我看错了,咱们快些走吧,我还要去瞧瞧老夫人种的那一院子紫地丁呢。” 赵阮诚一头雾水,回头狐疑的看了眼那假山,傅文樱拉着他快步的走:“当真没什么可瞧的,夫君,咱们快去看花儿去。” 第085章 免叫生死作相思 苏凤锦听着外头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松了一口气,将战青城推开便出了假山,她走得速度当真是快,兔子一般。战青城还未开口, 苏凤锦已经窜得很远了。 安吉火急火燎的跑了来,喘着气,却见战青城一脸食髓知味,顿时只觉惊悚:“爷,这这一脸的笑,当真是如沐春风,春风得意,骚气外溅……” 战青城幽幽的扫了他一眼,安吉忙拍着嘴笑嘻嘻的:“小的说错了,说错了,是喜气外露,爷,赶紧的吧,今上同丞相也一并过来了,老夫人正陪着呢。” 战青城心情好,也就没同他计较便一道去了,临了路过东屋那头的岔路口,却见苏凤锦正与赵阮诚站在一处,赵阮诚微微伸手,拂过她的发,女的娇羞男的……小白脸!!当真是扎眼至极! 苏凤锦紧着衣袖子退了一步,赵阮诚失笑:“原是你簪子松了。” 苏凤锦正欲说话,战青城大步而来,将她拽进怀里,语气不善:“赵大人不跟着赵夫人,怎的却来了我家夫人的东屋? 这将军府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赵夫人可别走错了去处才好,毕竟府中戒备森严机关重重,有些地方,可是去 不得的。” 赵阮诚凝着那只搭在苏凤锦肩膀上的手,神色晦暗,面皮染着得宜的温笑:“将军严重了。” “你当真是一刻也不让为夫省心。”他捏了捏苏凤锦的鼻子,语态亲昵。苏凤锦只当是不曾听见。 战青城朝赵阮诚道了句告辞,便拉着苏凤锦回了东屋,安吉在一旁瞅着是目瞪口呆,眼前的场面,有点混乱,一个是将军正妻,一个是将军正妻的前夫?这三个人的神色也是各有千秋,完全琢磨不透些什么,一个个跟千年老狐狸似的,藏的当真是深沉。 战青城将苏凤锦送进里屋,伸手便取了她那支翠玉簪子,闷声道:“这簪子就不要了,你若喜欢这样的,过几日我差人给你送几盒子过来就是。” 苏凤锦紧紧的扯着衣袖子,面容沉冷:“你到底想怎么样?” 战青城把玩着簪子的手微僵,心里忽的觉得疼得厉害,他扯出一抹苦笑:“我哪里能将你怎么样。” “你自放心就是,我会好生呆在东屋,绝对不会乱走,将军请。”苏凤锦站在门口,指着门外,面容沉冷。 忆秋端了一碟子点心走了来,瞧着苏凤锦这架势还吓了一跳:“苏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苏凤锦收了手,恢复了以往的淡漠:“没什么,我带你去后厨看看糕点……” “糕点已经做好啦,这儿呢。”忆秋晃了晃手中的点心,扫了眼苏凤锦身后一脸阴沉的战青城,有些好奇她们怎么又吵上了。这次是要冷战? “那就去赏花,走!”苏凤锦拉着忆秋朝后院走,战青城子理了理衣袍,望向前来催促的战青城。 “爷,可不能让今上等人好等啊。”这大半个朝堂的人都来了, 若是再这般墨迹下去,今上那里可不好交待啊,搞不好耽搁的久了,还要治治罪!到时候可就当真是得不偿失了。 战青城亦觉有理,于是便陪着安吉一道儿去了,安吉跟在战青城的身旁嘀咕道:“今上这一次还赏了个有意思的贡品,叫什么,榴莲果的,那味儿当真是臭,难不成是搁茅房里驱苍蝇的不成?那味儿咱可下不去这个口。” “你方才说,那叫什么果?”战青城记得苏凤锦当时似乎说过喜欢榴莲果来着。 “榴莲果,海外的贡品。小的也不知那玩意儿用来做甚,搁库房里熏得一屋子的味儿。”安吉还正愁着要怎么搞呢,那味儿大,留也不是,扔也不是,头疼得很。 “送东屋去。另外,瞧瞧还有些什么她喜欢的,一并也给她送过去。“战青城穿过曲折的长廊与流水的小溪,安吉疾 步跟在他的身旁应着。 “爷,那西屋的和两位妾室……” “你做主就是。”战青城无心去理会旁的,绕过那长廊便去了前厅。 安吉只得按着平日里逢年过节的时候备的东西去送了,西屋的到底是主事的,所以东西自是比妾室要浓重许多。 忆秋陪着苏凤锦去得后院,后院里头倒是百花齐放,苏凤锦走到井边打了一桶水,忆秋吃着糕点一脸狐疑:“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苏凤锦摘了一朵花揉碎了放进水里,咬牙切齿:“洗手。” “什么洗手,我瞧着你这是要扒皮呢吧,手都搓红了。”忆秋盘着腿坐在亭子里,瞧着苏凤锦那苍白的脸色,也不知她是怎的了。 苏凤锦缄默不语,净了手之后便开始摘花,结了苞的玫瑰花被她采摘下来,搁太阳底下晒着,忆秋一碟子点心一会儿功夫就吃完了,于是也帮着一块儿摘。 苏凤锦拔弄着手里头的玫瑰花,朝忆秋道:“你怎的不去前院看戏,听闻那是庆熹班的人唱的,唱功一流。” “我可不爱听那些慢吞吞的戏,也就他们一群人子死要面子陪着老夫人一块儿罢了,状元爷也不过就是来送个礼,一转身便回了红袖坊里去了,这不知道的还当红袖坊才是他家呢。”忆秋将花扔进小托盘里,对状元爷那个性子,已经见怪不怪了。 苏凤锦晒了花儿之后天色便暗沉了下来,到底是老夫人的生辰,一到了夜里便放起了祈福的孔明灯,忆秋也不知是从哪里弄了两个灯过来,拉了苏凤锦在东屋的院子里头闹着要放,连在那孔明灯上写字的笔墨都已经备好了。 “苏姐姐,快写。”忆秋按耐不住的开始动手了。 挽珠与春芽晃着胳膊敲着肩膀走了回来,春芽扭着脖子抱怨:“把咱们叫去帮了一整天的忙,到头来一个字儿都没有,当真将咱们东屋的当成软柿子捏不成!” 芳姨走在最后头,锤着腰低声道:“眼下是西屋那位管事,你们都少说两句。” 挽珠见有两个孔明灯,一时也来了兴致,朝苏凤锦奔过来:“小姐,咱们可好久没有放灯祈福了。” 苏凤锦垂眸,瞧着那盏空白的孔明灯,不知写什么,于是就松了手,那灯就这么飞了出去,渐渐升高。 忆秋只觉惋惜:“苏姐姐,你怎的不许愿啊?” 苏凤锦搁了毛笔,低声道:“我如今这般的处境,已经没有法子绝地逢生了,写与不写的,原也是没有区别。” 忆秋瞧了瞧自个儿的,默了一会儿,一松手也放了。 夜色变得寂静起来,苏凤锦在灯下绣着花儿,芳姨进里屋顺手关了门:“忆秋姑娘已经送出去了,临去时那些糕点也一并给她带了去,不过……安总管方才送了个东西过来,那东西瞧着一身的刺,味儿也大得很,奴婢一时不知如何处置,也就搁在了厨房里。” 苏凤锦也没怎么在意,嗯了一声,又低头绣花。 芳姨对她这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已经习惯了,替她倒了一盏茶,也就出去了。 战青城悄悄走了进来,见她灯下绣花的模样心里莫名的一暖。夜色深深的时候,若是所爱的那个人在灯下为你做衣裳,何尝不是一种柔情。 “把那湖蓝色的线给我。”苏凤锦头也没抬的吩咐发,战青城扫了眼针线篮子,这里头的线堆得很多,湖蓝?这里头的蓝色线也是多,一时战青城也分不出来,顺手拿了一个给她,她接过看了一眼,微微皱眉。 “挽珠,你跟了我这么久,怎么连湖蓝……你来做什么。滚,滚出去。”苏凤锦面色忽的一白,想起下午的种种,只觉一阵阵的恶心,这个人原就是个铁血无情又恶心的人! 战青城倒也不恼,只叹气:“好不容易送走了今上与朝中几位大人,抽了个空来瞧瞧你,你就这么个态度?” “我没请你来。”苏凤锦捏着手中的绣花针,指尖发着颤。 “怎的生了这样大的气?嗯?因为赵阮诚?难道你与赵阮诚见面的时候他不曾告诉过你?赵夫人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他挑起苏凤锦的下巴,眯着眸子,笑得苦涩。 “怎么不说话了?你这牙尖嘴利的本事原不是极好吗?”战青城瞧着她流露出几分悲伤的眼神,忽的觉得,这些日子自个儿当真是瞎了眼,竟然想捂化一颗根本化不了的冰铁! “你想听什么?让你滚?还是阿诚终于有孩子了?”苏凤锦紧握着拳头,那手中的绣花针扎进了肉里,生生的疼,却也疼不过心里的。 “你!苏凤锦,你当真是贱!放着我这样的人不爱,你要对那个休弃你的小白脸上心!不过就是个破鞋而已,你在我面前装什么清高,谁知道你与赵阮诚在一起的时候,翻过多少云雨,同我在一起,不过是碰一碰,怎么?就恶心着清高的你了不成。”战青城松了手,深邃的眸子里染了几分寒意,他当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这么一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你若是厌我,大可休了我。何苦这般折辱!”苏凤锦原先是没有脾气的,为人子也低调隐忍,只是这些日子不知是怎的,与战青城的相处便成唇枪舌剑了,处处都是伤人的话。 “折辱?这就算是折辱了?”战青城凝着她那张苍白的脸冷笑。 第086章 锦儿 他的锦儿,虽经历过了足够的伤害,可是却到底还是太年轻,不懂得审时度势,更不明白趋炎附势这个道理。 战青城扔了这么一句话便走了发,留了苏凤锦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她才爬到床上,裹在被子里对蜷缩着,双目呆怔的瞧着窗外。 挽珠回来的时候便见苏凤锦这么一个模样,吓得不轻,忙上前去:“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先前不是爷来过吗?你们又吵架了不成?” 芳姨搁了碗筷,朝苏凤锦道:“碰见爷这样儿的,你就知足吧,整个长安城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想着进来当个小妾呢,你这个今上赐婚的怎的还要这般折腾,今日今上只草草的问了你一句,老夫人只道你身子不好呆在东屋不曾出来便绕过去了,你再这般下去,今上赐婚的金刚罩都护不住你。” 春芽端了水进来,搁在木架子上冷笑:“她这样的,若不是爷护着早死八百回了,原是她自己娇情,日后若是有什甚错处的,干咱们什么事。” 苏凤锦垂眸,默不作声的听着,只是这些话到底没有听进去。 夜间入梦的时候,她便瞧见赵阮诚在长风亭后山的梅林里等她,那个时候是第一次约见,他顺手摘了一束梅花戴在她的发间,温声软语儒雅风趣。 赵阮诚离她越来越遥远,最后终于消失在她的梦境里,再也回不去了。 苏凤锦在东屋里呆着,距老夫人的生辰已经过去两天了,那戏台子上婉转的戏曲也终于消停,整个府坻恢复了往日的模样,蝉呜声还是没完没了的叫唤着,兰馨身旁的海棠来请她去西屋,苏凤锦也没有多想,便去了。 结果却被海棠带去了新月阁,新月阁是刘玉香的住处,兰馨与刘玉香以及那三姨奶奶古妙晴在打吊牌,三缺一,所以便将她叫来了。 苏凤锦被刘玉香按着坐了下来,瞧着那些吊牌有些茫然:“我不会玩这些。” 刘玉香那张妩媚的脸上泛起明艳的笑:“那有什么要紧的,大家先打着玩两局,待你顺手了,咱们再来打正经的不就行了。” 兰馨见苏凤锦犹豫,拍了拍她的手,温声道:“原是前些日子那镜湖的亭子里生了些误会,姐姐不要介意才好。” 苏凤锦摇了摇头:“无妨。” 刘玉香眯了眯眸子,洗着吊牌,笑盈盈的:“咱们当真是合缘呢,没曾想前儿个你也送百福图给老夫人……” “唉,妙晴,你摸牌了……” “姐姐,出牌啊,可别发愣……” 刘玉香与兰馨在一旁你一言我一语的,苏凤锦与古妙晴并不怎么说话,身后的春芽手痒痒,真想打两把虐死这两得瑟的货。 一连着苏凤锦都垫了底,她盯着那牌,一时不知出什么,身后的春芽也是着急,想着给点暗示吧,苏凤锦这木头偏生打着她自己的,完全没有注意身后弄出了些小动静的春芽。 战青城难得来这新月阁,瞧着闹哄哄的,面上透着笑:“打马吊?” 苏凤锦面色微僵,跟着她们起了身,垂眸默不作声。 战青城越过她。来到兰馨的身旁扫了眼她的牌,笑道:“你这牌倒是不错。” 兰馨伺候着战青城坐下,递上一盏茶笑道:“原是妾身手气好了些,只是可惜妾身不大会,连着输了好几盘呢。” 战青城拍了拍身旁空出来的一半位置:“这有何难,我教你就是。” 兰馨心欢喜的坐在战青城身旁,娇声软语当真是郎情妾意。 战青城扫了眼木讷的苏凤锦,丢了一张牌出去,漫不经心道:“既是玩,总是要有输有赢,不如……就比真心话如何?若是那人输了,就要被赢的人问。” “爷,当真什么都可以问??”刘玉香心里在欢呼,整个人跃跃欲试,苏凤锦,眼下摆明了爷是不宠着她了,这就是一个机会! 苏凤锦垂眸,低声道:“我……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唉唉唉,既是来玩的,可不能扫了兴啊,姐姐,要不然玩几把再走。” 苏凤锦被刘玉香拽着,幽幽扫了眼她的手,刘玉香忙将手收了回去,面上闪过一丝尴尬。 苏凤锦的牌技着实不怎么样,第一局就输了,战青城慵懒的靠着椅子,眯着眸子瞧着苏凤锦,忽的问:“你的心里装着谁?” 苏凤锦面色一僵,紧着衣袍,好一会儿才哑着嗓间道:“没谁。” “这可是真心话,姐姐,你若是不说真心话,那可不成,怎么着也得说出一个人名儿来,莫不是那位赵侍郎呢?瞧着当真是一表人才的,听闻那人还是你的前夫呢,啧啧,这怕是前缘未了啊。” 刘玉香的语气颇为怪异,苏凤锦受着战青城那幽幽冷冷的目光,连反驳的余力也没有,起了身道了句告辞便要离开。 战青城一只手搭在兰馨的肩膀上,讳莫如深的目光里透着向分慵懒:“我让你走了?” “将军有何吩咐。”苏凤锦转身停在原地,低垂着头,削瘦的肩膀单薄得厉害。战青城紧握着拳头,冷笑,她便是这般的无情,多一眼也不愿看见他? “本将军今日心情好,你随便舞一曲瞧瞧。”战青城吹了吹茶盏,只觉热得慌,顺手将茶盏搁回了案几上,眯了眸子瞧着她。 刘玉香轻笑:“姐姐不过是个小门小户家的,怎的会跳舞?爷若是要看,不如请府中的舞女来跳。” 战青城瞧着苏凤锦,傲气得很:“跳。” 这便是将苏凤锦瞧作卖艺的女子一般,苏凤锦垂眸低声道:“不会。” “啧,当真是无趣,滚回你的东屋去。”战青城受不得苏凤锦那淡漠的样儿,又怕再做些什么过份的事情,只得让她滚。 苏凤锦转身便真的滚了,滚的速度还挺快。 待她走了之后战青城瞧着这屋子里头的三个人,视线落在最安静的古妙晴身上:“你叫什么?” 古妙晴面色一僵,紧着帕子,低声道:“回爷话,妾身工部侍郎府古妙晴。” “随我去后花园转转。”战青城单点了她一个人便走了。 刘玉香将桌面上的牌全挥扫在地上,愤愤不已:“想不到那姓古的闷着一张脸,却也是个浪荡货!这般一小会儿的功夫,爷便被她给勾着走了!” 兰馨搁了茶盏,轻抚着手中的玉折扇:“那原是她的造化。” “什么造化,那东屋的不过就是长得像卿二小姐罢了,这古妙晴有什么长处,左不过就是勾人的手法独到了些,姐姐,你可得给我想个法子,如若不然,那姓古的到时候还不得翻了天去。” 兰馨瞧着窗外头的夹竹桃笑:“这夹竹桃开的当真是好看。” “都这功夫了,姐姐你还有心思赏花……” 兰馨笑而不语,起身出了新月阁。 秋婆子跟在兰馨后头,附耳低声道:“少奶奶,一切都已经同那翠青说了,她原是个嘴快的,不肖一会儿的功夫,那夹竹桃的用处她自会知晓。” 兰馨垂眸轻笑:“今日天儿当真是热,咱们去梧桐院瞧瞧老夫人,海棠,你去我那西屋拿个冰镇的西瓜过去供老夫人尝尝,去去暑气。” 秋婆子跟着兰馨一路去梧桐院,中间路过后花园,见战青城与那古妙晴站在亭子里,古妙晴正在弹着琴,声音清幽悦耳,那场面当真是和谐发,可愁坏了秋婆子:“少奶奶,你瞧瞧那头,再这般下去,这风可就吹到那初月阁去了!” 兰馨把玩着手中的折扇轻笑:“有刘氏在,这风,可吹不到初月阁去。” 秋婆子一脸不解的跟着兰馨去了老夫人的梧桐院,老夫人近来身子不好,大热的天儿却裹得厚实,呆在屋子里头也不怎么见风,只有阳光从屋顶的明瓦上透下来,屋子里头是一股子的檀香味儿,老夫人跪坐在慈航道人的像位跟前,手执佛珠在细细轻念着。 雅竹朝兰馨温和一笑,轻声道:“老夫人,少奶奶来了。” 老夫人顿了手,朝兰馨望去,兰馨上前搀扶了她起来,惊道:“母亲,您这手怎的这般凉?可瞧过大夫了?分明大寿前还好好的。” 老夫人在软塌上坐下,织玉递了烟管儿过来予她,她就着烟管吸了两口,烟雾缭绕里缓缓开了口:“原是小病小痛的,不打紧,待夏热过了就好了。” 兰馨直道心疼:“是了,母亲这毛病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的还是不见好,可急人了。” 老夫人吸了两口就将烟管递给了织玉,斜躺在贵妃塌上,这张脸依稀里还可见年轻时倾城绝艳的风韵,她理着佛珠道:“如今织玉寻了这大烟来,用着倒是舒坦许多,想来,过些日子就好了。” 兰馨话风一转:“那就好,如今二位妹妹也回来了,兰馨知道母亲心中记挂子嗣一事,这侍寝,也该打算起来了,只是兰馨初初接触这般事务,一时也不知如何处理,还请母亲示下。” 兰馨这般向老夫人求教,老夫人瞬间便觉得这府中没有她是万万不成的,一颗心也回归了先前那个至高的点儿,她坐得正了些,朝兰馨道:“那就这样,单数便让他去两个妾室那里,逢双数便去你这个正室这里,逢年过节的日子也归你,她们原不过是妾室,总归是要嫡庶有别才好。”她张口不提苏凤锦。 第087章 事宜 兰馨缓步前,接了檀梅的帕子替老夫人擦着手,模样乖顺可人:“母亲,那东屋的那位姐姐……” 老夫人夺了她手中的帕子扔给檀香,语气里凝着几分不屑:“虽是今上赐婚,却也不过是个小门小户的,若是哪日他去了东屋,你得差人看紧一些,我将军府的子嗣,断不能从一个弃妇的肚子里出来!” 兰馨垂眸站在一旁面带犹豫:“母亲……” “我知你是个心善的孩子, 只是那东屋天笥浪荡,这样一个水性扬花的女人,是万万不可有我将军府的子嗣,兰馨,你要记得这一点,便是哪一日我去了,这个家也轮不到那东屋的来管事,你啊,也须努力一些,早日让我抱上孙子才好。”老夫人执了兰馨的手,慈祥的拍着,先前一瞬间的狠戾消失得干干净净。 兰馨点了点头,面带娇羞:“先前安吉来说了,爷今夜原是要来西屋的,我已经差人去备些爷喜欢吃的了,母亲瞧着,兰馨可还缺些什么 ?” “你再备些秋霜酒就行了。” 兰馨打老夫人那头出来,秋婆子小心翼翼的扶着兰馨出了梧桐院,低眉顺目的伺候着她回了西屋。 夜色缓缓的压了下来,整个将军府进入了灯火阑珊的夜色里,苏凤锦雷打不动的坐在灯下绣着那件冬衣,冬衣厚实许多,这天儿又热得很,没过一会儿便 出了一手的汗,连针都捏不住了。 挽珠端了水进来替她净了手,外头芳姨匆匆走了进来,低声道:“苏府差了人过来,道是有急事,奶奶见是不见?” 苏凤锦手浸在井水里,水面上飘着几片玫瑰花的花瓣,她瞧着那花瓣问:“可知来的是谁?” “道是苏府那位继夫人打发他来的,原也是不大相干的人,奴婢回来的时候向安总管打听了一番,最近并无旁的事,只是那继夫人义兄弟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又犯了事,因着什么,奴婢就不大清楚了。” 挽珠挥着手,气呼呼的:“不见不见,先前那她是怎么待小姐的,如今还好意思舔着张大脸来求小姐,小姐如今这般的处境,哪里有功夫去理会旁的人。我去骂骂他们去。” 芳姨忙将人拽着:“眼下大奶奶总归多少还是要靠着苏府,苏家大公子不是已经官复员职了吗?他日若是能升官, 那大奶奶总归是多一个后盾不是。” 挽珠又犹豫了,望向苏凤锦,苏凤锦长长的叹了叹气,擦着手道:“肖富贵本就是个纨绔子弟, 先前害得人一尸两命,如今他又犯了什么混帐事?” “那……奴婢去将那人请来。”芳姨转身出了东屋请人去了。 苏凤锦擦净了手便坐在窗边看书,前些日子战青城差人送了好几箱子书过来,苏凤锦整理了一整天,最后全放进那书房里去了。如今顺手拿了一本《李煜诗集》在看。李煜是南唐后主,先娶的娥皇,后娶的女英,国破朝亡之后诗便越发的孤寂无奈,战青城是不喜欢这样的诗集的,总觉过于娇情,他更喜欢那气吞万里河山金戈铁马踏梦来的诗集,每每念来总觉得能激起一腔保家卫国的热血来。 芳姨领了那人入屋,挽珠瞧着那人面色微赫:“余四?怎的是你来了?”印象中余四一直是老爷身旁的人,管理着府中诸多事务,他与那继夫人原是有隔阂的如今又如何愿意替继夫人来走一遭了? 余四走路的时候腿有些瘸,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苏凤锦嗑了两个响头,这才道:“小姐,你可千万要求求那肖家少爷啊,若是肖家少爷当真出了什么事,那各位这些个家生子儿也活不成了啊,那……那一旦诛连可就是九族的大罪啊,小姐,你想想法子吧,肖少爷性子是纨绔了些,可是到底 年纪还小,少不更事的,那些个事儿原也不是他犯下的。” “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苏凤锦被他嚎得有些头疼,大热不的天儿心里烦燥得很。 挽珠给她扇着风,一张脸阴沉沉的。瞪着余四就像是瞧仇人一般,万般谨慎。 余四跪在地上,一个大男人硬是哭得抽抽咽咽的:“原是前些日子肖家少爷拿了些银钱投……投去了赌坊里,可是谁知道,好景不长,这才过了多久,那户部侍郎家的公子就死在了赌坊里,这原也不干肖少爷什么事儿,可是却偏当时锦衣卫们又查敌国孽查到了那赌坊里头,这么一来,肖少爷就被扣上了余党的罪名,怕是连着苏府也是要被一并连座了。小姐,您想想法子吧。” 见苏凤锦面色越发苍白,余四跪在地上嚎啕道:“小姐,咱们也实在没有法子了,这可是几十口人命啊,若是因着那莫须有的案子处死了,那当真是天大的冤枉啊,六月飞雪都洗不清了,府中那么多人都是伺候着小姐,看着小姐长大的……” “余叔!你这是要逼小姐吗?当初他们将小姐推进这个火坑里的时候,那些善心哪里去了?如今却要在这里做什么好人了不成!”挽珠气得很,只是眼前这人又上了些年纪,若是暴力相向总归是不好,再加上这是苏府的事情,芳姨与挽珠也不便这般插手。 苏凤锦只沉默着,低头瞧着绣有枫叶的衣袖口发呆。 余四不知苏凤锦是个什么 意思,心里头慌得很:“临来前,老爷……老爷也吩咐了老奴一句话,他说,若是小姐觉得为难,大可不必相救,苏府的生死自有天命,不必让一个女人去冒这样的险,战府原是个好去处,让小姐好生珍惜。莫要再如传言中的那般……那般胡来了。” 苏凤锦心口忽的一热,紧了紧衣袖子,低声道:“大哥如何?” “大少爷去求情了,结果被暂时收押了,唉,大少爷与肖少爷原本感情也是极好的,只是没曾想这件事情这般严重。”余四抹了湿润的眼,期望的瞧着苏凤锦,见她面容沉默无甚表示,只觉这件事情已经是回天无力了。 “罢了,若是小姐觉得为难,老奴也不好再说什么 ,今日一别他日也不知能否相见了,望小姐日后腾达飞黄,诸事顺遂。”余四转身便要出去。 苏凤锦悠悠的开了口:“这件事情我会想想法子,不过结果是什么 ,我也不敢保证。” “是是是,小姐愿意帮忙,总归是有些希望在的,那老奴就回去禀报老爷了。”余四匆匆出了东屋。 余四走了没多久,那新月阁的刘玉香便气势汹汹的冲进了东屋,她领着一群人,来得浩荡,苏凤锦刚拿了绣架准备继续绣,却被闯进来的一个婆子伸手踹翻了绣架发,一群人涌了进来,将屋子里头的东西一顿猛砸。 挽珠拦了这个没拦着那个:“她好歹是大奶奶,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 这些东西不能砸!!这些都是小姐精心烧制的,你们别太过份了,若是爷来了,有你们好瞧的!!” 芳姨扫了眼默不作声的苏凤锦,上前朝刘玉香陪着笑:“这……这是怎么了?我家大奶奶可一直呆在东屋里,不曾有甚不当之处啊。” 翠青忽的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个东西来,那东西瞧着当真是眼熟,芳姨心里咯噔了一下,那不是老夫人在宴会上送给刘玉香的簪子吗?似乎还是当朝太后送予老夫人的,那簪子上头的凤形栩栩如生,当真乃无价之物了。 “原是在这儿呢,您瞧瞧。”翠青捧至刘玉香的跟前。 刘玉香紧紧的捏着手中的簪子冷笑:“到底是个人尽可夫的荡妇!如此不知廉耻,你偷我东西也就罢了,你表弟还杀了我亲弟弟!教我们刘家白发人送黑发人!苏凤锦,你这个贱人,你有什么 冲我来,你做什么要害我弟弟!他不过十七岁,同你差不多大,你作什么要害他!我原以为你不过是个面冷心善的,没曾想你竟早对我……对我这般怨恨!” 苏凤锦朗慢吞吞的将冬衣从地上拾起来,搁在案几上,淡道:“这簪子我也不知为何在此,你弟弟之事,我也是刚刚得知,肖富贵虽是纨绔子弟,可是却还没有胆量去杀人,更没有胆量去杀侍郎家的孩子,我相信此案过些时日定能水落石出,还你我一个公道。” 刘玉香冲上去朝着苏凤锦的脸就是一巴掌,半道上被挽珠挡了,挽珠护着苏凤锦,稚嫩的脸上肿起了五指印,她倔强的站着,寸步不让。 “那肖富贵原不过是苏府继夫人义兄的孩子,与我家小姐原是八秆子打不着的,你有什么火气去找苏府发去呀,找我家小姐做什么 ,就你那簪子,我家小姐看都不会看,更别说是偷了!你莫要血口喷人冤枉她。” 刘玉香擦了擦手,凝着挽珠眸子凌厉得恨不能吃了她:“不是她偷的,这么说,是你偷的了?把这个手脚不干净的贱人拉下去,打,打到她承认为止!” “你敢!”眼看挽珠要被拉走,苏凤锦终于硬气了一回,牢牢的将挽珠护在身后,面容沉冷。 “大奶奶,我同你的帐还没有清算呢,怎的你还要护着这小贱人?”刘玉香面容悲戚的瞪着苏凤锦。若不是翠青拉着,许就上来与苏凤锦打起来了。 第088章 刑罚 苏凤锦死死的扣着挽珠的手,目光直直的望 入刘玉香的眸子里,即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苏凤锦依旧面容沉静,连说出的话都不曾有过半分的害怕与颤抖:“挽珠不会做这样的事,你的簪子为什么会在我的枕头底下,你自可以去查一查。” “若不是指使你表弟去害我亲弟弟,我弟弟也不会死!你要护着那贱奴,好啊,那就两个一起打!给我狠狠的打。”刘玉香指着苏凤锦,一张妩媚的脸因着怒意而扭曲了起来。 苏凤锦紧紧的护着挽珠,目光里凝上了几分森寒:“这里是东屋!你敢滥用私刑!” 芳姨站在苏凤锦身旁,朝刘玉香沉声道:“这可是今上亲赐婚的大奶奶,二姨娘这件事情若是闹到了今上那里去,若是怪罪下来……于谁都不好,这簪子既是丢了,寻回来也就是了……” “你个老东西,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说这些话,再啰嗦连你一块儿打!”刘玉香一拂手,一群人涌了上来,要将苏凤锦与挽珠架着拖了出去,芳姨忙跟上,凑近苏凤锦的身旁低声道:“奶奶坚持住,我去请老夫人来……” 苏凤锦挣不开手,朝她低声道:“别去了。她能带来这么多人,那边是不可能不知道。”老夫人原就不喜欢她,又怎么会来救她呢发,而战青城……他已经好几日没有来了,想来是厌倦她了,自也不会来救她的。 挽珠被苏凤锦护在身后,哭得撕心裂肺的:“我家小姐没有偷你的东西就是没有偷,你冤枉人!你冤枉人……” “刘氏,我与你素无恩怨……” 刘玉香一巴掌狠狠的扇在她脸上,整个东屋出现了一瞬间的寂静,苏凤锦淡道:“你既说簪子是我偷的,那不妨由我来审一审。” 刘玉香鄙夷的瞧着她:“怎么?你还想翻案不成?翠青从枕头底下拿出来可是众人亲眼所见!” 苏凤锦只面色冷清的瞧着她:“若不是我偷拿,我便还你这一巴掌!” “我可不信你,把她给我压下去,打,打到她说实话为止!”刘玉香厌毒了苏凤锦,哪里会听她解释,那身后的人当即冲了过来,将苏凤锦拖了出去挽珠忙上前去拽。 苏凤锦朝挽珠沉声道:“挽珠,你要记着,若是我有个好歹,便入宫去面见今上!就算慢死,也要求今上还我一个公道!” 刘玉香一把推开,冷笑:“公道?你这样的贱人,你还要公道?呵,谁不知那肖富贵纨绔风流,玩弄过的女人更是过江之鲫,先前还闹出个一尸两命吧,啧,你们姐弟两,当真是狠毒浪荡。打!” 苏凤锦被拽去了东屋院子里,一番拉拉扯扯一道沉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闹什么 !” 顿时一片寂静。 老夫人在兰馨的搀扶之下来踏进了东屋,院子里头有人端了椅子,老夫人坐在椅子上,手里柱了一个龙形拐杖,威仪的气息一压,刘玉香也静默了好一会儿。 挽珠跪在地上哭哭 啼啼:“老夫人,您要为我家小姐做主啊,二姨奶奶闯进东屋也就罢了,还动手打人,您瞧瞧小姐这张脸,眼下都已经肿成这个样子了。我家小姐根本没有出过东屋,怎么会偷拿二姨奶奶的簪子,老夫人……” 檀梅替老夫人扇 着扇子,垂眸扫了眼还显得稚嫩的挽珠,这丫头,历来是个呆头呆脑的性子,为人处事虽是良善,却也是个不开窍的,这府中哪一个不是心里藏着千千万万的心计与秘密,偏生挽珠太过老实,人也直白,不会说些什么 拐弯抹角的话。 檀梅扫了眼老夫人阴的脸,朝挽珠道:“哭什么 ,扰得人头疼,有话细说就是。” 这东屋里头,还是第一次这么多人聚在一块儿,若是战青城也来了,那当真是一大家子人都聚齐了。 苏凤锦站在一旁,垂眸不语。 老夫人瞧着她的眼神是厌恶且不屑的,这样的目光更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权贵在瞧着一个低贱而下等的乞丐,令苏凤锦很不舒服,也觉害怕。面对老夫人,苏凤锦只是害怕,她不知道这一次是不是也要受那般痛苦的刑罚,反正无论错处是不是她,老夫人都不会信她的。 老夫人摆了摆手:“把她拖下去,哭哭啼啼哪里有半点战家奴仆的风范。” 挽珠靠在苏凤锦的身旁,吓得面色苍白:“老夫人,这些日子我家小姐受的伤大大小小数不清楚,您发发慈悲,要打就打奴婢吧,我家小姐身子不好,经不起了的。” “聒噪。”老夫人端了茶盏,悠悠的饮了一口。 雅竹忙上前去扶了挽珠至一旁,附在她耳旁低声道:“莫要多言。” 挽珠哭得抽抽噎噎的不敢说话了,芳姨将她拽到身后,站在一旁倒也实诚,默不作声的想着,幸好今日春芽与浣纱去外头采买去了,要不然,指不定还要乱成个什么样子。毕竟 春芽是个暴脾气,连忆秋都能跟她打起来,更何况是这不请自来的二姨奶奶了。 刘玉香找准了时机,抹着眼泪委屈巴巴的在老夫人跟前跪了下去,她倒也不哭,只梨花带雨的忍着:“老夫人,玉香原是最尊敬老夫人的,所以那簪子甚是宝贝一直贴身带着,谁知今儿早晨的时候因着无聊,所以就请了东屋姐姐一块儿去玩,东屋姐姐只玩了一小会儿就回来了,匆匆忙忙的,那时候玉香只当姐姐是生气了,不曾多想,谁知入夜的时候脱妆才发现,簪子不见了。” 刘玉香转头扫了眼站在原地呆呆的苏凤锦,在老夫人面前,她那仅有的三分凌厉都扔下了,原就是个软柿子,见天的欺软怕硬罢了。 刘玉香哽咽着继续道:“不及前家中传来我弟弟被她弟弟杀了的事情,想来,便就是前些日子因着那百福绣图一事得罪了她,她心中怀恨,所以才与她那弟弟狼狈为奸,害了我弟弟,老夫人,我就这么一个弟弟啊,我娘如今一口气没上来,也不知怎么样了……” 说到最后刘玉香就说不下去了,捏着帕子,跪在地上小声的抽泣着,那隐忍又痛苦的模样,当真令老夫人心疼不已。 老夫人拉着她的手,温声叹道:“唉,原是个苦命的孩子,这件事情既然牵涉甚广,那咱们也不便私审了,那就同你弟弟的案子一同移交刑部去吧。” 一听苏凤锦要被移去刑部,这挽珠吓坏了,慌忙跪在地上爬到了老夫人的身旁,急道:“老夫人开恩,老夫人开恩啊,我家小姐没有做那样的事,那肖少爷已经许久不曾来东屋了呀,老夫人,我家小姐也没有偷簪子,她的性子奴婢是知道的……。” 刘玉香起身朝着挽珠就是一巴掌,打得挽珠嘴角见了血,她指着苏凤锦,瞪着挽珠笑得凄苦:“你本就是她的陪嫁丫鬟,你说的话岂能有信!如今证据确凿要移交官府,她如何会承认!那我弟弟的性命呢!肖富贵害了我弟弟的性命,又该找谁来还!” 老夫人恩着手中的佛珠,长长的叹了一声气:“玉香,你连夜回府去替老身好好安慰你家中父母,康福,你将东屋的送去刑部,此事我也懒得去理了,交由刑部判决吧。” 苏凤锦莫名的瞧着老夫人,不大明白她的用意。挽珠却是怕得厉害,拉着老夫人的衣摆,惶恐不安的低声祈求:“老夫人,老夫人开恩啊,我家小姐没有偷东西,也没有害刘家少爷啊,老夫人……” 苏凤锦抬步来到挽珠的身旁,伸手摸了摸挽珠的发,轻声道:“挽珠,不妨事,我既不曾做过,又哪里会怕那些。” “小姐……”挽珠握着苏凤锦的手,哭得双眸红肿。 苏凤锦掏出帕子替她擦着眼泪,温声道:“我不会有事。” 兰馨扫了眼苏凤锦,垂眸扶着老夫人出了东屋,一群人也就跟着都浩浩荡荡的走了,余留了康总管与几个家丁守着,要送苏凤锦去刑部。 “挽珠,你的卖身契我早就烧了,将军府里头原是没有的,若是我回不来了,你就拿着我绣的那些东西去找忆秋,她定能卖出去,到时候你就拿着那些银子走,去寻一个好山好水的地方,好好的活着。”挽珠太单纯了,她本就不适合将军府里头这般勾心斗角的日子。 挽珠摇着头,忐忑不安的瞧着苏凤锦:“我不走,小姐你别赶我走,我去找爷,我去求忆秋姑娘,他们总会有法子的……” “不要去找将军,我原也不想欠他什么。”苏凤锦垂眸,擦着挽珠的眼泪,又道:“你要记着我说的话,把绣品拿去卖了,若是我死了,就替我寻一处好山好水的静地立个衣冠冢就好。” 康福瞧着时辰也差不多了,朝苏凤锦不耐道:“大奶奶,您请吧。” 挽珠死死的拽着苏凤锦:“不行,小姐不能去那种地方,奴婢代小姐去……” “呵,你当刑部大牢是你家呢?你想住进去就住进去了?我劝你一句,大奶奶既然为你挑好了后路,那你照着走就是了,何苦把自己栽进去。”康福不过三十五六,无妻室无子嗣,大半辈子都呆在这将军府里,为人却极是好色,府里的诸多丫鬟经常苦不堪言,老夫人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瞧着挽珠呆头呆脑的,又跟了这么个没用的主子,也就将心思打到了挽珠的身上。 第089章 牢狱 挽珠死死的拽着苏凤锦,泪眼婆娑:“小姐,我跟你一起,我也要到牢里去呆着,你别不要我……” 康福瞧着挽珠不耐烦的道:“当真是个蠢货,有福都不知道去享,赶紧的,别磨磨蹭蹭的,爷眼下正在西平平叛乱,哪里有那个闲工夫来管你们,赶紧 走。” 苏凤锦握着挽珠的手,有些无奈:“挽珠,你听我一言,牢里不是什么 好地方。” 康福鄙夷的瞧着这主仆二人发,冷笑:“谁知道 ?蠢货就是蠢货,在那牢里可保管熬不过三天。” 芳姨拉着挽珠,低声道:“如今小姐入了牢就算了,怎的你还要把自己搭进去,万一你有个好歹,你家小姐还要被你拖累。” 苏凤锦一点点的掰开挽珠的手,转身走出了东屋,挽珠在她的身后哭得撕心裂肺的,苏凤锦也只当没听见,只是可惜了,不能在临去前给挽珠寻一个好亲事了。不过,挽珠呆呆傻傻的,若是得了那些银钱,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骗了去。 苏凤锦被送去了刑部,这个消息瞬间如潮水般涨到了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所有的人多半都是笑话的,独有状元府里头的忆秋气得砸了茶壶,前来求助的挽珠吓得一哆嗦,眼泪又巴巴的往下掉:“忆秋姑娘,你救救小姐吧,若是小姐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奴婢也不活了。” 忆秋忙换了个脸色,和善的道:“我方才砸东西那是气府里那不长眼的老东西,原不是你的关系,你别多想,这几日你就好生呆在状元府,我去春华楼寻爷商讨商讨。” 挽珠拉着她有衣袖子,哭相当真是令人心疼:“作什么要……要去春华楼?” “战青城跑去西平镇乱去了不在,虽说那姓战的同刑部尚书是好友,可是人家可同你家小姐不熟啊,那就只能让状元爷去牵牵这个线了。你在这儿等着,在这儿旁人不敢动你,你是安全的。”忆秋吩咐了两句就跑了。 与此同时,忙乱起来的不仅仅是状元府的忆秋,还有那探花郎的李府,李均之倒是不急,喝着茶瞧着庭院中花色雪白的母猫儿,那母猫儿不知他家夫人从哪里诓骗回来的,生得很特别,瞧着不像是这中原的品种,唉,当真是许久不曾出去寻乐子了,如今瞧着只白猫儿都觉着眉清目秀的。 陆雨薇曾经警告过他,若是他再去寻花问柳,陆雨薇就要让他头顶的帽子变绿,这绿的对象,保不齐就是她崇拜不已的战青城! 李均之有些后悔,当初作什么要招惹那战青城,现在好了,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得丢了夫人赔了官儿,继续当他的浪荡子弟了。 陆雨薇急匆匆的从外头走了进来,抢走他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大口才道:“将军府那个出事了,你可听说了?” 李均之伸了个懒腰,笑盈盈的:“夫人这大清早的跑哪儿去了?教夫君好等。” 陆雨微朝着他脸上掐了一把:“那人都入了狱了,你怎的这般冷静。” 李均之真是,翻白眼的心都有了:”夫人,我若是着急了,你也该着急了,再说,前些日子若不是我一去花阁后脚他就找人禀报你,我也不至于这大半个月了还没沾一点儿荤腥。眼下他女人被关进牢里去了,救自是要救的,不过,我得先写封书信予他,急一急他我心里才痛快。” 战青城的这个人情,自是要讨的,不过,讨之前呢,得让先前的心情舒坦一下。 陆雨薇眯着眸子坐进他的怀里,手从他的脸上滑过,语气阴森林的:“你方才……说什么 ?” 李均之这才反应过来说了不该说的,忙两手捂脸:“我是说夫人明眸善莱举世无双,当真是夫君我的珍宝!嘶疼疼疼,耳朵要掉了,要掉了啊夫人…以后不敢了不敢了,那花阁里的女人我一眼都不多瞧,她们那些庸脂俗粉哪里比得上夫人的天生丽质绝代无双。” 陆雨薇这才收了手,挑着他的下巴,吧唧亲了一口:“说的好,这是姑奶奶赏你的。” 李均之心里喜滋滋的:“夫人,我若是再多夸两句,能不能多亲两下?” “亲你大爷!赶紧去把那将军夫人的事儿理一理,快点儿的!再敢顺路去看你的红粉人绿知已,姑奶奶就让你头顶生绿,让你儿子管别人叫爹。”陆雨薇一脚将李均之踹开,在李均之的软椅上坐了下来。 李均之无奈的叹了叹气,唉,家有悍妻啊,家有悍妻。 李均之也不敢耽搁,麻利的就给战青城写了一封信,信上所书,战兄亲启。将府苏氏,因杀人罪入狱,屈打多日未曾招供,现已余气一小口,望盼将军速战速归。 啧啧,这信写的,当真是狠! 将信派出去之后他才出了门,先去了一趟刑部尚书府,府里见天的遍地都是药材,那远远的都能闻着一股子草药味儿,为着那支逸的病,战青城当年特意请了位神医住在云府,只是这会儿云逸不在府中,他正在牢里审犯人。 李均之转了一圈去刑部大牢的时候就与状元爷宋仁义碰了个正着,两个人也算是酒肉朋友了,相互寒暄着朝牢房里头走。 云逸那个病殃子坐在火盆边,那暗红色纹有青竹的朝服还穿在身上,面色显得有些疲惫,云逸身旁的侍女露华提着把剑,笑盈盈的瞧着这二人:“见过二位大人,二位大人可是来看将军府苏氏的?” 李均之与宋仁义对视了一眼,忆秋有些着急:“怎么?还有旁的人过来?” 露华点了点头:“确实有,来的好像还是那苏府的夫人?” 忆秋一拍手沉声道:“看来是苏姐姐的后娘了,那人原不是什么好东西,苏姐姐没事吧?露华,你快带我去瞧瞧。” 云逸捏着手中的茶盏,神情淡淡的开口:“此案还有待论定,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敌国余孽一事,本官还要审案,若是几位没事,请回。” 宋仁义朗声笑了:“云兄,你我好歹十几年的交情了,虽说你入朝比我早,不过,若论辈份来,你还是我师兄呢。” 云逸搁了茶盏,挑了挑眉:“那么……你们这是要留下来看我审案了?” 宋仁义拉了个椅子坐了下来,朝云逸道:“不瞒你说,我身这这丫头吧与将军府苏氏感情好,她苏姐驵如今有难了,她自是要来瞧一瞧的。” 云逸扫了眼忆秋,取了碳盆里的铁钳子拔着碳火淡道:“去瞧也可,给我将这人的嘴撬开。” 忆秋望向那被绑在十字架上的人,那人浑身衣服都被鞭子打烂了,他的身形倒是很结实,浑身的身还在不断的往下滴,头发凌乱不堪,身上有些地方还有烙痕,瞧着已经是一个半死的人了,忍成这样都没有说,又怎么会惧怕刑罚呢? 云逸扫了眼忆秋,眸底划过一抹暗色:“既然办不到……” “说话算数?”忆秋十个手指头掰得咯咯作响。 这李均之只瞧了那人一眼就觉得腿脚打着颤儿:“既然 如此,你们慢慢看,我府中还有事就先辙了。” 宋仁义靠着椅子慵懒得跟没骨头似的:“李探花什么时候这般胆小了。” 半个时辰之后,当宋仁义扶着椅子狂吐时,终于知道为什么李均之那没义气的会先跑了。他只当忆秋有些小手段,却不曾想竟这般狠,连着身旁坐得端正的云逸也憋青了一张脸,紧握着拳头才忍着这种想吐的感觉。 忆秋扔了手里的东西,拍了拍手朝云逸道:“云大人,事情呢,我已经问清楚了,你要找的那个人在东阁的十里庄,你自个儿找去吧,我去见苏姐姐去啦。” 云逸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可有兴趣加入刑部?” 忆秋摆了摆手:“我是一个姑娘家哎,做这种无情无义又凶残的事情,不大好吧。再说了,我还得伺候着状元爷呢。” 忆秋低头一看,宋仁义吐得实在厉害,忙朝露华道:“劳你将状元爷扶出去,我同苏姐姐说几句话,一会儿就回去。” 露华忙扶着宋仁义往外头走,露华回头瞧了眼那人的模样,吓得心肝直打颤抖,忆秋当真是够狠,她生生将一个人的头皮全给扒开了,装了和着盐的开水,一滴一滴的往头皮上头倒,那人只求死个痛快,忆秋待那人给了答应之后便收了手,那人的脑浆从头顶淌了出来,滴落在地上,那颜色,白中带红,瞧着跟放了辣椒油的豆腐似的。 云逸坐在椅子里,把玩着手中的烙铁,忆秋笑盈盈的去了牢里头。 苏凤锦关的是一个单间,住的倒是比一般的牢房要干净许多,起码那单间里头还有一个独立的净手间,苏凤锦坐在窗子底下的椅子上看着书,那书是那天事发的时候她塞进衣袖子里的,没曾想来到这里竟成了她唯一的消遣了。 狱卒打开了牢门,忆秋走进去,在她眼前晃了晃,笑盈盈的:“苏姐姐,你瞧什么 呢?这般认真?” 苏凤锦手里的书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忆秋垂眸只瞧见诗的最后一句:纵爱错,不知从此留得几时。人情好,何须更忆,泽畔东篱。 苏凤锦拾了那书,牵出一抹笑:“你怎么来了?” 忆秋扫了眼四周,低声道:“你要切记,不可将自己与那姓肖的扯作一处,那姓肖的如今犯的可是勾结敌国余孽的大罪,你若是认了,谁也保不得你了,你放心,我和状元爷都会想法子的,这里伙食不好,我偷拿了些糕点进来,你先吃着,过几日有旁的消息我再想法子进来瞧你。” 第090章 灾难 苏凤锦默默合了书,见忆秋盯着这书瞅,便递给了她:“那些事原同我也不相干,想来,案子清楚了,就会放我离开,左不过就是几日的光景,不打紧。” 忆秋捧着那书,气得很:“那战府的老夫人也真是,怎的这么点小事也报官府里头来,自个儿在府里不能解决吗?非得将苏姐姐送这儿来受苦!” 苏凤锦倒是觉得,这一次老夫人倒明显缓和了许多,若是先前,定是一词不听的打一顿,由不得她不认那罪名,可如今却将她送了官,若是她当真偷的东西害得人,那这罪名也就坐实了,今上那儿面子过不去,定会杀了苏凤锦,于战家,这也是一个解脱,毕竟战老夫人想休苏凤锦很久了,苦于她是今上赐的婚,又不好明目张胆的休,便挑了这个么一法子。 若是苏凤锦不曾做过那些事儿,左不过就是还她一个清白罢了,老夫人倒真真是深谋远滤。 苏凤锦望向牢外,赵阮诚拿了份案卷站在门口,朝苏凤锦温和一笑:“此案由我主审。” 忆秋杀气腾腾的冲了过去,扬起拳头挥了挥:“我苏姐姐没做过的就是没做过,你要是敢严刑逼供就别怪我夜里去拆你家祖屋!” 苏凤锦站在窗下,窗外头的光打在她的身上,有尘埃在光线中浮动,她的身影显得格外的单薄。 赵阮诚无视忆秋的威胁,移步至桌前坐下,摊开手中的案卷,温声道:“我自会秉公处理,你不必害怕,下面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切记,如实回答。” 忆秋按着苏凤锦坐下,趾高气昂:“苏姐姐,你就告诉他,有我在,不会让他严刑逼供的。” 赵阮诚叹了叹气,问:“你最后一次见肖富贵是什么时候?” 苏凤锦默算了算,低声回道:“半月之前,是将军同他一起见的我。” “前天夜里刘家公子殁的时候,你在哪里?” “东屋。” “在做什么?” “绣花。” 就这么两个人一来一回的问了好些问题,最后赵阮诚话峰一转,转到了苏凤锦的身上。 “你与战将军感情如何?” “……”苏凤锦猛的握了拳头,面色凉薄。 忆秋拍了拍桌子,有些不满:“这可是人家的私事,你也好意思问,你别以为你是苏姐姐前夫就有资格关注这些了,当初可是你休的苏姐姐,我家苏姐姐才不是什么水性扬花的女人,还不都是你给害的!我看你就是没安好心!” 苏凤锦扯了扯忆秋,眸子里透着向分冷清:“忆秋,既是赵大人问话,我自当如实相告,你先回去吧。” “不,我不回去,这牢里凉快着呢,外头热的要死,我搁这儿乘凉来了。”忆秋坐在凳子上,两手搁在桌上捧着脸,就这么盯着赵阮诚,啧啧称奇:“你说你长得也算是这长安城里的一朵花了,怎的性子就这么差劲,我家苏姐姐当初真的是瞎了眼才看上了你,如今得亏苏姐姐同你分开了,要不然,指不定你还要将苏姐姐当什么使唤呢。” “忆秋。”苏凤锦拧眉低声警告。 赵阮诚叹了叹气,嗓音温润:“原是我对不住你,她说的这些,倒也没错。” “……我同战将军……相敬如宾。”苏凤锦转开话题,于她而言,讨论这些问题,无论是谁的错,最后要背这个锅的,始终是她,既然这般,那么再提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毕竟赵阮诚早已经觅得良缘了。 她想起那日在假山里头听见的那些话,一颗心便寒得厉害,如今再寒,见了当事人也是有傲骨的,忍着不让他知道,也就是了。 “他可有宿在东屋?”赵阮诚提笔在案卷上一一作记录。 苏凤锦双手捧了桌上的茶盏,回想起先前她身子不好,战青城在床边照顾她,合该是宿过的,于是便点了头。 赵阮诚捏笔的手骤然紧握,好一会儿才讪讪一笑:“你可知,那肖富贵受不住审,已经招了,说是你因嫉恨刘玉香而杀了刘府公子。” 苏凤锦手一抖,杯中的茶水洒了些出来,声音有些嘶哑:“我没有……” “我知你性子纯良,必不会做这般的勾当,这后头定是有人在指使,我今日不过是依例来询问一番,你若是想吃什么,只管吩咐外头的衙役,如今天气炎热,我再差人将这牢房熏一熏艾,驱驱蚊虫……” “大人不必如此,如往日一般该如何审就如何审吧,省得外头的人见了,平白再闹出事端来。”苏凤锦并非是天性凉薄的,她只是被伤得狠了,怕得很。 赵阮诚失笑:“凤锦,我知你还在怨我,只是你放心,此事无论是不是你,我都会保你周全,我已经跟下面的人吩咐过了,他们不会对你问刑,只是你须好好想想,是谁要这般害你。” 忆秋捧着脸点头,无精打采的:“姐姐性子这么好,能得罪些什么人呐?眼下战将军又征战在外,这么些功夫,等他回来起码半个月了,别说是案子了,头都砍完了呸呸,案子早结了才是。” 苏凤锦垂眸,拔弄着指尖的茶盏,凝着荡开涟漪的茶水只觉喉头苦涩:“我可否去见一见肖富贵。” “好。”赵阮诚领了苏凤锦出了这牢房,路过刑部大牢的正中央,苏凤锦扫了眼那个绑在架子上脑浆流了一地的人,忽的觉得背后一阵发凉。 忆秋挡了苏凤锦的视线,嘿嘿一笑:“姐姐别瞧这边,咱们还是快些去找姓肖的那个没心没肺的算算帐吧。” 苏凤锦瞧见肖富贵的时候并没有认出他来,毕竟肖富贵当时穿着囚衣,蓬头垢面的躺在草堆里,身上还沾着些血,躺在稻草堆里,一只手不知在稻草堆里头扒拉着些什么,见了苏凤锦立即就爬了过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那叫一个可怜。 “姐姐,好姐姐,我没杀那姓刘的,你信我啊姐姐,姐姐你想想法子,你救救我吧姐姐,求求你了,我才十七岁啊,我还不想死,姐姐,我还没活够,我还不想死啊……” 忆秋瞧着这肖富贵没出息的样子一脸嫌恶:“肖少爷,你当初在醉红楼玩女人的时候,把人玩死的时候怎么不想想那些姑娘活没活够?你当初害了那唱曲的姑娘一尸两命的时候怎么想想人家活没活够?你要死你就要把苏姐姐拖下水是不是?你也不瞧瞧你现在这样儿,跟个软扒虾似的,我看你还是把那玩意儿剪了,当女人得了,哦不,你这样的人若是成了女人,简直就是女人中的一颗老鼠屎,不仔细着,这女人的脸面儿都能被你丢尽了!” 肖富贵瞪着忆秋咬牙切齿的骂:“我姐姐同你有什么干系!谁要你来此多管闲事,我求的是我姐姐,待我姐夫回来了,你们这么对我,我姐夫不会放过你们的。” 赵阮诚眯了眯眸子,听着那一句姐夫只觉万分刺耳。 苏凤锦紧着手中的帕子,木着一张脸:“我可曾指使你去杀刘府公子?” 肖富贵愣了愣,忽的嚎啕大哭:“姐,姐啊你不能扔下我不管啊,那刘公子真的不是我杀的,我当时进去看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我当时原是想躲一躲的,没曾想会撞见他,姐姐,你信我啊,我真的是冤枉的,我也没有别的法子了,我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你帮帮我吧姐姐,家里能用的关系都用上了,没什么效果啊发,姐姐我可是家里的独苗……” 忆秋真想踹他两脚:“问你话你答是不是就行了,回这么多废话做什么!你就说,姐姐有没有指使你!赵大人也在这里,你说话给我仔细着点儿。” 赵大人?肖富贵这才注意到两人三步远处的赵阮诚,就跟见了救星似的,嚎啕道:“赵姐夫!赵姐夫你可得帮帮我啊,那……那云逸那混帐忒不是人了!你可千万要救救我啊赵姐夫,好歹我姐也跟了你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赵姐夫……” 赵阮诚下意识望向苏凤锦,却见她依旧是那么一张无甚表情的脸,先前的活力与明艳仿佛一夜之间死了个干净,只剩下了这么一张皮囊在这里,不受任何情绪所感染,这么一想,赵阮诚又有些失落。 “你毁说刘公子不是你所杀,但是刘公子胸口的匕首与你衣袖子里藏的那把却是一模一样,肖少爷,在刑部尚书的手里,从来就没有撬不开的嘴,下次他再审的时候,可要记得审时度势才好。” 赵阮诚暗地提点了他一番,听不听得明白,就是肖富贵的事了。 肖富贵连哭带喊的道:“赵姐夫,你救救我啊,云尚书简直不是人,你不知道他是怎么处理那几个人的,太恐怖了,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真没杀那刘公子。” 忆秋烦燥的朝着铁门踹了一脚:“什么赵姐夫,他算哪门子的姐夫,你要是真是个男人,你就最好恩怨分明,别让我瞧不起你!哦不,我本来就瞧不起你!” 肖富贵的身上还带着伤,虽可见血迹斑斑,但是比起一同受训的那些人,云逸对他也算是留了三分薄面了,如若不然,区区一个小商户家的少爷,这会儿指不定已经在哪个乱葬岗里躺着了。 第091章 刑罚 苏凤锦默了一会儿,淡道:“若赵大人没有旁的事,我就回牢房里去了。” 肖富贵差点急哭了,伸了手拽着苏凤锦的裙摆,哭得撕心裂肺的:“姐姐,你帮帮我吧姐姐,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帮帮我吧,若是姐夫在,他定会帮我的,不就是参赌吗?我没杀他……” 苏凤锦将裙摆从他手里扯了出来,面公冷清的瞧站着他,语气淡薄得很:“肖富贵,我不管你因着什么理由要害我,都望你三思后行,将军要如何待你,那是将军的事,与我无关,我与将军……原也没什么情分。” “你,你这女人你有没有心啊,我都这般求你了,你还想要怎么样?你不要忘记了,要不是为了救你,苏凤绣也不会死!你欠的可是整个苏府的,整个赵府的,你这种女人,当初宁死不愿嫁入将军府,现在尝到甜头了一回头就连自个儿家也不认了是不是!”肖富贵一气就忘记自己说的什么话了,瞪着苏凤锦恨得牙痒痒。 “像你这样的女人,活该姐夫不要你,要是我我也只爱卿如玉那般温婉知性的大家小姐,你左不过就是个弃……啊!!”肖富贵话音未落,那伸在牢外头的脚被赵阮诚一脚踩上,顿时疼得撕心裂肺,杀猪一般的声音惊得牢里的人惶恐不安起来。 赵阮诚收了脚,语气湿润如初:“抱歉,本官一时错脚。” 苏凤锦朝赵阮诚微微福身,随即转身离开。 赵阮诚凝着苏凤锦远去的背影,叹了叹气。 趴在地上的肖富贵忍着疼谄媚的瞧着赵阮诚:“姐夫,你可千万得帮帮我,其实姐姐心中一直放心不下你,只是你如今又娶了妻,你成亲的那日,我听那挽珠说,姐姐那天夜里还哭了呢,姐夫,咱们原也是一家人,你可得帮帮我啊,我姐姐的事情我知道得多着呢,我也知道您心里放不下我姐姐,你放心,待我出了这牢,姐夫和姐姐的事就是我的事!” 赵阮诚缓缓的蹲下身,瞧着蓬头垢面的赵阮诚,笑得温和:“你倒是懂得见风使驼。” “再不使舵船就要沉了,姐夫,我若是出去了,至多十天,十天我就能把她弄到你床,上去。”肖富贵生就一张小白脸,这么蓬头垢面的一笑,显出几分猥琐来。 赵阮诚站起身,拍了拍衣袍,声音冷清了几分:“我要的,不只是她这个人。” “明白明白,小的定当为了姐夫两肋插刀!!” 赵阮诚得了肖富贵的保证,有些不放心苏凤锦,便又去了苏凤锦的牢房里,苏凤锦依旧是原来的那个姿态,坐在窗口,低头瞧着手中的书,木讷的面容上瞧不出什么表情。 苏凤锦知道赵阮诚来了,只是赵阮诚没有出声,苏凤锦也就没有动,她翻了一页,翻到了先前忆秋看见的那一首诗,纵爱惜,不知从此留得几多时。人情好,何须更忆,泽畔东篱。 人情好,何须更忆。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温和得欲言又止的视线终于挪开了,她忽觉松了一口气,就着外头升上来的月光,瞧着她的影子发着怔。 眼下还是盛夏,不知是牢里阴气重还是旁的原因,夜间的时候竟觉有几分寒意,到了后半夜,苏凤锦才爬上床,裹着被子疲惫的睡了过去。 次日天色微微亮时,突然有一伙人闯了进来,将还未睡醒的苏凤锦直接从床上扯了头发拽到了地上,苏凤锦吃痛,顿时睡意大醒,望向来人,是一个四十来岁的胖子,穿着刑部的官服,指挥着众人将苏凤锦抬出去。 苏凤锦一天一夜没吃东西,没什么力气,只面色苍白的被他们拖着,低声问:“大人这是做什么?” 那人掐着苏凤锦的下巴,笑得猥琐:“做什么?对一个弃妇本官还能做什么?把她去审女犯的办囚室,今儿这个案子可是上头吩咐下来的,咱们得好好的替上头办妥,明白吗?” 上头!苏凤锦心口猛的一惊,上头……莫不是赵阮诚。 她被人拖了出去,拖去了审女犯的地方,这个地方与其说是审训室,不如说是专门为女人打造的一个折磨人的场所,有几个女人正在被行刑,苏凤锦一眼扫去,便见那女人被梆着椅在木驴上,木驴一动一动的,那血从那女人的下、体一点点滴落在地上,那女人咬着牙一声没吭,一旁的衙役似是司空见惯一般,朝着这女人的后背就是一鞭子。 还有两个人在夹手指,另外两个被绑在铁床上滚钉子,那一滚下去,一身的外伤,角落里有两个正在夹手指,那夹手指的两个不知是生还是死,耷着脑袋,这般疼都没有反应。 苏凤锦被人扣在十字架上,那胖官儿坐在桌前,执了笔,粗声粗气的问:“肖富贵指认是你指使他杀的刘公子,你是否认罪。” 苏凤锦没面色苍白的抬头:“第一,我没有指使他杀人,第二刘公子也不是他杀的,还请大人彻查,还我一个公道。” “你这嘴还挺硬,一会儿你就硬气不了了,老规矩,先打三十鞭再用刑。”他挥了挥手,一旁行刑的狱卒从盐水里取出鞭子,狠狠的往地上一摔,啪的一声响在这空旷的单人刑房里显得格外的响亮。 苏凤锦终于露出了几分慌乱:“你们说过的,不会动用私刑!” 胖官儿笑眯眯的瞧着苏凤锦:“你若是老实招了,自然不会用私刑,要不然,这三十鞭可还是轻的,夫人就听下官一劝,老老实实的认了,也省得受那些皮肉之苦,这女人的审室同男人到底是不同的,我就这么告诉你,在这里头,你就算是个清白身,出去了你也不清白了,不过,您是将军夫人,下官自当好生伺候着不是,就十鞭吧,要不然小的在上头也不好交差啊。” 苏凤锦紧握着拳头,面色冷凝:“大人这是要屈打成招了?” “对于嘴硬不肯招的,也独有这个法子了,夫人怕是不知,咱们刑部大牢的同锦衣卫的伏令司比起来,可当真是小巫见大巫,夫人还是如实相告的好,省得吃苦受罪。”他笑盈盈的打量着苏凤锦,苏凤锦的模样生得很嫩,且瞧着不过十四五岁的光景,在长安城里,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人带上点别的癖好,这位官胖就喜欢这幼童般嫩软的人儿。 苏凤锦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么几句话,她没有做过的事情,是绝对不会认的,只是两鞭子下来她就疼得直打颤,五鞭子苏凤锦就有些受不住了,疼出了满脸的汗。 十鞭子终于打完时,苏凤锦身上的衣也划出了好几道口子,嫩白的皮肤上头带着血,瞧起来刺激又新鲜。 这胖官打了鸡血似的,朝狱卒道:“把她拖下去,放到木驴上去!” 苏凤锦面色苍白的咬着唇,气息微弱:“你敢对我用刑,就不怕战青城回来……要你的命吗。” 苏凤锦已经没有旁的路可走了,她只能依靠战青城。 这胖官愣了愣,忽的笑了:“夫人,这可是上头吩咐下来的,下官也不敢不从呐,至于将军,将军神勇无敌,若是想要收拾下官,那下官自是十个脑袋也不够他砍的,不过,像夫人这样的货色,下官当真是少见。夫人还是识趣些招了的好,否则,下官可就不客气了。” 这胖官表面上说着恭维的话,手却已经伸了过来,狠狠的在苏凤锦腰上的伤口处掐了一把,见苏凤锦闷哼出声,顿时打了鸡血似的,亲自楼着苏凤锦去了一隔壁的审室,那里头有各种各样的东西,只是无论哪一样,都让人觉得污秽不堪。 苏凤锦这才发现,那木驴的背上有一凸起, 一联想到那女人流出的血,苏凤锦面色骤然一变,这种用刑的法子,苏凤锦原是在书中见过的没曾想,我朝刑部竟也有这样的刑具,难怪世人只说刑部尚书手里从来没有撬不开的嘴,如此刑法用下来,撬开了人也已经非死即残了。 苏凤锦朝着这人狠狠的就是一巴掌:“你敢!” “脾气还挺烈!”胖官掐着苏凤锦的脖子,顺手将她往那木驴那里一扔,苏凤锦胯部撞到了驴尾巴上,疼得面色发青。 “我是今上亲自赐婚的将军夫人,你胆敢如此无礼!你就不怕今上罪怪吗!”苏凤锦被他逼得一步一步的后退。 这人瞧着苏凤锦笑得猥琐:“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罪怪不罪怪,可同我没有关系,到时候弄个你杀人的罪名上去,谁又会再查?你若是识趣一些就陪我玩玩,我倒是可以洗一洗你的冤屈。你也别指望着将军来救你了,我早查清楚了,在将军府里你连个下人都不如,将军如何会来救你?你若是成全了我,我倒是可以帮一帮你。” 苏凤锦背靠着冰冷的墙面,扯了发间的簪子瞪着这胖官:“再过来,我就杀了你!” 胖官不怒反笑,伸出胖的出油的手握上苏凤锦的,笑眯眯的道:“来啊,本官最喜欢你这样的烈性子,你们先出去,本官要好好审一审这弃妇。” 那些人没有出去,其中一个胆子小些的低声道:“陈大人……” 第092章 云尚书 那姓胖官没搭理:“嚷嚷什么?让你滚出去听见没……尚……尚书,下官正在审犯人呢,您怎么来这女刑室了,这儿脏得很,当心污了您的眼。” 云逸过陈胖官,视线落在苏凤锦的身上,微微皱眉:“把她带走。” 云逸身后的丫鬟露华忙抱着剑跑到苏凤锦的身旁,伸了手去扶她。 苏凤锦腿软没什么力气,露华的力道却是大得很,直接将苏凤锦背了起来,朝云逸道:“爷,咱们要出牢吗?” 云逸坐在轮椅里,捏着手中的折扇,这般瞧着不像个心狠手辣的尚书,倒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云逸敛了眸底几分杀气,朝这陈季陈大人道:“这个案子由赵大人亲审,今日你可有些逾矩了。” “是是是,是下官的错,回头下官就去向赵大人赔个不是。”陈季吓出了一身冷汗,在云逸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唯唯诺诺的,跟个软脚虾似的。 云逸点了点头,身后的狱卒便推着云逸走了。 苏凤锦被露华背回了她的那间牢房,将她轻放在床上,瞧她面色青白,一只手捂着腹部,有些慌:“夫人,除了伤可还伤着哪里?” 苏凤锦咬着牙,低声道:“我……我有些……有些疼。” 那个疼的位置,苏凤锦说不出口,但是那个地方的疼已经盖过了身体的其他部位。 云逸没有跟来,只是露华正急着,一个女大夫提了药箱匆匆走了进来,见苏凤锦一身的血,忙转身将那门关了,顺便脱了件外衣挡了那铁门小窗口的视线,这才朝苏凤锦道:“咱们先从最疼的下手,你这是哪里最疼。” 苏凤锦面色青白,有些不好意思的吱唔着:“我……我先前不小心,撞着了,这……这儿疼得很。” “把裙子脱了。”女大夫当即将伤药一类的药物全部取了出来。一面吩咐她。 “可……可否不脱?”苏凤锦紧揪着腰带,半蜷在牢床上,面色青白,身子冷汗直冒。 “按说夫人如今已经大婚,断不会……夫人还是脱了,让老身瞧一瞧的好,这里都是女人,有什么可害羞的,到底还是你的情况要紧些。”大夫终是说服了苏凤锦,苏凤锦脱了之后大夫抽了一口气,露华忙将她的裙子给她掩上,瞧着大夫,隐约里带着些八卦的味道。 “她这可是落红了?”方才那红色,除了落红断不可能是旁的什么原因。 “想来是撞着什么东西了,所以才会这样,倒也不要紧,过两日就好了,只是这身上的伤,得及时处理……”大夫没问旁的什么,倒是露华,瞧着面色苍白的苏凤锦,总觉得这苍白的皮子底下是一个兵慌马乱的模样。 苏凤锦整颗心都沉到了谷底,落红……怎么会是落红呢?她没有将自己交付给旁人,却毁在了她自己的手里,这样的事,说出去了又有谁会相信。 大夫替她上了药,露华拿了新的衣裳进来替她换上,全程她没有说半句话,大夫叮嘱了些什么她也没有听清,躺在床上,目光空洞的瞧着那个露风的窗口,浅浅的光从外头折进来,落在烛火上,将火光拂暗了不少。 露华坐在床边,替她掖了掖被角,温声道:“你不要紧张,是忆秋那妮子拖我来照顾你的,没想到今日会发生那样的事情,那姓陈的本也就是那么个德行,见着漂亮的姑娘在牢里他就喜欢伸咸猪手……” 苏凤锦木讷的瞧着窗口没出声。 露华又道:“说来也是奇怪,你同将军都已经成亲近一年了,怎的还会有这个……这个落红,许是旁的什么呢,是吧,这个也不好说的,你饿了吧,我让人去拿吃的去了,一会儿你用些东西再睡一觉就好了。” 苏凤锦闭了眼,默了好一会儿,低声道:“替我向云大人道句谢。” 露华开了门,接了些吃食进来,刚将东西搁在桌子上,便见赵阮诚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瞧着床上闭了眼的苏凤锦,心口揪着疼:“凤锦,凤锦你……” “赵大人,她刚睡下,你可别再把她喊醒了。”人家罢明了就是不想说话,想一个人静一静,这会儿前夫再过来了…… 露华忽的又想起了落红一事,她将赵阮诚拽了出去,暗搓搓的问:“唉,你同里头那位,有没有过花烛夜?” 赵阮诚顿觉尴尬:“你问这些做什么?可是她有什么事?我刚进来,就听见有人说那姓陈的欺负一个女犯人被尚书逮个正着……” “你回答我有没有我就告诉你她的情况。”露华贼兮兮的瞅着赵阮诚这张儒雅温和的脸,总觉得这个人的心思不如表面的这般,同她家主子倒像是同一类的,一样的腹黑,一样的喜怒不形于色,一样的附庸风雅,只不过她家主子更骚包一些,这位赵大人更温和一些。 “有,露华姑娘可满意?”赵阮诚觉得,这些人身旁的丫鬟一个比一个不简单,好比之前的忆秋,以及如今的露华,怎的他身旁的丫鬟个个都个软柿子,看来回头他也得去提点提点那些丫鬟才是。 “哦,就是被姓陈的抽了几鞭子,药已经上了,没什么大碍,大人您还要进去审问吗?”露华没将苏凤锦落红的事,笑盈盈的朝拂袖而去的赵阮诚挥了挥手,这才转身回了牢里,顺手将门关了。 她端了粥坐在床边,朝苏凤锦笑道:“你不必紧张,赵大人已经走了,你先吃些东西,这牢里的不比外头,东西难吃得很,我是特意差人去东风亭酒楼里买来的,想来该开胃些才是。” 苏凤锦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接过她碗里的粥没喝,哑着嗓音低声道:“多谢,你不必守着我,不过是落红罢了,死不了。” 露华听她说最后那三个字的时候,听着她的语气忽的觉得,她并非是在庆幸死不了,她是在失望,竟不曾死去。 露华忽的有些心疼,也难怪忆秋舍一个人情也要她好生照顾着苏凤锦了。 “你别担心我了,我既然答应忆秋会将你照顾好,那就一定会做到,你快些喝,喝完了睡一觉也就好了。”露华指了指粥里头的勺子。 苏凤锦捧着粥,哑着嗓子:“你放心,我不会死,我只是想静一静。” “那好,我就在门外,你若是有事,唤我一声。”露华三步一回头的退了出去,待门一合上,苏凤锦捧着粥忽的泪流满面,刚开始只是小声的抽泣着,后来哭声渐渐大了些,露华透过铁门的窗口瞧着里面那个削瘦的背影,她的背影在朦胧的灯火下微微的颤抖着,一只的捂着唇,哭得有些压抑。 露华忽的觉得奇怪,既然不是落红,那会是什么?莫不是……孩子?!! 难不成方才那大夫不想惹她伤心,所以说了个谎道是落红?无论怎么解释,似乎都解释不过去,最后鉴于赵阮诚的点头,露华便只当作是孩子没了,这孩子是谁?铁定是战将军的啊,毕竟她跟战青城都大婚一年多了,虽说只是抬去战家的祠堂里拜了三拜,好歹也是战家的媳妇了不是。 屋子里头苏凤锦呜咽着哭了许久,月上中天,蝉呜声从外头透了进来,苏凤锦忍着浑身的疼蜷缩在床上,她什么也没有吃,睡得昏昏沉沉的。 苏凤锦莫名的想起了战青城,在战青城的心里,她原不过就是个破鞋罢了,有没有落红,又有什么要紧的,原是她自己命不好罢了。 苏凤锦一睡就是好几日,忆秋与露华轮流着照顾她,苏凤锦却始终昏睡不醒。 这消息传进了将军府里头的时候老夫人正在用午膳,听得刘玉香这般一讲,搁了碗筷:“牢中的事情将军府一律不参与,是生是死也要看她的命数。” 刘玉香忙垂眸应下,目送老夫人离开了才松了一口气,朝魏兰馨道:“老夫人不是最盼着那东屋的死吗?怎的这会儿听着那语气,不像那么回事儿了啊?” 魏兰馨吃着莲子冰粥垂眸轻笑:“谁知道呢?母亲的心思最是难猜的,倒是你弟弟那个案子,如今审得如何了?” 刘玉香叹了叹气,换了副伤心的面孔:“还没有审下来,这都六天了,再这般磨磨蹭蹭的,爷一回来,就算是死的也能被那贱人说成活的,她魅惑人的手段可不是一日两日的了,若是爷一回来,到时候咱们几个侍寝的日子不都得被她枪去,姐姐,你可得想想法子才好。” 魏兰馨搁了莲子盏,轻轼了轼嘴唇:“姐姐虽是争宠争得过了些,只是到底心性不坏,牢中老鼠又多,海棠,一会儿你带个大夫去给她瞧瞧,可别染上鼠疫一类的才好。” 刘玉香眼珠子转了转,嗔怪道:“都这个时候了,兰馨姐姐你怎的还想着东屋那个弃妇,到时候若是爷回来了,你可哭都没地方哭去。三姨奶奶,你说是吧?” 古妙晴突然被点名,怔了好一会儿。 刘玉香见她目光呆怔,嗤笑道:“也不知这三姨奶奶中的什么风了,这几日话都不怎么说了,不知道的还当她是哑巴了,白生了这么一张水仙儿似的脸。” 古妙晴捂着肚子,面色苍白:“二位姐姐,我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第093章 鼠疫的老鼠 刘玉香瞧着古妙晴那糯弱样儿一脸鄙夷:“是我弟弟死了又不是她弟弟死了,见天的瞧着跟奔丧似的,当真是晦气。这天儿怎的这般热,跟三伏天似的。” 兰馨目送刘玉香离开,搁了茶盏,淡道:“东西可准备好了?” 秋婆子连连点头:“早就备着了,这会儿二姨奶奶出去定能瞧见那烧老鼠的。” 兰馨垂眸瞧着晕染得嫣红酒醉的指甲,笑得温和:“咱们也回吧。” 秋婆子忙扶了兰馨出了梧桐院,去了西屋。 天色渐渐的沉了下去,一匹马从长安城的城外冲破了夜色,守城的见了那令牌匆匆便将人放进了城。 回来的正是战青城,守城官朝战青城行礼也被战青城忽略了个彻底,一旁的守门将蹭了蹭身旁的人:“这不是战将军吗?他不是在平乱吗?怎的回来了?这风风火火的性子可不像战将军。” 当初那个火烧十万敌将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人,怎的这般焦急。 “好像听说是因为老夫人身子不好?” “不是啊,这方向,好像是去刑部,不是府里……” 战青城的马停在刑部大牢的门口,下了马就冲进了牢里,随便抓了一个人领着路去了苏凤锦的牢房里。 苏凤锦烧得厉害,人也是昏昏沉沉的,好在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了,战青城来的时候见是忆秋在照顾着,也就松了一口气,摸了摸苏凤锦的额头,扫了眼目瞪口呆的忆秋:“怎么这么烫?” “你你……你不是在平乱吗?”忆秋瞧着这满身风尘身上还染着身手里提着一把方天战戟的人,他胡子也没刮,面容约是因着一路日夜兼程的晒过来,黑了不少,这么般瞧倒像个糙将军的模样了,失了先前的几分书卷气,浑身变得凌厉起来。 战青城扔了手中的方天战戟,一把将苏凤锦抱了起来,忆秋忙按着战青城,气道:“唉唉唉,你要抱她去哪里?” “回府。”战青城抱了人就要往外走,忆秋忙道:“你回府之前给她报个仇!要不然,你不能带走她。” 忆秋挡在门口,瞪着战青城。她就不信战青城会好好照顾她!这个粗鄙之人,看来就来气。 战青城低头瞧着苏凤锦,心口怒意翻腾,压着性子将苏凤锦轻轻放回了软塌上:“说,怎么回事。” “你那小妾冤枉苏姐姐杀了人,苏姐姐就被你老娘送这儿来了,那个姓陈的官三更半夜把苏姐姐抓了去,一顿好打起严刑逼供……”忆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战青城忽的提了战枪便走。 忆秋忙跟了上去,跟着战青城一路冲进了那陈大人的府坻门口,眼下已经三更半夜的了,府坻的门已经关了,战青城一脚就将那大门踹破了,手提长枪进了陈府,陈府里的人不敢上前与杀气凌人的战青城一战,纷纷远远的躲着,战青城一路摸过了陈大人的府里,这姓陈的还在同自家小妾玩游戏呢,突然见门被踹开了,怒意翻腾。 “混帐东西,没看见老子快……将……将将军,你不是……不是平乱……” 战青城一把长枪朝着这姓陈的扫了过去,长枪挂了他一只耳朵,这姓陈的顿时吓得惊慌失措:“将军……将军这是做什么,下官不才也是个朝廷命官……” 战青城收了长枪,冷冷的瞧着这捂着左耳疼得撕心裂肺的陈大人冷笑:“朝廷命官?本将军为国战场上拼死拼活,你却要欺我妻房,陈季,谁给你的胆子!” 陈季这才恍然大悟,忙跪在地上哆嗦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这这这,这是……这是将军府中的人吩咐的啊,小的就算是有十个胆子也没不敢对尊夫人动手啊。” 露华推着云逸入了内室,朗声道:“将军,他何止动手对夫人动手动脚,他还把将军的孩子弄没了!” 战青城阴森森的瞧着他,那目光仿佛来自地狱:“陈府家眷,一个不留。” 陈季吓得直哆嗦,跪在地上忙告饶:“将军饶命饶命啊,大人,大人帮忙说说好话,下官怎的说也是一个朝廷命官……” 云逸垂眸把玩着手中的折扇,轻笑道:“陈季任职其间借由职务方便在牢中淫逸女犯,使得一切手段本官自当上报今上,将军不过提前除害,无甚不妥。” 战青城紧握着手中的长枪,又听云逸道:“这里就交给战兄了,你也知道,我身子不好,最是见不得这些血的,露华,咱们回府了。” 露华推着云逸出了内室,笑盈盈的道:“奴婢说爷怎的要放过那陈季,原是为着让将军来收拾他,爷这借刀杀人的手段倒是使得高明。” 云逸折扇轻瑶,笑得风雅至极:“他那个暴脾气,若是没个发泄的,还不得拆了刑部。” “还是爷您了解将军。”露华将云逸推得远了些,只听着身后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心口颤了颤,有时候爱这个字,当真会让人疯狂,会让一个人变得很可怕呢。 战青城从陈府出来的时候身上的血腥味儿又浓了几分,瞧得云逸直皱眉:“你就打算穿着这一身去见你家妻房?” 战青城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血:“你就是这么照顾我妻房的?嗯?” 云逸倚在轮椅上,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端得儒雅风趣:“战兄,本官一日这么多案子要审,还要替你防着朝中那群使绊子的,也是很累的,倒是你,就这么扔了那烂摊子回来,你也不怕今上治你的罪?” 战青城接过露华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血,忽的发觉这几日奔波跑路胡子长长了许多。 他擦完便将帕子扔了,面容里颇有几分深意:“连妻房都护不住,这仗便是赢了又有何意义。” 云逸摇折扇的手微僵,诧异的瞧着他:“析臣,你……玩真的?” 析臣是战青城的表字,这字还是今上取的,那字里对有个臣字,至于是何用意,当即是一目了然,所以很多时候大家都不会唤他的字,多半时候是唤青城的。 战青城挑了挑眉:“假的。” 战青城跟着云逸一路去了云府,云府离刑部大牢也不远,就近换了一套衣服,刮了胡子,一身收拾干净了这才去牢里见苏凤锦。 苏凤锦面色浮现出一抹怪异的红,她低低的咳着,意识涣散,战青城将她抱起来的时候只觉她又削瘦了不少,忆秋忽的喊了一声:“她手指怎么在流血!” 露华听得床上的声音,手中的长剑一挑,一只老鼠从被子里头钻了出来,那老鼠的嘴角边还染着血。 战青城忙将她的血含进嘴里,吮了吮吐了出来,抱着她一路狂奔。 忆秋与露华跑了一半就把人给跟丢了,好在忆秋知道去寻张纪全。 张纪全又被人从清梦中扰醒时很烦燥,见是战青城就更烦燥了,战青城将苏凤锦轻轻放在软塌上,朝张纪全急道:“她手指还在流血,老鼠咬的,你快瞧瞧。” 张纪全一瞧苏凤锦的模样脸色就僵了:“她……她这是鼠疫之症!快,所有与她有过接触的人马上聚集到我的药院里头去,千万不能让这鼠疫蔓延出来,否则就会泱及整个长安城!” 战青城面色一沉:“什么鼠疫?她的牢房干净得很,怎么可能有老鼠!” 张纪全已经开始迅速替苏凤锦施针了,那针法蹭蹭的落下,身旁的药童田七已经开始着手准备防鼠疫的药物,整个屋子里面都开始洒石灰,熏艾,战青城站在床边,视线落在苏凤锦的身上就没有移开过。 忆秋与露华跑来一问田七才知道是鼠疫,忆秋顿时慌了神,站在门口被田七拦着不让进去。 “怎么会是鼠疫,先前我们两照顾了那么久也没见什么鼠疫的问题,怎么会这样,会不会是什么旁的原因?咱们没有注意到。” 露华垂眸,思量着道:“不可能,我们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连取饭都是相互送的,饭菜都是出自云府与将军府,不可能有问题。” 战青城被张纪全轰了出来,他默了一会儿,忽的问露华:“你先前说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露华见他面色阴沉,吓了一跳,哆嗦着道:“就……就那么回事吧,那姓陈的对……对夫人要用刑来着,夫人撞着了肚子,见了红,孩子也没有,夫人当时还哭得好生厉害,将军,不过就是个孩子罢了,以后还会有的……” 战青城朝着那柱子狠狠的打了一拳,杀气腾腾的扫向露华:“可有说孩子……多大?” “也就……就一两个月吧。”露华也说不准,但是那般的红不多,合该就那么一两个月罢。 见战青城气得直发抖,满脸杀气,忆秋低声道:“原是我没照顾好她,若是那日我没离开就好了,将军,你要怪就怪我吧,孩子……孩子的事我是实在没办法,我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的,你要打要杀我都无话可说。” “忆秋走的时候是托我照顾夫人的,原是我去得晚了,不干她的事,你要做什么冲奴婢来。”露华将剑递向战青城。 战青城铁青着一张脸:“我不生气!” 啊??两个人有些懵。 孩子?他根本没有碰过苏凤锦,苏凤锦哪里来的孩子,呵枉费他掏心掏肺,这个女人当真是个荡妇,他不过出去了这么些日子罢了,苏凤锦就给他弄出个孩子来了,好,当真是好! 第094章 刀戳在心口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好不容易种的果子要熟了,当你准备吃的时候你才发现,你的果子早就被人给摘走了,前期所有的培值,所以的雨露阳光都白费了,这是自家宝贝被别人偷走的感觉,好像一瞬间就失了所有的力气。 战青城坐在长廊上,靠着柱子,默了一会儿,问:“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她身边有什么人?” 忆秋侧头想了想,摇了摇头:“除了主审官姓赵的,好像没有什么人了。” 赵阮诚! 战青城扫了眼一直挂在腰间的荷包,心烦意乱的将荷包狠狠的扯了下来,想扔又舍不得,最终又踹回了怀里,杀气腾腾的走了,忆秋有些慌:“他不会是去找姓赵的去了吧,不成你在这里守着,我跟过去瞧瞧。” 赵阮诚怎么说也是这朝堂里五品以上的大员了,今上面前的红人儿,若是闹出个好歹来,这罪名可就大了,搞不好还会治战青城一个自恃战功目中无人的罪名。 忆秋匆匆跟着战青城出了张府,战青城当真是去了赵府,他连招呼也没打,直接翻墙进了赵府,忆秋在外头跟着爬了半天的墙才翻过去,滚了一身的花草,朝着那主院奔去。 忆秋过去的时候就见战青城完全是压倒性的揍赵阮诚,赵阮诚被揍得跟个猪头似的,裂嘴笑:“是,是我的,是我的,你当真以为你娶了她她就会对你死心塌地?她的心还在我这里,她甘愿背弃名誉同我撕混在一起,哈哈哈,战青城,你也就这点本事了吗?” 战青城一拳朝着赵阮诚腹部狠狠的就是一拳,赵阮诚一口血吐了出来,他擦了擦嘴角,猪头一样的脸上还是得意的笑:“哈哈哈,你也不过如此……” 战青城狠狠的又是一拳,打在赵阮诚的肩膀上,忆秋清楚的听见骨裂的声音,那声音极其扎耳,听得忆秋打了个哆嗦,忙冲过去拽着战青城的右手小声道:“别打了,你要把他打死吗,他到底是朝堂五品大员之一。” 战青城将忆秋挥开,一把提起赵阮诚,朝着他脸上就是一巴掌:“她你也敢碰!” “我便是碰了又如何?战将军想听过程吗?赵某可以讲三天三夜……唔。” 战青城朝着他脸上又是一巴掌,忆秋扑过来死死的抱着战青城的手:“你别冲动啊,再打下去就出人命了。” 一道尖锐的声音擦了过来:“你们这是做什么!” 忆秋寻声望去,哆嗦了一把,傅文樱,这个女人最难搞,心计多端不说,性子也善妒。 “你别问他啊,他就是存心刺激你的,你问问苏姐姐身旁那呆头呆脑的挽珠啊,是什么情况她最是清楚了。”忆秋扒着战青城的手,急得很,若非是赵阮诚的父亲去忙祭祀的事情去了,这府里早就大乱了。 “战将军,你不在西平平乱,却闯入赵府打我夫君这是何意臣妇定要请今上给臣妇主持公道。”傅文樱站得笔直,目光针一般落在战青城的身上,战青城只冷冷的一眼,便吓得傅文樱的脚步几乎不稳,她咬牙苦撑着。 战青城将赵阮诚扔给傅文樱,杀气腾腾:“再让我发现他与我妻房在一起,别怪我动手杀了他。” 傅文樱跪坐在地上抱着浑身是血的赵阮诚,声嘶力竭的喊道:“那也请战将军管好你的妻房,别来勾搭别人的夫君。” 战青城扫了眼那瘫在地上的赵阮诚,眯了眯眸子,忽的缓步走了回来,在傅文樱惊恐的眼神中蹲下身来,朝赵阮诚道:“赵大人,不知私藏龙袍的感觉,可爽?嗯?” 赵阮诚一脸狐疑:“你胡说什么。” “贵府主屋书房的第七个柜子里有个笔洗,你何不回去转一转那笔洗,就当本将军今日替我家妻房感谢你这些日子的关照了。”他起身,弹了弹衣袍,阴沉沉的走了。 忆秋忙跟着战青城走了,战青城出去也不走大门,直接翻了墙,留下忆秋瞅着那三人高的墙有点懵,没想到战青城又回来了,一把提着她扔到了墙头,然后利落的翻墙稳稳的落在了府外的长巷里。 忆秋抹了一把脸,暗搓搓的跟了上去,低声道:“其实我觉得吧,以苏姐姐的个性,绝对不可能做那种……那种事情的,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才是。” 战青城走得极快,忆秋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 战青城回的张府,到了张府时天色已经微微透亮了,其实夏日里的日头总来得极早,清晨的风吹在脸上,吹凉了奔跑忙碌了一整夜的疲惫。 忆秋跟着战青城一道进了张府,她不安道:“将军,要不然你……” 战青城忽的顿了脚步,他居高临下的瞧着忆秋:“我的妻房,我自是信她。” “那你作什么把赵大人打得跟猪头似…” 战青城十根手指掰得咯咯作响:“看他不顺眼,寻个借口打他一顿罢了。” “……”忆秋真想一口老血喷死他,这个借口找的,未免忒腹黑了些! 田七挡在门口:“将军,大人吩咐了,谁也不能进去。” “起开。”战青城已经七天七夜没合眼了,若不是因为苏凤锦的事情闹到现在,指不定他瞧见苏凤锦的时候就睡了。 “大人确认是鼠疫,进去的都不能出来……” 战青城一脚将田七踹开,推门走了进去,顺手还将门关上了,忆秋在门口伸长了脖子却只看见一屋子的灰白色。 战青城的脚步很轻,他来到床边,坐下,将苏凤锦的手握在手心里,她的手很冰冷,手掌很小,十指纤细分明,左手的食指包了个小白纱布,那苍白色几乎与她的肤色画成一色。 战青城亲了亲她的手心,躺在外头,伸了手将苏凤锦抱在怀里,他朝苏凤锦低声道:“锦儿,我赶了六天六夜的路,跑死了五匹马,你当真不醒来瞧瞧?” “以后出征都带着你,好不好?” “我很累,也很困,待我醒了,你也醒过来,然后告诉我,牢里……究竟是怎么回事,好不好?” “若当真是鼠疫,那就传给我好了,我身子比你好,不怕。” “赵阮诚把你伤成了什么样子,让你连我也这般害怕,这一次若是不能陪着你一起生,那我就陪着你一起死,这样你总该信我才是。” 战青城絮絮叨叨的说了些话,然后拥着苏凤锦睡着了。 清晨的曙光从屋顶的明瓦上折了下来,落在两个人的身上,苏凤锦昏昏沉沉,只听见有人说话,说了些什么她不大清楚,只模模糊糊的,有个影像,这个人的炽热的怀抱与气息让苏凤锦有些熟悉,好像是……战青城。 想想他这个时候该在西平平乱,又怎么会回来,心里莫名的有几分失落,原是她将战青城推开的,如今又有什么可稀冀的。 苏凤锦病了,战青城也跟着病了,一时间鼠疫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这两个当事人倒好,睡得昏昏沉沉的不理俗事。 张纪全当真瞧不得这两个人卿卿我我腻腻歪歪,虽然是战青城偶尔醒过来的时候单方面的,张纪全也不喜欢!!这么虐他这种没了老伴儿的,有什么意思!于是张纪全第二天就让人趁着战青城睡着的时候把人抬走,还没抬出门呢,战青城人就醒了,一溜烟的窜回了床上,拖都拖不走,张纪全的心情当真是复杂! 这鼠疫一闹就闹了半月余,战青城倒是恢复的快,吃了药问题也不大,就是苏凤锦,昏昏沉沉的总不醒。 那夏季已经过去了,初秋的天终于来了,战青城拿着一片红了的枫叶戳着苏凤锦的鼻子,笑道:“先前我将那姓赵的打了一顿,今上昨儿将我唤进了宫里指责我的不是,你可知我当时是怎么回的?” “我说,你是我的妻房,由不得旁人惦念,那姓赵的当时气的,猪头一样的脸青了不少。” “我说,你若是再不配,我天天去赵府,我一天把赵阮诚打一顿,那种小白脸,本将军一根手指头都能把他压死,也不知道你喜欢他些什么,我待你这么好也没见你喜欢我……” 苏凤锦忽的睁了眼,视线还有些朦胧,哑着嗓音道了一个字:“吵。” “吵什么吵,平日里我话可不……你醒了?可有觉得哪里不适?忆秋快,快去把张纪全给我找来。” 苏凤锦看清眼前的人时吓了一跳:“你……你怎么在这。” 眼前的战青城穿着便服,面容由白色变成了小麦色,瞧着消瘦了不少,线条刚毅不少,倒显得他越发的俊朗无匹了,只是,他怎么会在这? “你有事,我自当在你身边。”战青城去握苏凤锦的手,苏凤锦没动,任由他握着。 战青城见她不拒绝,便坐在床边得寸进尺,亲了亲手,又去亲她的额。 苏凤锦哑着嗓子,低声道:“我不是在牢里吗?那案子……” “查出来了,刘氏公子确是敌国余孽所杀,你弟弟我已经扔去军营里了,你放心,那里可是个比牢狱更恐怖的地方,必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锻炼人家就锻炼人家,非得说得这般狠毒。 苏凤锦忽的觉得,战青城这个人,瞧着冷冰冰的,可是骨子里却热得很,开水一般,他高兴的时候能烫下你一层皮来,不高兴的时候,也能让你脱一层皮下来。 第095章 折扇摇 苏凤锦垂眸,盯着绣翠竹的锦被视线有些木讷。 忆秋领了张纪全闻声赶来,张纪全替苏凤锦瞧了好一会儿才松了一口气:“烧已经退了,再喝两帖药就成了,这些日子记得多补一补。” 战青城私底下问过张纪全苏凤锦有没有滑胎的迹像,张纪全瞧神经病一样的瞧着他,道是不曾有过。再说,她手臂上的那个朱砂痣也不曾退,那时候张纪全还嘲笑他的无能来着,战青城心里憋着一口气无处发,如今人醒了,有些计划也该搬上来了。 张纪全瞄了眼战青城,语重心长:“年轻人,当以家国为重,不可过于儿女情长。” 战青城捉着苏凤锦的手,瞧着她局促的模样忽的觉得甚是有趣:“家国万里也比不过手心里这个知冷热的人不是,要不然张大人何苦守着自家夫人的坟一守就是几十年。” 张纪全被戳中了心口,砰的一声合了盒子朝战青城挥了挥手:“滚滚滚,赶紧滚,别在这里住老夫的地方还白吃老夫的饭,哦对,田七,你跟着战将军回府去取诊费回来,记得十倍!,剩下的九倍你就捐出去。” 苏凤锦被战青城抱在怀里,忽的觉得莫名的踏实。 战青城见她在胸口蹭了蹭,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心口忽的一片柔软,他想,他的果实只是藏在了叶子里,并不曾被人偷走呢。 结果一出门就瞧见了赵阮诚,赵阮诚身后的赵舍还提着许多的药材,一见战青城,顿觉尴尬,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赵阮诚瞧着这倚在战青城怀里的苏凤锦,她面上浮现出几分红晕,瞧着似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心里忽的觉得有些荒芜。有些人你明知道你放手了她就不会再属于你,但是你还是会去惦记,因为你总觉得,就算你放手了,她依旧属于你,毕竟,她曾经属于你。 可是突然有一天,当你看见你的小姑娘倚在别人的怀里百般娇羞信任时,你忽的发现,尽管曾经属于你,但是现在她再也不是你的了。 身后赵舍有些懵,低声提醒呆在原地的赵阮诚:“少爷,咱们还进府吗?” 战青城抱着苏凤锦上前一步,房间用宽大的衣袍将苏凤锦挡了个严实,朝赵阮诚道:“赵大人怎么来了张太医的府坻?” 赵阮诚朝战青城微微作揖,视线却直直的落在那个削瘦单薄的身影上,微微晃神。 “赵大人还想再讨次打?”战青城将苏凤锦捂得更严实了些,警告似的眯了眼。 赵阮诚敛了目光,朝战青城笑道:“下官家中夫人自知那日误会,特让下官前来送些补品,聊表歉意,还望……将军夫人早日康复。” 赵舍忙将手里的一堆盒子推前一步,示意战青城身旁的人去接。 战青城扫都不曾扫了眼:“心意本将军收下了,至于这礼物,还是赵大人收着回去好生补补,下次经打一些才好。” 赵阮诚面色微变,凝着战青城远去的马车双拳紧握。 赵舍待人走得远些了,才呸了一声,低声咕喃道:“那荡妇本就是爷不要的,在他那儿倒成了个宝了,爷,小的还听说那鼠疫一事是府中刘氏放的,那刘氏母家满门抄斩了不说,连带那刘氏也一块儿问了罪,这可真是够狠的。” 赵舍催促着战青城:“爷,咱们还是先回府吧,大奶奶说的半个时辰,这会儿瞧着差不多了,若是回得晚了估摸着爷又要头疼了……” 赵阮诚想笑,却扯不出一个微笑,他忽的觉得,人生如此这般,没什么意思。 “嗯。回府。” 两拔人,赵阮诚往南走,战青城抱着苏凤锦坐在马车里往东走,两个人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战青城抱着窝在怀里的苏凤锦,她太瘦小了,战青城抱着她就好似在抱自己似的。 他将下巴搁在苏凤锦的肩膀上,轻笑:“锦儿,我与你原也算同生共死过了,你可愿给我一个机会?” 苏凤锦瞧着窗外,视线有些呆,战青城侧头在她脸上亲了亲,嗓音低沉性感:“想什么?” “我在想,我这般糟糕,为什么你还要与我同生共死。”苏凤锦其实在想她娘亲,以前总是不明白为什么她娘亲愿意嫁给一个一无所有的爹,愿意日以继夜的为她爹赚捐官的银钱,如今,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赵阮诚与战青城终究是不一样的,她将赵阮诚带给她的伤害回赠给战青城,这也终究是不对的。 战青城揉了揉她的发,满眼宠溺:“若是真的有那么多为什么可以解达,我就该知道我为什么这会般爱你。” 苏凤锦垂眸轻笑,苍白的面上红了几分:“战将军什么时候也会这般娇情了?” “只对你一个人娇情。”他下巴搁在苏凤锦的脑袋上,叹了叹气。 “先前好不容易养胖了些,如今一番折腾又消瘦了,回去多吃些。” “那你要陪我吃。”苏凤锦俏皮又任性的模样是战青城不曾见过的,然而在他的心里,他的锦儿就该同他这般过活,而不是冷冰冰又万分恭敬谨慎的。 “好好好,都依你,那你搬来主屋住。”他把玩着苏凤锦的手,她的手又凉又小,握在手心里就像是在握着一个孩子的手一般,莫名的觉得多了几分责任感,生活也忽的明朗了起来,似如今深秋的天气,不冷不热,天高云阔,大雁南飞。 苏凤锦摸到了他腰间的荷包,伸手取了下来,面色微白。 战青城憋着笑装深沉:“先前不是让你绣一个给我?” 苏凤锦摸着手中的荷包喃喃道:“这针脚甚是眼熟,兰馨的针脚功夫也这般好?” 战青城咳了一声,不回答,苏凤锦只当他是默认了,闷了一会儿,将荷包还给他,瞧着窗外一言不发。 马车停在将军府的正门口,战青城将苏凤锦自马车里抱了出来,兰馨与古妙晴站在门口迎接。 兰馨见苏凤锦窝在战青城的怀里被包裹得很严实,眸光微闪,笑着迎了上去:“ 爷这些日子当真是辛苦了,妾身已经差人将东屋打理好了。” 战青城脚步一顿,回头扫了眼兰馨:“将她的东西搬去主屋。” 兰馨揪着帕子的手忽的一紧,牵出一抹笑,倒也镇定:“不知是主屋哪间屋子?” “与我同一间。”战青城抱着苏凤锦大步入了府坻,兰馨面上风平浪静,细看衣宽袖子里头,那帕子都快被她扯烂了。 古妙晴朝兰馨福了福身,抬步欲入府,秋婆子厉声道:“你一个妾室,也敢走在我家少奶奶的前头?你规矩学给死人看的?” 古妙晴脚步又收了回去,站在门槛边垂眸沉默不语。 兰馨理了理帕子,就着秋婆子的手入了府。 古妙晴抬头,凝着兰馨的背影默了一会儿,隔了十步远她才入府。 秋婆子扶着兰馨,急得很:“奶奶可要想想法子,那东屋的小贱人都已经去主屋了,若是……再过些时日整出些个孩子来,那可怎么得了。” 兰馨嗤笑:“这东屋的可不能小觑了,先前搭进去一个绣春不说,如今又搭进去一个刘玉香……” 秋婆子笑道:“那刘玉香不还在府里吗?” “没了娘家,即便是个二姨奶奶又如何?论起身份,到底已经比不过古妙晴了。”兰馨直皱眉,这么好的一个棋子,蠢笨,一根筋还是个有点小义气的,偏可惜了,最后自找死路把自己给埋了。 “奶奶,那咱们这会儿是去哪?”秋婆子小心翼翼的扶着兰馨,一副谄媚讨好的嘴脸。 兰馨抬头看了那行南飞的鸿雁,笑道:“鸿雁南飞呢,当真是个好兆头。” 秋婆子瞧得云里雾里,这东屋的回来了,还是个好兆头? “走吧,去瞧瞧母亲。”兰馨搭着秋婆子的手两人奔梧桐院去了。古妙晴眸光微闪,默了一会儿垂眸回了她的院阁。 这老夫人的住处与兰馨的隔得近,兰馨在府中闲着总会去陪老夫人聊聊天儿,这会儿刚进梧桐院就见老夫人正躺在软塌上晒着太阳,约是最近入秋了,身子不大好,迷迷糊糊的晒着太阳也就睡了过去。 加上老夫人又是个燥热的体质,身旁的织玉正替老夫人扇着扇子,见兰馨来了,笑盈盈的将扇子递了过去。 兰馨接了扇子扇了几下大风,见老夫人悠悠转醒,忙放轻了些力道,温声道:“母亲醒了?媳妇差人寻一味去燥热的药来,母亲喝喝看,可还会觉得难受?” 老夫人接了药碗,碗中的药微热,刚好入口,她饮了药,擦了擦嘴,又接了织玉递来的烟管抽了几口,云雾里那双眼睛微眯着,透着些许疲惫:“我这身子骨我知道,这些年越发的不好了,吃的什么药都没什么用处。” 兰馨替老夫人轻扇着折扇,那点儿风力将老夫人伺候得很舒服。 “母亲自当长命百岁儿孙满堂才是,可不兴说这些话。” 老夫人有些恍忽:“当年你公公撑着最后一口气重伤回来,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让我长命百岁,儿孙满堂……” 她长长的叹了叹气,又抽了几口烟,缭绕的烟雾里红了一双眼。 其实兰馨是羡慕这样的深情的,便是死,起码是两厢情愿的,那便也是值得了,哪里像她如今这般的处境,无奈又无力,她就好似沉在海里,飘浮着无着力点,伸手一抓以为是救命绳,却原也不过是一根稻草罢了。 第096章 无中生有 兰馨替老夫人扇着风, 温声笑道:“东屋那位姐姐如今爷已经抱回来了呢,想来是没什么大碍了,只是,爷要让她住进主屋去,她原是正妻,住过去本也无甚大碍,只是我听说……她刚失了孩子,爷那地方又是个阳气胜的,怕冲着她。” 老夫人狠狠的吹了两口烟,吐了出来,面含惊愕:“你说什么?” “母亲,原是我一时口快,这样的事儿难免晦气……”兰馨垂眸,一副悔意深深的模样,乖顺得很。 老夫人坐得端正了些,握着她的手颤声道:“什么孩子?那东屋的有了孩子了?” 兰馨低着头,有些不知所措:“母亲,这……这孩子已经没了,原是状元府里的忆秋姑娘说的,那日叫秋婆子听着了,回来禀了我。” 老夫人慌忙站起身,将兰馨拉近身前,面色苍白得厉害:“怎会有孩子?先前我不是说过让你留意着些东屋!” 兰馨垂眸,压低着脑袋不敢说话。身后的秋婆子跪在地上,郑重其词:“老夫人,非是少奶奶的错处,那孩子听闻不过一个来月,这一个月有爷本就征战在外,这些日子也只有那赵家少爷暗地里同大奶奶见过面,谁知是不是那赵家少爷的呢,这东屋的本就是个浪荡的,指不定是爷征战去了她受不住那寂寞呢,在牢里的时候奴婢还听闻是赵大人主审来着,那姓陈的越了赵大人直接主审东屋的,还被赵大人赏了好一顿板子,这么瞧来,定是有旁的什么关系,要不然,一个水性扬花的弃妇,赵大人恨都来不及哪里会对她这般好。” 老夫人紧指握着拳头,面容阴沉沉的一拂衣袍便出了梧桐院,一伙儿的丫鬟也跟着风风火火的走了,直奔东屋而去。 兰馨捏着帕子朝秋婆子拂了拂:“起来吧,咱们也去主屋里头瞧个热闹去。” 秋婆子伸手让兰馨搭着,笑盈盈的:“您慢着些走,外头鹅卵石的小道可滑着呢,仔细摔着。” 兰馨瞧着外头那晴好的天去了主屋,主屋里头搬东西的都停了,苏凤锦坐在客厅里吃东西,老夫人气得厉害,正与战青城争执着些什么,待兰馨走得近了才听得那话。 “我战家断容不得这般浪荡的媳妇!” 战青城替苏凤锦倒了盏茶,温声道:“你吃你的。” 苏凤锦已经很多天没有吃东西了,躺着的时候昏昏沉沉也就是进些汤水罢了,如今瞧着这一桌子的菜也是饿了,只是老夫人在,她是断断不敢造次,站起身,垂着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低声道:“我……我还是回主屋吧。” 老夫人吃人一般的目光瞪着她,看得她万分忐忑,她实在是害怕得紧,又加上战青城在这里,她总是不想让战青城太难做的,所以眼下还是先离开的好。 老夫人柱着拐杖重重的朝着地上一砸,厌恶道:“如你这般贱的,老身当真是头一次见!” 苏凤锦面色一白,默不作声。 战青城将苏凤锦护在身后,微微皱眉:“母亲乃是世家出身,怎的言辞如此污秽。也不怕在神佛面前失了慈善。” 老夫人指着苏凤锦,冷笑:“我问你,她是不是被休弃过。” “母亲……”战青城面色阴沉,挡在苏凤锦的身后欲发火,苏凤锦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子,他一颗心忽的就软了下来。 “我问你是还是不是!青城,你不要忘记了,你是战家的子孙!是我怀胎十月生的!”老夫人忽的觉得无力,自己养到这么大的孩子,突然有一天喜欢上一个弃妇,便连着她这个母亲也不要了。 “我不在乎。”战青城心里想的是,若非苏凤锦被休弃,或许这样的一个妙人儿还不会成为他的妻房。 “你!你去祠堂里给我将家训抄一百遍,好好反省反省!”老夫人气得不轻。 战青城却是个硬气的,以前他总以为只要他爱苏凤锦,他总可以护好她,可是后来才发现,他越是爱一个人,便越难将一个人护得周全。 苏凤锦咬着唇,眸色微红。世人皆道她被休是因水性扬花不事舅姑,可是事实呢?她是被算计的,只是没有人愿意相信她罢了,那些人都只相信他们眼睛里看见的,连老夫人也只因着那一个被休弃的表皮便将她一棍子打死了。 战青城握着苏凤锦的手,沉声道:“我知母亲向来在意我,那么为何不能连我在意的人一同在意?” 老夫人指着战青城,气息有些接不上,手中的权杖重重的砸在地上,人也跟着直挺挺的就倒了下去。 苏凤锦忙扑了过去将她接住,老夫人狠狠的推开她,苏凤锦推到了碗盏摔倒在地上,手扎进了碗碟的碎片里。 战青城忙去扶苏凤锦,苏凤锦将手藏在身后,朝他摇了摇头,凝着面色苍白老夫人急道:“快请大夫来。” 战青城摸了摸苏凤锦的发:“好生照顾自己。” 苏凤锦点了头,见战青城抱着老夫人匆匆出了府,想来是去张纪全的府上了。 兰馨居高临下的瞧着苏凤锦,语气温和得紧:“姐姐快起来,母亲那边她既是不想见你,那这些日子姐姐还是好生呆在东屋吧,若是真将母亲气出个好歹来……” 苏凤锦站起身,将手藏进衣袖子里,低声道:“我知道了。” 兰馨转身走了,苏凤锦站在主屋的大厅里,呆呆的瞧着窗外那一颗大榆树,榆树的叶子已经开始泛黄了,原是个秋高气爽的天,怎的今日的事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了。 在主屋里头打扫的人对苏凤锦多是不理不睬的,收拾了东西就下去了,哪里管苏凤锦手上伤得重不重的。 苏凤锦游魂一般的回了主屋,主屋里头春芽正指挥着挽珠搬东西,兴致高得很:“唉,那个瓷瓶,你也一并带过去,还有冬被,天冷了,被子到时候得多加两床,那个软塌也一并带上,我瞧她先前睡着挺舒服的。” 芳姨哭笑不得:“这花要不要也带过去……大奶奶发,你怎的这般回来了?爷呢?” 先前不是两个人回来的吗? 其实主要是因为东屋住的偏,又没有什么人愿意过来这边打交道,所以消息传递得总是慢一些,这会儿这主屋的四个人还不知情。 挽珠搁了枕头从里间跑了出来,一低头就见苏凤锦身旁的位置上有血珠,惊呼道:“小姐,你怎么了?哪里伤着了啊?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苏凤锦摇了摇头,面色木讷的往里屋走。 挽珠拉着苏凤锦的手一看,只觉心口发疼:“小姐,这瓷片都扎进肉里了,不行,奴婢替你取出来,要不然怕是要伤风的。” 苏凤锦躺在那搁在落地窗边的那个软塌上,目光落在窗外那株极大的樱花树上,这个季节,樱花开得正盛,雪花似的在风中飞舞,这东屋原是个极好的去处,只是受不住暴雨涨水的天儿。 樱花落得纷纷扬扬,苏凤锦曾经在一本书里看见过,一片樱花在风中飘移的速度是极快的,至于到底有多快,苏凤锦记不大住了,只是这白得似雪般的花瓣这般的多,倒是出奇,不像中原有的品种,想来又是上贡的时候今上赐的罢。 苏凤锦感觉不到疼,她只觉得莫名的慌乱,心里记挂着老夫人,不论如何,她将老夫人气病了,这是个事实。 春芽在一旁问了她好几遍,见她瞅着窗外目光木讷,气呼呼的就出去了,苏凤锦不愿意说,难不成府里的人都不愿意说吗,结果出门才一盏茶的功夫,就怒气冲天的杀了回来。 她将门推开,弄出了极大的动静,脚步声更是咚咚咚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回来了似的。 芳姨低声道:“你安静些,大奶奶想是累了,这会儿才睡下。” 春芽阴阳怪气的扫了眼闭着眼睛的苏凤锦:“她还睡得下?老夫人都被她给气出病来了!这会儿在张太医那里正瞧着呢,若是真有个好歹,还真以为府里就是她的天下了不成?爷再怎么喜欢她,这害母之仇都是在的,到时候不弄死她都是轻的了。” 挽珠替苏凤锦包好了手上的伤,瞪向春芽:“老夫人先前把小姐打的半死不活的,怎的不自省一下?我家小姐何德何能,能把老夫人气着!” “你!” 眼看这两又要掐起来,芳姨头疼不已:“行了,都别吵了,挽珠说的对,这大奶奶温温吞吞的,哪里有那个能耐把老夫人气病,你们也别在这里闹腾了,快去将东西收拾一下全拿回来。” 挽珠与春芽愤愤的走了,整个东屋安静得有些诡异,苏凤锦缓缓睁眼,双目赤红:“芳姨……” 她的声音里透着些微的委屈,明明她不是那般想的,可是最后的结果却变成了那个样子,苏凤锦想,若是老夫人当真有个三长两短的,是不是战青城就真的不愿再来理会她了,原是她太过放纵自己,因着战青城的好就忘记了这府里的事儿。 芳姨叹了叹气,替苏凤锦掖了掖被子:“你可知老夫人为何如此怨恨弃妇?” 苏凤锦垂眸低声道:“原是我自找的,命该如此,又怨得了谁。” 第097章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芳姨摇了摇头,凝着窗外头的樱花树目光里透着几分回忆:“二十多年前,我还不过是老夫人房中的一个打洒丫头,那时候老夫人已经同老将军大婚生了大少爷与爷,那时候将军亦是年少轻狂义气用事,看上了那西城一个貌美的妇人,那妇人因着水性扬花不事舅姑被休弃。” 苏凤锦怔了怔,那弃妇同她竟是一样的么?这世间当真有两个人是要有一模一样的经历的?那么结局呢?又是什么? “不知老将军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了,硬是要娶她进门,谁料好景不长,老夫人原也是个硬气的,带了孩子便回了娘家,老夫人那娘家可是国公府,眼看就要闹起来,不知怎的,那弃妇突然就得鼠疫死了,死相极其凄惨,连带着老将军也染了鼠疫。老夫人亲自回府照顾老将军,这才慢慢的康复起来,从此老将军对老夫人便深爱得紧,连将死之时都硬撑了最后一口气回府……” 苏凤锦只觉背后升腾起阵阵寒气,染了鼠疫……老夫人亲自回府照顾…… 芳姨见她面色苍白,低声道:“这些原也是往事了,只是如今你又有旧事在身,老夫人难免多心了些。” “我累了,想睡会儿。”苏凤锦将被子扯上盖了头。 芳姨叹了叹气:“你同那人原是不一样的,你也别多想了,孩子总是会有的。” 苏凤锦怔了怔:“什么孩子?” 芳姨只当她伤心着,安慰道:“你别担心,大夫都瞧过了,你身子多补一补就好了,奴婢去张府探一探情问再回来禀报。” 苏凤锦应声,由着芳姨去了。 夜色已经开始从西边扑过来了,夕阳成了这屋子里头最后一抹亮色,最后终于归于黑暗。 张大人的药阁里头却是灯火通明,所有的丫鬟婆子都守在外头,独战青城与檀梅、雅竹、织玉及张纪全、田七几个人在。 老夫人死死的握着战青城的手,一双眼几乎要瞪出来,声音也断断续续,语气却十分坚定:“我要你回去立马休了……那贱人。” “母亲,你是不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所以对锦儿有这样大的偏见。”战青城拧眉,心疼又无奈,眼前这人是生养他的母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样的孝子大道理战青城是看过不少的,他在军营里面也说过,只有忠孝仁义之人,才是顶天立地的男人,才配成为他的将士,可是如今,他自己也要面临这样的问题了。 老夫人一口气差点上不来,织玉忙赶在檀香伸手之前上前,拍着老夫人的胸口,低声担忧道:“爷,老夫人身子本就不好,爷若是再逼老夫人,还不知老夫人会不会病个好歹呢。您可千万别刺激她了。” 战青城长长的叹了叹气:“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母亲当真要强人所难吗。” “锦儿……哈哈哈,锦儿,当年你父亲也是这么唤那个贱人的,青城,母亲是为你好,东屋那个与你原是最不相配的,先前你不曾动心,也不曾理会她,我也就没说什么,如今……如今你竟还要接她与你同住!青城,你听我一言,若非是她……” 战青城忽的道:“母亲,她当年当真是因为鼠疫而死吗?” 老夫人面色一僵,好一通咳嗽:“咳咳咳,你这……这话是什么意思!母亲岂是那般心胸狭小之人。” 战青城接了雅竹递来的药碗吹了吹,朝老夫人温声道:“药来了,母亲当心烫。” “我同你说正事!我要你发誓,你若再庇护她,再对她动情,就让我这个老头子不得好死。”老夫人死死的扣着战青城的手腕,那沉冷的声音失了中气,却依旧能够直直的戳进战青城的心窝窝里头。 战青城捏着碗,指尖被烫得有些麻木:“我不是父亲,锦儿也不是那个女人,母亲为何要并作一谈?” “你非要气死我才甘心是不是……”老夫人躺在床上,瞪着战青城,恨铁不成钢。 战青城搁了碗,朝老夫人淡道:“不,我自是希望母亲长命百岁,只是母亲这却是要我的命,孩儿望母亲三思,雅竹,你们照顾好母亲,我去办公了。” 战青城转身便走,身后传来老夫人砸了药盏的声音。 战青城其实没有去办公,他匆匆回去隔着铁门远远的看了眼东屋里头朦胧的灯盏,问了芳姨两句苏凤锦的情况,听得她无甚大碍便走了。 去了红袖坊。 红袖坊里头热闹得很,灯火通明不说,更是美人如云,酒肉积香,来来回回里都透着醉生梦死的恣意轻狂。 战青城也不曾去找谁,在三楼寻了一间雅间便坐下独自喝着闷酒。 窗外头凉薄的风吹了进来,吹得灯盏里头的烛火微微摇曳,拉着战青城的影子不停的晃。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走进来个衣着素白的女子,女子生得窈窕,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几分大家闺秀的味道,她怯怯羞羞的站在战青城的跟前,紧张的揪着帕子。 其实在这红袖坊里头,有个规矩,但凡是干净的妞,头一次伺候人的时候须得穿纯白的衣裙,以示洁净。 “将军何故一人饮闷酒。让奴家为爷斟酒可好。”她语气里透着几分清冷,这话说得言不由心,莫名的,同苏凤锦有几分相似。 战青城点了点桌面,她便走了过去,伸了手替战青城倒了一杯酒,模样乖顺得很,又似小野猫般,不时亮一亮爪子,像极了那刺猬般的苏凤锦。 “名字。”战青城捏着洒杯打量着眼前的姑娘,隐约里瞧着,与苏凤锦有几分相似,只是苏凤锦比眼前的这个人要更冷清隐忍一些,面容上也要精致几分,虽不及第一美人卿如玉,却也算小家碧玉玲珑有致了。 “奴家素荷,见过将军。”素荷替战青城斟着酒,一杯接着一杯,大半坛子酒都去了,战青城也不见醉,他越喝越清醒,嘴里开始喃喃着锦儿的名字。 素荷扶着终于微醉的战青城柔声怯怯:“将军醉了,奴家伺候爷睡下可好?” 战青城扣着素荷的手腕,一把将她拽进怀里,低沉的嗓音里透着几分委屈,孩子一般道:“锦儿,你是我的,一直都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是是是,奴家一直都是您……啊,将军……”素荷忽的被战青城狠狠的推开,摔倒在地上,有些慌。 战青城掐着她的脖子,杀气腾腾:“你不是锦儿,我的锦儿呢?我的锦儿呢,你把我的锦儿还给我!!” 素茶被战青城掐得快憋死了,门被推开,状元爷宋仁义捏着一柄秋扇,楼着个美人嗤笑道:“想不到战兄你喝醉了就这么个德行,当真想叫个画师来将你这发酒疯的模样画下来,看你那些个属下还认不认你这个将军。” 战青城被门口的冷风一吹,清醒了些,厌恶的松了手:“滚。” 素荷慌忙跑了出去,一脸的委屈。当她是愿意的吗?没想到还会有人这般嫌弃她。 宋仁义啧啧称奇:“没想到战兄竟然对女人没意思,这可了不得,若是让旁人知道了,战兄岂不是要名誉扫地了?” 战青城咬牙切齿:“你来做什么。” “那是老妈妈寻来的新货色,瞧着同你府上的那位挺像,也就给你送了过来,你不喜欢?” 战青城扫了眼宋仁义怀里蛇一般缠着宋仁义的女子,满眼厌恶:“嫌脏。” 宋仁义坐在软塌上,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叹道:“这人呐,一到秋天变冷些了就没什么精神了,你既不要那女人,那我让老妈妈留着,下次送予旁人享受也就是了。” “给她赎身,送到我的翠竹居去。”战青城拂衣坐下,这次没喝酒,只喝了些醒酒的茶水。 宋仁义眸底透着意味深长的笑:“你这般看中你家妻房,就不怕她成为你的软肋?若是哪一天你的敌人用她的性命来要挟你……” “这是我的事。”战青城重重的放了茶盏。 倚在宋仁义怀里喂葡萄的女子垂眸轻笑:“将军英明神武天人之姿,想必竖敌不少,若是当真被敌人盯上了,还真是难说了呢。” 宋仁义朝着她腰间掐了一把,这女子软嗔了一声,软在宋仁义的怀里。 宋仁义这才温声道:“乖,不该你说的就不要说,这位可不是个好惹的主。” 战青城瞧够了这两人秀恩爱,起身走了。 宋仁义慵懒的躺着,勾起美人的下巴轻笑:“怎么?有话说?” 美人儿在宋仁义的心口划着圈儿,娇声媚语:“听闻将军夫人前些日子同赵大人走得近,还有了赵大人的孩子,只是后来在牢里的时候用刑那孩子便没了,不知这事是真是假。”、 如今这事儿传得整个长安城都沸沸扬扬的,茶余饭馆里哪个不是拿着将军府、状元府、榜眼府以及那探花郎的府坻说事儿,那风头就跟遇火见了草原一般,一会儿的功夫便烧过了大半个草原去了。 宋仁义眸色微闪:“你猜。” 美人倚在宋仁义的怀里,纤纤玉手画着他的喉结,魅惑得紧:“奴家当真是好奇。” “想知道?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宋仁义勾起美人的下巴,笑意风流。 一时间这雅间里头春光无限,宋仁义瞧着意乱情迷的美人,笑意风流,却也寂寥。 第098章 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轻罗小扇扑流萤,战青城终是没忍住,夜半的时候带着一身的酒气去了东屋,一入屋便见了这么一个景致,苏凤锦坐在秋千架子上发着呆,挽珠到底是个孩子,手里握着一只萤火虫朝苏凤锦跑了来,笑盈盈的:“小姐小姐,你快看,我捉到一只了捉到一只了。” 苏凤锦坐在大秋千架上,长长的裙摆拖在地上,一头墨发披散着,素白的衣裙同红袖坊里头的那个重叠了几分,战青城晃了晃头,抬步朝苏凤锦走了去。 挽珠见战青城来了,福了福身,担忧道:“将军,老夫人……” “退下。”战青城不愿提及母亲,挽珠只好同春芽一同去了后院。 战青城瞧着蔷薇花墙对面那扇墙,微微拧眉:“那是什么花?先前怎不见开得这般好。” 苏凤锦任着他抱在怀里,低声道:“荼蘼。” 战青城下巴搁在她削瘦的肩窝处,酒气与脂粉气微微的熏着苏凤锦:“开到荼蘼花事了?” “嗯。”苏凤锦有许多话想问,只是涉及他方才对挽珠的态度,多少有些犹豫,又恨自己对这个人上了几分心,其实她同战青城原是最不相配的。 人家是战功赫赫的战将军,而她不过是个从八品小官家的罢了,那官还是买来的,这般一比,就差的更远了。 不爱一个人的时候,只是惧于那人的身份,到底不会失了自身的惧意,当你真的爱上了,就会想着是不是自己哪里不够好,配不配的上。 战青城握着她冷冰冰的手微微皱眉:“入秋了还穿这样少?” “不冷。”苏凤锦安静得厉害,问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回战青城的话就没有超过三个字的,仿佛又恢复了那个冷情的模样。 战青城一直知道的,他的锦儿就是一只刺猬,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她都会蜷缩起来,用全身的尖刺来保护自己,战青城爱这一身的刺,也心疼这一身的刺,更是无奈她这一身的刺,却也是庆幸,若是她一直这般防着旁人,他不在的时候,倒也没有几个人能触得动她了。 “睡吧,我守着你。”他摸了摸苏凤锦的发,顺手摘了一朵蔷薇花别在她的发间,粉嫩的蔷薇花衬得她如夜间的花仙子一般,瞧得战青城莫名的有些燥热,抱着人的力道也就大了些。 苏凤锦面色微僵,面色瞬间苍白。 战青城瞧着她这病怏怏的样子也下不去手,只摸着她的发安慰:“你放心睡,我不动你。” 苏凤锦眨了眨眼:“你硌着我了。” “……睡你的。”战青城咬牙切齿的伸手捂了她的眼睛。 苏凤锦眨了眨眼,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战青城,我想去看萤火虫,很多很多萤火虫,像天上的星星一样。” 战青城侧头想了想发,忽的朝苏凤锦笑道:“我知道哪里萤火虫最多,走带你去。” 战青城抱着她入屋,扯了披风给她披风,带着她骑了宝马便出了府,直奔东枫林而去,东枫的林的东侧有一条小溪,小溪四周花草长得浓密,萤火虫就喜欢这样的环境。 苏凤锦靠在战青城的怀里,瞧着那满满一个小山谷的萤火虫子有些兴奋,月光凉薄的洒下来,与萤火相映,似星月当空相映成辉时的美景。 战青城翻身下马,伸了手将苏凤锦抱下巴,挑了一处好站脚的地方让她站着:“你先闭上眼睛,我让你睁你再睁。” 战青城不放心,又扯了发带束在苏凤锦的眼前,随即掏出靴子里藏着的匕首,朝着一个方向走去,苏凤锦只听得几声拔弄草丛的声音,过了一小会儿,她有些耐不住了:“好了吗?” 战青城将那尸体拖进了小林子里,擦净了脸上的血,朝苏凤锦道:“好了。” 苏凤锦扯了布,远远的就见战青城从万万千千的萤火虫群里走出来,他的步子坚定,面空刚毅,目光却万分的柔和。 苏凤锦愣了一会儿便朝着他大步奔了过去,扑进了他的怀里:“战青城。” “在。”他揉着苏凤锦的发,忽的觉得莫名的满足。 “我很喜欢这里。”苏凤锦瞧着漫山遍野的萤火虫,心里忽的就软了,就算再艰难又怎么样?就算被负过又怎么样?眼前的这个人终是不一样的。 战青城失笑,想来,若是苏凤锦知道这里暗藏着一批杀手,定是不会再喜欢这里的。 他附在苏凤锦的耳边,声音低沉有力:“一会我扶你上马,你一路往东跑,东枫林离云逸近,你先去他那里,他会护你周全。” 苏凤锦的笑意凝固在脸上,抬头有些发慌:“怎……怎么了?” “乖。以后再向你解释。”战青城忽的将苏凤锦扶上了马,顺手抽出马上绑着的长枪,狠狠的拍了拍马屁股,马嘶呜一声便冲了出去。 苏凤锦险些从马上跌下来,这马也是个识途的,领了苏凤锦便一路往东跑。 苏凤锦回头瞧着战青城,他的身影在萤火虫的光芒里变得越来越模糊。 战青城的声音远远的传过来:“等我回去。” 苏凤锦紧握着马的缰绳,想将马拉停,奈何马就像疯了一般,驼着苏凤锦一个劲的往前冲。 待战青城收拾了这些余孽回了那云府,却被告知苏凤锦并没有来云府! 战青城一时慌了手脚,将张纪全、宋仁义、李均之的府坻问了个遍,都没有瞧见过苏凤锦!战青城重新去了东枫林,却见地上掉了一枚绣有翠竹的帕子,帕子的角落边绣着一个锦字。 战青城疯了一般冲回了长安城,道是有余孽入城,意图对今上不轨,一时间长安城里来来去去尽是巡防营、御林军以及伏令司的锦衣卫,整个长安就跟打仗似的,夜里还有声音在来来回回的扫动。 苏凤锦的眼前是一片黑暗,她在这个黑暗的屋子里呆了三天,周围弥漫着血与腐烂的味道,至于是什么,苏凤锦不敢去想,所以她不断的想着战青城的好,这么一回想,苏凤锦忽的觉得,先前的她过份了些,战青城到底是真心的,而她就好像是那负心汉一般,一直这么欺负着战青城的一片真心。 她知道的,这些人抓她过来,总是有旁的什么计划的,这个房间昏而不见光,苏凤锦摸索了半天,什么也没有碰到,可见这个地方很是空旷,地面冰凉,微微渗水,应该是在地上,或者是个相当潮湿的地方,如今入秋了,天也跟着凉了,每到冷得厉害的时候苏凤锦便觉得又到了夜里了。 战青城已经将长安城翻遍了,硬是没有找着苏凤锦的下落,眼下就跟个炸弹似的,一点就着。 宋仁义这两天被战青城这爆脾气折腾得没什么精神,这会儿正坐在客厅里头挨骂。 “你不是号称长安万事通?不过是让你找一找她的下落,这都三天了!你还告诉我没消息!你那些人脉是用来干饭吃的不成?没找着就赶紧去找。” 宋仁义耷拉着脑袋,叹了叹气:“你冷静些,那些人既然是冲你去的,自会找上你,你这般焦急,只会将她往绝路上逼。” 战青城顺手抄了个茶盏朝着宋仁义砸了过去,忆秋挡了一下,那茶水泼了忆秋一身,茶盏摔落在地上,四分五裂,忆秋心情也不好,这会儿更是气:“你骂什么骂,有本事你自个儿找去,你当我们不着急是不是?苏姐姐还不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带她去什么东枫林的,她怎么会被你的敌人捉了去,我告诉你,若是苏姐姐回不来,我跟你没完!” 战青城一时被骂的没了气,重重的坐回椅子上,面容憔悴又疲惫:“那些混帐东西!” “谁不知道那前朝的人是些个狠心的,什么事的都的出来,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要将苏姐姐找出来才是,晚一天她就多受些罪!”忆秋想着苏凤锦刚从鼠疫这么个虎穴里逃过一劫,这会儿又掉狼窝里去了,整个人心冬得紧。 外头锦衣卫大步走了进来,沉声道:“将军,在东枫林的一间草房子里发现了些踪迹。” 待这锦衣卫醒过来时战青城已经跑远了。 眼下已经是第三天了,苏凤锦整个人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这里整个地方她都摸索过了,四周都是泥墙,苏凤锦根本出不去,这几日自个儿挖了一个坑,渴了就喝那坑里的水,所有的一切都在黑暗里摸索着,直到这一日,突然有亮光从正前方射了进来。 有人在说话,语词同南晋的不大一样:“三天都没搭理这女人,不会是死了吧?” “她可是战青城最爱的女人,快把她拖出来,要不然咱们一个都走不了。” 苏凤锦被其中一个人纠着头发拽了出去,她眯着眸子扫了眼她呆的地方,那里头横七竖八全是尸体,而且是碎尸,胳膊和腿都不在一处,难怪她摸了半天却没有摸到一个完整的人身,原来她摸到的都是碎尸,苏凤锦想起她那几日喝的水,胃里忽的一阵翻涌。 那人注意到苏凤锦的变化,兴奋道:“还知道吐,没死没死,快,把她抬出去!千万别让她就这么死了。” “那姓战的混蛋敢这么对我们,我们就要让他血债血偿!” “这女人丑拉八几的,你说是不是咱们捉错了?我可听说那卿如玉是南晋长安城第一美人呐,这女人瞧着当真是丑。” 第099章 秋冷夜凉薄 苏凤锦咳了两声,头发被他们拽着疼得厉害,她听见其中一个声线朗实的道:“她要不是卿如玉,这姓战的能三更半夜跟她来这里看什么萤火虫?只要把他杀了,咱们就复国有望!到时候上头定会加以重赏,咱们封官加爵都指日可待!!” “把她拖起来,刀架上她脖子,只要那姓战的敢动一根毛,咱们就划她一刀。” 苏凤锦眯着眼,没什么力气说话,人被他们拖着一路穿过繁琐的暗道,难怪渗水,原来是在地下挖的小地道,地道仅容一个人走,苏凤锦被他们拖着,整个人昏沉又想吐,胃里一阵一阵的翻涌。 转了好一会儿,终于转了出去,她从暗道里头被拽出来就见这茅草屋里头站了十来个人,一群人正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什么,见苏凤锦被提了来,都静了逋欠 。 苏凤锦被绑了起来,脖子套上了绳子,一群人叽叽喳喳的:“这女人是卿如玉?不可能吧?这么丑?” “我看顶多也就是小家碧玉的,不大像,老四,你莫不是抓错人了?” 苏凤锦咳了两声,血从唇角漫了下来,那血水混合着泥泞从胃里涌了出来,苏凤锦吐得厉害,地上的痕迹污秽不堪。 其中一个人一脸的嫌弃:“呵,我当是怎么活着呢,原是喝了那些死人的血,到底是南晋的恶狼,什么事都做的出。” “给她一口水,别让她死了。”为首的那人蒙着面,一双鹰一般的目光冷冷的凝着她,透着些许的打量。 那壮实的汉子提着一壶水走了来,捏着苏凤锦的嘴就灌了下去,苏凤锦一边喝一边吐,一边喝一边吐,最后胃里的泥血水吐得差不多了这汉子才停了手,搁了铁壶大笑:“这女人命还挺硬,啧,可惜丑了些。” 苏凤锦如今确实是丑,蓬头垢面不说,整个人身上泥泥血血的和在一起,脸上也沾着黄浆与血水,几乎看不清楚原来的模样。 她靠着茅草屋里头的柱子,声音微弱:“我不是……不是卿二小姐。你们认……错人了。” “啥?你说啥?”站在她身旁的汉子身高八尺,肌肉虬纠,一只手就提着苏凤锦的衣领子将人拽了起来。 苏凤锦无力的任他捉着,哑了嗓音:“我……我不是……” “你大声点,哑巴啊,蚊子似的谁听得见。大声点儿。”他松了手,苏凤锦重重的砸在了地上,闷哼了一声,整个人被绑着,微蜷缩在地上,声音略大了些:“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不是卿二小姐,我不过就是一个弃妇罢了,为何你们所有的人都要欺我!” 坐着的男人眸光微闪了闪,他黑色的骷髅面具在黎明的晨光里诡异得很,苏凤锦瞧着就害怕得紧。 苏凤锦躺在地上,眼泪直淌却咬着牙不说话。 那人默了一会儿,忽的搁了茶碗,起了身来到她的身旁,掏出帕子细细的替她擦着脸,擦得干净了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他声音冰冷如千年寒冰,透着一抹杀气:“杀。” 苏凤锦躺在冰冷的地上,忽的笑了:“你我同是苦命人,咳呕……也罢,那……就咳咳给我一个痛快,别让……让我痛太久。” 尽管话是这么说,骨子里苏凤锦还是希望活着的。 这蒙了面的男人掏出匕首,森寒的光从苏凤锦的眼前闪过,就在匕首要扎下去的时候她慌道:“你若杀我,你会后悔的。” “哦?方才不是但求一死?”他把玩着手中的匕首,那匕首是半弯的,鞘身上镶嵌着许多宝石,苏凤锦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了,她咬了咬牙,朝他道:“我确不是卿二小姐,不过,我是今上亲赐婚的正妻,你若是杀了我,不止是他,今上也不会放过……你。” 苏凤锦道完这最后一句话就昏了过去。 身旁的汉子踹了她两脚,厌烦道:“喂,别装死,赶紧起来。” “主子,眼下怎么办?好像是真的昏了,不会是死了吧?”见苏凤锦没反应,顿时有些慌了。 蒙面男子探了探息,又号了号脉,吩咐道:“拿些吃食与水过来。” 苏凤锦确是睡着了,只是,这蒙面男子以极其粗暴简单的法子喂了苏凤锦些东西,以至于苏凤锦醒过来的时候因着嘴里被塞了一块布,想吐都吐不成。 蒙面男子眯了眯眸子,冷声道:“你最好老实些,这山里的动物虽多,不过两眼下两兵正处周旋之期,我可没有这么多食物给你。” 苏凤锦坐在地上,背靠着柱子,面色苍白,嘴被堵着,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蒙面男子居高临下的瞧着她:“你放心,我断没有打女人的习惯,不过,你若是不老实,我的手下可不管这些。” “唔!!唔唔!!”苏观锦努了努嘴里的布。 蒙面男子伸手将布取了下来,苏凤锦侧头欲吐,他伸手就将苏凤锦的嘴堵了,眼底寒光闪烁:“敢吐,我就折了你的手脚。” 苏凤锦缩了缩脖子,顿时不闹腾了。 蒙面男子这才回了椅子上坐着,外头来了好几拔人:“主子,那混帐打过来了,咱们赶紧拿着这女人去要挟好杀一条血路出来啊。” 苏凤锦眨了眨眼,心里飞速的想着怎么办,可是越慌的时候就越着急,最后什么也想不出来,她不会武功,即便没了这束缚也没有任何用处,眼下就只能从这个蒙面男子下手,可是,苏凤锦同他说了不过几句话,而且话不投机半句多,找他闲聊,纯粹自找死路。 苏凤锦垂眸瞧着他腰间那荷包,荷包上面的针脚已经残破了,这么瞧着又老又旧,而且底部还破损了,根本装不了东西,想来,这个人也是念旧的。 苏凤锦突然朝着他一个劲的唔唔唔,她身旁的汉子不耐烦的踹了她一脚:“嚷嚷什么,再吵老子一刀跺了你喂狗!” 苏凤锦为了性命豁出去了,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那个荷包,那蒙面男子扫了眼荷包,语气温了几分:“这荷包你认得?” 苏凤锦重重的点头,她虽不认得绣荷包的,却是认得这荷包的针脚的功夫的,原是出自她的手,母亲走了之后她就开始靠着刺绣过活,那些年她打着玉柳先生的名号在长安城里也让她大哥帮着卖了好些绣件来着,这荷包便是其中之一。 只是这荷包的款式已经很久远了,瞧着像五六年前的样式了。 “把她嘴里的布取了。敢吐我就折了你的手脚。”他靠着椅子,身形虽同战青城差不多高,但是人比战青城要更壮实一些,不像战青城一身的精肉,一穿衣服还当是个纨绔世家子弟,不像眼前前这个人,穿着衣也掩盖不了沙场出身的气场与身段。 苏凤锦一得自由便道:“我有法子恢复你那个荷包。” 蒙面男子面色微变,下意识伸了手摩擦着手里已经失了往日华光的荷包,神色里透着几分落寞:“你当真能恢复?” “我这里有针线,你帮我松绑,我……我可以绣好的。”苏凤锦被绑着动弹不得,浑身又冷又昏沉,整个人还在犯着恶心,好像那在她鼻子里转了三天三夜的恶心味道还在持续,有时候苏凤锦迷迷糊糊的睡了,猛的就会突然惊醒,好像她还呆在那个恐怖的尸体堆里。 她突然发现,她同战青城这样的人在一起原就是一个挑战,不仅仅战家是一个挑战,连长安城里头的每一个人都是,如今连带着战青城的敌人,战青城的亲朋好友也成了一种挑战。 “那你便绣。”他解了荷包,来到苏凤锦的身前,亲自替她解了绳子,苏凤锦得了自由依旧坐在地上,抖着手从荷包里取了针线来,捏着针穿不过线。 “我这里线颜色不多,所以……能不能替你换个花式?”苏凤锦靠着柱子,哆嗦着穿针。 窗外头已日深夜了,月光透进来,凉薄似水,映在苏凤锦的脸上,莫名添了几分冷清。 “要什么颜色?” 苏凤锦琢磨了一会儿,朝他道:“天青色、湖蓝色,米黄色……” “你收着,日后若有机会……绣了再还我。”他忽的起身走向外头。 苏凤锦捏着这荷包怔了怔,屋子里头的人忽的跟着戒备起来,手里一一抄了家伙,杀气腾腾的出了屋,走在后头那汉子半路又折了回来,一把拽起苏凤锦便将人拖了出去。 出了茅草屋苏凤锦才发现外头一片明亮的火把,战青城站在那片火把前,见苏凤锦眸光忽的一紧,面上一片肃杀:“一个不留。” 那后头拖着苏凤锦的顿时慌了神,他一把提着苏凤锦的衣领,一刀横在苏凤锦的脖子上:“我们死之前也要拖着她下水!这几日想必将军找她已经找疯了吧,如今再见滋味如何?” 苏凤锦目光直直的望向战青城,却见他目光冷肃,言语沉朗:“不过是个弃妇,本将军不稀罕。” 战青城瞧着苏凤锦眸底的光一点点的暗淡下去,心如刀割却还要忍着。 苏凤锦忽的笑了,干裂的唇因着她的动作扯出了血珠:“我说了,我原不过是个弃妇,妻房又如何?弃妇就是弃妇!命比蝼蚁。” 这汉子突然有些下不去手了,一把横在苏凤锦的脖子前,收也不是松也不是,只得望向蒙面男子。 第100章 笙箫吹断水云开 暗沉的天空下火把映得战青城的面容充斥着浓烈的肃杀气息,苏凤锦忽的觉得,这样的战青城就好比南晋的一堵铁墙,他有足够的实力来护佑这个天下,可是,他却终究护不住她。 那蒙面男子抽出剑,所以围上来的御林军、巡防营以及锦衣卫开始蠢蠢欲动,一打起来那汉子便将苏凤锦推进了茅草屋子里,沉声道:“滚进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苏凤锦一个踉跄跌在地上,外头是一片撕杀之声,苏凤锦蜷缩在地上,忽的发现她弱得有些可恨,可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她没有后盾,没有任性的资本,行事总是小心翼翼却还是避不开明枪暗箭。 战青城提着长枪迈进茅草房,他跪在苏凤锦的身旁,伸了手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那冷硬的铠甲上染着鲜红色的血,苏凤锦害怕得微微打着颤。 “我们回家。”他摸了摸苏凤抽的发,将她抱了起来。 苏凤锦回家的路上一言不发,任着战青城抱着她骑在高头大马上,那些余孽一东区便被锦衣子压入了伏令司里头去审。 回到府里的时候已是天光白晓了,战青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她送去了东屋。 战青城瞧着苏凤锦面色惨白,伸了手揉着她的发,沉朗的声音里透着温和,企图将苏凤锦心里的恐慌压下去。 苏凤锦满身狼狈的坐在床上,她想,她原是要活下去的,在这将军府里头,她的日子会越来越糟糕呢,可是眼下若是出去了,岂不是被那些余孽有机可趁了?这般一想,苏凤锦又犹豫了。 “我本以为他们是冲我来,没曾想……” 苏凤锦拍开他的手,笑得苦涩:“没曾想?战青城,你是战场上的常胜将军,又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你将我送走,不就是想让他们杀了我吗?没有如了你的愿,你是不是很不高兴?” 战青城面色微僵:“你原就是这么想我的?” “战将军,算我求你了,你滚吧,你别在我眼前晃了,我已经受够你了,你滚吧,你要怎么样才放过我?因为这张脸是不是?”苏凤锦指着自己的脸,面容空洞而绝望。 战青城忽的想起那次苏凤锦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的时候,便也是这样的一种眼神,冰冷、淡漠得像只刺猬,充满了防备与绝望。 “锦儿……” “滚,滚啊,谁稀罕你,谁要你来救!我死在牢里又如何,不是如了你的愿,你滚,滚。”苏凤锦抄了床边的香炉砸他,可怜的战将军打仗都没伤过脸,这会儿脸上因为苏凤锦的香炉而见了血,那额头上的血淌进了眼睛里,战青城这般的模样瞧着有几分可怖。 战青城站着一动不动,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看,我破相了。” “……” “所以你要负责。”战青城也没去管那额角上流的血,硬是舔着张脸凑了过去。 “你……你流血不知道去瞧大夫,我又不是大夫,滚滚滚,别在我眼前晃。”苏凤锦起身去推他,将人推出了里屋,砰的一声便将门关了。 战青城摸了摸额角的伤,龇牙咧嘴:“嘶,好疼啊,锦儿,你说你若是把我打出个好歹来,闹到今上那里,我可是要告你家暴的。” 坐在屋子里头气得发抖的苏苏凤锦一个茶盏砸在门上,四分五裂的掉在地上:“滚!!” 听得苏凤锦这般活力的声音战青城也就放心了些,扯着一把委屈的嗓音道:“锦儿,我头疼,外头风一吹更疼了。” 端了洗浴品站在转角处的芳姨憋着一脸的笑,若不是知道爷对大奶奶感情多好,她还只当眼前的将军被换了一个人似的。 里头又是砸东西的声音,战青城摸了摸鼻子,望向芳姨:“我去洗洗,你好生照顾她。” “爷,您这脸上的伤,还是赶紧去瞧瞧。”芳姨扫了眼紧闭的房门,真真是觉得无奈,这好好的,又闹什么夭蛾子了。 战青城笑笑:“若真留个疤,本将军就让长安城的人都瞧瞧,本将军的妻房有多凶悍,不准入房就算了,还家暴。” 苏凤锦忽的拉开了门,瞪着战青城气得冒火:“谁家暴你了,分明就是你们战家欺的我!你还呆这儿做什么,赶紧走,以后别来了。” 战青城伸手去碰她,她退了一步,冷冰冰的瞧着他。 战青城也不恼,只道:“你也累了,洗洗去睡一觉。” 战青城转身走了,他身上的铠甲还没来得及换呢,穿在身上,瞧着气宇轩昂的,尽管苏凤锦知道,他是将军,上得战场必是要杀人的,可是先前在东枫林,虽不曾亲眼看见,但是那一地的血,却惊人眼球。 “他们会怎么样?”苏凤锦想起那个荷包,紧张的问了一句。 战青城站在门口,隔着不远的距离望着她,默了一会儿才苦笑道:“怎不见你问旁的事?” “……”苏凤锦不说话了,她知道,战青城是想她问问自己的状况的,只是,有些话本也不适合说出口。老夫人本就厌她,若是再将人气出个好歹来,苏凤锦还有何颜面呆在这长安城里头。 见她不语,战青城道:“敌国余孽,都逃不过一死。” 苏凤锦的面色忽的僵了僵,紧了紧衣袖子里头的荷包,转身回了屋。 芳姨朝战青城福了身也跟着进了屋,无奈的低声数落:“你说说你,你失踪那几天爷差点将整个长安城都翻过来了,夜里长安城都跟要打仗似的,哪哪儿都是巡防营、御林军,爷也是几天几夜没合眼了,你长点心吧,老夫人那里有兰馨伺候着,倒也没什么大碍,只是老夫人那一关,到底是要过的。” 苏凤锦伸了手,芳姨替她宽衣,她倒没受什么皮外伤,只是在那地底下关了三天,饮了那些不知名的泥血水,胃里翻得厉害,如今泡在水桶里,才恍然,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芳姨,我原是有些动摇的,可是眼下,我不敢喜欢他了。”苏凤锦嗓音嘶哑,蜷在桶里,将整个人都埋进了水里,一头脏兮兮的头发飘在水面上,芳姨正替她打理着。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难不成你还要想着劳劳什子和离不成?便是你再嫁了,又有谁敢娶你?更何况是今上赐的婚。要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的想想眼下的困境该当如何,见天的东想西想,不得被那些个缺心眼儿的欺负啊。”芳姨替她理了半天的头发,那头发上不是泥就是水的,又散发着一股子淡淡的恶臭,芳姨当真是嫌弃的,碍于苏凤锦的脸色,也就不问她什么了。 苏凤锦露个脸换了气,哑声道:“不一样的,喜欢同不喜欢又有什么区别?喜欢了我就能过得好些吗?”不是一样的那么糟糕么? 今上为什么要给她赐婚,她不过就是个弃妇罢了,苏凤锦左思不得其解。 春芽换了新衣服进来,直皱眉头:“你这是掉进乱葬岗了吗?怎的这股子臭味儿!” 苏凤锦面色忽的一白,记忆中黑暗里的感觉从脑海里涌了出来,她极力的忍着才没有吐出来。 春芽搁了衣服,点了香又道:“你说你也真是的,爷那额头上可流了好多的血,你也这么让他走了,若是他再有个好歹,老夫人不得吸了你的血,扒了你的皮。” 苏凤锦抖了抖,双手紧握成拳,忍着那股子翻腾的呕意发。 芳姨替苏凤锦擦了擦脸,又拿了些花瓣泡进水里,低斥道:“春芽,怎么说话?水有些凉了,你再去提一桶热的来。” 春芽撇了撇嘴,愤愤的道:“原是她不知好歹!活该老夫人不喜欢她。” 苏凤锦的心里针扎一般,待春芽走了,她忽的伏在水桶边,朝那净面的盆吐了个天昏地暗,先前吃下去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 芳姨一时着了慌,要去请人来瞧瞧,苏凤锦扣着她的手,气若游丝:“我没事。” 芳姨急得头发都掉了好几把:“大奶奶,你说你到底去做什么了,怎的变成这个样子!这若是让爷瞧见了,岂不是要心疼死。” 苏凤锦扯出一抹苦笑,整个人浸在水里,莫名的舒服:“吐一吐就好了。” 芳姨只得将那盆里头的东西端了出去,再进屋的时候苏凤锦已经倚在桶里睡着了,她好声劝了几句才将她劝起身,着了睡衣去床上躺着。 这刚躺下,后脚战青城就来了,他没让芳姨出声,而是悄悄来到床上,在床外头躺下,将她揽进怀里,长长的叹了叹气,不管她是不是怨他,还活在他的身边就好了。 芳姨将东西收拾着拿了出去,合了门。 整个房间忽的安静了下来,正午的阳光从明瓦上散下来,使得整个里屋亮堂得紧,落地窗外头的樱花树还在纷扬着,所有的一切让苏凤锦有些恍然,好像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只是在看见战青城额上的伤时,苏凤锦才惊觉,原也不是梦。 战青城面容削瘦不少,脸越发的似刀削斧刻般棱角分明了,只是额上那个纱布包得丑拉八几的,也多了几分痞气。 战青城约是察觉苏凤锦动了动,便伸了手抚了抚她的背:”莫怕,以后不会了。” 苏凤锦忽的觉得鼻头有些酸,她知道的,战青城一直将她当成卿如玉,可她偏不是卿如玉,她又不甘当一个替代品的。 第101章 人情好何需忆 战青城忽的睁了眼,见苏凤锦呆呆的瞧着他,忽的笑了,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饿了?” 苏凤锦面色一变,摇了摇头:“不饿。” “我可找了你三天三夜,就当是陪我,嗯?”他笑盈盈的瞧着苏凤锦,这个人要旁人的眼里总是冷冰冰的,可是见了苏凤锦,又像个孩子一般,情绪多端还不要脸。 苏凤锦裹了被子瞪他:“谁准你爬到我床上来的。” 战青城摸了摸鼻子,大刺刺的躺在床上,一只手搭在曲起的腿上,透着几分纨绔子弟的张狂肆意:“不知是谁拉着我的衣袖子不准我走,怎么,如今陪完了你,你倒翻脸不认帐了?你瞧我这张脸,可是要负责的。” 苏凤锦裹在被子里,闷闷的瞧着他,默了一会儿,低声问:“老夫人……怎么样了。” 战青城拎着床边的里衣琢磨了一会儿,朝她招了招手:“过来,我替你更衣。” “你怎么不走。”苏凤锦防备的瞪着他,阳光将初秋的天气宣染得很舒服,苏凤锦几乎要忘记先前在黑暗的地下那段痛苦而扭曲的经历了。 “起来,穿了衣我带你去吃你爱吃的。”战青城朝她招了招手,笑盈盈的。 苏凤锦被战青城拽了过去,由着战青城伺候着她穿了衣,那动作虽生涩却也很轻和,只是可惜,衣服上的带子都被他打了死结,苏凤锦见了也不说什么,他半跪在地上,替苏凤锦穿鞋,苏凤锦忽的有些不安,对于她而言,这更像是死囚犯最摔后一顿饭,太过安逸的日子反而令人恐惧起来,毕竟这并不属于她。 “你……你不必这样。”苏凤锦一时有些别扭。 战青城抬头,笑得阳光灿烂:“夫人是要奖励我?” “不是。”苏凤锦踩在地上,只觉这地板儿棉花糖似的,她的脚步有些虚浮,如今想想,还好那蒙面男子给她洗了胃,要不然她怕是真的要吐死了。 战青城走得慢,领了苏凤锦上了马车,一路直奔东风亭酒肆,正是中午,用饭的好时候,酒肆里头的高朋满坐,嘻笑聊玩的声音异常的大,战青城牵了苏凤锦的手上楼,苏凤锦不断的挣扎着,低声道:“你别拽着我,我自己走。” “我拽自家妻房怎么了?旁人还能说闲话不成。”战青城非是要拽着,拉她上楼来了一间雅座,苏凤锦见雅座里头还有两人,看清时才发现,那是赵阮诚,以及他新过门且已经有两月身孕的妻子,傅文樱。 傅文樱愣了愣,随即扯着唇角笑意温婉:“见过将军,将军夫人,倒真是巧,可要一同用膳?” 战青城把玩着苏凤锦的手,笑得漫不经心:“不了,我家夫人性子喜静,人多了我怕她吃不下饭。” 赵阮诚站在位置上,目光直直的落在面色苍白的苏凤锦脸上,听闻她失踪的消息时他也私底下寻了许久,如今见她无恙,好些忙碌倒也是值得了。 傅文樱瞧着战青城面上的伤笑问:“战将军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先前在抓余孽的时候伤着了?这伤着脑袋可不是旁的事,将军要仔细些才好。” 战青城捏着苏凤锦的手,忽的搁到唇边亲了亲:“原是我唐突得过份了,妻房赏的,我们去隔壁用。” 赵阮诚笑得僵硬,声音却温和,朝身后的小二吩咐道:“战将军的帐一并记在我这儿。” 战青城挑了挑眉:“这些银子将军府还是出得起,不过,本将军也要开始盘算着养孩子的银钱了,能省一些是一些了,赵大人这心意本将军就收了。” 赵阮诚忽的望向苏凤锦的肚子,苏凤锦只觉被他的视线扫得莫名的难堪,当初若不是赵阮诚在牢里指使那姓陈的,苏凤锦……也不会受那些苦痛了。 她忽的与战青城十指相扣,怯生生却又有着几分不屈人下的得体:“先前在牢房,多谢赵大人了,将军,这顿还是我们请吧。” 她说,我们。 战青城的笑意忽的明朗起来,春风满面阳光灿烂:“那就依爱妻所言。” 爱妻…… 苏凤锦心里的惶恐莫名的深了几分,朝赵阮诚二人行了礼便去了隔壁。 安吉正在吩咐人摆菜,见苏凤锦与战青城手牵手的来了,朝战青城使了个暧昧的眼神:“呦,难得大奶奶终于懂爷的心思了,可喜可贺。” 战青城拉开椅子让苏凤锦先坐下,指了指桌上的菜:“我问过芳姨,这些原都是你喜欢吃的菜,这些日子瘦了不少,以后可要都补回来。” 苏凤锦也是饿了,挑了些素菜吃。 战青城替她剩了一碗汤,汤色血黄,苏凤锦忽的一阵反感,冲到那痰盂旁就是一顿吐,吃下去的东西又都吐了出来。 安吉贱兮兮的笑:“爷,大奶奶这莫不是有孕了??” 战青城杀气腾腾的扫了他一眼:“备车,去张府。” 苏凤锦摇了摇头,接了战青城的帕子擦了嘴:“没事,只是想起些不好的事情,有些恶心。” 安吉凑过去,低声道:“许真的是有孕呢?听闻大奶奶在东屋的时候也吐得厉害,万一若是呢?” 战青城面容阴沉了几分:“出去。” “是是,小的这就去备马车。” 苏凤锦坐在椅子上,紧握着手中的帕子,面容苍白得紧,战青城将她拉进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阳光从外头透进来,整个屋子里头泛着饭菜的香气,苏凤锦却索然无味,她胃里又空又烧,可是她不想吃那些。 “锦儿,原是我不好,我来得迟了些。你莫这般待你自己,你家暴我我也无甚怨言。”他已经问过那些人了,苏凤锦喝的那和了血的泥水也是知道的,只是没曾想到安吉会点了那么一味汤,真真是失策。 “战青城,我是不是命不好?”苏凤锦蜷缩在战青城的怀里,背后炽热的温度传过来,暖了她的身,却也烫了她的心。 “不是,是我不好,若那日将你护在身边,许就不一样了,锦儿,我原以为他们只有这么些人。”或者,将浣纱带上,也会不一样,起码有个人在身旁护着她。 苏凤锦垂眸轻笑,她盯着地面上两个人的身影发着呆,战青城揉着她的发,温声道:“再吃些东西,好不好?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 见苏凤锦捂着胃默不作声战青城便抱她去了重换了菜的桌前坐下,他当真夹了菜,一人吃一口的来。 苏凤锦倒还算乖,任着战青城喂,喂了之后又吐,吐了再接着吃,战青城已经吃了六碗饭扫了八盘菜了,估计撑的不轻。 苏凤锦忽的打掉了他手里的筷子,泪流满面:“战青城,你这是做什么,你没必要为了我做这些……” 战青城默默拿了另一副筷子,夹了一筷子干笋,笑道:“乖,再吃些。” “我不吃。”苏凤锦别过脸脸去,眼泪滴在战青城的手上,带着微微的凉意,递进了战青城的心里。 风拂起了夕阳夕斜后的帘窗,屋子里点了灯,一旁的痰盂被清了好几次,安吉站在一旁心疼又无奈,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感叹自家将军也学会掏心掏肺的爱一个女人了,这模样像极了当年的老将军。 “行军之人,区区六碗饭算什么?当初被困永州城一年多,咱们连那永州城的草根都吃光了。”战青城发觉他说这些并没有什么意义,讪笑道:“战场上原都是刀口舔血,有些经历告诉你,又恐你害怕。” 苏凤锦抬头看他,柔软的头发蹭着他的下巴,一颗心忽的软成了泥,将一个人压进了尘埃里,开出一朵唤作柔情的花儿来。 “当初被困荒漠,没有水,饮的是敌人的血,走了半余月才走出那片荒漠,那个时候当真是九死一生,锦儿,你要明白,有时候,活下去比你做了什么更重要。” 苏凤锦无法想象战青城军行的日子有多艰难,一旁的安吉低声道:“大奶奶,其实爷身上那些伤也是打仗留下来的,有好几次差点就死了,爷虽然杀人如麻,但行的正坐的端,若不是那北晋那些蛮子屡犯……” “换菜。”战青城扫了眼安吉,安吉只觉眼刀子嗖嗖的,一转身便跑了。 菜又重新换了新的,战青城依旧不急不徐的喂,苏凤锦这回也不吐了,便是想吐了,她也极力的忍着,吃了小半碗,苏凤锦见战青城已经吃不下了还在往嘴里塞,干脆就夺了他的碗筷。 “我自己吃。” 战青城笑盈盈的摸了摸她的发:“真乖。” 苏凤锦只草草吃了几口便搁了筷子,战青城同她一道走出东风亭酒肆时外头已经是灯火阑珊了。 因着东风亭酒肆居闹市正中间,所以一到夜里就显得格外的热闹,这会儿见她们一个个的手里都提着灯盏手里系着红绳,苏凤锦有些懵:“好多人。” “今日是七夕,未曾有婚配的便行乞巧,已有婚配良人的,便来了这街上。”战青城牵了她的手也加入了行人的队伍。 苏凤锦瞧着这人来人往的热闹面上终于笑了,灯火阑珊里苏凤锦笑面如花的模样就好似生活里的一点色彩,一点点染透战青城的整个世界。 他征战多年,以为这一世便唯有马革裹尸沙场战生死了,没曾想还能有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姑娘的时候。 第102章 挽青丝 苏凤锦拉着他走在人群里,欢快得很:“战青城,我从未看见过这么多人呢,这儿真热闹,你看那个糖人,瞧着当真是栩栩如生。” 战青城拉了她行至那卖糖人的摊位前,朝那老头儿笑道:“烦请为我们捏两个糖人。” 那老头儿一抬头见是战青城,顿时吓得一哆嗦:“将……将军?” 战青城微微拧眉:“你是……苍狼营的周生?” “是,是…想必这位是将军夫人吧,属……小的祝二位白首偕老,这就给二位捏一对糖人。”他眸子里透着几分沧桑,低了头,利落的开始画起糖人来。 苏凤锦瞧着他利落的手法有些狐疑的问战青城:“战青城,他不是将士吗?怎么会在这里做小营生啊?” 她一直以为从军这一生都在军营里了。 战青城默了一会儿,拍了拍苏凤锦的肩膀,笑盈盈的道:“这世间总有些什么东西让人忽然就不想保家卫国了。” 苏凤锦不明就理,这周生很快就捏了两个新婚嫁娶的糖人给了苏凤锦,战青城要给钱,周生死活不收,战青城刀子一样的眼神杀过去,扔了一锭银子拉着苏凤锦就走了。 周生捧着一锭银子很惆怅,两纹钱一个的糖人,将军却给了十两银子,够他这小半年的生活了。 苏凤锦扯了扯战青城的衣摆,手里捏着两个糖人:“你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战青城牵着她的手,接了她手里的另一只糖人,来来往往的人群里他的身形很是高挑,但是苏凤锦相对来说就矮上许多,瞧着跟战青城的女儿似的。 “周生原是父亲手下的将士,那年征战沙场时她老婆难产,他逃了,怕父亲知道,我便报了个战死的由头上去。” “那……那孩子呢?”苏凤锦的心忽的揪了揪,为将者,妻儿原都是要留京的,一来,是防止叛变一类的问题,二来,带妻女家属上战场,并不方便。 “不知道,喜欢什么灯?”战青城瞧着摊子上挂满的灯盏问苏凤锦。 苏凤锦伸了手指着最上头那个莲花的:“那个。” “自己拿。”战青城坏心眼的笑苏凤锦矮。 苏凤锦气呼呼的捏着糖人愤愤的咬了一口,脑袋被她咬掉了。 “我拿我拿。”战青城忙伸了手,那灯盏虽挂的高,可是战青城这人吧,身高八尺,手臂也长,那头的小贩正要拿竹杆挑,见战青城已经拿着了,讪讪一笑,叹道:“这位公子生得可真是高,这长安城里怕是难寻几个这般高的了。” 苏凤锦环绕四周,她长得矮,才及战青城胸下!四处张望也只看见头顶上那么四四方方的天已及周围的人头,顿时有些泄气,接了灯盏便往前走。 战青城扔了一锭银子,那小二找了战青城许多零钱,苏凤锦走了两步,回头一看,就见战青城捧着一堆铜板若有所思,那张刚毅的面容忽的带上了几分孩子气。 苏凤锦提着灯盏跑了过来,指着前方:“咱们去前头看看,好多人呢,真热闹,比过年还热闹呢。” 战青城将一堆铜板扔给她:“拿去花。” “……”苏凤锦瞪着手里一堆铜板默了一会儿,兴冲冲的沿街跑,边跑边买,买到那卖簪子的地方,直接路过,战青城提着她的衣领子将人拽了回来,挑了挑眉,语气里透着几分威胁的成份:“买。” “买……买什么?我又不缺簪子。”苏凤锦扫了眼那摊位上的簪子,做工很是精致,不过,多是男款的。 “我缺,快买。”战青城指了指那摊子,苏凤锦瞧了眼手里花得差不多的银钱,再看看那些簪子,忐忑的问:“这……这簪子得多少钱呐。” 这人见苏凤锦与战青城衣着不扉,立即指了指身后的店铺,一脸的谄媚:“这些可都是最次的,里头有顶好的簪子呢,二位可要进去瞧瞧。” 苏凤锦又看了眼手里的银钱,抬头望向战青城,喃喃道:“银钱会不会不够啊?”这种贴身的东西,好像都是极贵的。 战青城将她拽进了店铺里,笑盈盈的道:“不妨事,这里头的都便宜。” “啊,那……那来支三文钱的簪子?”苏凤锦一脸踌躇的瞧着柜台子上头琳琅满目的簪子,犹豫不决。 一旁的小二脸色立即变了:“夫人,咱们这儿可是正经的簪子店,夫人莫开玩笑了,这三文钱买块料都不够啊。” 苏凤锦望向战青城:“太贵了,买不起。” “我说有三文钱的就有三文钱的,去,把你老板叫出来。”战青城将苏凤锦拉到柜台前,示意苏凤锦挑。 小二瞧着战青城人高马大的,打也打不过,人家还气势凌人的,那眼神发,跟要杀他似的,一时吓得直哆嗦,哭丧道:“我家老板陪着老板娘去逛庙会去了,这会儿估摸着还没回来呢,爷,咱们也就是个小本生意,您可千万别为难了小的啊。” 战青城扫了眼望过来的苏凤锦:“赶紧挑。” “都好看。我不知道挑哪个。”苏凤锦瞧着柜台子里头的簪子犯愁。 “那你随便摸一个。”战青城塞给小二一张银票,朝他挑了挑眉,笑问:“这儿可有三文钱一支的簪子?” 小二一张脸立即换上了笑,诚恳得很:“有有有有有,咱们这儿的簪子一律两文钱,若是夫人要顶好的簪子,咱们这儿也有一支,小的这就去拿。” 小二一溜烟的跑了,苏凤锦瞧着柜台子里头的簪子愁得很:“好难选。战青城,你一个将军还会缺簪子吗?” 战青城站在苏凤锦的身后,俯身将她圈在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笑道:“独独缺了妻房买的簪子。” 苏凤锦忽的说不出话来,推了他一把,视线在簪子堆里扫过,倒不是她不会选,而是觉得,这里头的都不过俗物,配不上战青城的身份,也配不上他的气质。 没一会儿小二又跑了回来,拿了两个盒子搁在案几上,朝苏凤锦笑道:“夫人瞧瞧,这可是咱们店里的镇店之宝。” 那盒子打开,两支簪子,一支白玉质的,玉尘花在末尾处含苞待放。另一枝则是玉兰树的形状,体形呈棕黑色,瞧着与战青城的气质倒也相衬,花与树瞧着原是一对。 苏凤锦瞧着那簪子,有些懵:“这个三文钱??” 小二笑眯眯的点头附和:“是是是是,三文钱三文钱。” 这簪子虽价高,可是五百两也可以再买十几对这样的了,到时候老板定是要奖赏他一番才是,小二美滋滋的想着。 战青城取了那白玉簪子,替苏凤锦插在发间:“此簪赠夫人,愿夫人……快快长高些。” 苏凤锦面色一变,愤愤的踩了他一脚,扔了三文钱便走了出去。 战青城宝贝般拿了那黑棕色的簪子追了出去。 “生气了?我同你玩笑,其实你矮些也是极好的,若是有什么事,我也能将你挡得严实。”战青城走在苏凤锦的身旁,大步子一跨,走得不紧不慢。 苏凤锦差点吐血:“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这般也可,你瞧,这簪子可好看?”战青城宝贝似的指了指自己头顶上的发簪,那发簪的尾处透着一点点透绿,不知是不是苏凤锦眼花,瞅着这斜了的簪子,没好气道:“头低些。” 战青城故意弄斜了,这会儿老老实实的低了头,苏凤锦伸了手将他的簪子扶正了些,叨叨道:“你一个将军,不知行端体正的道理吗?。” 战青城偷了个香,笑得春风满面:“有夫人在,无妨。” “要点脸。”苏凤锦擦了擦脸,愤愤的朝前走。 战青城不急不徐的在后头跟着,反正他家夫人腿短,走得多快战青城也不过两个跨步的功夫,所以苏凤锦走得再快对战青城都没什么影响。 苏凤锦一时见人群里闹哄哄的,不时有火与十色的光窜出来,苏凤锦好奇得紧,兔子似的跳起来想看看那里头是些什么,她吃了手里的糖人,指了指战青城手里那个:“你怎么不吃?” “当真要我吃?”战青城眸光微闪,眼底闪过一片暗淡的流光,隐约里有了几分期待与兴奋。 “不吃留着干什么?”苏凤锦瞧着这个捏得跟自己八分相似的糖人,灯盏下颜色很甜呢。 “回去吃。”战青城将糖人递给身后跟出来看了一路的浣纱,浣纱面无表情的接过,又退出了五步远,藏匿在人群里,以苏凤锦的小身高断断是发现不了的。 苏凤锦回头就看见他手里的糖人不见了,她跳起来朝着人群里头瞧:“那里面是什么?你高些,你看看。” 战青城微微领身瞧她:“想看?” “哎!蝴蝶,你看,好多蝴蝶飞出来了。”那些萤火一般的蝴蝶从人群里飞了出来,飞向天空,又很快消失不见了。 苏凤锦指着那蝴蝶万分激动,战青城忽的将她抱了起来,让她骑在自个儿的脖子上,瞬间苏凤锦便成了全场的焦点,她扯着战青城的发,小脸涨得通红:“你做什么,你放我下来,太丢脸了。” “不看?”战青城抬头瞧她窘迫的模样,开心得。 “……看!” 苏凤锦倒不是怕掉下来,她只是怕这些人若是见了战青城认出来了,会再说些难听的话出来,毕竟听说当年战将军凯旋回朝游街的时候,整个长安城里简直是人山人海,锣鼓宣天,家家户户都放鞭炮,那些个姑娘小姐的更是排满了整个长安街的两道,就是想着哪日教将军看上眼了一飞升天,只是谁也没想到,升天的是苏凤锦这只二嫁的假凤凰。 第103章 红绳系相思 苏凤锦就这么骑在战青城的脖子上,瞧着那群耍杂技的只觉得万分稀奇,战青城见她一脸的开心,忽的有些心疼,在苏府的那些日子苏凤锦极少出来,便是出来的时候也是七月半这样晦气的日子,所以自然是不曾见过这样的热闹的,或许在今天之前,苏凤锦还不知道那所谓的万人同巷是个什么样的意境。 苏凤锦拍得手掌都疼了,瞧着那些玩杂耍的满眼的钦佩:“战青城,你快看那个,他嘴里还能喷火呢,好厉害啊。” “还有那个那个胸口碎大石,你快看……” 战青城心情相当复杂,其实这些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瞧着自家夫人对着这些人这般羡慕,有些不爽,将苏凤锦抱了下来冰森森的拔开人群,将苏凤锦拽到最前头,朝她道:“崇拜?” “我……我就是觉得他们好厉害。”苏凤锦缩了缩脖子,不知哪里出了差错。 战青城捏了捏她的脸发,郑重其事:“要崇拜就崇拜我,瞧好了。” 苏凤锦还在琢磨什么意思,就见战青城走到那喷火的人跟前夺了他的火把以及烈酒,饮了一口,一口气将酒喷了出来,那火苗窜得老高,苏凤锦有点懵,忽的觉得眼眶有些润。 战青城又要去胸口碎大石,苏凤锦忙冲上去将人拦住:“咱们不看这个了,去旁的地方瞧瞧吧。” “不过是碎大石,为夫还能徒手劈开它。”战青城挑了挑眉,带着几分傲骄。 苏凤锦连连点头:“是是是,你能你能,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看了眼那围上来的几个耍杂技的人,做贼似的将战青城拽走了,战青城一口的酒味儿,有些不甘:“你不信我?” “信信信,我都瞧见了,你喷的那火苗可高了,为什么能喷火啊?”苏凤锦挽着战青城的手,笑弯了眉眼。 站在远处一道衣着华丽的身影微晃了晃,卿如玉从未见战青城待一个人这般,她忽的发现战青城离她越来越遥远了,而她,就只能眼睁睁的瞧着战青城执了那人的手消失在人海里么? 卿如玉追上去时战青城见了她,刻意拉了苏凤锦在人群里走得快了些,转身便钻进了一条巷弄里,那巷弄幽暗得很,苏凤锦被他抵在墙边,背后一只手替她撑着,倒不至于靠墙凉着,只是她有些狐疑:“怎么……” 战青城见卿如玉寻了过来,挑起苏凤锦的下巴忽的亲了上去,动作轻得很,那酒嘴的酒味熏得苏凤锦直皱眉,伸了手去推半天也没推动人。 卿如玉站在灯火阑珊的世界里,目光落在角落里的两个人。 女人的身形娇小玲珑,那男子俯身亲她,似珠宝一般的将人扣在怀里,浑然忘我。 卿如玉的心忽的沉了下去,扯了帕子便离开了。 战青城这才松开她,瞧着面色通红的苏凤锦,笑道:“那酒名唤烧刀子,味道如何?” “你!混帐东西!”苏凤锦气极,朝着他愤愤的踹了一脚便出去了。 战青城春风满面的跟在她身后,远远的就见宋仁义搂了几个美人儿站在红袖坊的二楼,顿时面色一变,拉了苏凤锦的手沉声道:“月老庙不在这边,我们往那边走。” 苏凤锦有些狐疑:“我记得是这个方向啊。” “你记错了。”战青城拉着人往回走。 宋仁义身旁的忆秋忽的一声吼:“战将军这是哪里去?进来玩呀,状元爷同探花郎也在呢,苏姐姐,来吗?探花郎家的夫人要见见你呢。” 那嗓门一扯,整条街都快听见了,众人愣了一会儿才各忙各的。 苏凤锦远远的朝着忆秋挥手,问身旁的战青城:“那里头好多漂亮姑娘啊,就衣服穿的有点少。我们去看看忆秋吧。” 战青城因为那一句我们,就这么妥协了,认命的被苏凤锦拽去了红袖坊。 红袖坊里头的姑娘笑得妖娆万分,香粉帕子挥在战青城的身上,当真是美得很。 “爷,自打您将素荷赎身之后可好久没来了,奴家都想你了呢。” “将军,前些日子宋状元还笑说您被家暴了呢,这脸上是怎么了?莫不是真的……” 苏凤锦站在苏凤锦的身旁,被这些个姑娘挤一挤就挤开了,站在后头忽的觉得有些尴尬,同这些美人想比,她顶多也就是山间的小野花罢了,好比一群芳斗艳的花堆里多了一束小雏菊,简直清新脱俗。 战青城走了两步,见苏凤锦松了手,顿了脚步,冷眼扫过这挤来的姑娘们:“让开。” 众人深知战青城的脾气,也就各自让开了,谁料战青城来到苏凤锦的身旁,握了她的手,粗声粗气:“我让你松手了?” 苏凤锦觉得这群女人目光都能戳死她了,低着头,跟着战青城上了楼。 三楼有一个露台,忆秋见苏凤锦来了便跑上来迎:“苏姐姐,瞧着你面色红润不少啊。” 苏凤锦挣扎着想将战青城甩开,战青城死抓着不放,拉着她到椅子坐着,倒了盏茶递到她手里,那股子妻奴的模样,瞧得忆秋是眉开眼笑的高兴。 宋仁义却是看不下去的,他抄了颗花生米砸他:“我说,战兄你的铁血冷情呢?怎的眼前这个人瞧着我都不大认识了?” 战青城笑得圆满:“我就是带妻房过来同你们打个招呼,这风流成瘾的宋仁义你是认识了,那边那位是探花郎李均之,以及家属陆雨薇。” 陆雨薇到底是要给李均之三分薄面的,也就没有太过突出,而是含蓄的朝苏凤锦点头一笑, 苏凤锦瞧着都替她憋屈得紧。 “我……就不介绍了,想来你们都听说过不少了。”苏凤锦捧着茶,声音微有些低哑。 宋仁义实在想不明白,这么一个温温吞吞的苏凤锦。战青城一个将军到底图她什么。 李均之笑盈盈的:“战夫人,初见相见,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以后可要多家暴家暴他才好,要不然,光是咱们被他欺负没个人帮着出气,日子过得也忒窝火。” 苏凤锦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云逸坐在轮椅里被露华推了过来,神色温和得很:“确实。” 苏凤锦端着茶盏甚是忐忑:“我哪里欺负得了他。” 忆秋站在宋仁义的身后,扫了眼宋仁义怀里这碍眼的美人,笑嘻嘻的:“那可不样,你瞧战将军脸下那丑不拉几的纱布,啧啧,我可听说是姐姐的杰作呢,哎呦,当真是报应,你不知道那时候战将军为了找你,把我家爷逼的呀,都亲自跑腿去寻你了。啧啧,那几天他可坑了不少人,如今那些人可还都恨得牙痒痒呢。你可得替咱们多报几个仇才好。” 忆秋这话,虽是对苏凤锦说的,可是多少有几分帮着战青城的意思了。 陆雨薇坐得端正,瞧着大家闺秀一般,她拘谨的朝苏凤锦福了福身:‘陆雨薇,见过夫人。” 这一恭敬,让大伙有些懵,连带着李均之也傻眼了,暗自扯了扯陆雨薇的衣袖子,低声道:“夫人何故这般郑重?” 苏凤锦忙站起身,紧张兮兮的:“叫我凤锦就成,夫人不必如此……” 云逸捏着杯盏,眸光暗闪,搁了茶盏,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成了,你们慢聊,我下去走走。” 露华朝忆秋点了点头,推着云逸下去,宋仁义笑眯眯的戳他痛处:“急什么?这长安城里哪家姑娘的画像没送你府上去瞧过,还想玩个什么遇见不成。” 云逸曲指点着轮椅,似个慵懒的半调子书生:“你们秀恩爱的时候收敛些,瞧了我眼疼。” 宋仁义挑了挑眉,状作忧郁:“可不是我在秀,是这两对在秀。” 战青城搁了苏凤锦手中的茶盏,牵了苏凤锦笑盈盈的道:“我家夫人胆子小,你们可别教了她些不好的东西,走了。” 苏凤锦乖顺的跟着战青城走了,忆秋笑盈盈的朝她挥了挥手,目送她离开了。 苏凤锦从一品阁里头出来,有些闷闷不乐的,战青城只当她是不高兴了:“那些人你若是不愿意见,那下次咱们不见。” 苏凤锦还是默不作声,战青城只得从进门开始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我确是来过几次红袖坊,可是我保证我没有碰过他们。” 苏凤锦垂眸,闷闷的往前走,战青城又细细想了想,朝她道:“宋仁义就是那么个性子,我同他认识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想去看看我娘。”苏凤锦默了一会儿 ,抬头瞧着战青城。 战青城心头大石忽的落了地:“好,咱们先去月老庙,然后再去看她,好不好?” 苏凤锦垂眸,低声道:“我想回苏府……看看以前住的地方。” 原是回苏府,先前回娘家的日子战青城与苏凤锦正闹着脾气,所以也就耽搁了,细细想想,到底是他不好。 “好,明日让安吉备了厚礼再回去,将回门一并补上,这样好不好?”战青城牵着她的手,只觉她手心里一片冰凉,只恨忆秋那丫头大嘴巴,什么都说出来了。 苏凤锦点了点头,跟着战青城去了月老庙,庙里头当真是人挤人,一株榕树上头挂满了红绳,这般瞧着十分喜庆,来来去去的信男善女从外殿一直跪到了内殿。 第104章 良妻三嫁 在大殿外头还摆有一个桌案,有个老道正为那些信男善女解签,苏凤锦兴冲冲的也要去解一枝支来,如今她乱得很,总是要求一求,好让心里得些指引的。 战青城将她护在怀里,小心翼翼的挪到那桌案前,不知这对新人求的什么,欢喜的相拥而泣,苏凤锦紧张兮兮的捧着那签筒摇了摇头,喃喃道:“上签,上签!” 一根签掉了出来,那老道取了签,看了一眼,递了两根红绳给苏凤锦:“且戴上。” 战青城紧张兮兮的接了那红绳,微微皱眉:“道长怎的这副神色,可是签有问题?” 老道将签递给战青城。 苏凤锦凑过来一看,上上签,见下文,青山不老为雪白头。后续翻过来,却是良妻三嫁。 苏凤锦心里忽的咯噔一下,战青城将签竹扔给那老道,朝苏凤锦笑道:“原是上签,走吧,回家。” 苏凤锦望向人山人海香雾缭绕的庙里头:“不去拜一拜吗?” 战青城面沉沉的回头扫了眼那老道,老道倒也沉得住气,坐在那儿继续替旁人解签。 “不必了,这种地方原不过就是玩玩罢了,不可当真。”战青城牵了苏凤锦往外头走,苏凤锦瞧着手中系上的红绳,忽的又觉有些讽刺,既是玩玩的,又何必挂这东西。 她悄悄的赌气似的解了绳子扔在地上,走了一会儿战青城低头一看:“你绳子呢?”、 “啊,掉……掉了。”苏凤锦有些慌,垂眸盯着鞋面。 战青城忙领着她往回走,瞧着地上找了好一会儿才找着,干脆就替苏凤锦系了个死结,警告道:“戴着。” 苏凤锦老老实实的任他戴了上去,跟着他一路往将军府的方向走。 中途路过一家馄饨店,远远的便闻到了阵阵芝麻混了葱的香味儿,苏凤锦转了大半天,有些饿了,战青城领着她去了那小饭馆里,点了两碗馄饨,便去了里间,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苏凤锦瞧着窗外朦胧而显梦幻的灯盏觉得有迷离,战青城见她有些木讷,也不扰她,只道:“那签文原也信不得真,不过,既是上签,倒也是个吉庆的,你莫多想了,许签文里头不是那个意思。” 小二端了两碗馄饨过来,那馄饨汤色清白,上头飘着葱花与芝麻以及些许辣椒,一时清香之气袭人而来,苏凤锦低头,拿了勺子吃了两口,忽的看见了门外头隐在人群里的浣纱,惊道:“我好像看见浣纱了,她怎么会在这儿?” 战青城忍不住扶额:“你看错了。” “没有,那定是浣纱,我让她进来跟我们一块儿吃吧。今日过节呢。”虽然只是个七夕节,想来挽珠同春芽以及浣纱这三个应该在东屋里头摆供品乞巧,怎会来了这里。 战青城面色有些沉,这哪里有让上属与主子同桌的道理,好在浣纱也识相,来了之后福了福身,并不言语。 “坐,我让店家再添一碗……”苏凤锦欢喜的伸手拉她,浣纱被她拉着有些怔愣,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毕竟平日里在东屋里头她也是不怎么吭声的,只是被芳姨他们感染了,心境也不比先前冷清了,偶尔也会开玩笑了。 浣纱指了指旁边空着的桌子,在战青城阴沉沉的目光下哆嗦道:“奴婢去旁桌就好。” 苏凤锦也不好再拉她,也就应了。 战青城吃了馄饨跟着她一道出了这小店,外头有人卖糖葫芦,苏凤锦巴巴的瞧着,她不敢告诉战青城她的银子……丢了。 战青城掏出苏凤锦的钱袋子,笑盈盈的:“想吃就去买。” “怎么在你那儿?”苏凤锦瞪着那钱袋子,有些懵。 战青城买了个糖葫芦递给她,扫了眼拖了贼人已经送衙门的浣纱,牵了苏凤锦的手往将军府的方向走。 将军府居于东城正中央,占地极为宽广,守卫也是森严得紧,苏凤锦极少会绕着将军府走,所以也没有看见过这么多的守卫,几乎是五步一兵,十步一将,战甲披身长枪紧握,无形中透着几分战场肃杀之气。 苏凤锦猛的抬头看他:“为什么守备这么森严?那我……那我当初是怎么从偏门出去的?是不是你吩咐的?” 战青城低头,捏了捏她的脸:“你倒还算聪明。” 哼,分明就是讽刺! “那我见赵……” “赵阮诚那样的小白脸,本将军还没放在眼里。”战青城领着她慢慢的走,天空有孔明灯升腾而起,朦胧而美好的夜色下,战青城忽的觉得时光慢了起来,却也不再那般的难熬了。 苏凤锦愤愤的咬了一颗糖葫芦,腮帮子鼓得满满的。在战青城的印象里,苏凤锦一直是沉默,木讷的,极少会有这般明艳又带些小任性小俏皮的时候,可心里却是欢喜的,难得苏凤锦有这般时候,其实细想起来,苏凤锦也不过十七岁,骨子里瞧着,依旧是个未长大的孩子一般,不比兰馨她们。 “好吃?”他瞧着这吐了几颗籽出来的苏凤锦,当真觉得万分可爱。 苏凤锦本也不是什么大门大户的出身,所以战青城也没指望着她似大家小姐似的规规矩矩,能够这般待他敞开心扉任性些也就好了。 苏凤锦指了指那卖糖人的:“你想吃就自己去买。” 战青城眸光暗了暗:“我要吃你的。” 苏凤锦只得将糖葫芦递给他:“呐,就一颗。” 战青城没瞧那糖葫芦,而是捧着脸,亲她。 站在不远处的卿如玉紧了紧手中的帕子,心头忽觉凉得厉害。 战青城好一会儿才松了她,笑得春风拂面阳光灿烂:“甜。” “不要脸!”苏凤锦将他推开了些,转身便瞧见那将军府偏门的灯盏下站着个衣着华丽的美人。 只见她梳着芙蓉归云髻,头顶斜插着一支银鎏金模印花卉大银簪。手拿一柄扇水墨团扇,身着一袭羽蓝色的如意云纹衫,脚上穿一双凤纹绣鞋,这些物件同她的脸相较起来,又觉退色几分,这便是长安第一美人,卿如玉了。 苏凤锦没曾想会在这样的场景下瞧见她,先前那些暖意与任性都被一盆冷水泼了下来。 那些说她与卿如玉有些相似的,其实细看就会发现并不相似,只是依稀子里轮廓似罢了,论起才情美貌来,苏凤锦是万不及其一的,她的心忽的就冷静了下来,在长安街上的游荡记忆也成了灰色,苏凤锦捏着糖葫芦,低头看了眼她这双纹竹的布面绣花鞋,忽觉得,她同卿如玉,原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卿如玉莲步婀娜,淡香宜人。 战青城朝苏凤锦温声道:“可是累了?咱们回府。” 战青城就这么牵了苏凤锦的手同卿如玉擦身而过,卿如玉面色一变,转身瞧着战青城,目光里溢着些失落,低低的唤了一句:“阿城……” 战青城顿了脚步未回头:“外出危险,卿二小姐还早些回府为好。” 苏凤锦被他拽着,竟绕过了偏门,没法子,又得往前走上好长一段路,苏凤锦见他面色阴沉也不好说什么,只默默的跟着,心里想着,原是她自己多情了,她同赵阮诚分开不过一年多,曾经的山盟海誓竟都化作了泡影,苏凤锦忽的有些厌恶自己,好似她当真就成了那水性扬花的女子的。 在这南晋,女子被休弃是一件奇耻大辱,苏凤锦虽嫁得将军府,那些人明面儿上要顾及今上与将军府的面子,暗地里的那些话儿说的却似针一般。 他们不是当事人,却搞得好像自己目睹了整个过程一般,分明背离了原本的事件,却好似真的一样,因为他们不必背负道德的枷锁,他们的一切言语只会如鸿毛一般,压在苏凤锦的身上,直到将她完全埋没,逼得窒息,言论当真是个极可怕的东西,他们并非无知,却打着正义的名号行着自以为正义的事,而事实上却是在害人而不自知。 战青城见她走得慢了,便停下来等了她一会儿:“累了?” 苏凤锦知道的,关于卿如玉如何,他是不会解释的,也不再奢求那些,硬气道:“没有。” “来吧。”战青城忽的蹲了下来,将背露给苏凤锦,示意她靠过去。 苏凤锦咬了咬牙,愤愤的朝前走,声音较之先前也冷清了许多:“不用了。” 战青城将人拽了回来,直接背在背上,苏凤锦拳打脚踢咬牙切齿:“我不用你背!你能不能讲点理!!” “为什么生气?因为如玉?”他沉朗的声音飘在夜色里。 叫得真亲,还如玉。 苏凤锦瞧着沿途的灯盏,心里空荡而惶恐,她是不能沉沦进去的,战青城同她原也不是一条路上的,终有一日,她会从将军夫人这个位置上下来的。 见苏凤锦不吭声了,战青城失笑:“ 在我心里,你同她原是不一样的,你又何必生她的气?”对于战青城而言,卿如玉已经是过去了,那些往事也化作了灰白色,重要的,还是背后这个人,她让他觉生活明朗,让他莫名的多了几分责任感。 苏凤锦揪着他的头发:“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战青城被她拽得有些疼,只得松了手,一松手苏凤锦便跑进了偏门,兔子似的,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第105章 玉柳先生? 卿如玉跟了一路,她站在离战青城三步远的一盏玲珑灯下,捏着帕子,面目里透着几分哀伤,只默默的瞧着他,并不言语。 战青城叹了叹气:“回去。” “阿城,你曾说过,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可如今……你我的前尘往事都要抛却么?可是因为她?”她倒没有对苏凤锦用上不雅的词,只这一个她字,便透着不言而喻的隐晦。 “原是我对不住你,同她无关。回吧。”他转身从偏门回了府。 卿如玉捏着帕子凝着他的背影,咬着唇隐忍着泪水,如今千般回想,却也着实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今上竟将苏凤锦指予了战青城,先前的种种如今一夕被打破,再拼不回原形。 卿如玉身旁的近身丫鬟扶着她,心疼道:“您本就是相府小姐,高高在上的,咱苦对他这般,喜欢小姐的男子多了去了。” 两人本也是青梅竹马,只是自从那老将军去世之后,战青城便少与相府来往了,朝堂之上更是文武分立两派,每每有所碰撞总是闹得厉害。 卿如玉凝着那缓缓合上的偏门,缄默不语。 这世间再好的男子,原都是比不过战青城的。 不远处一位白衣公子晃了过来,手里捏着一柄折扇笑盈盈的:“没想到能在这里见着卿二小姐,当真是巧了。” 卿如玉厌恶的扫了他一眼:“傅文书?你来做什么?” 傅文书乃傅文樱的哥哥,傅太傅家的纨绔公子,平日里喜欢游走于花街美人堆里头,没什么节操可言。 “自是来送二小姐回府了,最近听说有余孽在长安城里作案,二小姐还是当心些的好。”傅文书摇着扇子,那弱鸡般一推就倒的身子,倒还有脸说保护旁人这样的话。 卿如玉理了理帕子,音色温婉动听:“不劳费心。” “二小姐这话可就说岔了,好歹那将军府的苏氏也曾做过我妹妹的情敌,如今又是你的情敌,怎会没有干系?二小姐不妨与我同行?我说予二小姐听听?”这傅文书生得也是斯文秀气的,偏一身的气质里又透出纨绔的模样,比之李均之等人,简直浪荡得出类拔萃!宋仁义再不济,他也没有将那些姑娘弄回府里去,而这傅文书就不一样了,後每在外头惹了姑娘家,总是要他妹妹去给她收拾烂摊子。 当真是平白浪费了这么一个书香门第了,傅太傅每次都被这不成器的纨绔儿子气得直吐血。 卿如玉是瞧不起这样的人的,总觉这样的人与她提鞋都不配。 “不必,我没兴趣听你说那些。”卿如玉搭了丫鬟的手匆匆走了。 傅文书闻了闻擦过卿如玉衣袍的手,笑意深邃:“当真是第一美人,哪一处都是香的。” 夜色缓缓沉淀了下去,傅文书扫了眼灯火阑珊的将军府,笑盈盈的摇着折扇走了花街。 将军府里头的东屋春芽与挽珠已经乞巧完毕了,这会儿正收拾东西呢。 芳姨见苏凤锦闷闷不乐的跑了回来,还有些狐疑:“这是怎么了?” 苏凤锦倒了一盏茶,饮了半盏,忽的觉连诉说的力气也没有。 春芽倒是眼尖,瞅着苏凤锦手腕上环的红绳,笑得暧昧:“瞧瞧那红绳,奶奶原是同爷去的月老庙么?这就对了,夫妻之间不都得这般才好吗?日后若是得空了,再去老夫人那里转转,多伺候着,表表真心,老夫人原也是大家之秀,必不会同你这般计较,这日子,也就会开始好过起来了。” 挽珠瞧着苏凤锦发间的那支白玉簪子笑兮兮的:“小姐,你那簪子真好看,也是爷送你的?衬着你的发碳一般的呢,真好看。” 苏凤锦摸了摸簪子,忽的一把扯了下来,扔在桌子上,赌气一般:“我自己买的,挽珠,把它收箱底下去。” “挺好看的呀。挺贵的吧,小姐……”挽珠摸着那玉,手感极佳,第一眼便让人心中生喜呢。 苏凤锦接了芳姨递的帕子擦了擦脸:“三文钱买的,你喜欢我三文钱卖给你。” 挽珠瞅着这簪子有点懵:“小姐,这样的的款式与料子都是极好的呀……”三文钱?自家小姐是不是被骗了?可是,也没听说往少了坑人的啊。 “我睡了。”苏凤锦抬步去了里间,芳姨跟了进去,为她宽衣。 苏凤锦忽的想起藏在袖子里头的那个荷包,拿出来搁在针线篮子里,想着得空了就给那蒙面男子绣上。 芳姨瞧了瞧外头的天,已经是丑时三刻了,约摸着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于是就在床边打着小盹。 战青城又悄悄的爬了窗,偷偷摸摸做贼似的来到苏凤锦的床边,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躺了进去,也不做什么,只是侧躺着,瞧着这睡意可人的苏凤锦,忽的觉得满足。 曾经与卿如玉确有过誓约,只是如今他有了苏凤锦,即便府中再如何,他也是断不会将卿如玉迎进来了。从他喜欢上苏凤锦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这一生他再也不会迎娶卿如玉了。 苏凤锦约是累着了,睡得很熟,次日正午的时候才醒过来,屋子外头的落地窗正开头,白色的素帘卷了些樱花进来,有几片飞到了床边,苏凤锦爬起来,觉得整个人清爽了不少。 芳姨前来伺候她更衣洗漱,笑得花儿一般:“奶奶今儿要回门,不如就穿喜庆些的?你瞧着这套桃花色的如何?” 苏凤锦净了面,坐在镜子前任着挽珠替她挽头发。 “芳姨,我觉着,那件湖蓝色的好看,今儿着的是深蓝色那件呢,衬一对儿出去,瞧着更喜庆。”挽珠也不知在状元府里都被忆秋教了些什么,机灵不少,整个人都似有了生命力一般,见天的生龙活虎的。 苏凤锦瞧着镜子里面的人,伸了手瞧着唇角边止不住的欢喜,又无端生出几分惆怅来。 挽珠替她挽了个垂髫,头顶斜插着一支金厢倒垂莲簪。手拿一柄扇水墨团扇,身着一袭湖蓝色的缎地绣花百蝶裙,脚上穿一双凤纹绣鞋。衣着打扮好了芳姨指了指落地窗外。 苏凤锦走近前去一看,只见战青城正坐在三人合抱的樱花树上挂木牌子,那木牌子的下边儿串着红绳,清风拂过,红绳和着屋檐的铃铛清脆作响,战青城朝她咧嘴一笑,苏凤锦的那道防线开始出现裂痕。 她走近前去,执了一块木牌一看,见上书,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苏凤锦其实是读过些书的,那些学识都是她师父教的,她从不轻易显露于人。 这一句她知道,出自自《诗经。击鼓》一文,这句话的上句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战场上多用这样的词来激励那些战死一并同生共死,这话用在这里…… “你这是做什么?为战场的亡灵寻一处地方栖身么?”苏凤锦原是这般理解的,那挂木牌的战青城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这树上的牌子其实还不多,零星的挂着,显得有些单薄,在树下搁了一个桌子,上头放着笔墨砚台以及一些木牌子。 战青城从树间一跃而下,来到苏凤锦的跟前哭笑不得:“我昨儿夜里在想,若是有什么话你我不能说的,就写在这上头,然后挂在树上,在末尾处写上日期,日后我若是见了,自会回你,这样,也免生误会不是。” 苏凤锦晃了晃取下来的木牌:“于嗟阔兮,我不活兮。难道不是战场的用词?” “我倒觉得用在你我身上更合适。来,你可有什么想写的?”战青城拉了苏凤锦近桌前,取了一块木牌递给她,苏凤锦瞧着那木牌犯了难。 “想写什么?写完了就去苏府用膳。”战青城捉了她的手,饱醮浓墨。 苏凤锦瞧着那新做出来的竹片,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知道写什么。” “那就写咱们的名字。”战青城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先写苏凤锦这三个字,字迹苍劲有力却又十分严肃正经。 苏凤锦不禁恍然,没想到他竟还能写出一手这般漂亮的小篆来。 “你来写我的。”战青城松了手,瞧着那空出来的另一半地方。 苏凤锦紧张兮兮的:“我怕我字写不好。” “玉柳先生可必如此谦虚?”他垂眸轻笑,眸子里透着些许的骄傲,虽然苏凤锦自己不说,但是以战青城的实力,原也没有什么是查不到的。 苏凤锦有些无奈:“我确是认识玉柳先生,可是我真的不是玉柳先生。这小篆我也写不好,你让我写,只怕要毁了这竹片了。” 战青城闪过一抹狐疑:“那如梦令一诗也不是你作?” “我若有那才情,哪里还会任人欺负。”苏凤锦垂眸,捏着笔沾着墨水在砚台里头打转,面色有些苍白。 战青城下巴搁在她肩上,笑盈盈的:“不会岂不是更好?以后为夫便教你红袖添香夜读书。巴山夜雨时岂不是一桩美事?” 苏凤锦面色微红,回头掐他的脸,触及到他额角上的那伤,手又收了回去,愤愤道:“你能不能要点脸!收敛些!” 战青城闷声轻笑:“爱妻看不出来吗?为夫已经很收敛了,什么时候咱们把药烛夜也一并补上?” 第106章 并字做相思 苏凤锦推了推他,面色桃红,整个人显得有些窘迫:“你让开些,我要写字了。” “就这样写,你若不会,我可教你。”战青城可劲的吃豆腐,对于她这般娇羞的反应甚是满意。 苏凤锦只得提了战青城三个字,她的字歪歪扭扭不说,笔划细得很,瞧着没什么力道。战青城握着她的手, 笑盈盈的道:“我教你一次,你得空的时候就照着临摹几次。旁的字倒不急着写,且先学会写名字。” 苏凤锦其实是装的,她想着不会写了,以后也能省些旁的事,没曾想事儿倒是更多起来! 战青城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那两个名字并排在一起,战青城笑盈盈的问:“可喜欢?” “……”谁没事会喜欢这种东西? 见她不答,战青城便搁了笔,安吉从长廊那头走了来:“爷,东西已经备好了,只是老夫人请爷过去一趟。” 苏凤锦站在树下,朝他温声道:“我在这里等你。” 战青城近前摸了摸她的发,满眼温脉:“好,我去去就来。” 而事实是,战青城去了之后就没有过来了,他打发了安吉过来,道是老夫人不知怎的又病得厉害,所以这回门一事也就耽搁了。 苏凤锦坐在树下,呆呆的瞧着曲曲折折的长廊,秋风起了,樱花纷纷扬扬的落了许久。 天阶夜色凉如水,挽珠端了一盏灯过来搁在桌案上,有些担心:“小姐,苏府待你原也不好,不去就不去了吧,小姐在府里达么久,也不见他们前来瞧过,咱们在苏府里的日子小姐都忘记了吗?” 苏凤锦眼神动了动,抬头瞧着那轮清冷的月,缄默不语。 春芽端了些吃食过来,摆在桌案上,嗤笑道:“你怎的就这点出息!去不成就去不成了,反正那肖府的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呆在将军府里也省得去见那些人。我看你就是闲着了,找虐。” 芳姨见她就这么呆坐着,就给她将那针线篮子取了来,苏凤锦瞧着那荷包默了一会儿,取了开始补绣。 天色再暗时难得繁星当空,苏凤锦在灯下绣着荷包,挽珠捧着脸打着呵欠边道:“小姐,奴婢先前偷偷去打听了,听说是爷不知因着什么事,被老夫人绑在祠堂里头一顿好打,连着要送去苏府的那些厚礼也被老夫人取走了,小姐,奴婢总觉得老夫人不待见咱们,说不定今天这个事儿也同老夫人有关呢。” 苏凤锦绣花的手抖了抖,抬头凝着挽珠:“你说什么?” “小姐,其实老夫人也就是那么个样子,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不回去就不回去吧。” “我问你战青城。” “这会儿还绑着呢,小姐……唉,小姐你去哪儿!”挽珠忙去追苏凤锦。 苏凤锦走到东屋的门口,忽的又收了脚,她就这么去,太显眼了,而且老夫人本就不喜欢她,若是知道了,许会更生气。 “挽珠,你去偷着备些吃的和伤药给我。”苏凤锦回了里屋,换了一套利落些的衣袍。 挽珠有些担忧:“小姐,你不会去看爷吧?老夫人说了,谁也不许瞧他,要饿他三天呢,那……那祠堂里头非主母与男子不得入内,咱们这么去也不好吧?万一若是冲撞了什么……” “快去。”苏凤锦推着挽珠,目光在屋子里头琢磨了半天,最后视线落在那床边的勾子上,这勾子同一般的帐勾不同,坚硬得很,苏凤锦取了来,又扯了一块白绫,藏在被子里头。 做完这些便在灯下刺绣,芳姨与春芽并未多想,今日正好是挽珠当值,所以这铺床一事也是由着挽珠来做,除了浣纱与挽珠呆在这儿,旁的两人已经下去歇息了。 待到月上三更的时候,苏凤锦偷偷摸摸的拿了东西去了祠堂。 趁着时明时暗的夜色,苏凤锦的身影在角落里头穿梭,纱完鬼似的跟在她身后,在她爬墙的时候助了一臂之力。 战青城被绑在柱子上,正盯着月色发呆,见苏凤锦爬了墙正摇摇欲坠的挂在墙头,一颗心忽的纠了起来,用力一挣便挣脱了绳子,几个大步来到墙下,朝举棋不定的苏凤锦张开双手:“下来。” 苏凤锦正瞧着墙外边的浣纱,这头听了战青城的声音,一个哆嗦便跌了下去,战青城抱着她倒不吃力,只是身上有伤,刚刚结痂的伤处这么一来复又撕开了口子。 战青城将她放在地上,笑得春风满面:“锦儿这是关心我?” 祠堂里面灯火通明,衬着苏凤锦吓得苍白的脸,透出几分娇嗔:“我就是路过。” “可巧,爱妻夜里走路都是爬墙?”战青城憋了笑,领了苏凤锦入了祠堂里头。 “来,见过战家诸亲。”战青城跪在团子上,笑盈盈的望向苏凤锦。 这个地方苏凤锦来过一次,那就是她被父亲打半死抬进将军府的那一次,可惜只草草的瞧了祠堂的轮廓,依衡里只记得那些威冷肃的画像以及那一副副片位透出的森冷之气,如今第二次来,心境却又是大不一样的。 只是苏凤锦没什么信心,她纠着帕子,紧张得很:“我……他们定是不想见我的。” “他们可比凡人明事理。来。”战青城拉了她跪下,带着她磕了三个头。 “你说,咱们这般算不算是将拜堂给补回来了?”拜堂的那日,战青城是很不高兴的,所以也就没有来,但是当时对于这场没有新郎的大婚,没有任何人有意见,毕竟是一个弃妇,嫁进将军府便已是莫大的荣耀了! 苏凤锦忽的变得温暖起来,明亮的灯盏下她才看清战青城身上的伤,她取出带来的小包袱,拿了一包点心给他:“你先吃些垫一垫,我给你上药。” 战青城扣着她取药的手,笑得老狐狸似的:“你若是上了药,明日母亲来不就知道了?这点伤还算不得什么,过几日就好了。” 苏凤锦收了手,跪在团子上,不敢去看那些牌位。祠堂里头透着香火气,战青城用了些糕点,朝苏凤锦道:“过两日我再陪你回苏府去,你放心,我已经差安吉去苏府打点过了。” 苏凤锦嗯了一声,跪在原地没动。 战青城将她拉了起来,揉了揉她的发,笑道:“听安吉说,你在树下呆了很久,可是失望,我不能陪你去苏府?” 苏凤锦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哽咽:“没有,我只是在想……老夫人为什么要打你。” “不必担心这些,以后有我在,不会有人敢欺负你。只是,她是母亲,她总是要一个发泄的口子不是。我送你回去。”战青城牵着苏凤锦冰冷的手来到那墙底下,苏凤锦瞧着天上一轮明月,心里五味陈杂。 战青城忽的在她额上亲了亲:“回去早些歇息。天冷就不要去绣那些了。” 苏凤锦忽的想了起来:“上次忆秋给了我些衣料绣线让我帮着绣……是不是你?” 战青城闷声轻笑:“怎的反应这般慢?” “那那些银钱……” “嗯,已经转到钱庄去了,你若得空了去你庄号上查一查,只多不少。”战青城这才发现苏凤锦竟也是个小财迷,他先前还曾听安吉提起过苏凤锦在钱庄里头开了庄号,让安吉一查才知道,苏凤锦已经存了一笔不少的银钱了,想来,若是在城区买个小别院的银子总归是有了。 苏凤锦哦了一声,瞧着他身上的伤直皱眉:“要不……还是上些药?” 安吉忽的从外头风风火火的跑了来,朝战青城道:“爷,不好了,老夫人又过……大…大奶奶?” 苏凤锦一时慌了神:“怎么办怎么办?我……我藏哪?” “别怕,一会儿无论听见什么看见什么,都不要出来。”战青城将拉进了祠堂里头,掀开了一个画像,将苏凤锦藏进了画像后头的木暗格子里头,那暗格子里头有细缝,苏凤锦能够清清楚楚的看到外面的场景。 安吉匆匆替战青城绑上绳子,又将那糕点子扫了起来包进帕子里藏进衣袖子。 外头老夫人领了兰馨风风火火的来了这祠堂,瞧着半点病态也没有,倒是一脸的怒气,中气十足的:“你可知悔?” 战青城戏演的倒是足,一脸疲惫的模样瞧着老夫人,嗓音低沉:“不知母亲让孩儿悔什么?” “东屋那个原就是个弃妇,你还同她搅在一起!若不是有人告诉我说在街上瞧着你们两,我当真是被你蒙在鼓里!”老夫人手中柱着权杖,重重的往地上一砸,将苏凤锦吓得不轻,她坐在暗格子里,这暗子头收着的是骨灰,苏凤锦抱着骨灰只觉背后一阵一阵的泛寒。 “母亲,当着列位祖宗的面,可曾问过他们是否认可你的说法?”战青城原是最孝顺的,在苏凤锦不曾入府之前,他一直很尊敬她,只是没想到这些日子因着苏凤锦事情会令一个人温婉贤能的性子骤然大变。 老夫人站在牌位前,瞧着战青城满眼失望:“愚蠢!如今战家独你一根独苗,你不自行珍惜,却要做出那等糊涂事来!今日我便家法伺候!康福,请家法!给我打,打到他醒为止!” 苏凤锦看见那所谓的家法时倒抽了一口气,那是一条鞭子,鞭子上头有许多的倒刺,这一鞭子下去不死都要少一层皮! 第107章 御用大夫 战青城靠着柱子笑:“母亲这是做什么?当真以为儿子还是那个打一顿就会听话的小孩?母亲若执意要以此来看看儿子的真心,来就是了。” 老夫人到底是舍不得的,一旁的兰馨瞧着也是心惊肉跳,挡在战青城的身前,秀眉轻皱,哽咽道:“母亲,爷原是一时糊涂,您放过他吧,东屋的姐姐我瞧着欺负也没有您想的那般,许是外头的风言风语传得过了,这长安城这样的地方,您也是知道的,以讹传讹这样的事情本就多见……” 老夫人柱着拐杖,瞧着战青城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你看看,兰馨这么好的媳妇你不宠着,你见天的去跟东屋那弃妇撕混,那弃妇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让你这般上心。” 兰馨垂眸,语气透着三分哽咽:“母亲,您瞧着爷这一身的伤,爷上战场的时候可也不曾受过这般的苦处啊,兰馨知您心疼,这件事情就交给兰馨规劝好不好?天色也晚了,你该歇息了,要不又该头疼了。” 老夫人摆了摆手:“把他给我抬去西屋,我告诉你,你若是再搭理那东屋的,就别怪我对东屋的不客气!” 苏凤锦抱着手里的骨灰,一手捂着唇不敢发声。 她眼睁睁的瞧着战青城被拖了下去,其实战青城不是回不了手,只是,战青城不回手而已。 若是当真让战青城出手,这屋子里头的人都不够他塞牙逢的。 战青城就这么被抬走了,众人走到一半,苏凤锦突然一个跟头从那画像里头栽了下来,慌忙之中只来得及护住那骨头,脑袋磕到了地上,顿时血流不止。 苏凤锦只觉得头疼得厉害,一抬头便见老夫人一权杖打了过来,战青城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众人跑过来的,他替苏凤锦挡了那一下,取了先前苏凤锦好了给他的伤药抹在苏凤锦的额前,伸了手将苏凤锦抱了起来,慌张道:“我带你去瞧大夫,你忍着血。” 老夫人瞪着战青城咬牙切齿:“孽子!反了天了你!你若是敢踏出这个门,你就再不是我战家人!” 这话说出去老夫人就后乱悔了,见战青城终于顿了脚步,老夫人心里又升腾起几分希望来。 兰馨在一旁劝道:“爷,老夫人身子不好,您莫同她置气了,您把东屋的姐姐交予我,你放心,我自会请顶好的大夫来为她瞧伤。” 战青城抱着苏凤锦,扯了扯唇角:“既然母亲早有此意,儿子亦不会违背,从今日起,母亲多多保重。” 他抱着苏凤锦便要出祠堂,苏凤锦扯着他的衣襟,你声道:“放我下来。” “我带你去瞧大夫。”战青城将人抱得紧了些。 苏凤锦咬着牙沉声道:“战青城!不要让我讨厌你!你敢踏出这个门一步,我就跟你老死不相往来。” 战青城扫了眼身后气得发抖的老夫人,忽的低头亲了亲苏凤锦,朝老夫人道:“母亲既然要问我为什么不愿同旁人花烛夜,那我告诉母亲,我只喜欢这一个人,我只想同她花烛夜,天天花烛夜都可以,但是旁人,不行。母亲若再伤她一分,那么儿子马上自请净身出户。” 老夫人瞪着战青城,咬牙切齿:“孽子!我当年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子,若是你妹妹没离家出走……” “有一事我要告知母亲,妹妹之所以离家出走,原也不过是母亲逼的,若非母亲逼着她学那些劳什子经史子集,她也不会一跑多年再不回府,母亲,这些年孩儿敬你重你,但这一次,您让孩儿很失望。”战青城抱着苏凤锦大步走了出去。 苏凤锦头晕得厉害,紧纠着战青城的衣袍,声音有些哑:“战青城,你去看看老夫人,她身子原就不好……” 战青城冷哼了哼,大步流星的奔向张纪全的府坻边道:“她身子不好?装的罢了,以她的身子骨,活到七十岁都没问题。” 苏凤锦有些诧异:“你怎么……” “她到底是我母亲,善用些什么技两我还是很清楚,倒是你,你方才说,要跟我老死不相往来?苏凤锦,谁给你的胆子说这样的话?嗯?”战青城怕她睡着,一直同她说话,让她的意识保持着清醒,毕竟这伤着脑袋了,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天知道会摔出个什么后遗症出来。 战青城冲进张纪全的府坻时天色微微亮,张纪全正在一个巨大的鼎上做什么,这会儿捏着针下了梯子,见战青城抱着满脸血的苏凤锦走了来,气得紧:“我说,你小子又作了什么孽了,把人家女娃娃打成这样。” 战青城将苏凤锦轻搁在软塌上,急着:“说来话长,张御医,你快瞧瞧她,她头晕得很,而且还想吐,来的时候已经吐了一次了。” 张纪全扫了眼战青城身上那件染着血的白色长袍,上头血迹,污渍,瞧着跟个调色盘似的,什么颜色都有,战青城也顾不得身上的狼狈,担忧的瞧着苏凤锦。 张纪全将战青城挥开,一脸嫌弃:“老头子我可不喜欢男人,你别凑这么近,她可是从高处摔下来摔了脑子?” “是,严重吗?缺什么药材,可需要我做什么?”战青城又凑了过去,赶都赶不走。 “摔着脑子了,倒也不是什么大碍,躺几天吃两副药就没事了,不过这额前的伤可要定时上药,要不然留了疤可就破了相了。”张纪全的药童田七将洗了的帕子递过来,战青城替苏凤锦擦了脸上的血,松了一口气:“无妨,本来就够丑的了,本将军不嫌弃她更丑。” “哼,我还嫌弃你耍流氓呢!”苏凤锦愤愤的瞪他,瞪了几眼又觉头晕,于是闭目,还是晕得厉害。 张纪全当真是受够了他们两个你侬我侬的模样,挥了挥手朝两人道:“你们慢慢聊,我去抓药,哎呦,这一天的,破大点事都往我这儿跑,合着我成了你将军府的御用大夫了不成?抓了药你两赶紧走,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这张纪全这么说也不是头一天了,对于战青城这么见天一点小伤小痛往张府闯的行为,长安城的百姓们总结了一句话,张神医给将军治病,那是因为将军死不要脸,不给旁人治病,那是因为病人还没不要脸到将军这个程度。 张纪全走了之后整个药阁就只剩下了药滚开了发出咕咕的声响,苏凤锦紧握着拳头极力忍着。 战青城将手递过去,直皱眉:“疼就咬着。” “不咬。”苏凤锦虽过脸,心里忽的就软成了一片海。 “心疼了?”战青城晃了晃他手臂上的腱子肉,得意得很,放眼整个长安,哪个男的有他这样的好身材? 赵阮诚那样儿的,顶多就是只瘦鸡罢了,能有什么身材! “我也不知怎的,就从那木暗柜里头跌出来了,战青城,你说会不会是你家祖宗也不喜欢我?不过,还好没把你家祖宗的骨灰坛子摔坏,要不然,老夫人不得打死我。”苏凤锦说着还有几分庆幸,如今想想,当真是作了天大的福气才没将骨灰坛子摔着。 战青城捏了捏她的脸:“那些原不过是死物罢了,若是你摔出个好歹来,谁赔我一个夫人?嗯?” 苏凤锦忽的想到了卿如玉,一时缄默了。 其实即便没有了她这个冒牌的假货,还有卿如玉那个正品在那儿呢。这么一想,那份水一般的柔情又寒了不少。 “我头晕,想睡会儿。” 战青城握着她的手,笑道:“我们掰手腕吧,你若是赢了,我任你处置。” 苏凤锦撇了撇嘴:“我又不傻,干嘛和你比。” “那我让你七成力,如何?”战青城握着她冰凉的手,微微皱眉。 苏凤锦面色忽的变得苍白起来,她一只手悄悄捂着肚子,脸上泛起一丝不寻常的红:“你……你能不能把挽珠唤来。” “怎么?可是哪里不舒服?我去找……”战青城紧张兮兮的就要去寻人,苏凤锦忙拽着他,摇了摇头:“不是,我就是……就是那个来了,你帮我把挽珠唤来就好。” 战青城狐疑的瞧着她的肚子,表情里带着些茫然:“那个?哪个?” “……战青城!”苏凤锦面色微红的瞪着他,瞧着水汪汪的双眼,似小猫儿一般,委屈又骄傲。 “好好好,我去找她。田七,你过来,好生守着她。”战青城将正在熬药的田七直接拖到了苏凤锦的软塌边,田七看了看那正熬着的药,再看看凶神恶煞的战青城缩了缩脖子,应下了。 苏凤锦头晕得很,躺在软塌上只觉天地都在转,田七当真就坐在软塌旁的小凳子上,一眨不眨的瞧着她。 苏凤锦忍着不适问:“瞧什么?” “你同一个人很像。”田七还是个年十三的孩子,平日里就是替张纪全扛扛药箱子,熬一下汤药什么的,想来跟着张纪全也是见过不少达官贵人的。 “是……卿二小姐?”苏凤锦默了一会儿,终是说了出来。 她与卿如玉是五分形似而神不似,她没有卿如玉那股子高高在上的尊贵气质,同卿如玉站在一起,她倒更像卿如玉的丫鬟,而不是身份相同的官家女眷。 田七侧头想了想,摇了摇头:“不是,我是在一张画像上看见过,那画后来好像被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