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小医娘》 第1章 你是他生命中最大的耻辱 “周贞，你不过是一个乡下农妇，还比他大两岁，你有什么脸面做程少胤的夫人？！他是当今圣上钦点的状元，当朝首辅最喜爱的弟子，而你呢？你不过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乡下农妇！你觉得少胤会喜欢你？！呵呵，别做梦了！” 上座坐着一个年轻女人，穿着精美的罗裙，头发上簪着华贵的朱钗，皮肤白皙，貌美倾城，此刻正用轻蔑的目光看着她。 周贞抿了抿唇，有些局促不安，她穿着洗的发白的粗布长裙，娇美的脸因粗糙的皮肤看起来十分苍老。 此刻，她粗糙的手抓紧了手里的包袱，包袱里是她带的几件换洗衣物，她是从青山村上京城来寻夫的，她的夫婿是今年的状元郎，他来了书信，是他让她来的。 没见到少胤，她不相信这个女人说的话，?少胤是读书人，他们是一个村里的，虽然他们成亲不是她所愿，历经千帆，可是他待她向来很好，离开青山村上京城考取功名，他说好了等他高中之后，等他……他会回来接她的。 这次他虽然没回来接她，可是他写了信回来的。 “是……少胤让我来的，这里是哪里，我要见少胤！”周贞十分坚持，眸光里满是对程少胤的信任。 这种信任，让上面坐着的女人十分厌恶。 她抽出了手里的一封书信，“这是少胤写给你的休书！他让你上京城不过是想当面羞辱你罢了！你不识字的话，我念给你听！还有一件事，我和少胤已经定下亲事了，是皇上亲自赐的婚，你若是识相，就别在这碍他前程！” 上座美丽高傲的女子站了起来，缓步朝着周贞走过来，周贞看了信，是少胤的字迹，可她心里还是不相信。 不相信程少胤是这样的人。 “还有一句话要告诉你，我怀了程少胤的孩子，我们的孩子，三个月了，你说，少胤这样好看，我与他生的孩子，必定是十分漂亮的吧？” “听说你不能生孩子，啧，光凭这一点，你还想做少胤的夫人？程家就少胤一个男丁了，他得传宗接代啊。” “你若实在不想走，那我就勉强让你做个丫头，养你一个人，本郡主还是养得起的。” 周贞快要站不住了，生不出孩子这几个字几乎将她击溃，她的眼眶里都是泪，“我要见他。” 那女子笑了笑，上下打量了一下周贞，“来人。” 她话音落下，这厅里立刻来了一群衣衫褴褛浑身肮脏散发着臭味的乞丐。 “周贞，我听说你曾经还是少胤的寡嫂，你这么不要脸，连小叔子的床都要爬，想必骨子里也是浪荡不堪了，这几个身强体壮的男人，必定能满足你，你想要几个，我就给你几个，少胤想直接杀了你，但我菩萨心肠，满足你的愿望，以后有多远滚多远，别来阻碍少胤的前程！” 寡嫂两个字让周贞的瞳孔猛地收缩起来，她的身体剧烈颤抖着。 她张了张嘴，想说她是清白的，是周家将她卖给了程老太做程少胤已死去的大哥的阴配，可…… 她说不出话来，她的确曾是少胤的寡嫂，这话没有错。 她看着那些乞丐露出黑黄的牙齿朝她扑过来，眼眶红了。 程少胤……真的这样想的么？ 周贞死死咬着唇。 “给我刮花她的脸！少胤要面子，他可不想让人认出来这人尽可夫的贱妇是周贞。”那女子冷笑着，“周贞，你也别怪见不到少胤，他根本不想见你这个丑妇，你是他生命里最大的耻辱。” 有人拿着刀朝她走过来，周贞抵不住，只觉得脸皮都像是被刮了下来，疼到刺骨。 可更疼的是她的心。 周贞几天没吃饭了，根本没力气挣扎，她看着这些男人压在身上，她似乎听到了衣服被撕开的声音。 悔叫夫君觅封侯！ 程少胤，如果有来生，我周贞，我与你恩断义绝，你加之于我的痛，我必十倍奉还！ 周贞性子刚烈，她闭上了眼睛，眼角滑下一滴泪，狠狠咬断舌头。 “郡主！不好了，她咬舌自尽了！” 上座的女子掀开茶杯喝了口茶，笑了起来，“还愣着做什么，把她的尸首丢去乱葬岗喂狗吃！” “郡主，不好了，程大人来了！” 门外有丫鬟忽然急匆匆地跑进来，脸色煞白，带着惶恐。 “什么？快，快把这个贱妇丢到后面柴房里去！”被称为郡主的女人手里的茶杯落在地上，发出惊恐的声响，她站起来着急地说道。 下人们着急慌忙地要将脸上脖子里都被血浸染了的周贞抬出去。 可外面忽然一阵寒风吹进来，伴随着一道绛红色的清瘦身体，门外缕缕的光线似乎照不到他如同青松一样挺拔的身躯上，他半张脸隐在暗里，却依旧掩饰不住的俊美。 程少胤的脸色苍白，黑幽幽的眼直勾勾地盯着被他们抬着的周贞。 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可是在场每一个人都觉得像是在地狱里一样，阴冷寂静，明明是阳春三月，却叫人冻得连知觉都没有了。 程少胤一步一步朝着满脸满身是血的周贞走过去，原本抬着她的下人害怕地弯腰放下了她，一步步后退，不敢靠近。 他什么话都没说，一下跪在地上，那声响刺激得那华服女子头皮发麻。 “少胤，你，你怎么能够跪她！” 程少胤脱下了身上的官服，盖在了周贞身上，又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了起来，?双手紧紧抱着她，低头轻轻亲吻她满脸血污看不清五官的脸。 直到他的脸上也满是她的血。 这样阴冷又深情的程少胤令宝华郡主感到陌生，她心底忽然涌出一股害怕来，忽然害怕刚才说的那些话被他知道。 “少胤，我，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忽然这样，说是不能，不能毁了你的前程，就在我面前自尽了，要我……以后好好照顾你。” 她强自镇定。 程少胤一句话都没说，连看都没看一眼她，抱着周贞离开。 宝华郡主以为这事就过去了，喜笑颜开，满心欢喜地等着嫁给程少胤，自从程少胤进京城救了她一命，她就喜欢上他了，可恨他竟然在乡下有个农妇妻，好在，如今总算都解决了。 …… 元熙二十七年，京都城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大事。 永乐王最疼爱的宝华郡主被人剥了皮，浑身赤裸地吊在了城楼之上，城楼之下，是她脱下的衣服和人皮，还有一群浑身脏污的同样赤裸着的乞丐。 听说，是新晋状元郎程少胤做的。 第2章 你可别在这里装神弄鬼！ 周贞浑身瑟缩了一下，太冷了，尤其是脸上，那是她流出来的血结了冰么？ 为什么感觉喉咙里快要烧起来了，她还没死么？ “装，再装！还不快给我起来！你想让我们程家的脸都丢光么？你爹都把你卖给我了，是死是活你都得嫁！快给我起来！” 熟悉的程老太的声音灌入耳中，尖酸刻薄。 “小贱蹄子！我让你装，再给我拿水来！你以为你躺在这，就能躲过去么？我花了那么多钱把你买了，就是让你嫁给少慎做牛做马的！给我起来！” 她的话音落下，一盆雪水一下子泼到了她身上。 刺骨的冷，周贞一下子被吓得睁开了眼睛，对上的就是程老太双手叉腰凶神恶煞的一张脸。 周贞摸了一把脸，脸上那湿漉漉的是冰水，不是血。 再低头一看，她身上穿着的是大红色的细布喜袍，是嫁到程家给程少慎做阴婚妻时穿的那一件，而她去京城那天穿的是洗得发白的蓝粗布裙子。 周贞头痛欲裂，可眼前的场景却让她心思清明起来——老天爷可怜她，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她回到了嫁进程家三房做程少慎的阴婚妻的这一天，就是这一天，她遇到了改变她一生的程少胤，往后的酸甜苦辣痛，都是他给的。 甚至是最后的惨死。 周贞想到当时自己的样子，忍不住身体还在发颤，袖子下的手都忍不住攥紧了。 她陪他十年寒窗，换来的却是乞丐的污辱，鲜血淋漓的刀子，她痛极了，也恨极了。 可如今她不过是被卖进程家的阴配媳，斗不过程母和程老太，更斗不过将来的状元郎。 这辈子，她一定要离程家这群豺狼远远的，过好自己的日子！ 周贞迅速理清楚了思路，如今她嫁衣都穿上了，她爹将她卖给程老太，程老太花了银子买了她，绝对不可能放她走的，上辈子她恨不得一天让她干两天的活，好把买她的钱挣回来，何况，她现在也没钱赎回自己。 这拜堂……她看了一眼红布头另一边扎着的那个牌位，又看了一眼上方已经在高堂座上坐下的程老太。 目光又触及到了摆在程老太靠着的桌边的两只白色烛台上。 卖身契以后总归是能想办法拿回来的，但拜了堂，自己和程家就牵扯不清了。 “小贱蹄子，赶紧起来！把盖头盖上拜堂！要是误了吉时，耽误了我家少慎的好事，我把你这小蹄子的腿打折！”程老太看着周贞这副傻愣的样子就嫌的慌，脸色难看，骂骂咧咧地催促，一边把盖头往她脑门上盖。 “等一下！”周贞站起来后，忽然大喊一声，一下抬脸朝着前面看过去，目光震惊至极。 “竟然是真的，竟然是真的！”周贞眼睛瞪大了，撩开了红盖头，嘴里喃喃自语着，那样子，好像魔怔了一样，一时竟是让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下。 她本就被泼了水，脸上，手上，衣服上，都是水，这会儿因为魔怔，周贞脸上也泛出一股渗人的寒气来。 “什么真的，周贞，你说什么呢？？”程家大房的王红听了这话，一下就顺着问道，“你可别在这里装神弄鬼的，小心吓到娘了。” 周贞就站在那里，刻意神情恍惚地说道，“我刚刚看到程少慎了！” 她这样子，让程老太大惊，就是在一边不说话的程母都惊得呼吸一窒。 “你看到少慎了？什么意思？”程老太一个健步冲了过来，两只眼瞪圆了看着周贞。 周贞便用一副害怕的语气说道，“程少慎让我能看到他，所以我刚才才会倒下昏迷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住了，王红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先朝着程老太和程母看了一眼，然后故意挑事地说道，“少慎平时也是个孝顺性子啊，怎么可能给你现身不给他阿奶和娘现身？！” “王大娘，我真的看到程少慎了，他对我说，这门亲事不想要，如果他阿奶非要坚持，那也要推迟，他很痛苦，说，如果结亲的话，他在底下不得安宁。” 周贞煞有其事地说道，一边说着，?一边朝着烛台的方向悄悄地靠近。 这会儿大家都被她的话弄得有些惊，也没怎么注意到这一点。 而且可是这种事谁会信啊？ 程少慎人都死了，还不是空口随便让周贞说什么？ 程家的亲戚们这会儿都没说话，虽说是不信吧，但心里还真的有点发怵，毕竟，少慎死了还没多久呢，还没到五七呢！ “小贱蹄子不想和我家少胤拜堂还扯出这么些事来，你以为谁会信？！”程老太站了起来，手指冲着周贞就骂。 就是这个时候！ 周贞已经差不多到烛台边了，她挤了挤袖子上的水，手里拢着点水。 她便又用一份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程婆婆，程少慎现在就站在那里！他现在跟我说要证明他说的话，他说，他会把两根烛火熄灭，以此来证明自己今天是真的在这里！” 所有的程家亲戚都被她斩钉截铁的话吓了一跳，也跟着看了过去，这一看，竟是都心里咯噔一下，吓得不轻。 只见随着周贞的手指指过去，原本放在高台上的两只烛台上的烛火竟是齐刷刷灭了火。 这样子看着竟是像有人真的刚刚吹灭了火的！ 第3章 重见程少胤 村里就是办丧事的时候，也没出过这样的事情！ 程老太的脸都吓白了，半天没有动，眼睁睁看着那烛火就这么灭了。 周贞说灭就灭了，这会儿也没有风，窗子都是关严实了的！ 程家大房和二房都被眼前这场景吓到了才，同时想起刚才周贞说的话，忽然周身泛起一片凉意来。 程少慎是去山里打猎的时候摔死失踪的，尸体都没找回来，整个村子的人，都去找了，只在一个地方找到一片血迹和他的衣服一角。 这样的事情，?明显就是程少慎是不小心从山上摔下来，然后……被野兽吃了的！ 这么个死法，可不知道死相是什么样的啊！ “你个小贱蹄子！别在那装神弄鬼的！少慎和你又没有关系，他会给你现身不给我现身？！我是少慎最敬重的阿奶，他要是不同意这门婚事，肯定自己个儿和我说，还用得着你个小贱蹄子在那胡说八道？！” 周贞便煞有其事地说道，“程少慎说，正是因为程婆婆你身子骨好，他就算是想见你，也见不了，毕竟，他现在就是个鬼，鬼想要现身，总是不容易的，我这种身体最近不大好的，才是容易见。” 程老太的脸色白着，显然还是被吓到了一点的，可因为那人无论如何都是自己亲孙子，她还不至于被吓慌了神。 站在程老太身边的程母听了这话却是眼泪直流，“呜呜呜，我家少慎他在地底下过得好么？” 周贞早就料到程母会问这些，作为程少慎的亲娘，她必然是更希望周贞说的是真的，心里更想知道程少慎在下面过得好不好。 “程少慎说他什么都好，吃得饱穿得暖，他收到娘给他烧的被子了，很暖和，他说那条被子是他平时就睡惯了的细布被子，上面还有娘亲手绣的小蓝花，他睡得特别安稳。” 周贞就看着灵牌的方向，眼睛直勾勾盯着，然后嘴里复述着这些话。 这些话一出，程老太脸上的神色就更震惊了，程母的哭声更大了一些。 “娘，她说的是真的啊！我之前就给少慎烧了一床被子，上面绣着蓝色的小花，就在被子角，娘你记得那床被子的吧？少慎喜欢睡晒过的杯子，只要天气好，我总帮他拿出来晒的！周贞以前又不是我家的人，她今日才第一次来我们家，她哪里知道少慎的被子长什么样？！” 是啊，周贞怎么会知道少慎的被子长什么样？ 程老太虽然没说话，但是脑子里也在想这个，她心里是差不多信了的，可是，这周贞是她花了真金白银买来的，卖身契都在她手里，这买卖怎么也不能亏了。 少慎的阴婚，怎么也要办了，这个家可没有钱再去买一个回来给他做阴婚妻！ 少胤还要读书呢，这家里开销这么大，哪经得起这事磋磨！ “你不是说了么，少慎这被子经常拿出去晾晒，大家都是一个村的，总是有路过的，路过的时候看一眼，这可不就知道少慎的被子长什么样了？” 程老太冷哼一声，看着周贞的目光像是淬了毒汁一样，“这小贱蹄子不想嫁过来给少慎做阴婚妻，你们这还看不出来么？在这装神弄鬼的，?是想要吓唬谁呢？！” 周贞便幽幽地叹了口气，“程婆婆，你说的这些话，程少慎就站在你旁边听着呢。” 程老太脸色又是一惊，下意识地就往旁边闪躲了一下。 王红看到程老太被吓得脸色惨白，惊疑不定，平时就和这老太婆不对付，这会儿立刻就凑到周贞面前。 “周家小娘子啊，那你问问少慎，?他是怎么死的啊？大家怎么在山里面怎么都找不到他的尸骨啊，哎，少慎这孩子从小懂事，我这做大伯娘的也是看着他长大的，他死了后，我也给他烧过纸钱呢，盼着他在地底下过得好一些。” “阿奶，娘，发生什么事了？” 就在周贞又要开口说话时，人群外传来一道对她来说熟悉的快要刻进骨子里的声音。 当时周贞的身体就轻轻颤了一下，?僵住了。 上辈子临死前，她其实已经许久没见过程少胤了，算算日子的话，足有半年时间了，可是，程少胤的样子早已经刻进她骨子里。 无论如何他是什么样的，她都清楚的。 她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穿着洗的发白的青色棉袍程少胤，出现在自己三步开外。 再见他，已是隔世。 他那张脸，?俊秀依旧，只是，比起上辈子来，要青涩很多，眉眼也不像是从前那般深邃如浓墨。 察觉到周贞的视线，程少胤的目光看了过去，当看到那穿着喜服的小姑娘时，愣了一下。 阿奶和阿娘要给他大哥寻一个阴婚妻的事，他是知道的，只是，他没想到，那小姑娘看起来那么小，好像比他还小些，身上的喜服看着松松垮垮的，很不相称。 “少胤啊，你怎么才回来啊，没什么事，阿奶给你哥办喜事办得好好的呢，你就在旁边看着，你哥在地底下知道你今天也特地回来参加他的喜事，不知道怎么开心呢！” 程老太粉饰太平，并不想自己小孙子知道这些糟心事。 可偏偏有人让她不如意。 周贞听到王红笑呵呵地就凑上去了，“少胤啊，你回来的正好，你哥要娶的新娘子说现在你哥就在灵牌那显灵，你有什么话，你就赶紧和你哥说，说不定下次就没这个机会了！” 程少胤听后，顺着王红说的方向看了过去。 他看到了灭了火的两只烛台。 程少胤还没有多问，王红已经把这事的来龙去脉都说了起来。 “……这周贞平时在咱们村子也是个老实孩子，大家都知道的，周家那黑了心肝的天天逼着她干活做家务的，她也从来不埋怨一句，是个极能干的，她这嘴巴，也不能胡说八道啊，所以，大伯娘是信她说的话的！” 周贞能感觉到程少胤的目光又落在了她身上。 不过他并未在她脸上过多停留。 “你说我哥显灵了？”程少胤温润的声音就在周贞前面响起。 第4章 少慎怎么还不去投胎！ 周贞没看他，只看着前方灵牌那，“程少慎就站在那里，刚刚王大娘不是让我问问程少慎是怎么死的么？他刚刚开口跟我说了，他说他是在猎一头狍子的时候跟着追到了山崖那，结果一不小心摔下了山，等他感觉自己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死了，他的魂从身体里飘了出来，任凭他再怎么想，他都回不到身体里去了。” 没人敢在这时候打断周贞的话，就怕打扰死者显灵，将来那程少慎的鬼魂半夜里来找他们。 “程少慎说，他就亲眼守着自己的尸体，结果守了没一会儿，来了一只狼，那狼发现他的尸体后，嚎叫了两声，惹来了一群狼，他就这么无力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这一群狼给吃掉了身体，连骨头都没留下。” 周贞说完这一句话，似乎又听到什么，脸上都是犹豫的神色，似乎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他还说了什么？！”王红特别着急的又追问了一句，说完还看了一眼面色难看，越来越惊疑不定的程老太。 周贞便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向了王红，“王大娘，你确定要我说么？” 这话就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了。 程老太也来了劲了，但因为程少胤在，所以，她克制了一下，只怒冲冲地看着周贞，“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吞吞吐吐的想要吓唬谁？！” 周贞便用一种替人难堪的语气说道。 “程少慎这话是对王大娘说的，他说，谢谢大伯娘了，只是，大伯娘说给他烧纸钱了，他在地底下怎么没收到？是不是大伯娘烧错了人了？他这几日正想着哪天晚上去找大伯娘要呢，他做鬼后，和做人时不一样了，总是惦记着还在世的亲人们，亲人们说的话，他也都记在心里的。” 原本只是看好戏的王红，瞬间脸上的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一下子就白了。 程老太可笑不出来，她指着王红的鼻子，怒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好你个王红！你还一天天的到外面吹嘘自己给少慎烧了多少纸钱，我还真是信了你的邪！你到底有没有给少慎烧纸钱？！” 王红哆嗦着嘴，这会儿没看程老太，反而是颤颤巍巍得看着周贞，“周贞，少慎真的是这么说的？” 周贞便用特别认真的眼神看着她，还说道，“王大娘，程少慎是这么说的，但是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就不知道了，毕竟，你有没有给他烧纸钱这事，我不知道啊，但是你肯定心里清楚的。” 对啊，周贞是肯定不会知道这事的，她烧没烧纸钱，那都是在家里的事，周家离程家祖屋远的很，哪能知道这事！ 她也就是仗着程家分房了，?程老太又跟着程川河过，这程川河死了留下孤儿寡母的，她也就随便糊弄一下罢了。 谁知道那程少慎竟是真的在地底下眼巴巴地等着她这个大伯娘烧纸钱！ 程老太?情绪平复下来，便是越发惊疑不定了，这周贞连王红有没有给少慎烧纸钱这事都知道，难道说少慎是真的显灵了？！ 这种事，除了王红和程家大房那几个可不会有人知道的！ “金宝，银宝，还是金宝媳妇是不是把你娘没烧纸钱的事告诉周贞了？”程老太语气怀疑。 程金宝是大房的，王红和程大海的大儿子，平时性子懦弱，这会儿被程老太这么一问，忙摇头，“阿奶，我和周贞都不认识，我媳妇也不认识！” 程老太又去看程银宝，程银宝比他大哥程金宝性子活络一些，人也精明许多，他就说道，“阿奶，我娘的事，我都不知道，我哪里去告诉这周贞？” 于是程老太最后又去看王红，“王红，你到底有没有给少慎烧纸钱！？” 她怒气冲冲的，但心里也是要一个答案。 周贞知道这前大伯娘的性子，一张嘴，那嘴里就没什么实话，立刻在她开口说话之前又说道，“王大娘，你可要好好回答呀，程少慎就站在面前看着呢，他说，要是王大娘嘴里没个实话，又不烧纸钱的话，接下来几天他都要去祖宅那里找王大娘好好说说这事，当然，他说，他们做鬼的白天去不了，晚上却是自由的。” 王红被吓得不轻，“少慎他怎么还不去投胎！” 周贞看了一眼灵牌那，然后像是转述一样，说道，“程少慎说，五七都还没过呢，自然还不用去投胎，不过他说，他倒是知道大嫂的孩子快出生了，到时候他会看看，是哪个过来投胎的。” 王红是真的信了，信的不能更信了。 程金宝立刻揽着自己媳妇张招娣往后退了几步，张招娣的脸则是煞白煞白的。 程老太还在纠结，她见王红不回自己的话，几步就冲了过来，“王红！你究竟有没有给少慎烧纸钱？！” 王红脸色发白，“娘，我保证，等我今天回祖屋，我立刻就买了纸钱在祖屋里烧纸钱给少慎！” 她怕得腿都在发抖，金宝媳妇肚子里这胎可是算过命的，是个儿子，是个好命，万一程少慎因为日子没烧纸钱，然后去招了什么恶鬼回来怎么办？ “你的意思是你之前真没给少慎烧纸钱？！”程老太倒抽一口冷气。 王红没敢说别的，就说道，“娘，我今天就回去烧，我现在就回去烧，少慎，大伯娘这就回去给你烧！” 她当时就想走，程老太去抓她，被程大海拦了一下，程大海没说过话，可他此时精明的脸上脸色也不太好，“娘，王红这事做的不地道，我这就回去说她去?，马上给少慎补上纸钱！” 怎么也不能让少慎害了金宝媳妇肚子里的孙子啊！ 程老太还想说什么，但是，王红完全就不给她机会。 大房的人真的是见到了鬼一样，迅速从程家三房的砖房里跑了出来，脸上真是被吓得不轻的神色。 程家二房的程大树和他媳妇钱翠兰向来在程家就和透明人似的，不爱参与这些事，可这会儿钱翠兰却是庆幸自己有给程少慎烧纸钱。 “娘，翠兰可是烧纸钱了的！”程大树见程老太的目光看过来，当下就说道，他感觉到自己媳妇正在拉自己的衣摆，立刻就说道，“娘，我家里边还有些事，就先回去了，少慎啊二伯先走了，等二伯回家后，让你二婶再给你烧点纸钱。” 他这话说完，也不看程老太是什么反应，转身就带着钱翠兰还有程书远和程圆圆离开。 其他程家亲戚见了，当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忙纷纷附和，“程大嫂，我忽然记起来，我家好像也有点事，我先走了啊！” “我今天还没去田里呢，程老婶，我先去田里一趟，这天气也不好。” “弟妹啊，?你家少慎真是个好孩子，我们就不耽误你们一家团聚了，先走了。” 不过是转瞬之间，这堂屋里就只剩下看程老太，程母，程少胤，还有一个周贞。 若是有可能的话，周贞也想跟着一起走，只是，她没这么个机会，因为程老太一把把她的手臂抓住了，红着眼睛，那样子像是要将她的血肉都给吞了。 “你个小贱蹄子，如今倒是好，没人可以看我们少慎热热闹闹的婚事了，明天这整个青山村里还都会谣传我们村里出了这么一个事！” 第5章 这程少胤想干吗？ 程老太心里是真的觉得晦气，本来她觉得这桩事从里到外看都是好事，花钱买了个干活的回来，还能做少慎的媳妇，这外面买个能干的丫头都没这个划算。 难道是这周贞和少慎的八字真的不合，所以现在这事才闹这样么？ 程老太想着这些，目光就不由自主地朝着周贞说的少慎站的地方看过去。 那个方向，正好是可以站一个人的， 少慎真的在那里？ “程婆婆，你还有什么要问程少慎的吗，他就站在那里。”周贞看出来程老太的犹豫了，顿时又说道。 说不定还能因此直接离开程家。 “让他好好照顾好自己，如果他爹还没投胎去的话，?就去找他爹去，让他不要担心我们几个还有他弟弟，我会照顾好他阿奶和他弟的。” 程母眼睛很红，对着那个方向先开口了。 “韩云你是脑子被门碾过的还是什么？这小贱蹄子张口来的话你都信？！”程老太冲着程母就是一声吼。 就算是她心里有点摇摆不定地相信这周贞说的话了，可她吃过的盐比这小蹄子走过的路还多，她还不知道么？这小蹄子就是不想拜堂，不想做阴婚妻！ 等改天，她得去找一个算命的来算算，这周贞是不是和她们家犯冲，刚来这好好的白喜事就变成这样！ “就算是今天少慎在这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和他娘给他订好的婚事，还专门找人合过八字，你的这八字就是最适合的，而且，少慎最是憨厚老实听我和她娘的话，我们都说好的事，他不会反对！” 程老太的话说到最后就越来越大，也不知道是在给自己壮胆，还是试图用声音压过周贞。 “娘……要不……”程母已经是有些犹豫了，?虽说这周贞是花钱买来的，但是，要是少慎真不愿和他成为夫妻，那也不能强求。 他人都死了，难不成还要在地底下受这周贞的气？！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周贞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说不定进门后就是个厉害的搅家精。 “韩云你住嘴！敢情花的不是你银子你不心疼！买这周贞的银子，可是川河和少慎当初辛辛苦苦攒下来的，我是他们娘和阿奶，你不替他们心疼，我替他们心疼！” 程老太很激动，激动得一拍桌子，“拜堂！” 周贞又看着前方，说道，“程少慎说，他是不愿与我拜堂的，若是阿奶偏要强求，他就每天附身在……在我身上，每天来找阿奶说这事。” 她说到这，顿了顿，一副也是被吓到的样子。 程老太吓的更厉害一些，可她现在努力做出强硬的样子，试图掩盖掉心底的惊疑。 “阿奶。”程少胤忽然上前，站在周贞前面，对着程老太，声音轻柔，“既然是哥所求的，那这拜堂，先暂时推迟吧。” 他的忽然插嘴，让周贞原本的打算都乱了。 周贞一下抬起头看向程少胤，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说话，还直接建议程老太推迟拜堂。 这婚，要是拜堂这一步没做完的话，这婚就不算真的办了的。 程少胤想干嘛？ 周贞心里总有些不安和警惕，她能重生，这程少胤，不会也有可能是重生的吧？ 要知道，上辈子的时候，程老太和程母可是死死咬着她是和程少慎拜堂过的正妻这事阻挠程少胤娶自己。 她不知道后来程少胤是怎么说服程老太和程母的，可当初这事闹的很大的，也花了很久的时间，导致后来程少胤到了夜晚的时候，总抱着她说小声埋怨，说当初她要是没和他哥的牌位拜堂就好了！ “人都到了，不拜堂怎么行？不拜堂的话这婚事就不算成！”程老太是不会同意的。 只有让这周贞成了程家的阴婚妻，将来才不怕她跑了，才能让她在家里干活还无怨无悔没有私心，只为着程家，死了别的心，毕竟，谁会要一个做过阴婚妻的人做媳妇？ 否则，这周贞现在顶多算是程家买来的一个丫头，这丫头可没有媳妇让人放心！ 不管程少胤到底是什么意思，程家这趟浑水，她周贞是不想再趟了，只要不拜堂，就达到她今天一半的目的了。 “程婆婆，我如今也是被我爹卖进程家了，无论如何，也是程家的人了，可能是程少慎真的不喜欢我做他媳妇吧，这样的事，也不好勉强，否则，?他也不必专门对我现身了。” 周贞声音轻轻地说道，垂下头，看起来也有些丧气。 程老太转念一想，就觉得这周贞怕是很想嫁进来的，川河是个能干的，分家后，她跟着自己这唯一的小儿子，不跟前头那个生下的程大海和程大树过，日子反而是更好了。 川河能挣出这青砖大瓦房来，都是青山村独一份的，比周家那土胚房可好的多！ 该死的周贞，怎么就这么不讨少慎喜欢！ 程老太想着这晦气事，想着自己花了三两银子买来的人却是招大孙子厌恶，忍不住就觉得晦气的很。 “对了，程婆婆，程少慎还说，我能见到他，也是容易见到别的……人，我从前也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程老太一听，心里哆嗦了一下，别的那哪是人，那是鬼啊！ 她心里一下子对周贞有些畏惧起来，但她是绝对不可能放她离开程家的，买她的那三两银子，她得加倍加倍挣回来才行！ 第6章 周贞不像是个安分的 “少慎还说什么了？”程老太深呼吸一口气，又问道。 周贞为了自己在程家的日子好过点，便挑了好听的说给这程老太听，如若离开程家之前，能和这程老太还有程母和平共处的话，那是最好的了。 以后各自安好就行。 “程少慎交代我一定要转交给程婆婆和程婶娘，他不在的日子里，一定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吃饱穿暖，不要让他在地下还放心不下你们，他还说，他对不起你们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还没来得及回报你们他就走了，如果他还活着，将来一定让程婆婆和程婶娘过上好日子，如今……” 周贞这一番话下来，程老太此时的心情哪里还顾得上别的，连对付她的心情都没有了，更不想吵架了，眼睛都泛红了。 程母捂着嘴巴，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她哽咽着说道，“少慎真那么说的？” 周贞便点了点头，“是的，他真那么说的。” 她虽然没有真的见到程少慎，但是，程少慎在青山村的名声一向是好的，他人忠厚老实，长得也俊挺大方，要是没死的话，?村里很多小娘子都想嫁给他。 他那样好的人，要是真变成鬼了，说这些话还是很有可能的。 程母啪嗒啪嗒掉眼泪，可嘴里说着，“娘身子骨不好，受不得骗，若是有人骗了娘，娘必定是不会放过她的，到时候，我就算是想劝，也是劝不了的，周贞，你可别说假话。” 程老太听了，立刻点头，泛红的眼睛里一下又带上一股子狠劲了，顺着程母的话就说，“你要是敢骗我，我打得你三天下不来床！” “那就暂时先不拜堂，但你也得改口，叫我阿奶，叫娘，我买你回来，本意就是要你做少慎的妻子的，你去后面的茅草屋睡！铺盖自己铺去。” 周贞重生回来时就被泼了一身冰水，现在这冰水的凉沁进了骨头里，她也不想站在这争论这些，“知道了，阿奶。” 一个口头称呼而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没拜堂。 “我累了，去躺会儿，一天天的尽是烦心事！”程老太抹了一把眼泪，直接这么说道，说完，这里的事她也不想管了，转身就自己往自己的屋走。 这周贞，真是花钱买晦气了，等下回她要去找算命的问问，这小蹄子和少慎的八字到底算怎么样的，上一回那个是不是算错了？！ 程少胤听到茅草屋三个字，皱了皱眉，看向了程母，“娘，那茅草屋不避风不避雨的，如今是寒冬，让她住哪里，怕是不妥吧？” 程母一张脸上眼睛肿肿的，看起来很是柔弱，她却说道。 “少胤，她还没和你大哥拜堂呢，总不能让她去睡你大哥的屋吧，?你大哥本就不满意她，再说了，咱们家里就这几间屋，娘睡觉轻，你阿奶又是年纪大了，我们总不能和她睡一个屋，那茅草屋虽然破了点，修修也能住的呀。” 程少胤皱了皱眉，还想说点什么。 可周贞已经将话接了过来，她笑着说道，“娘说得对，我这就去自己整理铺盖去。” 程母因此多看了周贞一眼，觉得她是个有眼力见的，随后便自己去灶房里忙活了，也不管周贞，本来今天是准备了两桌酒席的，这下人都走光，倒是省了，那些菜都得弄弄，能吃几天。 周贞在角落里找到了自己的简陋包袱，拎着包袱就去后面的茅草屋。 “少胤，你帮娘拿个东西，来一下灶房。” 程母又高喊了一声，声音从灶房里传过来。 程少胤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周贞，秀气的脸上，眉头微微皱着，只是周贞早就背对着他快步往后面的茅草屋走去了，根本没多看他一眼。 灶房里，程母正在淘米，她见程少胤进来，便笑着说道，“今天赶路回来辛苦了吧，?娘给你蒸了馒头，你肯定饿了，吃一点儿。” 程母从篮子里拿出两个蒸好的藏起来的粗面馒头，还是温的，塞给程少胤。 程少胤拿了过来，俊秀的脸上露出抹笑来，“谢谢娘。” 程母端详着小儿子的脸庞，想着如今丈夫没了，大儿子也没了，以后只能盼着小儿子读书高中，不由说道，“以后家里就都靠你了，少胤，你一定要争气，将来高中，给你爹争光。” 说完这一句，程母想着，怎么和小儿子说说这周贞的事。 “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的。”程少胤声音轻轻的却是先开了口。 像是想让程母放心，语气坚定，他像是想到什么，把腰间的荷包拿了出来，“娘，这是我上个月抄书挣得，贴补家用。” “少胤！你怎么能花时间去做这种没用的书，这家有娘和你阿奶，你爹和你大哥之前挣的还有余，你只要好好读书就行。”程母大吃一惊，忙说道。 程少胤却语气坚定，“娘，爹和大哥走了，这个家我便是顶梁柱，我出去读书让你和阿奶操持家里已经是我惭愧了，何况，爹和大哥留下的钱总会花完，我如今还想不出别的挣钱的法子，便只能抄书先贴补一些家用。” “可是这会耽误你读书的。”程母还是觉得这样不好，何况，家里有了个周贞，将来让她下地种田，做针线活做绣品挣钱，总归能供得起少胤读书的。 “娘，不会耽误我读书的，我抄书都是抄的平日要读的书，抄这些书又能挣钱又能巩固夫子所教，何乐而不为？”程少胤却说道。 其实他还打算将来靠给人写信，写字作画来挣点补贴给家里，不过这些，自不必与他娘细说。 程母一听这个，想了想，?才点头，“就算是这样，你也要记得，你夫子教的，你都明白了，再去抄这些巩固。” 程少胤点头。 程母又说道，“少胤，娘叫你过来是想说另一件事的。” “娘你说。”程少胤眼睫垂着，很认真。 程母就说了，“那个周贞，今天刚到家里来，你又要在家过年要待上一段时日，你和她保持一些距离，怎么说，虽然没拜堂，但这村子里谁不知道她是你阿奶买来给你大哥做阴婚妻的小娘子，你们走的太近，惹人闲话，平日你在家的时候，在屋里读书就行，别搭理她。” 程少胤皱了皱眉，“她既是我大哥的妻子，那也应当是我嫂嫂。” 他想起今日第一眼就见到那个小姑娘时候的样子，她瘦瘦小小的，穿着一件宽大的不合身的喜服，看着很可怜。 听说她在家里的日子就不好过，若是出了嫁婆家人都不把她当回事，也未免太过可怜。 “娘，虽然他看着比我小，但她既然是我嫂嫂，我便会拿她当嫂嫂对待，做人清白，自然不会惹人闲话。” “什么比你小，她比你还大几个月呢！”程母说道，她是知道的，自己儿子肯定不会对周贞动什么念头。 但是保不准那周贞不会对他有什么念头，她总觉得那周贞看起来不像是个安分的。 她大儿子再怎么好，也已经死了，小儿子活生生的，长得好，又会读书，将来就是这青山村飞出去的一只金凤凰，要她是个年轻小娘子，她肯定也攀上少胤。 “总之娘跟你说了，离她远点。” 程少胤挑了挑眉，没说应也没说不应。 第7章 与程少胤各不相干 周贞到了茅草屋，看到里面只有一张木板床，床上有一床又黑又硬的旧被褥也不意外，上辈子就是这么过来的。 上辈子她进程家时，程老太和程母就将她丢到这茅草屋了。 昨夜里外面下了雪，这天气很冷，她被泼了一身冰水，那冰水从脖子里还倒灌进去不少，这会儿贴着身子，冷得她发抖。 她得换下这衣服。 周贞将茅草屋的门关上，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了换洗的干净的衣服，迅速换上。 “阿嚏——！” 实在是太冷了，这茅草屋不遮风避雨，现在修一下也来不及，只能任凭这冷风吹到她身上。 周贞现在只祈祷自己不要染上风寒。 她看了看茅草屋几个角落，将湿透了的喜服拿起来挂在漏风最严重的地方遮挡一下，然后她就往茅草屋外走，她得去找一些板子来，把茅草屋修一修。 毕竟，她这辈子不可能再住进程少胤的屋子，既然短时间内无法离开程家，自己住的这地方，一定起码能遮风避雨一下。 周贞从茅草屋出来时，恰好程母从灶房出来打水，见她换下了喜服，这会儿背着箩筐竟是像要出门，不由皱眉，“你今日才到程家，现在又要出去，你要去做什么？” “娘，少慎刚跟我说，我住在茅草屋，四处漏风，他来找我时都被冻得手脚发冷，叫我出去捡点木头什么的回来给茅草屋修一修呢。” 周贞扭头，对程母这么说道。 程母听了，脸色都微微变了，“他真这么说？” 周贞很一本正经，不开玩笑的严肃，“真的。” 听到点动静从灶房出来的程少胤刚好就听到了这些对话，忍不住抬眼看了一眼周贞，见她阳光下有些苍白的小脸严肃正经的模样，挑了挑眉，不知怎么笑了一下。 “娘，那我帮大嫂去捡木板子去。”他想了想，说道。 周贞当然拒绝了，“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小叔不是还要读书？” 程少胤就说道，“读书不急于一时，何况，我读书这么多，竟是连帮助弱小都不懂的话，这书便也白读了。” 程母本来想反对，可见周贞一副对自己儿子如避蛇蝎的样子就很不满，就周贞有什么资格拒绝自己儿子？ 她便笑呵呵地说道，“那快去快回。” 周贞本来只想先加固一下茅草屋，省的风大就吹垮了，其他的一点点来，谁知道程少胤直接去了李村正家借了一辆板车。 “去山上捡。”他抬起头，笑容俊秀。 谁想跟程少胤去山上捡啊！ 周贞满脸都写着抗拒，她最后又强调了一遍，“小叔，我不需要，我自己就可以。” 程少胤说道，“我是程家的男儿，搭茅草屋也是我的事情。” 周贞还能说什么？ 这的确是程家的屋子，即便那是个茅草屋，她无话可说。 两人一前一后往山脚下去。 路过的人忍不住就往他们看，谁不知道周子良把自己闺女卖去程家三房了，做那前不久死了的程少慎的阴婚妻了，那程家三房如今算得上是一门三寡。 程老太，少胤他娘，加个周贞凑齐了三寡，如今就程少胤一个顶着程家三房的天。 “少胤，推着推车这是要去做什么啊？” “陈大叔，我帮我嫂嫂去山上捡些木头去。” 程少胤客客气气地含着笑意回道，惹得同村的那位陈大叔多看了一眼周贞，对这周贞便也多了一份客气。 毕竟程少胤是青山村最会读书的，将来肯定能从青山村飞出去京城里做大官，他都敬着的人他们这些同村的总归也要客气一点。 虽然那周贞只是给程少胤他哥配阴婚的。 “你嫂嫂也是个苦命人啊。” 这话程少胤没接，只是笑了笑，然后余光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瘦瘦小小的周贞。 的确是个可怜的小姑娘，明明比自己大几个月，说比他小一岁都是有人信的，听说她在周家的日子很难过，他阿奶虽然有时苛刻了一些，也不算是难相处的人，他娘向来柔和，更是好相处。 所以，在程家的日子应当是比周家好一些。 周贞一路听着别人和程少胤打招呼，加快了步子，拉开了距离，不想和他走一起，好不容易到了山脚下。 现在是冬天，山上的颜色没有那么娇脆鲜艳，一小丛枯黄的树丛里又有许多绿树，周贞去捡那些砍柴人丢下的木头。 程少胤却是直接撸起袖子，去砍树了。 “……”周贞根本不想要程少胤的帮忙，“你没必要砍树。” 程少胤抬头看了过去，笑了起来，“粗一点，好修。” 周贞又直接说道，“你推不动的。” 程少胤对上她严肃的脸，还有一双皱起来的细眉，下意识地就说道，“我能推得动。” 周贞轻飘飘地看了一眼程少胤细细的胳膊，没有再多说什么，自顾自的捡木头，柴也一起捡了，更是离程少胤远了点。 他捡他的，她捡她的，各不相干。 周贞找到了一些蘑菇和药草，当时她就心情高兴了起来，她本就是想着趁着这次上山，看看山上有没有药草这些。 她要离开程家，那就必须要给自己先赎身，把那张卖身契给拿回来。 要赎身，那就必须要有银子，她爹是花了三两银子把自己卖给程老太的，程老太是肯定不会愿意让自己只花三两银子赎身的，肯定会狮子大开口，她必须得挣钱。 上辈子她跟着程少胤学了读书识字，又是因为上辈子不能生孩子，看了不知道多少医书，有一句话叫做久病成医，看着看着，她也学会了不少，药草也都识得，如果她能做个大夫，将来维持生计的活便有了。 再不济，她的女工好，做绣品换钱，也总能攒下钱来。 周贞想着这些，捡木头的时候就特别用心地找药草。 静谧的山间，安安静静的，程少胤一下一下砍树的声音显得极为响亮，打破了这沉闷的山间。 程少胤终于将那株树砍了下来，又用根木棍将树撬上了板车，余光自始至终注意着周贞，见她一会儿笑一会儿拧眉，再看她的裙摆上围了许多蘑菇和药草，不由惊讶。 周贞此时可真是太高兴了，她竟然找到了两株白术，白术是好药，女子病尤其多用白术，保胎药方里也基本有这味药。 她小心翼翼地将两株白术的根部泥土给抖落，然后塞进了自己的衣袖里，又往自己身上背的箩筐里放了不少木头，很沉，但还能背得动。 “小叔，差不多了，走吧回去了。” 程少胤也客客气气地点了头，抬头见她背后的箩筐，就说道，“嫂嫂放这木板车上吧。” “不用了。”她径直往程家走，很是疏离。 程少胤顿了顿，她已经走远了，他皱了皱眉，没再说话，低头用了一点力气，将板车推到平地里，然后往家回。 一路上，两人还是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显得很是疏离。 大家都知道，办这个阴婚，也不是真的正常的婚，隔壁村也有过这样的事，进门后办了仪式就和平常一样了。 所以此时见周贞刚嫁过去就忙活起来，也并未过多注目。 还没回到程家的青砖大瓦房，周贞就看到了灶房里飘出来的炊烟袅袅，她不由地按了按肚子，有些饿了。 根据上辈子的记忆，她被她爹卖到程家时，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了。 周贞忍不住回忆从前在周家时的日子，她娘懦弱，在家一直也是被她爹打的，两天里也只省出半个窝窝头给她吃。 她还有个弟弟，周元风，与她爹一个样，上辈子好吃懒做，在村里整日混成了个地痞流氓，她爹生出把她卖出去的想法，有周元风的撺掇。 回忆起她爹周子良和她弟弟周元风，周贞便皱紧了眉头，心里只担忧还在家里的娘。 上辈子，她娘死的时候，正是她在程家过得水深火热的时候，程老太和程母磋磨她，她忙着干活，脚不沾地，娘死了好久后，她才知道这事。 这辈子，她一定要时刻注意着娘那边的动静，她不仅要把自己从程家赎身出去，她还要把她娘从周家摘出来，以后，她们母女两个过自己的日子，她一定能撑起来，养活她娘和自己的。 “少胤，怎么才回来？这木头多沉，你的手没伤到吧？你也不必这么辛劳，伤到了不能写字可怎么办？” 程母早就在院子里翘首以盼了，见程少胤回来，几步走了过去，皱着眉心疼地说道，一边将责怪的眼神看向了他一边不言一发的周贞身上。 “娘，我好得很。” 程母抿了抿唇，看向周贞的目光依旧不善，但因为程少胤在这，她很快收回视线，“走吧，先去灶房吃饭，你阿奶已经等着了。” 她没有叫周贞。 第8章 嫂嫂已经睡下了？ 周贞没有意外，上辈子就是这样的。 不过后来程少胤开了口，程母才勉为其难地叫上她一起上桌吃饭，当然了，只要她的眼睛多看你一眼桌子上的肉，程母那轻飘飘的目光便挪了过来。 当时的她颤巍巍的，怯懦懦的，根本不敢多吃，生怕才被卖来这里，就又要被卖出去，所以只低着头吃了碗里的一个玉米馍馍。 这一回…… 周贞直接跟在后面往灶房里过去，今天本来打算有两三桌的亲戚们来吃这酒席的，但因为周贞闹出的事，所以人都走完了。 所以，桌上的菜就变得丰富了起来。 程母将多余的收起来后，做了这四菜一汤，这在青山村可是绝对的难得的丰盛了，有一道蒸腊肉，一道野菜炒鸡蛋，一道拌豆腐，一道红烧鲫鱼，一道野菜汤。 程老太已经在桌边等着了，转头见程少胤过来，脸上都是笑容，“少胤，快坐下，饿了吧，今天你娘做了肉和鱼，多吃点，这鱼可是那李大牛去河里捉来，阿奶亲自去挑来买的。” 说完，她就看到了跟在程少胤和程母身后进来的周贞，当时脸都黑了，皱紧了眉头，下意识的就不想这周贞上桌吃饭。 她花了三两银子将周贞买回来是让她给家里干活的，可不是让她吃饭的，活没干，就想吃饭这哪能行？！ “你是新妇，咱们家，没有新妇上桌吃饭的道理。”程老太开了口，虽然语气算不上多严厉，但态度摆出来了。 今天周贞不能上桌吃饭。 周贞抿着唇有些奇怪，“阿奶，咱们家一直有这规矩的么？” 程老太立刻就说道，“那当然！” 周贞也没多说，自行去了灶台边，将之前在山上采的蘑菇野菜等翻出来，自己找了个篮子放好，然后拿出去准备洗。 程少胤奇怪的声音响起，“我怎么不知道家里有这么一条规矩？这么说来，阿奶和娘嫁进来时，也不能上桌吃饭？” 程老太还在想，这周贞不是说少慎不想与她成亲么，怎么还一天天的说这些话？ “我和你娘都是这么过来的，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当然不知道。”程老太说道，然后叫住了周贞，“这蘑菇哪里来的？你这是要做什么？” 周贞就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程少慎让我给他做点蘑菇汤呢，他想吃，因为只有我能看到程少慎，他看到其他死了的鬼一个个的都吓人，他刚死有点害怕，又一个人有点冷，便只好和我说，虽然他实在是不喜欢。我有点害怕啊，时不时睁开眼就能看到程少慎，可我也没办法。” 程老太打了个寒颤。 程母也不自觉发抖了一下。 周贞说完就准备出去了，嘴里还喃喃着，“程少慎还说，等我做好蘑菇汤，算是一种恩，他报不了，但他阿奶和娘还有弟弟都是好人，他们一家人同心，他们会报恩的，其实，我也算是程家人了，这恩报不报应该也没什么不好的结果吧，虽然程少慎现在是只鬼。” 坐在桌边的一桌人瞬间都沉默了，程少胤看了一眼他阿奶和娘，直接偏头对外面洗蘑菇的周贞说道，“嫂嫂，一会儿你做完蘑菇汤，便一起吃饭吧。” 周贞没说话，低着头洗蘑菇，她要的不是程少胤开口说话，她想要的是程老太和程母开口。 她默默地的洗完蘑菇，去了灶房掀开锅盖，加水，加蘑菇，烧火，煮汤。 程老太和程母都吃不下饭了，筷子都没动，想着死去的程少慎，想到这话本里要是和鬼扯上关系，不帮着报恩的话，那都是没好下场的。 “你端了一起过来吃饭吧。”程老太终于开了口，虽然语气不是很情愿，但她强行忍着了。 周贞转头笑了一下，声音柔和爽快，“谢谢阿奶。” 她将蘑菇汤端了过去，摆在桌子一角，然后在四方桌空着的那一侧坐下，但是她是靠边坐的，坐下后，还正正经经地盛了一碗放在了自己身边，旁边还空了一个人可以坐的位置。 程母做的是糙米饭，周贞给自己盛了满满当当一碗。 程老太当时就皱紧了眉头不满了，“你人这么小，吃的竟是这么多？可别撑坏了肚子。” 周贞便说道，“不会的，阿奶，我嫁过来之前，我爹不给我吃饭，我正饿着呢。” 这话说的，程老太竟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眼看着周贞低着头大口吃饭，看在她没有怎么夹菜的份上，才是没多说什么。 “少胤多吃点肉，你太瘦了。”程老太生怕周贞会把肉都吃完，三下就把一盘子腊肉给分完了，大部分给了程少胤，剩下的她大头，程母给了一块。 周贞能吃上这一大碗糙米饭已经是足够，再要多吃肉，惹得程老太和程母太过反感，到时候等程少胤春假一过回书院，自己就要被狠狠磋磨了，所以她见好就收。 程少胤看了眼碗里的肉，再看了一眼周贞，“嫂嫂也正在长身体，吃点肉。” 他直接给周贞夹了两块肥瘦相间的肉。 瞬间，周贞感受到了程老太和程母看向自己的针刺一样的目光，她心里对程少胤这多此一举的举动有些无语。 偏程少胤又说道，“今天虽然嫂嫂和大哥没能拜堂，但总也是嫂嫂进门第一天的喜事，这肉，嫂嫂该吃，否则旁人要是知道咱们程家在新妇进门第一天还不给她吃肉，会说阿奶和娘苛待她。” 程母一听，立刻就笑呵呵的，“吃吧吃吧，多吃点。” 这少胤还没娶妻呢，万一传出去她这个做婆婆的苛待媳妇，那将来对少胤娶妻不利。 何况，等少胤走后，再缩减这周贞的吃食不迟。 …… 下午的时候，程少胤被村里的长辈们叫走去写春联去了。 自从他开始读书，写得一手好字后，每次春节从书院回来，村子里的人便都会拜托他去给写春联。 程母当然是不肯的，担心儿子累，但程少胤每次都笑着答应。 周贞本想自己劈木板子，结果忽然下了大雨，她又感觉浑身冷的很，便打算在木板床上躺一会儿。 等这雨停了，再接着劈木头修茅草屋。 可谁料到，这雨就一直下，她昏昏沉沉的，就这么一直睡了下去。 程少胤的春联写的好，村子里的大爷大娘都热情的很，留了他吃饭，所以，等他吃过饭回家，天色已经黑了。 这天气冷，程母已经烧好热水了，让程少胤泡个脚，洗漱一番便回屋歇歇去。 “嫂嫂已经睡下了？” 路过茅草屋时，程少胤看到那门关得紧紧的，不由意外，便问了一句。 程母便说道，“那是个懒的，早早就睡了，当然，我是叫了她吃饭的。” 程少胤没多想，洗漱一番，泡了脚暖了身子，便回了屋。 今天写了这么多春联，他这会儿有些累了，打算看书温习一下功课便睡下了。 外面还下着雨，噼里啪啦的，但是程少胤读书的时候就会很专心，基本不受这些困扰，温习完每天必要温习的功课，他便准备睡了。 晚上的时候，程少胤多喝了两碗汤，便是出了门打算去茅房一趟。 去茅房的时候，会路过周贞的茅草屋，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他撑着伞，动作很轻。 程少胤的动作忽然一顿，那不算很响的断断续续的哭声从茅草屋里传了出来，夹在雨声里显得异常惹人怜惜。 他想了想，周贞在周家的日子再难过，那毕竟是她娘家，忽然做阴婚妻嫁过来，心里难免难过，只不过看她今天白天对待他阿奶刁难应付自如的样子，他还以为她厉害着呢。 这世上哪里来的鬼怪，无外乎就是故意吓他阿奶的。 程少胤听了一会儿，本想走了，但是却忽然听到她一声清晰的话，“程少胤……” 瞬间，程少胤的脸就爆红了起来，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手里拿着的伞都差点拿不稳，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第9章 没不要你啊 程少胤脸红得要命，然后又听到周贞哭了起来，却不知道她在哭什么，只觉得声音凄凉，她很是伤心难过。 这小姑娘年纪轻轻就被家里卖了出来配阴婚，着实可怜，当时她提出要推迟拜堂，他便帮了一把，就只是觉得这可怜的小姑娘既然有机会能让阴婚能配不成，那他就帮一把。 并未多想过。 如今听她哭…… 程少胤皱了皱眉，喊了一声，“嫂嫂？” 茅草屋里没有任何回应，周贞还在哭，他又轻声叫了两声，里面依旧没有回应。 程少胤忽然想去来早上他回来的时候，看到周贞那宽大的喜服上湿漉漉的，像是被人泼了水，他又看了看此时的天色，再看了看这茅草屋，皱了皱眉。 难道是受了冻，发高烧了？ 程少胤在外面又叫了两声，见茅草屋里的周贞半点反应都没有，几乎就肯定她是发高烧了。 他想着这个时间，他娘肯定睡下了，皱了下眉，也没多想，推开了茅草屋。 茅草屋里感觉湿气很重，外面的雨气都渗透了进来，程少胤一进来便觉得又冷又阴。 里面黑漆漆的，什么光都没有，他看到那张木板床上蜷缩着一个人影，小小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程少胤犹豫了一下，又喊了一声，“嫂嫂？” 周贞没有反应。 程少胤上前探了探她的额头，滚烫滚烫的，像是刚从沸水里捞起来的那种滚烫，他倒抽一口气，立刻先回了一趟自己的屋，取了油灯过来点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木板床上铺着的薄薄的一层又黑又硬的旧棉絮。 程少胤都不知道家里还有这样的破被絮，他又撑着伞，去了自己的屋，将自己的被褥拿了过来，然后直接铺了上去，再隔着被子将周贞抱起来，让她躺进去，盖好被子。 做好这一切，程少胤又去外面打了井水。 这么滚烫的温度必须要赶紧给她退烧。 程少胤用布巾浸润了，挤干，敷在了周贞的额头上。 睡梦里的她还在喃喃自语，只是话都讲不清楚，他也听得不太清楚。 布巾很快就被她的温度弄温了，程少胤就重新用井水浸润，挤干，再给她敷上。 “你为什么不要我了呢？虽然我是个农妇，可是，你教我读书写字了啊，我识字的啊，她说我大字不识一个，你明知道，不是这样的啊！呜呜呜……” 周贞忽然口齿清晰地哭了起来。 正在给她挤干布巾的程少胤：“……” 这是什么胡话？她这是做了什么噩梦？她还会读书识字么？ 周家……周叔不像是会让她读书识字的人。 程少胤听着，满心疑惑，只当周贞是做了什么梦在说胡话了。 周贞似乎越做梦就越伤心了起来，“我在家里努力干活，照顾你娘和你阿奶，没有一天敢懈怠的，结果你就是这样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呜呜呜。” 程少胤实在是有些无措，他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白天的时候看周贞虽然瘦小娇弱，但看着有股劲儿，不像是会轻易哭的人。 哪知道这小姑娘晚上就哭了起来。 下意识的，他便安抚了一下，顺着她的噩梦说道，“没不要你啊。” 说完这句话，程少胤就脸红了一下，但也有些无奈，不过想着只是梦而已。 哪知道周贞听到这句话，忽然就睁开了眼睛，她那双眼睛在油灯下乌溜溜的，异常明亮，程少胤一下子站了起来。 结果周贞的眼睛转眼就红了，“你为什么就不要我了呢？我哪里不好么？你就贪那贵女的身份高吗？既然这样，当初为什么就非要与我成亲？” 程少胤被她盯得半个字说不出话来，又无奈又无措，知道她是在做梦，但她这梦也实在是太真实了一点，都哭成这样了。 “没不要你。”他嘴巴生涩地说道，只希望她赶紧好好睡着。 周贞听了，又哭了，“不，你就是不要我了，你把我抛下了，呜呜呜。” 她又闭上了眼睛，哭得特别伤心。 程少胤一个书生，哪里遇到过这样的事情，都不知道怎么办，只好有一句没一句地顺着她的话说，一边给她敷布巾。 好不容易，她的高烧逐渐退了，嘴里也不说梦话了，他才是松了口气。 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茅草屋里已经是安安静静的了。 程少胤看着周贞在自己的被褥里睡熟了，不免又窘迫了一下，端着水拿着油灯便急急忙忙出去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后，程少胤便睡不着了，他搞不清楚周贞的梦，就越发觉得这小姑娘可怜，虽然她比他还大几个月。 程少胤这一晚上没睡，在书案前看了一晚上的书，到了后半夜，人越发清醒，便是拿出了早前去书轩掌柜的那里拿的书册，开始抄书。 当天空泛起鱼肚白，第一声鸡鸣还没响起的时候，程少胤也放下了笔，他舒展了一下手腕，再是按了按眉心，将书放好，然后就出了房门。 他轻手轻脚的，确定他娘和阿奶没有起来后，犹豫了一下，便是去了一趟茅草屋，和之前一样，先轻轻喊了一声，茅草屋里没有什么动静，他才是推门进去。 周贞在他的被子里睡得很好，虽然脸色看着有些苍白，眼睛也肿的和核桃似的，但看起来似乎比昨晚上好多了。 程少胤上前探了探周贞的额头，高烧已经退了的。 他犹豫了一下，看着堆在床脚的那一床又黑又硬的破棉被，又看了看自己的被子，但还是红着脸，将她连着被子抱起，然后放进了那一床又黑又硬的被子里。 如今她高烧退了，应当是不会有事，否则，第二日起来怕是会吓到，娘那边也不好解释，她半夜去自己嫂嫂那，这事放在谁身上都说不清。 女子声誉极为重要。 程少胤回到屋里，将床铺重新铺好，那床被子还有她的余温，他不免又窘迫了一下，看着铺好的被褥，坐也不是，睡也不是，只好又坐回到了桌旁拿起书来看。 只不过他已经看了一晚上的书了，所以，这会儿书也不是很看得进去。 程少胤索性又写了几副春联，然后起身洗漱了一番，兀自去了灶房里，淘米熬粥，蒸番薯。 他想到周贞的身体瘦弱，昨晚上还发了高烧，便想找鸡蛋，卧个鸡蛋补一补，不过，在灶房里寻了一圈，都没找到，不由纳闷，家里是养了两只母鸡的，怎么家里竟是一只鸡蛋都没有？ 第10章 程少胤就是不要她了 茅房里，周贞是被冻醒的，就好像原本一直睡得温暖，忽然之间，就像是有人将这温暖抽离了一样，瞬间就冻的不行。 她睁开了眼睛，又一下子闭上，眯了眯眼，眼睛又酸又涩，像是昨夜里大哭过一场一样。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头疼的要命。 昨天晚上，她好像做梦了，梦到了上辈子死的那一天，还梦到自己抓着程少胤质问他为什么不要自己了。 周贞抿了抿唇，告诫自己，那都是上辈子遗留下来的情绪，那些不甘和怨气还有伤心都是上辈子的，这辈子绝不可能再有了。 毕竟，梦终究都是梦，都是假的，在梦里的时候，她还梦到程少胤对自己说，不会不要她呢。 可是，他就是不要她了。 周贞想到这些，心脏又是揪痛了一下，然后不断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再想这些了，否则，难受的只会是自己。 她爬了起来，将单薄的衣服都裹上，茅草屋里湿气重的不行，她还得给自己煎两副药，否则接下来受凉发烧就不好了。 “少胤！你怎么起那么早？！你怎么在做饭，快停下！这该是你嫂嫂的活！” 周贞刚推开茅草屋的门，就听到了灶房那传来程母的惊呼。 “娘，我正好睡不着，就起来做了。” 程母就很不满，“你一个读书人的手，怎么能老是做这些粗活，你不用做这些，娘来做就行，你去屋里看书去。” 程少胤似乎很无奈，但程母态度很坚决，他只好从灶房里出来，准备拿了早上写春联给村里的叔婶们送春联去。 周贞没有推开门出去，等程少胤从自己的茅草屋前走过了，才是推开了门，手里拿着昨天山上采的草药。 程母正气恼着，等程少胤一走，立刻从灶房里出来，打算去看看周贞那个懒货起来没有。 “娘。”周贞迎面对上程母，客客气气地喊了一声，脸上还带着浅笑。 程母抿了抿唇，看着她极为不满和严厉，“你出嫁前，难道你娘没有告诉你么？新媳妇到了婆家要干活，你起那么晚，是指望着我给你干活么？” 周贞回想起上辈子，上辈子，程老太和程母和防贼似的，灶房里是她们把控着，米面粮食都是放在程老太屋里的，每次要做饭前，程母会从程老太屋里事先取好放在灶房，定量好了的，少了一厘米，她都能知道。 防的就是她偷吃，毕竟，她们让她干那么多的活，可是从来没让她吃饱过。 周贞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似乎异常真诚，“我娘是说了，不过我胃口大，吃得多，她要我先看看娘你平日里都煮多少，我再学着煮那个量，要不，今天中午我来吧？” 程母：“……” 她忽然想起来周贞昨天吃了那一大碗糙米饭的饭量，让她做饭，岂不是把家里米面都耗完了？ “以后你不许碰灶房里的米面粮食！”程母瞪了她一眼，立刻补充道。 周贞点点头，十分松快。 这样的话，她就有空做别的事了，比如去山上采药，比如，去镇子找活做挣钱。 如果这辈子程老太和程母对她也能保持客气，不说对她好，起码不要磋磨她，那么，她在程家的日子里，也能顺遂许多。 “我的鸡蛋呢！？” 就在这时候，鸡窝那忽然就传来程老太的一声惊呼。 这一声大叫直接把周贞和程母都吓了一跳。 程老太已经从院子里养鸡的鸡窝那冲过来了，她此刻怒气冲冲，见到周贞就忍不住扬起了蒲扇大的手，冲她的脸就打下去。 周贞当然不可能就这么被她打掉，一下躲开了。 上辈子被这种莫名其妙的磋磨得已经有了经验了，她深呼吸一口气，尽量还保持着客气，“阿奶，你打我做什么？我是做错了什么吗？” 程老太就咬牙切齿的，特别肉疼地说道，“鸡窝里的鸡蛋是不是你偷走的？还不快拿出来！三颗鸡蛋呢，你这贪嘴的，偷也就偷了，一偷还三颗！没见过你这样手脚不干净的新媳妇！” 她双手叉腰，特别气势十足，指着周贞的鼻子就骂，好像是昨天拜堂那事的一口气总算是出掉了一样。 周贞就说道，“我没偷。” 程老太冷笑一声，“我每天早上起来都要去鸡窝里摸鸡蛋，家里养的这两只母鸡特别争气，每天都要下两个到三个鸡蛋，但是，我今天早上起来，进去一摸，什么都没有，你说你没偷，你有证据么？咱们家原本就三个人的时候从来没出过这样的事，怎么你一嫁进来就出这样的事了？！” 她的话有理有据，很难不让人信服。 周贞纳闷，上辈子的时候，似乎也没出过这事，怎么这辈子就出这事了？ 难道是她重生回来，一开始的时候就改变了拜堂一事，导致后面的一些事都发生了一些变化么？ “我没有偷鸡蛋。”周贞的脸色有些冷了，偷这个字，随随便便安在一个人身上，罪名就重了。 在大梁律法里，关于偷盗的律法都是很重的，“阿奶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偷的？” “鸡蛋又不会自己跑了，平时都在，就今天不在鸡窝里待着了，你说不是你偷的，难不成还自己长脚跑了？”程老太是一口咬死了是周贞做的。 这事还能要什么证据？！ 这一大早上的，程家闹出了这事动静不小，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这事也都听到了。 就有人替周贞说话，“少胤他奶啊，这鸡蛋今天没有，也不能说就是周贞偷的啊。” 但也有人替程老太说话，“程大娘说的也没错啊，周贞是新媳妇，来了家里第二天早上鸡蛋就没了三颗，这事搁在我身上，我也不能就这么善罢甘休了的啊！三颗鸡蛋呢！” 说到最后，这语气还有些唏嘘的，程家分了房，程老太跟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是程家最小的儿子程川河过，眼看着日子越来越好，青砖大瓦房都搭好了，结果，几年前，程川河意外没了命。 程川河的大儿子程少慎是个能干的，很快这门庭又撑起来了，程川河的小儿子还会读书，这程家依然日子过得红火。 可谁知道，程少慎前不久去山里打猎给摔死了，从前程家都是靠程少慎打猎挣钱，供程少胤读书，这鸡蛋不鸡蛋的，倒也不在意，可如今，日子可不得紧巴着点过？ “阿奶可以去搜我的屋子，看鸡蛋在不在里面。”周贞说道，问心无愧，同时又说道，“我若是偷了鸡蛋，无外乎就是想卖或者偷吃，若是我屋里没有的话，阿奶必定会说是我偷吃了，可这偷吃，我总不能把蛋壳都吃了，再者，我偷吃，总不能吃生的，总要煮，灶房里也该有痕迹的。” 程老太哼了一声，先去了一下周贞的茅草屋，里面搜刮了一遍，的确没看到鸡蛋。 但是，今天也得好好搓搓这周贞的锐气，昨天她嫁过来就伶牙俐齿的，想靠着少慎爬到她头顶上去，偏她还说不得什么。 如今有这机会，当然是要好好教训这周贞，让她心里知道，这程家是谁在当家做主！ “你说你没偷，那就拿出你没偷的证据！” “娘一直在灶房里的，应该清楚。”周贞看向程母，心里还努力怀着想好和平共处的心愿。 程母不对上周贞的视线，只跟着程老太说道，“你拿出证据来，你阿奶便不恼你了，你阿奶年纪大，经不得总是生气，你要是拿了，就赶紧承认，和阿奶道个歉就行，你阿奶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 话里话外都在证明周贞偷了鸡蛋了，虽然语气柔和，可那种字里行间让她认错的语气，谁听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贞有些失望，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既然与程家和平相处，将来和平分开是行不通了，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了，她只能强横一点了。 周贞便说道，“既然阿奶认定我偷了鸡蛋，但我又说没偷，没法证明的话，就报官吧，让衙门里的捕快好好查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偷这个字，我不能随便背上。” “就这么点小事，你还想报官？我还不能教训你了？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这小贱蹄子！” 第11章 自请下堂 程少胤将春联送出去后，便往家回去。 只是还没到家，就看到李村正的儿子李春原脸上带着着急地往他跑过来。 “少胤啊，你这一大早去干嘛了？！你家里出事了！你阿奶抓着你嫂嫂说她偷了东西，你嫂嫂现在要报官呢！快回去看看！” 程少胤一听愣了，赶紧往家回。 刚到家门口，就看到院子里围了许多人。 然后听到了他阿奶怒气冲冲理直气壮的话，“周贞！我告诉你！这个家所有的东西，和你没关系！你不能拿一分一毫！给你吃给你喝让你有个地方住就不错了！你还敢偷鸡蛋！我看你这手脚脏的要砍下来才行！” 他娘也跟着说，“贞儿我看你以前挺老实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要早知道，我不会替少慎娶你，你的卖身契在我这，你等于是我们程家买来的丫头，就算是把你手打断了，到官府那，官老爷也不能说我们有错！” 听到这里，程少胤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不由皱眉，立刻推开了门。 门里面的众人都围在院子里，程老太和程母和周贞对立着站着，隔壁的陈大娘几个爱看热闹的带着孩子也围着，李村正正站在周贞和程老太中间试着掰扯清楚这事。 “不能报官！村正，这事你就不要当和事佬了，不说周贞是娘买回来的，就是她是正经我的儿媳妇，犯了错，我作为婆母还不能教训了？” 程母死死咬住不能报官，听着语气也很气。 她知道，周贞名义上是少胤的嫂子，自己嫂子坐过牢，这说不定就是少胤以后的污点，这周贞反复要求报官，指不定就存着这恶心人的心思！ “阿奶，娘，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李村正刚要说话，就被程少胤还清澈干净的声音给打断了。 程老太和程母以及这里除了周贞外的所有人都转头朝着程少胤看过去。 “少胤，你回来了，我跟你说，周贞这个贱蹄子手脚不干净，是个家贼！偷了家里鸡蛋！这下可被我逮到，人赃并获，可不是我冤枉她！”程老太自认为抓住了周贞的错处，说的是理直气壮。 程母在旁边帮腔，生怕小儿子这个时候还帮周贞说话，她可不想少胤和周贞这样的人牵扯上什么关系，“你阿奶说的对，这次必须好好教训她，家法伺候！” “如果吃家里的鸡蛋需要家法伺候，那阿奶，娘，你们该教训的是我，而不是嫂嫂。”程少胤的声音清朗平和，带着一股子书卷气，却是气定神闲，稳沉的很。 “少胤！你在说什么胡话！偷东西的是周贞，又不是你！”程母听到程少胤竟然要自己承担这事，当下脸色就白了。 刚才她当着大家伙的面可都说了偷鸡蛋的家贼了，少胤要是担下这事，那谁是家贼了？！ 少胤还要考举人老爷，还要考状元，怎么能有这样的坏名声！ 程少胤直接转身去了灶房，不多时，拿出了一个碗，碗里放着三个白煮蛋，“村正爷爷，这鸡蛋是我摸了后煮的，我阿奶和我娘误会了，我见阿奶和娘为我操劳辛苦，早上便起来做了早饭，见鸡窝里刚好有三颗蛋，便都煮了，阿奶一颗，娘一颗，嫂嫂一颗，我嫂嫂没偷鸡蛋。” 李村长那张刚直黑瘦的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看了一眼程老太和程母，“都是一家人，这就是一场误会……” “少胤，你可别替周贞那个小贱蹄子担下这些事！阿奶知道你从小厚道良善，可这种手脚不干净的事，你可不能沾上！你以后可是要考状元的人！”程老太却是不相信程少胤这话的，就觉得他在替周贞扯谎。 “那就报官吧，这污名，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担，让衙门里的人查清楚，还我清白！”周贞也不会让人给自己沾上污点的。 “报官就报官！周贞我告诉你，报了官，你就得蹲牢房吧你！”程老太可不想孙子替她担名，还是她蹲大狱去！ 程少胤的声音逐渐严肃了起来，“阿奶连我的话都不信了么？我一个读书人，不会撒谎，我从小到大，也没有撒谎过，是非黑白，心里清正。” 程老太听孙子这么一说，没敢再说话，可还是觉得是周贞偷的。 “少胤对你嫂嫂可真好啊。”陈大娘旁听到现在，忍不住嘀咕了一声，看看程少胤，又看看周贞。 周贞看到陈大娘的视线，头皮发麻，想起了前世的那些事，他们曾是叔嫂，前世不知道受过多少白眼和污言秽语，才在一起。 她忽然庆幸她那个爹曾经找人对她点过守宫砂，可以自证清白。 “因为程少胤替我说了一句，陈大娘就想说小叔与我有什么不妥的话，那么，今天我就当着大家的面让大家都看看，这是守宫砂，一般富贵人家的小娘子才有，是我爹当初为了给我卖个好价钱，特地花钱让人给我点的，只要我在程家的一天，这守宫砂的鲜红就不会退去。” 周贞根本不给别人质疑的机会，也不给程少胤插嘴的机会，乡下没那么多富贵人家的讲究，这里也就李村正和程少胤两个男的，她拉上了左手的袖子，露出了左手臂上那颗鲜红的守宫砂。 她的声音虽是柔柔的，可一下子堵住了陈大娘的嘴，也把程母和程老太给震慑住了。 程少胤眼里却全是那只洁白纤细的手臂，上面的守宫砂，鲜妍无比，他一下红了脸。 李村正虽然年纪大了，但也有些脸上发热，他干咳了一声，愣是没说话。 陈大娘也没想到这小寡妇性子就这么刚烈，“嗨~少慎家的，我也就是随便说说，你这又是撩开袖子，又是说什么守宫砂的，有点过了，这谁也没说你和少胤怎么了啊！” 周贞将袖子放了下来，明明声音柔柔的，语气却是极为刚烈。 “陈大娘，你倒是随便一开口说说，可这却是坏我名声，要我命的。” “在场的大多是女子，谁不知道女子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我清清白白的，经不起你这随随便便的一说，以后要是青山村里关于这样的谣言越来越多，我怎么活？我是不是该被浸猪笼去了？！” 上辈子，即便是与程少胤成亲之后这守宫砂才褪去，可程母依旧以此辱她名声，趁着程少胤不在，没少以此磋磨她。 “我与嫂嫂清清白白！”程少胤虽然年纪小，可此时声音也沉了几分。 程母也反应过来了，这种事情，周贞清不清白不要紧，但要是儿子沾上了，那他读书人的名声就坏了！ 她心里把周贞骂死，要不是这个小贱蹄子，少胤怎么也沾不上这种脏事！ 但程母嘴上却说着，“贞儿说的对！少胤与她清清白白，没有的事，陈心芳你别在那喷粪胡说八道！” 程老太再怎么胡搅蛮缠，也知道，现在再说这鸡蛋是她偷的，对程少胤不利。 程母紧张地看向程老太，拉着她的手，暗示着她，今天周贞这事可不能和少胤扯上关系，就算了，“娘~看来这事是个误会，少胤是读书人，清白重要。” 周贞听了这话，心底发苦又想笑，程少胤是读书人，清白重要，她一个女子，清白于她难道不是更重要么？ 程老太深吸一口气，心里把周贞骂了个半死，狠狠瞪了一眼她，寻思等人走了，再好好敲打她！ “少胤不是说了么，这事是个误会！”程老太眼睛一转，一拍脑门，就这么说了。 哪知道她紧接着就听到周贞又说道，“既是误会，那便不报官了，只是我刚嫁进来，阿奶便这般不信任我，想来，是不愿承认我是程少慎的妻子的，昨日我与程少慎这拜堂刚好也没拜完，我便自请下堂。” 第12章 程少胤想想有些想笑 “原本这盗窃便是七出之罪之一，阿奶那么说我，想来也是不想我做孙媳妇的，不过我也知道，我是阿奶花钱买来的，与一般人不同，所以，李村正可否为我作证，倘若假以时日，我替自己挣够了赎身的钱，便许我为自己赎身？” 谁都没想到，周贞转眼就说了这样的话，当时每个人都愣住了。 程老太气道，“你可想得真美！” 周贞立马就接了一句，却是对程少胤说的，“麻烦小叔对阿奶解释一下，大梁律法里，卖身为奴的，可否为自己赎身？” 程少胤明白周贞的用意了，想到她年纪还这么小，赎身出去，将来还能嫁人，不由就想帮她一把，“按照大梁律法，就算是卖身为奴为婢，也可自行赚钱，为自己赎身，亦或是为主人或者大梁立下功劳，亦可赎身。” 程老太听了，牙齿都快咬碎了，死死瞪着周贞，心里快呕血了，但因为是孙子说的，所以她只能看着她说道，“你想为自己赎身，好啊，起码十倍，不，是二十倍，你要还我买下你的钱的二十倍，才能离开程家！” 周贞不怕钱多，就怕这程老太死死咬住卖身契不放她走，这才会叫她无可奈何，毕竟这卖身契可是在官府里面有备份的。 “好，倘若日后我能用高于程家买我的银钱的二十倍，我就赎回我自己，李村正，您也听到了，可否为周贞作个证？” 李村正看了一眼程老太和程母，又看了眼程少胤，点了点头，“倘若程家同意，我便为你作证。” 周贞又看向程老太，“少慎……应该也会同意。” 提到程少慎，程老太和程母都想到了昨天的事。 程老太紧抿着唇，二十倍的钱起码要六十两的银子，周贞到死也赚不到，就算答应了，也没事。 “那少胤就写吧，可别说我们程家亏待了你。”程老太瞪了一眼周贞。 程少胤当着这里街坊的面，写下了两份文书，写完后，他认真地看了两遍，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周贞。 周贞眼里明显有一抹喜意，但又竭力控制着。 程少胤见了，忍不住也弯了弯唇，作为程家唯一的男人，他按下了手印，然后交给了周贞。 只是把这文书交出去的时候，程少胤的心里竟是闪过一丝短暂的犹豫，不过这念头转瞬即逝。 周贞拿过文书，扫了两眼，确认无误。 李村正默认周贞是不识字的，所以接了过来，当着周贞的面念给她听这文书上写的内容，“少慎媳妇，你都听到了吧？” 周贞点点头，笑了，“谢谢李叔帮我做主。” 李村正笑了笑，“少胤是个读书人，不会言而无信，只要你将来攒够六十两银子，那你就能替自己赎身。” 说着，李村正就在两份文书上按下了手印，再还给周贞，周贞这才放心地按下手印。 这两份文书，一份由李村正保管，另一份，则是周贞拿着。 周贞看着这份文书，终于忍不住，嘴角露出了真心欢喜的神情。 这真是重生后第一桩意外之中却意料之外的喜事，接下来，她要做大夫！ 她从前学的还不够，她还要看书去精进，先采草药卖钱，一点点来。 程家的热闹看完了，大家就都散了。 程老太回过神来，心里边快怄死了，今天这都是什么事，原本只想好好给周贞立立威，怎么到最后就成了这个样子了？！ 她气的不行，瞪周贞。 “阿奶，娘，嫂嫂，先吃早饭吧。”程少胤站在程老太和周贞中间，轻轻说道，手里还端着那只放了三个鸡蛋的碗。 程母也说好话，却是看都不看一眼周贞，“娘，咱们先吃早饭去。” 周贞心里高兴，并不在乎她们是怎么看自己的，横竖她们不管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们也都并不在乎自己。 程少胤想想今天的事，不知道怎么的，忍不住就有些想笑，等坐下后，他亲自把三个鸡蛋剥了，一人一个，放到了程老太，程母，还有周贞的碗里。 程老太最近几个月是都不想看见鸡蛋了，看见鸡蛋就觉得晦气。 程母倒是不觉得怎么样，吃着儿子亲手剥的鸡蛋，心情好了许多。 周贞本不想吃这个鸡蛋的，但是想到自己身子实在虚弱，还有上辈子自己不能生孩子，就是因为年纪小的时候没有好好养着，又是后来寒到了身体，所以才是怎么都治不好。 所以，她低着头，就把这鸡蛋吃了，闷声不响。 “等吃过早饭，我便帮嫂嫂把茅草屋给修一下，否则如今这样，大冬天的，经常下雨下雪的，寒湿气太重，对女子不好。” 吃过饭，放下碗筷，程少胤又说道。 程老太啪得一下就放下了筷子，“修什么修！给她住就很不错了！” 她怨气还大的很。 程少胤便安抚她，“阿奶，哥不是还显灵了，虽说哥不愿娶她，可哥是个厚道人，自然也不能看着我们亏待她了，万一他在下面生气了可怎么办，觉得我们毁了他名声了。” 程老太皱着眉想了想，大孙子是个厚道老实的，这…… 程少胤又说道，“我一个男子在家，竟是不帮着自己嫂嫂修屋子，说出去，未免太令人心凉，我还是个读书人呢。” 程母听到这，立刻说了一句，一边还扫了一眼周贞，“娘，就让他们修吧。” 程老太这才怨气满满地瞪了一眼周贞，“你可真是个搅家精，我非得找道士来算算你是不是和我们家八字不合！” 周贞想着，八字八成是不合的。 她本想拒绝程少胤，可想着自己人小，怕是一个人也修不好，他既过了明路地要帮忙，旁人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便没开口拒绝。 …… 雨虽然停了，但是地还湿着，茅草屋上也湿哒哒的，修建起来不容易。 程少胤在院子里劈好木板子，便拿了梯子开始修，与其说是修，不如说是在原来的基础上搭建。 程母担心周贞会不会对程少胤动什么小动作，所以一直在旁边看着。 好在，这周贞还算是个识相的。 一直忙碌到了下午，总算是把原本四处漏风的茅草屋给搭得严实了起来。 不说其他的，起码以后能遮风避雨了。 程少胤想着周贞被褥的事情，便趁着周贞不注意，去找了他娘，“娘，刚刚我给嫂嫂修屋子的时候，发现她的被褥是几年前我那床丢了的又黑又硬的被褥，这不能睡人，娘你给嫂嫂换一床吧，否则未免太过苛待她了。” 程母皱眉，可又说不出拒绝的话，儿子都发现了，拒绝的话未免坏了自己在儿子心里的样子，“是娘忘了这事，一会儿就给她换。” 周贞收到程母送来的一床半旧不新可比原先的被子好多了的被子时，还愣了一下，心想，程母怎么忽然发善心了？ 程母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她的目光依旧不喜，“以后离少胤远一点，明天开始去田里干活。” 周贞就当是程母良心发现了，至于远离程少胤，她自会照做，“谢谢娘，我知道了。” 她道谢接过，便回屋铺床了。 这天夜里，周贞没再发烧，睡了个好觉，也没再做噩梦。 …… 第二天早上起来时，精神都很好，照程母说的准备去了田里。 去了田里，她才发现田里的冬麦苗都蔫透了死绝了，她叹了口气，在程家的日子看能不能想办法种点别的。 然后她就上了山采药。 上一回已经采了一些药，还采了两株白术了，如今都一直随身带着，因为担心程老太进她屋子乱翻。 这一回她只带了一篮子的冬笋野菜和蘑菇回去，药草虽也多，但没什么能将来卖出好价的好药草。 只是她没想到，回去的路上，听到了同村的议论她娘的事。 “周子良可真狠，把女儿卖给程家做寡妇就算了，还要把自个儿女人也给卖了。” “不过，叶三英虽然年纪大了点，憔悴了点，长得可是好的，也是个肯干活的。” 周贞仔细一听，心焦得不行，将满是冬笋，野菜蘑菇药草的篮子往程家院子里一放，就匆匆赶往周家。 周家只有两间泥屋，这会儿前面的空地上，周贞看到她娘死死拉着周子良的腿，头发凌乱，周子良正拿着扫帚打她。 在周家，这不是什么稀罕事了，所以院子里围着看的人都没有几个。 周贞快步上前，一下子去地上拉她娘起来，“娘！” 叶三英的脸很憔悴，因为长久吃不饱，脸色也是蜡黄的，她听到周贞的声音，有些茫然地转头，随即愣了一下，满是泪痕的脸上是迷茫，“贞儿，你怎么回来了？” 周贞想将她娘拉起来，可她娘捂着肚子，似乎站不起来，她深呼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周子良，“你卖了我还不够，还要卖掉我娘么？！” 第13章 卖自己的女人还债怎么了？ 她上辈子的悲剧，也是从周子良将她卖给程家开始，在程家，不论日子过得再苦，程少胤去京城之前，至少都对她好过，可周子良没有，从她出生起，就只有拳打脚踢。 周子良上下打量周贞，前两天见她还像是个死人，这两天一过，面色竟然好起来了，真他娘的晦气！早知道多卖几个钱了！ 他摸了摸下巴，吐了口唾沫在一边，“小蹄子，你在程家过的好好的，管我周家什么事？！哪儿来回哪去！别在这碍眼！” 周贞挡在她娘前面，“我娘没有对不起你的，为你周家生了儿子，在家洗衣做饭做牛做马，你如今却要卖了她，她究竟是做错了什么？！” 女子难道就该被卖被打被辜负么！？ 周贞说着这些，像是上辈子积攒的情绪一下子爆发，眉眼染着霜色。 “你娘既然嫁给了我，那就是我的女人，我想怎么对她我就怎么对她，说难听点，她，叶三英，任由老子糟蹋！这年头，男人在外面欠下点债，卖了自己女人还债多的是，你一个外嫁女跑回来跟老子在这扯什么犊子，从哪来滚哪里去！” 周子良那张又黑又丑的脸露出狠意，弯腰就去扯叶三英。 “娘！”周贞拉住了她娘，眼睁睁地看着她娘从地上起来时，地上残留的血上一片血迹，再看她娘裤子上也都是血，她心里咯噔一下，一下抓住了她娘的手腕，替她把脉。 周子良眼瞧着叶三英起来时下面都是血也给愣住了，半天没作声。 在屋里睡大觉的周元风骂骂咧咧跑出来，看到他姐周贞竟然回来了，还扶着他娘，他娘裤子上还都是血，一下子就骂，“你个赔钱货怎么回来了？！回来可倒好，把我娘都弄出血了，我娘都这样了，这治病钱，你必须出了！” 周贞顾不上别的，她给她娘一把脉，竟是发现她怀孕了！ 因为上辈子自己生不出孩子，她看医书也一直钻研这方面，别的她可能还不熟练，可这个，她不会把错。 “我娘怀孕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快保不住了，我娘情况堪忧，一个不慎就是一尸两命。” 这会儿周贞已经冷静下来了，可她的手还在发抖，她的身体是发软的，是紧张和后怕，要是她晚来一步，甚至她娘都可能因此丢了命。 女子怀胎生子，本就是鬼门关走一遭的，若是中途孩子没了，不好好养好身子，落下病根来，往后这身子就会越来越虚，是不是上辈子她娘就是因为这个才早死的？ 周贞的情绪起伏太大了，脑子都在发胀。 “贞儿？你说的是真的么？娘又怀上孩子了？”肚子一阵阵绞痛的叶三英愣了好一会儿，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肚里有娃娃了，当时眼圈就红了，声音哆嗦着问。 她紧紧抓住周贞的手臂，想着这事，声音都拔高了，重复一遍，“贞儿，你说的是真的吗？” 周贞望着她娘的眼睛，那眼睛里有惶恐，有绝望，一片漆黑，就是没有希望。 她忽然就看懂了她娘的眼神，她娘不想活了，也不想要这肚里的孩子，她跪坐在地上，紧紧抱住了她娘，声音轻轻的，鼻头酸楚，却是哄着她，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娘，我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 叶三英鼻尖发酸，大声哭了出来，双手也死死抱住了周贞，像是抱住了她唯一的希望，“贞儿，他不该来啊，不该，不该投到娘的肚子里啊！他这是来遭罪的啊！” 周贞听着她娘绝望的话，深呼吸一口气，强忍着酸楚，说道，“娘，你听我说，你要好好的，你肚里的弟弟或者妹妹也要好好的，以后等我挣钱了，我养娘，我养弟弟妹妹。” 叶三英哭得更大声了，只觉得她的贞儿都是在哄着她的，她的贞儿这样好，却被卖去了程家，前两天还差点没了命，她这个做娘的还去不成程家看她。 贞儿都这么命苦了，拿什么养她？拿什么养她肚里的孩子？ 要是当初贞儿嫁的是程少胤就好了，可她是被卖去嫁死人的啊，想着，叶三英哭得更厉害。 “娘，别哭了，把眼泪擦干。”周贞拍了拍她的背，松开她，给她擦眼泪，她娘的情况紧急，不能这样哭下去，也不能就这样坐在地上，必须躺下，必须马上喝药。 否则不止是孩子保不住，身子也要落下病根。 周贞扶着她娘就要起来往里走。 “你娘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可能怀孕？”周子良脸色阴沉。 他还没继续说，周元风转了转眼珠子，拉住了他。 “爹，你就让她治，她大字不识一个，敢在这说可以救人，我娘要真有了孩子，她一顿瞎治，我娘出了事，咱就去程家要钱去，周贞现在可算是程家的人，而且，到时候大家可都亲眼看着是周贞害死了我娘，我们父子可是急坏了想救娘，才让她试一试的。” 周元风这话让周子良茅塞顿开，扫了一眼四周，笑了起来，仿佛已经眼瞧着自己兜里多了那么几两从程家赚来的银子。 “那行，你硬要说你娘怀孕了，你要救你娘，那我就让你治，我本来着急的啊，想去镇上请大夫，但谁让你这个女儿太有孝心，出嫁了还跑来娘家要救你娘。” 周子良换了一副面孔，笑眯眯的。 周元风帮着搭腔，“大家都来看看啊，我姐忽然说要治我娘，这可能是老天爷开了眼，让我姐梦里学会了医术，但不管怎么说，我姐说能治我娘，我和我爹那是绝对信的啊！” 周围几个胆子大的在瞧热闹的听了这话，还真是好奇了，都围在周家外边看着。 “周贞这孩子怎么说胡话呢，她这个闺女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哪会治病救人。” “不会是去了程家，在读书人身边待了两天就觉得自己可以做这种大事了吧？！” “可怜子良家的，嫁过来就没过过好日子，现在怀了孩子，又得被她男人打，又得被自己女儿乱治。” 周围的议论声不高，可让人听得清楚。 叶三英拉紧了周贞的手臂，死死咬着唇，忍住了眼泪，“贞儿，你回程家去，你来这做什么？！娘不要紧，娘就是肚子有些疼，熬一熬就行，你走，你走。” 她看着周贞的眼里都是悲怆，那里死灰一片，没有任何光彩。 第14章 程少胤红着眼抱着她 周贞看着她娘，鼻子一酸，忍不住便想哭了，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她在做什么啊？她在给程家做牛做马，她在和程少胤纠缠不清，她娘具体什么时候没的，她都不知道。 她真不配做一个女儿，她该死，该她上辈子无儿无女生不出孩子。 “娘，你不会有事的，我能救你，别多想，我不走。”周贞轻轻说着，扶着她娘往屋里走。 叶三英紧紧抓着周贞的胳膊，一颗心都要吊起来，眼睛却是恐惧地看向周子良和周元风的，生怕他们连周贞一起打。 “娘，他们不敢打我的，我现在是程家的人，程少胤会读书，将来一定能考取功名，我身为程家人也能沾光，他们不敢打我的。”周贞在叶三英耳边轻轻说着，只叫这话她们母女听得到。 叶三英还是担心，抓着周贞的手不撒，她没流眼泪，可声音却在发颤，“你都走了，回来干什么？！这程家日子再苦，也能熬过去的，你回来干什么，娘不用你管，娘能好好的。” 周贞吸了吸鼻子，告诉自己，不能哭，她重生回来，就是要把这日子一点点过好，自己变得一点点强硬起来，再把深水泥沼里的她娘也拉出来，一定能带着娘过上好日子。 此刻她们已经进了屋子。 屋子里干干净净，她娘向来手脚麻利，她将她娘搬上了木板床，床上铺着又黑又硬的老被絮。 叶三英流着眼泪，看着周贞，便止不住的悲痛，拉着她说不出话。 周贞等她娘躺好了，便捏着她娘的几个穴位按了按，那几个穴位，是保胎止血的，若是有银针更好，可如今没有，只能将就一下。 “贞儿，你可别逞能，你娘要是死了，我可是要程家赔钱的。”周子良双手环胸，好像床上躺着的不是为他生儿育女的妻子，而是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我现在就去找程少胤说说万一你娘落胎出事，让他赔钱的事！” 程少胤……落胎…… 周贞忽然想起来一桩旧事，心忍不住揪紧了几分。 前世的时候，她为了能有孩子，听信了一个道士的话，做了法事，还喝了好多符水，一段时间后，她感觉自己恶心反胃，想吐。 当时的她高兴坏了，因为她知道怀了孩子就会这样，她就盼着肚子一天天大，她把这事告诉给了程母和程老太，盼着她们也会高兴。 可程母对她越发严苛，终于在程少胤回家探亲的前一晚，她狠狠摔了一觉，摔出一身血来。 程少胤刚好回来看见，抱着她就去看大夫，他的脸上，他的眼里都是惊慌，当时看起来都是真的。 她哭着，紧紧拉着他的手，哭得快昏厥过去，可大夫却说她没有怀上孩子，她这身子极难有孕，现在就只是肚里长了个瘤子，得吃药把这瘤子落下来，说是她喝符水的原因。 她当然不肯，她不信大夫的话，程少胤本也不肯，可大夫与他不知道在一边说了什么，程少胤就红着眼，要她必须喝了那碗药，他说她不喝的话，她会死，他不会让她死的，他舍不得她死。 她哭着不肯，程少胤便强行给她灌了药，当天晚上，她腹痛难忍，落下一团又黑又臭的血肉，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程少胤拿走了。 他很快回来，红着眼抱着她说那不是孩子，是病瘤子，把病治好了，孩子才能有，她在他怀里哭了很久才揪心地睡着。 程少胤因此在家多待了两天才走，那次后，程母对她越发不耐和磋磨。 她后来一直没能怀上孩子，逐渐便相信了那大夫的话，这件事被她强行埋在了记忆里，可如今她娘怀了孩子身子不好，竟是叫她把这件埋藏心底很久的事给想了起来。 周贞忍不住又开始想，前世掉下来的那团血肉，真的是因为她喝符水生的病么？ 她会不会因此错过了一个孩子？就因为要保住她自己的命？ 周贞想着，心又揪紧了。 不管如何，她娘的这孩子，她一定要保住，一定一定要保住！ 周贞十分庆幸之前运气好遇到了白术。 白术这位药，就有保胎止血的功效，若是能配合其他药材煎药服用的话，效果是更好的，可如今条件有限，能有两株白术，已经是老天赐予她的了。 周贞去了灶房，拿出那两株白术，清洗过后开始煎药。 周子良和周元风瞧见她的动作了，都没当回事。 “爹，我姐是疯了吧，山上随便采颗草就当是是药了？看她像模像样的样子，我还真以为那是药呢！”周元风轻笑了一声，料定了周贞在那瞎弄。 周子良也点头，因为周围的几个好事的邻居都看着，他便压低了声音，“等着去程家要钱吧，人多，别说话。” 周元风嗯了一声，也就站在一边看着周贞在那忙活。 煎药的间隙，周贞又烧了水回了一趟她娘那，准备帮着她娘清洗一下身体。 “我要给我娘擦身体了。”周贞往门口的周子良和周元风看了一眼，倒也没说什么，转身出去了，还把门带上了。 叶三英再怎么说，是他女人（娘），可不能让人看见身体。 周贞等人一走，便开始帮着叶三英脱衣服，把热水放在一边。 叶三英一直红着眼睛，没哭过，可这会儿，当女儿带着些许暖意的手碰触到自己的身体时，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哗得一下，眼泪就流了下来，她拉着周贞的手。 “贞儿啊，你管娘做什么呢？让娘死了倒也干净，你也没得负担，虽然你守了活寡，可仔细想想，有时候寡妇未必就比有男人的过的差了……等程少胤考上功名，程家就是有功名的人家，就算你是个寡妇，旁人见了你，也要敬着你的，日子能过好的。” 周贞眼睛也红着，“是，我知道，寡妇未必不好，以后我会一个人过好日子，可是娘，你也可以的，我们一起把日子过好，日子是自己过好的，不是靠别人，我会保住你肚子里的孩子，将来，我帮着你养他。” 她握紧了叶三英的手，认真说道，“我们一起离开程家和周家。” 第15章 谁都不能欺负我嫂嫂 叶三英还是摇头，想到她生的贞儿被卖了，想到元风被养成那样，她一点没信心这孩子生下来会有好的结局，“贞儿，你别管我了，你又不会医术，这孩子都这样出血了，哪能保得住，你快走吧，我拖住你爹，最多被他一顿打，娘习惯了，你走。” “娘，我在程家，学了点字，认了点草药，你相信我，我能救你。”周贞嘴里说着，手上动作也没断，帮着擦洗。 叶三英拧了眉头，虽然知道女儿一向是聪慧，可……读书认字，认草药治病，那是两回事。 “娘，若是我能保住你肚子里的孩子，说明弟弟或者妹妹坚强，他们都这样坚强，娘，你也坚强点，为了弟弟妹妹，最多七个月，我一定能让你离开周家这个坑。”周贞抬起头来，把血水挤干净，一双眼睛认认真真的看着叶三英。 她想让她娘心底里重新燃起活着的希望。 叶三英看着她竟是说不出话来。 周贞忙活着，很快药炉子上的药也熬好了，她忙端过来给她娘。 “娘，趁热喝了，弟弟妹妹一定能保住。”周贞催着。 叶三英心里忽然就生出一股子热意，她深呼吸一口气，咬着牙，“要是你弟弟或者妹妹真挺过来了，娘就按你说的，为了他们，坚强一点，再熬一熬。” 周子良算计着时间，药也下肚了，一会儿叶三英也该没命了，转头对周元风说道，“去请隔壁村的老葛过来。” 老葛是隔壁桃花村的老赤脚大夫，青山村和桃花村的村民有点小病都找他。 周元风哎了一声，当着大家伙的面就跑出去叫人去。 周贞不搭理外面那些风凉话，只问她娘，“娘，你感觉好点了么？肚子还疼么？” 她的手还帮着按压相关的穴位，没停下过。 叶三英一碗热药下肚，一整天没吃过什么东西，连水都没喝过的她自然觉得好了一些，她不忍女儿失望，点点头，“好多了，好多了，贞儿，你先回程家去，娘会好好的。” 周贞当然还不能走，她要绝了周子良想卖了她娘的心思，也得等着周元风带了老葛回来给她娘把脉。 程少胤就着水吃完番薯便将给周贞留的糙米饭放在灶上热着，出院子的时候，他看到了周贞拿回来的箩筐，里面有一些冬笋，野菜，蘑菇的，还有一些药草。 刚准备将这篮子拿进灶房，结果刚好看到了周元风拉扯着隔壁村的赤脚大夫老葛呼哧拉风地往周家的方向跑。 程少胤觉得有些奇怪，不由皱了皱眉，想到周贞回来过，却连箩筐都赶不及收进去就走了。 那应当是……出了什么事了。 程母给程少胤煮了茶送到他屋里去，结果没看到他在屋里温书，正奇怪着，听到院子里的木栏门开的声音，她忙出去看。 这一看，看到儿子正推门出去，她立刻叫住了他，“少胤，外面那么冷，你穿那么单薄，要去做什么？有什么事，交给娘来做，虽说夫子放你回家过春节，可你的书也不能落下啊。” 程少胤抿了抿唇，想说嫂嫂可能出事了，可这话到了嘴边，看着他娘担忧的脸色，他竟是说不出来，只说道，“我去一趟李村正家，他家春联要直接写在墙上，这些事，我趁早做了，接下来的时间好专心温书。” 程母听到李村正这三个字，没多想，点了头，只是嘴里还埋怨着，“这李村正也真是的……外边冷，那你早去早回。” 程少胤点点头，心里莫名发虚，毕竟他不是去李村正家的，他是要去周家找嫂嫂，想着，他秀气腼腆的脸上又抿出笑来，转头便离开了程家。 程母一直站在程家门口看着他离开的挺拔的身影，直到看不见，才回屋。 周贞带回来的那只菜篮子里满满地装了菜，程母回身时一眼就看到了，当下眉头皱紧了。 难道是周贞那小贱蹄子回来过？！ 程母快步走过去，拿起菜篮子翻看，当她看到篮子里不仅有冬笋，还有蘑菇，木耳时，冷笑了一声，“还算有点用处，但也太蠢了一些，连野菜和野草都分不清！” 她拿出那些她不认识的野菜，直接丢在了地上，还溅起了一些灰，她转身就回屋。 正好程老太找她，程母急急忙忙就说道，“娘，我在呢，我在呢，我在外面择菜呢。” “哪里来的菜啊？周贞那贱蹄子躺了几天，家里活都没人干，也没人上山挖冬笋野菜的，哪里来的菜？”屋里头是程老太骂骂咧咧的声音。 程母想都没想，就把这功劳往自己身上揽，忙说道，“娘，是我前两天上山去挖的，下了雪，又是大冬天的，这山里面冬天的野菜也少，我这攒了两天了，而且这不家里还一直有吃的，就没弄，今天我想给少胤煮点冬笋野菜汤。” 程老太看到那满满一篮子的蘑菇野菜，瞪了程母一眼，“那还不快去准备！” “是，是，娘，我这就去弄菜。” …… 程少胤确定他娘没看自己了，才绕回原来的路，往周家走，他的步子有些快，到最后，竟是忍不住小跑了起来。 他想着周子良和周元风两人的为人，忍不住皱了皱眉，不自觉地担忧周贞，他只觉得，嫂嫂是程家人了，当然是谁都不能欺负，哪怕是她亲爹。 只希望她没出什么事！ 第16章 盼着周贞治死她娘 周贞就站在她娘床边，老葛上了年纪了，一路都是被拉着跑过来的，这会儿到了，大口喘着气。 “我说老葛，你可别耽误时间了，再不给元风他娘好好看看，她怕是一条命，不是，是一尸两命了！”周子良用力眨了眨眼，做出伤心欲绝的样子，“我闺女贞儿她个不懂事的，非要给阿贞吃什么草说是药，元风他娘裤子上都是血啊，这大出血再不救，命都没了啊！” 周元风也顺势拍着大腿，看了一眼他娘脸色惨白神色蔫蔫的样子，料定她娘肯定是活不久要死了，就是被他姐害死的，“娘啊，你命苦啊！我姐真不是人啊！都嫁出去了还回来家里祸害你啊！” “我娘还好好的，你哭什么！”周贞对着周元风寒着一张小脸说道，然后转头对着老葛很恭敬，“老葛叔，你快看看我娘，我娘刚才被我爹一顿毒打，孩子差点掉了，我正好去山上时挖了两株白术，我手头当时没别的药，把两株白术煎了药给我娘服了，你再给我娘看看。” 老葛是知道周子良的德行的，但看着周贞直接说她爹毒打她娘，忍不住还是多看了她一眼。 心想以前这周家闺女也不是这性子，说话如此直接了当，想归想，他赶紧给叶三英把脉，这一把脉，冲着周子良瞪圆了眼睛。 周子良刚刚听周贞说的就气得恨不得踹开这小蹄子，这会儿见老葛瞪自己，一下气恼了，“你瞪我干嘛，元风他娘要是出事死了，那也是我闺女这小蹄子的错！是她瞎给她吃药，硬是把野草当药！” 老葛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要不是你闺女用两株白术及时熬药给元风他娘喝，她肚子里的孩子就保不住！就她的这身体，要小产了，恐怕得大出血，到时候，才是一尸两命！真是作孽，元风他娘怀着孩子，身体虚成那样，平时就没怎么吃过一口好的吧？！” 周贞听到老葛说她娘孩子保住了，命也保住了的时候，松了口气，紧紧拉住了她娘的手。 叶三英想起刚才自己和闺女说的话，眼眶忍不住又湿了，忽然便觉得自己的日子有了希望，她同样紧紧抓住了周贞的手。 此时无声胜有声，只有她们母女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这会儿周围有人听到老葛的话就附和，“还好有周贞，否则子良他娘就没命了。” 周子良冷笑，“你们敢不敢让我闺女治！？！难不成现在谁都能做大夫了？！随便拿根草就能说药？你们怎么知道不是她瞎猫碰到死耗子了？” 他这话一说出来，刚帮着周贞说话的又都闭嘴了，周子良这话倒说的没错，要他们，也不敢随便让周贞看病，而且这左右都是周家的事，不关他们什么事。 周贞听到周子良这话，还没开口，就听到老葛帮着她说话。 “子良，你说这话就不讲道理了，光是这两株白术怎么能救得了元风他娘？你闺女肯定还给她揉按了几个保胎的穴位，这才保得住孩子，这穴位可不是随便能瞎按得着的！连我都没这手艺，只听镇里大夫说过！” 周子良瞪圆了眼睛，偏又要面子，被老葛这么说，气就上来了，“周贞是我生的，她会不会医术，我做爹的还能不知道？！她就是不会！元风他娘现在这叫回光返照，你一个赤脚大夫你懂个屁！元风，你现在就去叫程少胤过来周家一趟！” “爹，这么说，你是料定我治不好我娘，我不会治病才让我治我娘的么？我还以为……你是对我有信心，觉得我能救我娘，才让我治我娘的……” 周贞忽然幽幽地插了一句话，轻轻地喊着爹，这话中意思，让大家心里忍不住猜测万分。 对啊，周子良不就是这个意思？他是觉得周贞治不好她娘才让她治，那这是故意想让周贞治死她娘啊！ 到时候，他可不就能去程家要钱了？！这周贞现在可是程家的人，治死了人，当然是程家来管这事！ 老葛也听出来这个意思了，他帮着青山村和桃花村治病救人这么多年了，他是知道自己医术不精，只能治些简单的小毛病，可也是二十几年来，头一回有人指着他鼻子说他懂个屁！ 他平时也是个脾气爆的，当下就被点燃了，忍不住了。 “我是比不上镇子里那些大夫，但我起码知道，元风他娘怀了孩子差点没了命，是你闺女把她救活了，还保住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你现在非但不庆幸，还在这硬是说她不会医术，还咒元风他娘是回光返照。” “周子良，我见过没良心的男人，没见过你这么没心狠的，你这样，让我忍不住怀疑你是不是根本不想你闺女救她娘？！还是说，你肯定你阿贞治不了她娘，就盼着阿贞治死她娘呢！” 周子良不敢打老葛，可周贞是他生的，他想打她，不需要理由，今天都是这小贱蹄子惹出来的事，他抬起手就要打她。 周贞当然不会傻乎乎地站在原地，她往旁边躲了一下。 她十分清楚，即便不认周子良为爹，但青山村的人都知道，他是她周贞的爹，刻在骨血里都丢不掉。 她无论做什么，不孝两个字压上来，那就都是错的，所以，她回了周家就忙着治她娘，其余的，那就只能等周子良自己往坑里跳，并没有多说话。 周子良见周贞躲开，自觉脸上没脸，表情凶狠地又往她扑。 程少胤刚好赶到了，在人群外面看到这一幕，瞳孔猛地收缩一下，下意识就拦住了周子良，他温和的声音却带着一股气性，“周叔，我嫂嫂做了什么，你要打她？” 第17章 帮到周贞，心情愉悦 周贞抬眼就看到程少胤拦在自己面前，见他还是和从前一样护着自己，她先是怔了怔，随即皱紧了眉头。 怎么到哪里都有他！程少胤不用温书么？他不该是伏案苦读么？一天到晚管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做什么！ 他难道不知道他这样几次三番冲在她前面会让他们两个的关系不清不楚么？！ 村里本来就多的是嘴碎的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到时候她有一万张嘴也要说不清楚了！ “我娘让我来喊嫂嫂吃饭的，先前我嫂嫂说回家看她娘，这过了午饭时间还没回，我娘担心她遇到什么事，就让我过来看看。”程少胤在周子良没开口之前先开口堵住了他的嘴，同时也堵住了在场人的嘴。 周子良一时没反应过来，程少胤已经转头看向老葛了，并自觉和周贞保持了距离，“老葛叔，你怎么在这里？是谁生病了么？” 老葛知道程少胤是青山村，不，是桃花村和青山村最有出息的人，开了春的院试，他一定也能考得上，所以虽然他年纪小，但对他也是十分和气的。 “你嫂嫂说，她回来看到她娘被她爹打的下边出血，一把脉，知道她娘怀了孩子，要是不治的话她娘不仅要丢了孩子还可能大出血没命，你嫂嫂就用两株白术救了她娘，就这么一桩事。” “周子良却在这扯那犊子说你嫂嫂根本不会治，说她在这瞎搞，说她娘是回光返照，还说老葛我是个没用的！你说他早知道你嫂嫂不会治还让她治，这什么居心？！难不成盼着你嫂嫂把她娘治死？！大家是不是这个理？！” 但说到最后，他就越说越生气，脾气爆的他直接就说出来让大家评理。 程少胤听着这些，快速地看了一眼周贞。 嫂嫂何时学的医？他怎么不知道？ 周子良眼见着大家被老葛带跑偏，一个个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面子上忽然有点挂不住。 “我那是急坏了，去叫大夫来不及才让她上的手，可周贞是我闺女，在我周家十三年，也就到程家才一个多月，我就不信了，她就这一个月在周家竟学会治病救人了？！难不成，这医术是问程少胤你学的？！” 刚被叫去找程少胤的周元风插了一句，“我娘要是被我姐给治死了的话，我姐现在是程家的人，程少胤，你得赔钱！” 如果不是她娘被打成这样，周贞也不会这么早暴露自己懂医术这事，如今周子良这么质问，本想随便扯一句说是程少胤那边的书里学的，如今他本人在这，倒是叫她不好说大话。 周贞深呼吸一口气，小脸微微笑着，抢在程少胤开口之前说道，“之前村里来了个游医，我向他学了点手艺，专门治妇人病的，爹，你应该是知道的啊，就在家时学的，只不过爹向来不关心我，自然不知道这事，娘今天无论如何都不会死的！” 周子良懵了一下，脑子里还在想着什么时候有这回事，老葛又开口了，“那贞儿学的很好！老葛我今天就放这么一句话，元风他娘的孩子，今天贞儿是给保下了，接下来，元风他娘只要好好养身子，再过七个月就能给元风添个弟弟！” 青山村的村民谁不知道周家的情况，还养身子呢，能让叶三英生下孩子就不错了。 可面子还是要给的，“恭喜恭喜了，那就等着周家再添小子了！” “元风啊，恭喜你要有弟弟了。”有人这时候拍了拍站一边没说过话的周元风，笑着道喜。 周元风脸上表情僵硬，他一想到以后有个讨债鬼来和他抢这家里的一口吃的一口喝的，他就心里烦得慌。 程少胤很有眼色地对着周子良拱手道喜，“恭喜周叔了，将来若是叶姨生的是儿子，我程少胤便教着他读书习字，将来若是也能去考学，想来也能为周家争光。” “是啊，是啊，到时候少胤一定很有出息了！说不定都考上状元了！” “子良啊，你得谢谢你闺女和少胤啊，说不定你周家也出个读书人！” 周子良本还想说什么都忘记了，这么些人对他道谢，程少胤又说要教他儿子读书，他的心一下就热了起来。 要是他周子良也有个会读书的儿子……将来做了大官的话……那还愁没有钱花？！ 周子良瞬间觉得，叶三英还是不能死，她得顺顺利利把他儿子给生下来！ 他到嘴边的话，一下就改口了，“对，我忘了，我闺女以前跟着一个游医学了点医术，专门治女人生孩子这些的，她懂这些，看来今天元风他娘真是我闺女救的，大家都看到了啊，我闺女厉害的很！她会治病救人！” 听到这里，程少胤松了口气，忍不住心情有些雀跃起来。 他忍不住看向了周贞，大概是因为能帮到她一点，便觉得心情愉悦吧。 而周贞听到她爹这么说，就知道她娘起码在周家能熬到孩子生下来。 她压根没去看程少胤，自然不知道他现在的神情，程少胤久久不见她回看自己，心情不免有些失落。 周贞想着，她娘肚子里孩子的月份来看，她有七个多月的时间离开程家，再带她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离开周家，好好教养这个弟弟或者妹妹，不能再和周元风一样，也不能和她一样被卖的命运。 “娘，你在家好好养胎。”周贞又拉着她娘的手，声音轻轻的，又很郑重。 第18章 目光所及，都是周贞 叶三英眼睛里都是泪花，她此时此刻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心头有万千情绪涌上来，叫她又难过又心酸，她这个做娘的，太懦弱了，竟是叫自己已经出嫁了的女儿回来为她出头，她真不配做娘。 可她忍不住又想，她真的能再生下一个孩子，好好将他养大么？万一，又和元风一样，万一是女儿又被周子良卖掉…… 叶三英死死咬着唇，心里不住地想着这些不好的事情，可女儿在面前，她强迫自己一定要坚强一些。 周贞以为她娘已经将她的话完全听进去了，心里稍安，身后，周子良没脸没皮的话还在继续。 “我之前就是想不起来这游医教过我闺女这事，不过我这心里头还是有点印象的，否则也不会豁出去让我闺女给元风他娘治，我刚就是看到元风他娘脸色苍白看着不行了，心里一着急，这才说贞儿不会治病硬要给她娘治病。” “我那都是急坏了才这么说，毕竟元风他娘是我婆娘，为我生儿育女的，我这心里面可都是她，老葛，你真误会我了，我要真是盼着元风他娘死，又怎么会让元风着急慌忙地把你请来，这不还是希望她好好的，她肚里的孩子也好好的么？！” 周子良一张脸上都是情深，一番话说下来，竟是叫脾气暴躁的老葛说不出别的话来，这一听，倒也都是理。 只不过周围的人心里头都想着这周子良可真是不要脸，前面还要卖叶三英呢，现在倒是会说好话！ 但他们也只敢想想，可不敢说出来，谁不知道这周子良是个泼皮无赖，要是像毒蛇一样缠上自己，那是怎么都甩不开的。 周贞松开了她娘的手，站直了身体面朝着周子良，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看她年纪小，又是天生上翘的唇角令她看起来总像是在笑，可偏偏她那双乌黑的眼睛里沉沉一片。 如今周子良装出这么一副样子给人看，可谁知道人都走后，他又会怎么对她娘。 她如今已经被卖给了程家，不能时常回来，总要替她娘做再做点打算。 “爹对娘真是情深义重啊，那刚才爹说要把娘卖了这事是我听错了还是？” 程少胤听着周贞平静地说着周叔要将叶姨给卖了这事，忍不住呼吸一窒，想起了嫂嫂也是被卖来程家的，他转头看向了周子良。 他心里又气又庆幸，气的是周子良把自己女儿卖了，庆幸的是，嫂嫂来的是程家，庆幸是她。 可想到后半句，他心里又生出一种酸涩来，莫名却又清晰的酸涩。 周子良转了转视线，看着这周围一个个街坊愤慨的表情，心里直骂周贞这个小贱人，嫁了人了还多管闲事管到老子头上来！他要把叶三英卖了还不是因为老周家太穷了，他都是为了老周家的未来，总要让他和元风两爷俩过好了！ 可他想想叶三英要给他生个会读书的儿子的话……那可真是喜鹊来了他们老周家报喜了啊！ 将来等儿子做了大官，吃香的喝辣的不是问题，再纳十个八个小妾玩玩，这滋味，够劲！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一定是你耳朵不好，听错了，贞儿，你说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耳背了呢？爹怎么会把你娘卖了，你娘为我生儿育女不容易啊，将来她可是要埋进老周家的祖坟的，爹怎么会把她卖了呢！爹会好好伺候她生下你弟弟的！” 周子良笑呵呵地说着，全然不承认之前的事，他说完，还朝旁边围观的街坊问了一句，“大家可都没看到我要把元风他娘卖掉吧？” 那些大爷大娘的哪敢站出来说这事。 周贞看向躺在床上的她娘，周子良也发现她这眼神了，转头就看叶三英。 “元风他娘啊，你可替我说句话，我什么时候要卖了你了？你要知道，我这人，说话算话，说卖那肯定要卖的，你看你这不是好好的，我还要好吃好喝供着你，让你把我儿子生下来呢！” 叶三英太了解周子良了，听这话就知道他是在威胁自己，她要敢说他之前想卖了她，那现在他就能马上拉扯着她出去卖了她。 她不能被卖，她要听贞儿的，生下肚子里的孩子，将来……将来离开周家，努力过上好日子，这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留在周家，若是儿子恐怕又要和元风一样，若是女儿…… 叶三英太害怕了，心里太慌乱了，她听着周子良的话，忙摇头，“没，没说要卖我……” 周贞看着她娘惊恐万分的脸，虽然早已猜到会是这样的，但一下心里还是闷得慌，有些失望。 但她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改变她娘，也不是她几句话就可以的，她还没有让她娘有足够的信心反抗周子良。 甚至她也是重活了一世，熬了那么多年，才有的如今的醒悟。 “那真是太好了。”周贞笑了笑，看了看周围的人，又看向周子良，目光还在一直沉默着的周元风身上落了那么一会儿。 她这个弟弟与她爹如出一辙，被周子良教坏了，从小折磨她，不把她当人，对他，她没什么情分，他若能安分不招惹她，凭着血缘，她也不会对付他。 可若是他对娘做了什么，让她娘没办法安全生下肚子里的孩子的话…… 周贞眯了眯眼，她自然不会客气！ “爹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我等着娘几个月后给我生一个胖墩墩的弟弟，这弟弟遭了这次这样的大难都还能保住，将来一定是个有福气的人，说不定能带着周家发家致富！只不过，我娘这身体一直不太好……” 周贞故意说着她娘肚子里一定是个能让周家发家致富的弟弟。 周子良眼睛都发红了，听着周贞说的发家致富这几个字，激动得身体都在发抖，“那你每天回家一趟给你娘把脉，你娘肚子里的孩子一定要保住！” “可我如今已经是程家人了……”周贞眉头紧锁着，叹了口气，“也不好一直回娘家。” 周子良想到程老太那老太婆是个比他还无赖的，转头就看向程少胤。 程少胤正盯着周贞看，察觉到周子良看自己，忙收回视线。 第19章 都怪周贞，那个贱人！ “程少胤，你要是不让贞儿回家替她娘把脉，那你就是老周家的罪人，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让你程家给个交代！”周子良死死盯着程少胤。 程少胤面皮薄，被他周子良这话说的，脸先红了一下，随即泛着青色，温润的声音带着一些羞愤。 “周叔，叶姨这样，我怎么会不让嫂嫂回来探望她？！周家离程家不远，嫂嫂每日回来给叶姨把脉，自然是没问题的，我阿奶和娘必是同意的。” 周子良撇撇嘴，目光里都是不信，“就程老太那德行，恐怕贞儿回不来。” 程少胤脸又红了，望着周围看向自己的目光，少年人的脊背挺直了，竟是有些无措。 他从来没处理过这样的事情，难免有些慌手慌脚。 周贞虽不想与程少胤过多牵扯，可他今日开口的这份恩情，她也会记下，所以，她替他开了口，“爹，小叔是读书人，说到自然能做到，多谢小叔了，有小叔开口，阿奶一定同意。”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程少胤现在可不是以后，才十二岁，没有什么城府，对上周子良这样的人，嘴钝的很。 程少胤脸上的红晕还没有退去，听到周贞替他解围的话，一下子看向她的眼睛里像是有光一样。 周贞避开了他的视线，只继续看着周子良往下说道，“娘和弟弟就靠爹好好照顾了。” 周子良想想以后，现在就和打了鸡血一样，看着叶三英就像是看着成山的金块，再三拍胸保证。 周贞最后给她娘掖了掖被子，这才从周家出来，程少胤回头看了一眼叶三英，作揖道别，这才跟上周贞。 到了外面，周贞对老葛道谢，“老葛叔，今天谢谢你替我说话了，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我能帮的，我一定帮。” 老葛摆了摆手，“这别人家的事，按理说旁人说不得，但老葛我脾气爆，忍不住，你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真多亏了你，贞儿，帮不帮的不说，你这一手学的医术，有空和葛叔说道说道。” 周贞忙说道，“葛叔，我也就是学了点皮毛，不过我以后想好好学治病救人，我还想以后要碰到不明白的来问问葛叔呢。” 老葛立刻点头，看了一眼程少胤，“那行啊，回头你要能来你就来，你葛婶子就爱你这样的小姑娘。” 周贞抿了抿唇，笑着点头，“那多谢葛叔了。” 其他人见周贞走了，程少胤也走了，这周家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赶紧也不看热闹了，就怕一会儿周子良又闹出什么事来。 毕竟，这事也是古怪的很，周子良本来想卖叶三英，到这会儿，竟变成了要好好照顾她，想想这事就怪的慌！ 周子良进了屋，笑呵呵地看着叶三英，“孩儿他娘，我给你熬点粥喝，暖暖身子！” 叶三英抓紧了被沿，一时惊得没敢说话，愣是看着周子良一反常态地去给她熬粥。 周元风自从周贞真把他娘给救了以后就没说过话了，这会儿站在门口，盯着他娘看，看她的肚子。 那目光凶狠如狼，又阴沉如蛇，叶三英转头对上他的视线，竟是害怕地捂住了自己肚子，“元风……？” 周元风没说话，转头出了屋去找他爹，他看到他爹竟然真被周贞那个贱蹄子说服了在那取了米熬粥，脸色一下就阴沉了下来。 “爹，你不会真听了周贞的话，要好好照顾我娘，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吧？”他的声音也阴沉沉的。 周子良没回头，满脑子都是周贞说的那些，想着以后叶三英生了孩子，这孩子交给程少胤带着读书，以后那都是金山银山等着他，心里就高兴，“你娘都有了孩子了，当然要让她把孩子生下来。” “爹，你不是说要卖了娘给我攒买媳妇的钱么？”周元风的声音越发阴冷了。 周子良淘米的动作一顿，“你现在反正还小，等以后爹再想办法呗。” 他虽然喜欢元风，可这儿子没出息，大字不识一个，以后赚不了大钱，能给他们老周家留个后就行，媳妇嘛，以后娶就行。 周元风太了解他爹了，立刻就知道他爹在打算什么了。 “爹，我也是你儿子，你要是想以后有个会读书的儿子做大官，你怎么不想着把我送去读书？！”周元风目露凶光。 周子良把糙米倒了水，添了柴火，这才转过身看向周元风，目光里是掩饰不住的轻视，“元风，不是爹说你，你是读书的料么？再说了，人程少胤说了会教你弟弟读书，可没说要教你读书，而且，程少胤和你一样大，你让他教你，你丢人不？以后你就好好挣钱，攒了钱供你弟读书。” 周元风咬碎了牙齿，眼底里有一股子狠劲，像只不服输的狼。 可周子良的眼神比他还狠，一张脸一板，“这么大年纪了还想读书，做梦呢？！不看看家里有没有那份钱！还不快去田里干活去！将来我给你娶个媳妇你也就圆满了，还想干嘛？！” 周元风不敢和他爹对着干，心里却是恨极了周贞，要不是周贞，今天他娘就能卖出去，等卖了个好价钱，他爹就能给他娶个媳妇。 就是因为周贞这个小贱人，现在他娘非但不能卖了，还要留在家里吃口粮，还要吃双份，供她肚子里那个小贱种。 等那小贱种从他娘肚子里生出来，这家还有他的位置么？ 恐怕他就会做牛做马变成那小贱种的奴隶，将来拼命劳累供他读书，都是周家的种，凭什么那小贱种就要这样好吃好喝供着？！ 都怪周贞那个贱人！ 周元风抿了抿唇，满腔愤慨地摔门出去。 第20章 阿贞，我好想你 从周家出来后，周贞的眉头就是皱紧了的，周子良至少一段时间内会好好待她娘，起码一口吃的不会短了她的，家里日子虽然苦，但他要想弄口吃的也不难。 她担心的是周元风，刚才他的那个眼神，她可是对上了的。 程少胤一直默默地跟在周贞身后，保持了君子距离，也没搭话，省得这村里人说闲话，心里怼嫂嫂会医术这事虽然有点疑惑，但嫂嫂说是和游医学的，他信。 甚至嫂嫂说什么，他都会信，至于为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程少胤摸了摸心口，大概是他的心，又或者是他与他哥同心，他哥让他信嫂嫂？ 回到了程家，周贞一眼就看到了丢在院子里的那些药草，还好早就料到了把白术揣在身上免得被糟蹋。 程老太听到外面动静，一下子就冲了出来，身后跟着愤慨不已的程母。 “田里那些冬麦苗是怎么回事？！你是死人吗？！你个光吃不干活的懒货都不会去田里照看么？！以后我们程家吃什么用什么？！” 程老太那蒲扇一样大的手就冲着周贞招呼过来。 周贞当然不会迎上去，赶紧偏身躲开，嘴里还说着话，她天生娇软的声音因为此刻的平静竟是变得几分盈盈含笑，叫程老太气的不行。 “阿奶莫不是忘记了，我刚嫁进来，阿奶也不曾提起过要我去田里，我如何能去得了田里？前几日又下了大雪，听说别家的汉子一大早上天没亮就赶去田里铲雪救苗了，甚至还有昨天一下雪就去的，咱们家里三个寡妇，阿奶年纪大了，娘身子又不好，我才嫁进来，又不懂程家的规矩，怎的家里唯一的一个男人小叔去不得田里么？” 这话可把程老太气得浑身发抖了。 “你个光在家里躺不干活的懒货！昨夜里的大雪，我看你今天不是能走能说么？早上不还洗衣服了么？怎么就不能一大早上地去田里看苗去！？你还想着让少胤去田里干活，他那双手金贵的很，是写字的，哪像你的手，天生拿锄头的贱命！” 程母本想说这些，可程老太冲在前面，她看了一眼少胤，想了想，便跟在后面，虽然心里有气，可还是想儿子念着她的好，帮着拉程老太。 “娘，你别说了，阿贞她也是这两天身子不好，也不是她不想去田里的，我知道，她心里都念着家里的活呢。” 程老太一把甩开了程母，双目圆瞪，狠狠瞪了一眼程母。 “你个没用的，当初我让川河把你娶进门真是家门不幸！你这儿媳妇都懒成这样了你不去教训她你还来顶我的嘴？！今天我就帮着你个没用的好好教训教训这小贱蹄子！婆母就要有婆母的气势！” 程母脸上露出难办的表情，柔柔弱弱的站在一边。 程老太看不过眼，觉得自己要不帮着自己这儿媳教训周贞，将来这周贞还不爬到她头上？！这周贞还是少胤的嫂子，长一辈，要是将来少胤考取状元了，这周贞仗着嫂子的身份耍威风到时候怎么办？ 现在就得治死她！ 前两天看她病在床才暂且绕过她，现在看她不好好教训她！ “小叔的手就是天生金贵么？不过就是比我多读了些书，会写一些字而已，我听说我们大梁现在的首辅大人也是贫农读书考上去的，听说首辅大人年轻时候家里穷也要帮着家里种田，连当今首辅大人都曾经如此，怎么小叔就不能下田干活了？！” 周贞也攒了两辈子的气了，就站在程老太对面说道。 只不过，她的语气比起程老太可要平静许多，整个人显得很克制，可偏偏就是这份克制与理智叫程老太和程母心里莫名的恨得挠肝抓肺的。 程少胤被周贞的话说得面色通红，清俊好看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垂着，乌黑的眸子看着周贞，他直觉自己真的愧对家里人。 这程家他们三房分出老程家了，现在他们这一房就他一个男人，可家里日子都过得这么难了，他却还只想到抄书去镇里换钱贴补家里，却没想过管家里田里的事，实在是羞愧。 程少胤觉得周贞说的对。 “我孙子的手就是比你金贵！这家里出一个读书人多不容易？！你问问这青山村百来户的人家哪一家不羡慕我有个好孙子？！” “少胤将来是要做状元做大官的人！他的手就是金贵的！你还说人家什么首辅下田干活？你一个农妇你知道个什么？！那人家大人私下里的事情，还能传到你耳朵里？！你个小贱妇就是懒地出虫了！” 程老太双手叉腰指着周贞就骂，骂还不过瘾，想动手。 程少胤想站到周贞面前挡着，程母眼看着他又要挨打，一下子冲在了周贞面前。 程老太那蒲扇大的手就直接打在程母身上，程母晃了晃，顺势由着儿子将自己扶住。 程少胤看了一眼怀里的娘，再偏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嫂嫂，最后看向了面前满面怒容，一张枯老的脸上尽是泼辣与狠色的阿奶，一时心里竟是生出无奈来。 阿奶不知为何对嫂嫂偏见颇多，印象里，阿奶不是这样苛刻的人。 程少胤深呼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再睁眼时，脸上的红晕逐渐褪去，目光变得更沉稳一些，就像是一瞬间成长了起来。 “阿奶，够了。”他的声音有些轻。 可偏偏就是这样轻的声音却叫程老太一下愣住了，话也止住了。 周贞看到了这样的程少胤，微微愣住了，一下子竟是想到了前世的程少胤。 上辈子，他们成亲后，他总用那样沉稳又带着深情的眼睛看着她，每每他从镇上读书回来时，便会趁着程母和程老太不注意，从背后抱住她，用低哑的声音附在她的耳边说道，“阿贞，我好想你。” 想到这里，那些掩埋在心底深处的感情忽然就像是岩浆一样喷涌而出。 周贞别开了头，深呼吸一口气，捂住胸口，手微微颤抖着，却是拼着命压抑着这股前世残留的情绪。 第21章 不想承程少胤的好意 上辈子就因为程少胤丢了命的，这辈子绝不能再犯错，不能再犯错！不能再动心！ “今天这件事，根本不是嫂嫂的错，她才嫁进程家做新妇，怎能要求她一个人就把家里的事情都做了？这事错在我，我身为程家的男人，应该承担家里的事。”程少胤还是个少年，声音清润稚嫩，可偏偏语气却是沉稳的，克制的。 他没有说的是，嫂嫂之前发了高烧，身体本就虚弱，不适合大冬天的下地干活。 程老太面对这样的孙子，一时之间竟是说不出话来，半响，只死撑着说道，“少胤，我们买了她就是要让她帮着家里分担活的，要是她什么活都不干，光吃，这家里没多少粮让她糟践。” 说是这么说，可她语气到底不敢怎么横了。 “冬麦苗死了，我会想办法的。”程少胤说道，“不会让阿奶饿了肚子。” 周贞是不需要程少胤帮忙的，今天若是他不在，她也是有办法的，她也不想承他的情，只想守住自己的心。 “冬麦苗死了，那便种别的，今天早上我去田里看过了，我会种别的，日子也不会过不下去，肚子也能填饱，娘早上是看到我从山上采的野菜冬笋蘑菇了吧？” 她心平气和，不与程老太一般见识。 旁人可能听不出来，可程少胤怎么会听不出来？嫂嫂这是不想承他的好意，为此只想自己承担了这事。 “嫂嫂……”他压低了声音忍不住轻轻叫她一声。 “什么你挖的？！那不是阿云挖的么？” 程老太听到周贞那一句，皱着眉头就反驳，声音很大，倒是没听见程少胤的那两个字。 “你如今不仅是好吃懒做，连你婆母做的事都要说成你自己做的事么？少胤你看看，阿奶也真的只是想好好调教她，这两天她病着，冬麦苗的事就算赖不着她，可你看看，她骨子里这样坏，不好好教怎么行？！” 周贞听了这话，只觉得好笑，野菜冬笋还有蘑菇这些虽然不值钱，可也是她在山上找了很久才挖到的，这大冬天的，找这些不容易。 “是我挖的，怎么就成了娘挖的了？”她自己做过的事，不管好坏，都不能让别人冒了名领了。 程少胤没说话，只眼神幽幽地站在那，手还扶着程母。 程母想着，少胤又不知道这野菜冬笋的是谁挖的，她要坏了周贞在少胤心里的好印象，叫他以后再不会总念着他嫂嫂好。 她知道，儿子性子好，又读过书，当然不会生出什么贪念寡嫂的龌龊心思，而且周贞还有守宫砂，只要守宫砂在，就能堵住别人的嘴。 可，他们关系太亲近还是绝对不行，儿子要是厌恶死了周贞这小蹄子的话，那是最好的，将来等这小蹄子长开了，任凭她怎么想勾搭她儿子，也是不行的。 她的儿子，决不能和周贞有什么攀扯。 “阿贞，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娘腿脚不便，挖这些野菜冬笋的花了好些力气呢，你怎么就能说成是你去挖的呢，你这两天都躺在床上养病，都没好，怎么能干得了这样的活？” 程母皱紧了眉头，柔弱瘦削的脸上都是苦楚，那看着周贞的目光里都是痛心，那像是在说，娘刚刚这么帮着你，你怎么能这样贪了娘的功劳当做自己的？！ 周贞张了张嘴，看了看瞪着自己的程老太，看了看柔弱无助快要哭了的程母，真是百口莫辩。 她更加坚定了赚钱离开程家的心。 要不是程少胤今天看到她挎着菜篮子回来了，怕是清官也难断这事！要是闹大了，旁人来了也会说是她的错。 周贞深呼吸一口气，看向了程少胤，“小叔，这事，你怎么看呢？” 好在，她挎着篮子回来时，程少胤看到了，她不知道程母是为什么要说那些野菜是她挖的，可总归，程少胤知道真相。 先不说上辈子程少胤抛弃糟糠之妻这事，他这人骨子里算是有读书人的傲气的，起码年少时是这样，是非黑白，他心里有一杆秤，即便那人是他的娘亲，错的就是错的，对的就是对的。 程少胤深深地看向周贞，清俊好看的脸上那一双眼里的清澈依旧，只不过比之从前，多了一些东西。 “嫂嫂挎着篮子回来时，我刚好遇到了她。”他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 程母的脸色瞬间就红透了，一下子站直了身体，她对上程少胤的目光，看到了儿子眼底对自己的失望，咬了咬唇，心慌得不行，她哪里知道周贞这小蹄子回来的时候正好被少胤看到了。 “嫂嫂，进屋吃饭吧，外面冷。”程少胤偏头看周贞，语气温和。 可周贞听着，总觉得和前两天的他有些不太一样了。 她没作声，抬腿往屋里走，可走了几步却又想，吃饭？从前她从田里干了活回来，哪怕是准点回来，也很少能吃上一口的，吃一只小番薯算得上是好运气了。 今天，有饭？ 周贞眨了眨眼，虽然心里有些不信，但想到有程少胤在，或许留了几个番薯吧。 她这么想着，还是先去院子角落的地上，把程母丢在地上当做野草的药草捡起来，她都是整株采摘的，等晚些时候她将这药材都炮制过，再拿去镇子里卖，价格便比新鲜的药材更好卖一些。 周贞十分庆幸前世学了读书识字，更庆幸程少胤赴京赶考时，她闲在家里看了那么多书，学过草药，也炮制过草药。 身后是程老太怒斥程母的声音，“好啊韩云，原来这家里好吃懒做的人是你，你还想把阿贞干的活都揽到自己身上来啊？我真是看错了你，信错了你！我儿子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娘……”程母张了张嘴，因为儿子刚才的开口，她此时辩驳不出什么话，她心里不由埋怨周贞。 要不是周贞这小贱蹄子跑出来说是她挖的，她现在也不至于落得这样窘迫的境地，她就不能不说话么？和以前一样做个哑巴不就行了？！ 第22章 心里总想着周贞 程母回忆以前周贞是个能忍的人啊，什么都忍着不挺好？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搞的家宅不宁到底对她有什么好处！ 她是不是就盼着家里不好，是不是就盼着少胤分了读书的心管家里的事？！ 程母想到这里，一口牙齿都要咬碎了，越发厌恶周贞。 “好了，阿奶，这事就过去了，外面冷，先进去吧，你和娘身子都不好，若是受了风寒，等年过了，我也不能安心去夫子那读书，你和娘还有嫂嫂，都是我最重要的家人。”程少胤清润柔和的声音打断了程老太的话，声音有些低沉。 提到读书，程老太便消了音，没再说这事了，转而说道过年的事，“明天是除夕了，乖孙儿，咱们这两天好好去去晦气。” 周贞也进了灶房里，外面院子里的事情不想多听多管，她掀开了锅盖，竟是真的看到了还在蒸架上温着的一碗糙米饭。 满满的一碗糙米饭。 周贞看着那一碗饭竟是愣住了，前世，她只有在后来程少胤对她上了心后才开始吃上米饭，但也只有他在家时才能吃上浅浅的一碗。 程母和程老太不许她多吃，她只好对程少胤说自己胃口小，从不敢多吃，而他不在家的时候，她向来只能吃番薯填饱肚子的，有时候，番薯也吃不上，就这么喝白凉开。 她鼻头有些克制不住地发酸，程少胤真是……可真是会做人。 上辈子就是这样一点点走进她心里的。 程母去了程老太的屋里做针线活，为了让程少胤安心读书，整个程家此时安安静静的。 程少胤手里握着笔却是发了呆，他这会儿心里有些繁乱的心绪，又找不到这令自己繁乱不堪的线头。 因为夫子家中有事，这个年他提前放了他们回家过年，但布置了好些文章要做，等开了年回去都要交给夫子看的，而开了年后不久就要院试，文章做的好，夫子自然是提点的多，所以这个年对他很重要。 ‘嗒——’ 毛笔尖上的墨汁一下子滴在了纸上，程少胤回过神来，低头一看，这纸上都晕开了一个墨点，他忙收回神，准备凝神静气地开始认真做文章。 可他落笔第一个字，竟是写了个周字，等回过神来，面红耳赤，不敢再往下写第二个字，立刻涂黑了那个字。 就像是掩盖掉自己那些藏在心底的自己都不清楚的心迹一样。 周贞吃饱了饭，也没耽误时间，将自己在山上挖取的药草分门别类开来，准备进行炮制。 新鲜的草药大多数在药性上是比不上经过炮制过的草药的，炮制草药能将草药的药性加强，并且减轻一些草药自带的毒性，也便于贮藏和服用，当然，若是要卖出去，自然也能卖得价格更高一些。 高明的药材炮制师炮制过后的药草能发挥出的药性更强，炮制的越好，价格上便也能越好。 上辈子在书中知道的炮制药材的方法有上百种，不过最普遍的就是修制，火制，水制，水火共制，就像是她现在手里的这些普通药材，只需要经过修制来进行切削，清除灰土，除去非药物部分后再进行火制就行。 周贞从前只是炮制了药材给自己用，省钱，倒是没想过拿出去卖，如今是有些紧张和期待的，先拿这些普通的不是很值钱的药材练练手，将来才能炮制昂贵的药材，避免失败浪费了药材。 她在灶房里安静地忙活着，洗药，切药，烧火，一样一样来。 灶房里烧着火，这柴还是她重生前自己砍的，量还够好几天，可要是炮制药材的话，恐怕以后还要多捡些柴。 她今天采摘的药材，适合火制里的炒，最为简单，只需要将药材炒黄即可，甚至都不需要炒焦和炒炭，在翻炒的过程中，药材自带的香气便开始飘出来。 灶房离程老太的屋是最近的，她们是最早闻到的。 程母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活，转头看向窝在床上暖身子昏昏欲睡的程老太，“娘，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程老太刚要睡着就被吵醒，脸上的表情很不耐烦，“怎么了？！” “娘，你闻闻，是不是什么东西烧焦了还是什么怪味？”程母皱着眉头，仔细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只是这股味以前没闻过，她形容不出来，有点像是药味？ 程老太眯着眼睛一闻，像是灶房那传过来的，“不会是那小贱蹄子偷着在烧什么东西吃吧？！” 家里的米粮面都是有定数的，今天已经因为少胤给那小贱蹄子留了糙米饭了，那小贱蹄子难不成还这么不要脸地自己个偷了家里的米面煮来吃？！ 程老太坐不住了，一下掀开被子下床，脚随便蹬了鞋子就往隔壁灶房跑，程母也赶紧将针线放到一边，跟了上去。 因为想着孙儿正在读书温习，程老太嘴里没直接冲着周贞就喊骂。 外面天气冷，周贞炮制药材的时候是将灶房的门关上的，这样因为烧火的关系，灶房里便暖和，可这会儿门一下子被人用力推开了，冷风瞬间灌了进来，扑打在她的背上，叫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程老太还没走进去，就看到周贞拿着锅铲在那翻炒，立刻火冒三丈，哪里还去仔细看锅里有什么，一下子跑了过去。 周贞压抑住心头的万千情绪，垂下了眼睛，拿出了那碗饭，取了筷子，坐在桌边就着咸菜吃。 做什么也不能亏待自己，有她的一口饭，也是她在外干了活洗了衣服的，是她应得的。 温热的饭下肚，周贞整个人都舒服了很多，耳边也没有程老太和程母的声音，这灶房里安安静静的，叫她心头平静。 程少胤被程母推着去了屋里读书，可他一坐下来，即便周围安静，却依旧静不下心思，心里总想着周贞。 第23章 不满少胤帮她很久了 她的眼睛都红了，“你个小蹄子，一息不骂你你就浑身不自在是不是？今天给你留了糙米饭还喂不饱你的肚子么？你的胃口是多大？还要再偷烧东西来吃？人肚里揣两个的都没你这么能吃！？” 周贞手里翻炒的动作没停下，每一种草药就算都是火制，程度也是不一样的，有的需要炒黄，有的需要炒焦，有的需要炒炭，最后成的形都不一样。 她现在翻炒的只需要炒黄，还差一点就完成了，若是现在停下，下面的火又烧着，必定会炒焦，若是现在盛出来，火候不到，这药性就不到位，也卖不出去。 “我没有偷吃，我在炒药，药是今天去山上采摘的，就是被娘丢在外面院子地上那些。”她的语气很冷静。 程老太哪知道这事，程母又没和她说过，而且，周贞哪懂什么药材？！ “你个贱蹄子还敢撒谎！你懂什么药！？大字不识一个的懒货，先前你偷鸡蛋这事我是没抓到你，现在给你来个人赃俱获你还敢狡辩！？”她冲着周贞就过去，气势冲冲，更是理直气壮。 好不容易抓个正着，这次就算是少胤来替她说话，周贞这小蹄子也是没理的那一个！ 程母跟在后面，却是想起来之前被自己丢出去的那些不认识的野草的，她皱紧了眉头，一方面又觉得周贞大字不识一个，根本不可能认识药草，一方面又觉得这事怪的很。 可想到今天自己撒谎被儿子瞧见了，难免想在儿子面前挽回点形象，这动静大了，少胤一定听得到，她便拉住了程老太，“娘，看这锅里，好像的确不是家里的米面。” 程母已经探头往锅里看过去了，的确不是米面番薯这些，而是一些看起来像是杂草的东西，被炒得叶子泛黄了，她闻了闻，那股奇怪的像是药味的味道就是从这发出来的。 程老太往锅里一看，冷笑了一声，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对周贞的贬低。 “这年头，真是随便把野草都能当药了，我老婆子真是没听说过这样的笑话事，临到过年了，没想到听了这么一回，还亲眼瞧见了，就算这不是家里的米面，你用了家里的柴火，那就是浪费，这不该用的你就不能用！冬天捡柴有多难你不知道？你个小蹄子铺张浪费，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程老太自认为自己是有理的，也没压着嗓门，就得让她乖孙好好看清这周贞是个什么样的狗东西！ 周贞算好柴火烧的时间的，这会儿药也黄了，她赶紧将药材给盛了出来，放进了一边的竹篮里，并将竹篮拿远些，就怕程老太发作起来把东西都砸了。 她抬手迅速就抓住了程老太挥下来的手，“阿奶您也知道冬天捡柴有多难呀？孙媳还以为您不知道呢？” 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话程老太是不知道的，可周贞还是笑盈盈地说着这话，她本就生得好看，此刻还没长开，一笑便看着娇憨可人，一双眼睛和黑葡萄一样。 可程老太望着这双眼睛却只觉得她奸猾无比，“我怎么就不知道冬天捡柴有多难？！以前就是因为冬天捡柴，我才落下了一身病，到了冬天，这身子骨腿骨都在疼！小蹄子还不快放开我！” 周贞抿抿唇，幽幽地说道，“阿奶莫不是忘了，这些柴本就是孙媳大冬天地出去捡的？连砍也是孙媳自己砍的，娘身子骨不好，阿奶年纪大了，小叔要读书，这活，本就都是我做的。” 程老太被噎了这么一句，愣了一下，也反应过来家里的柴都是周贞去捡来劈的，她努努嘴， “就算是这样，那又怎么样？！到了程家灶房里，那就是我的，是少胤这个一家之主的，你没问过我们拿来用，那就是偷，这叫人赃并获！鸡蛋不是你拿的，蜜饯不是你偷钱的，但是这柴你偷用了吧！？人赃俱获这四个字，老婆子我没说错吧？！” 说到最后，程老太得意洋洋，心里闷着的火气好像都一下子发出来了。 这几次训斥这小蹄子，要么被她三言两语混过去，要么有少胤替她说话，这心里边早就不满很久了！ 第24章 嫂嫂是不是很讨厌他？ “那阿奶想要做什么呢？”周贞想到以后总要在这灶房里炮制药，每一次都要这么吵过一次的话，实在是太累。 她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样的破事上。 程老太瞪圆了眼睛，手指着她的鼻子，“我想干嘛？我想好好教训教训你这小蹄子，叫你以后还敢偷拿！这家里的东西，你一样都不能拿！哪怕是你弄的这枯草，那都是程家的！” 这小蹄子还想要挣钱给自己赎身呢，做她的春秋大梦！ 这大梁律法是律法，天高皇帝远的，还能管得着她这村里这么小的事情？！ 程老太转头拿起一边的扫帚就要打周贞。 周贞手里还拿着锅铲，做好了准备，要是程老太一下子打过来，她立刻还手，绝不废话，她嘴里还不忘说着， “阿奶，您可想好了，孙媳若是被您打得伤得下不了地干不了活，这家里的活就没人干了，没人捡柴，没人劈柴，没有柴，娘做不了饭，小叔和阿奶就吃不上饭，小叔就要饿肚子，读书也就没了精神，阿奶你看，前些天我因为干活病得快死了，家里活不就没人干了么？我在家不过是躺了两天，冬麦苗都被雪给埋蔫了，阿奶你说是不是？” 程老太想想，还真是这样，她要是把她给打伤了，这小贱蹄子就又有理由懒着不干活光躺着张嘴吃饭了！ 这可不行！ 程母看出程老太动作停顿里犹豫，忙上前拉住了她，“娘，既然这柴是阿贞捡的劈的，她用了这些就叫她多捡些回来，反正家里用不能缺了就是，但是她不能再病得躺床上不动了啊！” 有了程母给的这台阶，程老太努努嘴，哼了一声，放下了扫帚，可她又觉得不甘心，也真是奇了怪了，怎么这小贱蹄子差点死又活过来后想要教训她就这么难呢？ “柴没了，你一会儿就出去捡，还有这枯草……” 周贞顺着程老太的话立刻就笑盈盈地说道，“柴呢，我一会儿就去捡，这枯草是我想锻炼锻炼力气，就翻炒了一下，毕竟这几日身子虚，怕以后干不了活。” 要真让程老太和程母知道自己这是在炮制药材，而这药材是可以拿去卖的，怕是以后还有得麻烦，能瞒多久便多久，没必要现在非要和她们辩驳这是药而不是草，免得又是一番口舌。 程老太瞪着周贞，竟是发觉自己没话说，真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软绵绵的，不得劲。 她便又提起冬麦苗的事，“田里的冬麦苗都死了，我倒是想看看你能种出什么来，我现在不打你不骂你，可你要是让程家，让少胤以后饿肚子吃不饱，我便饶不了你！到时候就算是村正来了，也没有偏帮你的理！” 如今孙子也揽过冬麦苗的事，现在她不好拿这事和周贞发作，但以后……哼！ 周贞依旧是笑着，举手投足之间竟都是自信，就是这自信，又叫程老太看得心里烦得慌，就听到她说道，“我就算是饿死了，阿奶和小叔都不能饿死呢。” 程老太张嘴又想说她，可偏刚刚她这话竟是叫她挑不出错来，便只心口窝着一团子的火瞪着周贞。 程母忙又给她递台阶，“娘，这灶台里冷，风呼呼往里灌，我们还是回屋，你身子骨也不好，一直站着老寒腿要是再犯了怎么办？” 程老太虽然心里还恼着周贞，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心里气闷的很。 何况少胤还在家，要是对她太过了，少胤肯定会看不下去来管，到时候…… 哎！真是便宜这小蹄子了，等开了年，少胤去镇子里读书了，天气又暖和起来了，看她不找机会好好教训她！ 程少胤文章写了一半，停笔思索的时候就听到了一些动静，不太清楚，像是灶房那里传来的，他一下又担心是不是阿奶和娘又为难嫂嫂了，忙放下笔，急急跑去灶房那。 等到了那里，正好就看到阿奶被娘扶着满脸憋着气从灶房里出来，他忙上前扶着阿奶，“阿奶怎么不在屋里休息？” 他说着，视线却是朝着灶房里看去，果然看到了嫂嫂手里拿着锅铲，正笑盈盈地站在那。 周贞看到程老太对自己无可奈何，的确是心情颇好，这笑意里便染上了一份真，正好就对上了过来的程少胤的目光，她愣了一下，嘴角的笑意瞬间收敛，冷了下来，视线也收了回来。 程少胤：“……” 嫂嫂怎么看到他就冷了脸，他做错了什么吗？嫂嫂是不是很讨厌他？ “这不是你阿奶闻到灶房里有一些焦味么，以为是娘之前做饭有火星子没灭，灶房着火了呢，就过来看看，谁知道一过来就看到你嫂嫂在这翻炒枯草呢，你嫂嫂说是在床上躺得久了，锻炼一下力气，免得以后干不了活，虽说有些浪费柴火了，不过，你嫂嫂说得也对，躺的久了，也该活动活动筋骨。” 程母柔柔地说道，脸上还带着些许笑意，把这件事解释了一下。 周贞听着，忍不住还是佩服程母，柔柔弱弱的，话说得滴水不漏，叫人无从辩驳的憋闷。 她也不想对程少胤解释，他可没有程老太和程母那么好糊弄，见过她在周家的那一手，想必他是一定猜到那些枯草不是枯草，而是草药的。 程少胤还看着周贞，心里竟是止不住地有些不解，忍不住想着自己是不是做过什么令嫂嫂厌恶的事情，否则嫂嫂怎么连多看他一眼都不耐烦呢？ 她就是不看他，一眼都不看。 之前他们还一起上山砍过木头，修过茅草屋呢。 “少胤，你怎么出来呢？”程母见程少胤不说话，抬头看他，见他盯着周贞看，心里又咯噔了一下，人往他面前站了一下，声音拔高了一些。 第25章 她不看他 程少胤这才收回了目光，帮着程母扶着程老太，“我做完了文章想出来倒杯水喝，就来了灶房。” 程母一听这话便松了口气，看来少胤没听到刚才灶房里的动静，她笑了一下，“你先回屋里，外边冷，一会儿娘给你泡个热茶过来。” 程少胤嗯了一声，没说话，扶着程老太离开，只不过最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周贞。 可惜，周贞低着头垂着眸看着小篮子里刚炮制好的药材，多余的眼神都不给他一个。 等他们离开灶房后，周贞拨弄药材的手才停下，她站在那没动，刚才程少胤看过来的那一眼，她知道，里面的迷茫，不解，她也知道。 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周贞的脸上恢复了平静与冷淡。 明天是除夕了，镇上上午的集市还会有，但午时之后大家便都准备回去过年了，她要去一趟镇子里，冬麦苗要改种这事要快些定下来。 在程家的接下来这几个月，在她手头还没有钱，羽翼未丰的时候，她不想主动惹出太多事端以免生出无法掌握的意外，除非程老太和程母过分到没有底线。 将药草晾凉了以后，周贞便将其收在了一个布袋里，放在自己的屋里，她本想趁着下午天气好出去捡些干柴回来，以后炮制药材总要用到很多柴火。 可偏偏这天又开始下雪，她便留在屋里准备做点针线活，最好今天能赶出一些来明天拿去镇上卖了换钱。 这几天有程少胤在，程老太和程母会收敛着，她要趁着这些时间多做点自己的事情。 当她回到茅草屋看到屋里的那一床半旧不新却比之前好了许多的被褥时，愣了一愣。 程母竟会给她这样好的被褥？ 周贞咬了咬唇，想了想就知道不可能是程母的意思，必定是程少胤说了什么。 就当不知道吧，就当是程母拿来的。 “娘，外面又开始下雪了，今年怕真是雪灾年，冬麦苗活不了，这来年必是要饥荒的，咱们孤儿寡母的，少胤还要读书，该怎么办？” 程母替程少胤泡了茶送过去便回了屋，她拿起针线活，又时不时看向窗外，语气里都是担忧。 程老太是挨过饿的人，当然是知道饥荒来了该是什么样的结果，“之前少慎攒下的钱都还存着吧？” 程母眼睫闪了闪，说道，“都存着呢，不过没剩太多了，光是周贞买药就花了不少。” “这小贱蹄子来了我们程家真是晦气！”程老太胸口又是一顿气闷。 “从今天开始，你就开始熬粥，能省就省，等开春少胤考上秀才了，县里会有秀才的贴补粮发下来，至于其他的，哼，那小贱蹄子不是吹了大牛说要另外种什么饿不着我和少胤么？！那就且看她种出什么花来！要是她种不出来，看我不打死她！” “娘，周贞总归是少胤的大嫂，我想着，娘以后在少胤面前，还是要表现得拿她当自己人，否则，少胤这性子，怕是少不得为了那小贱蹄子说话，这叔嫂两个……”程母语气柔柔的，怯怯的。 她还没说，少胤让她给周贞那小蹄子一床好被褥睡呢！ 程老太一张老脸阴鸷的很，想到这些，胸口便要炸开了一样，“这小贱蹄子只要守宫砂在，她就不会勾得到少胤，少胤也只是把他当大嫂！” “哎，可是娘啊，外面的嘴，哪堵得住，要是以后少胤在外维护那小贱蹄子次数多了，怕是有口都说不清，毕竟，寡妇门前是非多啊，周贞那小蹄子如今才十三岁，是个水灵灵的小寡妇。”程母的话里都是担忧。 程老太也不是个蠢的，听得出这儿媳话里有话，便问道，“云娘，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年纪大了，脑袋还清楚的很。” “媳妇知道娘最是英明有本事，媳妇这有几个主意想说给娘听听。”程母好声好气的，把自己放得很低。 程老太就喜欢她这样，语气颇为满意，“你说说你有什么主意？” “娘，周贞那小蹄子不是说要赚钱给自己赎身么，她这话都放出来了，我想，她要么是放大话而已，要么是真有什么赚钱的主意，我想，咱们最近就让她折腾折腾，万一她真能赚钱，咱们以后程家还愁没钱花么？” “娘您是长辈，身子不好了要补了，要穿新衣了，让孙媳拿出点钱来，那不是正常的么？这也不违反什么大梁律法啊，这样她哪还有钱存下来给自己赎身？” “到时候，她的钱，不都还是回到娘的兜里，少胤读书要钱，将来考上了，各种打点的，也需要钱啊！她若能赚钱，咱们家是铁定不能让她走的。” “但表面上也不能对她太差，要让她心甘情愿地留下来做牛做马，咱们才能弄得到她手里的钱，她要一直能赚钱，那这钱源源不断的，总比她赎身的六十两银子多的多，娘您说是与不是？” 程老太一听程母这话，便觉得极有道理，“你的意思是，以后得顺着她，不能打骂她？” “当着少胤的面，那是绝对不行的，少胤不在的时候……若她是个能赚钱的，那娘就忍一忍，先把钱弄到手，若是她的话只是空话，赚不了钱的话……” “娘，她的卖身契在我们这儿呢，趁着少胤读书的时候，我们便索性将她打扮打扮，卖去镇上的花楼里去，就周贞这副样貌，准能卖个好价钱，这雪灾饥荒的也不怕了！” 第26章 他总要照顾嫂嫂的 程老太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起来，“我怎么忘了这茬呢，周贞的卖身契在我这，我转手想把她卖了那也是容易的很！” 程母点头， 见程老太听得进自己的话，姿态便放得更低了一些，“周贞现在十三岁，正适合那些花楼里调教，手上又有守宫砂，生的也水灵，若是卖，准能卖出好价钱，就是她因为之前吃不饱的关系，面色看起来差的很……” “不说了么， 以后就让她和我们一起吃，我们吃什么，就给她也吃什么！这面色不好，小蹄子年纪还小，养养就回来了！”程老太着急说道。 她越是想，就越是觉得少胤他娘的主意好，要周贞那小蹄子能赚钱， 就哄着坑着她把钱交过来，让她永远为她们做牛做马挣钱，要她不能赚钱，索性把她卖了，就凭周贞那张脸，横竖也不亏，这饥荒灾总能度过去！ 程老太想明白这些，看向程母的目光都不一样了，“云娘啊，你这脑子，总算是开窍了，你要是像以前一样一直唯唯诺诺躲在我身后，娘都担心娘以后走了后，你怎么照顾少胤，现在看来，娘不用担心了啊。” 程母羞涩地低头笑了笑，可眼底里却是又冷又冰的，尽是对程老太的嫌恶，嘴里却越发柔和，“娘~您说什么话呢， 娘以后一定长命百岁，看着少胤考上状元，给你请个诰命回来，在家里穿金戴银的享福！” 程老太笑得一张枯树般的脸都挤在了一起，浑浊的眼里都是贪婪。 程母又说道，“娘，我这就去找少胤表个态，告诉他，以后家里我们三个女人一定和和睦睦的过，叫他安心读书。” “你去吧。”程老太挥挥手催促着。 程母便顺势又去了一趟程少胤的屋子。 …… 天色渐暗，灶房里传来程母做饭的香气，周贞手里的绣活也做得差不多了，她穿下最后一针便放下，打算去灶房吃晚饭。 “少胤，阿贞，吃晚饭了~~~” 听到程老太叫自己的声音，周贞差点就以为自己幻听了。 她打开门帘，正好遇到了也刚好从屋里出来的程少胤，程少胤似乎心情还不错，一双眼亮晶晶的，“阿奶叫我们吃饭了。” 周贞不知道他忽然怎么的心情就这样好了，只看了他一眼，没作声就往灶房走。 因为程母和程老太像是做贼一样防着她偷吃家里的粮，所以，做饭这事，从来都是程母的活，以往到了饭点，她们不会主动叫她去吃饭，都是她自己过去的。 今天倒是稀奇，竟是主动叫她过去吃饭，也没骂她小蹄子，太阳也没打西边出啊，外面还下着雪呢。 周贞紧皱着眉头，觉得实在奇怪，事出反常必有妖。 快到灶房的时候，程少胤忽然站住了脚步，“嫂嫂，等等。” 周贞看了眼他拦在身前的手，不得不停下，偏头看他。 程少胤一对上周贞的眼睛，心里忽然就莫名紧张起来，清隽的脸上迅速染上了一抹淡红，这看在周贞眼里，是已经在记忆里非常久远的青涩模样。 “阿奶和娘以后不会再苛待嫂嫂，请嫂嫂放心。”程少胤青涩温润的声音异常认真，虽然脸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泛红，但目光里却全是真诚，叫人忍不住便会相信他的话。 若是从前，她一定相信程少胤，可她上辈子苦了一辈子，到头来却是那样的下场，她不会再轻易相信了。 周贞没说话，没表示相信，也没表示不相信。 程少胤又对着她鞠了一躬， “从前是我眼瞎，未曾看到过嫂嫂受苦，是我的错，我替我娘和阿奶道歉。” 周贞赶忙躲开了，立刻朝着灶房那边看过去，要是程老太和程母看到了又要一顿磋磨。 “我知道了，先吃饭去。”她挥挥手，声音轻柔又冷淡， 快步越过他往灶房走。 程少胤直起腰来看着她的背影，想到娘来找他说的那些话，嘴角还是忍不住往上扬的。 嫂嫂命苦，年纪这么小就被周家卖到他家来给他大哥做阴婚妻，若是大哥在，大哥肯定也不愿意见到嫂嫂总是被娘和阿奶磋磨，现在大哥不在，他总要帮着照顾一些嫂嫂，起码在家里不能被苛待。 到了灶房，程老太已经坐在四方桌前面了，今天晚上程母做的是糙米粥，里面拌了一些野菜，然后有一大碗的冬笋野菜蘑菇汤，还破天荒的有一碗腊肉炒咸菜，这腊肉当然还是从前程少慎在的时候打猎打到的做成的腊肉。 “贞儿，吃饭了。”程母端着两碗粥过来，对着周贞笑盈盈的，一边招呼着她坐下，“今年怕是要雪灾，开了春很可能会闹饥荒，家里的米粮要省着点吃，以后都便喝粥了，掺点野菜，能熬得久一些。” 周贞看着自己面前那一碗满满的糙米野菜粥，顿时心里生出无数疑惑。 她看了一眼桌上，程老太和程少胤还有程母与她吃的都一样，但这怎么可能呢？！ 上辈子被磋磨得多了，周贞是怎么都不相信程老太和程母忽然就对她这么好的，让她在家里能与他们平起平坐地吃饭。 “看着干什么，快吃啊，身子不好便吃些肉补补。”程老太那张枯树老脸上也挤出笑来，灿烂得让周贞越发觉得不对劲。 她看着自己碗里的那一块腊肉，甚至怀疑这腊肉会不会有毒？ 不过有程少胤在，下毒不至于，只是家里的肉，什么时候轮得到她了？ 周贞不动声色，学着程老太的样子，抿着唇也笑了笑，“谢谢阿奶。” 程少胤见周贞露出来的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掐就断，比起他娘和阿奶要瘦小的多，一下心中愧疚又漫上来，又夹了一块腊肉到她碗里，“嫂嫂太瘦了，多吃一些。” 程老太看着心疼死了，这肉才多少啊，一半都到这小蹄子碗里去了！ 周贞抬头就看到了程老太眼里的心疼，本就知道她刚才肯定是装的，一定在憋什么大招，所以这会儿见到了她心疼也不奇怪，她倒是想知道，她和程母到底在憋着什么招。 程少胤见嫂嫂眼底里都是防备，却是没有马上吃肉，心底里不知怎么的又是一阵绞痛。 第27章 谢谢小、叔、 有肉吃肉，有粥喝粥，周贞什么话都不说，闷头吃，先不管她们憋什么大招，如今填饱肚子把自己的身体养好了才是紧要的事情，养好了身子，往后就算是动手打架，那也有一身的力气。 程老太几次想把周贞碗里的肉给夹回来，最后咬着牙想着程母说的那些话，硬是忍住了，要是以后这小蹄子真能挣大钱，那还怕吃不着肉么？ 那以后就是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好日子，穿绫罗绸缎，住大宅子，还有好多那些个丫鬟的伺候着，就是吃饭的碗，那也要是个金子做的！ 光是想想这些，程老太便恨不得这周贞能挣钱，毕竟把她卖去花楼，也顶多就是熬过年后可能有的饥荒灾，毕竟要是她不能挣钱，自己要想过贵夫人的日子，那还得等上个好几年等少胤考取状元做大官了才行。 程老太想了这些再看周贞这瘦不拉几的样子便看不下去了，这样子，怎么出去挣钱？哪怕卖去花楼都给不了高价！ “贞儿啊~多吃点。”程老太想着， 忍着肉疼的心，将那碗咸菜炒腊肉里最后一块腊肉都夹到了周贞碗里，还用那种甜腻腻的亲昵的语气说着。 “贞儿，你可太瘦了，这个年纪正是长个头的时候，多吃点，养好身子。” 周贞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抬头就往程老太看去，对上她那张笑得一口黄牙都露出来的样子便觉得头皮发麻。 镇子里有一户有钱的乡绅人家姓朱，从前也是青山村里搬出去的，他们家是靠养猪发家的，他们家的猪舍得喂食，所以每一只都长的膘肥体壮的，就算价格高，但肉质肥美，每次都卖的好，给朱家人挣了大钱，直接从村子里搬去了镇上。 周贞看看程老太给自己夹肉的这挤出来的笑，瞬间觉得自己就像是朱家猪圈里的猪，现在正在被养肥，养肥了做什么？ 那当然是卖啊！ 卖？ 周贞夹着那块腊肉看了一会儿，咬下去一口，晒久了的醇香瞬间弥漫在唇齿之间。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呀！ 她的卖身契还在程老太和程母的手里，要是她们想要将她转手再卖出去的话，这是很容易的事情， 对于大梁律法来说，合情合理合法，要真到那一步，不管她做什么，都阻止不了这事发生。 这卖身契……周贞咬了咬牙，得想办法让她们不能随便把她卖了，这青山村里可不会再有人花大钱将自己买了去，程老太和程母一定是将她卖去镇子里，又要给她吃肉养养身子，也不可能卖去做丫头，极有可能是要将她卖去花楼。 当初周子良也不是没想过将她卖去花楼，但最后为什么不是卖去花楼而是卖到程家，她也不清楚，可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被卖去花楼，去了那里，再想出来才是真的难。 这事……若是让程少胤有意无意之间发现她们的意图的话……他在的时候倒是不怕被卖，可他要是走了…… 周贞想了想，便想到了一个主意，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程少胤见周贞一直低着头吃饭，话也不多说，便觉得她一定是饿极了，忙看了一眼自己碗里的粥，“嫂嫂慢点吃，若是还不够，我再匀点给嫂嫂，我读书，花不了多少力气，倒是不太饿。” 程老太一听这话就忍不住了，“那哪行啊，读书最是挨不得饿了，这小……贞儿吃的也不少了，阿奶和你娘也都吃这么多呢。” 程少胤皱了皱眉头，便没说话。 周贞喝完碗里最后一口粥，放下碗来，看了一眼程少胤，微微抿了抿唇，“谢谢小叔，我吃饱了。” 程少胤总觉得小叔那两个字像是被她加重了语气，不由拿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程家是不许程少胤做一点活的，等他喝完粥就被程老太推出了灶房赶去了屋里读书，程母则回头看向收拾碗筷的周贞，她凑过去帮忙。 “贞儿，娘和阿奶说过了，阿奶以后不会再苛待你，一定会好好待你，咱们一家分家后就只有咱们几个了，日子还是要好好的过，阿奶和娘还有你都是苦命人，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可人这命都是有定数的，该是这样的命，也只有认命了，但眼睛是长在前面的，还是要向前看，从前阿奶和娘要是薄待了你，你也别放在心上，咱们一家把日子过好了。” 她这一番话，苦口婆心，说得滴水不漏，要是以后程老太还苛待她，那就是程老太的原因，而她要是把从前程母和程老太一起苛待她的事放在心上，便是不想好好过日子，便是小心眼了。 周贞觉得自己这个婆母绵里藏刀的，实在是厉害，日子谁不想过好了？一边说要过好日子，一边要她认命！？ 认了一次命了，她能这么傻再认一次么？ “娘，我知道了。”周贞低着头蹲在院子的水井旁边洗碗，脸被冻得红红的，却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真是可笑。 程母见她如此乖顺，背对着她眼神冷睨了一眼，尽是嫌恶，嘴里却还说着，“那娘先回屋了， 一会儿你把灶房再收拾一下。” 周贞没说话，外面那么冷，天都暗了，程母缩着手就回了屋里。 等她一走，周贞就将碗丢回了木桶里，随便冲了两下便拿回了灶房，又给自己烧了水简单洗漱，然后站起来脱了袜子泡脚。 冷冰冰的脚泡到热乎乎的水里，一天的疲惫都能除干净，坚持泡脚有利于暖宫，对她将来生孩子有好处。 回到屋里，周贞点了灯，把吃饭前没做完的针线活做完，然后便熄了灯躺下了。 隔壁屋的程少胤却是一晚上都没睡，他做完夫子布置的功课后便开始抄书，抄了一晚上，抄完了两本。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便拿着书准备去镇上的书轩里换钱，只要回来的早，他阿奶和娘不会知道他出门了，她们不会打扰他早上休息。 等他轻手轻脚从家里出来，却看到前面有一抹娇小的身影正在暗色浓雾里往前行。 虽然远远的只剩下一个瞧不清楚的黑点，但程少胤还是一眼认出来那是周贞。 第28章 那他是错怪嫂嫂了？ 这么一大早的，嫂嫂去做什么？ 程少胤下意识地步子加快了一些想追上周贞，可走了几步后，想了想，清秀的脸上露出深思来，隐隐的星光下，显得颇为沉稳。 嫂嫂既然一个人这么一大早出去了，还是往镇上的方向去，一定是不想他们知道，他若贸然找过去，反倒令嫂嫂觉得窘迫，毕竟嫂嫂不过十三岁，即便梳了妇人头，可依旧还是个小姑娘，小姑娘想去镇上买点什么，总也是正常的。 就是不知道嫂嫂有没有钱，不过不要紧，他这里有钱，一会儿把抄的书卖了也能换钱。 程少胤想到这，便不紧不慢地跟在周贞后面。 镇上一大早是有早市的，早市里非常热闹，各种小摊贩都摆出摊头来卖，虽然天还没大亮，但赶早市的人已经不少了。 周贞闻着早市里飘出来的馒头香气，咽了口口水，却是忍住了，熟门熟路地找去了一家绣坊——一品绣。 这家绣坊的绣品不是最上乘的，但是花样却是精巧，很得镇上年轻小娘子们的喜欢，从前她做了绣活，都是拿到这里来卖。 周贞身上穿的是一件洗的发白了的蓝色棉布裙子，还有两个补丁，但干净整洁，虽然看起来像是没闲钱买绣品的村姑，可她生的好，这两天养了养，面色也比从前好看了一些，玲珑秀致，加上她嘴角上扬，脸上带着笑，便叫人看着也心里舒服。 “万掌柜，我是来卖绣品的。” 周贞看到前世打了无数次交道的绣坊掌柜的万大，脸上含着笑和熟稔，直接了当地说道，这万掌柜的最是善心热心，也最是喜欢人直接了当的说事，年纪虽然不大才二十多岁，可人秀雅大方，非常有担当。 万掌柜抬眼就瞧见了柜前站着的小娘子，年纪还不大，一双眼睛乌溜溜的水灵，此刻含着笑看着自己，看得他一颗心舒畅，他这绣坊经常有家里困难的小娘子拿了绣品来卖，所以也不稀奇，“以前没见过小娘子，要想来我这卖绣品，我得先看看你的手艺。” 周贞便将自己绣的两方帕子递了过去。 万掌柜拿过来仔细一看，眼睛便亮了起来，翻来覆去看了一下，很是满意，虽然这料子不是很好，可想到这小娘子身穿打了补丁的棉布裙，想必家中困难，可她收拾整洁，做事落落大方，他对这小娘子印象极好。 “心思玲珑，将这普通的鸳鸯戏水都绣得灵动活泼，你这绣品，我要了。” 周贞对自己的绣活本就有信心，这个结果没有意外，和万掌柜的从前也合作过许多回了，她便也直接说道，“掌柜的，我家中的线不多了，若是掌柜的有什么特殊的绣品想让我绣，我可以给掌柜的绣，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万掌柜的一听这话便笑了起来，“小娘子，我这里特殊的绣品是有绣娘专门绣的，都是大件，没有十年八年的经验，恐怕是做不了的。” 虽说他和善，可这生意上的事也是绝不会含糊的，自然不会因为欣赏周贞便把铺子里的大活交给她一个年纪轻轻的陌生小娘子。 周贞却是知道那些大件的绣品，才能给好价，她有这个手艺，若能担下来这事，便用不着日日用小绣品换钱了。 “掌柜的若是不信我，便先予我一些针线材料，先考我一回，等下次我做完了绣品拿来给掌柜的看，掌柜的看了若觉得好，我便接一些铺子里的活，掌柜的觉得这样如何？” 周贞轻声细语，声音柔软，一双大眼还看着万掌柜，叫万掌柜看着心软，他的心一软，想想刚才那两方帕子，便答应了，“行！” 他叫店小二去拿了一些绣线和布料过来，“我也不出什么题，你自己发挥，我瞧瞧你能有多好的本事。” 他递过来时，又给了周贞十个铜板，算是那两方帕子的钱，周贞接了下来，收好了，对万掌柜的道了谢，“五日后，我便拿着成品的绣活过来。” 离开绣坊后，周贞又去了药铺，这炮制药材拿出来卖，她是头一回，镇上的药铺，她知道最大的便是同仁堂，便找了过去。 “你们这里收炮制过的药材么？” 店小二听到这话抬起了头，便看到面前站了个十二三岁却梳着妇人头的小娘子，手里拿着个布袋，当时就皱紧了眉头，“去去去，不收。” 炮制过的药材？他们同仁堂这么大的药铺，药材都是统一进货的，到药铺不来买药，还来卖药，也真是他做小二以来头一回听说了！ “我会炮制药材的，这药虽然普通，可都是药铺里经常要用的药。”周贞又说道，低头想从布袋里取出药来给他看。 店小二便嗤笑了一声，“炮制药材？那可是厉害的药师才会做的事，我们同仁堂的药材， 都是统一进的货，这些药，大多是欧阳药师和他的徒弟们炮制的，你一个小娘子你能会什么？！你要能直接挖来珍稀些的山参蛇胆的送过来，店里还收，炮制过的药材，呵，真是什么年头都有人敢夸夸其谈了！” “只要有药，我也可……” “走走走！” 周贞被轰了出来，到了外边差点摔倒，忍不住的面色就有些红，不是因为羞，而是被气的。 站在不远处巷子口的程少胤见周贞被轰出来，差点便走过去了，可见她小脸红着，原地跺了跺脚，一怔，愣是没动。 他的眼里便都是她刚才的模样，忍不住挽了唇笑出了声。 周贞已经离开同仁堂了，准备去别的药铺试试看。 程少胤则是去了刚才周贞去的同仁堂，很快便出来了，他这下知道了，嫂嫂去药铺也是来卖药的，就和去绣坊卖绣品一样。 可药铺里的药不像是绣品，只要绣活好就能卖，药是用来救人的，出了一点差错都不行，药铺大部分药都是有进货的地方，哪会随便要嫂嫂来卖的药，又不是山里的珍稀草药。 周贞一连碰壁了三家药铺，都被凄凉地扫地出门，药铺的人见她年纪小穿的破，根本不愿与她多说一句，她看了看手心里刚刚万掌柜给的十个铜板，咬了咬牙，往书轩方向过去。 程少胤看到嫂嫂最后竟是去书轩，心里生出无数疑惑，可更多的，是他藏不住的欢喜。 莫非，嫂嫂是去给他买书的？ 程少胤想着，竟是红了脸，那他是错怪嫂嫂厌恶他了？ 第29章 程少胤见她实在想要就想给 周贞进了书轩后，程少胤秀气的脸红红的，忍不住也抬腿往书轩走过去。 书轩很大，他过去的时候，没一眼看到周贞，便按照原来的计划， 先找了书轩的王掌柜，拿出了昨晚上抄的两本书，看起来温和腼腆。 程少胤之前就来抄书换过钱，掌柜的知道他，也知道他是镇上万庐书院的学子，他接过他抄的两本书，看着上面秀气的小楷，笑着把钱拿出来给他，“小程你马上要参加院试了吧？” “开了春就参加院试。”程少胤点点头，清隽的脸上含着些笑意。 王掌柜笑呵呵的，“以小程你的才华，这个院试是肯定没有问题的。” 院试出来就是秀才了，程少胤如今不过十二岁，十二岁的秀才本就在他们这不多，更何况他还生的如此清隽秀气，眉眼还没长开，看着便能想到以后的风华，为人品性又好，十分踏实，王掌柜的心思早就动了。 若是这程少胤能顺利考上秀才，便去给自己开了年十岁的闺女说亲去，把这亲事定下来。 不过这些， 王掌柜没和程少胤提起过，程少胤自然也不知道王掌柜的心思， 只腼腆地说道，“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他的话里还带着一份读书人的矜持与自信，这让看多了读书人的王掌柜心中更是欢喜了。 “院试过后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再参加乡试呢？院试是三年两考，乡试和会试都是三年一考，你这一回考了院试的话……还有两年便是乡试了，下一届乡试你打算参加么？” 程少胤的目光在书轩里面游移着找周贞的身影，听到王掌柜的话，心里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回了他，“会。” 虽说读书需要沉淀，不可心急，多读几年书，心中更有沟壑，可他更想早日取得功名，撑起程家。 王掌柜见程少胤不像是他从前见过的那些书生一样扭捏不已，又大谈什么还要多读书沉淀之类的泛泛之谈，反而是直接了当地回答会，便是更满意了。 这样目的明确又自信，将来哪怕考不上也是会有一番作为的。 王掌柜的当下心里就决定今晚上回去就和闺女她娘说说这事。 程少胤站在王掌柜这没看到周贞，便抬腿往书架里走进去，王掌柜的只当他有书要买，也只笑着看他进去。 周贞从前陪着程少胤来过这书轩，知道这里的格局，也知道这里最便宜的旧书摊在哪。 不过她要好好翻找才行，这里靠近万庐书院，来这里的学子多，旧书也多是学子们会用到的书多，医书少的很。 程少胤找了一圈才在旧书摊那看到周贞，他看着嫂嫂蹲在那认真的翻找，忍不住心里发热，像是他们程家的情况，的确是买旧书更划算一些。 还有，嫂嫂看起来在找书，她……识字么？没听说过嫂嫂会识字的。 他想上去帮忙，可又觉得自己贸然上去会不会弄得嫂嫂窘迫，这么一犹豫，便是站在两步外干站着没动。 周贞找了很久，才在最底下翻到了一本《千金要方》，翻开一看，正是她想要的关于女子疾病的医书，心中大喜，又继续翻，她从前见识少，听闻过《黄帝内经》里记载着各方面药理病理的医书，若是能有这本《黄帝内经》，想来对自己医术能更精进一些。 不过翻到最后，别说《黄帝内经》了，其他的医书都没有。 周贞叹了口气，不过有这本《千金要方》已经足够她一段时间内学习了，这本书不知道从前是谁拥有的，看起来很破旧了，虽说书贵，但她想这书应该也不会很贵，十个铜子儿…… 要是她手里那些炮制过后的药材卖出去了就好了。 “《千金要方》？” 程少胤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吓了周贞一跳，她回过身就看到了身后站着的程少胤，当时小脸就 沉了下来，一切表情与情绪都收了回去，整个人变得冷淡疏离。 周贞不想解释什么，她识字这事也根本无从解释，所以她拿着书就往王掌柜那里走。 程少胤第一眼看到《千金要方》这本书的时候就知道周贞不是给他买书的，心情又羞有些失落，可抬眼看到周贞的表情时，才是真正的心里一沉。 那种从眼神里透露出来的疏离与厌恶毫不掩饰。 程少胤忍不住跟在了后面，却半个字说不出来。 王掌柜的看着程少胤表情失落地跟在一个水灵灵的年纪不大的小娘子后面时愣了一下，当时就危机感十足地看向这小娘子，但当他注意到这小娘子梳着妇人头时便又放下心来。 “掌柜的，这本书多少钱？”周贞笑盈盈地问道，声音很甜。 王掌柜的拿过书一看，发现是在旧书堆里堆了很久的《千金要方》，小娘子会识字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可小娘子还学医倒是少见。 不过话又说回来，正常的大夫，也不爱看这《千金要方》，男子看女子病，多有不便，即便是宫里的御医，擅长这方面的也不是很多，所以这医书埋在旧书堆里快几年了都没人来买。 “嫂嫂，你要买？”程少胤忍不住在后面询问，“若是嫂嫂想要，我可以借了这书回去替嫂嫂抄写。” 周贞拧紧了眉头，程少胤怎么不明白，她的屋里要是有他抄的书，程母和程老太还不扒了她的皮？！ 何况她也不想要！ “掌柜的，这书多少钱？”周贞没理会程少胤，又问道。 王掌柜的听到程少胤叫周贞嫂嫂时便松了口气，想到她很有可能以后与自己女儿成为一家人，便和和气气地说道，“这书在书堆里堆了几年了都没人要，小娘子要是要，五十个铜子儿卖给你。” 这《千金要方》没人要，五十个铜子儿已经是极其便宜了。 周贞听到这个价，倒吸一口气， 她手里只有十个铜板，这书却要五十个铜子，还是这么破的书，快赶得上程少胤考学的那些书了，这五十个铜子就程家来说，可以养活她们几口人七八天了。 程少胤见周贞实在想要，便悄悄在王掌柜后面做了个手势。 王掌柜多人精的人一下明白他的意思了，“小娘子会做绣品么？你若是会做，倒是也可以拿那些来抵，那我这《千金要方》便可便宜卖给你。” 第30章 到时候嫂嫂可别赖账！ “我今日手里没有绣品，等过些日子，我将绣品拿来换可以么？” 周贞生怕王掌柜的反悔，赶紧问道。 王掌柜的是不担心周贞赖钱的，横竖还有程少胤替她担保，若是程少胤贪了这钱，他只当是看错了人了，厚着脸皮去万庐书院要钱就是。 “可以。”王掌柜的笑着说道，“你是小程的嫂嫂，小程是看着喜欢的孩子，人品我信得过。” 周贞听到这一句， 刚才心头的激动一下子就泯灭了，她抿了抿唇，“这书我不要了。” 她想靠自己去拿到自己想要的，包括这书，她不想与程少胤沾上一丁半点的关系，现在钱不够，那她便再想办法就是。 王掌柜的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周贞就离开了书轩。 程少胤也愣住了，看着周贞离开的背影，眉眼中的迷茫越来越浓，嫂嫂有这么厌恶他么？ “小程，你嫂嫂这是？？”王掌柜眨眨眼，一时搞不清楚这状况，他都愿意便宜卖给她了，怎么这小娘子转身就走？！ 程少胤抿了抿唇，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接过了《千金要方》，并将今天抄书赚来的五十文钱都给了王掌柜的。 王掌柜的将这钱都推了回去，这小程抄了两本书也就挣了八十文，想到以后这很可能是自己女婿，便心疼，就只取了二十文钱，也后悔刚才开五十了。 “这书破旧不堪，平时也没人要，你还要给我抄书，我便便宜些给你了。” 程少胤道了谢，拿着下次要抄的书和这本《千金要方》离开了书轩。 王掌柜的看着程少胤离开后去追那小娘子的背影，这心里边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周贞捏着那十个铜子儿去了集市，集市上也有些劣质书，但保不齐缺字少字的，她翻了几圈最后都放下了。 看病治人，一个字都不能少了，万一就差那一个字，意思变了，那就不是在救人，而是在害人了。 周贞也不着急找书了，在集市上就找花草摊子看。 她想要的那个东西如今这东西刚从外藩传进来，当做观赏花卉用，开了花虽然也清秀好看，可哪里比得过他们大梁的名花异草，这普通百姓又没空赏花，所以镇子里这东西很少，也就一些贪便宜的乡绅家会买了拿回去。 “你这儿有洋芋花种子么？” “有啊！”卖花的小贩看了周贞一眼，这洋芋花刚到大梁时还有人猎奇喜欢，时间久了就没人要了，他手里还有一包烂在手里，“小娘子要买洋芋花种子？” 周贞点头，“如果你有，我想买点。” 那小贩像是生怕周贞反悔一样，赶紧拿出一小包种子说道，“小娘子若是喜欢，五个铜子就可拿走。” 周贞也赶紧拿出了五个铜子，生怕这小贩后悔。 她高兴地把种子收进腰间的口袋里，转身就走，毫不停留，走远后，她又花光了铜子买了些红枣，一会儿去给她娘补身子，然后就准备回青山村了。 离开集市，出了镇子口，周围的人少了，程少胤才追了上去，“嫂嫂，等等！” 周贞皱紧了眉头，心里头都是不耐烦，她没工夫与他闲扯，普通草药卖不掉，只能留给自己救人用，要想换钱，只能去山里挖珍稀的药草去卖，她还要去看她娘，还要看顾田里，忙的很。 “嫂嫂，这里人少，自然不会有人看到说闲话，嫂嫂若是顾忌这个，大可放心。”程少胤温声温气地说道。 “那小叔到底要说什么？！”周贞很不耐烦，连装都不愿意装，她重生回来没去害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程少胤心里虽然迷茫，委屈，可他觉得自己身为男子，自然是要宽容大度一些，便只将这份委屈与迷茫都装在了心里，他将那本《千金要方》拿了出来，递给周贞，也不问她是不是识字，“嫂嫂以后是想治病救人，书自然是要看的。” 周贞看了一眼，没要，“不用了。” 她转身要走，程少胤叫住了她，“嫂嫂若是觉得因为是我买的你收了不妥当，便当做是嫂嫂欠我的，那王掌柜的与我相熟，我花了二十文钱买下的，嫂嫂日后还我便是。” 周贞还是不想要，可内心深处的理智却告诉她应该收下，程少胤说的对，她以后有钱了，把这书钱还给他就是。 而且她的确需要这本书来学习，不想因为这别扭的情绪来耽误时间。 “就如小叔说的，这书便当是我借的，半个月内，我便会将买书钱还给小叔。”周贞回身接过了书，语气冷淡又直接，“亲兄弟明算账，到时候小叔可别不要钱。” 程少胤见她收下了，心里不自觉便高兴，即便她语气冷淡，心头也没刚才那么冷了，“这是自然，到时候嫂嫂可别赖账。” 他是笑着说的，这会儿晨光已经出来了，碎金色的光泽打在程少胤那张还未长成的清俊秀气的脸上，他整个人就像是会发光一样 周贞的睫毛颤了颤，收回视线，转身，“我自然不会赖账。” 回了青山村后，周贞要去周家，程少胤不好一直跟着，便回了程家。 …… 昨天自周贞走后，周子良便对叶三英嘘寒问暖，呵护得不行，弄得叶三英先是又惊又慌，接着又觉得自己男人一定是因为贞儿的话变好了起来，想要好好过日子养孩子了，脸上也多了笑容。 周子良早上熬了红薯粥，亲自给叶三英端了过去。 周元风早上起来如往常一样去灶房，这个时候，他娘该是做好了饭的，即便他起得晚，还是会有满满的粥。 可今天他去灶房一看里面空空如也，可明明闻得到粥香。 周元风就着粥香就去了他爹娘那屋，撩开帘子就看到他爹破天荒地端着碗给他娘喂粥，他娘一脸笑，他的手攥紧了布帘，他语气很冲，“娘，怎么没我的粥？！” 叶三英的笑容一顿，对上儿子阴沉铁青的脸，一时竟然慌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又不干活，喝什么粥？！一天吃一顿也就够了！去田里把活干了去！”周子良扭头就冲周元风喊。 周元风满心怨怒，一把放下布帘，什么话都没说，走了出去，走了两步想起来今天周贞这小贱人还要来周家。 他当下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周贞身上，想到她还是自己亲姐，便更加厌恶了，他转头就去找村里的吴赖皮去。 今天他就好好把周贞这小贱人教训一下，让她好好清楚出嫁的人少管娘家事！ 第31章 小寡妇，不一般 吴赖皮原名吴有根，今年已经三十了，到现在还是老光棍一个， 一只腿还是瘸的，平时在青山村里和自己的老母独居，也不干活，就让他的老母干活挣钱养他，他那老母也是心甘情愿，半个不字也不会说。 可这老母就算再能干，哪能有闲钱让吴赖皮用，他常年就在周围这两个村子里欺负弱小坑钱花。 不管是青山村还是隔壁桃花村，谁都不想惹上吴赖皮。 周元风找过来时，吴赖皮刚起来，正在院子里拿着个碗吃窝窝头，另一只手里还端了一碗稀粥，一张又黑又沧桑的脸上都是戾气。 “吴大哥。”周元风扯开脸皮就笑，冲着吴赖皮喊道。 吴赖皮抬起眼珠子朝他看了一眼，咬了口窝窝头，吸溜了一口粥，“有事说事。” 周元风就凑了过去， 小声说道，“我给吴大哥说亲来了！” 说亲？！ 吴赖皮嗤笑一声，显然是不信的，但周家这小子，他熟悉，和他是一路人，保不准他从哪里弄到什么门路搞来了女人，虽然他年纪还小，可心思比他还滑，“说什么亲？！” “我姐啊，周贞！”周元风笑着说道，一张倒三角的瘦脸上都是认真，不像是开玩笑。 吴赖皮端着粥的动作一顿，周家那小娘子，早前他就看上了，可周子良硬是要把她卖了，卖个好价钱，大家都是青山村的地头蛇，他也不好和他对着干，所以这小娘子他垂涎已久，倒是真的没动过手。 “你姐不是成了程家小寡妇么？”吴赖皮又喝了口粥，这两天这小寡妇厉害的很，他可听说了。 周元风就说道，“那这寡妇……还不是哥你想干嘛就干嘛么？” 吴赖皮眼睛一挑，上上下下打量他，“都说我吴赖皮是青山村最不要脸的，我看你周元风比我还厉害啊，周贞可是你姐。” 周元风努了努嘴，“都卖去程家了，是程家人，可不是我周家人，他让我不好过，我就不会让她好过，吴哥，我告诉你，我姐从今天开始每天都会来周家，到时候你……” 他压低了声音，嘴里说着污秽的话，吴赖皮虽然惊讶他小小年纪这样，可一想到周子良便释然了，这仔细一听，还越听越来劲，想到那小寡妇水灵灵的样子，忍不住喉结一动，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周元风一看他这个样子，心里鄙视了一番，说是老赖皮，但这么大岁数了连个女人都没有，但他嘴里却说着，“吴哥，你知道的，我姐要还在程家过下去，这事肯定得捂着，她不敢说出来的，她还想离开程家呢，她要是不干净 了，贞操没了，还不被程老太给沉塘！她不说，你不说，谁会知道？” 吴赖皮被周元风这么一说，心里还真的有了念想，他往周家看了一眼，“你姐来了？” “还没呢！”周元风压低了声音，“过会儿就该来了，等我姐从周家离开时，我帮你……” 两个人凑在一块密谋了一番，心情都大好。 周贞到了周家没看到周元风，以为也不会看到她爹，结果就看到她爹端着一碗红薯粥坐在窗前喂她娘，一张满是褶子的脸上堆满了笑。 要不是重生一次，要不是昨天看着他打她娘，她都要被这一副夫贤的样子给骗到了，再一看她娘，果然，脸上都是感动和高兴。 “贞儿来了啊， 快看看我儿子怎么样了！”周子良从床上起来，催促着周贞，他心想，还好当初听他婆娘的没把这丫头卖去花楼，否则他儿子铁定保不住！ 叶三英摸着自己的肚子，虽然脸上都是昨天被打的淤青，可脸上的笑柔和的很，她同样看起来像是昨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贞儿。” 周贞想和她娘说点话，就把周子良支开了，“爹，我娘手冷的很，对肚子里弟弟不好，你去给她烧点热水。” 周子良一听这个，二话不说就去烧水了。 等他一走，周贞就把买的红枣拿出来递给她娘，又把了脉，说道，“娘，这红枣你藏好了，每日吃两颗，养身子血气，最近一个月不要下床干什么活，这孩子就一定能保住。” 昨天那两颗白术熬的及时，她娘肚子里的孩子又争气，这会儿胎是没什么大问题了。 叶三英摸着肚子，眼里都是希望，“好，娘听你的。” 周贞看着她娘这样，不用开口就知道，现在跟她娘说以后带着弟弟或者妹妹离开周家是白搭了，她这会儿只记得周子良对她现在的好了，认为嫁给他了，不到迫不得已是不会离开的。 “娘，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妹妹，我爹会怎么样？”她开了口，撕碎她娘的期盼和希望。 叶三英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手一下子揪紧了被子，“什……什么意思？贞儿，你不是说娘肚子里是个儿子么？不是说你小叔会教他读书么？” 周贞知道，她娘一定不明白昨天她不过是为了唬住她爹不会再打虐她娘才这么说的，可这肚里的孩子没能生出来前，谁能知道是男是女？！ “娘，万一不是我说的这样呢，你觉得爹会怎么对你？” 叶三英摇了摇头，眼睛红了，“一定是儿子，一定是儿子，你爹会好好对我和你弟弟的。” 周贞的声音轻轻柔柔却很残忍，“爹现在对你好，是盼着你生儿子，盼着儿子做大官孝敬他，可若是娘你肚子里的是个女儿，他现在对你多好，以后打你就有多疼，我的妹妹一定会被他卖掉。” 叶三英捂住了耳朵，“贞儿，你别说了……” “娘，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别沉溺在他现在对你的好里。”这是周贞最担心的，她娘一向心软。 叶三英低下了头，流了几滴眼泪，又吸了吸鼻子一下擦干，“娘知道了，娘会好好想想的，你别担心，好好过好你自己的日子。” 她这副样子，让周贞也看不出究竟有没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所以周贞离开周家时，眉头都皱紧的。 吴赖皮和周元风就等在从周家出来回程家的路上，躲在一棵老槐树后面，远远的，他们就看到周贞走过来。 当看到周贞水灵灵的小脸时，吴赖皮眼珠子都要看直了，心想，从前这周贞看着还是个黄毛丫头，怎么嫁去程家做了小寡妇，这身段滋味看着都不一般了？！ 第32章 想欺我嫂嫂？ 现在还是早上，村子里的男人们都去田里忙活了，女人们要么也去田里干活要么就在家里干活，这路上都没人。 “姐~~”周元风从树后出来，冲着周贞笑着打招呼。 周贞抬眼看到他的一瞬间就看到了老槐树后面躲了个人，衣角都露出来了，灰扑扑的烂袄子，不用多猜，她都能猜出来这肯定是村里的吴赖皮，老光棍，没脸没皮。 她再看着周元风，心情便很冷，她没说话，等着他先开口。 “姐，上次也没来得及和你说说话，我们姐弟两个今天好好说会儿话呗。”周元风耸着肩膀笑嘻嘻的，“姐，你现在好厉害啊，你都能治我娘了，比隔壁老葛还厉害，我有你这样的姐，我真感到长脸啊！” “可姐你这么能干，却是个寡妇，年纪轻轻的就要守寡，我真替你感到委屈，真委屈死了！这程家也不是人，让你遭这罪！程老太那个老虔婆最招人烦，在她手底下过日子，姐你过的很艰难吧？” 周元风说着还把程老太给骂了一通，看着她时，那满脸的真情实感，好像真的很心疼她一样。 周贞笑了一下，那笑容甜美娇俏，直把树后的吴赖皮给看直了眼睛，只听她说道，“不劳烦心，我过得很好。” 周元风：“……” 这感觉就像是一拳头砸在了棉花上，他姐难道不是应该骂他一顿，指责是都怪他将她卖去程家么？或者愤怒不已地问他要干什么吗？ “还有什么事吗？没事让一让。”周贞挑了一下眉，挺直了腰板，就这么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周元风咬了咬牙，刚才脸上那装出来的真情实感一下子消失了干净，变得阴沉冷戾，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才十二岁的样子，“姐，我可是心疼你，今天给你找来了一个男人，让你好好感受一下正常嫁了人的女人是什么感受，你放心，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知，虽然咱们都是一个村的，但不会有别人知道。” 他说完后，兴奋地想要看到他姐害怕的样子，可令他失望的是，周贞依旧是冷冷淡淡的一张脸。 周贞心里当然害怕啊，吴赖皮和周元风两个人要是强行上来将她带走，现在这附近都没人，必定是能让他们都得逞。 到时候，她在青山村的名声便是全毁了，以后也休想再离开程家，就是连踏出家门一步都不可能，甚至可能直接被浸猪笼。 可她现在要是做出害怕的表情，岂不是随了他们的愿！？ “我今天来周家时，路上遇到了李村正。”周贞微微笑着，看向李村正住的方向，虽然有点远，可一眼还是能看到。 她的声音如清风细语，“李婶娘的身子最近不大好，听说我前些天把我娘的孩子给保住了，就让我过去一趟，我和他说好了，等我从周家出来，便顺道去一趟，李村正很着急，他说要是我去的晚了，就叫他儿子李春原过来催我。” “那树后面是吴赖皮吧？吴赖皮在青山村的名声可不太好，三十好几了，老光棍一个，媳妇都娶不到，离周家又近，李春原找不到我，当然第一反应就是我被吴赖皮给掳走了，李春原性格最是刚直，一定会来找我。” “到时候他找到我了，我名声是毁了，但周元风，我是你姐啊，我名声都毁了，你以后还想娶一房好媳妇？你亲姐在家附近都能被个癞皮狗给污了，那要是嫁过来的小娘子呢？谁家愿意把好姑娘嫁过来？” 周贞看着周元风的脸色一下子犹豫起来，便又下猛药，“我到时候只要有一口气在，这命我就不要了，对着李村正，我就说是我亲弟弟周元风和吴赖皮勾在一起，让吴赖皮把我给污了，到时候，你哪怕是死都娶不到媳妇了，就和吴赖皮一样！” “至于现在，你们两个要下狠心把我给弄死的话，哼！你可别忘了，程少胤是个读书人，我作为他嫂嫂在村里被人弄污弄死了，他一定会为我出头，报官，到时候官府的人来一查，你以为你和吴赖皮能逃得过去？！” “我活着，绝不会放过你们，哪怕会被浸猪笼，我死了，自有李村正和程少胤为我做主！” 这话把周元风吓到了，程少胤是个读书人，读书人在村里的地位本来就不一样，他要是去报官…… 到时候别说媳妇了！他就要蹲班房了！ 周贞看着这个亲弟弟吓得脸色苍白，但眉眼间还是掩不住的戾气的样子，更下定了决心要带着她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离开周家。 但凡周元风有一点能学好，她也会拉着他出周家那个坑，可他骨子里已经坏透了。 “周贞你个贱蹄子，嫁去程家后你可真是长本事了！连周家的男人你都敢反抗敢威胁了？！”周元风咬着牙站在她对面，恨得牙痒痒了，实在没忍住，抬起脚就往周贞踹过去。 周贞一下子后退躲开，周元风见她竟然敢躲，手就要往她头发扯，“我让你再回周家！我让你敢治我娘，敢让那贱种生出来！” 树后面的吴赖皮见了这一幕，立刻站了出来走过来去拖周贞。 “嫂嫂？” 程少胤的声音就从不远处传过来，带着震惊与气愤。 周元风的动作一顿，转眼就看到了程少胤和程家大房的程大海站在不远处。 周贞松了口气，快步朝着程少胤的方向走过去，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又来找自己，但好歹有他在，周元风和那吴赖皮不敢对她怎么样！ 程少胤确定刚才没看错，周元风的确是想打他嫂嫂，还有树后走出来的吴赖皮，那看向嫂嫂的那种贪婪污秽的眼神，不管是哪一样都令他心生厌恶，心头更是有一股火气。 他往周贞走了几步，将她拦在身后，看着不远处的周元风和吴赖皮。 “想欺我嫂嫂？” 程少胤身形修长，明明与周元风一样的年纪，可站在那儿就是一个如明珠，一个只是地上的砂砾，他清俊的脸上此刻没有表情，便不见了往日的腼腆温煦，令他看起来多了几分冷酷。 第33章 嫂嫂这份心思，真是玲珑！ 周元风看到程少胤的那一瞬间就怂了，心里不可抑制地生出了自卑。 明明他和程少胤都是一样的人，都是这青山村里土生土长的村民，为什么程少胤就能读书，就能以后考状元，就能成大官，为什么他周元风就只能是这样，大字不识一个，还要被同样年纪的程少胤轻视？！ 周元风咬紧了牙关，可深呼吸一口气，便又笑呵呵的，“那是我姐，我怎么会欺我亲姐呢？” 程少胤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他看了一眼周元风，又看了一眼吴赖皮，“最好没有，否则，我不会饶过你们。” 吴赖皮往地上呸了口口水，“我说程少胤，这村里把你当菩萨供着，就因为你是个读书人，可你还没考上呢，你就这么对村里乡亲了？你这诬赖村里乡亲的名声我要是说到你读书的地儿，你怕是都考不了学吧！？” 周元风一听，也跟着说道，“对，就说你诬赖我们！” 吴赖皮站在那，想到本来马上到嘴的鲜嫩的小寡妇就因为这程少胤泡汤了，心里正恼火着，“这青山村路这么大，就不许我们正好也从这走过么！？不信你问问你嫂嫂，刚我们对她做什么了吗？” 这小娘子都是嘴里说一套，做又是另一套，嘴里说着什么不怕名声被毁，不怕死，那都是虚的！ 本来寡妇门前就是非多，寡妇的日子比这寻常妇人可难过的多，要是再传出什么不三不四的话，那可是要命的，再说了，这小寡妇和别人传出闲话那就算了，要是和他吴有根传出闲话，那不是他自夸，这村里的人戳她脊梁骨都得戳穿了！ 程少胤便转头看周贞，他对着周元风和吴赖皮时冷锐的视线到此时却又温软腼腆了起来。 可还不等他问什么，周贞便看着周元风和吴赖皮，十分硬气地说道，“刚刚你吴赖皮伙同我亲弟弟想把我拖到没人的地方给污了，要不是我小叔和大伯正好过来看到， 我怕是现在早就被污了，你要是敢诬告程少胤，那我就敢去县衙门里击鼓鸣冤！” 这时候，附近的人家听到动静便探出头来张望，也有人凑了过来看热闹。 周贞的声音清亮亮的，不带一丝心虚，“我虽然是个寡妇，但我也不是能随便被人欺负的，你们想做这样不要脸的事情， 还想我忍气吞声？！别说今天你们没做成，就算你们真做成了，我也不可能忍气吞声，这是不可能的事！” 吴赖皮：“……” 他是真的没想到这小寡妇这么有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是当着程家人，当着程少胤的面说自己差点被污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村里少不了嘴碎的人，一传十十传百的，本来没什么也要被传的有鼻子有眼，这小寡妇，可真是不把自己名声当回事！ 周元风看着周围人多了起来，便悄悄后退，趁着人不注意，转身就跑了。 “怎么回事啊刚刚？” “还能有什么事，这吴赖皮这么大把岁数了还娶不上媳妇，看上人家小寡妇了呗！” “真够不要脸的！不过话说回来，周贞真和以前不一样了，这股子悍气，直接就敢说出来了啊！” “那可不！谁家小娘子要是被吴赖皮给沾上，还不是哭哭啼啼的不敢说，就怕毁了名声嫁不出去。” “周贞是个寡妇，倒也不怕嫁不出去了，可就是这种事说出来难听啊！这事程老太知道了，保准她日子艰难！” 吴赖皮眼见这周元风这么没种，又是往旁边啐了口口水！ “算你这小寡妇有种！” 周贞微微笑了一下，“慢着！” 周围都是旁观的人，吴赖皮也走不了，只好转头看周贞，脸色阴沉，“怎么？！” 周贞转头看向周围的人，“等大家走了，若是传出什么谣言来，我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我敢当众说出吴赖皮想侮辱我这事，不是我不看重名声，相反，没有任何一个小娘子的名声不重要，我的名声更重要，寡妇门前是非多，一人一句唾沫就能把我淹死，大家都看到了，吴赖皮想侮辱我可没得逞，若是以后我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那必定是吴赖皮心怀怨恨传出的假传言，毕竟在场的乡亲都不是吴赖皮这样不要脸的人，还请大家做个证！” 程少胤在旁边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嫂嫂这说的好，既是警告在场的乡亲们不能瞎传这事毁她名声，否则就和吴赖皮一样是个不要脸的癞皮狗了，又是告诉大家以后传出她和吴赖皮的事，那都是子虚乌有的假谣言。 嫂嫂这份心思，真是玲珑！ 在场的乡亲也不是傻子，一下子听出周贞的意思，当场就纷纷指责吴赖皮不要脸，并帮她作证。 吴赖皮也气着了，“刚刚可是你亲弟弟带我来这里拦你的，你怎么不说是你找周元风说好了想来勾搭我吴有根！” 周贞便笑了一下，“吴赖皮，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样，这话说出来大家又会不会信！” 吴赖皮这话是真的没人信，不管是周元风带他来找周贞的，还是周贞想勾搭吴赖皮，他的名声，在青山村和隔壁几个村里都是烂死了，臭死了的，哪个女的想跟他？！ “今日我嫂嫂看在同村人的面上放过你一回，若是以后你胆敢再多看我嫂嫂一眼，我绝不放过你！” 程少胤又丢下这么一句话，清润的声音很是锐利。 吴赖皮是被人手指戳着脊梁骨离开这的。 周贞到这时才松了口气，人群也都散开了，她知道，今天这么一遭，她恐怕得摊上个悍妇的名声。 不过悍妇就悍妇，至少没人敢来惹。 “你就是少慎家的？这性子，要是少慎还活着，那老实孩子怕是要被你吃的死死的，少慎在我们程家这一辈排行老二， 本也是个好孩子，可惜了。”程大海叹了口气，可一双细缝眼里掩不住的精明。 周贞这才看向程大海，这是程太爷的原配生下的大儿子，程家大房，按照辈分，她得程大海一声大伯。 这程大海性子精明能干，看着笑眯眯的，但连程老太都斗不过，当初程老太说是和老程家分家，但实际上说是被赶出老程家也行。 他家那口子王红更是比程老太还要泼辣不讲理，程老太见了都要绕道走的人物。 程大海是来找自己的，还是？ 第34章 他心里也疑惑，可他忍不住 “你嫁给少慎时，我正忙着家里活，也没去喝一杯酒，倒是忘了你没见过我，我是你大伯，虽然娘和我们分家了，但还是一家人。”程大海又说道。 周贞满脑子问号，有些搞不清楚程大海跑来和自己说这些做什么，她看向程少胤。 “大嫂肚子疼，隔壁村的老葛叔去看过了，说是大嫂这孩子没救了，以后甚至都怀不上孩子了，老葛叔就被大伯娘赶了出去，他便推荐了嫂嫂你，说你懂医术，说不定能保住孩子。”程少胤赶忙把来意说了。 由于分家的关系， 程少胤对程大海的态度说不上太亲昵，不过也不会疏离的过分，客客气气的。 周贞明白了，程大海是来让她去看看他大儿媳妇张招娣的，程家大房现在就程大海的大儿子程金宝娶了媳妇，上辈子，这张招娣一连生了五个女儿，在大房一点地位都没有。 后来程大海的二儿子程银宝娶的媳妇三年抱两儿子，张招娣日子更是过的苦了。 “少慎家的， 快跟我去看看吧！”程大海催促道。 都是程家的，不管怎么样，周贞当然也没法拒绝，人都求上来了，便跟着去了一趟，程少胤也跟在后面，他的目光时不时的最后总落在周贞身上。 他自己心里也疑惑，可他忍不住。 程大海和程大树两兄弟住的是老程家的祖屋，就在青山村最南面，有五间土砖房，院子里还养着好几只鸡和鸭，就是程老太的那两只鸡都是分家是从程家祖屋这分过去的。 这五间土砖房前面更大更好的三间是程家大房程大海一家住的，后面两间小的，便是程家二房程大树一家住的。 周贞还没到，就听到了程家祖屋前面那热热闹闹的争吵，她仔细听了一下， 听到了程老太那中气十足的声音，不由挑眉看向程少胤。 程少胤听到程老太的声音也皱了眉头。 程大海已经冲了进去，周贞和程少胤便也赶紧跟着进去。 这是程大海的大儿子程金宝的屋，这会儿他媳妇张招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看起来奄奄一息，床边站着两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是程金宝和张招娣的两个女儿，程爱儿和程招儿，一个五岁，一个三岁。 程大海的媳妇王红正叉着腰对着程老太，而王红身边，是她闺女程小花，大儿子程金宝和小儿子程银宝。 程老太也不是个吃素的，一张老脸横着，“贱蹄子，老婆子我就算是分了家，你也得喊我一声娘，我不过就是教训了你几句，你竟敢就这么对我横！你这样不孝要遭雷劈的！金宝他媳妇肚里的孩子就是被你这样的恶婆婆给弄没的！” 王红而已笑呵呵的，可那话却又泼辣又彪悍，“娘，您在我这儿摆什么谱，这青山村谁不知道， 若是论恶婆婆这名，您才是这头一份！” 横的就怕遇到更横的，程老太和王红是不相上下，可程大海是偏帮媳妇的，程老太只能落了下风。 程大海一过来，就笑眯眯的做和事佬，“娘，您怎么来了呢，您身子不好就在家躺着，不过是金宝媳妇这回胎坐不稳，就让少慎媳妇过来一趟看看。” 程老太就气道，“少慎家的年纪这么小，能懂什么？！我老婆子吃过的盐都比她多，依我看，就是你们不懂照顾金宝媳妇！要我说，还是隔辈亲，我要是回来照看着这个家，照看着金宝媳妇，她肚里的孩子肯定保得住！” 王红一听就知道程淑芬这老虔婆又打着想回来的主意，这家都好不容易分出去了，哪还能让这老虔婆回来管这家？！ 她可不搭话，一下看向周贞，笑呵呵的，“这就是少慎家的吧？这小媳妇生的水灵，我听说了你把你娘肚里孩子保住了的事了，快来给招娣看看她肚里的孩子。” 周贞便走了过去。 程老太带着威胁的声音就在耳旁响起，“贞儿，这治病救人可是大夫做的事，你可别瞎弄，回头把人命搭上！” 金宝媳妇肚里孩子没得救了，她才能往外说这王红苛待儿媳妇，把人肚里孩子都作没了，她才能回到这程家祖屋，做个享福的老太太！ “阿奶，嫂嫂和游医学过，连老葛叔都夸她，她一定行的。”程少胤宽慰程老太。 程老太因为程少胤在，没说别的，就盯着给张招娣把脉的周贞。 周贞把完脉，眉头就皱紧了，想撩开被褥看看，可想到这屋里还有男子，便叫程大海，程少胤，程银宝都出去，就连程金宝都让他出去。 程金宝为人也懦弱的很，听了周贞这话，看了他娘一眼，见他娘点头了才出去，程银宝早跟着程大海出去了。 等男人都走出去了，周贞便要掀开被子，可张招娣死活不肯，咬着牙按着被子，“娘，我真没事……” 王红就拧着眉，“你没事让你干活你干不了！？金宝都看到你流血了，你这肚里的孩子，算命的说了，准是个儿子，再加上我给你去菩萨庙求的那么多道符喝下去，生出来就是我们程家大房最有出息的金孙！我的金孙可不能出事！” 程小花也在旁边帮腔：“大嫂，你肚里的孩子可不能有事， 二嫂让你掀被子你就掀了让她看看呗！” 周贞一听王红还让张招娣喝符水，当时就脸色一沉了，从前看了医书才知道，喝符水是最最要不得的愚昧法子，若是这胎不稳，保不齐会落胎，若是这胎稳，运气不好，生出很多孩子还会是个蠢的。 张招娣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死死咬着唇不敢说话，王红不耐烦，上前就把她被子给掀开了。 顿时一股子腥臭的味道就传了出来。 程老太闻着味就凑过去看，一看就看到金宝媳妇下边都是黑水，都浸透了被褥，“这孩子……哪还能保得住啊！” 周贞刚刚把脉已经肯定张招娣肚里孩子没了的，只是有一件事还不肯定，现在一看，便肯定了，“大嫂肚里的孩子是个死胎，没了起码有半个月了，现在才落下来，必须要给大嫂喝上一碗落胎药，把这胎干干净净落了，再好好养好孩子，否则再想怀上孩子就难了。” 王红当时就傻眼了，眼睛都红了，张招娣缩在床上哭，“娘！我也不知道咋的，肚里的孩子忽然就没了动静，我以为孩子乖着，谁知道，谁知道今天就……” ‘啪！’ 王红那厚厚的肉掌就冲着张招娣挥了过去，谁都没反应过来。 “好你个懒货胚子！害死了我大金孙！算命的可是说了我这大金孙将来可是要给我们程家挣大钱的！没想到却被你这个贱蹄子给害死了！” 第35章 你这恶毒的心思绝了吧！ “孩子……孩子还没落下来……弟妹不是还把她娘肚里的孩子保住了么，我的孩子一定也保得住啊！弟妹，大嫂求求你，救救我孩子吧！这可是我们老程家第一个孙子！” 周贞顿时就傻眼了，她这行医的名声还没传出去呢，就因为给她娘保住了肚里的孩子，这大帽子就要扣下了啊？ “我能给我娘保住肚里的孩子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当时还活着，而我手里又有两株白术，白术是保胎的药草，我娘立刻喝下了白术煎的药，孩子也坚强，这才保住，可大嫂你这肚里的孩子，已经死了，腹死胎中说的就是这个。” 周贞语气柔和，沉稳，此刻看起来是最冷静的那一个。 程老太听到她说金宝媳妇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顿时偷笑出声，脸上还正义凛然地说道，“大海媳妇，你说说你，自己儿媳妇的肚子都不看好？！照顾不好，你这个婆母做的也太过分了一点！今天大树媳妇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我听说也是被你这个做大嫂的给气的，我作为娘真心疼大树媳妇！” “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当初我跟着川河过，也没想过我走了后，你们兄弟妯娌的就过成这样啊！这个家还必须我这个做娘的主持着！我虽然不是大海和大树的亲娘，可我也带着他们长大啊！” 程老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谁都看出来，她这是想回祖屋。 王红听着程老太这话心里就烦，她也奇了怪了，这程老太跟着程川河过，程少慎活着的时候也给砌了三间土砖房的，怎么还一天天惦记祖屋！ 可她这会儿没空与她唠这些，只盯着周贞，“我儿媳妇肚子里的孩子，你得给她保住了！这可是程家这一代的大金孙！是菩萨保佑过的！算命的算出来有好福气的！” 张招娣跪在床上，死死拉着周贞的衣摆，眼睛里都是泪水，“求求你了弟妹，救救我肚子里的孩子，这是我和你大哥第一个儿子啊！” 周贞：“……” 被人恳求着，她能理解他们的绝望，身为一个刚刚准备做大夫的人，她也很痛心，可是，张招娣肚子里的孩子早就死了，死的透透的，她下面流出的黑水都臭了，里面混杂着孩子的尸水，这样怎么可能还有救？！ 可这些话说给她们听，她们必然是不会听进去的，毕竟这算命的说的，菩萨保佑的都比她这个还算不上大夫的人说的话可信。 要是今天她说治不了，恐怕没过一刻钟，青山村就传遍了她周贞不会治人还把程家金孙给弄没了的传闻。 到时候，别说是想做大夫了，在这青山村人家都得绕着走。 程小花见周贞不说话，看着她那张娇媚的脸就是一顿嫉妒，她努努嘴，便说道，“二嫂，老葛叔可是说你厉害着，他说他是对我大嫂没办法了，可上次你娘都被打成那样你都保住她孩子了，现在我大嫂也没被打啊，你不会连给我大嫂保个胎都不行吧？” 周贞是知道程小花的厉害的，那股泼辣善妒的劲儿比起她娘还要厉害几分，姑娘家时那张嘴就厉害的很。 可如今，她再怎么说，张招娣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可能活，阎王爷亲自把孩子送回来那也是个死的！ “大嫂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死透了，都烂在里面了，再不落下来，大嫂性命堪忧，若是现在落下来，好好养养，我能让她身体调养好，以后还能怀上孩子。”周贞语气平静地说道。 程小花嗤笑了一声，“果然是嫁过来的人，是个外人，就是狠心，有这本事帮你娘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却不能保住你大嫂肚子里怀的姓程的孩子是么？我叫你一声二嫂是敬着你，但你要这么做，你就真的太恶毒太下作了！还有，老葛叔都说我大嫂没了这孩子以后就怀不上了，怎么你比老葛叔还厉害呢？！” 张招娣哭着捂着六个月大的肚子，“弟妹，救救我孩子啊！” 就连程爱儿和程招儿都拉着周贞哭，“救救我弟弟！” 程老太心里直偷乐，这程家大房也不是她亲生的，孩子有没有也和她没关系，但她还假装抹了两把泪，“贞儿，你能救就救，不能救就……” “大嫂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死透了，若是不信，尽管去请了镇子里的大夫过来看，如若胎再不落下来，大嫂这命也可能保不住，但大哥大嫂要是按我说的来做，我保证半年后，他们就能再怀上一个孩子。”周贞打断了程老太的话，语气很沉稳。 她这么一说，张招娣就停了哭，她再清楚不过，自己肚里的孩子早就没了命了，她不敢和婆母说而已，“弟妹你说的这话是真的吗？我半年后就能再有一个儿子？” 周贞当然不敢保证，她上辈子也没孩子，可她看了太多关于生孩子方面的秘方和书籍，也偷偷给过村里一些生不出儿子的妇人秘方。 得了秘方的，十有七八就顺利怀上孩子了，当然这事她也不可能拿出来说。 当然，这孩子是男是女，她无法掌控。 “大嫂你可听清楚了，二嫂说的是孩子，没说儿子，她是说你半年后就能怀上孩子。”程小花补了一句，语气里都是轻视，“隔壁村的老葛叔可是说了，你这孩子没了，以后也生不了孩子了！” 半年后怀上孩子也没什么难的，这村里多得是孩子生下了过了半年又怀上的。 可问题是，老葛说张招娣以后都生不了孩子了，那这孩子怎么都不能落下来！ “这金孙必须保住！”王红只想着算命的说的，眼睛都红了，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金宝媳妇死都不会喝落胎药的！你这恶毒的心就绝了吧！” 周贞笑了，她站了起来，“既然大伯娘不在乎大嫂的命，那我也不便说什么了，不过我倒是想问问大嫂想不想保住自己的命，想不想半年后再怀上孩子？能不能是儿子我不敢打包票，但……” 她顿了顿。 张招娣的心都揪了起来，这个孩子已经死绝了她知道，如果半年后能再怀上孩子的话，那她还是能有儿子的！ “但是什么？！” 第36章 周贞也不争这口气 周贞年纪小，声音甜，笑起来还有两个小小的梨涡，可说的话却是掷地有声，“但这孩子必定生出来比之寻常孩子更聪慧过人。” 生男生女这事，或许顶厉害的神医能做到，可她目前没法保证，但若是让生出来的孩子比之寻常孩子更聪慧，她却是有些法子的。 多亏了曾经那么想要一个孩子，书上记载的对怀孕妇人和孩子都极有好处的方子，她都记得。 程小花听了这话，语气里都是不信，“二嫂，你这话的意思是，假如我大嫂现在把胎落了，半年后就能再怀上孩子，这孩子还比常人聪明？二嫂你这牛都吹到天上了啊！” 张招娣却是把周贞的话给听了进去，她不过是怕因为肚里孩子没了婆母刁难，这才死死拉着周贞要她保住肚子里的孩子，这样保不住的话，那就是周贞的错。 可现在，周贞告诉她，吃了药，把肚里孩子落干净了，半年后，她就能再有孩子，这孩子还能比寻常人更聪明！ 假如是个儿子的话，那岂不是……岂不是能和程少胤一样，读书识字，将来考状元去？！ 聪明的孩子一定就是儿子！对！周贞这是在暗示自己半年后一定能生儿子！ “好，我落，这个孩子，我落……”张招娣嘴里喃喃着说道，最后越说越大声，“弟妹，你帮我把这孩子落了，帮我调养身体，半年后，半年后我要再怀个孩子……” “张招娣！谁给你的权利把肚子里的孩子给落了！？那是我金孙！”王红怒目圆瞪，这会儿还不肯相信张招娣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了。 张招娣便转过身跪在床上对着王红磕头，“娘，是我不好，是我的错，是我没保护好孩子，我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死了，变成死胎了，都烂在我肚子里，你就让我落了吧！半年后我一定再怀个儿子！” 王红抬手就要打张招娣，张招娣哭着求她，“娘，我求求你了！” 屋里的哭喊声，外面也听得见，程金宝懦弱，看看程大海的脸色，不敢说话，还是程银宝啧了一声，眼珠子一转，“大哥，我怎么听屋里大嫂要落胎啊？” 程大海脸色很沉，这孩子，算命的说过，就是程家的种，牢牢生根在程家，不管怎么样，都会生下来，所以老葛说孩子没救了时他也不信，去找周贞时也不太急。 可现在怎么闹的要落胎了？！ 程大海心里盘算这事，觉得肯定是周贞年纪小不会治闹的，一下也不管忌讳了，推开了屋门。 程金宝和程银宝赶紧跟在后头也进去，只有程少胤拧紧了眉头，即便担心嫂嫂，犹豫再三，也遵循君子之道，没有进去。 “大海！”王红听到有人推门进来，一看到是程大海，一下眼眶都红了，又气又急。 “张招娣这小蹄子要把我们的金孙给落了！都是周贞这小蹄子给撺掇的！她说我们金孙没救了，撺掇金宝媳妇落胎，还说半年后一定让金宝媳妇再怀上孩子，老葛还说金宝媳妇以后怀不上了，周贞倒是敢这么吹牛！” 程老太听到这就拉着程大海另一只手，“大海啊，贞儿可是为了金宝媳妇好，这孩子都烂在肚子里了，那肯定要落了啊！你们请贞儿来的，现在反倒是说这种话，娘可听不下去！娘虽然和你们现在不住一起，可依旧是这家里的长辈！依娘意思，金宝肚里的孩子就得落！王红这贱蹄子她是不想金宝以后再有更多的儿子啊！这以后能生以后才能有更多儿子啊！” 程大海听着王红和程老太的话，脸色越发铁青，但他没说话，只看向跪在床上的张招娣。 他一眼就看到了床褥上那些黑血，散发出的浓浓的腥臭味道，他就算是个不识字的也看出来了，张招娣肚里的他金孙是肯定没了，臭成这样了怎么能活？！ 程大海心里气急了张招娣没守住他孙子，可他心里想了一下刚刚王红说的话，说这周贞能让她半年后再怀上孩子…… “金宝，还不快去看看你媳妇！”程大海冲程金宝喊了一声。 程金宝立刻凑到了床边，一看到床上那摊黑血，他脸上就是痛苦，张招娣哭着，“金宝，弟妹说了，半年后我就还能有孩子，弟妹还说，她能让我的孩子比寻常人更聪明！” 王红还想说什么，可程大海抬手制止了她开口，看向周贞，“少慎媳妇，你真能保证你大嫂半年后就怀上孩子，还比常人聪明？” 周贞点头，回答得认真又慎重，“只要按我说的做，保准半年后，大嫂会再怀上孩子。” 程大海没犹豫，斩钉截铁，“好，那就听你的，现在把孩子落了！” 横竖现在金宝媳妇肚里的孩子没了，算命的说的再好也不顶用，可肚里有过死胎落下，半年后再能怀上的事，他从来没听说过，老葛都说金宝媳妇以后不会有孩子了，可若是周贞能让她以后再怀孩子，不管真假，左右是不吃亏。 “大海！算命的可是说了……”王红大吃一惊还想阻拦。 可程大海皱眉，颇有家主威仪，“你自己个看看，她裤子上那些黑血又黑又臭，你难道不知道死胎什么样的嘛？” 王红心里还是不甘心，冲着周贞说道，“那要是金宝媳妇落了这孩子再也怀不上了怎么办？周贞，你说，要是她半年后怀不上你要怎么赔吧！” 周贞笑了笑，也不争这口气，轻描淡写地说道，“没听说过大夫治人还要赔钱的，既然你们不信我，那就别请我来给大嫂治，我家里还有很多活要做，就不耽误大伯娘时间了。” 当下除了张招娣和她两个女儿的哭声，便没了声。 周贞拍拍衣服就往外走。 王红一向泼辣惯了，没见过周贞这样的，一拳头都打在棉花上了，弄得她气焰上头又不知怎么发作，程老太又拉着她的手说道，“这个家还得我来管，要是我在，金宝媳妇肚里孩子肯定落不掉……” “走！都给我走！老娘就不信金宝媳妇肚里的孩子保不住！那可是菩萨保佑的！银宝！你现在就去镇上请最好的大夫过来，让那有脸说自己会医术的你弟妹好好看看人家大夫怎么治的！” 第37章 枉读圣贤书了 王红把程老太推出了屋子，啪得一下关上了门，屋门里的哭声更大了一些，伴随着程大海和王红的几声吵架声。 程老太被推了个趔趄，程少胤赶紧扶住了她，刚才屋里面争吵声他都听到了，他都不理解阿奶来祖屋这里做什么？ “王红这贱蹄子合该她没有金孙！就算以后休了金宝媳妇，她也不会有孙子！呸！不孝的烂蹄子泼妇！今天让我看了这么个笑话真是上天长眼了！这祖屋，我早晚要拿回来！” 程老太冲着屋门又呸了一声，一张脸狰狞的很。 周贞习惯她这个样子了，也看出来她今天跑来祖屋这一趟就是为了看王红笑话，落井下石并试图回到祖屋，夺回祖屋的。 她倒是不明白了，程少慎后来给搭起来的土砖房也有三间，这程老太为什么非要回祖屋呢，就为了当个被程家大房二房三房一起供奉的老太太？ “还有你！今天要不是程大海跑来找，我竟是不知道你个……竟是不知道你还会医术了？你瞒着我们，是不是就想靠着这一手去挣钱？！” 程老太转头就对着周贞怒目圆瞪，“我不管你究竟会不会，不准给金宝媳妇治！” 这次春假真是让程少胤一言难尽，他到现在还不习惯对他慈霭的阿奶对着旁人会是这样，一时神情复杂，说不出话来，便忍不住看向周贞。 不止是阿奶，嫂嫂也变了，从前的嫂嫂沉默寡言，贤淑良慧，可如今……如今也很好。 “阿奶，你不是听大伯娘说的了么？大伯娘也没让我治呀。”周贞不气恼，笑盈盈的，至于之后会不会让她治，那就且看着吧，她反正不急。 程老太也一下子堵了心，周贞这话说的是没错，可怎么听她说出来就这么闹心呢？ 她本想发脾气，但想想韩云说的话，硬是忍了下来，拉着程少胤往家走，一边走还一边说，“今天除夕，阿奶让你娘做了糙面野菜腊肉饺，还有冬笋蘑菇汤，等晚上的时候，咱们一起等过年，过了年，少胤你就十三了，等再过几年……” 过年……这还是嫂嫂第一回在程家过年，程少胤回头望周贞看了一眼，却只看到她低垂着头，白净的小脸只能看到个额头。 他回过头来，心跳莫名有些快，也没怎么听程老太的话。 周贞也不再想着张招娣的事，她跟在后面想的是种洋芋花的事，准确的说，她要的不是洋芋花，而是洋芋花的根茎。 这洋芋花从外藩引进来，只被当做观赏花卉，刚进来时，在京城的贵夫人千金之间流传了一段时间，可时间久了，这洋芋花哪比得上大梁自己的奇花异草，渐渐便没人提起了。 那些效仿京城贵人的附庸风雅的人家便渐渐的也不要这洋芋花了，于是那些有种子的商贩便将这洋芋花压箱底或者直接丢弃了。 可后来有一年饥荒，大概是被人丢弃的洋芋花种子开了一大片，有人无意间发现这洋芋花的根茎就像是红薯一样可以吃，非常填饱肚子，于是那一片的百姓解除了饥荒，后来这件事朝廷知道了，便开始大力推广种植洋芋花，并给它的根茎取名为土豆。 再后来，种土豆都不需要种子，只需要往年的土豆栽土里出了芽再切成几块放土里就行。 冬麦苗是死了，但要是能种上土豆，便不用担心饥荒，更何况，等到四五月份，还可以种番薯了。 根据上辈子的经验，青山村是处于大梁中原地区，一二月的温度便是适合种土豆的，就是不知道这段时间雪灾温度低能不能活了。 回到家，程母在灶房忙着做野菜饺，程少胤被程老太推进屋里写春联去了。 周贞将《千金要方》放好，背了个箩筐拿了一把小锄头丢进箩筐里又出了门。 “贞儿，你去哪里？”程母从灶房探出个头问周贞，脸上含着笑意。 周贞便说道，“我去田里一趟。” 程母又好声好气地问道，“你大早上的出去了难道不是去的田里么？你大伯来找时你都不在家，你去哪了？” “去了我娘那一趟，这事小叔知道，我娘怀了孩子，我每天早上抽空去看她一趟。”周贞回道。 程母没再多问，周贞便直接走了。 可等她一走，程母的脸色便冷了下来，平时她早上是不会去少胤屋的，他读书不容易，本就不会赖床，能让他多睡会休息，做娘的当然是想让他多休息，可今天早上她心里就是不安定，鬼使神差地去了一趟少胤屋。 结果发现他不在屋里，这还不算，周贞那小贱蹄子也不在屋里！ 他们两个一起不在家会去做什么？！ 程母想的都是周贞那小蹄子勾搭少胤的画面，手里的糙面团都被捏烂了，可她早上那会儿没有证据他们在一块出门了，一直等到少胤回来后，那小蹄子也没回来，她才安心些。 可那小蹄子越长越出挑，时间久了，她真不安心! 好在少胤只在家过个春假，马上就要去书院了。 程少胤写好了春联便在家门贴上，又去了隔壁几家送春联。 周贞没在家里，这事他知道，但他没开口去问，垂下眼睛便回了屋里看书，可心里却一直挂念着她，脑子里总想着她的音容样貌。 今天她面对吴赖皮时候的硬气，卖不出去药材时跺地的娇憨，看到《千金要方》时的欢喜，对上他的脸时又冷下来的小脸，这都叫他印在了心里。 程少胤想着想着便出了神，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在想嫂嫂，忍不住红了脸，直骂自己不要脸。 可他又忍不住想，她只比自己大一岁，不，准确来说，一岁都没满，她是嫁过来了，可她是嫁过来给她哥做阴配的，她与他哥都没怎么见过面，她…… 要是她没做阴配嫁给她哥…… 程少胤胡思乱想着，脸越来越红，随即捂了脸，觉得自己这些年枉读圣贤书了，竟是在想这些东西，他给自己灌了一大杯的冷水，“咳咳，咳咳~~~” “少胤，你怎么开始咳了？受风寒了吗？”隔壁的程老太听到程少胤的咳嗽，忙扯着嗓子问。 程少胤忙说道，“没事阿奶，我就是喝水呛到了。” 他不敢再分心想这些，拿起书就开始读，只是拿着书的手还因为心虚和紧张在微微发抖，可他却又想着冬麦苗的事，不知道嫂嫂想改种什么，她是去了田里么？ 第38章 夫子最喜欢我 程少胤有些坐不住，翻了会儿农学方面的书，便悄悄从程家出来，拿着锄头去田里。 这会儿人不多，没人注意到他，程老太和程母也只当他在屋里读书了。 周贞到了田里，便用小锄头开始翻土，蔫烂了的冬麦苗很快就混进了土里。 不过周贞今天不打算播种，再看看这两天的天气，万一后头再一直下雪，种子落下去也活不成。 她正翻着土，看到上一次对她娘的长相评头论足的程铁山也扛着锄头过来了田里，他家田就隔了两块田，这会儿就他们两个人在田里。 程铁山一看到田里的冬麦苗蔫的不能再蔫了，忍不住唉声叹气地发愁。 周贞抬头看了一眼，便看到那田里的冬麦苗都蔫死了，看起来还是补救过的。 程铁山叹完了气才看到周贞，看到周贞时忍不住想起上回的事情，不免有些尴尬，他干咳了一声，“少慎家的，你们家这回田里的冬麦苗也没能救住吧？你阿奶一定把你臭骂了一顿吧？哎，你家没个田里顶事的男人，少胤也只会读书，手无缚鸡之力的……” “铁山叔在说什么呢？”程少胤的声音传了过来。 程铁山转头一看，竟真看到了程少胤，他一时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程家三房出了个会读书的程少胤，程老太和韩云把他当眼珠子看，从来没让他下地干过活，从前这地里的活都是程少慎干，程少慎死了，就是他的阴婚妻周贞干，真没见过程少胤。 “没什么，这不是只看到你嫂嫂来田里么。”程铁山被人当场听到说闲话，面上挂不住。 程少胤也没多说，只淡淡地说了一句，“铁山叔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程铁山到底是个男人，遭不住这尴尬，觉得自己和长舌妇似的，横竖这田里的苗是活不成了，看着也没用，不如去山里打猎，便也没在这耽搁，转头就走了。 他一走，这里就只剩下了周贞和程少胤。 程少胤以前也是下过田的，只不过每一次都被他哥赶回家读书，这会儿手生的很，不过没一会儿便也能熟练地锄地了。 周贞余光看到他的动作，忍了会儿，没忍住直起腰来，“小叔这是做什么？” 程少胤眨了眨眼，清秀腼腆的脸上有些无辜，“在田里干活。” “……你还是回去读书吧，你要是能考上比什么都强。”周贞板着脸，面无表情又清楚得写着不满和讨厌。 程少胤也不知怎么的，看着她板着的小脸，就想她笑一笑，便说道，“别人都说程家没男人了，都当我是死的，我总不能还无动于衷。” 他的声音有些委屈。 周贞心里窝着火气，但她没法说，便摆出嫂子的气势，冷冷说道，“夫子放你回来不是让你管家里闲事的，你这样回到书院里还能跟得上别人么？！” 程少胤便更委屈了，眨了眨眼睛，他年纪现在本就不大，做出这种无辜又委屈的表情时便显得极为秀气好看，“家里的事怎么能叫闲事？而且，嫂嫂你不知道吧？我在书院里读书是最好的，夫子最喜欢我。” 周贞都愣住了，小嘴微张看着程少胤这样自己说自己。 他不是最谦逊了么？这话怎么上辈子没听他说起过，现在倒是张口就来了啊！ 程少胤清润好听的声音还在继续，“嫂嫂你放心吧，我就算春假这几天帮着家里做点事情，依旧是书院里最会读书的。” 周贞：“……” 她担心的是这个事么？！她担心的明明是他现在这样，被程老太和程母知道了又该怎么磋磨她！ 周贞一时拿着小锄头不知道该说什么，程少胤又问她，“嫂嫂想好种什么了吗？” “……”周贞不想回答，又问他，“你出来时，阿奶和娘知道么？” 程少胤愣了一下，便笑着说道，“她们不知道。” 说这话时，他还冲着周贞笑得一口白牙都见了太阳。 周贞稍稍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板着脸说道，“你最好不要让阿奶和娘知道你是来田里干活了。” “不会的。”程少胤保证，又小声说了句，“阿奶和娘说了，以后会对嫂嫂好的。” 这话，周贞不接。 程少胤又说道，“农学方面的书我看得不多，说起来也是纸上谈兵，一定还不如嫂嫂懂得多，冬麦苗死了，嫂嫂若是想不到种别的也没事，我会想办法挣钱，不会让家里填不饱肚子。” 周贞抿了抿唇，沉默了会儿，忍不住问道，“你可知道洋芋花？” 程少胤见周贞终于搭话了，心里忍不住高兴，“知道，书院里种了些，是师娘种的，开的花别有一番风味。” “你若是知道怎么照料洋芋花更好便告诉我。”周贞板着脸说道。 程少胤脸一下红了，他只看师娘种出来的花好看，可从未知道怎么照料更好，“嫂嫂喜欢洋芋花？” “我想在这里种洋芋花。”与他说也没什么，这事迟早要让人知道。 程少胤惊了一下，紧接着以为周贞要种这洋芋花拿出去卖了换钱再买粮，想想这主意也很好，“等我回了书院问问师娘！嫂嫂要卖花？” “不是。” “那？”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周贞多余的便没说，现在与人说洋芋花的根茎与红薯一样能填饱肚子怕是没人信，大家还都觉得这洋芋花的根茎是有毒的，没人去尝试。 程少胤便也没有多问。 既然程少胤自己要锄地，周贞也不客气了，她言简意赅，又语气冷淡，“你在这锄地，锄完地便回家，今天不播种了。” 说完，也不等程少胤回复自己，周贞背着箩筐就往山那边走，她得去挖药草去，挖了药草晚上还要看医书，他愿意来锄地，那最好了。 程少胤呆住了，看着周贞像避开恶鬼一样快的动作，望着她的背影，一时竟有一种被她丢下的感觉。 他抿了抿唇，低着头闷声不响地加快锄地的动作，平时拿着笔的手都冻红了也没停下来，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嫂嫂总避着自己，若是因为避嫌，可也不至于那样。 她对自己的厌恶，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得到。 第39章 别回头，到我这里来 程少胤觉得自己就像是村里喜欢跟着大孩子玩的小尾巴一样，他也忍不住想跟在嫂嫂后面。 可偏偏她讨厌自己，光是想想，他都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俊秀的脸上有一些挫败，硬是强忍着没跟上去，在田里闷生闷气地锄地。 周贞可不管程少胤会怎么想，动作利索地爬上了山，这会儿虽然冷，可太阳大，山里面也不至于很暗。 她低着头在地上搜寻草药，如果能找到人参或者灵芝，何首乌之类的珍稀药草，下回去镇上便能卖一个好价钱了。 这些药草生长的地方都会在一些特定的地方，起码也要在山林深处一些，所以周贞一路往山林深处走，沿途看到的药草还有菌菇木耳的全给采了。 珍稀的药草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只能耐心找寻，周贞一路走都没有遇到， 反倒是找到一片红花，不过现在不是红花盛开的花期，花都没开，有些可惜。 这红花是有活血通经，散瘀止痛的功效的，若是孕妇吃下一定量，便是能落下胎来，生产完孩子后，红花也助于排出恶露。 是穷苦人家的女子会用的药草，像是贵妇人们常用的则是更名贵的藏红花。 周贞记下这片地方了，打算等过几个月花开了过来采。 她越走越深，一不注意便走到了林深处，这里太阳都照不太进来，透着一股阴凉，周贞拿着小锄头拄着地，环视了一圈四周。 灵芝若是长的话，该是在这里，这里湿润又无光，老树也多。 果然，她在不远处的一处山石壁的枯木根上发现了一株灵芝，这株灵芝足有掌心那么大。 周贞喜不自禁，这太好了！采了这两株灵芝拿去镇上可以卖不少的价钱！甚至可以直接将她赎身的钱都挣到！ 她激动坏了，想到卖了这个就能拿着钱离开周家，一颗心都沸腾了起来，她将箩筐放在地上，拿着小锄头就往山壁那走去。 山壁下面有一处幽潭，这让这山壁上长了好些苔藓，十分湿滑，让这本来就陡峭的山壁更加难爬，上去时需要十分小心，周贞干脆就将小锄头也丢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踩上石头往上攀爬。 灵芝是长在靠水这一面的山壁上，她需要从地上爬上去绕到水潭上方才行。 虽然难度有些大，可只要想想卖了这颗灵芝自己就能获得自由，也不必担心程母将自己卖去她便心头发热，脚下和手上都像是攒足了力气，爬得十分顺畅。 再往右边挪一挪，就能采到了，她已经摸到那棵长在山壁上的枯了的松柏根了。 周贞的脚下踩着一块从山壁上凸出来一块的碎石上，因为还差一点距离便小心翼翼往那边再挪了挪，可她一动，脚下的那块碎石便松动了一下。 她瞬间浑身一僵，再不敢乱动，缓了好一会儿，确定那块石头不再松动了，才飞快换了个着力点攀着，等她抓牢面前的石头，刚才脚下踩着的碎石一下子落到了下面的水潭里。 碧油油的平静的水潭立刻荡漾起来，水波纹看着令人心头发颤。 但更令周贞发颤的是，她看到这碧油的水波纹下面若隐若现游动的蛇一样的东西，可她转瞬又安慰自己，现在是冬天，一月末的天气，蛇都在冬眠，不可能是蛇。 必须速战速决了，周贞一咬牙，手一下子抓住了枯树根，可偏偏山壁上的苔藓太滑了，另一只手没抓住，她整个人便往枯树那里荡过去，两只手立刻死死抓住了枯树。 可这是枯树，时间久了，必定不稳，周贞一颗心都要跳出来，死死咬着唇，一只手抓住树根，一只手把那株灵芝采下来。 这灵芝的品相，卖个一百两银子真不成问题！ 周贞低着头就将灵芝塞进了怀里，她看了看山壁，又看了看下面的水潭，再衡量了一下掉进水潭里自己游到岸边的可能性。 她会水，但不是很好，这水潭看着不大，应该可以。 “扑通——”原路返回不了，周贞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再抓着枯木反而会让自己手臂上力气全无，不利于一会儿游到岸边。 程少胤在田里将地都垦完，额头上已经沁出汗来，他平常不做这样的活，这会儿微微喘气，擦了擦汗后，他忍不住朝着周贞上山的方向看。 这会儿天气已经有些阴沉下来了，眼看着就要下雪，嫂嫂怎么还不下山？ 程少胤手握着锄头，有些担心，他本想再等等，可这天色越来越差，若是下雪的话，山里路更不好走。 他没忍住，即便周贞讨厌他，他也要上山去寻她。 “嫂嫂~~~”程少胤边往里走，边喊周贞，这山这么大，根本不知道她去的是哪个方向。 想到她手里拿着的那把小锄头，程少胤便在地上找寻可能小锄头扒拉过的痕迹，果真是找到一条路。 “嫂嫂~~”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林间显得异常清晰。 周贞听到了，一下子在水里游的更快了一些，这水的水温竟是温暖的，可又比不上温泉的那种热，入水一点都不冰冷，反而非常暖和，可就因为这个，她更加害怕。 如果水温是这样温暖的话，是不是说明刚才她在山壁上往下看的那个像蛇的东西真的有可能是蛇？ 光是想想，周贞便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的眼角余光甚至是看到了平静的水面另一处开始有水波纹出现，那就像是水下有什么正朝她快速游过来。 程少胤因为担心周贞，一路都走的很快，一下子便根据小锄头留下的痕迹找到了这一处山壁，一眼就看到了在水潭里往岸边游的周贞。 “嫂嫂！” 但这不是让程少胤惊讶的，他在看到水潭里的情景后一下子白了脸，快步冲着水潭冲了过来，将手里的锄头倒过来在岸边递向游过来的周贞。 周贞看到了程少胤瞬间煞白的脸色，同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水腥气，她的脸色也跟着一白。 “别回头，到我这里来。” 程少胤一下高声出声，声音又急却又稳，一下子让周贞克制住了转头的念头。 第40章 两相生厌 周贞脸色很白，眼睛里全是程少胤递过来的那个锄头，只要抓住了，程少胤就能迅速带自己离开水潭，她拼命的游。 程少胤恨不得自己会凫水，那就不会像是现在这样只能在岸边干着急了，他看着那条浑身漆黑的蟒蛇一下子从嫂嫂后面游上去，在她周围环绕着，脸白如纸，就要往水下扑。 “你别下水！”周贞看到程少胤的动作，大喊道。 程少胤不会凫水，下了水反而是给她添麻烦，到时候她还要救他！ 周贞停在水里不敢动了，那条黑蛇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缠绕上来，只是在她周围游着，环绕着，令她不敢轻举妄动。 她尝试着动了一下，那条黑蛇立刻从水底下露出头来，黄色的瞳孔冷冷地盯着周贞，碗口粗的蛇身让人惊惧。 它像是玩弄着自己的玩物一样，吐着蛇信打量自己，准确说，是看向她的胸口。 胸口…… 周贞忽然想起来那棵被自己藏在怀里的灵芝，这蛇不会是想要那株灵芝吧？！ 她下意识死死捂住胸口，那条蛇立刻做出进攻的姿势，周贞脸色一白，心里虽痛心，但命和钱比还是命重要，她将灵芝从怀里迅速掏出来往水潭另一侧丢过去。 果然，那条黑蛇迅速沉入水底朝着灵芝的方向游过去，再也没有搭理周贞。 周贞十分肉疼，但还是咬着牙往岸边游，抓住了程少胤递过来的锄头。 程少胤等她抓稳锄头后，用力将她往回拉，直接将她拉到了岸边，并伸手将她从水潭里拉起来。 水潭边湿滑的很，周贞一脚踩上去便往下扑倒，程少胤一下子接住她，哪想到这里滑的很，他整个人也往后倒，怀里还抱着周贞。 周贞倒下后，小脸铁青着，赶紧爬起来，并喘了口气回头去看，看到那条黑蛇嘴里叼着那棵灵芝很快沉下了水面，忍不住还是气死了。 一条蛇而已，要什么灵芝！ 程少胤从地上坐起来，脸很红，他见周贞小脸铁青着，担心她冷便脱下了自己的棉衣，给她披上，却被周贞一下子伸手推开，“我浑身都是湿的，你把棉衣给我遮着，你这棉衣岂不是更要湿透了！？” 他手里那件棉衣一下子被她打在了地上，程少胤低头看了一眼，便忽然觉得这棉衣如同自己一样，可怜兮兮地遭她嫌弃，“刚刚我不是故意的……” 周贞嗯了一声，并不想多说，在水里的时候，水有些温暖，倒是不冷，可上了岸后，冷风一吹过来，透心凉。 她要是这样回程家，指不定被程老太指着脊梁骨骂她不检点，虽说她现在年纪还小，可她穿着单薄，水一浸，身体的曲线便全露了出来。 周贞低头去看，果然如此。 程少胤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下子脸红透了，拿着自己的棉衣就转过了身。 “带火折子了么？”周贞询问程少胤，语气清冷。 程少胤忙摸了摸自己的袖口，这才喃喃回道，“拿了。” 周贞便从他后面伸出手来，“拿来。” 程少胤低头便看到了周贞白皙纤细的手腕，一时脸更红了，忙慌乱地拿出了火折子给她。 “不许回头！”周贞凶悍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程少胤涨红了脸，清润的声音都变得结巴起来，忙回道，“我……我不会回头的。” 随后他便听到身后是她捡柴生火的声音，以及脱下衣服挤水的声音，顿时脸就更红了，一时站在那，身体都是僵硬的。 周贞把棉服脱下来后，身上就穿了件里衣，她紧紧挨着火堆倒是不冷，也不担心程少胤回头，只盼着快点把衣服烤干。 这天看着就不好，快下雪了。 身后都是柴火烧着的声音，其他什么声音都没有，时间久了，程少胤的脸就越来越红，忍不住想说点话打破此刻的安静，让心里平静一些。 “嫂嫂是因为那棵灵芝落入水潭的么？” “嗯。”周贞声音不咸不淡。 程少胤听得出来她对自己的冷淡，可还是想说点话，“万物皆有灵，刚刚那条蛇一定是守着灵芝的，那水潭不像是一般的水潭，水温温暖，所以这蛇才没有冬眠。” 提起那条蛇，周贞就心痛的牙痒痒，如果没有那条蛇，她就能拿了那灵芝去镇子里卖个好价钱，给自己赎身了。 程少胤见周贞没说话，也沉默了一会儿，大约是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周围也安静，有些话便忍不住问了出来。 “嫂嫂是不是很讨厌我？” 他清润腼腆的声音有些低，一下子竟是不像这个年纪的他。 周贞翻晾衣服的动作一顿，随后便板着脸，看都没看他一眼回道，“是。” 她连一个字都不多说，仿佛真的是讨厌死了他，可程少胤却很迷茫，自从嫂嫂来了程家，他自问一直是循规蹈矩，对嫂嫂也很敬重，从未有过逾矩，也从未对嫂嫂做过过分的事情。 她为什么就那么讨厌自己？ 心里这么想的，程少胤便这么问了出来，“嫂嫂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是不是我做过什么？” 周贞心想，你做的可多了，你现在是没做，可以后……想到曾经那些与他的过往，她的心便忍不住再次抽痛了一下，甜蜜的往事都因为最后临死前的那一幕幕变成了砒霜。 就像是外面包了一层糖衣，她开始吃的时候以为是甜的，便舍不得吃了，留着，留到最后才发现里面的秘密，那是砒霜，吃了会死。 “你之前问过我，我也回过你，不过我见你还是疑惑，便再回一次。”周贞平复下心情，“有些人可能天生是没有缘分的，两相生厌，相见便烦，你和我大概就是这样的，所以为了各自安好，以后还是少接触，不论在家里还是外面都保持距离就是对我们各自都最好的。” 她就用这么娇软的声音说着这样冷情的话。 程少胤想反驳，他看见她一点不觉得生厌生烦，反而很是欢喜。 可他不讨厌她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和自己撇清一切关系。 这令他不仅心头有些乱，更是有些慌张无措，他觉得自己需要一些时间来理清楚自己的心，他觉得这次回家后自己有些不对劲，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不对劲。 第41章 她很快就会用到 程少胤没有再说话，周贞也不说了，他这个人，向来自己想做的事不是别人三言两语能打消念头的，如今他对自己还没有念头，那她便不断告诉他自己厌恶他，逼他不能再进一步。 衣服烤的干的七七八八了，周贞便立刻穿上，并将火扑灭，又朝着自己的箩筐和小锄头走去，拿上东西便往山下走。 程少胤看着她不回头的背影，抿了抿唇，秀气好看的脸上尽是委屈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和嫂嫂一起回家会引起误会，便是故意落后了很多。 周贞到了村里路上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见程少胤没在后面便松了口气。 话还没到程家，远远的，周贞便看到了程母在院子里来回走着，像是在等她回去，顿时皱了眉头。 “贞儿，你怎么现在才回来！”程母脸上都是担忧，又有些严厉，声音很响。 屋里面的程老太一下子听到了，瞬间骂骂咧咧地从里面出来，“你个小蹄子还敢回来？！你真是把我程家的脸面都丢尽了，老婆子我和你娘也是个寡妇怎么就从来没人传些乱七八糟的谣传呢？你可倒好，和村里的吴赖皮扯上关系了！” 看来这事还是被人传了出来。 周贞一边将箩筐在院子角落里放下，一边说道，“发生这事的时候，正好小叔和大伯来找我，他们最清楚，我和吴赖皮什么都没有。” “那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怎么就不传别家小娘子就传你了？！还不是你行为不检点！”程老太戳着周贞的鼻子说道，逮着这机会便耀武扬威，“老婆子我是想与你好好处，可你这样不检点，我身为长辈怎么能不好好教导你！” 程母帮着周贞说好话，“娘，贞儿年纪这么小，那吴赖皮本来就名声不好听，她被他缠上能怎么办？不过还好有少胤在，这铁定就是那些嘴碎的在乱说话。” 程老太哼了两声，要不是指着她挣钱，她早就扑上去挂花她的脸了！ “今天午饭你不许吃了，好好想想，作为一个寡妇该怎么做，行为如此不检点，丢我们程家的脸！” 周贞：“……” 程母便劝着程老太，“娘，贞儿在田里干了半天活了，肚子肯定饿……” “我也不是故意为难她，我要是不教训她，别人还以为我们程家寡妇随便惹人招惹呢！事情往大了说，这对少胤读书影响不好！”程老太板着脸搬出大道理，忽然就不像是从前那样刷泼无赖。 周贞就听见程母叹了口气， 对她说道，“贞儿，那你就饿一顿，晚上再吃，今天除夕，娘肯定不会让你饿肚子。” 她算是看出来了，程老太唱红脸，程母便唱白脸，可惜，她谁都不听。 不让她吃饭，没力气干活就不是她的错了，再说了，她们不让她吃饭，她还真像上辈子一样老老实实的不吃饭？ 周贞笑了笑，温声说道，“谢谢娘。” 程母愣了一下，就这么看着周贞拿着箩筐将野菜蘑菇的放到灶房里，又自己回了屋，程老太一口气上来，看向程母，半天说不出话来，心里莫名气闷。 明明是她们教训了这周贞让她以后检点老实点，可怎么反倒是自己生闷气？ 周贞回了屋锁上门便拿出那本《千金要方》开始读。 程少胤回来后从后门饶进屋，又假意刚读完书出来，程老太和程母便都高兴心疼地拉着他去灶房吃饭。 “嫂嫂不吃么？”他看到饭桌上只有三个人的分量，也没看到周贞的身影，便奇怪问道。 程母笑了一下，说道，“你嫂嫂说累了，身子乏，想睡会儿，便先吃了躺下了。” 程少胤却往洗碗的木桶里看了一眼，没看到有人吃过的脏碗，眉头微微一皱，没说话，但吃饭的时候却是趁着程老太和程母不注意往袖子里塞了两个番薯。 等到程母收拾完灶房，程少胤便悄悄回了一趟灶房，把两个番薯放在锅里温着。 周贞看书看得投入，可时间久了，便觉得头有些昏昏沉沉的，她估摸着是之前下水潭的关系，可能要受凉，她立刻合上了书，准备去灶房给自己煮一碗姜汤喝。 本以为灶房里会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可她打开锅盖，竟是看到两个番薯，个头虽然不大，可也能填饱肚子了。 程母这回还真不是嘴上说漂亮话， 实在是令她意外，可能是想把她卖出个好价钱吧，太过皮包骨头总是卖不出高价的。 周贞嘴里咬着番薯，一边给自己烧水，切了两片姜片进去，煮沸后，便就着姜汤，一小口一小口地把番薯吃了，身子一下暖和起来。 她把新采的药如同上次一样炮制好，在一边的竹篮里晾干，然后一捆捆分门别类放好，收了起来。 等她再出灶房时，外面果不其然又开始下雪了，这雪纷飞着如鹅毛大，扑簌簌地往下落，可她胃里暖和，倒也不觉得有多冷了。 回了屋，她便继续看书，着重看关于落胎方面的方子和记载。 她很快就会用得到的。 …… 程银宝去了镇子里请了大夫回村里，还专门花钱坐了趟牛车。 王红就像是盼着最后的希望一样盼着镇子里的大夫来给张招娣看，程大海虽然脸色有些难看，但也没阻拦。 “这孩子在肚子里都快烂了，就是个死胎，赶紧落下来吧！这血水都黑了，再不落，这妇人有性命之忧啊！”镇子里的大夫过来一看，立刻就皱眉说道。 王红不甘心，“怎么会呢！这肚里的孩子是菩萨保佑的！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镇上的大夫便嗤笑了一下，像是在笑话王红的愚钝，“菩萨亲自来了都没用，死了，死透了，没得救。” 他跨上药箱就要再坐上牛车走，张招娣死死拉住了他，“大夫，孩子落了，我还能怀上孩子么？” “这死胎在你肚里都这么久了，再想怀，难！”大夫没把话说死，可神情却是透露出张招娣以后别想再有孩子了。 第42章 只有她能救她！ 那一瞬间，张招娣死了的心都有了，她忽然生出一股力，“娘，去找弟妹，弟妹说我半年后就可以怀上孩子的！弟妹说我可以的！” 那大夫不知道这村妇说的弟妹是谁，就光是冲她说的这话便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哪里来的村妇敢吹下这样的牛？你这腹里死胎已经好几日，就算落下，也损伤了女子生育能力，往日连怀上孩子都极为艰难了，竟敢说半年后就能怀上孩子？！” 王红听着这话就觉得这大夫是在诅咒她儿子金宝以后没儿子，当时就双手叉腰把这大夫推了出去。 “走，走！治不了人还在这诅咒我儿子以后没儿子，没见过你这样的大夫！呸！赶紧走！” “你诊金还没付呢！”那大夫瞪圆了眼睛，也没见过王红这样的泼妇。 王红便阴阳怪气地说道， “真是天大的笑话，没给治就动了两下嘴皮子还想要诊金？！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银宝，还不快把门关上！” 那大夫就这样站在门口吃冷风，气得发抖却完全无可奈何，对上这样的泼妇，束手无策，最后只能跺跺脚自己坐上牛车回了镇子里，连牛车钱都是自己给出的！ 他心里记着这事了，以后绝不再去青山村给人看病！ 张招娣嘴里喃喃着要去找周贞，周贞就是她最后的希望，她说的半年后能让她再怀上孩子的，不管男女，只要能怀上孩子，那她就还能有机会生儿子。 若是怀不上孩子的话，怎么都不可能生儿子了！ 程大海就在一边冷着脸说王红，“刚刚我就说了，让周贞给她落胎，你非要让银宝去镇上请大夫，现在你把人赶出去了，怎么还让人回来再给金宝媳妇看？！” 王红叉着腰，心里气闷着，“你没听到周贞那小蹄子说的啊？我就问了她要是金宝媳妇怀不上她给不给负责，是不是要赔钱，那小蹄子直接就给我那么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不干了!这气换你能受啊？！本来要让她治的话，金宝媳妇不也是冒险吗？你在这青山村那么久，听说过那小蹄子会医术啊？！” 开始说的时候，王红还有些心虚，可越是说到后面，她就越是理直气壮。 程大海也不纠缠之前的事，语气很重地说道，“那你说现在怎么办？！你要让金宝断子绝孙吗？” 说到这个，王红才又虚了下来，“大家都是亲戚，那周贞还得叫我一声大伯娘，总不能因为我之前把她赶出去就不来看她大嫂吧？你和川河那可是亲兄弟，少慎和金宝也是亲堂兄弟啊！” “娘，我现在就去弟妹那，求弟妹给我落胎。”张招娣已经忍不住了，哭着从床上下来。 程金宝一下子扶住了她，他的脸色有些白，是被他爹那句断子绝孙给吓的，“我去，我去，你在床上好好躺着。” 王红想着金宝老实，便叫银宝一起陪着去，“你们赶紧去把周贞那小蹄子叫过来，不管用什么办法，她要不肯来，你们绑也要绑过来，要是那老太婆阻拦，就说她是想程家大房断子绝孙，把事闹大了，让街坊邻居的都看看！” 程银宝当下一拍手，“好勒，娘你就看我的吧！” 程金宝和程银宝没耽搁，立刻出了门。 王红是不怕张招娣生不了的，大不了再给金宝讨个媳妇，可讨个媳妇不得花钱啊！？讨媳妇花的钱可比落胎多多了，而且张招娣性子懦弱，要再讨个厉害的，这家就不安宁了！ 外面飘着大雪，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今天是除夕，村里其他人都早早回了家煮饭准备过年，家里有孩子有条件的还准备了爆竹，就等着过年放了。 村子里的晚上比其他时候都要热闹。 程金宝和程银宝到的时候，程母正在屋里准备煮饺子，锅里也烧着野菜蘑菇汤，香喷喷的。 “婶娘，阿奶，开门！”程银宝砰砰砰就在外面拍门，程金宝虽然着急，但想到程老太，没敢拍门。 程少胤听到程银宝的声音皱了皱眉头，放下了书准备出去开门，但程老太已经骂骂咧咧地出去开门了。 一打开门，程银宝就笑呵呵的往灶房走， “阿奶，婶娘煮什么呢，这么香！” 程金宝跟在后面，一声不吭。 程老太脸色都黑了，这野菜腊肉饺子就那么几个，要是这程金宝和程银宝跑来吃了，哪还有她亲孙子的份？！ 程母在灶房里听到程银宝的声音，立刻就将饺子藏了起来，庆幸自己还没煮，这味还没出来。 她刚藏好，程银宝就进来了。 程老太看到屋里没饺子的影，松了口气，然后才问道，“你们两个怎么过来了？金宝，你媳妇不要你看着啊？” 她正恨不得张招娣以后生不出孩子，那王红这贱妇就抱不上大金孙，至于银宝媳妇还不知道影子在哪！ 程银宝看到锅里只有野菜蘑菇汤便兴趣泛泛，程金宝这时候有些懦弱的声音才出声，“阿奶，婶娘，弟妹呢？我找弟妹有事。” 程老太一听就估摸着王红那贱妇是让这兄弟两来她这求周贞过去给金宝媳妇落胎去了啊！ 她一下笑了，“贞儿在屋里做女红呢，怎么，你找她有什么事？” 吃饭的点，做饭的时候程老太和程母是不让周贞出来的，所以，从前这个点她也一直是在屋里的，也是从前她难得闲下来的时候，这个，程金宝兄弟知道。 “阿奶， 快让弟妹救救我媳妇吧，镇里大夫来过了，说我媳妇的胎必须落，还说落了要想再有孩子也难了，如今只有她能救她，她说的，能让她落胎后半年就怀上孩子的！” 程金宝拉着程老太的袖子恳求着。 程老太就摸着他的头说道，“金宝啊，不是阿奶不让她去给你媳妇治，是你娘把你媳妇赶出来的啊，你娘不信你媳妇，阿奶也没办法啊， 家里不是你娘管着的吗，你娘要不准你弟妹给你媳妇看，谁敢让她给你媳妇看啊？要出了什么事怪到你弟妹，甚至阿奶身上怎么办啊？” 程少胤皱了皱眉，转身离开了灶房去找周贞。 周贞虽然在屋里没出来，但是灶房那边的动静已经听到了。 第43章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她刚打开房门就撞上了过来找她的程少胤，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 周贞连忙后退了一步，程少胤也后知后觉地赶紧后退一步。 “是大房的金宝哥他们么？”周贞很快调整情绪问道。 程少胤点头，“镇里大夫来看过大嫂，说是大嫂肚里的孩子必须落了，可以后孩子也难怀了，所以……” 周贞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出，这镇上的大夫懂的哪有她上辈子看的书多，上辈子程少胤知道她喜好这些又想要一个孩子，找来了不少孤本医书给她看，她也吃了不少药，虽然没怎么看过别人，可知道的却是不少的。 她抬腿就往灶房那边过去。 灶房里，程金宝还在苦苦哀求程老太，“阿奶，你就让弟妹去给我媳妇治吧，是我娘来让我和银宝请弟妹过去的，我娘一定不会怪弟妹和阿奶的，阿奶，求你了。” 程老太脸上是苦恼的表情， 笑呵呵的，“不是阿奶不信你，只不过你娘那个人，阿奶了解，她说出去的话哪有收回来的道理，除非她亲口跟我说要贞儿过去给治，否则，阿奶信不了。” 就算王红来了，她也不会让周贞去的。 王红那贱蹄子平时厉害的很，她可没少吃那贱蹄子的亏，这下风水轮流转了，她不好好磋磨磋磨她，她就不是程淑芬！ 程金宝愁眉苦脸的，很是无措，便看向了自己弟弟。 程银宝可比程金宝脑子活络多了，他转了转眼珠，“阿奶的意思是让我娘亲自来请弟妹过去看大嫂么？” 程老太撇了撇嘴，“你娘那性子，阿奶了解啊，她肯定不会过来的。” 就算过来了，她喷死她！ 程银宝转眼就看到了和程少胤一起过来的周贞，立刻朝着她走过来，也不搭理程老太了，直接将程老太无视，“弟妹快去救我大嫂。” 程大海一房，甚至是程大树一房与她周贞都是无仇无怨的，上辈子也没有什么来往，更别提张招娣了，救她，她是愿意的。 不过，程老太虽然蛮横无理，有些话说的却是不错的，王红将她赶出来，又想就这么三言两语让她过去，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若是她随叫随到，没有半点自己的脾气，往后就会被这些人骑在头上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大哥，当时是大伯娘把我推赶出来的，我知道她不相信我，现在你与二哥来让我过去给大嫂治，我怎么知道不是大哥偷偷跑出来找我的？万一到了地方，大伯娘又把我赶出来骂一顿怎么办？” 周贞声音温软好听，话里的意思却一点不含糊，和程老太的意思一样，除非王红亲自来请，否则不会过去的，她也清楚王红打的算盘，张招娣要生不出，王红肯定让程金宝休了她再娶，上辈子最后就这样。 可现在她还有可能生，这花钱落胎可比讨媳妇划算多了。 程银宝听明白周贞的意思了，这下认认真真地打量她，一下子便觉得这小寡妇生的实在是娇美，即便是穿着粗布麻裙都掩不住的俏丽。 他这仔细一看，就有些看直了，那双滑溜溜的眼睛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程金宝却是没听明白周贞的话，他没想过休妻，所以看着她就想到自己可能断子绝孙便就差点要跪下了，“弟妹，你放心，是我娘让我来接你过去的，我娘不会骂你也不会把你赶出去的，弟妹，快跟我走吧！” 他一着急就去拉周贞的手腕，可程少胤先一步拦住了他的动作，挡住了他。 程母看到这动作，瞳孔猛地一缩，忙将周贞拉了过来，且没忍住那一瞬间看向她的目光带着恶毒。 周贞注意到了，但因为已经习惯，所以脸上可以做到波澜不惊，她又没有错，没必要扭扭捏捏。 “大哥，男女授受不亲。”程少胤说道。 程金宝真的快跪下了，他眼睛瞪大了，“少胤，要是弟妹不过去，大哥我以后就断子绝孙了！事情不到你头上所以你不着急！要是你有一天也要断子绝孙……” “金宝！你这说的什么话！”程母的反应比程老太还快，脸色十分不悦。 程金宝抿了抿唇，“婶娘，你就让弟妹跟我们过去一趟祖屋吧！” 程母又皱了皱眉说道，“大嫂那个性子……哎，娘……” 程老太就一口拒绝，“除非你娘亲口过来说要让贞儿过去，否则贞儿不会过去，万一你娘又把她推出来，丢的是你阿奶我这张老脸，如今阿奶我可是分家出来跟着少胤住的！” 程金宝还想说什么， 程银宝的目光已经从周贞脸上收了回来，然后 拉着他笑呵呵的，“阿奶你放心，我这就去请我娘过来一趟。” 说完，他就强行拉着程金宝出去了，到了外面，程金宝忍不住说道，“银宝，娘肯定不愿意来的。” 程银宝还在想着周贞，嘴里随便说道，“大哥你都要断子绝孙了，娘能不来？娘肯定来，走回家去。” 程金宝听到断子绝孙这几个字就也来了底气，在风雪里迅速往家回。 程老太今天可算是出了口气，想着一会儿王红肯定来，叫程母把家里的饺子先藏到睡屋里去，又反复瞪着周贞强调，“一会儿你大伯娘来了，无论如何，你就咬死了自己什么也不会，别去祖屋，就让那贱蹄子的儿子断子绝孙，听到没有？！” 周贞左耳进右耳出，程家大房这事闹的，她要是去治了，半年后张招娣要是怀上孩子了的话，这村里的人就都会信她会治病了，更是擅长女子病这些，以后做大夫挣钱都容易许多。 她可不会拒绝，再说了，她要拒绝了，作为小辈，王红的嘴说了些难听的传出去，她在青山村也别想过的安生了。 程少胤不认同程老太的话，眉头紧锁着，清润的语气有些沉，“阿奶，大伯娘若是来了，便让嫂嫂去看看大嫂，那是我大哥。” 程老太一听他的话，对上孙子的眼神，笑了一下，“嗨~阿奶不是担心你嫂嫂治不好嘛！你大伯娘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程少胤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程金宝和程银宝回了祖屋没带回来周贞，王红叉着腰把这兄弟两骂了一顿，“真没出息，一个小娘子都带不回来！” “娘，阿奶说了，得你亲自去，娘，你就去吧，你不去，我就要断子绝孙了！”程金宝眼睛红红的。 王红再气恼，当着张招娣的面也没法说她不能生就直接休了再讨个老婆，还没到这一步，毕竟讨老婆花钱不说，像她这么能干活的更不多！ 再者程金宝是自己儿子，她咬了咬牙，推开门就往外走，程小花立刻也跟了上去，程金宝也想跟着，被程大海给拦住了。 第44章 抛弃糟糠之妻不是君子所为 程老太就在灶房里坐着等人，锅里还煮着汤，但没有人有心情这会儿吃这顿年夜饭。 ‘啪啪啪，啪啪啪！’ 王红过来后就猛地拍门，周围两家邻居正吃年夜饭呢，听到隔壁程家三房的屋有这么大的动静，忍不住探出头来看。 “娘！我过来请少慎媳妇到祖屋一趟，金宝媳妇要是没她就要死了，金宝也要断子绝孙了！”王红那大嗓门哗啦啦一喊，周围人就都听到了。 什么玩意儿？金宝媳妇要没少慎媳妇就要死了？程金宝要断子绝孙了？ 周围邻居们听到这样的事一下来了劲都竖起耳朵听着。 王红见门没开，便继续扯着嗓子喊，“哎呦喂，金宝媳妇真可怜啊，明明都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程字啊，虽然分家了，但大家都是姓程的啊！娘你怎么忍心让你大孙子断子绝孙啊！虽然大孙子不是你亲孙子，可你也从小看到大的啊！” 她一边说一边把程老太骂了个半死，这程淑芬当年要不是他公爹好心给收留了，也不会有如今的好日子，连姓都改成程了，却完全不顾程家大房要断子绝孙这事！ “大伯娘快进来吧。”程少胤不过是走慢了几步，就听到外面大伯娘那吆喝，他的脸也有些黑，这丢的都是程家的脸。 王红看到门开后露出来的程少胤那张清润秀气的脸，忍不住心里又郁卒了一下，程淑芬这死老太婆上辈子积了什么德，才能有程少胤这样会读书还长的好的孙子！ 她王红可不就也指望着自己孙子能和程少胤一样嘛！张招娣是她给儿子娶来的媳妇，花了二两多银子，就给家里生赔钱货了，怎么也得生个儿子才回本！ “少胤啊，大伯娘苦啊！你大哥要断子绝孙了啊！”王红抹了两把莫须有的眼泪，带着程小花就往里走。 程小花比程少胤还大一岁，她常常想要程少胤不是程家的人就好了，她一定让她娘给订下这样一门好亲，就算程少胤以后只是个秀才再考不上去，那也是读书人，长脸。 可惜程少胤姓程，她和他没可能，可这青山村没一个比她更好的，有了他，别人她都看不上，程小花想到这便对他厌恶，看都没看他一眼。 周贞就看着王红抹着眼泪哭着进了灶房，那嗓门大的好像恨不得全村的人都知道她儿子马上要断子绝孙。 “少慎媳妇啊，你可快跟大伯娘去祖屋啊，大伯娘求你了，你大嫂要是以后生不了孩子了，你大哥就要断子绝孙了啊！” 王红上去就拉住了周贞的手，周贞就静静地看着她假哭。 “大伯娘不是不相信我么？”周贞轻轻说道，语气柔柔的。 王红抹着眼泪，“是大伯娘的错，大伯娘不该见你年纪小就觉得你成不了事，大伯娘现在知道错了，大伯娘相信你的医术！” 程老太就说道，“大海媳妇啊，贞儿年纪还是小，都没经过事儿，我做阿奶的也是不放心她去治金宝媳妇，要不你去请镇里大夫？！” “镇里大夫去请了啊，说金宝媳妇肚里胎死透了啊，我才相信了少慎媳妇的话啊，镇里大夫说以后金宝媳妇都怀不了了，可少慎媳妇说半年后就能让金宝媳妇怀上孩子的，娘，我这不就赶紧来请少慎媳妇了吗，咱们虽然分家了，可一笔写不了两个程字啊！” 灶房门是开着的，王红就在门口位置扯着嗓门，附近邻居都听到了，弄清楚了这么一回事。 就是金宝媳妇的胎死在肚里了，镇里大夫都没辙，只能落胎，以后还怀不了了，可少慎媳妇却说半年后就能怀。 少慎媳妇才多大，就有这门手艺？！ “大伯娘，那话，我是中午的时候说的，可现在死胎在大嫂肚里又待了半天，我没把过脉，现在就不能肯定落胎后半年能否再怀上了，若是我去治了，半年后没怀上，大伯娘岂不是又要来指责我说话不算话？”周贞语气不急不缓。 程小花就说了，“横竖话都让你说了，你就说我大嫂还能不能怀了！？” 周贞抿了抿唇，“如果按我说的做，并付我诊金，我保证大嫂半年后就能怀上。” 王红一听要钱就瞪圆了眼睛，“你抢钱啊？！都是一家人还要什么诊金！” “都分家了，亲兄弟明算账，其次，若是大伯娘想让大哥断子绝孙，或者是休了大嫂再花钱讨老婆的话，那就随大伯娘的意。”周贞不急不缓。 程少胤听到这一句，清俊的脸上露出震惊来，可他再看大伯娘，竟见她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原来大伯娘竟是真的想着大嫂真生不出孩子就休了她再给大哥娶一个！ 程少胤立刻眉头皱紧了，对这样的事十分不赞同和震惊，抛弃糟糠之妻不是君子所为！ 程老太听到周贞要收钱，也是瞪圆了眼睛，可转瞬便像是看到了大把的银子到自己兜里来，想了想，硬是忍住了没插话。 这时王红又问，“你诊金收多少？” 周贞松了口气，便开了口，“五百文，包括药钱。” 青山村现在娶个媳妇最起码二两银子，五百文，也就是这四分之一，而且还包药钱，王红怎么算这笔账都是合算的。 而她采的药里除了红花外，其他七七八八也都有，花不了多少钱，到时还可以用这钱买一副银针。 “五百文？！你怎么不去抢？！”程小花一想到张招娣要用家里五百文也就是半两银子便觉得肉疼极了。 这钱省下来，怎么说都有一部分是她嫁妆！ 周贞现在是要贪她的嫁妆，这她怎么能同意，“娘，她这是在抢钱，可不能答应她！” 王红却算了算账，五百文，比起休了张招娣再给金宝娶媳妇的钱少的多，娶个媳妇起码要二两银子，而现在花五百文还能保半年后张招娣能怀上孩子。 “可以是可以，不过得金宝媳妇怀上孩子以后，我再给你诊金。” 第45章 不会算账！ 周贞早就料到她有这么一出，便直接说道，“如果等大嫂怀上孩子，大伯娘再付诊金的话，药钱不包，七百文。” “你这是坐地起价！”程小花气的不行，“娘，你别听她的！说出去让街坊邻居的听一听，一笔写不出两个程字，你就这么贪这钱么？明明能帮大嫂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大嫂以后生不出孩子么？！” 周贞知道王红和程小花嗓门大，就指望着街坊邻居的都听到他们说的话，但她还是不忧不急，“五百文诊金，包药钱，包半年后能怀上孩子，若是大嫂没怀上，这五百文我全退给大伯娘！” 她这话硬气的很，音量也不低，周围邻居想看热闹，便让他们好好看，半年后张招娣到底能不能怀上了！ 到时候张招娣便是自己的活招牌，来找她治病的人也会变多。 王红本来还想拉扯大家都是程家人，有必要做得这样生分吗，可听到周贞这一句，便立刻拍板说道，“好，五百文，就如少慎媳妇说的！少胤，你给大伯娘做个证，你是读书人，不会骗人，大伯娘相信你！” 她看向程少胤，语气灼灼。 程老太和程母当然不想程少胤和这事扯上关系，半年后要周贞真不能让金宝媳妇怀上孩子，她们也绝不同意把钱退回给王红，若是少胤答应作保了，那到时候她们只能退钱，否则影响的是少胤的名声！ “少胤……” “好，我替我嫂嫂和大伯娘作证。” 可程母刚开口，程少胤清润的声音就已经盖过了她。 王红就担心韩云和程老太两个阻止程少胤为自己作证，赶紧说道，“好，那现在少慎媳妇赶紧跟我去一趟祖屋，我把诊金给你。” 五百文，比讨媳妇便宜，若能让金宝媳妇再怀孩子，横竖不亏，就算金宝媳妇半年后生不了孩子，这五百文还退回来！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啊！这少慎媳妇果然年纪小，不会算账！ 程小花本来还想再说，可她娘都答应了，只好狠狠剐了一眼周贞，没再多话。 周贞答应了，先回了一趟自己的屋里，将这两天采的药里活血的几味药都带上，其中牛膝草最多。 程老太本想再跟着去，被程少胤拦住了，留在家里。 程少胤知道，要是阿奶跟着过去，嫂嫂治疗大嫂指不定还要遇到一些磋磨。 他皱着眉头看着周贞离开时娇小的背影，眼底里有些担心。 …… 到了祖屋，周贞拿到了五百文钱收回随身带的小挎包里，然后才给张招娣把脉。 屋子里除了女眷，其他人都出去了。 周贞一把脉就知道张招娣的身子很不好，她先让程小花去烧热水，同时把兜里的药草按照分量拿出来，让她同时去煎药。 若是有红花是最好的了，不过现在手里没有，等明日去镇子里买。 张招娣眼睛红红的，什么都听周贞的，等药和热水都烧好了，她二话不说，仰头就喝下了落胎药。 “大伯娘，大姑姐，你们先出去吧。”周贞又要来了两个盆，然后在张招娣喝药的时候说道。 程小花当然是不肯的，“我就在这看我大嫂！” 周贞便声音轻柔如风地说道，“大姑姐一个还没出嫁的小娘子，这等血腥场面……” 王红一听，拉着程小花就出去了。 周贞把门关上，让张招娣躺在，她开始按照穴位按压她腹部周围。 因为是死胎，周贞的药剂下得有些猛，只有落干净了，以后才能有怀上的可能，所以，她这一按，张招娣没一会儿便觉得肚子一阵剧痛。 “大嫂，你放心，孩子才三个多月，还小，落起来容易，现在你站起来，蹲在这，我帮你继续按穴位。”周贞掀开她的衣裙看了一眼忙说道。 张招娣虽然舍不得肚子里的孩子，可孩子死透了，她咬着牙心里叫着娘对不住你，然后按照周贞说的做。 周贞拿了毛巾浸了热水，温着张招娣的肚子，张招娣只觉得肚子一疼，下面有东西滑了出来，她低头一看，便看着一团黑色的血浆，里面似乎有一小块很小的肉。 那血浆包着肉发出一股恶臭，周贞继续给张招娣按摩，她陆陆续续又排出来几块黑肉。 周贞看后面出的血呈红色了，才停止按压，用热水替她擦洗。 张招娣脸都红了，“弟妹，我自己来吧。” 周贞虽然是个小寡妇，可她现在还是个处身，让一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小娘子做这种事，她忍不住害臊。 “好，大嫂擦洗完后，换上干净的衣服便躺着别动，等我明天过来。”周贞当然也不拒绝，把毛巾递给她，如此叮嘱，“家里有红枣的话，大嫂便掰开泡茶喝。” “谢谢弟妹。”张招娣眼睛红红地说道。 周贞抿着唇浅笑，“等大嫂再怀上孩子的时候谢我不迟。” 张招娣心头很热，眼睛里充满希望地问周贞，“我真的可以再怀上孩子么？” 毕竟镇里大夫还有老葛都说不行，而周贞只不过是个才十三岁的小娘子。 周贞看着张招娣就像是看着上辈子的自己，上辈子她的身体比张招娣差得多了，就是重生那一回身子给落下病来，冻得坏了，以至于后来她葵水也来得晚，每次都几个月才来一次，吃了再多的药，大夫都说她的身子已经坏了。 “真的。”她郑重点头。 其他病方面她知道的不多，可妇人方面的病，她曾专研过，也给同村的几个妇人悄悄看过，她知道自己的能力。 张招娣从前生了两个孩子，说明她底子是好的，底子是好的就能有办法。 周贞端着木盆出去，王红看到盆里的那几团发臭的血肉，眼睛都红了，程金宝同样眼睛发红。 “大伯娘每日给大嫂泡一杯红枣水喝，对她身子好，明日我去了镇里后再过来。” 王红看着那团子血肉，没心情搭理周贞，只点了点头。 周贞撑着伞回去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程少胤撑着伞提着一盏灯等在门口，她的脚步顿了顿，抿了抿唇，才快步走过去。 第46章 得出比他们更大的招 “大嫂怎么样？”程少胤见到周贞便问道。 “还行。”周贞只给了简单的两个字。 程少胤点了点头，两个人之间保持了距离，他的脸上也没有过多的表情，显得清清淡淡的，“娘煮好了饺子，这是嫂嫂在程家过的第一个年，一起吃年夜饭。” 周贞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没说话，快步往灶房走。 程母就在灶房门口，看着程少胤和周贞两个始终隔着距离，没有靠近，虽是松了口气，但心里还是不舒服，不过在程少胤面前，她的脸上总带着柔弱亲和的笑。 “贞儿，吃年夜饭了，你阿奶等着呢。” 周贞嗯了一声，走进去，灶房里都被野菜腊肉饺子的香气给填满了，桌子上摆了野菜蘑菇汤，冬笋炒木耳，然后就是几大盘子的饺子。 因为是糙面粉做的饺子，面皮子看着黑黑的，不过程母包的馅实，看起来一只只十分饱满。 程老太看了一眼周贞，等她坐下后，才说道，“那五百文呢？” 程母拉着程少胤也坐下了，听到程老太这一句，什么话都没说。 程少胤却是难得的沉下脸来，“阿奶！” 程老太抿了抿唇，这会儿有点盼着少胤快点去书院读书了，“我这不就是问问她，这么大一笔钱，我怕她没藏好给弄丢了，或者是你大伯娘没给她钱怎么办？” 程少胤看了一眼垂头准备吃饭的周贞，语气认真地说道，“这是嫂嫂自己挣得，其中还包括给大嫂买药的钱，这钱，是嫂嫂自己的。” 程老太声音很轻地说道，“她在这家吃饭还要花钱，挣得钱难道不都是家里的？” “家里缺钱，我能挣，我是程家当家做主的人，我身为男子贪嫂嫂挣的钱，我枉读这么多年书，也没脸再考科举做官。”程少胤声音沉沉的，清润的嗓音都因为这语气变得冷肃起来。 程老太还想说，程母就给她盛了一碗汤，“娘，先喝汤，今天除夕，咱们一起过个好年。” 她给程老太使了个眼神，程老太努了努嘴，没有再说，等少胤去书院了，她再好好盘剥周贞这小蹄子！她要不给钱，那就直接发卖到花楼去，看她给不给钱！ 周贞低头吃着饺子，心里也在想着，程少胤在家待不了几天了，等他一走，程老太和程母一定会想办法盘剥她手里的钱，如果她不给，很有可能直接把她卖去花楼。 虽然只是猜测，但是根据之前程老太忽然对她态度稍稍好转来看，极有可能。 要想一劳永逸，就要出比她们更大的招才行。 周贞给自己盛了一碗野菜蘑菇汤，小口小口喝着暖身子。 饭桌上，程母和程老太围着程少胤说话，周贞就安安静静地吃着，这个年仔细想想的话，竟是比上辈子要过得舒心太多。 她咬下一口饺子，里面满满的野菜和腊肉，上辈子就算程少胤在家，她也不能吃到饱，想着，周贞便觉得这日子重来一次真是好，她不能辜负老天爷的恩赐，她要好好活着，好好过好这日子。 村里的孩子们开始放炮竹了，噼里啪啦的，将这除夕夜变得热闹起来。 洗了碗，周贞便早早自己回了屋，点了灯，准备做一品绣的绣活了，万掌柜是没给题目，但这更不好发挥。 她看着手里的几块碎布和针线，对着比了一下颜色，心里有了个主意，正好外面炮仗响，也静不下心来看书或者睡觉，做绣活正正好好。 周贞做起绣活来极为专心沉迷，不知不觉这夜便过去了一半，外面的炮竹声也渐渐没有了。 “阿嚏——！” 做到半夜，周贞打了个喷嚏，才惊觉自己手脚冰凉，头都有些沉，赶紧不再做绣活，脱了鞋子和外衣上床。 第二天睁开眼睛，周贞便觉得自己头重脚轻，皱了皱眉头，估摸着是山上下了水潭的原因，本以为喝了姜汤会没事，没想到晚上就发作了。 她从自己采的药里挑出来治伤风的药，先拿去灶房里煎。 周贞坐在桌边喝药的时候，程母推开灶房门进来了，一进来便看到周贞自己个坐在那里喝东西，顿时眉头一拧，脸色也沉了下来。 “贞儿，这灶房里的东西你是碰不得的，若是让你阿奶知道的话，她饶不了你。” 说是这么说，程母还奇怪，这家里的米粮番薯都放在程老太的屋，周贞怎么会有？ 周贞把碗拿给她看，“是药。” 程母看到是黑漆漆的一碗汤水，闻着的确是药，才又笑呵呵地说道，“那你也要注意点，你也知道你阿奶的性格。” 周贞继续喝药，也不与她争这些，只嗯了一声，吃完药，她洗了碗，便准备出门了。 “等等。”程母又叫住了她。 周贞皱眉，回头看她，声音软软的，看起来一点没脾气，“娘有事？” 程母便柔柔地笑了一下，“贞儿是去镇上？” 周贞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问这个，只要她把家里活都干了，程母不会到她面前来做恶人，她很谨慎地回答，“大嫂需要的药我得去镇上买。” 程母便状似无意地说道，“要不要少胤陪你去？他之前还在跟我说要去书轩一趟买书呢，你们叔嫂正好一起。” 周贞一听这话，就知道程母拐弯抹角地想试探自己和程少胤的关系，立刻态度直接又疏离地说道，“娘，这不合适，叔嫂总在一起会被人说闲话，何况去镇上而已，我自己可以去，小叔想要什么书与我说就是。” 程母观察着周贞的表情，没看出来她对少胤一丁点的情绪变化，心里稍稍安，然后说道，“他这会儿正读书，娘不好打扰他，还是等下次让你一起买了。” 周贞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便走了。 程母看着她娇小却逐渐显出身形的背影抿了抿唇，转身回了灶房，可刚到门口，她想了想，转身往周贞现在睡的那屋走。 她直接推开了门进去，并立刻反手关上。 第47章 那总比守寡好吧？ 程母进了屋子后，看了一眼屋里的摆设，眨一眨眼，仿佛能看到少慎还在的时候的样子，忍不住就红了眼睛。 她吸了吸鼻子，又看到了摆放在里面的周贞的东西，不由又皱紧了眉头，觉得那小蹄子的东西碍眼的很，恨不得直接丢出去。 虽然周贞那小贱蹄子出门了，可少胤还在家，程母担心一会儿儿子找自己，所以也不耽误时间，快步走到床边开始翻找。 王红给了周贞五百文，这五百文她总不可能都带在身上，总会放在家里的，到时候她拿走了，连娘都不知道这事，这钱就都到了她兜里了，周贞那小蹄子找不到那是她自己没放好，可不关她什么事！ 被子里面下面没有，柜子里也没有，这屋子里能找的地方都找了，竟是没让她找到这钱，只找到一些草不草药不药的，还有一些针线物件。 程母眉头皱得死紧，心里直骂周贞，是不放心家里人还是怎么的，竟是一个铜子儿都没留下，全揣身上了！ 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没良心！在这家有吃有住的，有了点钱也不想着给家里！ 要不是少胤在……程母心里满满的愤懑，跺了跺脚，心里窝着一团子气离开了周贞屋子。 …… 周贞今天去镇上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买一副银针，并买几味如今的季节在山上采不到，可张招娣必须要用到的药，比如红花，她这胎还得再落干净些，接下来才好养治好身体。 还要给她娘再买一服保胎的药，这山上有些药材如今也采不到。 一副银针两百文，周贞有一瞬间心疼这钱，可想到这银针能以后给自己挣更多的钱便是咬牙买下了，接着又花了五十文买了红花等最便宜却也有用的药物，她便匆匆往青山村回去。 远远的，周贞便看到了吴赖皮坐在靠青山村村头的那块石头上，手里提着些东西，似乎是腊肉香肠。 他一看到周贞便站了起来，并快步朝着周贞走过来，脸上还都是笑容，一口大黄牙显得异常醒目。 今天天气好，昨夜里下雪的时间又不长，这地上的雪化了大半，地上十分泥泞湿滑，周贞走路都非常小心，眼见着吴赖皮往自己的方向走，立刻偏身躲开。 “周小娘子。”吴赖皮手里提着一吊子香肠，和一块腊肉，对着周贞嬉皮笑脸的。 周贞的脸板着，神色冷淡，没说话，只冷冷地看着他，之前已经和这个吴赖皮扯过一回了，没想到没过两天他又来，他想做什么？！ 吴赖皮遭受的白眼可是多的多了，像是周贞这样的眼神，对他来说那都不算啥，更别提周贞是个貌美的小娘子，这小娘子不管是做什么脸那都好看的紧。 “今天大年初一，我吴有根来找小娘子赔罪了，赔的是那一日的罪，还请周小娘子别放在心上。”吴赖皮笑呵呵的，明明是个癞皮狗，还非要装模作样地做一套读书人文绉绉的做派，东施效颦大抵说的就是这样！ 周贞连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免得让人看到了又污了自己的名声，与这吴赖皮牵扯不清。 她绕开他就要走，可吴赖皮哪里肯放？！ 那天回家后虽然气归气，可他躺在床上左思右想，想想着周小娘子可人的样子，心里就直痒痒。 这周贞连个死了的人都嫁，那他可是个活生生个人，总是比死人好吧？改嫁给他再怎么样，那总比守寡好吧？！ 这年纪轻轻鲜嫩嫩的小娘子做个寡妇那多可惜！？临到死了都是个没开苞的，到这世上岂不是白来一回？！ 他想了几天，想想心里都是这念头，那天他跟着周元风是临时起的事，啥都没想好，想着能上一回就一回，可如今他倒是想把这小寡妇直接弄回家做他婆娘了。 “周小娘子，这些东西你拿着。”吴赖皮笑嘻嘻的，弯着腰，对着周贞的脸，那又黑又黄的牙齿泛着一股臭味，直冲鼻端。 他的话还在继续，“我那天是有点鲁莽了，不过，我是真心想把你娶回家的，不过方法用的不对，这寡妇也是能改嫁的对不？你与其做寡妇守寡，不如跟了我，我知道我这人名声差，但你放心，你只要跟了我，我肯定改好了，你如今年纪还小，我肯定疼着你，过了年十四了吧？我比你大了一轮多，我年纪大，会照顾人。” 周贞看着吴赖皮没脸没皮地凑在她面前说这些话，气得手都发抖了。 她宁愿守寡也不会去跟一个吴赖皮这样的人，明摆了是没希望的后半辈子！ 这吴赖皮就是个癞皮狗，沾上了就是轻易甩不开！ 抬头刚想说什么，一个念头从周贞脑海里电光火石般地闪过，这吴赖皮的确是无赖至极，可若是利用吴赖皮来破了程老太和程母想把自己卖了的这个局呢？ 恶人自有恶人磨，她要好好想想…… 吴赖皮眼见着周贞只低着头不说话，顿时就觉得这小娘子果然趁着周围没人在的时候态度就软化下来了，看吧，这就没意见了，若能现在亲上一口…… “你干什么？！” 周贞退开的瞬间，程银宝的声音也从不远处传来，他长的人高马大的，现在浓眉倒竖，直瞪着吴赖皮。 吴赖皮顿时心里直烦，昨天是程少胤，现在是程银宝，这程家人怎么这么烦？！周贞是个寡妇，寡妇是能改嫁的，他们管这么多做什么？！ 周贞快步走向程银宝，应该是王红派他过来找自己的，结果她不在家，这程银宝就来村口等，正好撞到这一幕。 “弟妹，你没事吧？！”程银宝偏头问周贞。 周贞笑了一下，说，“还好二哥来的凑巧，我没事。” 程银宝一瞧见周贞这娇娇笑笑的样子，心里的勾子就被勾了起来，一双眼忍不住转了一下，心思动的飞快，他故作正经，转头瞪了一眼吴赖皮，“还不快滚！” 吴赖皮本想说点什么，可想想自己可不能让这周贞反感，便笑呵呵地只说道，“银宝，我这就路过凑巧撞上而已。” 横什么横，他这就去找程家三房送肉提亲去！ 程银宝已经转身和周贞说道，“我娘在家里等弟妹过去，弟妹跟我走吧。” 第48章 程少胤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他滑溜溜的眼睛掩不住对周贞的念想，可周贞低着头，没看到他的眼神，等她抬起头回答时，程银宝已经恢复了笑呵呵的样子。 “我娘一大早就让我去接弟妹过来，我去了又没接到弟妹，婶娘说弟妹去镇上了，我便想着去村口等弟妹，昨夜里下了雪，今天日头又好，这泥地湿滑的很，容易摔倒，弟妹可得小心啊！”程银宝一张嘴很能说话，语气自然地与周贞搭话。 “昨夜里大嫂怎么样？”周贞想了想便问道。 程银宝一听她搭话，眼睛更亮了，用更轻快的语气说道，“弟妹的医术真是厉害啊，大嫂精神好的很，肚子也不疼了，如今就盼着弟妹能让大嫂半年后怀上呢！最好是个男胎，那我们这一房就出金孙了！” 周贞一听他这话就知道这程银宝肯定没去了解过张招娣的情况，便也没有再说话。 程银宝本来还想与周贞聊几句，可她怎么都不说话了，只眼睛朝前方走路，那姿态身段，那样貌气质却是越发叫他心痒痒。 “周贞那小贱蹄子怎么还没来？！银宝也没回来，这又是出了什么事了？！”王红许久没等到程银宝将周贞带过来，骂骂咧咧地就从屋里出来，正好就撞到了程银宝和周贞回来。 她脸上的表情非常滑稽地一转，笑着去拉周贞的手，“贞儿啊，你大嫂一直等着你呢，快进去看看她！” 周贞脸上没什么表情，躲过了她的手，直接进去，张招娣躺在床上，虽然脸色苍白，可因为她眼里有希望，整张脸倒不至于太难看，她一看到周贞，心情就激动起来，挣扎着要坐起来。 “大嫂躺好了，别起来。”周贞赶忙走过去，按着她躺好了。 程银宝没进来，就在门口看着，程金宝端着红枣茶过来见到他一直站在门口觉得有些奇怪，抬眼看到他一直盯着周贞看，眨了眨眼，大家都是男人，又是亲兄弟，他一下子就察觉出了程银宝的心思，眼里都是惊讶，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可想到现在娘，他婆娘还有周贞都在便什么都没说。 周贞给张招娣把脉后，又开了一道方子，把买的红花，榆白皮，还有其他几位药配合她自己采的几味药一并拿给程金宝，“大哥，这药，两份，每日一服，给大嫂再吃两天，等我大后天再过来看大嫂的情况调整药方。” 程金宝忙点头接过。 “我给大嫂针灸一下，大哥你先出去一下。”周贞又说道。 王红立刻让程金宝出去，并关上了门，然后回头看周贞神情冷静又熟练地给金宝媳妇扎针，心里疑惑得不行。 这周家是什么光景，她是知道的，这周贞是从哪里学的？这熟练劲，比起镇上大夫还熟练，总不可能是嫁给程少慎后，程老太给教的！ 不过不管那些，张招娣这肚皮还能生那就行！ 张招娣疼的不行，死死咬着唇，周贞见她这样，便解释道，“虽然大嫂肚里的孩子还不算大，可因为死后在大嫂肚里待得久了，所以必须落得干净，我施针也是要活血的，大嫂且忍忍。” “为了孩子，我忍得住。”张招娣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但还是点了点头。 周贞能理解她的心情，所以施针的时候全神贯注，一点都不敢放松。 等她拔下银针，张招娣便觉得下边又流出来什么，身子又爽利了一些，便是对周贞的医术更有信心了一些。 屋子外面，程金宝正和程银宝说周贞，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 “银宝，我刚瞅见你看周贞的眼神了，你不会是对她有念想吧？那可是少慎媳妇！”程银宝皱着眉头。 程银宝撇撇嘴，“程少慎就是个死人，怎么，他还能从地底下跳出来拦着我对周贞的念想不成？！再说了，改嫁给兄弟也不是没有过的事情，正常的很，到时候娘同意了谁敢说闲话？” 程金宝见他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眼睛都瞪大了，忍不住往屋里的方向又看了一眼，“银宝，你认真的？你真想娶少慎媳妇？” “我怎么不是认真的，周贞长得好，又会医术，还能挣钱，把她娶回家，那不是一个福女么？再说她过了年就十四，嫁给少慎也是个处身，她手臂上的守宫砂可明晃晃的大家伙都知道，娶她我看哪哪都好！” 程银宝越想就越觉得这事好。 “可娘总骂她小蹄子，想来是不喜欢她的。”程金宝老实的很。 程银宝又嗤笑了一下，“那是因为周贞挣的是娘的钱，要是周贞到了咱们家，是给咱们家挣钱，你看娘喜不喜欢她！” 程金宝想想，觉得这有可能，可他皱紧了眉头，“如今我们和婶娘还有少胤是分家了的，周贞那就是他们家的人，改嫁的话，要经过婶娘的同意，最重要的是，少胤得同意啊，他现在可算是一家之主了。” 程银宝觉得程少胤没理由不答应，“周贞嫁给我，也是他嫂子，程少胤有什么理由不答应？！不过是从亲嫂子变成堂嫂罢了。” “那你一会儿给娘说说这事？” “等周贞走了我就说。” 程银宝说到这就不说话了，程金宝一看，原来是周贞推开门出来了。 王红对周贞笑呵呵的，“少慎媳妇，有空回祖屋吃饭啊。” 周贞知道这只是客气话，不过是因为她对张招娣还有点用，所以当然也不会当真，她目不斜视离开了程家祖屋，往她娘那儿走。 程银宝看着周贞离开的背影，回头就对要进屋的王红嬉皮笑脸的，“娘，我跟你说件事呗。” 王红一向疼爱这个机灵的儿子，就问，“什么事啊银宝？” “娘，你说，让周贞改嫁嫁给我怎么样？！”程银宝凑近了她说道。 王红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这刺激有点大，她张口就说道，“你疯了吗？！” 程银宝一张嘴向来是厉害，他微微一笑，有条有理地掰扯着娶了周贞的好处，最关键的是，“娘，她会医术，能做大夫挣钱啊！到时候，咱家还缺钱吗？大哥生了儿子就也送去读书，咱家也能将来也养出个会读书的来！” 第49章 周贞是委屈的 王红一向是个会算账的，她心里把儿子说的话给捋了一遍，再怎么一算，这娶了周贞可不是有很多好处！ 首先，周贞虽然嫁给了程少慎，可那是阴婚，她身子还是干净的呢！其次，她生的好，将来生的孩子，指不定能比程少胤还好看，然后是最重要的第三，她能挣钱啊！ 这过日子，还是要花钱的，她这有个张招娣这样会干活的媳妇就够了，再来个会挣钱的，他家这日子可不就越来越好了，到时候比二房过得还好！ 程大树不就是因为娶了个好媳妇，他那媳妇钱翠兰不就是是富农家的，陪嫁了十亩良田，这家里才不缺钱的么，是三房里最有钱的！如今过年都去了他媳妇娘家，也真是没骨头！ 王红心里酸着钱翠兰，可却也想自己有个那样会给家里带来钱的儿媳妇。 “这事是大事，我要和你爹商量商量！” 程银宝得了他娘这话就知道这事八成是能成了，他爹肯定同意，便是舒心得不行。 王红想了想又说，“那个家现在是少胤当家，他是男主人，你们兄弟两个可以先去聊聊，给少胤透个底，他这边要是同意了，你阿奶和婶娘准不会拒绝！” 程银宝也是这么想的，当下就出门去找程少胤去。 周贞还不知道王红母子把自己给算计上了，去周家的路上，她还想着怎么利用吴赖皮让程老太和程母直接漏出打算把她卖去花楼这事，趁程少胤去读书前，把这事彻底掐死在苗头里。 否则，她们手握她的卖身契，真要卖她，她没处说理，这大梁律法就是这么写的。 经过这一大早上程家祖屋旁边的邻居的传话，青山村好些人家都听说了周贞昨夜里帮着程家大房的金宝媳妇落了胎，说是金宝媳妇肚里是个死胎，给落了后，保证她半年后还能怀上。 这也算了，这周贞还问程家大房要了五百文的诊金。 都是一家人，这事以前没听说过，何况王红是个不好惹的，那泼辣劲，青山村里没一个婆娘是她对手，连她都能乖乖给出诊金，大家伙的都在想，是不是这周贞真有一门好手艺，才弄得王红这样的泼妇都心甘情愿花诊金叫一个自家人给自己媳妇治啊？！ 一时之间，青山村里头那些个家里媳妇婆娘生不出孩子的都动了心思。 不过这事看在周子良和周元风心里就不一样了，他们早就知道周贞能看病了，那天她娘差点落了孩子，就是她给保住的。 本来周子良也没多想，只庆幸他儿子保住了，可他一听说周贞竟然还从王红那挣了钱，这心里想的就多了，心思活络了起来，甚至觉得自己把周贞三两银子卖给程老太亏了！ 这挣了一回钱那就有第二回，有第二回就有第三回，那可不就是源源不断的银钱？！ 不行，他得想办法把周贞给买回来，本来以为是个赔钱货，现在他知道了，这哪是赔钱货，这可是摇钱树！ “爹，咱把姐给买回来吧？”周元风也在算着这账，周贞保住了他娘肚子里的小贱种，以后他怕是就要变成那小贱种的奴隶供养他读书不说，还得分家产给他。 可要是这些家产是周贞挣的，那他还能分一半就是纯赚了！ 到时候把周贞再买回来，一辈子不让她嫁人，就让她给自己挣钱，等以后他娶媳妇再分个家，让周贞跟着他这个大弟过，他以后还有的发愁钱么？！ “爹也是这么想的！”周子良笑呵呵的，眼睛里都是精光。 “贞儿啊，怎么才来啊！”周子良站在门口等着周贞，见她一过来就异常热情地招呼着。 周贞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她爹才对自己这么和颜悦色的样子，顿时眯了眼睛，直觉里面有猫腻，再看周元风，之前还撺掇吴赖皮想把自己清白给污了，今天却是乖乖站在她爹身边笑呵呵的。 “姐，你快进来！娘等着你呢！”周元风也招呼着周贞。 周贞心里警铃大作，脸上却不显山露水，进了屋见到了她娘好好的便是说道，“爹，你去把这个给娘熬了。” 她给的是保胎的药。 周子良本想说把她买回来这事，但还是觉得自己没出生的儿子重要，赶紧先去了灶房煮药去。 周元风依旧笑着，用这样的笑脸掩盖眼底的阴鸷与冷漠算计，说道，“姐，爹今天跟我说后悔把姐卖给程家那死人做媳妇了，我就和爹商量把姐买回来，姐，你说这好吗？” 叶三英听了这话，当下就疑惑了，“你爹怎么没和我说这事？” “就刚刚爹说的。”周元风笑呵呵的。 叶三英想了想，便高兴起来，握着周贞的手，“贞儿，若是你爹愿意把你买回来那就太好了，你就不用做寡妇了，到时候娘给你找一门好亲！” 她不由庆幸当初死死求了周子良别把贞儿卖去花楼里去，如今这转机就来了! 周贞一点都不觉得好，周家还是程家，那都是坑，从程家回周家不过是一个坑到另一个坑里，甚至要脱离周家可比从程家脱离还要难的。 毕竟，她现在是外嫁女，程家手里是有她的卖身契，她只需要解决卖身契。 可周家，不说周子良是她亲爹，这家还有她娘，一个未嫁女要离开家自立门户那是铁板钉钉要被打上不孝的名头的。 而她想做的不止是离开程家，也要带着她娘离开周家这个坑。 周贞稍稍想了想就猜到是因为她收了王红的诊金的关系才让她爹有这么个主意的。 “这家里哪有闲钱？娘要养肚里的孩子，元风以后要娶妻，现在挺好的。”周贞语气淡淡，不等周元风再说，就把他支了出去，“元风，你出去一下，我要给娘针灸了。” 周元风不满周贞这态度，阴沉着脸出去了。 叶三英抓着周贞的手，“你爹既然有这个办法，这钱攒攒就能有的，还是先把你赎出来……” 周贞反握住叶三英的手，“娘，我现在是程少胤的嫂嫂，所以他才愿意给娘肚子里的孩子教读书，可若我不是他嫂嫂……这就不好说了。” 叶三英一想，是这么一回事，努了努嘴，只眼睛红红的，“贞儿，娘没用，委屈你了。” 周贞是委屈的，不过说这些没有用。 第50章 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她更想做的是靠自己把自己赎出来，离开程家也离开周家，若是她爹把自己又赎回去，他一定觉得自己是欠了他的，到时候，她会一辈子留在周家被要求做牛做马，这个世道，身为女子，难。 “贞儿，我有时候就想，要是程少慎没死那该多好，你嫁给他，日子肯定就过的好，那是个踏实能干的，虽然比不上程少胤会读书将来能做官，可凭着他的性子和力气，你跟着他将来也是享福的，程家三房分家后那三间土砖房，就是他给攒下来的，娘想想就……” 叶三英又忍不住说道。 周贞便笑了起来，对这事看的很开，“娘，要不是程少慎死了，怎么轮得到我嫁给他做他的阴婚妻？他那样的条件，他娘和他阿奶肯定要给他往高处寻门好亲。” 叶三英也知道是这么回事，但她心里就是觉得贞儿除了家里不好，她哪哪都好，怎么都配得上！ 周贞撩开了她娘的衣服，小心翼翼地给她扎针，给张招娣扎针，那只要将她肚子里的东西给流干净就行，可给她娘扎针，那可是要好好护住肚里的孩子的，出不得一点差错。 叶三英见她神情紧张，不自觉也跟着紧张起来，“贞儿，这……不会有事吧？” “没事的娘。”周贞扎完最后一根针，呼出一口气来，有些事她得交代一下，“娘，爹是不是一直守着你寸步不离？” “是啊，你爹……他变了好多。”叶三英低着头，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显然已经沉浸在周子良给的短暂温柔的假象里。 周贞虽然心情复杂，但这总归她娘这段时间不会受到磋磨，“娘，以后元风要是忽然给你吃什么的话，你别吃。” 叶三英抬起头来，奇怪，“为什么？” 周贞也不想将周元风这个亲弟弟想的这么坏，可他刚才说的那话——“我就和爹商量着把姐买回来。” 买，他用的是这个字，哪怕是用赎这个字，都比用买这个字好上千倍万倍，在他眼里，恐怕自己就像是一个货物一样了，有利可图就能买卖，他能如此看待身为亲姐姐的自己。 那么，娘肚子里还没出生的他的亲弟弟或者亲妹妹呢？ 万一触及到他的利益，他是不是可能直接给她娘下落胎药，把她娘肚里的孩子给弄没了？ 再想想上一次他联合吴赖皮想毁了自己，不就是也因为她保住了她娘肚里的孩子么？ 他现在只想着因为她保住了她娘肚里的孩子才教训她，那以后会不会想到伤害她娘和娘肚里的孩子？ 周贞想想就一阵后怕，后悔没早早和她娘说这话，“爹这两日在家里怎么对元风的，娘都看在眼里了吧？有些话不用我多说，娘都能明白的，元风是什么样的人，娘你也明白。” 她握住了叶三英的手，这样轻轻说道。 叶三英张了张嘴想为自己儿子辩驳什么，可却一个字说不出来，另一只手死死捂着肚子，她沉默了半响，才无力地点头，“娘知道了。” 周元风去了灶房里就看到他爹正专心致志地在那熬药，那态度，仿佛他熬得不是药，而是金子！ 顿时，他心里就有些不舒服，看向那药炉子忍不住眯了眯眼，脑子里忽然想起了程家大房程金宝的媳妇落胎这事，要是她娘也吃那种药…… “爹，我来看药，你去守着娘呗。”周元风走了过去。 周子良是什么人？那是青山村里和吴赖皮并称的二害之一，自己生出来的儿子心里在想啥他能看不出？ 他眯着眼一张脸沉了下来，“就你我可不放心！” 听出他爹话里意思，周元风脸色也阴沉难看，却没再提起，换了个话头，“爹，你什么时候和姐提把她买回来这事？” “这事不急，如今你娘要生孩子，家里没银钱。”周子良是真把这事放心上了。 周元风便笑了起来，“爹，你是糊涂了么？姐自己不正在挣钱么，她原本打的就是替自己赎身的打算，但那程老太可是开了价的，要比买时高二十倍才行，可要是咱们再把她买回去，也就还三两银子，靠我们父子两个，我看那程老太敢不敢提价！到时候要我姐把挣的拿出来给爹你把她买回来！” 周子良手里的动作一顿，眼睛也晶亮，“这事我看成。” 周贞正给她娘捏腿的时候，她爹端着药进来了，她看着她娘喝下，便准备回去了。 可周子良把她拉到一边，“爹知道你想要回家，爹出了个主意，爹把你再买回来，还花三两银子，你想啊，你自己赎身，那不要脸的程老太可是要你付六十两银子才行！你把你挣的钱给爹，爹保证把你买回来！” 周贞听到这番不要脸的说辞真是太开眼界。 当初她爹把她卖了，挣了三两银子，如今，想靠她自己赚的钱交到她手里，他再把她买回去，横竖他都是稳赚不亏了啊！她自己给自己赎身不好么？还非得把钱给到她爹再让她爹给自己买回去？ 那万一哪天他又仗着自己是她爹的身份将她再卖出去，她找谁说理去？ “爹，你若是把我买回来了，我就和程家无关了，程少胤就不是我的小叔子了，他凭什么给娘肚子里的孩子教书？” 周贞语气轻柔，把对她娘说的那套说给了他听，也不与他硬碰硬地回绝。 周子良一听，再这么一想，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 不过，手里有钱也可以给孩子请个好的夫子，关键就看这次程少胤开年后的院试能不能考上秀才了，若是他能成为这次院试的案首，那他将来肯定乡试，会试，殿试都不会差，让他教儿子读书肯定比别人好。 他可听说了，好的夫子，那有的都是求都求不来教的。 周子良点点头，“你说的对。” 周贞顺利从周家离开。 远远的还没到程家，她就听到了程老太中气十足的骂声，程家外面围了不少人，她踮起脚尖，一眼看到了吴赖皮。 顿时，周贞眼睛一亮。 真是打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了！ 第51章 李村正来给我做个证 周贞决定先在外面听听看吴赖皮和程老太是怎么吵的，再决定怎么借用吴赖皮，让程老太吐出想把她卖去花楼的意思，趁着街坊邻居都在，把这事掐死在苗头里。 听了几句，她转头让身边村里一个看热闹的孩子去找李村正过来。 程老太已经气得双手叉腰，浑身发抖了，“你这癞皮狗哪里来的脸来我这提亲！提你娘的亲！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咋的？周贞是个小寡妇，和你一比，她可就是天鹅肉了！” “瞧瞧亲家奶这话说的，我这不也会给聘金么？你看我今天还拿了腊肉香肠来，这年头冬天想吃肉也不容易啊！你怎么能拦着周贞寻找下一家呢？这寡妇改嫁在咱们大梁是再正常不过了！她还这么年轻，你就扣着她不让她改嫁，你这是要毁人一辈子啊！” 吴赖皮啧啧两声，那脸皮就像是剥下来摆在那，不要了。 程老太真是气死了，“周贞是我买来的！就该为我程家为奴为婢为媳！我乐意怎么对她，我就怎么对她！你管得着么你！？” 吴赖皮就说了，“大家可都听到了，这程老太真是用心险恶啊！没见过你这样的长辈，把人娶回来就让人做奴婢的！啧！周贞过了年也才虚十四岁，这么小的小娘子就要断送在你手里了啊！我吴赖皮虽然名声不好，但都是一个村的，可忍不了这样的事！” “这青山村哪个女的想嫁给你吴赖皮！？你自己瞧上周贞了，但她是我程家的寡妇，你没办法你就来给我程淑芬这耍横？！我告诉你这癞皮狗，有多远滚多远！都快赶上做周贞他爹的年纪了，还死不要脸贪人家身子，你咋不去死？！” “你这老虔婆，自己是个寡妇守了一辈子就想让人小娘子也守一辈子？！啧，我看你是不是见周贞长的好看，将来想把她养大些卖去花楼挣钱？！” 吴赖皮也来劲了，张嘴就说。 周贞旁听到这，忽然就踮起脚尖出声，“阿奶，发生什么事了？你要把我卖去花楼？” 程少胤和程银宝就站在气得脸都红了的程老太后面，根本插不上话。 程少胤更是脸都涨红了，自觉白读了那么多年书，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这会儿他听到周贞的声音，一下抬头朝外看了过去，刚想解释，就听到周贞又说道，“阿奶，我的卖身契在你手里，你真的会把我卖去花楼吗？” 她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带了些许哭腔，听得程少胤心头一紧。 程老太都懵了，她都没说出这话，周贞怎么就知道这事了？对，都是刚才这吴赖皮瞎说八道漏出来的！ “贞儿，那是这吴赖皮不要脸的气你阿奶胡说八道的，阿奶怎么会把你卖去花楼，那是拐子干的事！”程母赶忙拉过了周贞说道。 周贞她本就生的娇美，此刻眉头微皱着，强忍着情绪，一张脸故作坚强，看在围观的几人眼里便是可怜的很，“娘，真的是吴赖皮说的吗？” 她说着这话，看了吴赖皮一眼，那吴赖皮瞬间就更加垂涎她了，不自觉就说道，“程老太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卖身契在她手上哩！” 周贞再次看向程老太，“阿奶，我相信你不会做出把我卖去花楼这样毁人一生的事情的，李村正也来了，请李村正为阿奶正名，别让吴赖皮把这种下作的事情冠到阿奶头上去！” 刚刚听说程家又出事了赶到这里的李村正就听到这一句，懵了一下。 程老太没反应过来，只理直气壮地点头，“对！老李，这事你可得给我掰扯清楚！我可从没说过要把周贞卖去花楼，这吴赖皮在这胡说八道毁我老太婆的名声！” 程母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生到现在这一步，要当着李村正的面说不会把周贞卖去花楼，那以后还怎么卖她？！而且李村正又是怎么来的？！ 李村正很快听周围人说了这程家闹的什么事，情绪也沉浸了进去，怒瞪吴赖皮，“吴有根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程老太是把周贞当媳妇的，谁会把自家媳妇卖去花楼，那不是自己给自己孙子找晦气嘛？！谁做得出这样的缺德事！青山村里没有过这样把媳妇不当人的！” 吴赖皮撇撇嘴，“我不就随便说说，但这老太婆死扣着周贞不让她改嫁是真的吧？！” 程老太就叉着腰，“大家伙可都知道，我和贞儿可是说好了的，等她攒够了钱，就能给自己赎身拿回卖身契。” 这事李村正知道，所以就还是训斥吴赖皮，“如今周贞是程家媳，程家还有她的卖身契，你来这提什么亲？！赶紧滚！” 吴赖皮见李村正都来了，今天靠着厚脸皮也讨不到什么好了，横竖是摆出了自己要娶程家小寡妇的心，也算目的达到了，便撇撇嘴，转身走了。 李村正见他走了，这事也就了了，便也要走。 程老太想说些什么，被程母拉了拉，虽心里奇怪，但也没说话。 周贞眉头皱了一下，见这事就这么了了，自然是不行的，她张了张嘴，“等等！” “等等！”可程少胤的声音掩盖了周贞的声音，她忍不住都看了过去。 程少胤和程银宝站在一起，这会儿一张清隽的脸还通红着，目光正深深地看着周贞，却是叫周贞看不懂他此刻真正的情绪。 “李村正来给我做个证。”程少胤弯腰对李村正长长地鞠了一躬，抬眼时，眼底竟是有烧着的火焰。 周贞只看了一眼便知道他很生气。 准确地说，是又气又恼又羞的情绪，这样的情绪，也只在他年纪还小的时候露过，等到以后，他能喜行不怒于色后，便是很难看出来了。 李村正也愣了一下，不明白今天这事和程少胤又有什么关系，完全是吴赖皮到程家这耍无赖，程老太气不过便与他怒骂相争。 “少胤你这是要我给你做什么证啊？” 第52章 我程少胤的前程我自己挣 李村正这怎么想都不明白，程少胤能有什么证让他做？ 程少胤一字一句都很认真，“请李村正作证，我程家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将嫂嫂卖入……” 花楼那两个字，程少胤都没办法说出口，那等污秽的地方怎么能，怎么能…… 程少胤脸色难看至极，深呼吸一口气才继续说道，“我程家是绝对不会让嫂嫂卖入那种地方，还望李村正替我程少胤作证，我拿自己的人品与前途做保证，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李村正听了程少胤这话才明白他要自己做什么证，“少胤啊， 那都是那吴赖皮胡说八道污蔑你阿奶的， 我们没把他的话当真。” 可程少胤却坚持，吴赖皮是管不到他嫂嫂，可他却忽然担心自己离开家里去读书后嫂嫂的处境。 那卖身契…… “有人污蔑我阿奶，便是在污蔑我程少胤，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管，村正还请替我作证。”程少胤又鞠了一躬。 这会儿程老太反应过来了，忙过去拉程少胤，“少胤你这说的什么话！你的前途比什么都重要，怎么能因为周贞的事情做什么保证！” 程少胤深深地看了一眼程老太，直看得程老太忽然有些心虚，一时没说话。 李村正明白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横竖程老太怎么都不能做出卖自己孙媳妇的事儿啊，还是卖去花楼，便说道，“行，那我就给你做个证。” 程少胤深深地对李村正鞠了一躬，“多谢村正。” 人群里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那要是程家真做了那样的事情，或周贞遭遇了那样的事情，少胤你又该怎么办啊？不会真拿自己前途开玩笑吧？” 程少胤想都没想，“从此烧书拿锄头，做个悠闲种田人。” 程老太和程母倒吸了一口气，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有少胤这话，敢情她们非但不能把周贞卖了，还得好好守着她别被拐子买走卖去花楼？！ 这小贱蹄子长成这样，那要是拐子来村里拐人，也不能怪拐子啊，她们要是拐子肯定也拐她那样的贱蹄子啊！ “少胤！”程老太死死拉着程少胤的手臂。 可程少胤的态度却很坚决，他拍了拍程老太抓着自己的手，“阿奶，我相信在程家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所以你和娘也不必担心。” 程老太心里有很多话要说，可偏偏对着自己孙子又说不出来，她都快气闷地吐血了也只好把血往肚里咽。 程母的目光冷冷地，恨恨地看了一眼周贞。 周贞却只在开始看了一眼程少胤后便低下了头，心里却是复杂难耐，她是想趁着程少胤在，把这事在李村正面前过个明路，好让程老太和程母不能将她卖了，可她没想到，程少胤会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她有些心惊和不安的感觉，程少胤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将她放在心上的？是现在么？还是现在不过是把她当做嫂嫂来尊敬，不忍嫂嫂被欺才这样做？ 程少胤抬头挺胸，坦坦荡荡地站在李村正面前，站在这村里大家伙面前，没有人会怀疑他是不是心里对周贞有什么肮脏的想法。 李村正本就喜欢程少胤，现在就更加欣赏他了。 程少胤这将来可是代表青山村走出去的，若是他能高中，那是他们整个青山村的喜事，代表着的是他们整个青山村的脸面。 所以……就算是程老太想把周贞卖出去花楼这样的地方，他作为村正也绝对不允许！程少胤身上可不能有污点，周贞怎么说都是他嫂嫂！ 想想程老太这人，李村正后知后觉得有点品出来程少胤这么做的味道，立刻就觉得他也不容易，这程老太是他阿奶，若是做出一些糊涂事的话…… “少胤你放心，李叔给你作证！”李村正拍了拍他的肩膀，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程少胤微微笑了一笑，再次作揖。 吴赖皮也走了，他也给程少胤作证了，李村正便挥了挥手让这围着的人都回家去。 李村正离开程家之前，看了一眼周贞，见她低垂着头，很是乖巧柔顺，忍不住皱了眉头说道，“周贞啊， 你虽然年纪小，但嫁到了程家，又是个寡妇，以后言行举止还是注意点，别四处招惹。” 周贞挺直了脊背，抬头看向李村正，一张小脸不太好看，李村正的话还在继续，“这程家将来都指着你小叔高中，你这做嫂子的可不能出点什么事阻碍了他前程。” 这话多么熟悉，为什么就是她阻碍了他程少胤的前程？ 周贞垂在腿边的手握紧了，声音里有些颤，可依旧轻柔，“李叔是什么意思？” “以后你就老实待在家里，你不出门，这不就不会让人看到你了，也就不会招惹到像吴赖皮那样的人，叔说的是不是理？！”李村正自认为自己说的话再有道理不过。 可周贞却不认同，分明是吴赖皮见色起意，怎么到最后反倒成了她的错！？ 周贞抿了抿唇，心里都是气，可这是李村正，她和程老太签的另一份关于赎自己的文书还在他那放着，如今自然是不能惹得李村正不快，以免后面离开程家时又生波折。 可她不是从前，忍不了这样的话。 程少胤余光一直看着周贞， 此刻见到她脸上气闷的表情，便觉得她心中委屈至极，而他竟是不想见到她受委屈。 “李叔，那吴赖皮是什么样的人， 村里都知道，总不能因为这样一个人，就让我嫂嫂闭门在家不出。”程少胤在周贞开口之前就说道，语气有些不快，“我的前程是我自己去挣，挣不挣得到，与旁人无关。” 李村正愣了一下，便笑呵呵的，“我这不也为了你嫂嫂好。” 程少胤的脸色依旧不太好看，“李叔快别说了。” 李村正自觉多管闲事了，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周贞没看程少胤，转身进了屋，程老太和程母这会儿心情极为糟糕，都没空搭理程银宝，两人着急进了屋。 “二哥，你今天到底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程少胤等周贞进了屋，这才看向程银宝，清俊的脸上带着疑惑。 他们兄弟一向没什么话语可讲，今天程银宝来了后还没开始说什么，吴赖皮就来了，事情便耽误到现在。 第53章 这怎么能行！ 今天天气还算是好，虽然刚才是发生了一些糟心的事情，可程银宝的心情还算是不错的。 “少胤啊，二哥想跟你说一件事，不，是偷偷漏个底。”程银宝的声音有些压低了的，“不过在外面说这些话不太合适，我们进你屋里说？” 程少胤没什么不能同意的，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以为程银宝找他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所以，神情也有些认真。 自从分家后，两家来往很少，程银宝自然也没来过，他跟着程少胤进屋，路过周贞的屋子的时候，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问道，“那是你嫂嫂住的屋么？” 程少胤也看了一眼那方向，同时也看到了程银宝的眼神，当时心里就有些奇怪的不悦的感觉，一下走得慢了几拍，拦住了他的视线。 “嗯，原先是我哥住的，现在是我嫂嫂。” 程银宝收回目光，没说话，方正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来，跟着程少胤进了他的屋。 程少胤的屋里很整洁干净，靠近窗的方向摆放了一张木桌，上面是他的书和笔墨，程银宝打量了一下，语气里带着点羡慕，“咱们程家就你一个 会读书的，将来程家就靠你发扬光大了啊！” 他说完便看向程少胤，他就连相貌也是程家最俊美的，程银宝看着，心底生出些妒意来，不过想到他要是娶了周贞，周贞长这么好看，将来生的儿子一定也好看。 “虽然吴赖皮这个人很不靠谱，但是，他说的有句话，倒是真的对。”程银宝忽然就提起了吴赖皮。 程少胤想到吴赖皮想对嫂嫂做的事情，他心底里就生出无法抑制的厌恶，“二哥是什么意思？” 程银宝笑呵呵的，“少胤啊， 你嫂嫂过了年才虚十四，你不会真的这么狠心要她做寡妇守寡 一辈子吧？” “等嫂嫂替自己赎身了，她便能离开程家。”程少胤说道。 程银宝便嗤笑了一声，“少胤你这话说的，你要是真想让她走，真想让她离开程家，直接撕了那卖身契，再去官府里将她卖身的登记给取消了不就行了么？用得着费那劲么？” 程少胤抿了抿唇，眼底有一瞬间莫名的慌乱，心跳也快了一拍，清隽秀气的脸瞬间红了一些，下意识地说道，“卖身契在阿奶那里……” “在阿奶那里又怎么样，阿奶这么疼你，你真要做什么， 阿奶还能阻止你不成？为了你读书，阿奶什么都愿意做。”程银宝不觉得阿奶拿着卖身契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程少胤敏感地察觉到程银宝的某些意图，所以不再说这个卖身契的事情，只问道，“二哥说这些究竟是想说什么？” 程银宝见他语气里有些不悦了，砸吧了两下嘴，又笑呵呵的，“你婶娘想给你二哥我娶妻了，她在咱们青山村和隔壁桃花村的适龄小娘子里想了一圈，又看了一圈，你猜她最后看中了谁？” 程少胤若是现在还不明白程银宝来找自己是做什么的，那他未免就太蠢笨了一点。 他清俊秀致的脸面无表情，“是谁？” 程银宝就露出个意味深长的表情，说道，“是你嫂嫂 ，周贞。” 程少胤的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那张还稚嫩的脸上露出愤怒，他盯着程银宝，“她是我嫂嫂！” 程银宝不以为然，“她若是没被周子良卖给你哥做阴婚妻，现在也就是个适龄待嫁的小娘子而已，她就比你大了三个月吧？在青山村，这个年纪的小娘子没出嫁的多的是，嫁给你我这样的年纪都是行的。” “周贞虽然是个寡妇，可她要是和你哥没关系了，改嫁方便的很，本来寡妇就可以改嫁，更何况，周贞还是个处身，既然可以改嫁，肥水不流外人田，为什么不能改嫁给我？我中意她。” “我娘是不会嫌弃她嫁过死人的，不嫌她晦气的。” “所以，只要你放了你嫂嫂，说服你阿奶将卖身契还给她，我立马来上门提亲。” “你要是不舍得你嫂嫂，那没事，她嫁给我后，还是你嫂嫂啊，不过一下子从亲嫂子变成了堂嫂而已，可总归还是嫂子嘛！” “少胤，你觉得我说的怎么样？周贞跟了我，我肯定好好对她，她的日子肯定比现在过的好，我听说阿奶总磋磨她。” 程银宝一句一句地说着，越说就越兴奋，最后眼睛亮晶晶的，觉得这事很简单，程少胤真没理由拒绝。 不管是对他还是对程少胤或者是对周贞，这都是好事。 程少胤抿紧了唇，脑子里就像是有一根弦，嗡得一下就被扯断了，脑子里嗡嗡作响，反反复复地就重复着程银宝说的他要娶周贞的话。 这不行！ 这怎么能行！ 程少胤心里是这么想的，嘴里也无意识地说了出来，“不行！” 程银宝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一下子不解了，“少胤，咱们可是兄弟，有什么话就直接说，你说说看，二哥刚说的哪里不行？！” “他是我嫂嫂。”程少胤张嘴说了这一句，其他的话却说不出来了，只脸色沉着。 他的脑子有些乱，他是真的不想嫂嫂离开程家，所以才没有问阿奶要卖身契直接放嫂嫂离开么？是这样么？ 程银宝想了想，说道，“是不是因为有周贞在，家里活有人帮着干，你不舍得阿奶和你娘干苦活？少胤，亏你还是个读书人，这就不厚道了啊！你要是说因为她是你嫂嫂，再改嫁给我这名声不好听的话，这伯哥和弟妹什么的……倒也不必啊， 我和你哥又不是亲生兄弟，再说了，我们都分家了，我娘和我家都不怕那些闲言碎语，你也不必担心。” 程少胤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清俊秀气的脸一会儿红，又一会儿白。 他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肯，所以开口就是斩钉截铁地拒绝，“这是不可能的事，二哥，你不用再想这事。” “你是不是担心我娘不喜欢她？自从周贞治我大嫂后，我娘就可喜欢她了！”程银宝也皱紧了眉头。 “二哥，这事没得商量，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找我说这件事，也不要和我嫂嫂提起。” 程少胤脊背挺直了，一瞬间看向程银宝的眼神竟是锋利无比。 第54章 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周贞时是夏天 程银宝好声好气地来找程少胤说这事，结果被他用这种强硬的态度回绝，当时也来了气了。 可偏偏分家后，程少胤就是三房唯一的男人，即便年纪小，但也是能替三房做主的人，他想要娶周贞，得不到他的同意，撕不毁周贞的卖身契的话，根本无济于事！ 所以，程银宝气得喘了两口气，然后声音大了一些说道，“少胤，我是你二哥，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大家好，为了你嫂嫂好，这事，你先别急着回绝我，好好考虑一下！横竖你婶娘会过来找你娘说这事！” 程少胤没说话，紧抿着唇，垂在腿边的手都忍不住握紧了。 程银宝见程少胤不说话， 忍不住一些话就说了出来，“程少胤，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让周贞离开程家？你是不是觉得她真的挣不了那么多钱？你是不是就是想把她困在这里？” 程少胤还是不说话，程银宝自觉没趣，心里又窝火的很，最后摔门而出。 而程少胤在他走后，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手脚有些冰凉地往床边走，浑身都有些无力地坐下，脑子就像是要炸开了，不断地出现刚才程银宝说的话，还有……他嫂嫂的音容样貌。 他有些迷茫，他心里真的如程银宝所说的那样么？觉得嫂嫂挣不了那么多钱，拿不回卖身契，只能留在程家？ 否则的话， 他为什么不直接向阿奶要了嫂子的卖身契撕了？ 程少胤的手放在腿上，忍不住握紧了，都攥出油来，指甲都扣进了掌心里。 他的心砰砰跳着，总觉得有什么答案就要从胸口之间呼之欲出，偏偏又被他压着，让他快喘不过气来的难受。 可他隐约又预感到了，如果那答案出来的话， 他会比现在还要难受。 程母和程老太回了屋就想着吴赖皮今天闹的这事，如今有了少胤的前程做保，她们再厌恶那小贱蹄子，都不能将她给卖了。 “娘，如今只能盼着那小蹄子能多赚些钱了的，她赚了钱，我们总有由头把这钱拿过来的。”程母担心程老太沉不住气会做出伤害程少胤的话，便如此宽慰她。 程老太沉着一张老脸，浑浊的眼里都是不甘，可偏偏因为自己的乖孙，这口气她现在还必须就得咽下。 程母还想说什么，就听到少胤那屋传来重重的摔门声，她心惊了一下， 一下站了起来，“娘，你先休息会儿，我去少胤那看看。” 程老太心里对少胤这个孙子也有点气，本也想过去看看怎么回事，但一下想到刚才，便只挥了挥手。 程母一到程少胤那，就看到屋门开着，少胤脸色苍白地坐在床沿，双目有些失神，额头上也有些汗。 “少胤，怎么了？银宝呢？走了？他对你说什么了？”程母见到宝贝儿子这个样子一下就心疼起来，忙上前问道。 程少胤便抬起头看了过去，对上程母关切担心的眼神，他忽然心口一跳，低下了头，像是要掩饰什么一样，有些紧张，“我没事。” “你这样怎么是没事的样子，是不是你二哥说了什么？”程母眉头拧紧了，柔弱的脸上难得露出厉色。 程少胤只闭了闭眼，用力压下去心头的万千情绪，再睁眼时，眼底里的情绪已经勉强平静了。 “我没事，二哥没说什么，娘，我要读书了，你先出去吧。” 在程家，没什么事是比起程少胤读书还要重要的，程母点了点头，然后想到再过两天儿子就要回书院读书了，她心情有些不舍，又有些愉悦。 等少胤回书院了，她也不必每日担心周贞那小蹄子会勾到自己儿子闹出什么丑事了。 “那你好好读书，有事叫娘。”程母笑眯眯地转身出去。 程少胤等她走后，又缓和了一会儿，才站起来走到桌旁坐下，沾了墨，提起笔，只是，这字一直没落下来，墨水倒是落在了纸上。 他盯着在泛黄的纸上漾开来的墨迹，心口的情绪也正如此一般，晃晃悠悠，沉沉浮浮，又不断扩大。 他想到了程银宝竟然想娶了嫂嫂做妻子，他想到了程银宝身份上是嫂嫂的伯哥，他们在一起就是伯哥和弟妹…… 那要是他呢？叔嫂…… 程少胤晃了晃脑袋， 慌张地落笔，可这一个字，落下却成了周贞两个字。 “她若是没被周子良卖给你哥做阴婚妻，现在也就是个适龄待嫁的小娘子而已，她就比你大了三个月吧？在青山村，这个年纪的小娘子没出嫁的多的是，嫁给你我这样的年纪都是行的。” “周贞虽然是个寡妇，可她要是和你哥没关系了，改嫁方便的很，本来寡妇就可以改嫁，更何况，周贞还是个处身，既然可以改嫁，肥水不流外人田，为什么不能改嫁给我？我中意她。” 程银宝的那两句话在脑海里反复出现，到最后却清晰地浓缩成了这一句，“既然可以改嫁，为什么不能改嫁给我？我中意她。” 程少胤握紧了手里的毛笔，清澈慌张的眼底里有黑色的浓雾在慢慢地聚拢，将他的眼睛变得深沉起来。 他抿紧了唇，低头看着纸上的两个字。 他第一次见到嫂嫂，不是她作为哥哥的阴婚妻嫁过来的那一次，他第一次见到嫂嫂，是在她嫁过来前的四个月前，那时候是八月里，天气酷暑难耐，人在太阳底下走就像是在蒸笼里。 那天书院放了两天假，他便回了一趟家里，回来时晒得浑身是汗，满脸通红，便是在进村前去了村外的那条清溪旁边，打算洗把脸，喝点水。 因为天气热， 溪水都被晒热了，溪边的大中午是没有人的，他就看到周贞的裤腿挽起来，袖子也挽起来，站在清浅的溪水里摸鱼虾。 她的脸很白，太阳底下晒得通红，额头的碎发都被汗浸湿了，在阳光下折射出光泽来，纤细的手腕，洁白的小腿，捉到鱼虾时笑弯了的眼睛……此刻竟都在他的脑海里清楚地显现了出来。 第55章 阿奶，我听到了。 程少胤握紧了笔，眼眸越发地深了。 那天周贞没看到他，她见周围没有人，捉了会儿鱼虾便开始踩水玩，清澈的溪水被她踩出水花溅开来，打湿了她的衣服，她又捧起水来洗脸，漂亮的眼睛闪闪发光。 当时他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也顾不上热了，一下子转身悄悄地离开了溪边草丛回了家。 那一次过后，再一次见到她便是他哥没了后，他阿奶和他娘要给他哥寻一个阴婚妻办冥婚，等他从书院回来时便看到了穿着有些旧的红嫁衣的她，看起来比八月时更瘦一些，脸色苍白，看起来很虚弱。 当时他又惊又喜，没想到会在家里遇到她，而自他第二次遇到她开始，她便已经是他嫂嫂了，他从来没想过他们的身份还有其他的可能。 如今再次细想，他当时的喜，是因为在家里看到了她，他的惊呢？是因为看到是她成了自己嫂嫂才惊么？还是别的情绪？比如……惊慌？ 可他为什么会惊慌呢？ 因为…… ‘啪！’ 程少胤手里的毛笔被他拍在了桌上，他一下又站了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不知该如何形容此时此刻的情绪。 可他清楚知道一点，周贞是自己的嫂嫂，他不能对自己的嫂嫂动心，这对于她来说将是一件丑闻，女子在这世道本就艰难，若是一个寡妇再和她的亲小叔子扯上什么关系…… 程少胤抿了抿唇，赶紧将脑海里的一些念头压了下去。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若是这窈窕淑女不是自己能肖想的人，便还是趁早罢了这念头。 程少胤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圈后才冷静下来，然后坐到书桌前开始抄书静心。 周贞回了屋后本想看书再背背药方，从前她钻研生孩子方面的方子和治疗手段，可女子病也有很多方面，有许多是她生疏的。 可她背了会儿，有些心不在焉，便是索性放下了书开始做绣品。 这一做，就到了吃中饭的时候。 “贞儿，家里柴没有了，一会儿你不是要去山里采药么，顺便捡一些回来。”程母一边盛糙米粥，一边语气自然地说道。 周贞点头，程少胤端了粥起来看了她一眼，但没说话。 程老太喝了一碗粥，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她想到今天因为周贞又让村里人看了一场笑话就来气，这吴赖皮都沾上来了，要知道，吴赖皮就是块狗皮膏药，谁沾上谁就惹得一身骚，以后指不定还有很多麻烦！ “是寡妇就要有个寡妇的样子！出门把你这头发包上！别到处用你那双勾人的眼睛到处乱看！你要不是自己不检点，怎么会被吴赖皮这样的人沾上！我告诉你，虽然我和你娘都是寡妇，但我们就算是拿个贞节牌坊都是拿得的！做了寡妇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你这样的事情！” 程老太开始对周贞评头论足，语气里都是挑剔与嫌弃，但她自认为说的很心平气和了，这都是理！ 周贞吹了吹粥，当她说的这话不是人话，既然不是人话，自然不用听，左耳已进右耳出就行。 她这不是懦弱，而是做自己的事，无需听别人的，嘴长在别人身上，既然对方爱说，那就让她说，且看她说了这么多有没有用。 程老太见周贞不说话，心里就舒服了一些，可舒服过后又觉得气恼，她拔高了声音，“你听到没有？！” 周贞把一碗粥都喝下了，又拿了个番薯就着咸菜吃，听到程老太这一句，抬起头来，十分乖顺地浅浅笑着，“阿奶，我听到了。” 程老太：“……” 她咋就这么气闷呢，这周贞不说话，她心里烦，她一说话，她心里更烦！这小贱蹄子不会是老天爷派来折磨她的吧？ 程老太第一次开始怀疑当初给自己乖孙算命的老道是不是个骗子，这样的贱蹄子怎么就和她的乖孙子八字配了？！ “阿奶，多喝点粥。”一直没说话的程少胤忽然抬头，从碗里拨了点粥到程老太碗里。 程老太哪舍得孙子少吃给自己多吃！赶紧就将粥又拨了回去，没空再搭理周贞。 周贞乐得清闲，她事情多的很，可没空搭理程老太这些。 吃过饭，周贞便背着箩筐拿着小锄头出了门，看今天的天气，后面几天都会是个好天，过了年，天气本就会越来越好临近开春了，适合播种。 程少胤就站在窗口，看着周贞背着箩筐拿着小锄头远行的背影，秀气漂亮的唇抿紧了，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看，直到她的背影从视线里消失，他才垂下了眼睛。 也强行克制住了想跟着出去的心。 算算日子，他后天都要回书院了，或许到了书院，他那些才蠢蠢欲动的不该有的心思便能歇下了吧。 程少胤回到书案前面，低头开始抄书静心。 周贞先到田里看了一眼，上一次程少胤翻垦过的田一会儿只需要再稍稍翻一翻就能播种了，她直接上山采药去。 这一次去的是另一个山头，她只盼着今天能采到一些上好的药材。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天气潮湿的关系，周贞在山里采了好些蘑菇木耳，本来想着运气好能再遇到一棵灵芝，可她翻来覆去的找都没再碰到，不过她倒是挖到了一棵首乌。 这首乌年份不大，挖出来也小，卖不了什么高价，但已经是她今天挖的草药里最名贵的了。 周贞小心翼翼地将首乌上面的泥给剥干净，然后放进了自己的袖笼里。 她可不放心这首乌随便放在箩筐里。 山里再走下去天黑了便不好下山，所以，周贞看着时间便利落下了山，去了田头那里准备种土豆，可她没想到会在田里看到她大伯娘王红。 周贞站住了脚，心里疑惑，今天程银宝来了一趟家里找程少胤，现在这王红又来找自己，难不成是张招娣的身子出了什么意外了？ 她想着便快步朝着王红走了过去。 王红等得急不可耐，正要走了，就听到后面那声娇甜却又平静的声音，“大伯娘。” 第56章 程少胤肯定不会愧疚他嫂子 “是不是大嫂出了什么事情？”周贞的脸上还有一层薄汗，因为着急而快步走来的原因，脸红红的，一双眼睛也亮亮的，此刻她眉头紧蹙着，认真看着自己。 王红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端详周贞的样貌，这一看，真是觉得银宝说的不错。 就周贞的样貌，别的不提，她与自己儿子要是生下儿子的话，那她孙儿的样貌必定是极佳的，能比得上程少胤了！ 王红便笑了起来，本来等得还很不耐烦，现在却觉得，这是值的！ 这周贞不仅是长的娇美，还有一手医术， 能挣钱啊！ “不是你大嫂的事，贞儿啊，你是去山上采药了啊？”王红笑呵呵的，十分亲昵。 周贞可没错过这王红刚转过脸时脸上的不耐烦，她现在忽然变这脸，肯定是有所图或者是有所求，她心里一下警惕起来，“不是大嫂的事，那大伯娘找我有什么事么？” 王红想到银宝回来就倒苦水，说什么程少胤一点都不讲兄弟情，他不过是让他稍微对着阿奶使点劲，让阿奶将周贞的卖身契给交出来算了，然后把周贞改嫁过来，可程少胤一点没松口，反正周贞怎么还都是他嫂子，他有什么不肯的？！ 她也想不通程少胤有什么可阻拦的，她也不是没想过是不是程少胤对周贞有什么想法， 可她脑子里有这个念头便觉得不可能啊。 程少胤是个读书人，怎么都做不出窥觊自己亲嫂子的事，这是一个原因，还有个原因，等将来程少胤考上秀才，考上举人，甚至是考上进士做大官，再凭着他的好相貌，肯定要娶大官的女儿啊，怎么还会去窥觊周贞这样的乡下农妇。 读书人的眼光不至于那么浅薄。 “就是一点私事，大伯娘想私下找你先说说。”王红眨了眨眼，收回神来，伸手去拉周贞。 周贞很自然地避开了，弯腰去查看地，“大伯娘直说就是了。” 王红笑呵呵的，也就直说了，毕竟，在她心里，周贞只是个任人欺负搓圆搓扁的小寡妇而已的，她都愿意站在她身后替她撑腰了的话，这小寡妇肯定要死死攀住她的，不是她吹，她王红在青山村也是头一份的厉害。 “贞儿你有没有想过改嫁？” 周贞用小锄头翻土的动作一顿，眯了眯眼，改嫁？ 王红怎么会忽然来找她说改嫁的事？她可从来没表露出自己想改嫁的意愿！ “没想过呢，大伯娘怎么忽然问我这事？若是大伯娘想瞒着阿奶替我说亲还是算了，我没想过改嫁。”周贞声音柔柔的，却很斩钉截铁地拦住了王红接下来可能说的话。 她就算是要再嫁，也要从程家脱离了之后，再慢慢地挑一个老实靠谱的人再嫁，而不是改嫁，当然若是没有这样一个人，她便重生不嫁，养大娘生的弟弟或妹妹，这日子也能过好了。 “你还这么年轻，连个孩子都还没有，改嫁的事还是要好好想一想的，否则等你老了，孤苦伶仃的，多凄凉啊，这要是病了都没人给你照料的，说不定最后死了身体都烂了都没人知道啊！” 王红一听周贞这话，就苦口婆心地劝说，唾沫星子都要横飞了。 周贞依旧柔柔淡淡的，“烂了就烂了，到那时候我都死了，也不知道了，何必管死后怎么样，大伯娘倒是不必多虑，横竖大伯娘日后必定是有大哥二哥养老送终的。” 王红：“……” 说实话，她真没遇到过这样的小娘子，谁家小娘子这个年纪不恨嫁？就算做了阴婚妻做了寡妇，可她到底还想，谁不想改嫁再过上正常的好日子，生儿育女？ 王红脸上的笑容都要挂不住了，她再看周贞的时候，眼神都有些变了，觉得周贞莫不是脑子有毛病？ “贞儿啊，你这样的想法真是要不得， 女子来到这世上就是要生儿育女，这是老天爷定下的规矩。”王红说到这顿了顿，不给她往下继续说的机会，就又说道，“大伯娘也不和你兜圈子了，有话就直说了，大伯娘看中了你，想让你做我的儿媳妇。” 她说着这话的时候，下巴微微扬着，脸上是自信的笑容， 她自信周贞是不会拒绝的。 做寡妇怎么比得上嫁给她家银宝好？ 何况，他们大房的日子不提以后，起码现在过得比三房好，程少胤目前也还没考上什么呢！ 周贞听到这话心里是真的吃了一惊，王红想让她做儿媳妇？ 王红只有两个儿子，一个程金宝，已经娶妻，只剩下程银宝，程银宝想娶她？这开的是什么玩笑？！ 周贞眉头都皱紧了，想起了吴赖皮来程家闹的时候，程银宝也在，顿时就更加奇怪了。 上辈子不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程银宝后来娶的是屠户的女儿黄丽娘，当初王红就特别中意黄丽娘，因为她爹是个杀猪的，总有一些猪下水还有边角料大骨头的送过来，而黄丽娘人也能干，后来更是连续生了三个儿子。 也就是说，上辈子从来没有出现过今天这样的事。 “大伯娘，这怎么可能？！二哥是我夫君的堂兄，我若是这样改嫁，旁人会如何看我？！别说阿奶，我自己也不会同意的，大伯娘还是歇了这样的心思吧！” 周贞小脸一板，笑脸全无，斩钉截铁的拒绝了王红，低头就继续翻地。 王红不敢置信，以为自己听错了，“嫁给我儿子不比做寡妇好么？！周贞，你是没听清楚我说的话么！？” “大伯娘以后还是不要找我说这样的话吧，我不想我的名声受污，我也不会和二哥扯上不清不楚的关系。”周贞语气里的坚决和厌恶那么清楚。 王红真的气到了，“我的儿子还比不上一个死人？！” 周贞奇怪地看她，“我是程少慎的妻，自然是念他的好，旁人算什么？！” “周贞我看你脑子是被门夹了吧！放在你面前的好日子不选，选择做个寡妇？！” “大伯娘既然这么想，那我也无话可说，大伯娘便认为我脑子被门夹了吧。” 周贞无所畏惧，坦坦荡荡，一句话堵得王红只气得胸口发闷，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指着周贞的鼻子，指尖发颤。 第57章 年纪小吃点亏就懂了 王红真拿周贞没办法了，她，她，她这一副样子，可不就是油盐不进么？！ 最关键是她说她的话，她一个字也不否认就这么认了，反倒是让她胸口发闷，找不出别的话来！ “周贞，你肯定会后悔的！除了我儿子，这青山村可没有比他更好了的，我告诉你，以后你要是想再在青山村找一户嫁了，我可就拿你今天说的话让大家伙都瞧瞧，一个不想生儿育女的寡妇娶来干什么？！” 好半天，王红指着周贞的鼻子只说出这么一句。 周贞笑了起来，一点也不虚，“如果真有那一日，我也会把今日大伯娘如何劝导我嫁给自己大伯哥的事说出来的，让大家听听看我拒绝大伯娘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反正，她若是不嫁人，这些事也不会有，若是她真的再嫁，王红真敢当着她未来夫婿的面说这些，那么她也有胆重复今天她说的话。 “你……”王红瞪着她，气得脸色发青，偏偏因为张招娣还指着她生儿子，她一句骂人的话都没说，最后只能肚里满是气地转身离开田头。 周贞手里杵着小锄头，就这么看着王红消失在视线里，脸上没什么太多的表情，她在想，王红忽然想替程银宝说亲，说的还是她，是看中了她能看病挣钱的本事，还是其他？ 算了，不想了，不管是什么，她横竖油盐不进，绝不再沾程家半个字。 周贞摇了摇头，低着头开始专心致志地翻土，将土翻了两遍后将兜里的土豆种子，拿出来播种。 因为现在土豆开的花——洋芋花还被当做观赏的花卉，所以要种这个，还要用种子，等以后，种土豆就不必要这样了。 周贞在整片田里都种下了土豆，然后又在小溪边打了水来浇水。 浇水的时候，隔壁田里的程铁山刚好拿着锄头又过来了，他看到周贞在田里浇水，很是惊奇，这青山村大半的田都因为这雪死了冬麦苗，这又还没开春，大家都还没下地种地，这少慎家的在种什么？！ “少慎媳妇，你在忙活啥呢？还没开春，现在这天，这地种了也没用啊！你年纪小，不懂这些，叔给你说现在这时候真不是种地的时候！”程铁山坐在那田埂上，一副你这做了也是白做的样子看着周贞。 周贞种完土豆心情好，便抬起头来，笑着说道，“就是什么都不懂，就随便种种，盼着来年老天爷赏口饭吃，反正如今荒着也是荒着。” 程铁山就仗着自己懂这方面，又说道，“那你不是白费力气吗？种地不是这么种的，这冬麦苗都死了，我们这些老农是没辙，但等开了春，天气暖和点了，就能种些别的了，现在这天，种什么都得死。” “我们青山村虽然不是正南边，可也不靠北，算得上是中原地区了，这天虽然冷，可也没有靠北的那些地方冷寒，只要种的东西得当，就能活。”周贞继续浇水。 程铁山就摇了摇头，也不打算多说了，周贞这样的小娘子才下过几回田，种过几次地啊，这节气方面的东西，哪有他懂得多？！ 等她自己吃了教训就会知道长辈们说的话总是有道理的。 “那你这种的是什么？”程铁山又问。 周贞本来没打算隐瞒，可一想到自己说在田里种的是洋芋花的话，恐怕传到程老太和程母耳朵里就又是对她的一番斥责，说不定还会强迫她将田里的洋芋花给除了。 这事还是事先别说的好，等到村里人吃到土豆，便知道这洋芋花的好处了。 “镇上买来的一些种子，就想试试看。”周贞笑着说道。 程铁山一听这话就觉得周贞指定连这是什么种子都不知道呢，便也没兴趣问了，反正肯定发不了芽，年纪小，多吃一点亏就懂了。 他没再多问，又看了会儿自己的田，唉声叹气了几声便走了，周贞等他走后才背着箩筐往回走。 临近夕阳，程少胤抄书时的落笔便有些不稳了，他几次忍不住抬头看向窗外，望向田头的方向。 他心里是清楚知道自己在盼着等着什么的，可他也不想承认，将这念头模糊了再压下去。 可当那抹穿着青色棉衣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眼里的时候，再模糊的念头都情绪地浮了上来。 程少胤一下低头去看书，可书上的每一个字此刻在他眼里都是游离的，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没忍住又抬起头朝窗外那抹身影看过去。 嫂嫂的嘴角微微勾起，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眉眼也弯弯的，那双大眼睛闪闪发光，叫人看得心情也变好了起来，忍不住便也想笑了。 程少胤看了一会儿，看着她逐渐走近，马上就要进院子了，这才赶忙收回了目光。 灶房里，程母已经在忙活起来了，今天是大年初一，家里有口好的也尽量都会做，寓意着来年过得一定好。 何况，后天程少胤一大早就要出门去镇上的万庐书院了，往后恐怕是到六月都不会回来，除非家里有事，因为开了春上去就要去知县主持的县试，紧接着四月的府试，这两试考过后便是童生，童生方能参加六月的院试。 周贞记得，上辈子，程少胤县试，府试是不必说的顺利，拿到童生身份，紧接着就参加院试，直接拿了个案首回来，青山村整个村因此都开了流水席。 要知道，考中秀才的多，但这么个年纪就是院试案首的却不多。 可不止呢，程少胤不止是案首，将来还会是解元，会元，状元，连中三元，光宗耀祖，青山村都因为他而闻名起来。 周贞想起从前，忍不住长长地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将箩筐放了下来，将里面的野菜蘑菇木耳的选出来放进地上的竹筐里。 “柴呢？”程母看了一眼，笑眯眯的，心想今天少胤又能多吃些蘑菇了，鲜。 周贞把这事忘了，起身准备出去捡柴，灶房外面却传来程少胤的声音。 第58章 嫂嫂记得写信给我 “娘，我去捡柴。” 周贞皱紧了眉头，抬头看向灶房门口，对上了程少胤那双清润好看的眼睛。 可程少胤却很快避开了视线。 程母可不舍得自己宝贝儿子去捡柴，那柴都是尖刺倒刺这些，多伤手啊！ “你嫂嫂去捡柴就行，你再去多看点儿书，或者就休息会儿，等会儿就吃饭了。” 程少胤语气慢悠悠的，“娘，我在家就这两日了，接着去书院怕是没有机会锻炼身体了，接下来的几场考试都相当耗费力气，如今不多练练，儿子怕累晕在考场上。” 他的声音明显还是和从前一样有些稚嫩的，可不知为何听在周贞耳朵里却是有些不一样了。 周贞快速看了一眼他，但程少胤没看自己。 程母是听说过过一些考生身子差，一场考试都挨不过直接就病倒了的，想想捡柴也不是什么很累的活，便点了头。 程少胤也背了个箩筐，朝外走了两步，感觉周贞没跟上来，特地停下来回头看她。 “嫂嫂快些一点吧，天黑了不好捡。”他清朗好听的声音坦坦荡荡，令人窥探不到里面任何隐藏的小情绪。 在程少胤这样坦荡自然的态度下，程母自然也不会多想，听到天黑这两个字，赶紧催着周贞，“快去。” 周贞背上箩筐就走，程少胤也没看她，转过身来朝外走。 两人一前一后，什么话都没说，去了山脚下，这里平日里可以捡点稀松的柴，如今夕阳西下，橘色的光笼罩着大地，预示着接下来的黑夜，这个时候上山自然是不明智的。 周贞低着头闷声不肯地捡柴，程少胤也没说过一句话，两个人很默契，动作麻利，没一会儿，背上的箩筐里便都放满了柴。 差不多该回去了，周贞蹲下身准备背起箩筐，可很快就感觉手上一轻，她转头一看，便见到程少胤背着一个装满柴的箩筐，手里还抱着周贞的那个箩筐。 “走吧。”他看了一眼周贞，轻轻说道，耳后根悄悄红了一下。 周贞：“……我自己能背。” 程少胤语气自然，声音好听清润，“我是男子，男女同行，我怎能让身为女子的你背这么重的东西？何况，我现在不过是为了锻炼力气和身体，没别的原因。” 这箩筐比她的身板大得多，他怀疑这满满一箩筐柴压下去，她是不是直接就会被压趴下了。 “你放心，快回到家的时候，我就还给你，不会让阿奶和娘知道。”程少胤语速极快地说了这一句，然后又顿了顿，又补了两个字，“嫂嫂。” 周贞本不想与他扯上什么关系，可她又想到上辈子因为程少胤自己吃了多少苦，最后又是那样惨死，现在让他背着这沉重的装满柴的箩筐真的不算什么了。 所以他想背就让他背。 周贞脸上没什么表情。 程少胤虽然身形修长，可到底年纪还小，身板薄的很，加上平时读书习字的也不干农活，力气不大，背后背了一个装满柴的箩筐，手里还抱着一个，走了一段路，就有些气喘脸红了。 周贞听到他的喘气声了，余光瞥了他一眼，当然也没开口伸手接过箩筐。 他自己愿意的，自己不量力而行的苦果当然要他自己吃。 程少胤是想说些话的，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眼看着马上就要到村里的大路了，他张了张嘴，还没说话，脸就红了。 只不过之前就因为喘气，脸本来就红的，现在看着也便没有什么不寻常的。 “后天一大早我就要回书院读书了。”程少胤说了这半句便顿了顿，看了一眼她，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注意自己，他的心情不免低落。 他知道，嫂嫂是讨厌他的，即便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就如她说的那样，有的人天生就是两相生厌的，当然，他不厌她，可她厌他。 “若是家里有什么事，嫂嫂记得写信给我，我知道，嫂嫂识字。”程少胤声音和语气都轻轻的，“遇到事若是没办法，就先去找李村正。” 周贞当然不会给他写信，遇到事当然也会去找李村正，他在这个村里是有一定声望同时也算是正直的一个人。 她没开口说话。 程少胤想了想，又忍不住开口，“除了给大嫂治病，嫂嫂没事还是不要去祖屋那边。” 如今他年纪还小，情绪都藏不住，言语之中也能透露出话里有话。 周贞想起程银宝，一下站住了脚，回头看了他一眼，却正好对上他低着头看她的亮晶晶的又小心翼翼的目光，当她看过去时，他明显一愣，长睫毛颤了一下，快速躲开了她的视线。 程少胤以为周贞会开口问为什么，他等着她问自己，他便能与她多说几句话， 他就是喜欢与她说话，可她是厌恶自己的，总不多说几个字。 可他等了一会儿，都没等到她开口，等再看她时，触及到的只有她冷冰冰的后脑勺，程少胤小小的少年心不免有些失落和气馁。 快到村口的时候，周贞接过了箩筐，背在身上，依旧轻快地走在程少胤前面，早他一步回了院子。 此刻天已经黑了，各家各户点了灯，程母也在灶房门口等着他们回来，看到他们是分开回来的，心里稍松，忙招呼着程少胤吃饭。 程老太则是在灶房里盛汤，想到孙子后天一大早就要走，她这心里就酸酸的，吃饭的时候都没顾得上周贞，只围着程少胤了。 周贞乐得轻松，吃过饭洗了碗回了屋将首乌藏起来便开始做绣品。 这绣品约好了时间要交给万老板的，所以哪怕今天累，周贞也坚持绣完了这副绣品的二分之一才睡下。 可她没想到，自己才睡下没一盏茶的时间，院子里的门便被人重重拍响。 这样响的响声在黑夜里本就惊耳，更何况周贞才睡下没一会儿。 她翻了个身听院子里的动静，程母起来去开门了，程少胤的屋也有开门声。 门打开了，外面传来一阵慌乱的哭喊。 第59章 直接抓住了周贞的手 当周贞听到那哭喊声的时候 ，下意识地呼吸漏了一拍，一下子坐了起来，有些紧张和担心。 难道是张招娣出了什么事情？还是她娘出了什么事情？ 那哭声声有好几道，十分嘈杂，听不清楚这哭声里在说什么，周贞忍不住就下了床，草草套上鞋子往门口走，想听得更清楚一些。 有人着急往她这边走，敲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的第一时间，周贞立刻打开了门。 外面很暗，房里也没点灯，就着黑暗，周贞着急就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程少胤还从来没有听过周贞这样着急的语气，也没见过她这样紧张的模样，黑暗里，他清澈的眼睛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紧紧锁住了面前那只能隐约看清轮廓的脸。 过了一会儿，周贞听不到对面站着的人的回答，不由偏头朝外看去，又声音拔高了一些，“外面出了什么事？” 她想直接推开面前站着的人走出去，但她的手刚伸出去碰到对方，便抿了抿唇要收回。 身体的熟悉度让她在那瞬间她就反应过来，面前站着的人就是程少胤。 程少胤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身体的反应比他脑子里想的还要快，直接抓住了周贞想要缩回去的手，可又在抓住的一瞬间又像是被触电了一样，猛地松开，连人都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一瞬间僵住了，不远处的哭喊声还在继续。 “嫂嫂。”程少胤率先出声，对着周贞鞠了一躬，脸色也有些红，说话也有些磕磕绊绊了，“外面不是大嫂……也不是叶婶娘，是……是李大牛和她媳妇沈春红。” 周贞也回过神来，沉下心情，当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他们来做什么？” “他们是来求医的。”程少胤听到她冷静清脆的声音，一颗心也逐渐冷静下来，“嫂嫂快跟我过来吧。” 周贞听到不是张招娣也不是她娘便松了口气，然后也不想别的，直接走了出去，程少胤在她身后顿了顿，才跟了上去。 院子里，程老太和程母都在，她们显然也是被这哭喊声给惊醒起来的。 李大牛的手里提着灯，沈春红哭着跪在地上，李大牛那张显得苍老的脸上也湿湿的，显然也是落了泪。 “程大娘，求求你，让你孙媳妇周贞来帮我看看吧！我知道周贞治了张招娣，我知道镇子里大夫和老葛都说张招娣以后生不了了，可就周贞说她能保她半年后怀上！我求求你，让她也给我看看！大牛就要绝后了啊！” 沈春红哭得不能自己，眼睛红的像是核桃。 程老太却是很不耐烦的，大牛绝后又不是她家少胤绝后。 “春红啊，不是大娘说你，你这都三十来岁了，做人阿奶都做的了，还想要生孩子？这老蚌虽然也能生珠，但也得能生得出珠子啊， 你这……这么多年都生不出孩子，周贞能给你怎么治？金宝媳妇本来就能生啊！” 李大牛一听程老太这话，眼珠子都瞪圆了，听不得别人说他家春红，他一把拉起沈春红，又瞪程老太，魁梧高大的身躯配上那粗粗的嗓门，直叫程老太心里也害怕，“我叫你一声大娘，你还真把自己当长辈了？！我呸！春红，我们走！” 周贞是记得这对夫妻的，他们在青山村是出了名的感情好，两口子勤劳能干，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田，过着简单平凡的日子。 但他们是被李家给赶出来的，李家就是李村正在的李姓大家族，李大牛说起来还算是李村正的表弟。 他们是为什么被李家赶出来的呢？ 是因为沈春红不能生，连个女儿都生不出来，多年来就是没有孩子，一直被骂是不能下单的母鸡，李大牛脾气不好，为了沈春红没和家里人吵架，每每沈春红都劝他，并忍下了那些谩骂。 直到有一次，李大牛的娘要把沈春红给淹死在井里，再给他娶个能生的女人，她看上的是村里独自带儿子也没婆母公公的寡妇。 那天，李大牛出去干活也知怎么的忽然回来一趟，才发现自己娘围着井叫人用竹竿戳着什么，便凑上去看，一看不得了，竟是自己的媳妇，当下悲怒交加，他将沈春红救上来，当场和李家决裂，直接带着自己媳妇离开了李家，在村里一处荒地搭了屋，又开了荒地自己过日子。 这么多年，李大牛对沈春红一直很好，家里活都几乎不让沈春红干，沈春红为人温婉亲和，一双巧手做的刺绣特别好，夫妻两一个种田一个刺绣，挣了钱，盖了砖房，日子过得和和美美，但就是没有孩子。 虽然李大牛不在意，可没有孩子却成了沈春红的一个心魔，他对她越好，她的心魔就越重，为了给李大牛生一个孩子，她什么都尝试过，看还是没有，最后郁郁而终，因为尝试偏方而死，李大牛处理好她的丧事后在沈春红的坟前自绝气脉。 周贞曾经一度觉得自己的将来就会是和沈春红一样，因为愧对程少胤，因为没能给他生孩子，最终就这样郁郁而终。 可惜了，她的死因并不是因为这个。 周贞缩了缩鼻子，忍住了对李大牛夫妻的怜惜，快步走上前。 “李叔，沈婶娘，等等！”周贞轻轻喊道。 程老太转身看向周贞，眉头皱紧了，根本不想惹上李大牛这人，这人敢为了一个女人和家里撕破脸皮，甚至是断子绝孙，这人就是个狠角色，狠起来发起疯来，谁知道能做出什么样的事！ “贞儿！你干啥？你回屋去！你还真以为你是神医？还能让不能下蛋的母鸡下蛋？赶紧回屋睡觉，这里没你事！” “老虔婆，你他娘说谁是不能下蛋的母鸡？你信不信老子这就把你一拳打死在这？！” 李大牛听到程老太当他面就这么说沈春红，气得脸色铁青，一双如虎目的眼睛直瞪着程老太。 程老太被一吼，吓得腿一软，竟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程少胤和程母忙伸手拉她。 周贞根本不搭理程老太说的话，她上前站了一步，“李叔，让我给婶娘看看吧。” 第60章 你还看别的男人的身子？ 李大牛还在生气，眼珠子还瞪得很圆，因为程老太的话，他对这程家人包括周贞印象都极其的差。 只不过他还没开口喷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沈春红就上前拉住了他，并抢在他面前开口，“贞儿，给我看看吧我，我听说了你大嫂的事情，也听说了你保住了你娘肚子里的孩子这事，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人，你给婶娘看看，婶娘求求你了。” 周贞看着她红红的眼睛，憔悴忧思的脸，毫不犹豫地点头，握住了她的手，“婶娘，我给你看看，不过，我不保证一定有办法。” 毕竟她也不是神医，也没有跟着厉害的大夫学过，全靠从前的执念自学，连她自己都没办法生孩子，更别提一定能让沈春红怀上孩子。 沈春红抓着周贞的手，就像是抓着最后一根稻草，“我去偷偷看过你大嫂，你大嫂看起来很好，我也问顾其他人，像是那样怀死胎的，以后肯定生不了了，可你说能生，婶娘相信你的能力，婶娘也相信你一定能让婶娘生孩子。” 周贞想说，张招娣这会儿还没怀上孩子呢，要等半年后才有结果，可她不想让一个满怀希望的人失落，决定先看看沈春红的身子到底怎么样，“我先给婶娘把个脉。” 沈春红迫不及待地伸出了手。 周贞一把脉， 就皱紧了眉头，再拿过了李大牛手里的灯笼，仔细看沈春红的脸。 虽然现在是大晚上，灯光不好，可她还是能看得清楚，沈春红因为没干过重活，也没经过风吹雨打的关系，皮肤细腻白皙，人也是有些丰腴的。 她的身子骨很好，把脉的结果绝对不是生不出孩子的脉象。 沈春红一看到周贞皱紧了眉头心都要停止跳动了，“我……我还有救么？” 被程少胤和程母扶起来的程老太一听这话就冲着沈春红吼，“生不出蛋的鸡， 你说能有救么？母鸡还能杀了炖个鸡汤呢！” 李大牛这会儿顾着沈春红，没空搭理程老太，这些话这些年也听得多了，“我家春红到底怎么回事？” 周贞看了看着急担忧的李大牛，又看了看沈春红，有些话还不好意思当着他们的面说出来，何况这 还有程老太和程母。 她想了一想，“我想单独和婶娘说点话。” 李大牛当然没意见，这女人家的事情，当然要由女人家之间单独聊，“行。” 周贞便拉着沈春红走到了一边，程老太想去偷听，一边被程少胤拉住了，一边又被李大牛狠狠瞪着，只好没敢过去。 “贞儿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婶娘这些年什么话没听过，再重的话，婶娘都听过。”沈春红深呼吸一口气拉着她的手安俺倒是安慰看起来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周贞。 周贞的确是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想为人医者，应该为自己的病人负责，她压低了声音，保证自己的话不会被旁人偷听到，“婶娘，你的身子，只需要再好好调理一下就没问题……” “好，那你快给我调理，钱不是问题，你李叔会挣来的！”沈春红激动坏了，直接说道。 周贞顿了顿，才继续往下说，“婶娘，你有没有想过，你和李叔没有孩子，或许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李叔的问题？” 这话可问倒沈春红了，她倒是没质疑周贞，只疑惑地说道，“这生孩子是女人家的事情，关男人什么事情？孩子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我要生不出来，那就是我有问题啊！” 周贞从前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程少胤对她说，生不出孩子也不一定就是她的问题，很有可能就是他生不了孩子。 她当时不信，程少胤又不是太监，怎么就生不了孩子了？ 但任何希望她都不想错过，便找了大夫，大夫说她能生，程少胤不能生，她当时信了很长一段时间，还安慰程少胤。 直到后来她看了很多医书，知道男人的确是可能没法生孩子，哪怕不是太监，可就是有一次偶然遇到那个大夫，她知道了程少胤能生，是他让那个大夫骗自己的。 回忆过去，周贞就有些晃神，她抿了抿唇，说道，“婶娘，话不能这么说，这女人一个人也没法生孩子的，谁家都是男女成亲圆房之后，才能有孩子……” 沈春红性子急，这会儿也忘记了周贞过了年才十四，还是个小娘子，直接说道，“可你李叔能生的，他干那事没问题的！只有太监才生不了孩子啊！那太监也成不了那档子事！” 说完，她才意识到周贞年纪还小，虽然是个寡妇可没经过这事，一时又是脸红又是不知道怎么和她说这男女之事。 周贞却是用异常平静的语气说道，“婶娘，就算男子能圆房，可若他身子骨就有问题，体内精元有问题，那就算成得了事，也生不出孩子。” 沈春红听不明白这些，“你李叔身强体壮，身子骨没问题。” 周贞抿了抿唇，有些东西还真的解释不了，她说了，沈春红也听不明白，就说道，“婶娘，你让我给李叔也把个脉，到时候你们两个一起调养身，或许有办法有孩子。” 这法子新奇，沈春红从前快二十年都是自己吃药看病，还没让李大牛一起过，她想法简单，就觉得周贞肚里肯定有点东西的，否则怎么想得出这招来？他们夫妻两个一起调养，那可不就是事半功倍了！？ “行！” 沈春红转头就叫李大牛过来。 李大牛走之前又瞪了一眼程老太，这才朝着沈春红走过去，望着她时，他粗粝的声音都变得轻柔起来，“春红，怎么样？” 沈春红眼睛很亮，“贞儿说也给你把个脉，咱俩一起调理调理！” 她当然不会说自家男人生不出孩子这种话来，那在她们观念里只有太监才生不出孩子，她可舍不得自家男人被人说太监 ！ 李大牛不懂，他这怎么也要把脉？ 不过不管怎样，春红想生孩子，他肯定得照做，做啥他都愿意！ 李大牛对着周贞撩起点袖子，又一看她还这么小，当他女儿都能，还得管他们夫妻这事，不由面皮子臊红。 不远处程老太看到李大牛对着周贞撩起袖子，露出个胳膊来，一下瞪圆了眼睛，大喊了起来，“周贞！你还要不要脸了？！你是程家的寡妇，你还看别的男人的身子？！” 第61章 我绝不会抛弃自己的妻子 沈春红这些年都是被李大牛宠着的，脾气就一直被惯着，她就特别听不了这样的话，尤其这话还是说自己男人和马上要治疗自己的小大夫的。 她当即就冲着程老太说道，“程大娘，贞儿是大夫，我家大牛有病，我让她给他瞧一瞧怎么了？什么叫看男人身子？露个手腕这么点也叫身子？！那村里大夏天的还有男人光着膀子下河摸鱼呢，我记得有一回大娘你也在吧？！那你可不就也是寡妇！也还看了别的男人的身子！” 程老太一口气没上来，脸都气红了，“那次我是给我的儿子送饭去的！” “那反正都瞧见了。”沈春红气哼哼地就说道，认准了这事。 程老太就颤抖着手看向李大牛，“你媳妇这样你不管管？” 李大牛就很奇怪，“程大娘，这是我媳妇，我媳妇怎么样是我的事，我就乐意她这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还有你说我手腕被周贞看到了，那你这不也看到了？” 他冲着程老太伸出去自己的手腕。 程老太气得捂着胸口，半天说不出话来，就委屈巴巴地看向程少胤，好像自己被欺负了一样，“少胤，你是读书人，你说说阿奶说的有错么？这女子嫁了人就是夫家的人，她能随便看别家男人么，能摸别家男人么？你嫂嫂又摸又看的，这是不是不守妇道？！” 程少胤却是看着周贞的，程老太这会儿问他，他才状似自然随意地收回了目光，他轻轻浅浅的声音说道，“大夫眼里不分男女，若是李叔有病，嫂嫂作为大夫给他把脉，天经地义，天经地义的事情，阿奶便不要拿来生事端了。” 程老太胸更闷了，这又是自己亲孙子，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一跺脚，转身回了屋，程母作为孝媳，当然忙跟过去，只是走之前，忍不住朝程少胤看了一眼。 可他目光清正，此时正对着李大牛，程母看不出什么来，只好快步追上了程老太，“娘，你身子不好，你慢点……” 周贞是羡慕李大牛和沈春红之间质朴纯挚的感情的，李大牛就算是被沈春红嚷嚷着说他有病，他还能坦然自若地袒护宠爱她，这份感情，上辈子的时候她就见识过了，如今这么近的距离，她心里依然触动万分。 “我这有啥病？”李大牛问周贞，沈春红也有些紧张地看着她，其实刚才她那都是瞎说八道的，但她男人不会真的有病吧？ 周贞一搭上李大牛的手腕，就知道这有问题，与书上说的男子不能生的其中一种脉象极其相似。 可惜，《千金要方》都是女子病的，这方面记载没有，否则她可以仔细对照。 “我学艺不精，李叔的这个脉象，我还要再去翻阅一下医书，不过我可以先开一个药方，李叔照着那个抓药先吃个一段时间，七天吧。”周贞说道。 这个药方，当初前世她也让程少胤吃过，针对的就是这种脉象的。 李大牛对自己真有病还挺意外的，但也没多想，“行，等你开了药方，明天我就去镇子里抓药去。” 周贞点头，准备开药方，顺便给沈婶娘再开个调理保养的药方，但忽然想起来自己没纸笔。 “嫂嫂进灶房里等我拿纸笔过来。”程少胤说完这句也不等周贞开口，便回了屋去拿纸笔。 沈春红见了，忍不住叹息，“少胤真是个好孩子，当初贞儿你要嫁的是他就好了，少慎虽然也是个好的，但你过来时他就是死的，这阴婚……” “春红！”李大牛出声打断了她。 沈春红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说的这话有些扎心了，周贞当初可是被她亲爹卖到程家来的，她可不是正常的嫁人，这没得选，也没经历过他们当初那样的提亲求娶的，更不是先嫁给程少慎，程少慎才死了那样的做的寡妇。 “对不住，婶娘不该说这话。” 周贞眨了眨眼，很俏皮地说道，“婶娘我可配不上程少胤，他将来可是要做大官的，话本子里都说秀才有出息了，就会抛弃糟糠之妻的，我还是做个小寡妇，没人伤我的心呀！” 沈春红听了便松了口气，笑了一下，又心疼周贞年纪明明还这么小，做她女儿完全做得，如今却只是一个小寡妇。 “等以后……” “我程少胤不论富贵还是贫穷绝不会抛弃自己的妻子。” 沈春红的话还没有说完，程少胤的声音忽然就从后面传出来，他的语气有些深沉，十分认真。 周贞皱了皱眉，没将这话当真，会不会抛弃，要看事实究竟怎么样而不是靠说的，前世他为了自己的前程抛弃了她，休书是他的笔迹，那位高高在上的小姐说的话也不会有假，皇上赐的婚，这样的慌谁敢撒？ 程少胤走了过来，将纸笔递给周贞，并认真地说道，“我绝不会抛弃自己的妻子。” 他的眼睛也是直直地看着周贞，打从心底里不想在她的印象里，他程少胤会是一个抛弃自己妻子的不良人。 周贞低着头开始写药方，她没掩饰自己的字迹，反正别人就算问周子良她怎么识字的，周子良为了面子也会扯点什么出来，何况她说过自己向游医学过点东西，这点东西也不想遮遮掩掩的，没人会细究一个从小长在青山村的农女为何会这些。 程少胤在旁边看，周贞写的是簪花小楷，字迹很是秀气，竟是习的很好，不由有些疑惑，但更令他疑惑的是，这字迹，他看着十分眼熟，竟是十分像他的字迹。 他初学时，学的就是簪花小楷，只是后来才学的颜体，这簪花小楷便极像自己初学时的模样，一些勾画的小细节极像。 周贞没注意到他盯着自己的字看，利落地写完了药方，递给沈春红和李大牛。 “贞儿，婶和叔都谢谢你，要是婶怀上孩子了，婶一定给你送锦旗！”沈春红特别高兴，好像现在就怀上孩子似的。 第62章 嫂嫂是不是很羡慕？ 这话说得周贞很是惭愧，一对上他们把自己看作是神医的眼睛，她就有些面红耳赤。 “婶娘，这话等以后你和李叔真的怀上孩子后再说不迟吧。” 沈春红对周贞充满了信心，就算她年纪小又怎么样，本事大的人根本不看年纪，“婶娘相信你，这一回，婶娘一定能怀上孩子！” 李大牛接过药方后在一边没有说话，他没有沈春红那样高兴，也没有对这件事抱太多希望。 抱得希望多了，失望也会多，周贞年纪这么小不说，也就是个村里普通的小娘子，就算知道的比别人多，但怎么比得上镇上的医生？ 他们夫妻两个去镇子里也看过不知道多少回大夫了，更远的城里都是去过的，没一个大夫能治得好的，就周贞一个小娘子怎么能治得好？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家春红心里头高兴就行，免得她为了孩子整日唉声叹气的，人都弄得憔悴了。 “少慎媳妇，诊金多少？我这就给你。”李大牛问道。 “一百文就行。”周贞想了想说道。 李大牛愣了一下，“金宝媳妇看病不花了五百文么？” “我大嫂的药钱都我这边给包了，但婶娘和李叔得去自己抓药才行，接下来等吃几天药，我还会给婶娘和李叔针灸调理。”周贞当然不会说，五百文收张招娣的诊金是贵了，其次，李大牛若真有病，调理的药材，有几味采不到，药钱还贵，她没法弄到手。 “行！”李大牛爽快地拿出一百文给她，又再三道谢，这才挽着沈春红离开。 周贞看着沈春红和李大牛离开了院子，听着他们小声地说着话。 “大牛，咱们现在就去镇子里吧！” “这都晚上了，去了镇子里，药铺子也没开门啊！” “那有什么要紧的，你拍门让他们开，就说有紧要的事情，人命关天的事情！” “他们要是不开门呢？” “不开门那就等着天亮，天亮了，咱做第一个抓药的人！” “可你累不累啊，还是回家歇着，我去镇子里就行。” “不行，我要去，我在家待着也是闲着，心里还总放不下这事。” “好吧，都随你，一会儿累了我就背着你走。” “我不累……” 等沈春红和李大牛走得远了，周贞就听不到他们说的话了，便转身往屋里走。 她转身的时候才发现程少胤还在自己身后，也没回屋，不由皱眉，打算绕过他直接回去。 “嫂嫂是不是很羡慕李叔和沈婶娘？”程少胤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特别低沉。 周贞不知道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板着脸一板一眼地说道，“这青山村谁不羡慕？像是婶娘这样没孩子，李叔对她不离不弃，甚至不惜离开家族的男子能有几个？对沈婶娘来说，她这一生是幸福快乐的。” “对李叔呢？”程少胤此刻的声音还有些迷茫，身为读书人，孝这个字便是从一开始刻进了骨子里的。 李叔这样对父母，对家族来说，何尝也不是不孝？ 周贞抿了抿唇，说道，“李叔自己选择的，自然也要承担应该承担的。” 说完这话，她便回了屋。 可程少胤却是在外面站了一夜，直到晨曦第一束光打在他的脸上，他才眨了眨眼，看了看这天，天已经开始泛蓝了，那一缕金色的光及其璀璨。 他眯了眯眼，眼里的神色看不清，转身进了屋。 周贞昨晚上一晚上也没怎么睡，连夜完成了接下来的绣品，本想趁在天亮前睡一会儿，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沈春红和李大牛的事情总梗在心里边，她便起来翻了《千金要方》，反反复复地看到了早上。 天刚亮的时候，周贞便起来了，打了把水洗了脸清醒了一下，又去将院子里的衣服洗了，便拿了绣品和那只首乌背着箩筐出了门。 程母起来没看到周贞，本想说她一顿，可见院子里该她洗的衣服都洗了，而院子里那只箩筐又不见了，她便皱紧了眉头，往周贞的屋过去。 她的手刚放在门上要推开，程少胤的声音就从她后面传出来，“娘，你去嫂嫂的屋做什么？” 程母的手一顿，抬头看向旁边，“少胤你这么早就开始读书了么？是不是饿了？娘去给你先蒸两个番薯垫垫肚子。” 程少胤皱紧了眉头，重复了一遍，“娘，你去嫂嫂的屋做什么？” “嗨~娘就是早上起来身子骨有些不舒服，想找你嫂嫂看看。”程母笑微微地说道。 “嫂嫂出门了，等她回来，让她给娘看看。”程少胤秀气清俊的脸上没太多表情，眼睛像是在笑，又像是没在笑。 程母一时竟有些看不穿自己的儿子，只点了点头，莫名有些心虚地离开了这里去了灶房。 等她去了灶房才回过神来，她一个做婆母的去自己儿媳妇的屋里，这有什么可心虚的？！ 程老太昨晚上没睡好，一大早上的又是饿了，起来去了灶房里找吃的，见程母什么都没做，又把她给骂了一顿。 “娘，周贞现在每天都忙活给人看病什么的，这田里的事，她不会不管了吧？冬麦苗死了，她不是说有办法种别的？她不会是要再等个一个多月的天气暖和点了才种吧？” 程母忍着程老太的谩骂，等她说完了，便说周贞这事，“娘，要这样的话，咱们来年的收成又要延后很久，本来冬麦苗六月下咱就能收了，现在没了，四月咱是能补种点番薯，可那得最早十月才收成，这六月到十月咱们就空了一段时间，我们吃什么喝什么？周贞没顾好冬麦苗，她该拿出钱来养这家，至少买粮不能饿了娘啊！” 程老太一听到这，心头就烦，“那小贱蹄子的钱，你以为那么好拿？她的屋里什么都没有，这小蹄子不知道藏哪里去了！” 程母就给程老太出主意，“娘，少胤明天早上就走了，只要少胤一走，那小蹄子还不随我们怎么样？” 第63章 我们前不久见过的 程老太一想到孙子明早上就要走了，心情竟是松快起来。 以前每次孙子从书院里回来，她都是盼着欢喜着的，可这次也不知道怎么的，因为孙子，她可闷了不少的气！ 但这气都是因为周贞那该死的小贱蹄子，要不是有她在，她根本不会这一天天的这么气！ “昨天她不知道收了那不能下蛋的母鸡沈春红多少诊金……那咱们就再忍一天，等明天少胤一走……哼！”程老太哼了一声，眯了眼睛，苍老的脸上那双眼里都是精光。 程母微微笑着点头，“都听娘的， 娘你先喝点水缓缓，我这就做点野菜饼什么的让你先吃点垫垫肚子。” 程老太就催着程母赶紧干活，自己个儿就坐在一边歇着等吃。 …… 周贞去了镇子里第一件事就是去了一品绣找万掌柜的。 “掌柜的。”周贞笑眯眯地看着站在柜台后面拨算盘的万掌柜的。 万掌柜的听到这娇俏的声音觉得有些耳熟，便抬起头去看，这一看就认出了周贞，“原来是你这小娘子，怎么样？绣品做好了？” 他的语气带着点善意的调笑。 周贞知道，万掌柜的肯定没把自己太放在心上，就如他说的那样，一品绣就算不是顶好的绣房，但也是有些特别的绣品需要绣娘高超的技术和能力的，没个十年八年的经验是做不了的。 而她如今过了年才虚十四岁，要有十年八年的经验，她必须得四五岁开始就做绣品，还得做得好才行，若是一些千金小姐，从小由着顶好的绣娘教着，许是有可能，可她是个村女，村女还得下田干活，是没有时间和条件专心致志做绣品的。 “都做好了，就请万掌柜的开眼看看我这绣品究竟怎么样。”周贞笑眯眯地说道，语气里都是对自己绣品的自信。 这可是把万掌柜的给逗笑了，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这小娘子的这份自信，要知道，一些到他这里卖绣品的村妇也不少，没一个像她这样自信的。 周贞就将一个布包递了过去。 万掌柜的接了过来，就在柜台上打开，说实话，打开之前，他没抱什么希望，也想好了，不管这绣品做的如何，都会给这小娘子一些银钱，大家日子也都不容易。 可一打开那绣品，万掌柜的却是睁大了眼睛，他将那一整块四四方方的丝布拿起来，在阳光底下看。 他可是记得很清楚，给这小娘子的都是一些边角布料，平时里绣衣或者是绣品裁剪下来的碎布，可如今，到他手里却成了一整块丝布，方方正正的一块，竟是这小娘子给缝合起来的，而这缝合处则都是用绣线绣上的，看不出一丝破绽。 她绣的这副绣品是…… “这是……云彩？”万掌柜的抚摸着绣品上半部分那些透着霞光的云彩，眼睛都在放光，像是寻到了什么宝贝一样，“云卷云舒，如烟似雾，云蒸霞蔚，我这一品绣还从来没有绣娘绣过云彩！这下面是观音普世，这观音的头发丝是……？” “是我拔下自己的头发绣上去的。”周贞说道。 “好，好，好！”万掌柜的连说了三个好，激动得不行，这么小的年纪就能绣出这样好的绣品，不仅需要经验，更需要天赋，这小娘子看来是天赋极高，所以才小小年纪能绣成这样！ 真是可惜了！要是当初给她的是整块的绣布就好了，想来到时候出的绣品更好！ 周贞对自己的绣品是有信心的，这辈子虽然她没指着做这个养活自己，可她前世绣了那么久，日夜不停地绣，靠这个换点银钱供程少胤读书，若是没有好的手艺，自然是不行的。 “小娘子，还不知道你姓什么，叫什么呢？”万掌柜这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这小娘子叫什么，忙问道。 周贞笑眯眯地回答，“万掌柜的，我姓周，名贞，我叫周贞，你叫我周贞就行。” “哪个贞？” “忠贞的贞。” 万掌柜的听了，笑了一下，“贞，一个小娘子叫这个名，你爹娘当初给你取这个，应该是贞洁的意思，不是忠贞的意思。” 贞洁。 周贞想到上辈子那些泼到自己身上的脏污的话，抿了抿唇，依然笑着， “可我更喜欢忠贞这个词，万掌柜的，你看我这绣品，值得在你这做一些特殊的绣品么？还有我这绣品的手艺，能卖多少银钱？” 万掌柜的是多人精的人，他一下听出来周贞不喜欢谈论她的名字，便也揭过了这话题，“值得，当然值得，小娘子的手艺比我这的绣娘还要好了！我这就有一件绣品，手里的绣娘都还有活，正堆着呢，这绣品，就可以交给小娘子绣，我一会儿就拿给你，至于这绣品……” 他是真喜欢这云彩观音普世图，“五两银子，周小娘子你看怎么样？” 五两银子，周贞知道这价万掌柜的给高了，毕竟她目前只是个无名小绣娘，可她很高兴，“那我就谢过万掌柜的了。” 万掌柜的很爽快 ，拿了银子给她，又拿了绣品需要的东西包在包袱里一起给她，“这副绣品大且复杂，一个月后要，绣品的图也卷在里面了。” 周贞没打开看，直接接了过来，眉眼含笑，“那就一个月后见。” 她离开一品绣后，万掌柜的还拿着那副云彩观音普世图看，越看越喜欢，他让人去将这绣品裱起来，过两天挂出来，看能卖出多少价来。 周贞又去了书轩，翻出了两本医书，分别是前几朝流下来的《杂病论》，《内经素问》，在大梁十分常见，是个大夫都会读，还有一本则是关于药膳方面的书，是前朝御医所著的《药膳大典》。 这三本书都是堆在旧书区的，周贞给挑了出来。 “二两银子。”书轩王掌柜的看了一眼书，报了价。 刚到手的五两银子就得出去差不多一半，周贞有些心疼，但还是毫不犹豫地买了，她上辈子只对女子病，特别是关于生孩子方面的钻研，而一些女子病是需要别的药理知识的，而且就像是李叔和沈婶娘的情况，她也得会看李叔的病。 周贞给银子的时候，王掌柜的多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就认出来这是那个万庐书院程少胤的嫂嫂。 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你是少胤的嫂嫂吧？我们前不久见过的。” 第64章 她要给程少胤说亲 怎么到哪儿都有程少胤！ 周贞听到程少胤的名字心里就生出一种反感来，但这里是镇子里唯一一家书轩，以后她要来买书，就经常会来，所以她抿了抿唇，还是笑着说道，“是啊，我是他嫂嫂。” 王掌柜就笑着说道，“说起来，万庐书院明日就该重新开学了，到时候学子们都该回来了，少胤明日也会回来吧？” 周贞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但客客气气地回道，“是的，他明日就该回书院了。” 王掌柜的弯腰将放在柜台里面好几天的东西拿了出来，“少胤嫂嫂，我想麻烦你一件事，你这书钱，我也不收了，都是一些旧书而已，不值几个钱。” 这倒是好，能省二两银子，再顺手帮这王掌柜做件事做个人情，何乐不为？ “王掌柜尽管说。”周贞脸上的笑意都变得真了一些。 “是这样的……”说实话，要是周贞年纪大一点，他也没这么不好开口，可偏这就是个比她女儿就大个几岁的小娘子，他干咳了两声，这才说道，“少胤嫂嫂，我瞧着少胤是个好孩子，想替他说门亲，刚好我也有个女儿……” 周贞一听，愣了一下，再仔细一回想，这才是想起来了，程少胤十三岁这年，的确是有镇子里一户王姓人家找了媒婆来说亲，被程母给直接拒绝了。 程母可是想着等程少胤考高中之后娶大官的女儿的，区区一个书轩掌柜的女儿，她哪看得上？ 倒是后来就是万庐书院陈夫子的女儿，程少胤的师娘请了媒婆来说亲，程母虽是犹豫，但也是答应了的，因为陈夫子是进士出身。 “王掌柜的意思，我一定会说给婆母听的。”周贞笑着说道。 与程母说此事，也不影响什么，左右这事不可能成，不会有什么影响，也不会坏了人家小娘子原本的姻缘，以后更不会走上她的老路。 王掌柜松了口气，庆幸少胤嫂嫂年纪虽然小，但还算是懂事的，他笑眯眯地说道，“这件事也不急，毕竟他们年纪还小。” 周贞却是明白王掌柜的意思，他这是很急，毕竟程少胤马上就要去参加院试了，院试之前的县试府试倒是简单，不过是拿到童生身份，可这院试过了，便是秀才。 秀才在青山村便是少有的了，在这靠得最近的清水镇里也是不多的，且考上秀才，往后前途便也算是不可估量，此刻定下亲，便是做个赌，而且，王掌柜是书轩老板，书轩离万庐书院很近，这书院里哪个学子受夫子重视学得好，他是有所耳闻的。 王掌柜的还是很有眼光的，一眼看中了程少胤。 周贞在王掌柜的目送中离开了书轩，心满意足地抱着她那三本书去了一趟药铺子。 她换了一家药铺子，铺面没有同仁堂大，从前没来过。 进去后，只看到个年纪很大的满头白发的老爷子穿着长衫坐在柜台前面整理药柜，也没有店小二。 “老爷爷， 你们这里收药材么？”周贞清凌凌的声音响起，倒是把那个整理药柜的老爷子吓了一跳。 那老爷子转过身来，竟是鹤发童颜，明明头发是花白的， 可那张脸看起来不过三十上下，皮肤紧致，眼神清亮，甚是俊美。 “叫谁老爷爷呢？”他瞪了周贞一样，声音也是清亮的。 周贞：“……” 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一时有些无语凝噎，从前见过的白发苍苍的人哪一个不是老爷子老太太的，哪有 这样鹤发童颜的？ 这不叫老爷爷，又该叫什么？ 周贞一时有些窘迫。 “看你这小丫头年纪还小，就叫我……嗯，叫我伯伯吧。”总归是比老爷爷好！ “伯伯，我是来卖药的。”周贞从善如流，赶紧把这窘迫给压了下去。 被称为伯伯，显然对方的心情很好，不过还是被周贞的话给逗笑了，“小丫头，你这有点过分可爱了呀，我这是药铺子，正常人是来这买药的， 你怎么来卖药？” 周贞拿出了自己挖的那根首乌，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这是我自己在山上挖的首乌，我本想炮制一下再拿来卖，不过怕这药铺不收炮制过的，便只好作罢。” ‘伯伯’接过了周贞手里的首乌看了两眼，眼里没有多少惊奇的样子，“嗯，不错，十年生的首乌，值十两银子，这首乌，我收了。” 他仔细端详了两眼，就随意地从柜台里拿出了十两银子，不过要递给周贞之前，忽然又收回手，“你说你会炮制药材？小丫头 ，你可别骗伯伯我啊，伯伯我可不好骗。” 周贞如今真是觉得自己的年纪是个大问题，要是她再大点，看起来没那么稚嫩就不容易被人这么不信任了，她有些气恼，“我会不会你看我炮制一遍不就行了？” ‘伯伯’一听乐了，拉着周贞就往后院走，“来来来，你当我的面炮制一遍，就炮制这首乌好了。” “这首乌？伯伯，你不怕我把这首乌给毁了？”周贞忍不住说道。 那伯伯便不是很在乎，“这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不得了的东西，没了你再给我挖一根不就行了？” 周贞：“……” 这话说的好像首乌在山上遍地都是似的！ 周贞想了想，就板着小脸，“伯伯，我之前炮制了药材拿去同仁堂，同仁堂不收，说我瞎搞，伯伯，我可跟你事先说好，我炮制了这首乌，你若不要了，这十两银子也得给我。” ‘伯伯’笑了，一把将那十两银子递过去，“给给给。” “我要碎银，不要这样的银锭子。”周贞又说。 “年纪不大，要求倒不小。”那伯伯嘟囔了一声，不过此刻兴致浓，便随了她，从柜台里又拿了碎银子出来给了周贞。 周贞拿过银子心里就高兴了，把银子在自己的荷包里藏好了，这才跟着这伯伯去了后院。 后院看起来是住人的，他带着自己直接去了一间屋子，看起来像是灶房，可里面靠墙摆的是药柜，地上的篮子里也放着一些新鲜的药草。 这……看起来倒像是专门炮制药材的地方。 一般的药铺子可没有这些，这老爷子……这伯伯？ “丫头，来吧，我看看你这炮制的手艺。” 周贞看着这伯伯含着笑，是有些想看笑话的狡黠期待，忍不住一时无言。 第65章 赚到一个宝贝 首乌的炮制有很多种，有黑豆制，黑豆、黄酒制，蒸制，酒制，周贞看了一眼这四周，各种原材料都有，炮制首乌需要的时间不少，她可不能耗在这。 “伯伯，炮制首乌需要的时间不少，我还得回家干活，你看，我炮制别的药材给你看看行不？”周贞商量道。 那伯伯就瞪大了眼睛，“你这丫头，拿到银子就想偷懒了啊！” “我把炮制的方法告诉给伯伯行不行？”周贞又说道。 “那不行，只要你识字，去书上随便这么一看，再背给我听，这谁不会？” “……” 周贞没办法，只好开始忙碌起来，她在心中想了一下，选择了炮制时间最短的一种方法， 先将首乌洗干净，去除杂质，然后放进陶罐里，从药柜那取了配备这首乌分量的黑豆，加上水，盖上盖子开始煮。 “我现在用的法子是这样煮两个时辰，然后还要焖一夜，至外表黑色内部褐色后才取出来，把黑豆渣去掉，晒成半干，再将这个焖的余液拌入进去，润透了后，切厚片，再将她晒干。” 周贞语气沉着地说道。 那伯伯掀开陶罐看了一眼，在心里衡量了一下这大小的首乌需要的黑豆，竟是与这小丫头用的分量相差无二。 只凭这一点他便知道，这小丫头心中自是有沟壑，她是真懂这炮制药材的。 “不错，不错，要不你就留在镇子里一晚上，明天炮制好了再回去。”他兴趣更浓了，更是要强行将周贞留下的意思。 周贞一下子就着急了，“伯伯，我在这看着火候煮两个时辰便得回去，家里还有很多活等着我干呢。” 那伯伯撇撇嘴，“你这小丫头这么小，该是在家娇养着的， 有什么活要你干？” “下田种地，洗衣做女工，打扫捡柴火，哪样不是活？！”周贞还是一板一眼。 “那你家苛待女娃儿啊！你这个年纪不该是在家由着父母给你挑夫婿待嫁么？”那伯伯啧啧两声逗着周贞。 周贞就说道，“伯伯，我都嫁人了， 我是个寡妇。” “寡妇？！”那伯伯瞪大了眼睛，“作孽啊，年纪这么小就成寡妇了？小丫头你多大啊，这就嫁人了？不准备改嫁了？咱们大梁可是能够改嫁的。” 周贞也瞪着他，不想提起这个，便说道，“伯伯，我在这两个时辰煮完后明天再来可以么？” “成吧。”那伯伯用无比可怜的目光看着周贞，又凑近了她问，“你怎么会这个炮制药材的？” 周贞想着他是药铺掌柜的，出银子又大方，以后都可以来他这卖，便很有耐心地回道，“以前遇到个游医见我对医术药材感兴趣便教的我。” “我怎不知游医竟有如此厉害的？”那伯伯又怀疑。 周贞反正就认准了这话，“这我一个农女也不知道呀！” “小丫头喜欢药材，喜欢学医？”他似乎又来了兴致。 周贞眨眨眼，想到这老爷子鹤发童颜，想来会养身之术，又是药铺子的掌柜的，很有可能便是会医术的，她便点头，“喜欢，将来我想做个女大夫。” “学医可不容易啊。”他又说道，“女大夫更是少。” 周贞也知道不容易，可她上辈子就会点这个，这辈子再想学总是比旁人容易，何况这是一门可以养活自己的手艺，“我会努力学的。” 那伯伯挑了挑眉，笑眯眯的，也不说别的就说道，“你先煮着。” 周贞算算时间，煮完后再回青山村，应该赶得上午饭，就算赶不回，她手里有银子，在外面买点炊饼或者是买点红薯，下一碗阳春面都是可以填饱肚子的，便没再说什么。 煮的过程中，周贞时不时地便掀开盖子搅拌一番，那老爷子还想与她说点话凑凑趣，可偏周贞不说话了，只专心致志地整弄她的首乌。 不知不觉两个时辰过去，周贞搅拌了一下，看了一眼首乌和这黑豆汁的成色，便盖上了盖子。 “伯伯，就这样靠着余火焖一晚上，明早上我再过来看。”周贞长的娇俏，声音也脆，看着乖巧无比，令老爷子十分欢喜。 他点点头，笑着说道，“那我明天在这等你，你可不能不来啊！” 周贞嗯了一声，揣着今天靠首乌和绣品挣的十五量银子愉快地从这伯伯这买了一些她娘要用的安胎的药材，以及张招娣需要的她如今采不到的药材，共花了一两银子。 那伯伯见她如此熟知药材，看着她的目光更含着笑了，最后是目送她离开的药铺。 “如果这是个可造之材，老夫这就赚到一个宝贝咯！” …… 周贞买了两个炊饼在回青山村的路上吃，等回去的时候，她先去了一趟田里，浇了水，又捡了一点柴，先去了一趟周家。 到周家门前不远的地方，她看到了周元风正和程小花站在门前不远处的一株槐花树下说着什么。 周元风和程小花驴头不对马嘴的人，怎么会凑在一起？ 周贞忽然眯了眼睛，心头生出些不安来，快步走上前。 程小花余光看到周贞走过来，立刻拔高了声音，“那我先走了。” 周元风也看到了周贞，立刻停下了原先说的话，笑呵呵地转头冲着周贞喊道，“姐，你回来看娘么？” 周贞嗯了一声，看向程小花，“大姑姐怎么在这？” 程小花便说道，“还不是因为大嫂的事，大嫂身子虚，娘就想着给她补点肉，听说你弟有门路，便找我过来说一嘴。” 这话本没有破绽，可最大的破绽就是周元风从来不上山打猎，这样危险又需要耐心的事，他怎么可能做？ “娘还等着我回去回话呢，弟妹那我先走了。”程小花笑嘻嘻地说了这句转身就走。 周元风又往屋里走，周贞抿了抿唇，他们在一起，最大的可能便是程银宝那事。 程银宝……这事倒不是问题，任凭王红怎么想，程老太是横竖不会同意的，可若不是程银宝这事…… “姐，你站在那做什么？娘着急找你呢！” 第66章 今天是程少胤最后一天在家 周元风从屋子里探出个脑袋喊外面的周贞。 周贞顿了顿，抬腿走了进去，一进去，便看到她娘神情有些不安，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便是松了口气，可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像是揪起了心。 “娘，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 叶三英摇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周元风，脸上勉强露出点笑来，“娘挺好的，娘就是想你了。” 周贞看出来她娘对她有话要说，碍于周元风在，她刚想开口找个借口把周元风支开，就听到周元风说道，“爹在灶房里给娘熬药，我过去看看。” 说完，他便出去了，门帘也放了下来。 周贞往门帘下面看去， 没看到他在外偷听，这才是看向她娘。 “贞儿，你大伯娘来家里找过你爹和我，她想让你改嫁给程银宝，这事，你知道么？”叶三英拉着周贞的手着急就说道。 王红竟还来找了她娘？！那程小花来找周元风也是为了这事了。 “我知道……” “贞儿，这事咱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 她娘的反应超出了周贞的意料。 叶三英紧紧拉着周贞的手，“贞儿，你就算是改嫁，也不要去程家，程银宝虽然和程少胤不是一个娘生的亲兄弟，可也是堂兄弟，是你大伯哥，这改嫁……虽然听说别的村也有过，可到底名声不好听，要改嫁咱们就换一户人家去，何况，你大伯娘还有你大姑姐可都不是善茬。” 周贞笑了起来，“娘你放心，我不会同意的。” 上辈子她嫁给程少胤的时候，她娘已经没了，她一直不知道她娘对此事的态度，如今她知道了，原来她娘根本不赞成这样的事。 莫名的，她心里很松快。 叶三英却是放心不下这事，皱紧了眉头，“你爹……王红走后，什么都没说，我问他，他也不说。” “没事，娘不用担心这些， 现在最重要的是娘要养好身子，我又拿了几副药过来，让爹每天熬一副给你喝。” 叶三英点点头，接过了药，两手交叠着，药就放在自己手边，她犹豫了一下，这才开口。 “上次你爹说把你挣的钱给他，他给你赎回来，这事，你为了娘肚子里的孩子觉得不妥便回了你爹，后来你爹也没提这钱的事，都是为了娘肚里的孩子，娘肚里的孩子要有事，你也不会……坐视不管。” 她说到这顿了顿，低下了头，有些话竟是觉得没脸说出来。 女儿都出嫁了，那就是程家的人，她一个做娘的伸手问日子本就过的苦的女儿要钱，若不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元风和他爹再怎么说，她都不会开这口的。 “贞儿，娘听说昨晚上你还给村里的李大牛和他媳妇看了，诊金……也不少吧？你爹的意思是……让你贴补一点给娘肚子里的你的弟弟。” 叶三英这口开得异常艰辛，说完后，低着头，脸上都是羞愧。 周贞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从善如流，“娘，你要什么，我就给你添些什么，我这钱要是落到爹手里，你和肚子里的弟弟便落不着了。” 叶三英却紧紧拉着她的手，“贞儿，你就给娘吧，就三百文……一百文给你弟，两百文给你爹，有了这钱，你弟和你爹就不会使法子逼你了，贞儿你得听娘的。” “我弟？元风？他对娘说了什么？”周贞一下坐直了。 叶三英便忍不住哭 了，“贞儿， 你说的对，你弟真的养坏了……他说你要不给钱， 就趁着你爹不在的时候，把你弄去程银宝的屋里去，把你身子给污了！你爹倒是没说什么，你爹就是跪在地上求娘求求你给娘家点银钱过日子养孩子，你爹如今是想将这日子过好的。” 她紧紧握着周贞的手，“贞儿， 你爹真的变好了， 可你弟……” 周贞听了这话，还是失望，她娘在周子良这栽了十多年了，到如今还看不明白，她爹就是吃软怕硬的人。 只要对自己有利的事情，这膝盖骨便能弯到地上去，他如今是盼着生出个会读书的儿子给他享福，还对她娘用软的，知道她娘心软。 若是她娘生的是个女儿，且看以后她娘的日子会有多苦！ 这钱她当然不能给！她今天要是给了，以后周子良和周元风还会让她娘来求着她给钱，这就是个无底洞，永远填不完，想要钱，各种各样的理由都能有！谁让周子良是她的亲生父亲！周元风是她的亲弟弟呢？！ “娘，我身上没带银钱，要不等我回去一趟再过来？”周贞笑着说道，没回绝。 叶三英便以为她答应了，松了口气，笑着点头，“贞儿， 你真懂事，那你快回去吧， 娘这里没事，你爹和你弟还等着。” “好。” 周贞笑着离开了周家，等她一走，周子良和周元风就去找叶三英，叶三英觉得只要女儿给了家里钱，这家日子就能好，也能太平，所以和周子良和周元风说话时，心情也还不错。 周子良和周元风更是心中满意，就等着周贞回去拿钱过来了！ …… 程家这会儿很安静，除了院子里围起来的地方养的几只鸡偶尔发出的啼叫，便没有其他声音了。 周贞回来后，先回灶房看了一眼，发现灶台上热着一碗粥和两个番薯，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坐下来把粥喝了，那两个番薯则被她揣在怀里拿回了屋。 今天是程少胤在家的最后一天了，明天一大早他就要走，程老太和程母是不会在今天对她挑刺的，左右再等半天，等程少胤走了再一齐发作。 可周贞却是打算给程老太找点事做，让她今天就泄泄火，省得明日把火冲在她头上。 “阿奶？” 程老太吃过饭正睡觉呢，听到周贞那小蹄子的声音，心头烦闷的很，没打算搭理。 “阿奶，我爹说我娘出事了，要我赶紧回去一趟。”周贞在外面又说道。 程老太一听这话，脑子一想，叶三英能有什么事？老蚌生珠又怀上了，出事了那就是肚里孩子出事，这是要花钱的事！ 周贞兜里的钱就算她拿不到手，也绝不能贴补她娘家了！ “叶姨出事了？” 可程老太的屋门还没打开呢，程少胤却从他屋里出来了。 第67章 她骄傲的儿子怎么会肖想周贞！ 周贞把他给漏算了，顿时拧紧了眉头。 “能出什么事？在家好好的，少胤你回你屋读书去， 有什么事有你嫂嫂呢！”程老太可不想临到孙子要回书院了还沾上事，弄得他放心不下这家里！ 程少胤没说话，看向周贞。 周贞便说道，“没什么事，小叔你回去读书吧。” 等周贞说完这一句话，程老太便推着程少胤回屋去，“你嫂嫂娘家的事情，你一个做小叔的问得多了也不合适，你回去看书去。” 程少胤抿了抿唇，周贞说的小叔这两个字就像是砸在了他脸上，再狠狠砸在他心口，他说不出别的话来，趁着程老太不注意，深深地看了一眼周贞，转身回了屋。 只不过，他站在房门后面，背靠着房门，闭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贞没心思管程少胤怎么想的， 此刻程老太已经气势汹汹地撸起袖子出门了，那架势是要去周家大干一场了，她赶紧跟在了后面。 程母正在给程少胤做春衫，这会儿才匆匆出来，出来后就看到程老太带着周贞杀出了院子，她跟了两步站住了往回折返，却看到自己儿子又从屋里出来了。 “少胤？”她叫住了打算出门的儿子。 程少胤浅浅地对着程母笑了一下，“怎么了，娘？” 儿子的声音温润柔和，目光也是平和清明，直直地朝着自己看过来的时候，程母竟是忘记了自己刚才想说什么，只顿了顿，笑着说道，“是不是饿了？娘给你蒸个番薯，烙个野菜饼？” “我不饿，娘，我出去一趟。”程少胤的声音很是轻柔。 程母看着他，张了张嘴还是说了一句，“外面冷，有什么事娘帮你做，你在屋里读书就好。” 程少胤便笑了一下，眼睛弯弯的，“娘，是夫子布置的文章，我需要出门一趟。” 夫子布置的文章？那不是在屋里做文章不就行了？ 程母是想这么开口说的，可对上儿子的脸，到嘴的话便成了，“好，那你快点回来，娘给你煮点热水一会儿回来喝，免得着凉。” 程少胤点头，转身便离开了院子。 他穿着青色的长衫，程母站在门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竟是愣了一下。 有一瞬间的时间，程母觉得自己的儿子不该是长在这一片山村里的年轻读书人，而该是翱翔在天际的雄鹰，又或是生于钟鸣鼎食之家的贵公子。 她捂了捂胸口，忍不住就开始想着未来，就算她的儿子只是长于这样的小山村又怎么样，总有一天他会翱翔出去，龙跃于野。 程母微微笑了起来，她的儿子，她应该给与多一点的信任，他的眼光是长远的，他将来的妻子必定是京城里的名门闺女，他心气高，又怎么会去肖想周贞这样的寡妇，何况那还是他的嫂嫂。 她的儿子是读书人，怎么样都不会做出这样舍弃前途，不要脸面的事情的，任凭周贞那小蹄子再怎么勾惑他，都是无用之功。 程母想着这些，回了屋继续给程少胤做春衫。 程少胤从程家离开后，站在青山村最宽阔的那条靠着村民踩出来的道上站了一会儿，他眯着眼睛看了看，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向周家的方向。 本想竭力克制压抑一下自己的情绪，可他的脸还是忍不住红了，滚烫滚烫，也不知道是太阳晒得还是别的原因。 程老太气势汹汹地冲向了周家，家里有少胤，她还有所顾忌，可去周家，她理直气壮。 那周子良不就是看自己女儿现在能看病救人了，能挣钱了就想来捞几个钱么？！ 想的真美！ “周子良！出来！”程老太双手叉腰，那嗓门大的和个唢呐似的。 屋里的叶三英正在喝药，听到这一句，手里的药碗差点就摔落下去，抬头就往外看。 周子良和周元风已经出去了，一出去就看到程老太那老虔婆叉着腰怒瞪着他们，张嘴就骂。 “见过不要脸的，真没见过你们周家这么不要脸的！女儿都出嫁了，还是卖给我们程家的，还想从外嫁女身上捞钱？！掉钱眼里了还是怎么？看周贞会治病救人挣钱了，就想来把钱卷走？我告诉你们，周贞赚的每一个铜子儿，那都是程家的！别说她不敢给你们，她要敢给你们，老婆子我打断她的手！” 周贞站在程老太身边，低着头，沉默寡言，一副人善可欺的模样。 周围都是了解周家父子德行的人，这话当然是相信的，这可把周子良和周元风气的半死，钱还没捞着倒是先挨了一顿骂了！ “我要不叫李村正过来一趟，把这事掰扯掰扯？！你们周家要拿了我们程家的钱的话，我就说是你们偷的，偷了就要还钱！还想拿贞儿她娘说事让她给钱？周子良，你咋想的这么美呢？” 程老太最近本来就心口闷的很，今天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这火气全撒了出来，威风凛凛。 这周家找周贞回去，百分百就是为了银钱，还搬出叶三英，真是好大的脸！ 程老太觉得自己这双眼睛看得太透！ 周贞一直低垂着头，没说什么，今天这一出，只要能抹杀了她爹和她弟问她要钱的心思，便是目的达成。 若是她娘能由此看清楚周家真实的情况，认清未来她生了孩子之后的境遇，便是最好，毕竟，她娘现在幻想着生下肚子里的儿子，她爹会好好待她，把这日子过好。 叶三英想从床上起来出去，可她想到自己的身子，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事，便又是给女儿添麻烦了。 她想到女儿在婆家的日子过得这么苦，她还想着要从女儿手里拿钱，忍不住鼻子一酸，觉得自己不配人母，可要是女儿不给，这家里却银钱，以后这家还有肚里孩子的日子怎么过，还有元风也是个不好糊弄的…… 想着想着，叶三英便坐在床上哭了起来。 外面的一句句话就这么砸进了她耳朵里。 “我周子良的女儿就算是出嫁了，也得念着这家的！他是我的种，手里有银钱孝敬我那是老天爷定下的规矩，天经地义！就算是死了，也得为周家做事！” 周子良本想从周贞手里靠着叶三英和她肚里的孩子弄点钱，现在被程老太这么三言两语一说，火气就上来了。 “贞儿她娘真是可怜啊，照你这么说，她肚里要是个女娃，生出来岂不就是受罪的！？周子良，这青山村没你这样的人！” “老虔婆别咒老子！贞儿她娘这回肚里一定是个儿子！”周子良的声音气得发抖。 第68章 程少胤懂了他嫂嫂的心思 程老太的语气不屑的很，。 “偷我程家的钱难不成是想养她肚里这孩子？还没出生就是个赔钱的，生出来肯定是个赔钱货！要真是赔钱的，周子良，你是不是还要再把她卖人，我老太婆也不挑，要是你这闺女生的好会干活，等我家少胤将来做官了，我开开恩，让他买了你这女儿做洗脚丫头！” 周子良怒目圆瞪，喘着粗气，红着眼睛，被程老太字里字外都说他生不出儿子给气急了，“要真是个赔钱货，老子就算是掐死她，也不会再便宜了你程家！” 程老太就对着四周摊了摊双手，每一个字都戳进周子良的心里去。 “周子良，你这是想拿我程家养状元的银子去喂大你家那口子肚里的赔钱货？！你多大的脸？！我看你心里清楚的很贞儿她娘肚里的就是个赔钱货啊！” 说完，她看着周子良被气得脸色铁青的样子，心中畅快，她又看向周贞，“你爹拿了程家多少银钱？！” 周贞一直留心她娘的屋，一直没见她娘拖着病体出来，有些欣慰，这会儿听到这话才抬起头，忽然发现周元风不见了，她环视了一圈四周，没有看到，不由皱眉。 但她还是按照原来的打算，语气又轻又柔还有些可怜，“爹没问我要钱。” “真没有？！”程老太拔高了声音。 “没有，阿奶若是不信，可以让李村正过来做保证。” 周贞还真没见过她爹气成这样过，看来他是真听了她的话，认定了她娘肚里的就是个儿子，程老太这么三言两语的，哪一句不是戳在他心窝子上？ 别的她不管，她只希望她娘能从近日她爹给的温柔假象里挣脱出来。 这周家就是个坑，任何裹着糖衣蜜汁的东西剥开来里面都是砒霜。 上辈子受的一半的苦都是因为她爹和她弟，她娘更是因此丧命，她得来不易的这辈子，自然不能因为他们毁了。 周贞觉得如今的自己可比前世心冷心硬的多了，除了她自己，谁也别想伤害她和她在意的人。 程老太是不相信周贞这小贱蹄子的，但今天她也不想把这事闹大到李村正那去，到时候少胤知道了，免不了又是…… 想想，她的心口便是闷的慌。 “周子良，今天这事就算了，以后你要再开这口，咱就让李村正好好说说这事，李村正说不明白，我就找里正，里正说不明白，我就去县城里找县令大人！”程老太理直气壮。 周子良被她那一句生不出儿子气得已经说不出话了，脸色铁青又阴鸷。 他鹰隼般的目光看向周贞，回去拿个钱而已，这事就让这老虔婆知道了，说这事不是这小蹄子故意的，他死都不信！ 好，好，好啊！真不愧是他周子良生出来的女儿！ 周贞知道她爹看过来的目光阴狠的很，但她不避不让也不曾退缩。 远远的，程少胤就站在周家门前的那棵槐花树后面，周家发生的事情，他都看到了，听到了，包括站在他阿奶后面像是卸下了一身刺变得楚楚的嫂嫂，他全看见了。 他知道，周家问嫂嫂要钱是真的，他也看明白了，她不想贴补周家，便是让他阿奶出来，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地利用他阿奶断绝了这样的事情。 可是，周叔和周元风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真的因为他阿奶这么一闹就真的不问她要银子？ 程少胤皱紧了眉头，正想抬腿走过去，便是听到了一声由远及近的十分响亮又熟悉的嚷嚷。 他忙往槐树后面躲了躲，下意识的不想让人知道他在这里，但他看到了，是周元风。 “死人啦！死人啦！” 周元风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打断了周家的事，周贞都转头朝着他看了过去，这一看，便看到王红带着程银宝还有程小花，扛着锄头带着家伙事冲了过来。 死人了？谁死了？张招娣？不可能的，张招娣按照她的药方吃药调理，休息好了，是绝不会出事，更别提死的。 “咋的啦？谁家死人了？”有人张嘴就问。 王红跑到这里来了，抓着锄头就看向周贞，“好你个少慎媳妇，大伯娘相信你，但你竟然要害死你大嫂！你现在就随我去祖屋去！” 真是张招娣出事了？ 周贞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可王红的反应太真了，让她不得不信。 “姐，你是大夫，你去看看啊！”周元风脸上也都是着急。 “都要出人命了，那还不快走啊！”程小花过来拉周贞，直接拉着她往外跑。 周贞心里想着张招娣的事，医者仁心，她担心起来，想尽快看到张招娣，看看她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要死了，便步子加快了。 程老太则是被王红拉着走在后面，远远的落下了，“娘，你腿脚不便，你慢点啊……” 围着周家的人也很快散开了，周元风等人都走了，回头看到他爹被气得脸色铁青的样子，想着那程老太之前说的话，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他娘肚里生出的要真是个赔钱货，他就真要谢谢程老太了。 “爹，你放心，我和程小花做了一笔交易，今天这事，周贞八成就要嫁给程银宝了，到时候，周贞挣的钱，我们周家也拿一份，程小花和她娘可是答应了这事的！”周元风笑呵呵地说着。 他声音不小，似乎一点都不介意屋里的叶三英听到。 叶三英本就专心听着外面的动静，这些话她便都听到了，一下眼泪流的更厉害，更是掀开了床就往外跑，想要拦住女儿。 周子良胸口剧烈起伏着，本就一肚子火，见叶三英怀着孩子还起来跑，忍了忍，实在没忍住，一巴掌就打了下去。 “贱人！是不是真想我没有儿子？！真想我儿子出事变成个赔钱货！？” 叶三英被他这么一打，身子趔趄了一下，整个人就往一边摔去。 周元风眼睛一亮，故意偷偷伸腿绊了一下。 叶三英一下摔在了地上，眼睛都哭红了，一边捂着肚子，一边念着周贞。 贞儿啊，娘错了，娘不该对你爹抱有希望，娘这次都听你的，娘努力带着肚子里的孩子跟着你离开周家，贞儿，你要好好的！ 第69章 他气愤地踹开了门 人乱哄哄的，谁也没有注意到程少胤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不远处。 周贞此刻只想着张招娣的身体状况，对待她就像是对待前世的自己，根本无从顾及其他，她直接进了程家祖屋，程小花就跟在她身边，而祖屋外面还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跟着。 张招娣就坐在床上，面色苍白，有些恐惧害怕，看到周贞来了后，整个身体都绷直了，双手抓紧了被子，她本就消瘦，这么一紧张，手背上的青筋都浮了起来。 作为大夫，望闻问切是最基本的，所以，周贞一进来就开始看张招娣的样子，脸色苍白，很有可能是大失血过，可她精神没那么萎靡，这便不可能是失血了。 再看她身体僵直了，双手还紧抓着被子，明显很紧张。 她是来给她看病救命的，她紧张什么呢？ “弟妹，你来了。”张招娣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听起来惶恐不安。 周贞这才静下心来，环顾了一下四周，程小花就在她身后不远处，程金宝和程银宝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王红没进来，程大海也没在，程老太自然也没在，其他不相干的邻居当然也不会进来。 “之前大姑姐还有大伯娘喊着死人了，我一紧张以为是大嫂出了什么事，如今看大嫂虽然面色有些不太好，但不至于到那种地步。”周贞语气自若地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替张招娣把了把脉。 脉象没有什么问题，和从前一样，但是，手却又冰又冷，还微微颤抖。 “大嫂是哪里不舒服么？”周贞垂下了眼睛，将她的手放了回去。 张招娣张了张嘴，鼻子一酸，说不出话来，想告诉周贞真相，却又不敢。 程小花见张招娣那表情，生怕生出什么事端来，忙抢在张招娣之前开口说道，“大嫂之前呢流了好多血，我和我娘都快吓死了，以为大嫂快不行了，这人快死了 不就是这样吗，吓人！” 张招娣根本没有大出血。 周贞抿了抿唇，看了一眼程小花，又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两步远的程金宝和程银宝，心里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了。 还是程银宝这件事，这件事到现在都没完。 他们想让她嫁给程银宝，若是她不同意，便会放出消息，说张招娣被她治坏了，大出血差点死，事后再说是张招娣命好逃过一劫，这村里好不容易开始有人相信她会治病救人，要是经过这事，便不会有人再相信了，本来她年纪小就不容易得到他们的信任。 为什么不直接简单地强迫她嫁给程银宝呢？ 是因为他们想断了她以后的生计，若是她不同意，便是直接毁去了她将来赎自己的可能，至少短时间内，她没法靠着医术来挣钱。 若是她同意嫁给程银宝，必定又会被随便找个理由地强迫她拿出一大半的诊金出来。 “大姑姐，大哥，你们想做什么便直说吧。”周贞坐在那，双手交叠放在腿上，看起来安安静静的，又柔弱，她甚至还在笑着，笑容平和冷静。 程银宝就这么看着周贞，心里越加欢喜，一双眼睛都在放光，心想，要是之前周子良要把周贞卖掉的时候，是他将她买回来该多好？！ 程金宝老实，这话说不出口，便看向程银宝。 程银宝笑呵呵的， “周贞，今天我们请你来，是想和你好好说说你改嫁的事情。” 周贞没说话，表情清冷，看起来听得很认真。 程银宝以为她妥协了，便笑着说道，“你要是不同意，这村子里都会知道你差点把大嫂治死的事，以后你再想靠着治病救人收诊金是不可能了，也不可能赎回自己。” “当然了，你要是同意的话， 那一切好说，程少胤那边你不用担心，我自然有办法对付他，不过你要把以后挣的钱拿出来一多半，程少胤总得拿到点好处才肯放你出来不是？” 程银宝觉得这事太完美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周贞。 周贞听完，笑了起来，本就俏丽的脸越发明媚，她站了起来，“那二哥便出去传扬我把大嫂治死了的传闻吧。” 她无所畏惧，不能在这青山村治病，她还能挖草药卖钱，还能做绣品挣钱。 当治病救人反而要被人威胁，那她就不干了，医者仁心也不该用在这样的人身上。 程银宝愣住了。 程小花瞪圆了眼睛，“周贞，你是想在这青山村过不下去？！” 周贞又笑了一下，眨了眨眼，看向张招娣，“大嫂，你若是以后生不出孩子，会在祖屋的这间屋里再住多久呢，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 为虎作伥的张招娣一听，心揪了起来，明白周贞的话，要是她生不出孩子，也就不会有儿子，到时候婆母一定让金宝将她休了。 周贞又看向程小花，“大姑姐一个未出嫁的就管兄弟房里事，甚至要帮着自己弟弟强抢良家妇人，我出去找陈大娘说说这事，不知道大姑姐以后还能不能找个好人家？” 程小花到这个年纪还没嫁出去本来就心烦的很，听到周贞的话就像是被踩了尾巴，“你个小贱蹄子敢咒我嫁不出去？！” 她说着就要冲上来打周贞。 周贞站着没动，又看向程金宝，“大哥，有大姑姐这样苛待长嫂的，又欺负弟妹的，若大嫂生不出孩子被休，哪个好人家的姑娘敢嫁给大哥？没人敢嫁大哥，大哥岂不是要……断子绝孙？” 原本站在那无动于衷的程金宝听到这几个字一下子就脸色铁青，猛地抬手拦住了程小花。 程银宝看着三言两语就让大哥和他姐恼怒的周贞，心里的勾子被勾得牢牢的，他声音阴沉，“你们都出去。” 可张招娣犹豫了，程金宝抓牢了程小花也没动。 周贞看起来还是很冷静，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掌心里都被她攥出油来，紧张的不行，要是这些话没能戳到程小花和程金宝还有张招娣的心窝子里去，程银宝又要对她用强的话，她今日就逃脱不了了。 ‘砰——！’ 就在此时，屋门被人一脚踹开。 第70章 前世他欠她太多 周贞松了一口气，不管来人是谁，是她现在逃脱祖屋的唯一办法，她一下子站了起来，又朝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 程少胤穿着一身单薄的青衫站在那 ，与前世相比还略显稚嫩的脸上有明显的薄怒，他紧抿着唇，一双眼睛里仿佛能喷火，情绪都外露了出来。 他怎么会在这里？ 周贞顾不得想这个了，她如今还是程家人，是程少胤的大嫂，他此刻便是她逃脱祖屋的唯一的保护伞。 前世他欠她太多，如今她拿他做保护伞也没什么可耻的。 周贞快步朝着程少胤走过去，“小叔，走吧，大嫂没什么事，回家。” 回家。 听到这两个字，程少胤忍不住颤动了一下眼睫，刚刚还铁青的脸色又忍不住悄悄红了起来。 王红见程少胤忽然出现还进去踹开了程金宝和张招娣那屋的门，一下子松开了程老太就扑了过去。 “少胤，你来你大嫂的屋做什么？！”她拔高了声音， 想先占领话机。 就在她后面的程老太听到这话，一下瞪圆了眼睛，觉得王红这贱蹄子是想坏了自己孙子的名声，“大海媳妇你说什么呢？！照你这么说，银宝也在金宝媳妇的屋里！” 王红凑过去看到张招娣坐在床上不动，程金宝拉着程小花，表情复杂纠结，而程小花气得脸色铁青，再看程银宝虎视眈眈地盯着周贞，却是碍于程少胤什么都没做。 她就纳闷了，小花不是和那周元风谈好了的么？周元风来通风报信，趁着周贞独身一人，他们再将周贞弄到祖屋来，他们这祖屋人那么多，到时候周贞还不是随便他们怎么摆弄？ 可怎么把周贞强留在这里交给银宝给办了就那么难？！ “金宝媳妇，你不是不舒服么？让少慎媳妇留在你这过一夜，好仔细看看你身子究竟怎么样。”王红脸上露出着急担忧的表情。 程老太看着程银宝，心里门清，周贞这小蹄子要留在祖屋过夜，明天还清白么？ 到时候岂不是要给她那已经过世的大孙子戴绿帽子？！ “大伯娘，大嫂的身子没问题，我已经给她把过脉了。”周贞顿了顿，语气逐渐转冷，“不过大伯娘不相信我的话，我就退了这诊金，以后也不会再治大嫂了。” 给她娘买了点安胎药补药的，卖了首乌和绣品的银子如今还剩下十三两多，还有几百文的铜子儿，这区区五百文，已经不是她所急需的了。 “我很好！我很好！”张招娣急忙出声，就怕周贞不治她了，也怕自己被休了，赶紧说道，“娘，我很好，弟妹不用在这过夜。” 王红死死瞪了一眼张招娣，牙齿都要咬碎了，蠢笨贱人，怎么听不明白她这话？！ 张招娣不敢看王红。 程老太可不想让周贞退诊金，那些诊金，等少胤去书院了，那就都会进她的兜的！ “诊金怎么能退？都治了一半了！” 王红可不想周贞就这么不治了，五百文可比娶媳妇便宜的多，这会儿周贞硬气地说出这话，她竟是只能气闷，“我是信少慎媳妇的！” “既如此，我便带嫂嫂和阿奶回去了 。”程少胤此时开口，那语气里带了一些凉意。 程银宝阴沉着脸色想阻拦，他想要周贞。 程少胤像是轻描淡写地往程银宝看了一眼，可那眼神竟是锐意十足，生生让程银宝顿在原地，然后他听到程少胤说道，“谁敢强迫我嫂嫂做什么事，我程少胤不会放过他。” 周贞的心一颤，程少胤他…… 这话竟是叫这屋里的人都听得心悸，除了程老太。 程老太只觉得今天孙子在祖屋可长脸了，根本没细想，趾高气扬地跟在孙子后面回去。 周贞一直安安静静地跟在程少胤的后面，没说话，周家……虽然她娘在，但是如非必要，她不会随意跨进去了，只希望她娘能够认清楚现在的状况，好好等着她攒够钱带她离开。 至于程家祖屋……若不是张招娣的处境像极了前世的她，她不会趟这趟浑水。 等下次拿了药过去 ，她便不会再过去了。 周贞心里盘算好了这些，深呼吸一口气，至于程少胤…… 她看向程少胤的背影，今天他本该是在屋里看书，却忽然出现在祖屋，这很不该，他为什么要出现？ 周贞咬了咬牙，这一瞬间心里不想管其他人，就想着，如果能促成王掌柜的女儿和他的婚事，便是最好。 回了家，程老太虽然看周贞不顺眼，可孙子在，她今天得忍着，所以直接拉着程少胤回他屋去，嘘寒问暖的，脸上都是高兴，今天看王红的那表情，她心里就痛快的很。 程少胤的眼角余光看着周贞，可她低着头，根本没有分出一缕视线到他身上。 想到她对自己的厌恶，忍不住眼里生出浓浓的失落来，任由自己被拉着进了屋里，与她说不出半句话。 “娘，我有件事要与你说。”周贞则是在程少胤走后叫住了要去灶房的程母。 程母回头看她，那一瞬的目光很冷淡，但很快她柔弱瘦削的脸上便露出笑容来，“贞儿有什么事？” 周贞的声音也柔柔的，“今天我去镇子里给大嫂买药时遇到了书轩的王掌柜，那王掌柜的不知道怎么的打听到我是小叔的嫂嫂，便托了我要给小叔说亲。” 程母太意外了，根本没想到周贞叫住她是因为这事。 “说亲？”这说的是哪门子亲？这周贞手伸的是不是太长了一点？ 周贞声音很平静，“王掌柜在镇子里开着唯一一家书轩，很大，他有个女儿，如今十一岁，曾经也请女夫子教过读书习字，爱好诗文，想来小叔经常去书轩，王掌柜的便瞧中了他，想把自己女儿嫁给小叔，王掌柜的托我先与娘说说此事，若是娘有心，他便请了媒人来说亲。” 青山村里嫂子给家里的弟妹说亲事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所以周贞才能如此直接地与程母说这事。 上辈子程母拒绝了，这辈子想来也会拒绝，但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帮了书轩掌柜的传话了，心中无愧。 程母实在是太意外了，也有点动心，书轩掌柜的，这家里定然是不缺银子的，将来少胤的束脩就不必担忧了。 可若是少胤将来高中了，区区一个书轩掌柜的女儿怎么配得上她的少胤？ 可若是少胤没高中呢？ 第71章 程少胤和别家小娘子 程母想到这便是赶紧呸呸呸了几声，他的儿子必定是能高中，将来在京城里做个大官，给她请诰命，从此让她享受荣华富贵！ 可是，这书轩的女儿，也不能就这么放过，书轩里有那么多书，若是少胤成了书轩掌柜的女婿，那以后便不必花费银子买书了，这能省下不少银子。 再说了，定了亲，最终成不了亲的人多得是，多一个少胤也不是问题。 虽说毁亲会影响少胤的声誉，不过到时候若是那书轩女儿有问题，那这悔婚便也不是少胤的问题了。 程母心里盘算了一下，便是拉着周贞往灶房那里走，语气难得的亲热，“跟娘仔细说说这事。” 周贞根本没想过程母会对这事感兴趣，更没想到她不会一口回绝，她心里震惊至极，一时之间心绪有些乱，一路都被拉着去了灶房里头。 程母坐下后就开始问周贞，“那书轩大不大？书轩掌柜的看着是个怎么样的人？” 周贞摸不清楚她的心思，她想到程少胤要娶别人，眨了眨眼，摸了摸胸口，也没想象中那么难受。 这辈子只希望桥归桥各走各路，他娶别人，与她无关，她也不想费心思去害他，这书轩掌柜的十分精明，想来她的女儿必定也是没她上辈子那么蠢笨的， 或许真与程少胤能成就一段好姻缘。 可是…… 周贞又忍不住想，万一程少胤将来高中之后又为了京城里的那千金小姐抛弃了书轩掌柜的女儿，她是否是促成这事的凶手？ 她本没想过程母真的会答应，可现在若是因为她害的别家小娘子受了罪，走了她的老路…… 周贞深呼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脸在疼，身子在疼，那刀口划伤脸和身体的痛清楚无比。 “贞儿？娘问你话呢？”程母见周贞又不说话了，眉头锁紧了，心中不耐烦至极，可想到镇子里开书轩的那户人家，心头便又是热的。 周贞的手放在膝盖上，紧了紧，又松了松，她的良知让她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早知结果会如何，又怎么能拉无辜的人一起下地狱？ “那书轩掌柜的看着精明，书轩挺大的。”她有些后悔开这口了，她不想害无辜的人。 程母想着这做生意开书轩的人哪能不精明？ 明日她亲自送少胤去一趟镇子里，也好当面去看看，若是那户人家不错，便叫周贞去回复那掌柜的，少胤是个矜贵的读书人，就算是提亲，那也该是对方来提。 到时候要退婚悔婚的时候，也可以说成是对方用银子强迫少胤的，再随便找两个理由，这婚便好退。 周贞抵不过内心的良知，双手放在膝盖上紧攥着说道，“娘，这事要不缓缓，小叔如今年纪还小，马上又要参加院试，将来他还要考状元，考上状元了可以做大官，到时候娘给他娶一个京城里的千金小姐，这才是最配得上小叔的。” 程少胤还是直接将来进京城去和他的千金小姐在一起吧，直接成亲，免得再祸害别家小娘子！ 程母一听周贞这话便眯起了眼睛，这事是周贞自己提给她听的，现在又说这话？ 这小蹄子不会原本没想过她答应便假装好心来跟她说这事，结果她有这意后，这小蹄子便是不甘了吧？她一定是肖想少胤的！ 程母心中冷笑，她是绝对不会让这贱蹄子有机会去勾搭少胤的，少胤的这门亲事无论如何也要定下，让这小蹄子绝了这心思！ “贞儿啊，这姻缘啊，有时候是讲究缘分的，既然现在这王掌柜的女儿与少胤有点缘分，娘无论如何也不能挡了少胤的缘分啊，娘怎么也要见过那小娘子再说，若她真是个好的，真与少胤般配，娘为了少胤好，怎么也要把这事给办成。” 程母眼睛笑眯眯地说道，一字一句都是发自肺腑的慈母心。 周贞张了张嘴，抬眼看到了程母那看起来笑着的眼底里露出的冷意，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多说了。 “娘说的对。” 从灶房出来，周贞象征性地在外面院子里收拾了一下干柴，便回了屋，关上了门。 程少胤的事一时半会不会定下，她先顾好自己，让王红和程银宝别打她的主意。 要想绝了程银宝的事，就得让王红赶紧给程银宝把黄丽娘给娶回去，专心生儿子，也便没有那些个心思来招惹她了。 这黄丽娘是村子里屠夫的女儿，平时猪下脚料的也多，也算是村里的富户了，上辈子王红和程银宝可是花了不少心思才把黄丽娘给娶回程家去。 她得想办法提早促成这事。 周贞心里打定主意，便是稍稍心安，在床边坐下，将怀里藏着的绣线，绣画还有丝布都藏好，然后就坐在窗台边的小方桌上看书静心。 她先大致翻阅了一下《杂病论》，看看是否有关于李叔的病症的描述，就她所知道的，肾主藏精，肾精充盛则体魄健壮，繁育子嗣的能力便为正常。 李叔从外表看去体格健壮，可偏偏他的脉象…… 周贞快速翻阅，好不容易被她发现了《杂病论》里的一则相关病症记载，上面寥寥几笔并不多述，大意便是脾主运化，水谷精微得以布散，若是精室不得以补养，则精元不足，久之便有瘀，则血运不畅，致男子不育。 她回忆了一下，李叔虽是体格健壮，可眼下有淤青，她本以为是他常年包揽所有活，太过劳累所致，如今看来，便是这血运不畅。 这样的话，那这则药方……这《杂病论》里的药方与她写的方子只多了一味黄珠子草，这草药如今山上是没有的，夏秋才有，明日她去镇子里时去药铺里买上一些，再去一趟李叔家里。 周贞又继续看书，以免下次 有人找她治病也和这次一样，第二天还发现方子里少味药。 读书静心，看着看着，周贞便沉浸在了医书里。 程母在灶房里做好了野菜饼，便端着碗去程少胤的屋。 “娘，什么事？”程少胤迅速将书放在桌上，并回头看程母。 “你阿奶回屋了？”程母没见到程老太，心情愉悦。 “我让阿奶去歇着了，娘有事？”程少胤秀气好看的脸上眉头微微皱着。 第72章 少胤你心头有人了？是谁？ 程母在桌边站着，将野菜饼放在那张破旧的书桌上，“这会儿就娘和你两个人，正好娘有些话想和你说。” 程少胤脸上没太多的表情变化，可攥着书的手却忍不住握紧了，手背上的青筋直露，他的心跳快了起来，但还是很平静地问道，“娘你有什么话便说吧，儿子听着。” 程母笑了一下就说道，“你如今过了年，虚长十三了，娘想着，给你先定门亲事，把这心定下来，娘现在有个人选，应当是与你般配的，等娘看过那小娘子，若是样貌品性 与你相配，娘便帮你定下来，少胤，你觉得怎么样呢？” 程少胤没从他娘嘴里听到周贞这两个字，整个人就放松了下来，紧攥着书的手也松开了一些。 他皱了皱眉，一板一眼地说道，“娘，我想先读书考学，亲事等以后再说。” 程母虽说是有意帮自己儿子找门有利于他的好亲，可听到他这么说，心里还是欣慰至极，可想到家里有个周贞这么不安分的，又觉得这亲事还是要先订下，“先定亲，等以后再成亲不迟，娘帮你掌眼，若是好，娘便帮你定下来。” “娘，如今我分不出心神来，此事不要再提了。”程少胤拒绝得却是相当干脆，连一点余地都不留。 程母便觉得奇怪，少胤一向是乖顺懂事的， 从前她说什么，少胤都是听的，何况，这亲，不管是早定还是晚定这迟早 要，可这次怎么…… “少胤，你是不是心头有人了？若是那姑娘品性高洁，身家亲白，娘就替你去说亲。”程母试探性地开口询问。 程少胤这次反应更快，直接开口否认，“娘，你多想了，儿子只是想把心神放在读书上，读书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更要专心致志，不可分神。” 程母听到他这么说，心里更是欣慰，不过还是坚持，“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娘觉得这事还是要听娘的，娘先替你去看看，若是个好的……” 程少胤清秀的脸上有些恼意，他拔高了声音，打断了她，“娘！” 程母觉得自己儿子可能是羞涩腼腆，他从小就比他哥要更容易害臊，便说道，“好，娘知道了，娘先不提这事，等……起码等你考完了院试再说，娘不说了，娘不说了。” 明日她瞒着他去镇子里先去看看，少胤又不会知道，若那书轩掌柜的女儿是个好掌控的， 那这门亲便不能错过了。 程母心里这样打算着，脸上笑着却不再提了。 程少胤以为他娘歇了这心思，便也没有再提，拿着书看。 “娘不打扰你读书，娘先出去了。”程母坐了一会儿，看着儿子这般用功读书，便欣慰地离开了屋子。 程少胤等她走后，整个人都是松懈下来，他想着他娘刚刚说的话，垂下了眼睛，摸了摸桌上的书，慢慢将书挪开。 书下面压着的是一副小画。 画的是青山村里的那条清溪，烈阳高照，溪水汩汩而流，娇小的人儿直起腰来，手里捉着一条鱼，眉眼弯弯，笑容灿烂。 她洁白的脚踝在溪水里，在阳光下，在画里都似乎能映出一种光来。 程少胤弯了弯唇，伸手摸了摸她笑容灿烂的脸，耳后忍不住红了起来，可转瞬他脸上的红便褪了下去，挽着的嘴角也逐渐平静。 在程家，他没见过她这样笑过。 明天就要去书院，接下来一直到院试，恐怕他都不会再回来了，就算他想，夫子也不会放他回来。 程少胤想想便皱紧了眉头，心头忽然就涌出一些闷意来，他将那幅小画折叠好，收进了怀里。 他若是真想回来，到时候总有办法。 …… 傍晚的时候周贞去了一趟田里浇水，又捡了些柴回来，等再过一段时间天气暖了，下雨天多，到时候捡柴便不好捡。 等她收拾完柴，程母也做好了饭，吃完饭，周贞留便在灶房里洗碗，洗过后，她便给自己烧热水，在烧火的地方坐在小矮凳上，顺便烤烤火。 程母和程老太都用之前烧的热水洗漱过后回屋去了，程少胤也要去收拾明日早上离开的行李，周贞这会儿又温暖又清闲。 程少胤确定他娘在屋里赶着做春衫，他奶则是躺下了，这才踌躇着来到灶房这里。 灶房的门是虚掩着的，此刻很安静，整个村子都沉浸在安宁里，所以，灶房里烧柴时偶尔裂开的清脆声音显得异常响亮。 明明晚上寒气很浓，露也重，可程少胤像是被火烤着一样，周身是有些热的，所以，他的脸也有些红，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趁着娘和阿奶不注意来找嫂嫂，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脚。 只不过来都来了，总要说点什么。 但是说什么呢？ 程少胤只要一想到要和周贞说话，脸就更红了，脑子里不断闪现的便是曾经在溪水边看到的她的样子，他的心砰砰跳着。 他知道《诗经》里那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果真是不假的。 周贞并不知道程少胤在外面，水很快开了，她便拿了盆洗了把脸，她的脚冷的很，左右想想这会儿不会有人来，便坐在矮凳上，脱了鞋袜。 这会儿水温刚刚好，冰凉的脚放进温热的水里，暖和得她整个人都跟着舒畅起来。 周贞索性将裤袍撩起来一些，轻轻用水泼在自己的小腿上。 程少胤终于鼓足了勇气，为了避免自己再犹豫，他一把推开了灶房的门。 “嫂嫂……” 只是，他抬头的一瞬间，整个人就僵住了，声音也戛然而止。 周贞 听到程少胤的声音浑身也是僵住了一下抬头看过去，她反应极快地把脚缩了回来，迅速放下了裙袍，也顾不上脚上的水没擦干。 程少胤脸瞬间爆红，背过身去，“我……我不知道嫂嫂在灶房里泡脚。” 女子的肌肤是不能随意让外男看到的，尤其是女子的一双玉足，即便大梁国风开放，青山村也地处偏远，可谁家女儿的脚被人看见的话，那便是只能嫁给看了她的脚的男子的。 周贞迅速趿上鞋，脸色铁青着绕过他往外走。 “嫂嫂！”程少胤见她要走，情急之中抬腿朝她走了一步，声音低低地叫住了她。 第73章 可他偏要靠近她，他偏要她 周贞的脚步没有停下，迅速朝外走，生怕他伸手拉住自己，一直到回了自己的屋，背靠着门时，她整个人才放松了下来。 要是刚才那一幕被程母或者程老太看到的话，她就算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她今天实在是太放松了，竟然在灶房里脱掉鞋袜！ 程少胤那个时间不该去灶房的，他推开门就喊嫂嫂，必定是知道她在里面，他找自己是做什么的？ 不管是做什么，还是他要说什么，周贞都觉得及时离开就是最好的。 她摸了摸这会儿还砰砰跳的心口，长长地深呼吸一口气。 灶房里，地上盆里的热水还冒着气，仿佛还能投过氲氤看到她洁白的双足，灶台那边烧红了的木头还有些余温，这里应该是带着暖意的，可程少胤却是觉得很冷。 他站在原地没动，爆红的脸上还带着些许窘迫，可这会儿，这红晕却是慢慢地退却了，慢慢地开始变白。 一直伸出去想抓住她的手就这样腾在空气里，久久未动。 她为什么那么讨厌自己呢？ 他就那么让她感到厌恶么？ 程少胤还显得稚嫩的脸上满是疑惑，除了疑惑，便是委屈，便是失落，便是风暴席卷而来一般的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疼，心里疼。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不过是想跟她说，明天早上就会走，一段时间内恐怕不会回来，如果家里娘和阿奶为难她的话，就让她去找李村正，或者是给他写信。 还有若是二哥和大伯娘再逼迫她，也去找李村正，这事，他与李村正说过了，李村正会帮着嫂嫂的。 不过是这样的话而已，可她都未曾让他有机会将话说出口。 恐怕在她眼里，他就是洪水猛兽，她恨不得自己不回来吧。 程少胤青涩稚嫩的脸苍白的很，一双瞳孔却是幽幽黑。 她这样推开他，远离他，可他偏要靠近她，他偏要她。 程少胤抿了抿唇，心里第一次生出了一种除了读书之外的迫切的期望，这期望像是无止尽的深渊，撕扯着他坠入，可他却是甘之若饴。 …… 周贞这一晚上翻来覆去的几乎没睡着，第二天早上听着鸡鸣声睁着眼睛，仔细听着隔壁的动静。 逐渐的有程少胤打开门，又有程母和程老太的声音了。 外面的天色还未亮。 程少胤同样一晚上没睡着，他的行李昨晚上已经收拾好了，程母想给他收拾，他没让，背上行李推开屋门的时候，他朝着隔壁周贞的屋子看了一眼，垂下了眼睛。 程母打着哈欠，拿着昨晚上赶出来的春衫和夏衫过来，“少胤，马上开春了，接下来你还要考试，这是娘给你新做的，你带上。” 程少胤嗯了一声，任由程母给自己将那两件衣服放进包袱里。 “这是娘给烙的饼，你带上。”程母又拿出一个布包，将塞进他怀里，布包还是温热的，显然是早上新烙的。 程老太一大早上的前所未有的精神，拉着程少胤另一只手往外走，“少胤啊，在书院里就好好读书，要是缺什么了，就捎个信回来，你娘和阿奶无论如何都会给你添上的。” 程少胤听了想的却是周贞，到时候他娘和阿奶便会要她做这做那吧，“书院里什么都有，我不缺什么，夫子对我很好。” “夫子对你好哪比得上阿奶和你娘对你好。”程老太就这么说道。 程少胤自然不会辩驳，接过了包袱，余光却在看四周，虽然早就意料到了，但是没见到她，他心里还是有些失落。 他离开的时候，天空中才泛出第一缕亮光来，程母和程老太就站在门口的方向，远远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程老太开始的不舍逐渐变成了愉悦，少胤走了，她想怎么磋磨周贞那小蹄子就能怎么磋磨了，今日看她还不好好收拾她，让她心甘情愿把银子都交出来，为这程家做牛做马！ “娘，我去一趟镇子里，把做的绣品卖了给家里添点家用。”程母这时又对程老太说道，声音轻柔懂事。 程老太虽然是觉得自己这个儿媳妇太过软弱没用，可到底心是向着程家的，自然是同意的，点点头，“早点回来。” 程母哄着程老太，“娘，我回来时给你买点你爱吃的柿饼。” 程老太的心便更熨帖了，点点头。 程母特地回去换了一条崭新的没穿过的浅蓝色的棉布裙子，头发梳了一个温婉的发髻，更是拿出了自己珍藏的当初程川河给她买的那盒胭脂，悄悄抹了点，这才是出门。 因为天色还暗着，程老太也没怎么注意看到。 程母觉得自己身为少胤的娘亲，虽说是青山村里人，可她儿子是人中龙凤，迟早都是，她总不能显得太过破烂寒酸。 周贞听着外面的动静已经归于平静了，便是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晚上没睡，她这会儿是有些疲惫的，不过她知道，因为程少胤走了，她的麻烦肯定要来了。 周贞刚打开门，便差点撞上要推开她的屋门进来的程老太。 “小贱蹄子还不起来干活？！哎呦！你这小贱蹄子是想我这把老骨头摔死啊？！”程老太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扶着墙才没摔下去，站稳后抬头就怒瞪周贞，双手叉腰，那凶狠的样子，活像周贞撅了她的祖坟一样。 “阿奶我给你把个脉吧，虽说阿奶年纪是大了，可村里的牛婆婆都那样的高寿了还健步如飞呢，若是阿奶身子骨不好，还是早些养好身体，这样等小叔高中后才能享福做个长长久久的老夫人，享尽荣华富贵啊。” 周贞语气温柔，音调关切，目光更是诚挚。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戳中了程老太的心，把她这一口气就这么吊在了嗓子眼，原本想说的话都给忘了，甚至觉得有一种鸡同鸭讲的无力，又气又恼。 “你个小贱蹄子还咒我！看我不打死你！”程老太一口气强行咽下去，左右找了一把扫帚就要打周贞。 周贞躲开了，声音柔柔的还在继续，“小叔若是知道阿奶如此不爱惜自己，怕是这读书也无法专心了。” “……”程老太怒瞪周贞，这火气就在嗓子眼，可偏偏因为周贞这话 ，她这扫帚怎么都挥不下去了。 第74章 准备后事吧 程家出了程少胤这么一个读书人，那就是草窝里出了金凤凰，程老太和程母都是盼着他将来高中状元做大官的。 可若是等到少胤高中了，她这个做阿奶的却享不到福，那岂不是亏大了？这些年为了少胤读书可也是省吃俭用的受了不少苦，可不能到头来福没享到！ “阿奶，我先去洗衣服了。”周贞转身往院子里走。 程老太这胸口闷的不行，忍不住揉了揉胸口，又跺了跺地，“你给我站住！” 周贞便回头看程老太，她的目光还是和之前一样，看着很是很是柔和，叫人看得没脾气，可偏偏又让程老太又气没处发。 “洗什么洗？！还不快过来给我把个脉！”程老太冲着周贞就是嚷嚷，一张脸充满戾气。 周贞自重生后就没把她真的当做是自己的长辈，只当是一个胡搅蛮缠的老婆子，对待这样的人，要么比她横，要么比她柔。 旁人来看，程老太是长辈，她是小辈，横便不好占理，可若是她柔，这程老太做什么事便都显得无理取闹，胡搅蛮缠了一些，任谁来看，她都是没有错处的。 更何况，不把程老太和程母当长辈放在心上后，她的心也宽了许多，横竖不会与她们一辈子相处，何必浪费心神和时间去在意无关紧要的人？ 所以周贞很是乖顺地走过来给程老太把脉。 她的神情认真，眉头微微皱着，把脉的手还时不时地用力一些，似乎在探查究竟。 程老太不懂这些，就知道大夫看病都这样，还知道，大夫一皱眉，那情况就不大好了，就说他们青山村前些年死的那个陈老头，就跌了一跤而已，就有点头晕不舒服，也没别的伤啊，他儿子孝顺去了镇子里请了大夫。 听说那大夫也是这么眉头一皱，然后摇了摇头，就说那陈老头不行了，药石无医，让他们今晚上就准备后事。 当时陈老头的儿子挺了这话可是气的当场把那大夫给赶出了家门，这事闹挺大， 村子里谁都不信陈老头晚上会不行，毕竟，他就有点头晕而已，人还好好的，只不过是摔了一跤，咋就能晚上没呢？ 可是这人命里要真没福的话，那真是阎王爷半夜都会来敲门，邪门的就是当天晚上，陈老头天一黑就咽了气。 程老太心头想着那陈老头，心里就七上八下的，紧张得不行，其他的事此时都放在脑后了，满脑子都是周贞那皱着的眉头。 “到底咋回事？！你倒是说句话啊！”她等不住了，一下出声问道，眼睛直直地盯着周贞。 周贞眉头还是皱着，她看了一眼程老太，脸上是欲言又止的表情。 那表情，把程老太弄的是死去活来的，心砰砰跳，感觉当初那镇上的大夫说的那一句话就在自己脑子里呼啦响——准备后事吧。 周贞看着程老太吓得脸都白了的样子忽然心中一顿好笑，前世怎么没发觉到对付这程老太这么容易呢？ 不过就是前世太将程少胤的长辈当回事，太尊从长辈。 周贞是想用这个换自己至少几天里的清净的，所以说道，“阿奶这个脉象……” “怎么样？”程老太快昏厥 过去了。 周贞吊足了胃口，这才开了口，“晦中带涩，似平和又紊乱，强中有弱，弱中带寒，寒中生火，这脉象，倒是像一种以前游医教我的一种脉象。” 程老太听着这些，那是完全听不懂，只觉得心扑通扑通乱跳，觉得自己命不久矣，她觉得自己浑身都不舒服了，手脚酸软无力，呼吸都快喘不过来了，这身子骨早上起来感觉还挺好，这会儿却是不行了。 连瞪周贞的力气都没了。 程老太颤抖着声音，哆嗦着嘴，“啥意思？我还能活多久？你这小蹄子不会是在蒙我吧？” 周贞自然是蒙她的，不过程老太的确身体有沉珂旧疾，感觉像是年轻的时候身体受过什么伤，多年后留下来的后遗症，年纪大了便有了，五脏六腑是有些虚的，尤其脾胃，体内的寒气也重。 所以她说的那些话虽然有些是瞎编的，但也不能说是没道理。 “阿奶，我怎么会蒙你呢？若是阿奶不信，可以叫老葛或者是请镇子里的大夫来一趟给阿奶看看。”周贞依旧是笑微微的，语气特别轻柔。 程老太已经从心里相信了，毕竟，张招娣的身子，连老葛和镇子里大夫都没办法， 就这周贞有法子，与其花钱叫老葛和镇子里大夫来看自己，不如就听她的。 谅这小蹄子也不敢坑骗她！ “那该怎么治？我要吃药，你还不快去山里采药去！”程老太心慌的很。 这世上谁不怕死呢？ 周贞早就料到程老太会是这个反应 ，便立刻点了点头，“阿奶要吃药，然后多在床上躺着，嗯，那我先去熬药，正好有些药，之前去山里擦了，然后我再洗衣服，洗完衣服再去田里看顾好田里的事，然后再去采药……” “洗什么衣服！这衣服让少胤他娘洗， 你现在就去熬药去，然后去山里，最好采点补药回来！”程老太打断了周贞的话，着急的不行，转头就往屋里走，准备去躺下，这会儿走了两步就觉得自己头更晕了。 “那我听阿奶的。”周贞点头，很乖顺听话地往灶房里过去。 她之前采的药里有不少驱寒祛湿的药，她挑了一些出来，组了一张最简单的方子，给程老太熬药。 熬药时顺便把昨天藏起来的那两个番薯吃了填肚子。 程老太躺在床上，听到周贞过来的声音，立刻坐起来去端药，猴急的不行，哪还记得要狠狠磋磨周贞的事。 “阿奶，我去田里干活顺便去山里采药了。” 程老太喝过药感觉自己好很多 了，一边躺下休息，一边催促，“你快去！” 周贞便背着箩筐出了门，她去了一趟田里浇了水，便直接往镇上去了。 她可还记得昨天和那‘伯伯’约好了的事，那首乌卖了十两银子，她自然也要说到做到把这炮制的事给做好了，然后还要在药铺里买一些黄珠子草拿去给李叔。 这一来一回的话，回来再去山上采药，刚好就赶上最暖的时间，有些药材就要在天正中的时候采。 周贞刚从青山村出去，家里就出事了。 第75章 要是程少胤那孩子在 叶三英从家里偷跑了出来，她头发有些凌乱，身子看着也是虚弱的，脸色苍白，柔弱的脸上是难得的坚定，一双眼里是前所未有的决心。 她是支开了周子良，又是趁着周元风不在家里才跑出来的。 这个时间，青山村的村民都纷纷起来出去干活上山砍柴了，有不少人都看到了叶三英。 周子良在青山村的名声不好，是和吴赖皮齐名的，叶三英的日子过得苦，这是大家都眼瞧着的事情，这会儿看到叶三英这个样子从周家跑出来，纷纷探头看过去。 叶三英心里只念着自己女儿，一边捂着肚子，一边一气呵成的坚决，她直接跑去了李村正家里。 李村正这会儿正好自己家那口子张秀玉还有儿子李春原和闺女李李春云在灶房里吃饭，他听到叶三英的叫声的时候愣了一下。 “村正！”叶三英的声音有些喘，气息也有些不稳，叫的很急。 “正福，那是不是叶三英的声音？”张秀玉放下了碗，有些迟疑地问道。 谁都知道，叶三英之前被周子良差点卖出去，那天还被打了一顿，要不是周贞发现她娘怀了孩子，这会儿她早就不在青山村了，如今她该是在家养身体的，不该出现在这的，周子良盼着叶三英能生个儿子，这段时日总算是做了个人对她好了很多。 “村正！”这时候叶三英的声音又在外边响起。 这一回，李村正听得特别清楚，他放下碗，“我出去看看。” 张秀玉想着这苦命的叶三英，心肠好的她这会儿也有些吃吃不下去饭了，她看了一眼儿子和女儿， “你们继续吃，娘也出去看看。” 李春原划拉几口，“我也出去看看叶婶！” 才七岁的李春云看到只剩下自己了，赶紧往嘴里塞馍馍，嘴里含糊不清，“娘，我也要出去看！” 李村正已经出去了，他看到叶三英脸色苍白，头发也有些乱，这会儿就捂着肚子站在自己家门前，看起来不太好，“子良家的，这是出什么事了？” 叶三英立刻冲了过去，“村正，我想求你一件事。” 她说着就要下跪，这可把李村正也吓到了，他虽是村正，可也只是个村正而已，用不着行这样的大礼。 “子良家的，有什么事就直说，我能帮的我肯定帮！” 叶三英眼睛湿润着，双手拉住了李村正的胳膊，那就像是拉着自己唯一的希望一样，“村正，我想和我闺女周贞断绝母女关系。” 什么？？？？ 跟着李村正出来的张秀玉听到了叶三英这一句，忍不住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歹竹出好笋，就是说的周贞，这周贞对叶三英这个做娘的也是很孝顺的，她好端端的和周贞断什么母女关系？ “子良家的，你可别做傻事，贞儿好好的，你和她断绝母女关系做什么？！”张秀玉忍不住说道。 叶三英一听这话，眼泪就流了下来，鼻子也很酸，“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家贞儿好好的，我家贞儿很好，可就是因为贞儿好，所以我才要和她断绝母女关系！” 张秀玉听到这一句，脑子里有无数的疑惑和不解，因为周贞好，所以才要和她断绝母女关系，这是哪门子的天理？！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叶婶娘，周贞既然很好，你又为什么要和她断绝母女关系？”李春原是个直肠子，听到这一句，忍不住就问出声，国字脸上都是奇怪和不解。 叶三英低着头抹了两把眼泪，“贞儿很好，她如今嫁去了程家，虽说是阴婚，只能做个寡妇，可她的日子，总比在家好，总比被……她爹卖去别的地方的好，如今她能治病救人，能挣钱了，我想着以后贞儿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听到这，李村正也不明白了，“这样不是很好么？你又为什么忽然要断绝母女关系？” 叶三英这才把话往下说，“贞儿过得越好，子良和她弟便会越想着这事，拿我做威胁，让贞儿给他们银钱，这贞儿都嫁了人了，若是总因为这补贴娘家，让她如何在程家立足？我不想贞儿总因为我受委屈。” 她说这话的时候，垂下的眼里是没有多少生意的，但她捂着自己的肚子，又挣扎着想要求一些生意。 “子良家的，你这可真是糊涂！难不成你和周贞断绝母女关系了，她就真的不管你了吗？只要你还是她娘，她就一定会管你，贞儿是个孝顺孩子，她不会不管你的！”张秀玉自己是做娘的，家里两个孩子都是好的，听到叶三英这话 ，忍不住就说道。 李村正同他家的想法一样，“子良家的，你可别做这种糊涂事伤了周贞的心！” 叶三英流着眼泪，这会儿却是一根筋的，“断绝了母女关系，她就可以不管我了，没人能指出她有什么错，是我要和她断绝关系的，断绝关系后，我不要她回娘家，不要她来看我，不要她的东西和银钱。” 李村正就和她说道，“即便你和她断绝关系，可你这么做，是因为子良借你的名头要周贞贴补娘家，可子良是她爹，她爹要她做什么，她也不能不做啊，这否则就是不孝啊！” 叶三英明白，李村正说了这么些话就是说，这血脉是断绝不了的，没有她，还有周子良，周子良是贞儿她亲爹，亲爹是可以说自己闺女不孝的。 “贞儿是被子良卖了的，她是被卖了的，她是程家的人了，她都不是周家的人了，不补贴周家那是应该的。”可叶三英也明白，在闺女心里，是只认她这个娘的，她是看出来的，否则贞儿也不总想着让她离开周家了。 她爹把她就这么卖了伤到了她的心啊！ 所以问题还是在她身上！ 这话，李村正无法辩驳，事实也就是这么个理，不过常言道血脉亲缘是割不断的， 哪怕周子良卖了周贞，那也是周贞她亲爹啊！ “村正，你这就随我去程家，你帮我做个证，我要和程家说清楚，我和周贞断绝母女关系。” 叶三英又这么坚持地说道，她知道，程家肯定恨不得她和贞儿断绝关系的。 她后悔的是昨天没能找出个机会跑出来，否则程少胤那孩子在，事情一定会更顺利。 第76章 周贞觉得他有些眼熟 叶三英到了程家就拍门，李村正还想劝她几句，可她态度很坚决。 程老太正忐忑不安地躺着，听到外面一阵嚷嚷声，还有李村正的声音，奇怪地出去开门。 “村正今天来我家是有什么事啊？”程老太奇怪地问李村正。 “李村正是来给我作证的，亲家奶。”叶三英声音虚弱，从后面站出来。 程老太纳闷了，这叶三英有什么是需要李村正来给她作证的？ 叶三英就直接说了，“亲家奶，贞儿在家么？” “你问这个做什么？” 程老太很警惕地问道，现在这周贞是个能挣钱的，一个个的都想把她带回周家不成？！ “子良家的，有些话我可是说在前头！这买卖既然已经成了，那就没有反悔的道理！” 叶三英听了这话，心里有些难过，眼底里也流露出了酸楚，若是贞儿不是周家的女儿， 哪怕只是青山村随便一户老实农户家的女儿，日子必定也比现在过的好。 “亲家奶，你别误会，我找贞儿，是因为……”她说到这，话语顿了顿，才往下继续说，“我要和她断绝母女关系。” 程老太一听这话就惊着了，她上下打量这叶三英，那周子良是个狠心歹毒的癞皮狗，没想到这叶三英也同样是个狠心的。 没听过村里谁家亲娘和自己闺女断绝母女关系的？ “真的？”程老太有些狐疑，但觉得这是好事，以后周贞挣的钱，哪怕是她亲爹娘，因为断绝了关系，那都是没办法给捞走哪怕一丁点的！ “村正，还请给我们做个证。”叶三英对着李村正说道。 今天没能见到贞儿，她心里是有些遗憾的，可她必须在周子良发现之前，把这事给定下了！ “现在周贞不在，这事还是要等周贞在的时候，再当着她的面，把这事定下来，否则她不在，我也没法作证。” 李村正想了想，他从没处理过这样的事情，也不知这作证是否要文书，是否要去县衙里面上报的。 叶三英就想今天就和周贞断绝母女关系，就是现在，否则她怕夜长梦多，生出什么事端来。 “是我要和贞儿断绝母女关系，她不在不打紧，请村正尽管为我作证，从今时今日起，周贞便不再是我女儿，我叶三英与她断绝母女关系，从此再不相干！” 周子良半路听了别人说的话赶到程家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话，戳到的就是心窝子啊！ 叶三英和周贞断绝了母女关系，那他还能用叶三英来威胁周贞补贴周家 么？ “想都别想！”周子良拔高了声音，又狠又阴沉，就从叶三英的后面响起。 叶三英心里咯噔一下，垂在腿边的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回头朝后看，一眼就看到了脸色铁青，眼睛还泛着狠色的红的周子良。 周子良大阔步走过来，一把将叶三英拽到了自己身后，动作很大，叶三英差点就站不住往下摔倒。 她是死死捂着肚子，强行站住了没摔下去。 “周贞是叶三英怀胎十月生出来的，这血脉关系，怎么都断不掉！她孝顺自己的爹娘，那是天经地义的孝道！就算是出嫁了，那也是她该做的！程老太，你可别趁着我女儿周贞不在，就瞎替她做主给她断绝母女关系，让她背上不孝的名声！” 周子良他狠狠剐了一眼程老太。 叶三英声音颤抖着拔高音量，“是我要和贞儿断绝母女关系！” 周子良回头就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叶三英，那眼神里的意思仿佛是在说等我回去了再好好收拾你！ “子良他娘最近怀孕，睡得昏昏沉沉脑子不清醒了，村正你可别信她这话，咱们村里听都没听说过要和自己女儿断绝关系的事！” 程老太觉得这周子良和叶三英就是专门来程家闹她心的，合着他们来这是特地当着村正的面告诉她周贞以后孝敬他们是天经地义的事？ 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周贞是她买来的，从此之后就和周家没关系了的！ 程老太气得胸口发闷，回头一眼就看到了靠在墙边的那锄头，当下毫不犹豫，转身拿了那锄头，就目露凶光地冲着周子良冲了过去。 “周子良你个癞皮狗，你休想周贞去贴补孝敬你！” 周子良是个横的，哪能怕这个？冷笑一声，伸手一挡，再一推，直接把程老太往地上一推。 程老太手上的锄头也被他一推，从手里脱了手，一下子砸在了她脑门上，她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额头上凉凉的，伸手一摸，都是血。 顿时她呼吸一窒，两眼一翻，昏厥了过去。 这一切 发生的太过突然了，李村正反应过来时，程老太被锄头砸了一脸血，紧闭着眼睛倒在了地上。 叶三英看到这一幕，一下哭出声来，“亲家奶！” 周子良脸色阴沉，回头瞪了一眼叶三英，“哭什么哭？她自己摔的还能赖上我？跟老子回家去！” 叶三英蹲下来，死死不肯走，她要和贞儿断绝关系！ 李村正一拍大腿，先摸了程老太的鼻息，见是有气的赶紧就叫人去叫隔壁村的老葛回来，又让人去田里看看周贞在不在，“去田里看看周贞在不在，还有少胤他娘，是不是和她在一块！” 少胤今天去书院，肯定不在家了这是当时给他写春联时就提起过的事。 “村正，我今天早上好像看到少胤他娘出村了，会不会是去镇子里了？”有人迟疑地说道。 “大根，你脚程快，去镇子里找找少胤她娘去，还有你，快去程家祖屋，把程大海兄弟给叫过来！”李村正又抓了个人指使着去镇子里和程家祖屋。 周子良要带着叶三英走，李村正板了脸色，“子良，你还是等程大海兄弟来了再说吧，也正好等周贞回来，这事一起弄清楚了！” …… 自从昨天没能强行留下周贞，把她给变成程家大房的媳妇，王红心里就愤懑的很，连带着看这蠢笨的张招娣越发不顺眼了，昨天要不是她，那计划能失败？ 周贞也就是随便吓一吓，张招娣这个没用的直接就说自己没事了，周贞这夜就没过成，真是没见过这么蠢的！ 王红心里不爽利的很，结果有人来拍门，她一打开就听到，“不好了，程老婶不行了，你们兄弟两家赶紧都过去一趟！” 那老虔婆要死了？ 王红心里高兴，忙点头，回屋就叫程金宝去田里叫程大海，又让程银宝去把他二叔程大树从他媳妇娘家给叫回来！ 青山村这边因为程家的事沸沸扬扬，可这时，周贞不过才赶到无名药铺。 刚到药铺就看到那满头白发可容颜年轻的老爷子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看着便是亲切。 这远远的看，不知怎么的，还有些眼熟。 “丫头，你怎么才来？！” 第77章 那不是程少胤在的书院？ 周贞已经是一路赶来的了，就没停下歇过，这会儿气喘吁吁的，听到这话，忍不住咕哝了一声。 “我家里又不是没事做，总得把家里事做了才出来。” “哎呀，丫头你快别说了，跟我进来，让我看看你的手艺！” 周贞深呼吸一口气，把气息调匀了，任由这‘伯伯’把自己拉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将治病救人当做这重活一世的目标的原因，只要是涉及到医这个字相关的，她心情都会变得轻松和愉悦。 她打开昨天煮的那个药炉子，经过黑豆汁焖了一晚上，首乌的外表已经变成黑色了，按照这个成色，应当内部就会是褐色的，时间上是可以了的。 黑豆制首乌，书上记载有很多种办法，这只是她取用的最简单的一种。 周贞将首乌拿出来，将表面上的豆渣都去除，“伯伯，接下来就是把这首乌晾晒至半干，将这炉子里的黑豆余液再次拌入，润透，之后再切后片，再次晾干透就是黑豆制的成品首乌了。” ‘伯伯’接过了那只放着首乌的盘子，仔细端详，用舌尖沾了黑豆液尝味，挑了挑眉，心中有数了，这下不敢轻视和笑话这小丫头了，她是真的会炮制药材，真是难得，太难得了，年纪还这么小。 炮制之法虽然书上都会有记载，但能如此熟练地掌控首乌和黑豆的配比，利落地熬制，后续的步骤又熟知于心，这小丫头确实是有些本事的。 周贞其实也不明白，看这年轻的老爷子也必定是会这炮制的，否则也不会单独开辟一间屋子用作炮制药房，器皿齐全，怎么就非要她来炮制呢？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啊？” 周贞被拉着在一边的小板凳上坐下，那盘首乌也被这‘伯伯’随意放在地上。 院子里到处都是药香味，周贞深呼吸一口气，开口说道，“周贞。” “周贞？忠贞的贞，这名字不错啊，贞丫头，我跟你打个商量你看怎么样？”那伯伯摸了摸压根没胡须的下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周贞却是奇了，一般人只当是贞洁的贞，这伯伯怎么会说是忠贞的贞？ 她心里这么想的，没注意就问了出来，对方愣了一下，眼底里很快闪过一丝隐藏的很好的悲意，随即他摆摆手，“贞洁两字害死人，没什么好的，我不喜欢，我就喜欢忠贞。” “那伯伯叫什么？又要与我商量什么？”周贞因为这老爷子这话，心底生出一股亲近来，她便笑盈盈地问道。 “欧阳寻，你就叫我欧阳伯伯就行。”欧阳寻笑眯眯地说道，“我要你做我药铺子的制药小医娘。” 周贞觉得这不算什么事，她本身也要采了药，炮制药材拿出来卖的，现在单独做这药铺子的制药医娘也没什么不可。 只是她又想了一想，问了一句，“就单单是制药医娘么？除了炮制药材，我还要做什么？” 欧阳寻也想了一想，“你要是想学医术，我可以教你，你要不想学，就在我这炮制药材就行，就当给我解个闷。” 周贞：“……”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忍不住就咕哝，“伯伯要是想找人解闷，找个伺候你的丫鬟不就行了？” 欧阳寻摇摇头，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晃啊晃的，“那些丫头只会伺候人，哪会解闷？我要的是会识字能懂药，还能跟我讨论讨论，嗯，也能学的医娘。” “我不能每日都到镇子里的来的。”周贞又说道。 欧阳寻没把这当回事，“我给你月钱，你家还不上赶着把你送过来？” 周贞听着，对这个月钱倒是有些兴趣，可这事若是被程家知道，这月钱到不了她手里，程老太拿着卖身契与这欧阳寻扯皮，她算得上是程家的奴，月钱自然也到了程老太手里。 这月钱，绝对不能让程家知道。 “师父，我家住青山村，如今是程家的小寡妇，师父给我月钱，可不能让我婆母和阿奶知道，否则，这月钱可到不了我手里，师父，我两天一采药，三天一过来，可以吗？” 周贞眼睛亮亮的，从板凳上站起来，对着躺在摇椅上的欧阳寻就深深鞠了一躬，嘴里甜甜地喊着师父。 欧阳寻一下睁开了眼，瞪了一眼她，可见她眉眼弯弯，迎着这灿烂的朝阳，虽说他本也没想着收徒，可此时竟是叫他说不出个不字来。 这个年纪的小娘子，叫他师父……那他还是十分当得起的！ 欧阳寻听得心里舒畅，点点头，一挥手，“准了。” 周贞特别激动，“师父，那我月钱多少？” 欧阳寻看着周贞一身干净却破旧的衣裙，很大方，“你说多少？” 周贞前世听说那些大户人家的大丫头一个月的月钱就有五两银子，那她这个，也比得上大丫头了吧？ “五两银子？”她小心翼翼地试探。 欧阳寻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做我的徒弟，怎么也得十两银子起。” 周贞想了想摇了摇头，虽然她缺银子，可是做多少事便拿多少钱，她三天来一次，一月便是只来十次，能有五两银子，在村里已经是闻所未闻了，何况，以后若挖到了珍稀药材，也可以拿来卖，同样能挣钱。 “五两银子够了，师父养这无人问津的药铺子也不容易。”周贞看了看四周，忍不住叹了口气。 欧阳寻瞧了瞧自己这无人问津的药铺子，瞪圆了眼睛忍不住都要抹泪了，“徒儿真是为师父着想。” 周贞有些腼腆地低了头。 欧阳寻又说道，“一会儿随我去一趟万庐书院。” 万庐书院？ 那不是程少胤在的书院么？ 师父为什么忽然要去万庐书院？ 周贞想到程少胤在那，刚刚还愉悦轻松的小脸一下子沉了下来，笑容一点一点被吞噬干净。 去了万庐书院也不一定会遇到程少胤，可他好不容易从青山村离开，她一点都不想有半分的可能遇到他。 第78章 他故作委屈：阿贞，你是不是嫌弃我？ 左思右想，周贞开口问欧阳寻，“师父，我们去万庐书院做什么？” “万庐书院有个老家伙，是我的一个朋友，早上要书院的书童过来找我，说是最近身体不爽利，让我过去看看。”欧阳寻躺在摇椅上，提起那姓陈的，白眼就乱翻，话语里都是嫌弃，“我看他就是春假过得太舒服，吃撑养膘了！” 周贞想着，有书童，又是她这师父的朋友，怎么都该是个年纪很大的夫子了。 “师父，我们去了万庐书院是直接去找师父那朋友么？” 欧阳寻眨了眨眼一想，偏头看她，“那老家伙住在书院后面的小院里，我直接带你过去，怎么了？有认识的人在万庐书院读书？” 周贞点点头，选择实话实说，“我的小叔子就在万庐书院读书，我不想看到他。” 此话一出，欧阳寻就来劲了，脑子里想了一出恶毒婆家苛待小寡妇，无良小叔垂涎貌美嫂嫂的大戏，他坐直了身体，一撩自己的那头白发，满脸正经，“你放心，有为师在，怎么也不让你受欺负了！” “……”周贞总觉得师父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可张了张嘴，又把解释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要说被欺负，似乎也是不假的。 周贞又坐在板凳上微微出神，前世留下的种种，有时候真是遗毒，她又想起了一些事情。 万庐书院，她上辈子去过一次，只去过一次。 因为只有那一次，所以印象是很深刻的，那次是程少胤考中举人的那一次，接着马上就要去京城参加会试，书院里为进京的学子们举行了践行宴。 镇子里民风开放，书院里气氛又是和谐，娶妻生子了的举子们都可以带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过来。 程少胤那一次回家就是特地来带她去镇子里第二天参加践行宴，那次她其实心里是不想去的，她毕竟身份特殊，原本是程少胤的嫂嫂，后来又变成他的妻子。 她怕她去了，程少胤的名声受到影响，就推脱身子不舒服。 可程少胤那样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懂她的心思？ 那天晚上他就这么坐在在她的床边的板凳上，低着头一下一下给她洗脚，按捏她的双足，她很不安，时不时的看向门口，就担心程母或者程老太会忽然进来。 要是让她们看到，等程少胤走了，她怕是要被磋磨得半个月下不来床。 当时他怎么说的？ 周贞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用回忆，那些话就深刻地刻在自己心里。 那天的月色莹润，是个满月夜，月光就这么倾洒进屋里来，夹着屋里的烛火，一半一半地照在穿了一身青衫的程少胤身上。 程少胤抬起头来，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她，彼时他已经年长了，清隽秀气的脸变得极其俊美，长眉入鬓，抬起头看她的时候，能看到他自然上挑的眼尾，漂亮的像是画里的神仙。 他就用那种特别委屈的声音，低低地说道，“阿贞，你是嫌弃我比你小，不够威武，还是嫌弃我现在只是个穷书生，所以不愿意跟着我去见夫子和同窗？阿贞，你是不是想着，等我离开去京城了，你就想离开我，然后去改嫁给别人？”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唇色又红，此刻还故作委屈地嘟着，让她就特别看不过眼。 她当时就心软了，最受不得的就是程少胤这样与她说话。 可她还是没答应，这不是小事，与他成亲已经是她最大的勇气，她听说自己这样的会坏他名声，她不想坏他名声。 程少胤就缠着她，缠了一晚上，那天晚上，她几乎没怎么睡，被程少胤来回折腾，他贪的要命，一次又一次，要是她不松口，他就有不停下的决心。 她担心会坏了他的身体，他马上就要进京参加会试了，身子很重要，几番思考才是快哭出来得答应了他。 第二天，程少胤就带着她出了门，坐了牛车去镇子里，她还穿了那件程少胤送给她的水红色绣梨花的八幅罗裙，头上簪了一根他亲手给她雕琢的白玉簪子，那簪子的样式她还记得，是一朵白兰。 因为有程少胤在，还是他亲自带着自己离开的，所以程母和程老太虽然脸上的神情非常难看，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那时候，程家三房就是程少胤说了算的，至少在他在家的时候，没人敢欺负周贞。 因为夜里累着了，牛车上，她一直靠着程少胤睡着，到了书院才迷迷瞪瞪醒来，程少胤带着她去见了他的夫子和师娘。 陈夫子是个看起来极其温雅的人，程少胤的师娘……那天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她能看出来她眼底里的不满，可终究教养让她说不出别的话来。 那天人很多，程少胤无疑是最耀眼的那一个，她就捧着酒杯，在月色下心理满足地看着他。 如今回想起来，只记得这些了，她的眼里都是程少胤，所以这万庐书院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她已经记不清了。 欧阳寻是个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这会儿横竖闲着没事，把几本手写的古书丢给周贞，“拿着回家看，走吧，现在就去万庐书院。” 周贞眨了眨眼，脑袋有些疼，想到自己刚才竟然回忆那些，忍不住抿紧了唇，强行让自己清醒一点，那些都是披着砒霜的毒药，会让自己送命。 她低头收拾了一下书，跟在了欧阳寻后面。 万庐书院离的不远，走几步就到了，书院外面是有人守着的，防止不相干的人进去。 可守着的人一看到欧阳寻，便什么都没说笑着放了行。 周贞低着头跟在后面，头都没抬起，一路只跟着走。 “少胤，你这次回书院看着和之前比有些不一样啊，是不是最近在家读书有些不一样的感悟？” 程少胤没说话，眨了眨眼看着一个方向，他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他没看错，的确是嫂嫂，她就在离自己不过十步远的距离，跟在夫子的那位老友后面往里走。 他忍不住朝前走了两步，张嘴就想喊。 第79章 他的心思都在周贞身上 可就在想要喊出声的那一瞬，程少胤想到了周贞对自己的厌恶，想到她今天来书院是跟着夫子那位老友的，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贸然喊住她，周围又都是自己的同窗，似乎是有些不妥的。 他便只站在原地，没有上前，即便心里有无数疑惑，也有万般念头。 “少胤？怎么了？你看谁呢？” 刚刚和程少胤开着玩笑的同窗孙知安忍不住也朝着程少胤看着的方向看过去，依稀好像看到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家，后头好像还跟着一个人。 那满头白发的老人家，他是知道的，是夫子的挚交，但后面那个人，好像还是个小娘子？ “没看谁。”程少胤回过身来，也拦住了孙知安的目光。 孙知安笑嘻嘻着，也没多问，拉着程少胤就往屋舍那边去，大家都回家过了个春假，好几日不见，自然也是有话要叙的。 程少胤人虽然是跟着孙知安走着，可心神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不，他是清楚的，他的心神是飘到了周贞那里去。 欧阳寻一路如同进入自家后院一样，带着周贞就去了万庐书院的后院，这后院和前院是分开的，前院一大片是平时陈夫子教导学子们的地方，以及住在书院的学子们的屋舍所在，而后院则是住了他和他的妻儿。 “弟妹，怎的只见你，那老家伙呢？”欧阳寻看着正在院子里饲弄花草的妇人，客气问道。 周贞看到那个妇人，忍不住心里咯噔一下，愣住了，她可真没想到，她这个师父的友人会是万庐书院的陈夫子！ 可仔细想想，是她自己太蠢了，师父看着虽然面皮年轻，可满头白发，年纪肯定是不小了的，陈夫子当然可能就是他的这友人。 周贞的心砰砰跳了一下，可转瞬又冷静了下来，今天是程少胤回书院第一天，想必书院也还没正式开课，她与程少胤遇到的可能很小很小。 正饲弄花草的陈夫人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抬头就看到了欧阳寻，温婉的脸上便露出真诚的笑来，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从里面的屋里又传出来一道声音。 “欧阳兄，你怎的现在才来？快进来给我看看！” 那声音焦急又很不稳重，可对周贞听来，却是有些耳熟的。 就是因为这耳熟，让她有些呆住了，虽然她只来过万庐书院一次，但是这陈夫子自己还是见过几次的，每一次见到的陈夫子都是稳重又温雅，风度翩翩的一个雅致无双的人，可用名士风流这个词来形容。 可现在…… 周贞因为太震惊了，嘴巴都微微张着，看着从里面出来的，发冠也是歪歪扭扭的，脚上随意套了一双木屐，外袍也敞开着的留着两撇小胡子的陈夫子。 这会儿陈夫人也注意到周贞了，此刻见周贞傻眼一样看着自家男人，她跟着看过去，当时就没眼看了，赶紧上前拉住了他，“有人在呢，赶紧进屋整理一番！” 陈夫子刚想说这欧阳老哥也不算外人，他这副样子他见惯了也无妨，可抬眼就看到了欧阳老哥后面跟着的小娘子，当时就与那小娘子大眼瞪小眼了一下，一下遮面回屋，临走前还不忘幽怨地看了一眼欧阳寻。 欧阳寻冷嗤一声，回头对周贞说道，“这厮惯会装模作样。” 周贞一时无言，回想前世，忍不住也觉得这陈夫子的确很会装模作样！ 欧阳寻自己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坐下了，随手拿起一边小几上摆放着的糕点吃，还不忘拿给周贞吃。 周贞没拿，有些局促地站在一边，这里是书院，她从骨子里还是生出一种窘迫来，虽然她也不明白这窘迫是怎么来的，估摸着是因为书院都是男子来的地方吧。 陈夫子很快就出来了，这次装扮齐整，发冠梳的整整齐齐，一根头发丝都没乱，他笑盈盈的，摆足了身为夫子应有的气派。 周贞回想刚刚见到的陈夫子的样子，实在是没法直视他，便低下了头。 “欧阳老兄近来可好？这位小娘子是？”陈夫子的眼睛在欧阳寻和周贞面上来回睃。 不怪他多想，欧阳寻这老家伙亡妻过世多年就没再娶过，身边连个母的都没有，这一下多了个梳了妇人发饰的小娘子，忍不住就浮想联翩了，虽说这小娘子年纪看着还很小，这老家伙下得去嘴也有些过分了，这年纪做孙女儿都做的了！ “我收的小徒弟！周贞”欧阳寻瞪了他一眼，抬手就给了陈夫子一个板栗，并拉过他的手给他把脉。 陈夫子干咳一声，停止了遐想，“婉娘，你不是种了几株稀有的花草吗，你带周娘子过去看看。” 欧阳寻又瞪他一眼，他带自己徒弟过来也是见世面的，这老家伙倒好，一下子支开她！ 陈夫人已经笑着点头，看向周贞，眼神颇为热情，因为欧阳寻，给了她几分尊重，不会因为她年纪看着小就轻怠，“周娘子，我这后院里，还真有几株少见的花卉……” 周贞看着陈夫人满面笑容的样子，想的却是上辈子她对她客气却心存不满的样子。 陈夫人是极守教条规则的，又因为自己女儿曾相中程少胤，所以对她向来是不喜的很，甚至觉得她会误了程少胤。 周贞想着上辈子，再看看当下，心想，这辈子她又不会和程少胤有什么牵扯，与人大方往来交流就是，不必拘谨也不必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便也笑盈盈地应对。 欧阳寻给陈夫子把完了脉，嫌弃地将他的手推了回去，“你这身子，再活几十年不是问题，最近春假过太好了吧，鱼肉吃的多了，身子反补虚了，接下来一段时日吃清淡一些。” 陈夫子连连点头，只面对欧阳寻，也轻松的很，也不多问怎么他收了个年纪这么小的小娘子做徒弟，反正这老家伙行事一向是随性的很。 “我有个学生，叫程少胤，我与你提起过，本想年前带给你看看，但我有事耽误了，这不今天他回书院了，我带他过来见见你？” 为了防止欧阳寻拒绝，陈夫子不等他回答，又在后面说了一句，“你看你今天话也没说就带了个徒弟过来，我那个样子都被你徒儿看到，我让你见见我得意门生也不算什么吧？礼尚往来不是？” 第80章 这寡妇也能改嫁嘛！ 陈夫子说着给欧阳寻倒了一杯茶。 欧阳寻脸上还是露出些不耐来，“素来不喜管你们这些事，不见。” 陈夫子错了错牙，早就知道这答案，便只好忍痛说道，“见一面又不打紧，我那学生生的样貌各方面都顶好，你若今日见了，我便将珍藏多年的前朝王羲年的字画赠与你。” 那字画倒是好，欧阳寻见这素来小气的人竟然舍得割让王羲年的画，想来那后生应当真的不错，便假意点了点头，“既然你执意要把字画给我，我就承你的情，见他一面好了。” 陈夫子心里一阵无语，可想着让欧阳寻见一面自己那学生怎么也是好的，脸上只好是笑，“我这就让他过来一趟。” 他叫了自己的书童去学子们住的屋舍那叫了程少胤过来。 周贞当然是不知道这些的，她跟着陈夫人在后面的花圃里看花，这个季节，花圃里的梅花和杏花开的灿烂，还有那一丛丛的映山红。 还有一些花，周贞是叫不得名的，只听着陈夫人介绍着。 不多时，有少女娇俏的声音传过来，“娘，这是谁？” 周贞回身去看，看到了穿着一身黄衫特别娇俏可人的陈妙仪，她扑闪扑闪的大眼正盯着她看，弄得周贞忍不住皱眉别开了脸。 上辈子和陈妙仪之间发生过一些事，心中依旧有些遗留的情绪。 “这是你欧阳伯伯的徒儿，比你虚长两岁。”陈夫人笑着说道，对周贞说道，“都说师既为父，你是欧阳兄的徒弟，便与妙仪是一个辈分，我便叫你贞儿了，妙仪，这是你贞姐姐，周贞，贞儿，这是妙仪。” 周贞只好和陈妙仪打了个招呼，客气不至于疏离。 陈妙仪的心思显然不在周贞身上，只笑呵呵地叫了一声，便冲着陈夫人走过来，一来就挽着陈夫人的手，又看向周贞。 周贞立刻很懂眼色地说道，“我去那边看看。” 陈夫人便点头，笑着说了几句，任由周贞过去。 等周贞一走，陈妙仪便拉着陈夫人小声说着刚才从爹那偷听到的话，“娘，一会儿少胤哥哥会过来。” 她面色带着羞怯，脸上也浮起红云。 陈夫人想到程少胤，脸上也露出笑容来，显然是很满意的，她拉着陈妙仪的手拍了拍，“妙仪，娘知道你的心思，但此事不着急，至少也要等到他考中举人了，你爹才会松口的。” “马上不是院试了吗，少胤哥哥一定考得上的。” “院试过后也就是个秀才，过了乡试，成了举人，这事才能说。” “少胤哥哥那样的人，肯定能考上，为什么不现在就定下？” 陈妙仪是有些着急的，脸虽然红着，但也嘀咕，“少胤哥哥这样好看又这样好的人，以后瞧中他的人肯定多，为什么爹不趁着现在就把这事定下来？万一以后……少胤哥哥瞧中了别人怎么办？” 陈夫人便笑着，言语之中很是自信，“一来，你爹看中的人，品性自然是好的，你爹会在院试之后对他露出那个意思，他那般聪慧，定然是明白，不会三心二意，二来，你是女儿家，总归是矜持一些，要等他上门提亲才是，而如今他不过是个穷酸读书人，若他是个有志气有傲气的，自然也不会现在就提亲，免得有人说他靠着岳丈怎么的。” 陈妙仪听了，心里很甜，但还是脸上裹着霞云又说道，“可万一少胤哥哥瞧不中我怎么办？” 这个，陈夫人就更加不担忧了，“我家妙仪这般娇美，他高兴还来不及，何况，你爹爹是他夫子，帮他良多，他若是个有良心的，能娶自己老师的女儿，也是他的福分，他自不会拒绝。” 陈妙仪想想也是，觉得这事虽然没完全定下，但有她爹在，和定下也没什么差别了，心情便很好，然后想着程少胤一会儿就来，便有些左顾右盼的翘首以望。 周贞站在一株梅花树下，她没什么赏花的情致，就是个俗人，看花不如看药草，所以就站在那纯粹是避嫌的。 也不知道师父什么时候走，她还等着一会儿回去买些黄珠子草，然后就回青山村的。 程少胤被领着来后院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周贞，哪怕她站在院子靠后面的梅花树旁边，哪怕师娘和陈妙仪站在前面一些，他还是先看到周贞。 她是侧对着他的，玉白的小脸在颜色鲜艳的梅花下衬的娇艳似海棠，他的眼眸忍不住便深了一分。 欧阳寻坐在躺椅上，远远地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少年郎，面孔还很稚嫩，但眼神清明，容颜端正清隽，光是看面相便觉得他日不俗。 他忽然就来了兴致，又想起周贞说自己是个被亲爹卖给人家做阴婚妻的小寡妇，忍不住就想，这寡妇也能改嫁嘛！ 姓陈的这老家伙这里别的没有，像样的后生反正是有的。 “丫头呢？”欧阳寻拔高了声音。 周贞听到了这声音，赶紧就往欧阳寻那走去，她在这花圃这待得也是没趣的很。 陈夫人带着陈妙仪也往前面走，就走在周贞前面。 “少胤哥哥！”陈妙仪克制不住高兴，高声喊道。 周贞身子颤了一下，震惊地抬头，一眼就看到了好几米外的程少胤，正巧就与他对上眼睛。 程少胤见周贞看他，便忍不住冲她笑了起来。 周贞心里咯噔一下，那笑容令她有几分越来越明确的不安，都快掩藏不住了，她立刻低下了头。 陈妙仪以为程少胤是在看她，一下脸上红霞乱飞，跟在陈夫人身边不敢乱走了。 周贞快速走到了欧阳寻身边站定，低下了头不说话，恨不得自己今天没来过万庐书院。 可程少胤却心情极好，他临走前没能见到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来这里做什么的呢？ 周贞想回青山村了，她想回去山上采药了。 陈夫子对着程少胤隆重介绍了欧阳寻，又对欧阳寻认真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这个学生。 程少胤没怎么认真听，视线似有若无地都在周贞身上。 第81章 对于试探，周贞的回答 周贞低垂着头，什么也不去想，心思早就飞出了万庐书院。 欧阳寻是多人精的人，一眼就看出来面前这陈老家伙的学生心神都在自己的徒弟身上，顿时就挑了挑眉。 不过他转念一想就想明白了，自己中意的这小徒弟生的娇俏可人，这个年纪的少年血气方刚的能瞧得上那是自然的。 等离开书院，他就找周贞好好说说这改嫁的事情，卖身进的那户人家，再把自己赎出来不就行了么？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大不了做师父的先垫付一下银子，小丫头还这么小，给人家做小寡妇多憋屈！ 就算这丫头看不上面前这陈恒的得意门生，那以后再挑就是，这好看又实用的小郎君嘛遍地都是。 欧阳寻这么个年纪了，难得遇到个他看得上眼的灵秀的小徒弟，自然就上心，这一上心，哪里管陈夫子吐沫横飞的说了什么，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打算里。 程少胤满脑子想的都是周贞，开始的时候，目光还是似有若无地飘在她身上，到了最后，想的越深，视线便越是凝固，到最后不知不觉便盯着她看。 而在一边的陈妙仪想着以后这般俊美的程少胤将会是自己的夫婿，最多几年，她便心中开花，低垂着头面色羞红，自然也没敢看程少胤。 陈夫子说了一大堆如此这般那般，觉得自己口渴至极，便让陈夫人给自己倒茶，可陈夫人没动，目光看着程少胤，微微皱着眉头，又狐疑地看着梳着妇人发髻的周贞，视线来回睃。 “婉娘？”陈夫子便声音大了一些。 陈夫人才收回若有所思的目光，笑着给陈夫子倒了一杯茶。 等陈夫子连喝两大杯，才笑盈盈地问欧阳寻，“欧阳兄，我方才说的，你同意否？” 欧阳寻皱眉看他，“你刚刚说了什么？” 陈夫子：“……” 算了，先问少胤吧，“少胤，方才为师说的话，你都记住了？” 程少胤回过神来，心下一片惭愧，耳后根也有些红，方才夫子说了什么？ 他抬头往陈夫子看过去，便见夫子严肃认真又带着期盼地看着自己，让他越发羞愧，说不出别的话，只好点了点头，“记住了。” 陈夫子很满意，又看向欧阳寻，“既如此，欧阳兄，这几日你便带着少胤提点一下，这院试虽然简单，可他年纪小，还是需要巩固一番，院试之后的乡试，我打算让少胤直接去考了，不等下下期了。” 欧阳寻虽然觉得这麻烦的很，但转念一想，这倒是好给周贞与这样貌气度都不俗的少年相处的时间，便点点头。 “可。” 这事便定了下来，陈夫子很高兴，招呼着陈夫人今天做几道好菜好好招待欧阳寻和周娘子。 周贞一听就皱紧了眉头，要她在万庐书院待到中午再回去，先不说自己乐不乐意，程老太和程母便会不高兴。 她在后面扯了扯欧阳寻的袖子，刚要喊，便听欧阳寻说道，“贞儿，你也去后厨帮忙去。” 周贞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又听陈夫人笑着说道，“这哪能啊！妙仪，你带着周娘子逛逛这书院，有好些地方风景是不错的。” 陈妙仪自然不想离开程少胤，可想着自己要在他面前好好表现，便是点点头。 周贞宁愿去后厨，也不想与陈妙仪待在一处，想想上辈子后来发生的事情，即便告诉自己这辈子不会再发生，可那种遗留的情绪让她从心底里克制不住的排斥。 “我还是去后厨帮陈夫人吧。”她十分不好意思地说道。 陈妙仪自然是求之不得，便转头对程少胤说道，“少胤哥哥，我们许久未见了，你与我说说你回家之后可否有什么趣事发生？” 她笑盈盈地走到程少胤面前。 程少胤的目光从周贞的背影上收回，微微后退了半步，十分避嫌地说道，“我还有许多功课没做，等下次再与师妹说。” 陈妙仪是万庐书院唯一的女学生，自然是大家的师妹。 “爹！”陈妙仪就跺跺脚拉长了语调看向陈夫子，陈夫子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笑着要说话，偏这个时候欧阳寻插了一句。 “既然要去我那几日，我今日便考考他。” 陈夫子一听，眼睛一亮，自然无视了女儿的眼神，干咳一声，“是要考考的，妙仪，你去帮你娘。” 陈妙仪只好噘着嘴又看了一眼程少胤，这才往后厨去。 程少胤记得刚才夫子说的话，说这鹤发童颜的老者是周贞的师父，虽不知为何她忽然就有了这么个师父，可他接下来几日便要由他提点几番，便态度极为恭敬，心情也有些紧张起来。 后厨那边，陈夫人正闲聊地问周贞，似有些疑惑，“周娘子是哪里人呢？我瞧你年纪比我家妙仪大不了多少，怎的就梳了妇人发髻？又跟着你师父呢？” 周贞想着欧阳寻与陈夫子的关系，没什么可隐瞒的，避重就轻地说道，“我是青山村人，早先嫁人了，不过成了寡妇，识得草药，师父的药铺子缺个医娘，便收了我做徒弟帮着炮制药材。” 陈夫人听着她是青山村人就已经上了心了，又听后半句，便觉得这周娘子怕是不知道欧阳寻的身份。 可转念一想，不知也是正常的，这镇子里，谁又知道？ “青山村？倒是巧了，刚才那个程少胤便是青山村人，是老陈最得意的门生，这么说来，周娘子必定是认识他了？”陈夫人笑着说道，语气自然。 可她再自然，周贞都听出了一些试探的意味。 她不知道这陈夫人要试探什么，轻轻皱了皱眉，“认识。” 陈夫人眼睛闪烁了一下，又像是好奇一般，“少胤在书院读书一向刻苦钻研，为人温润有礼，想必在青山村也是人人赞誉的少年吧？” 周贞表情无动无波，浅笑了一下，“他是村里唯一的读书人，大家都指着他能为青山村争光。” 陈夫人似乎很满意周贞的回答，笑了笑，又状似随意地说道，“不怕周娘子笑话，老陈最是 第82章 程少胤脸都黑了，心里怄死了 周贞洗菜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她总算知道陈夫人是在试探什么，可她又不解，难不成刚才程少胤多看了她两眼又或是什么，让这陈夫人误会了？ “那是程少胤的福分了，他娘一定会很高兴。”周贞笑了笑，如此说道。 程少胤还是如前世一样是个‘抢手货’，前面王掌柜的刚和她提过想让自己女儿嫁给程少胤，这边陈夫人又迫不及待地漏底，以后还会更多。 只不过…… 周贞低着头想着皱了眉头，前世程少胤在与她在一起之前，总共就这被人提过这两次亲，从前她一直以为是她的关系，程少胤拒了这两次亲之后没多久便向她求娶了，一开始，她自然是没同意。 他说他这辈子就她了，除了她谁也不会娶，宁愿一个人，就这么与程母还有程老太僵着，不忧不急，直到后来，程母越来越担心，且也没有旁的人再给他说亲，便越来越觉得程少胤说得出做得到，才松口她与他在一起。 周贞此时想想，以程少胤的相貌品性，后来又考上了举人，为什么那时候就再没有人给他说亲呢？ 想到这里，周贞有些头疼，又想不明白，便不想了，她不断告诉自己，前世的事情，不要再去想，不要再去在意，这辈子，她的人生会是不一样的。 那边陈夫人松了口气，端看这个周贞样貌秀丽，性子端庄，应当是做不出寡妇勾人的事情来，许是因为少胤在这里看到她心中奇怪才多看了两眼。 这么想着，陈夫人便不再多想了，就觉得妙仪和少胤的事还是得让老陈提前给少胤透个底，让他知道，免得若是将来有人给他说亲，他不知道妙仪这事便给应下了。 陈妙仪进来后，想与她娘说说程少胤，可碍于周贞在，只好忍着没说话，帮着洗菜。 周贞也不是没眼力见的，陈妙仪多看了她几次，欲言又止的，她就明白了，“陈夫人，我出去打水洗菜去。” 陈夫人忙笑着说道，“真是麻烦你了。” 周贞也笑笑就出去了，走的时候还关上了灶房的门，然后蹲在水井旁边的水桶里洗菜。 前面，欧阳寻随意问了程少胤几个问题，他都答得极好，不过他也没因此对程少胤另眼相看，学子最重要的就是读书，读了这么些时间，若这些都不会索性这最基础的院试便也不用考了。 陈夫子在一边听得却是满意至极，脸上带着骄傲，“你看怎么样？” “哼，马马虎虎。”欧阳寻白了一眼陈夫子。 陈夫子立刻吹胡子瞪眼的，这哪能是马马虎虎？！以他看，少胤这次定是能拿下案首的！ 不过这话当着少胤的面也不好直说，免得他心中得意骄傲。 “今年多大了？”欧阳寻抿了口茶，忽然问程少胤。 程少胤声音温润大方，“回先生的话，虚十三。” “家中可有什么娃娃亲之类的？”欧阳寻又说道，这不管是乡下还是京城，总有那么些不懂事的爹娘定什么娃娃亲的，这奶娃子这么小，懂什么？ 程少胤脸皮薄，一下脸红透了，“回先生，没有。” 陈夫子忽然坐直了身体，“你问少胤这个做什么？” 欧阳寻也不回陈夫子，又说道，“可有中意的小娘子？” 陈夫子坐不住了，这一听就是要给程少胤做媒啊，可这少胤是他与婉娘一起看中做女婿的，妙仪也是对他青睐有加，可他又不能直说，只好瞪眼，“欧阳兄，少胤如今还是学业为重！” 程少胤的脸更红了，因为他脑子里想的是周贞，想的是第一回见周贞的那个夏日，想的是第二回她穿着略微陈旧的红嫁衣嫁进程家时的样子，想的是那天在家里着急得等她，她背着箩筐背后是雪色那时的样子。 到现在他若还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有中意的人，那他这么些年书也白读了。 程少胤点了点头，回答得斩钉截铁，“有。” 有。 有？？？？ 有！！！！ 陈夫子眨了一下眼，有这个字在心里过了三遍，说惊涛骇浪不为过了，怎么就有了呢？ 程少胤要有了中意的小娘子，那他家妙仪怎么办？ 不过陈夫子转念一想，倒也不对，少胤一直在万庐书院读书，已经三年多了，虽然读书晚，可天资聪颖又勤奋，成长很快，而他相处最多的，恐怕就是妙仪了。 虚十岁至今，恰好是少年人情窦初开的时节，出了书院，就是他青山村的家了，而这三年书院待的时间更久，说不定少胤说的小娘子就是妙仪呢？ 其次，妙仪生的娇美可人，这乡下村里哪有妙仪这样皮肤白皙娇美的小娘子，少胤总不可能放着妙仪反而去瞧上一个青山村的村姑吧？ 陈夫子这么想着，便是不着急了。 可欧阳寻却皱紧了眉头，上下打量程少胤，心中不满，哼了哼，“小小年纪不把心思放在读书上便去想这些？” 程少胤脸更红了，忍不住抬头看欧阳寻，他想开口说那个小娘子便是周贞，可想到他们如今的身份，脸上的红晕便散开了一些，甚至有些白，这话便也不好说。 陈夫子笑着说，“欧阳兄，这少年人就是这样，你一个上了年纪的管这么多作甚？” 欧阳寻哼了一声，只喝茶不说话了。 陈夫子想他本也不乐意管这些闲事，想想今天他带了那个奇怪的梳着妇人髻看着却还稚气未脱的小娘子，忍不住问道，“你徒弟是怎么回事？这么小偏还是妇人头？既是妇人头，也不该你收徒啊？” 妇人要顾着家里，总是不方便的，收徒还是收年纪小的，从小教起的好。 “我那徒弟也是个可怜的，小小年纪被亲爹卖去嫁了个死人做阴婚妻，我既成了她师父，想着以后给她寻一门亲，让她改嫁，总不能让这么个小娘子就这么做个小寡妇一辈子吧？” 欧阳寻收周贞为徒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怜她是个可怜的。 陈夫子心里咯噔一下，就觉得欧阳寻这老头这是看上程少胤了，那可不行，少胤是他先瞧上的！ “万庐书院别的没有，适龄的男子不少，除了少胤，你随便挑！”陈夫子颇为阔气。 程少胤听得脸都黑了，心口像是被人狠狠踩了两下，又凉又怒又疼又……总之闷的慌，心里怄死了。 他忍不住高声喊了一声，“夫子！” 第83章 周贞就算改嫁，也不会嫁别人 陈夫子被吓了一跳，打住了原先要说的话，看向程少胤。 欧阳寻的目光也看了过去，这程姓学子品貌皆是温和有礼的，他倒是没想到竟会这么大声打断自己夫子的话，难不成之前都是装的？ 若是如此的话，那还是不适合他那个新收的可人乖顺的小徒弟。 程少胤不知道因为自己这两个字，欧阳寻心里已经对他不满了，他这会儿面红耳赤，也反应过来自己打断夫子的话非常失礼。 他对着陈夫子深深地鞠了一躬，他心中万般情绪，千般念头，但是碍于他和周贞现在的关系，且她对自己疏离甚至是厌恶的态度，他什么都不能多说。 如果可以，他直接说周贞是他嫂嫂，夫子和欧阳先生想必不会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不在乎他们是怎么想程家，怎么想他的。 但他还不想让人知道他们是叔嫂关系，假如以后……假如他能和周贞有以后，如今说出去的叔嫂关系便是第一印象，旁人总会对她诸多挑剔，他是男子不怕，但她是女子，女子在这世道总是更为艰难一些。 而等以后尘埃落定，有他护着，谁又敢多说什么，就算从前是叔嫂，可总归不是这些人的第一印象。 程少胤私心里不想现在旁人用看叔嫂的目光看他与周贞。 但他也不想有人给她说亲，周贞就算是改嫁，也不会改嫁给别人。 程少胤低着头，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眸光幽深，越是想，脑中越是清晰，越是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夫子，欧阳先生，学生以为周娘子应当还是不想改嫁，若是若是周娘子知道两位如此学识渊博的先生却是在背后说这些……怕是不妥当的。” 程少胤声音轻轻的，又带着那么点凛然的味道。 这话把陈夫子说的面红耳赤的，他一个做夫子的在自己学生面前说什么随她挑这类的，的确是有些不像话了。 反倒是欧阳寻多看了程少胤一眼，“少年人想的真多……” 他还想说什么，被陈夫子伸手往他嘴里塞了一块糕点，“少胤啊，你不是还有课业要做，先回去忙吧，记得我说的，从今日开始每天正午之后去镇子里的无名药铺子读书。” 程少胤便又鞠了一躬，这才离开。 离开这里，程少胤在不远处的一棵桐树下站定，他深呼吸几口气，忍不住回头远望。 从这个角度刚好是能看到周贞在后院灶房前面的空地上，在水井旁边洗菜，她低垂着头，白嫩的脸在阳光下似乎能折射出一种光来，吸引着他的目光。 他刚才说的话，也不过是临时为自己找的借口，夫子当时会心有窘迫，可那位欧阳先生却是不会的。 这书院里的学子适龄的，又学识样貌俱佳的…… 程少胤在心里想了想，做了排除，最后只觉得最合适的便是孙知安，孙知安是镇子里孙姓富商的二子，他的姐姐是乡绅的太太，他如今十七，为人爽朗，样貌端正俊秀，读书上虽是比他差些，可依旧是万庐书院的佼佼者，且早已考过院试，是个秀才，怕是会合欧阳先生的眼。 “少胤，夫子找你做什么去了？” 正在此时，背后一道熟悉的男声响起，程少胤回头去看，是孙知安。 孙知安穿着一身白色的直裰长袍，笑容爽朗舒明，此时正好奇地看着他。 程少胤深深地望着孙知安，眸色深沉，直把孙知安看得忽然心里一毛。 “夫子考问了一下我的功课。”程少胤垂下视线，语气不冷不淡，“孙兄，我刚好有一些问题要向你讨教，走吧。” 孙知安来这是听说夫子的友人带了个极其秀丽的小娘子，想起之前看到的那白发老者带的小娘子的侧影，心中好奇便打着找少胤的名头过来看看的，毕竟，她娘整日催着他娶妻，若不是知道妙仪心仪少胤，他便是来提亲了。 夫子的那友人也是个有学问的，他带来的小娘子必也是个好的，所以他才过来。 孙知安还是想看看。 “孙兄？！”程少胤拔高了音量。 孙知安才不情不愿地跟他走了。 而那边，陈夫子又哄了欧阳寻好一会儿，才没让他收回指点程少胤的话。 陈夫子又是打包票帮着周娘子好好在书院寻个好的，这事才翻篇。 周贞帮着收拾好菜，想想一会儿要与陈夫人还有陈妙仪一同吃饭，心里便是没有胃口，何况，万一一会儿这陈妙仪或者陈夫子又叫了程少胤来陪桌怎么办？ 她从灶房出来，找了欧阳寻，拉扯了一下他的袖子。 欧阳寻知道这丫头必定是有话要说，本想说陈恒也不是外人，可想到到底是小娘子，便站起来跟着走到一边。 “师父，我家里还有事，便先回去了。” 她态度看着坚决，欧阳寻自然也不能强迫她留下，寻摸着可能是因为这里还有她小叔子的关系，一会儿就问问陈恒那老家伙，书院里从青山村出来的学子是谁。 周贞往万庐书院门口走的时候，程少胤正在屋舍里把孙知安考问倒了，他留着孙知安在屋舍里苦思冥想如何回答他，自己则是出来了。 也是凑巧，刚从屋舍出来没几步路，程少胤便远远地看见了周贞。 “嫂……周娘子！”程少胤开了个口，话到嘴边却是改了口。 周贞回头去看，远远的看到程少胤正小跑着过来，下意识地扭头快步往外走。 可程少胤是男子，脚程总是更快些，没一会儿就到了她身边，并拦住了她。 周贞左右看了一下，周围没人，才是松了口气，然后板了脸色，“小叔？” 程少胤抿了抿唇，眼睛里有暗光浮过，使得他那张还显稚嫩的脸都一下变得成熟起来，但他嘴里却低低说道，“嫂嫂可不可以不要告诉欧阳先生你我的关系？” 什么意思？难道这辈子程少胤是觉得她身为嫂嫂都碍了他前程么? 周贞浑身的刺忽然就生了出来，一个不慎，把自己也给刺伤了。 程少胤不知道周贞心里在想什么，他的耳朵有些红，低着头忽然从自己的袖笼里拿出了一个荷包。 周贞认出来，那还是从前自己给他缝的。 第84章 我不收别的小娘子的荷包 上辈子，他一直留着这个荷包，即便是后来她给他做了新的荷包，这个也未曾被他丢弃。 至少在他去京城之前，这荷包他一直是随身带的。 周贞想着自己为什么会给他做这个荷包呢，因为当初嫁过来时，她惶惶不安，便做了一些针线活，像是正常嫁人一般，做了些鞋袜，荷包提前送过来的，料子都是很寻常的料子，却是她努力花了一番力气才去弄来的一些碎布片。 这荷包不如记忆里那般陈旧。 程少胤没注意到周贞盯着他的荷包看，他将荷包里所有的钱都倒了出来，除了那荷包外，全部递给周贞。 “嫂嫂还要顾着家里，这些你拿着，我在这书院没什么要用的，师娘包吃，我也能抄书换钱。”程少胤抬头说道。 周贞抿了抿唇，既然他要给，那她当然不会客气，程母和程老太把银钱看得很重，等以后必定还找借口要她贴补的。 她伸手接了过来，她盯着那只被他重新放回袖笼里的荷包，“那个荷包是我做的吧？” 她的声音清清冷冷的。 程少胤的耳朵红得滴血，看着她如玉的脸庞，眸色更深了一些，“嗯。” 但是他没想到，周贞下一句话就是，“这荷包还给我吧。” 程少胤一下身体一僵，忽然觉得袖笼里的荷包开始变得滚烫起来，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嫂嫂……” 周贞笑了一下，笑容疏离，很是和风细雨，却也带着一些夹裹在里面的不容拒绝，“我想了想，荷包这种东西，不能乱送，总不能因为我手艺好就随便送给小叔你，等以后想给小叔送荷包的小娘子多的是，这个留着倒是令人心生误会。” 程少胤认真看着她，很快又垂下眼睛，垂在腿边的手忍不住紧了紧，又松了松。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嫂嫂给了我，那就是我的了。”程少胤不同以往青涩腼腆的样子，这话也是带着笑意的，可也是带着一抹深藏的决心。 这决心只露出来一点，就让周贞忍不住浑身绷紧了。 程少胤还在说话，他说道，“若是嫂嫂担心被人误会，倒也不要紧，平日我把这荷包放在袖笼里，很少有人会看到，再者，我不收别的小娘子的荷包，自当读书要紧。” 除了你的。 后面四个字，程少胤当然是不会说的，他怕是会吓到她，何况，他如今什么都没有，贸然说出一些话，会将本就不喜他的她逼退的更远。 周贞倒是想说那你怎么收我的？ 可又觉得这话要是说出来这气氛就会变得古怪，她犹豫了一下怎么开口。 程少胤像是知道周贞会说什么，匆匆说道，“嫂嫂回去路上万事小心，我先回去读书了。” 说完，他也不等周贞开口，转身就走。 周贞想追都追不上，只好站在原地，心里气哼哼的，忍不住跺了跺脚，发泄了一下此刻的情绪，这才转身离开。 程少胤其实并没有走远，他就躲在书院的一棵树后面，周贞气得跺脚的样子，还有脸上又气又恼又娇的模样都进了他的眼里，那是在他面前她从来不会有的样子。 此刻她的背影已经逐渐远了，程少胤忍不住笑了起来，手又去摸袖笼里的那只荷包。 她知道了吧？她察觉出来了吧？ 但是他自己心里也是才明晰这事没多久，她到底什么时候察觉出来的？ 程少胤思索着。 …… 因为欧阳寻要留在万庐书院，周贞也回不去无名药铺买黄珠子草，便去了一趟书轩附近的市集，在那有零散的小药商摆摊卖一些便宜的药材。 黄珠子草并不少见，所以必定是有的。 她在一家摊位那买了两包黄珠子草，抬头就看到了程母正笑容满面地从书轩里出来。 书轩掌柜的跟在她后面，脸上也是笑开了花，对着程母又客气又带了点讨好的意味。 周贞心里一窒，很是意外，程母这辈子竟然是有意与书轩王掌柜结亲？ 那么王掌柜的女儿……将来会不会与她一般的下场？ 周贞想着， 又是一阵心烦意乱，不过却是没忘记往旁边藏了藏，以免程母看到自己。 程母此刻的确心情很好，这书轩王掌柜的对她的态度，令她忍不住想到了以后若是少胤高中之后旁人对她的态度，必定是比现在更恭敬的，当初供着少胤读书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她一路都是带着好心情离开的，手里还提着点糕点蜜饯的，当然不用她花钱买，是王掌柜的给她的。 周贞等她走远了才出来，回头看了一眼书轩，皱紧了眉头，但还是跟在了程母后面远远地跟着往青山村走。 才出镇子一里地，周贞便看到了同村的那个叫方大根的壮汉脸上带着着急地跑了过来，跑向程母。 他面色紧张地和程母说了什么，程母跟着也紧张起来，慌忙小跑了起来。 是程家出了什么事了？ 周贞皱紧了眉头，心里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也加快了步子，并走了山道，这山道虽然难走，但是条捷径。 …… 到了青山村，周贞气喘吁吁的。 “贞儿，你可算回来了，你娘要与你断绝母女关系，这会儿就在程家，你爹还推了一下程老太，把她脑壳给砸出血了，这会儿还昏迷着。” 刚到村口，周贞就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是沈春红。 沈春红心中喜欢周贞这孩子，就在这等着，此刻走过来拉着周贞絮絮叨叨把这事来回说了一遍，周贞越听越心惊，哪能不明白她娘的意思！ 不由的，她的脚步更快了一些，嘴里也不忘说道，“谢婶娘，婶娘，我那天给李叔开的方子少了这位药，你回去给李叔分成相应的分量添进药材里熬了喝。” 沈春红接过了药，又忍不住说道，“你娘真是个糊涂的，你这么好，怎么想着和你断绝关系呢， 我要有这么好的闺女……” 说到最后，她红了眼睛。 周贞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会儿没心情安慰她，快步往程家回去。 正巧这会儿程母也紧赶慢赶进村，一进村就看到了周贞，顿时惊疑，她怎么也才进村？她不是该在田里么？ 难道她是在少胤之后跟着去镇子里找他了？ 程母一瞬间脑子里想了很多，忽然火气就上来了。 第85章 少胤只能回来 周贞自然是不知道身后就是程母的，她一心想着她娘要与她断绝母女关系，想着便是鼻子酸了。 她娘虽然性子软弱，可从来都是竭尽所能地做对她好的事，她娘一定觉得她和自己断绝关系后，她爹就不会拿她娘来威胁自己要钱，可是，那是她娘啊，哪能说断绝关系就断绝关系的？ 周贞火急火燎的，到最后索性跑了起来，沈春红在后面追都追不上。 程家门口围了很多人，里三层外三层的，都是来看热闹的，里面她娘的哭声也很清晰地传出来，还有她爹骂骂咧咧的声音。 程家大房和整个春假都不在青山村的程家二房的人都过来了，各种声音杂在一起，听不清楚。 周贞用力往人群里挤，李村正回头一看，看到是周贞，立刻让开并高喊，“少慎媳妇回来了！” 大家听到后纷纷就让出一条道，让周贞过去。 周贞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地上正哭得眼睛红肿的她娘，还有站在一边脸上都是戾气的她爹，她先过去将她娘从地上拉起来，语气平稳轻柔，“娘，你还怀着孕呢，怎么能坐在地上，先起来。” 叶三英看到周贞就像是看到了主心骨，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贞儿，娘，娘要和你断绝……” 她对上周贞的眼睛，嘴里的话就变得干巴巴起来，一时竟是说不出来了，明明贞儿就是用那样轻柔的目光看着自己，可她就是说不出来了。 周贞摸了摸她娘的手臂，“娘，你在这坐一会儿，我进去看看阿奶。” 叶三英莫名点了点头，小声抽泣了一下，明明周贞什么都没多说，可她也不敢说别的了。 周贞回头看了一眼沈春红，“婶娘，你帮我照看一下我娘，我进去看看阿奶。” 沈春红当然答应，点了点头。 周子良阴沉着脸，见到周贞，脸色仿佛更难看了。 可周贞没看她爹，直接进了屋，程老太这会儿躺在床上，额头上脸上都是血，老葛坐在一边在给她把脉。 不大的屋子里这会儿站满了人，程大海，王红，还有程金宝，程银宝，程小花，以及程金宝的两个女儿程招儿和程爱儿，程家二房的程大树，钱翠兰和他们的儿子程书远，女儿程媛媛都在。 此刻他们一个个的，脸上似乎都是伤心的神情。 “葛叔，阿奶怎么样了？”周贞走过去看了一眼，程老太面色发青，眼睛紧闭着，额头上有一个伤口，这会儿已经被葛叔用嚼烂了的灯芯草敷在上面止住血了。 “你阿奶这是惊吓昏过去了，又流了些血，这会儿身体虚着，怎么叫也叫不醒，我估摸着，这是中风了。”老葛皱着眉头，叹了口气的。 周贞听了皱紧了眉头走过去，程老太双目紧闭，脸色发青，看着是很不好，她想起之前给她把脉，她这身子就是有沉珂旧疾的，这一吓又脑门被一砸，真有可能中风。 她上前给程老太把了把，虽是不喜她，可她是大夫，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老葛是认可周贞的本事的，在一边着急问道，“少慎媳妇，你觉得怎么样？” “是中风，但不是最严重的那种，是中风口噤目闭，要及时处理。”周贞其实也不确定，但这个脉象就是《杂病论》里所说的中风口噤目闭的脉象，需要用一则叫做‘开失散’的方子，这方子倒是简单，主要用的是一味叫做天南星的药草。 以天南星加上白分脑等分，研成末，调匀之后，手指沾药粉擦齿二三十遍便能令其张口。 天南星是有大毒的，一般秋季山里才有，现在是采不到的，只能去药铺子里买现成的炮制过后的。 她将自己所知道的和老葛说了，两人讨论了一翻。 老葛虽然医术不高，可经历的多，周贞说的这法子他虽然叫不出方子名，但听说过。 “我那刚好有点天南星和白分脑，我这就回去取。”老葛说道。 周贞点了点头，关于这病，她从前没有钻研过，不是她所擅长的，这针灸也不好随意又下手，尤其中风涉及到的穴位多是头颅上的，扎错便影响很大。 这会儿外面叶三英也没哭了，村民们也没再说话，仿佛都竖起耳朵听屋里头的动静。 程母刚刚混在人群里，因为她穿着崭新的棉布裙，梳妆打扮了一番，竟是没有人马上将她认出来，所以，她靠窗口的方向近，刚才周贞和老葛的对话都听到了。 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贞很快等来了老葛，她找来工具将天南星研成粉末，与白分脑调匀，就要给程老太掀唇抹药粉了。 “娘啊！！”程母又震惊又哭喊着的声音从外面响起。 周贞没回头，就听到床边程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嘴里哭得伤心欲绝，“娘啊，我不过是离开了一个早上去镇子里给少胤说门亲事，还等着回来给娘这个好消息，娘你怎么就倒下醒不来了啊！” “娘啊，我走的时候想着家里还有贞儿，她那么能干一定会照顾好你的，却没想到，没想到……” “娘啊，如果我早知道我走了会这样，我肯定不会走的啊！” 周贞听着这些话，心里心知肚明，程母这是说给外面村里人听的，显得她这个媳妇多么的孝顺，而她这个孙媳妇多么的差劲，竟是都照顾不好自己阿奶。 “川河媳妇，你先起来吧，让少慎媳妇给程老太抹药啊，抹了药她估摸着就要醒了。”老葛叹了口气说道。 可程母还跪在床边，头趴在程老太胸口不肯走，只哭得悲痛，大房和二房的人站在一边却都是没动，只抹着眼泪，也就王红翻了个白眼，眼底里希望程老太赶紧死绝了的意味明显至极。 周贞脑子里灵光一闪，她不会是想拖着，然后等程老太不能及时得到医治就这样一直昏睡着瘫着吧？ 若是程老太一直瘫着，程家这一房除了程少胤就是程母说了算了，而程少胤常年在书院读书，也管不到家里，就算回家，程母是做娘的，程少胤自然也要敬着的。 若程老太身子康健，程母做什么都不能越过程老太，而程老太比起程母来，心思可浅薄多了。 “娘，你快起来，若是阿奶出了什么事，少胤便只能回来……守孝了。” 第86章 好你个周贞，真勾我家少胤！ 周贞放出了这句话，脸上做出忧思的表情。 “是啊，这可是少胤的亲阿奶，这守孝的话，他可得是头一份啊！总不能为了课业耽误了给他亲阿奶守孝啊！毕竟是亲的，娘可是最宝贝少胤了。”王红心里高兴坏了，还假装抹了把泪，可这里的人都不是傻子，哪能听不出来她心情好？ 程母的脸都发青了，忍不住瞪了一眼王红。 王红看着程母气着了的样子，心情高兴，她又去拉钱翠兰，“你说是吧，二弟妹？” 钱翠兰是个精的，此刻也不说话，只抹着眼泪，又把王红气得翻了个白眼。 周贞等着程母主动开口，果然，没多久程母就站了起来，低着头抹着泪，“贞儿，快给你阿奶好好治，你阿奶可一定不能有事。” 周贞便照《杂病论》里记载的方法，用开失散给程老太的唇齿抹药粉，抹了大概二十来下，她的口就张了。 程老太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老葛一看，嘴不歪眼不斜，没有那种中风的后果，他就笑了，“救过来了！” 程大海笑呵呵的，说道，“娘没事就好。” 透明人一样的程大树则是抬起眼跟着说了一句，“娘是有福的人。” 王红心里怄死了，程老太都流那么多血了，合该去死的，都怪周贞！ 程老太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周贞，“周贞呢？” “我在呢，阿奶。”周贞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柔，不显得过分亲昵，但乍听也不冷淡。 程老太满脑子都是自己差点死了，心里慌得要命，紧紧抓着周贞的手不肯放，“你得给我好好治！” 周贞点头，“阿奶会没事的。” 程老太一听她这话，心里似乎放松了一些。 “阿奶现在要好好睡一觉休息好了，这身子才能好。”周贞轻轻抽开了手，“我得去给阿奶熬药。” 现在她说什么，程老太都听，忙点头闭上眼睛，松开了她，脸上还是惶恐不安的神色。 程母抹了两把眼泪，“我在这照看着娘。” 王红可不耐烦在这照看程老太，招呼着大房的人离开，“娘就交给三弟妹了，我们田里还有活，还有金宝媳妇要顾着，就先回去了。” 她临走前问周贞要了张招娣接下来要吃的药，周贞用自己现有的药材给她配了十天的药，“吃完这些，我再去给大嫂针灸一回就可以了。” 王红怕张招娣生不出孙子，因为上次的事加上现在人多也没敢说别的，拉着程大海就走。 程家大房一走，程家二房跟着就走，大的小的都恨不得赶紧离开。 老葛出去笑呵呵地对凑热闹的村民们说道，“程老太醒了，没中风，人好着！都散了！” “少慎家的真是有本事！” “我以后头疼脑热的就来找少慎家的看了！” 大家纷纷惊呼，对周贞的医术多了一份信任！ 周贞出去的时候，一双眼就看向了她娘，没顾上别人。 “贞儿……”叶三英对上女儿的视线，心里就有些发虚。 “你闭嘴！”周子良瞪了一眼叶三英，又去瞪周贞。 可周贞却是对着李村正深深鞠了一躬，“村正，辛苦你了，我娘要和我断绝母女关系这事我知道了。” 李村正叹了口气，“你娘就是个糊涂的，你和她好好说说，这母女关系……” “村正，若是我娘想与我断绝母女关系，那便随了她的意吧，那是我娘，我听我娘的。”周贞却是打断了李村正的话。 断不断绝的，对于她来说关系不大，她依旧会照看她娘。 可是，这是她娘鼓足勇气来做的一件事，是她攒了力气试图反抗她爹的第一次，她必须要撑着她娘，给她娘养好底气，让她知道，她身后有自己这个女儿支持着。 何况，就算断绝了，她以后照看她娘，旁人还能说闲话不成？ “周贞你敢！”周子良本就一肚子火气，听到周贞这一句，双目瞪着她像是要将她撕碎了，她们断绝了，他怎么拿她娘做借口问她要钱？！ “娘？”周贞却看向她娘。 叶三英忐忑不安的心忽然就定了下来，刚才差点消散的勇气又都逐渐回来，她看着周贞，也站起来对着李村正鞠了一躬，“村正，还请给我和贞儿作证。” 李村正从来没办过这样的事，一时皱着眉头，没说话。 村民们也没见过这事，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瞧着。 周贞已经拿出了一把剪刀，她将头发放了下来，一头如墨一般的长发已经过了大腿，她将剪刀递给了她娘。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娘，你今日将我发断，便是意味着割断了女儿我与你的情分，不承认女儿是你所生，日后你我母女关系便是再不复。”周贞看着她娘，语气却是温柔的。 叶三英哭着，可还是接过了剪刀。 “你们敢？！”周子良怒目圆瞪，就要去夺剪刀，可李村正和村民们拦住了他。 叶三英摸着这如缎一样又滑又黑又密的长发，哭得更厉害了一些，但还是咬着牙，一把剪了。 发丝落地，就像是他们的情谊断了，叶三英心里疼的要命，看着如今头发齐肩的周贞，眼睛酸的眼泪止不住。 周贞用布把头发抱起来，又让李村正写了份文书一式二份收好了。 叶三英哭着接过文书往周家回，周子良倒是像怒骂甚至是打周贞，可沈春红拦在她面前，这里又很多人，他最后气得死死看了一眼周贞才离开，“周贞，你娘和你断绝，你爹我可还还是你爹，你给老子记住了！” 这事一了，大家纷纷都散了，沈春红也走了。 接下来的两天，村里一直传闻周子良在打叶三英，周贞听到了，强忍住了没过去，否则她娘的苦心就白费了，她爹这老狐狸这是在试探她是不是真不管她娘了。 因为她娘怀着孩子，他还指着程少胤教弟弟，他不会真对娘下狠手的。 这两日周贞在程家忙着上山下田的，还要煎药，可也没忘记要去镇子里帮着欧阳寻炮制药材这事。 这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她早早就出了门。 程母等她一走，那天的怒气又上来，丢下灶房的事，先去了一趟周贞的屋，里外翻了个遍，没找到什么，想了想，又去了程少胤的屋，自然也没找出什么来。 她正不甘心，结果手撞到程少胤放在桌上的一本书，她弯腰去捡书，从书里忽然飘出来一张纸。 程母一看那纸上的东西，瞬间怒火滔天。 “好你个周贞！真勾我家少胤！骚浪蹄子！” 第87章 那我叫你阿贞好不好？ 那是一张什么纸？ 那是一张画了周贞小像的治，而纸上的周贞是什么样的？ 她的袖子撩起来，裤管撩起来，露出白嫩的手臂，纤细的脚踝，一张笑开了的脸在阳光下便是越发的娇艳勾人。 程母一看到这张画像，气得气息都不匀了，手颤抖着，恨不得将这画给撕碎了。 可这是少胤的东西，她不能就这么撕碎了。 程母咬着牙收进了怀里，打算好了等周贞回来就好好磋磨她一顿。 …… 周贞赶到镇子后就直接去了无名药铺，炮制药材不是短时间的事情，一些药材需要几天才能炮制完成，可她只有一天的时间，总要将最基本的事给做了。 那五两银子，自己总要拿的问心无愧才行。 无名药铺的门是开着的，柜台那没有人，当然，这药铺也是无人问津的，周贞熟门熟路地就往后院走去，一边喊着。 “师父，我来了！” 可她没想到，没等到他师父回应她，反倒是看到了程少胤从制药房里出来，他手里拿着竹编簸箕，上面是一些药材，看起来是晾晒过了的。 周贞看到程少胤，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收敛了起来，皱紧了眉头。 程少胤看到周贞却是眸光一亮，脸上不自觉便浮起笑来。 “我师父呢？”周贞板着脸，她可没忘记程少胤说的，对外别让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他就算是不说，他以为她想让人知道他们 的关系么？ “先生还没起呢，我知道你今天会来，所以先帮着你把药草收拾一下。”程少胤忽视周贞语气里的冷淡，语气温润，目光里含着笑。 周贞没作声，直接从他手里将药材接了过来。 程少胤手里的竹编簸箕里的药材都是适合火炒制的，这是相对最不费时的，她又走进制药房里，将自己身上背着的箩筐放下来。 这两天她没怎么有空去山上采药，只采到一些稀疏平常的药草，估摸着能卖个两三百文，蚊子虽小但也是肉，一会儿整弄一番就可以一起炮制。 程少胤跟了进来，只不过想来惭愧，他只会读书，这些是不会的。 “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么？”他在后面问道。 周贞依旧是冷着脸，寒着声音，“不用，你出去。” 可程少胤一点都不想出去，夫子让这欧阳先生指点他，他是没想到的，但他却很喜欢，本来回了书院， 他是几乎没时间再见她的，可如今这时间便是有了，虽是三天才能见一次，可…… 三天此刻对他来说也是上天馈赠的。 程少胤想着，微微皱了一下眉，并朝周贞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轻轻说道，“嫂嫂，我只是想帮你。” 又来了，他以前就惯会用这种委屈的样子做给她看，博得她的同情心，让她对他硬不下心来，这种老伎俩，她早已是看穿了，绝不会再上当！ “你不是说了么，在外面不要叫我嫂嫂，我们的关系，不能被人所知道！”周贞冷哼了一声，手里还摆弄着药草。 程少胤一听，忽然就觉得她一定是误会了，以为他是觉得自己是读书人，就嫌弃乡下嫂嫂。 他不是这个意思。 程少胤忍不住朝前了半步，他张了张嘴，只是嘴里的话却变成了，“若是不能叫你嫂嫂，那我叫你阿贞好不好？” 他的声音低低的，本显得稚嫩的音色忽然变得低沉起来。 周贞的身体一僵，这辈子从他嘴里再次听到阿贞这两个字，令她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僵硬住了一样，有些说不清楚的情绪从心底喷涌而出，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直冲鼻头，又酸又涩，还有气。 “不行！”她的声音不自觉都拔高了几分，显得有些锐利。 程少胤看了一眼她白了白又青了青的表情，抿了抿唇，再开口时，声音依旧是有些低，“为什么？” 周贞转头瞪了一眼他，“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程少胤又开口了，语气很是坦荡明亮，“欧阳先生虽只是指点我几日，但也能算得上是我的夫子，他又是你的师父，我们也算得上是同门了，同门之间喊一声名字，也并不奇怪。” “程少胤！”周贞气道，可偏这里又有欧阳寻在睡着，她不敢声音太大，只是压低了叫他。 程少胤看着她那双明亮的杏眼里夹杂着火光地看着他，那眼里便有了他的样子，他的心情便快活起来。 即便她现在语气不好，更是怒视冲冲，这不妨碍他的好心情，总比她无视自己的冷漠的样子好。 如果她能叫他少胤就好了。 “我在呢。”程少胤低着头轻轻说道。 周贞望着才过了个春假，个头已经比她高出大半头的程少胤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倒是显得自己无理取闹，好像刚才那几句不行是在撒娇一般！ 她背过身，深呼吸几口气，才保持平静地说道，“我比你大，真实身份是你嫂嫂，即便外人不知，你叫我阿贞也极其不妥当，以后别这么叫我，我不喜欢。” 程少胤想说，不许他叫阿贞，那叫贞儿怎么样？可贞儿的话，青山村的人都这么叫她。 他不想与其他人一样。 程少胤便又看了她一眼，那张脸还略显稚嫩，非要做出老气的表情，他抿了抿唇，“不过比我大了几个月而已。” “比你大几个月也是大！”周贞忍不住又拔高了声音。 程少胤一副被她呵斥到的样子，低着头没说话， 坐在了灶台后面，准备烧火。 他闷声不肯的样子比他说话的样子更令周贞心里烦躁。 他这是不赞同自己，偏又要对她低头的样子呢！ “程少胤……” “丫头，是你来了么？” 欧阳寻的声音懒洋洋地从外面响起，说着他还推开了门。 周贞只好收回本来要对程少胤说的话， 低着头拨弄药草。 欧阳寻进来后先环视了一眼，看到那小子在烧火，自己的小徒弟在拾掇药草，两张漂亮的脸蛋，看着真是叫他这个老年人心生愉悦。 “师父，我炮制药材的时候，不 第88章 从我第一眼见到她 欧阳寻便笑呵呵的，“这也没外人啊，如今我也算是他半个夫子吧，丫头，今天你帮我把这些药材给炮制了，这些都简单的很，火制就行，制完，到院子里来，我考考你。” 周贞还想说些什么，可欧阳寻又打着哈欠出去了，出去前还不问加一句，“丫头，制药前，你给我烙两个肉饼子吃，肉就在灶房的橱里。” 她这就放下了竹编簸箕，去了隔壁的灶房，程少胤爱在那烧火就让他去烧吧！ 程少胤等她一走，便拿着干柴也没继续烧，锅里没有药草，他现在烧了火也就是烧锅而已。 从制药房里出来，程少胤往灶房看了一眼，门被关得紧紧的，里面就一些剁肉馅的声音，那声音听得出来满肚子火气，好像剁的不是猪肉，而是他程少胤。 程少胤在门口站了会儿，又忍不住垂着眼睛，唇角挽了挽。 欧阳寻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那双毒辣的眼睛一眼就看出了这姓程的小子心思不对！ “你过来！”他拔高了声音。 程少胤脸上已经恢复平静，一如既往的平和清隽，带着读书人的斯文，又有些腼腆，“先生。” “你别招惹我这徒弟，我这徒弟命不好，是个可怜的，你既已经有了心上人，那就离她远点！”欧阳寻冷着脸，脸上都是警告之色。 程少胤低着头，脸上露出窘迫来，“先生，你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那天不是你自己说的么？你心里有中意的人了，我看八成就是陈妙仪那小娘子吧？陈恒那老家伙长的不咋地，但娶的妻子，生的闺女那都是一等一的相貌好，你与妙仪朝夕相处，中意她也是正常的事，但既已经中意她，那就一心一意，少年人还是不要做三心两意的事情！” 欧阳寻的语气说到最后已经有些重了，似乎极其不喜欢男子三心二意。 程少胤面皮还是薄的，听到这里脸色已经涨红了，想到这是周贞的师父，他必须要解释清楚，便立刻鞠了一躬，弯着腰说道，“先生，你误会了，我是有意中人了，但是那人不是陈妙仪。” “就算不是陈妙仪，你也不能招惹我徒弟！三心二意的男人，我作为师父也是不会同意的……” “先生……我中意的人就是周贞。”程少胤依旧是弯着腰做这作揖的动作的，低沉又肯定，不带一丝犹豫，“只有周贞，只有她。” 欧阳寻还有半肚子的话要说呢，这程少胤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偏又年纪这么小有意中人还撩拨他那小徒弟，他有意掰正他。 结果他现在说什么？ 他说他中意的人就是周贞？ 欧阳寻在躺椅上坐直了，瞪着眼睛看他，嘴巴往灶房里剁陷肉的周贞指了一下，“不是同名同姓？” “就是她。”程少胤毫不犹豫。 他这次回家，明了了自己的心意，这心意，他不认为有什么可遮掩的，喜欢便是喜欢，他喜欢周贞是自己的心意。 她……虽是自己的嫂嫂，可大哥已经过世了，她是后来阴婚嫁过来的。 大梁女子都能改嫁，既能改嫁，改嫁给他自然也可以的。 欧阳寻瞪圆了眼睛，又狐疑，“你们从前认识？” 那次他是第一次带周贞去万庐书院，按理说，应当是他们第一次见才是，他怎么就中意周贞了？ 且他问过陈恒那老家伙，从青山村出来的学子是哪一个，那老家伙没说是程少胤，自然也排除了程少胤和周贞从前认识的可能，而且就算程少胤是青山村的人，叔嫂也不可能的。 周遭很沉默，程少胤能感觉到欧阳先生的疑惑，便主动说道，“从我第一眼见到她，我就中意她了。” 他第一次见她，是在那个夏日，她进程家门之前，他说这话并没有错。 程少胤听到了欧阳先生恍然大悟的声音，“这……你得说清楚啊！” 他就知道，欧阳先生一定是以为自己是在万庐书院那一次一眼看中的她，不过，他也不必多说，就这样误会挺好。 欧阳寻看着程少胤，又皱着眉头，“那你是否知道你夫子准备……” 准备把他闺女妙仪许配给他。 程少胤清澈的眸底露出疑惑，“夫子准备什么？” “没什么。”欧阳寻笑笑，没有说什么，毕竟，这种嫁娶之事，尤其是女儿家的婚事，人家爹娘都矜持得未曾开口提出甚至是表现出什么，他自然也不能多说，否则怕是影响小娘子的名誉。 不过这小书生瞧上的却是他欧阳寻收的徒弟，那他就要好好考量考量他了。 “我可和你说清楚，丫头虽是个小寡妇，可你也不能轻怠她，甚至是瞧轻了她，更不能对她言语动作戏弄。”欧阳寻严肃着一张脸，“她若瞧不上你，你便不能对她死缠烂打得纠缠，别碍了她。” 程少胤想清楚了自己的心意，又怎么会看轻怠慢她，他恨不得自己快点长几岁，把她娶回家，将来高中之后，把她藏在自己的屋里，她只需做自己想做的就行，不用上山下田的忙活。 可这些话，他不能说，目前更不敢让欧阳先生知道他们是叔嫂关系。 “我必不会看轻怠慢她，先生请放心。”至于她若瞧不上他……那他也不可能就这样放下他。 程少胤垂着眼睛，清澈的眼里迅速得染上了一层墨意。 “哼！现在的男子都是嘴里说一套，做又是另一套，你现在这么说，谁知道将来……” “师父，你说什么呢？” 周贞端着烙好的肉饼子出来就听到她师父说的这么一句，顿时皱紧了眉头，怀疑地看向程少胤。 “男人之间的对话，你个小娘子问这么多做什么，这肉饼子真香！”欧阳寻语气自然，像是刚才什么话都没说，拿起肉饼子就吃，还招呼着周贞一起吃。 当然，他没招呼程少胤，长远看，这小子可是想以后叼走他这乖巧的小徒弟的。 周贞早上没吃，这会儿也不客气，只是拿了肉饼子就去了制药房，显然不想与程少胤待一处。 欧阳寻见了这一幕，忍不住大咬一口肉饼子，并凑到程少胤面前给他看，“丫头做的，特别香！” 程少胤看了一眼欧阳先生，又盯着那肉饼子看了几眼，忽然嘴角笑了笑，站了起来。 第89章 长、嫂、如、母 “哎，你干嘛去？”欧阳寻见程少胤转头要走，一下又叫住了他。 他一大早上的就过来了，也不知有没有在万庐书院吃上早饭，刚刚也不过是逗逗他罢了。 程少胤便是站住了，清俊的脸上是浅淡的笑意，很从容，“去制药房烧火去。” 欧阳寻瞪他一眼，拿了一块肉饼子丢给他，“烧火？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捡柴的力气不知道有没有？！” 程少胤接住了还散发热气的肉饼子，里面飘着鲜香的味道，他张嘴咬了一口，她用的料足，一口咬下去，满口醇香。 从前师娘也曾做过肉饼子当做点心给他们吃，可他觉得她的手艺比起师娘的手艺还要好，他喜欢。 欧阳寻就看着这小子傻乎乎地拿着肉搏那股子笑，一张乖面孔的脸这会儿都透出几分傻气来，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可又忍不住想笑，年轻真好。 程少胤慢吞吞地吃完了肉饼，还想再吃，可欧阳寻已经抱着盘子不撒手了，他只好作罢。 若是以后周贞成为他的妻子，他便能日日都吃了，自然不能与先生过分计较这些。 不过…… 程少胤去制药房之前，忽然停下脚步，然后从袖笼里拿出了那只荷包。 他的动作那么明显，欧阳寻自然是看见了，他皱着眉头，咬肉饼子的动作都顿了一下，读书人最是爱搞一些五花八门的东西，哪怕是个刚读书没几年的，也总要故弄玄虚的。 这个时候忽然拿出个荷包做什么，绣纹精致，又不是小娘子…… “这荷包？”欧阳寻忽然想到什么，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 ，那两道白眉都抖了抖。 程少胤垂下了眼睛，“先生，少胤先去帮忙了。” 他说着将荷包塞回了袖笼里，并没有打算解释什么。 可就是这种不解释，让欧阳寻脑补猜测了许多，这欲言又止的岂不就是在说这荷包是他这乖顺的小徒弟给做的？否则程少胤现在拿出来做什么？！ 欧阳寻忽然就觉得刚才小徒弟转身拿着肉饼去制药房是因为娇羞了，这荷包都安排上了。 瞬间，他看着手里的肉饼子，这肉饼子都变得不香了。 周贞把肉饼吃完了后擦擦手整理药草，师父之前放在药房的药草也是初步净制过的，所以，整弄了一番后，周贞就去烧水。 屋门外敲门声响起时，周贞一点都不想搭理，外面那人肯定就是程少胤，不可能是她师父。 她师父若是想进来，直接推门了，哪会敲门，所以她没回应。 程少胤想了想，到底没再叫阿贞，虽然他是想叫，但若是她会因此厌烦他，便是得不偿失了，何况如今欧阳先生就在旁边，他莫名不想让人听到。 他只好有些别扭地叫她，“周娘子，我有事找你。” 欧阳寻瞥了他一眼，咬了一口肉饼子，也没出声。 周贞本不想理会，可她手里掐着药草，想着她要是不理会的话，程少胤一会儿指不定说出什么话来，所以，心情很是浮躁地打开门。 她瞪了一眼程少胤。 程少胤清俊秀气的脸上露出浅笑来，抬腿进去，并将门关上了。 欧阳寻看到这里，啧了一声，如今的小书生啊，真是比他们当年要厉害多了。 周贞先去灶台那烧火，忙碌着，嘴里说道，“你有什么事就直说。” 程少胤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想见她而已，便说道，“我最近读书时常感头晕目眩，你给我看看。” 周贞便冷目看着他，“我师父是开药铺子的，想来也是会医术的，我师父就在外面，你去找他。” 程少胤早知她会拒绝，便顺着她的话就说道 ，“也好，我一会儿出去了就找先生看，我给你烧火。” 周贞：“……” 这感觉就像是一拳头要打出去，对方早就拿棉花给你堵上来了，所以拳头都没有机会伸出去。 周贞本不想理会他，但是却心烦意燥，她已经能感觉到程少胤一点一点的变化了，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是对自己动心了。 但是为什么？她表现的厌恶他的表现还不够明显么？还是这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所以程少胤偏想要？ 上辈子她就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心里有她的，如今这辈子更是不知道。 周贞只知道，她既然已经感觉到了，那就不能放任不管，必须趁早说清楚，免得以后…… 她忽然想起来那本《千金要方》的买书钱还没还给程少胤，她一下低头从荷包里取出了二十个铜子儿，拿到他面前，“这是那本《千金要方》的买书钱，我不赖账，还清这个，我们叔嫂还是不要过多接触。” 至于他后来给她的，那是程家的家用，与她个人无关。 周贞是冷着脸的，与他划清界限的意味很明显。 程少胤清隽的脸微微黑了黑，看着周贞白嫩的掌心里那二十个铜子，一分不少，心情却是很坏，他不想要，不想与她划清关系。 “我不缺钱。”他说道，“你拿着，以后给我。” “你我是叔嫂关系，这样牵扯不清，惹人闲话，程少胤，你是读书人，应该清楚的吧？我是你嫂嫂，长、嫂、如、母。”周贞最后四个字咬着牙着重说道。 程少胤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紧盯着他，稚嫩秀气的脸上说不清楚是什么神情，只看到她满脸抗拒，厌恶，一下子低下了头。 长嫂如母。 这瞬间，程少胤的心底也有些乱，他以为周贞可以改嫁，嫁给他又有何问题，可在她眼里，原来是长嫂如母，不可侵犯么？ 程少胤的脸色先是白了白，又是青了青，但依旧没接过那二十个铜子，坐在灶台后，闷声不吭地烧火。 周贞便气得将铜子放在灶台上，自顾自炮制药材。 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信程少胤不明白 ，若是叫她再说清楚一点的话，便是大家互相脸面都难看了！ 一个上午，周贞都在制药房里忙着火制药材，身上都沾了一身的药香味。 程少胤便在灶台后面烧了一个上午的火，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周贞制完药，便将药材拿去院子里晾晒，同时又依着师父的嘱咐，把几样特殊的需要酒制的药材先拿酒炮制着去毒性，等到两天后她来的时候，便可以继续接下来的炮制了。 做着这些的时候，她的心被药香充斥着，便是逐渐心情平和。 “少胤哥哥！” 第90章 定是能找到如意郎君 周贞正在将净制过的药材往陶罐里塞，忽然听到外面一声娇脆的女声，她另一只拿着酒的手一抖，便有不少酒洒在了外面，倒在了她手上，她赶紧拿布擦干净。 可身上还是沾了不少酒味了。 制药房的门被人一把推开，小娘子身上香粉的味道冲淡了这一屋子的药味混杂着酒味的奇怪味道。 陈妙仪看了周贞一眼，便很快将目光放在灶台后面坐着烧火的程少胤身上。 周贞垂着眼睛，然后就听到了陈妙仪特别心疼的声音，“少胤哥哥，你怎么在这烧火啊？我爹让你来这里可不是让你烧火的，是欧阳先生让你烧火的吗？”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已经有些生气了。 周贞面无表情地继续将酒液倒入陶罐里，倒满，然后封好，将陶罐放在架子上就准备出去了。 她也该回程家了。 程少胤站了起来，避开了陈妙仪伸过来要给他拍灰的手，客气又疏离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师妹来这里是夫子有什么话要师妹带到么？” 陈妙仪似乎有些娇羞地说道，“爹也没说什么，就是让我过来看看少胤哥哥有没有好好读书。” 程少胤便又说道，“请夫子放心，我定会做好欧阳先生让我做的事，院试一定竭尽所能。” 这是在赶人了。 周贞走到门口，觉得程少胤这声音语气未免冷淡了一点，陈妙仪不论是出身还是样貌，配如今的他还是绰绰有余的。 陈妙仪似乎很高兴，“少胤哥哥，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考好的，我觉得你能考上案首！” 周贞开始解围裙，放在门口的挂钩上，然后出去。 她还要去她师父那接受师父的考问。 欧阳寻正在院子里吃枣子，手里捧着一本医书看，白发随风飘扬，很是悠闲。 周贞忽然就很羡慕，等她以后老了，也去收个小徒弟，让小徒弟干活，自己舒舒服服地在院子里吃吃瓜喝喝茶，看看书。 “都制完药了？”欧阳寻吐了个枣核，让周贞坐在自己面前的小板凳上，余光还往制药房那边看。 正好看到程少胤出来，陈妙仪在后面跟着，忍不住哼了一声，然后声音略高，“为师就考考你。” 周贞点头，准备好了，心里还有些紧张，她最近几天忙的都没有空去绣万掌柜交给她的绣品，白天忙完，晚上就看师父给她的书了，可时间还是不够，看得浅薄，很多都没有深刻牢记体会，不知道能不能答得出来。 “肠风下血该如何？” “何首乌二两，研为末，每次服二钱，饭前服，米汤送下。” “小儿惊热该如何？” 周贞迟疑了一下，回道，“钩藤一两，芒硝半两，甘草（炙）一分，共研为末，每次服半钱，温水服，一天服三次，此方名为‘延龄散’” 欧阳寻听着周贞平缓的声音，很是满意，这些都是他给的那几本书上所写，她都看过，才能答出，总算也是个刻苦的。 “那几本书好好研读，融会贯通，学熟了，我便给你新的医书。” 周贞便很高兴地点头，“谢谢师父。” 陈妙仪刚刚在一边不敢插嘴，此刻欧阳寻和周贞没说话了，她才嘟囔着，“欧阳先生，少胤哥哥呢，您怎么不指点他？” 程少胤皱紧了眉头，显然有些不悦，他看了一眼陈妙仪，只对着欧阳寻鞠了一躬，“我受到先生的指点已是受益匪浅。” “师父，我去灶房给你做点饭便回去了。”周贞不想在这里看程少胤，她看了一眼天色，又说道。 欧阳寻点了头，周贞就又钻去灶房忙了，今天来了这里一刻都没停下。 程少胤想到她回去后还要照看家里，便有些心疼，跟着往灶房走，却被欧阳寻叫住了。 周贞到了灶房烧火，做饭，听着外面陈妙仪一口一句少胤哥哥真厉害，少胤哥哥好棒，听着欧阳寻一个又一个犀利的问题砸过去，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程少胤的记性是相当好的，过目不忘，所以读书总比别人更轻松。 这些问题对他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贞蒸了饭，又做了一道红烧肉，一道炒冬瓜便是洗干净手，最后也没往程少胤那边的方向看一眼，悄然离开。 只是，程少胤的目光一直是朝着灶房那头看的，所以，她离开的背影他看得清楚。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程少胤眼里的周贞看着又瘦了一些，她这两日在家里的日子不好过么？ 欧阳寻见程少胤的眼珠子都要粘到周贞身上，又见陈妙仪的眼珠子快贴到程少胤的身上，忍不住又哼了一声。 两人齐齐收回目光。 “先生，我爹今天找少胤哥哥有事，能否让少胤哥哥先随我回书院一趟？”陈妙仪等周贞走后才双颊飞红地说道。 欧阳寻又哼了一声，看了一眼程少胤，“该干嘛干嘛去，不要在没必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陈妙仪只当欧阳寻心里不满了，只觉得这欧阳先生未免太过自负。 可程少胤听懂了，对着欧阳寻鞠了一躬，“学生谨记先生的话。” 回万庐书院的路上，陈妙仪一直说着话，只不过程少胤几乎不搭话，最多只是偶尔附和一声，根本没心思，也没认真听。 到了书院的后院，陈夫子正在那喝茶，陈夫人把陈妙仪招过去了灶房，院子里就只有陈夫子和程少胤。 “少胤，这两日欧阳教你如何？” “先生自是很好。” 陈夫子点头，意不在此，干咳一声，又说道，“少胤，你师娘最近总跟我唠叨妙仪的婚事，这事可把为师为难坏了，妙仪那孩子，性子娇气，真是不好说亲。” 程少胤心里想着周贞，便随意附和，“师妹天真娇俏，定能找到如意郎君。” 陈夫子听到有人夸自己闺女，心里高兴，便说了出来，“你觉得你师妹是个好的就好，你师娘瞧来瞧去，便觉得你也是个好的，想把妙仪许配给你，等你考完院试，先把亲定下来，等日后……” 程少胤大惊，一下站起来，涨红了脸对着陈夫子鞠了一躬，“夫子！万万不可！” 第91章 痴情种 万万不可？ 陈夫子愣了一下，随即就笑着说道，“这事，是我与你师娘早先便决定了的事，你倒是不必有什么心理压力，就算院试考得不如意，这婚事也是能定下的。” 程少胤到现在才知道夫子与师娘竟是有这个意思，他从来只当陈妙仪是师妹看待，连妹妹都不是，不过是夫子的女儿而已！ “夫子，我与师妹不合适。”他鞠了一躬，又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下轮到陈夫子真的愣神了，他忍不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不是中意妙仪么？” 上次少胤就说过他有中意的人，想来想去，就只可能是妙仪了，平日里他也接触不到其他小娘子。 程少胤一下明白了，上一次他回答欧阳先生说有中意之人必定是让夫子误会了，师娘也误会了，怪不得师妹最近总是怪怪的。 他深呼吸一口气，快刀斩乱麻，很冷静又很明白地告诉陈夫子，“夫子误会了，学生中意之人不是师妹。” 虽然这话有些直白，可是这样的事情，必须趁早说清楚了，避免日后遇到什么问题，也影响小娘子的声誉。 程少胤说得慎重又直接，这可把陈夫子愣住了，他就这么端着茶杯，当时就傻眼了，半天都没说话。 空气里很沉默，程少胤一直是作揖的姿态，低着头，没有抬头去看夫子。 时间静静的过去，尴尬和窘迫也逐渐地弥漫开来。 陈夫子到底是读书人，此刻不免窘迫至极，脸色也微微泛红。 本来说这样的事情也是笃定了程少胤是对他家妙仪是有意的才来说，想着自然地告诉他他们都有这个意思就是了，接下来便是程少胤作为男子该做的。 可现在，他话说出口了，少胤说他从来没有对妙仪有过情愫，这……他该怎么和夫人和妙仪说？ 程少胤想了想，再次开口，“多谢夫子与师娘的美意，是学生无福消受，师妹那样好的小娘子该值得更好的人，学生不过是一介穷书生，给不了师妹最好的，将来师妹一定能有一个一心一意待他的好夫君。” 陈夫子叹了口气，在他眼里，程少胤就是那最好的了，起码是这清水镇里最好的，将来或许就是那从草窝里飞出去的凤凰，等到那时，高攀不起的反而可能是妙仪了。 罢了，无缘啊。 陈夫子顺着程少胤的台阶下了，“为师知道了，为师会和你师娘说的。” 程少胤松了口气，又弯了弯腰，“多谢夫子。” 陈夫子低头又喝了口茶，然后摩挲了几下杯沿，实在是没忍住，很是好奇地抬头，“少胤，你中意的人是谁？是同村里的？” 作为夫子，实在是不可如此一问，可陈夫子除了有些好奇，还有些替他女儿不平，妙仪样样都好，与少胤接触的时间也久，还有哪家小娘子必他家妙仪还好？ 程少胤不想把周贞说出来，一点都不想泄露给夫子，夫子与欧阳的随性豁达不同，毕竟他们如今的关系还是叔嫂关系。 所以他说道，“不是。” “哦，嗯，既然你有中意之人了，往后便要更加用功读书，争取早日考取功名。”陈夫子叹了口气，心里还是有些遗憾。 若是同村的，他记得夫人说过，那周贞就是青山村的，可以下次问问周贞这情况，不过他想到还瞒着欧阳寻这青山村里出来的人其实是程少胤，他立刻觉得这话还是别多问的好，万一欧阳寻那老家伙也想把程少胤说给他那小徒弟。 程少胤点点头，“学生会的。” “好了，去温习功课吧。” “是。” 程少胤离开了后院，往学子们住的屋舍方向过去，而他一走，陈夫人和陈妙仪便走了过去，明显面带高兴。 陈夫子看看陈妙仪，又看看陈夫人，干咳一声，找了借口支开了陈妙仪，当时陈夫人还没多想，可后来听到陈夫子说的话，顿时又气又急又有些不甘。 “好了，少胤这事就当没发生过，以后让妙仪少去找少胤，他们没缘分，莫要强求。”陈夫子最后说道。 陈夫人脸上的神情很勉强，惋惜不已，可只能这般，她点了点头。 程少胤知道自己走后，夫子就会和师娘还有师妹说这事，他又想到周贞，不由心头浮着一股闷意。 回到屋舍后，程少胤看书也看不进去。 长嫂如母。 周贞说的这四个字又响彻在他心间，程少胤心里忽然就有些痛苦，他能够越过去这道障碍，但她是不是越不过去？ 她现在对自己都没有那个心，这道障碍怕是也如巨山一样横在他们之间。 或许他不该对她动心，可有些事，岂是不想就不会发生的？ “少胤，你书拿反了。”孙知安的声音从门口方向响起。 程少胤干脆放下了书，没作声。 “少胤，我今天听说了一桩事，真是新奇的很啊！”孙知安手里摇着扇子，一副金玉小少爷的模样，凑了过来。 程少胤不想搭理他，却听他说道，“今天我才知道，五年前，咱们书院出过一个很厉害的书生，案首，解元，会元，可却没参加殿试，否则很有可能就是三元及第了，万庐书院也因此就会名声大盛了，可你看，夫子都没提起过他有这么个学生，他在参加殿试前夕，直接弃考了。” 十年寒窗苦读，临到最后放弃了？ 程少胤虽没作声，却也是觉得可惜，然后就听孙知安说道，“你一定猜不出来是为什么，我知道后都是震惊不已，这书生是为了自己的嫂嫂，不，是为了自己的妻子弃考的。” 嫂嫂？妻子？ 程少胤终于抬起了头，看向孙知安，给出了一点反应，“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孙知安见程少胤终于有了兴趣，才不无唏嘘地说道， “那书生是个痴情种，可惜爱上的是自己的寡嫂，当时的夫子，还有他去了京城的恩师都觉得这违背道德，让他与他寡嫂分离，视此为丑闻，并告知这会严重影响他的仕途，升迁，寡嫂因此差点自裁，书生却意志坚决，直接带着寡嫂连夜离开了京城，缺席殿试，可惜不已。” 第92章 你怎知不是他强要偏要？ 程少胤浑身都紧绷着，脸上的神情也是震惊的，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孙知安还在对此事进行评论，“依我看，这书生也是魔障了，三元及第眼看着唾手可得啊，将来要什么没有，功成名就，仕途平顺都是眼看着的事，却如此急流勇退，为的还是一个女人，这女人还是自己的寡嫂，啧，实在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他毁了自己的一辈子，不，是他的寡嫂毁了他一辈子，这寡嫂实在是不要脸面，不顾伦理，竟是勾引自己的小叔子……” “孙知安。” 程少胤沉了脸色，声音低沉甚至是有些冷酷地打断了孙知安的话。 孙知安一抬头，看到了程少胤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正冷冷地看着自己，一时竟是被吓到了。 好半响，他才反应过来，说道，“难道我说的不对么？少胤，你怎是如此反应？我等书生十年寒窗苦读不容易，这寡嫂若非是有意勾引，那书生又岂非与他在一起自毁前程？这本是大家唾弃之事。” 程少胤的脸色还阴沉着，放在桌上的手握成了拳头，额头上的青筋也浮了起来。 “你怎知不是书生强要偏要？”他声音又低又沉，“如此背后议论女子不配为君子。” 孙知安觉得程少胤的反应有些过大了一些，他干咳一声，“不过是感慨陈年旧事罢了，至于你说的书生强要……我觉得不至于吧，等到功成名就，三元及第那一日，不，就算殿试名次不好，也最起码是两榜进士了，榜下捉婿的千金都有的是，又何必非要那寡嫂不可，这世上的小娘子多的是……” 程少胤听不下去了，一下站了起来，“你不是当事人，无权议论这些。” 孙知安也来劲了，追上他往外走的身影，“那你怎就肯定是书生强要？” 程少胤便说道，“十年寒窗苦读，如你所想之人遍地都是，若不是书生意志坚定，若不是书生强要，他岂会轻易放弃即将唾手可得的一切？没人能强迫一个寒窗苦读的学子放弃一生追求，除非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 “若是他寡嫂威胁他，恳求他呢？”孙知安不服。 程少胤便沉着脸说道，“若是 有女子如此威胁恳求你，你会放弃殿试么？” “我自是不会，可那书生……” “会不会放弃，最终是那书生的决定，是他说了算，与他的妻子何干？” 程少胤说完这句话，也不理会孙知安怎么想，离开了屋舍，去了万庐书院的书房。 他的心绪难以平静，他能听见自己有些喘息的声音，孙知安的那些话不断地徘徊在自己脑子里。 他试问自己，能为周贞做到这一步 么？ 若是周贞对他改观，甚至是愿意改嫁给他作为他的妻子 ，他能对她从一而终么？他能在旁人劝说甚至是威逼他离开她的时候坚定不移么？ 他能抵御得了将来的诸多诱惑么？ 十年寒窗苦读，他能在即将登顶的那一刻，为了她放弃这一切么？ 他能如这个书生这般么？ 若是他不能做到，如今偏要与她在一起，她日后该怎么办？ 周贞会名声尽毁，甚至是在这世上活不下去，更可能会被人逼死，因为他程少胤而被人逼死，这世间之人惯会找借口的，若是他考不上，便会说是她误了他的前程，若是他考上了，便还是会说若不是她阻碍着，他能走得更远。 这些可能，这些问题像是巨山一样压着程少胤，压得他虚十三的身体快承受不住。 程少胤的手撑在书架上，很勉强才能撑住自己不往下滑。 他如今想与她在一起，只想着她可以改嫁，那自然也可以改嫁给他，若是要考虑，也只是要说服自己的娘和阿奶。 他却未曾想得这么久远过，不怪她厌恶自己，不怪她推开自己。 如今的自己，太幼稚了。 程少胤脸色惨白一片，眼底却是如浓墨一样黑，心底有什么也在冲破着要破土而出。 那书生是谁？如今在哪里，与他妻子过得可好，可曾后悔过？ 程少胤迷茫混沌的心急需要得到一个答案。 …… 周贞赶回了青山村，在村口的时候看到了王红怀里包着什么，和程小花鬼鬼祟祟地往村里跑。 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并未过多好奇。 回到程家，一打开院子的门，就看到程母正站在院子里，柔弱的脸上一片阴沉，顶头的大太阳都似乎照不到一丝到她身上。 周贞看到这样的程母的一瞬间，心里咯噔一下，竟是有些熟悉，那种样子，前世的时候，她经常见到。 那是在程母知道程少胤对自己的情愫之后的样子。 可现在…… “贞儿啊，这一个上午了，你不在田里，是去镇子里了？”程母脸上含着笑，好像刚才的阴沉是周贞的幻觉。 周贞点头，“去镇子里拿绣品换了点铜子儿。” “书院也在镇子里，有没有顺路去见见少胤过的怎么样？”程母朝着周贞走来，笑着拉着她往屋里走。 周贞抿了抿唇，不知道程母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小叔读书忙，何况我是嫂嫂，不方便，没去，娘若是有东西要给他，下次娘去给他就是。” 此时她们到了屋里了，程母将门一关，那滔天的怒气就涌了上来，扬起手一巴掌就往周贞甩下去！ 周贞赶紧躲开，可还是慢了一步，程母的指甲还是划到了她的脸颊，留下三道血痕。 “小贱蹄子！在我眼皮子底下都敢勾引我家少胤！你要不要脸面了！”程母气得浑身哆嗦，手指指着周贞，“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她弯腰就捡起地上早就备好的木棍就往周贞身上打，那狠劲恨不得直接将她打死。 “娘，你这话有何证据？”周贞心里也窝着火气，她自认为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别叫我娘！你个小贱人，你就是我程家的贱婢！你要证据？！这就是证据！” 程母气得发抖，将怀里那张画像丢到了周贞面前。 周贞接过来一看，愣了一下。 画像里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娘子，笑容明媚，眼里有光。 这是一个夏日，这小娘子穿着方便干活的衣服，袖子和裙子裤腿都挽了起来，露出白嫩的手腕和脚踝，她手里还捉着一条鱼，溪水在她的脚边飞溅开来，弄得她眯起了眼睛。 这画……很好，唯一不好的就是溪水旁有一片墨渍，这显然是一副废画。 是程少胤的废画，而这画里是她周贞。 第93章 踏进的这一脚，改变一生 “看清楚了么？小贱人！”程母的眼睛只要一戳到那副画，浑身都在发抖，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将周贞给溺死在井里头！ 她眼睛发红，一把将周贞手里的画给夺了回去。 可周贞当时无意识地抓紧了，那副画就一下子被撕成了两半，一半在程母手里，一半在周贞手里。 “小贱蹄子，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在少胤面前又脱衣服又脱裙子的？你真是不害臊！你，你真是，你该被浸猪笼！”程母手里拿着木棍就往周贞身上招呼。 周贞连忙躲开，一边心也沉了下来。 程少胤就会给她没事找事，她根本从前没见过程少胤，更不可能被他看到自己这样，他光是凭着想象画了这么一副小像却是让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程婶，你怎么就肯定这画像里的肯定就是我？”周贞对程母改了口，更是抵死不肯承认的，就算这画里真的是她，她也绝对不会承认。 程母气得发抖了，只要是涉及到程少胤的事，那就等同触及她的逆鳞，她连装都是装不下去的，她一边绕着桌子追周贞，一边声音尖利，“这鼻子这眼睛，你说不是你？小贱蹄子你是当我是个眼瞎心盲的么？” 周贞便说道，“小娘子不都是长这样，一个鼻子一双眼睛的，程婶心里认定了我对小叔心怀不轨，自然就认为这画像里就是我了。” 程母追不到周贞，木棍也招呼不到她身上，正气恼得不行，“你还敢说不是你？” “程婶，这画像上有说这小娘子的名字是叫周贞么？许是小叔在书院附近认识的小娘子，许是那书轩掌柜的女儿，小叔经常去书轩买书借书，总会遇到掌柜的女儿。”周贞的声音很冷静。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快相信了。 总之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这画里是她的，她不想和程少胤纠缠不清， 更不想让这成为留在程家时程母磋磨她的借口。 “书轩掌柜的女儿如何下水摸鱼？周贞，你给我站住！”程母咬牙切齿，又追得气喘吁吁。 周贞当然没有停下，“他们发生什么事是他们的事情，我又怎会知道？程婶，画像里的人绝不是我，这画里是夏日，而我是在冬日进的程家， 从前未曾见过小叔，我怎可能在冬日里下水摸鱼？” 程母累得停下了，同时想着周贞刚才的话，虽说她不相信这小贱蹄子，可是她说的也是有道理的。 从前少胤可是与这周贞不可能有认识的机会，虽是同个村的，可听说周贞没嫁进来之前整日都下田干活，而少胤从不去田里。 难道，这画里真的是书轩掌柜的女儿？ 程母狐疑地拿起画再看，现在这画被撕成两半了，正好脸这里碎了，看不清脸面了。 周贞停了下来，“程婶，书轩掌柜的还想让小叔做他的女婿，还不知道程婶是怎么想的呢。” 程母抬头看了一眼周贞一眼，那一眼，阴沉的很，“少胤的事情， 与你这小蹄子有什么关系？田里的事忙完了么？！我告诉你，等到夏末秋收的时候，家里没有收成，你就等着看吧！” 这样的威胁对现在的周贞来说不痛不痒。 等到那时，她必定是攒够了银子给自己赎身了，这是其一，其次，她种的早春土豆，六七月就能成熟，这土豆极其能果腹，自然不可能让程母和程老太饿了肚子，遇到灾荒也不用发愁。 但周贞可没这闲工夫浪费时间与程母说这些，只顺着她的意，让人这气也无处可发，“程婶，我知道了。” “你阿奶养身子买药要银子 ，你之前赚的银子呢？还不快交出来？”程母在周贞面前索性也不装了，横竖程少胤不在，她脸上透着股狠戾，冲着周贞就要银子。 周贞立刻就捂紧了自己的荷包，脸上是警惕反抗的神色，“程婶，这是我自己挣的！” 程母一下就觉得周贞那荷包里肯定装满了银子，当时就眼馋的很，她冷着声音，“你吃程家住程家的，家里还有你阿奶，你怎么能不孝敬你阿奶？！给我！” 她伸手去抢，周贞像是抓不稳荷包，一下子被她抢去了。 程母拿到手心里总算舒爽了一些，打开一看，却只有几十个铜子儿， 当时脸色就黑了，“就这么点？” 当时王红可是给了她五百个铜子儿！如今怎么可能只剩下几十个！ 周贞看着又气又急又想哭，“程婶，你不能这样！我还要给大嫂买药呢，要治好大嫂需要好多药啊……” 程母听了这话，当时就不怀疑了，这小蹄子必定是吹了大牛，之后又拿王红给的银钱去给张招娣买各种药了。 她冷哼一声，“我这就去告诉你阿奶，这是你孝敬她的，你若是把这事告诉别人，我就去找李村正，找村里人来给你浸猪笼，让大家都知道你做的那些下三滥的龌龊事！” 程母说完转身就进屋，料这周贞也不敢出去说，女子名声最重要。 周贞等她一走，脸色就恢复了平静，刚才那荷包，就是她防着程母和程老太抢的，就只有几个铜子儿，里面还有程少胤给家用的那些，如今被拿走，于她不痛不痒。 她如今懒得费时间理会她们，该自己做什么就做什么。 周贞拿了小锄头背着箩筐就又出了门，她在村里绕了路，先偷偷去了一趟周家，躲在后门那儿往周家看。 她娘在屋里哭，屋子里是她爹骂她娘的声音，时不时掺杂着周元风安慰他爹的声音。 那天周元风没出现过，想来断绝这事，是很合他心意的，他怕是盼着娘因为这事落了胎。 可她爹显然这次只动口，没动手，她娘顶多挨骂，因为肚里这孩子，是不会和从前一样被打的。 周贞放了心，往山里去，程少胤对她露出那样的心思，她必须加快步子挣钱，离开程家。 除了平时采药的几座山，这后面还有几座山，其中有一座山尤其藏的深，又长满灌木高树，阳光都极难穿透进去，平时就是猎人都不会去这打猎。 可周贞知道有些珍稀的药材就是不喜光的，这种山里最是好寻，为了趁早脱离程家，她毫不犹豫地进去了。 她此刻还不知道，这一脚踏进这座山，就此改变了她重来的这一世。 第94章 程少胤今日没发现 这座山里的路很难走，因为平时很少有人来，这地上便没有人多自然而成的山路，反倒是草啊灌木的长得多而壮。 若非周贞手里有一个小锄头，还真是走不了路。 可即便山路异常难走，可周贞的心情却是越来越激动。 果然和她猜想的那样，这山里的药草可比其他地方多的多，脚下灌木和杂草里藏满了各种药草，虽然很多都是常见的药草，可这就说明珍稀药草在这里生长的可能也大！ “红菇！”周贞低着头一路挖，越走越深，在一处斜坡上竟是看到了一小丛的红菇！ 红菇是一种可食用的名贵菇类，也可作为药材使用，对治疗腰腿疼痛、手足麻木、筋骨不适、四肢抽搐有很好的疗效，有一则方子叫做‘舒筋丸’便是用得到这红菇。 这红菇若是卖到药铺子里，价格便是非常喜人的！ 她满怀激动地将这些红菇采摘到箩筐里，一颗都没留下，全部采光了才是直起腰来，准备继续朝前走。 可她才抬腿跨出去一步，整个人便落了空，一情急之中赶紧用小锄头勾住土，可人还是往下掉，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周贞箩筐里的药材和红菇都洒落了一地，她顾不上其他，先将这些心心念念采到的药草尤其是红菇都捡起来收回箩筐里，然后才看四周。 这显然不是天然形成的坑洞，而是人工挖的猎坑，地上还有捕兽夹，若不是她及时用小锄头扒拉一下土没一下子落下来，她必定是要被捕兽夹夹住的。 这里竟然会有人放捕兽夹？可明明她进来的路根本不像是有人进场进出山的样子。 若是青山村或者是隔壁桃花村的村民想进山，肯定是要经过她走的路的。 周贞皱紧了眉头，她试了一下往上爬，可这坑壁湿滑，小锄头扒拉上去泥就往下滑落，根本爬不上去。 她没办法，只好等着，既然是人为挖的坑，放的捕兽夹，那自然会有人过来的。 而这山林比寻常的山林要暗的多，应该也不会太晚。 周贞想着这些，放宽了心，又仔仔细细将那些红菇收拾出来，她将自己包头发的头巾给拿了下来，将红菇小心翼翼地包好了，扎好然后扎在自己腰间。 万一那猎人见她捡了蘑菇，问他要蘑菇，那她可就白捡了，也白掉坑遭罪了。 做完这一切，周贞就习惯性地想把头发挽起来，可手一捞头发，捞到的是只到肩膀的头发，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因为和她娘断绝关系，头发是断了的。 这几日她一直拿布包着头发，她自己都快忘记了。 今天去药铺子，程少胤也没发现她今日是包了头发而不是挽着妇人发髻。 周贞脑子里忽然就闪过了这个念头，可当闪过了，她自己便觉得懊恼，她管程少胤发现没发现做什么，她再次提醒自己，可别让上辈子的情绪影响了！ 可她哪里知道，程少胤只要看到她，便觉得好，什么都好，包头发和挽发髻，对他来说，都是好看的，她高兴，他便也高兴，自不会多问。 周贞等人来的时间里也没闲着，脑子里回忆着师父给的医书上的内容，反反复复地熟记。 这时间便一晃过去了，她听到了坑上面传来人走动的声音，忙站了起来抬头往上看。 来人正好也低头往下看。 周贞眯着眼，光线暗，看不清楚，隐约是个男子，穿着皮草制成的袄子站在那。 “呦，怎么是个小娘子？”对方声音同样年轻温润，让人觉得极为亲切。 周贞忙说道，“这位大哥，我是青山村里的人，来这山里采药的，不小心就掉下来了。” “哦，那就先上来吧，你这小娘子，年纪不小，胆子倒是挺大的。”对方笑了一下，放了根绳子下来。 周贞松了口气，赶紧背着箩筐被他拉了上去。 到了上面，她才看清楚，面前这男子看着大约二十七八的样子，模样俊秀温润，即便穿着皮袄子，看着也掩饰不住这身上的一股书卷气。 是的，书卷气，上辈子与程少胤在一起久了，她虽不知如何描述什么叫做书卷气，可有些人一看便是读过很多书的人，周身的书卷气藏也藏不住。 “谢谢大哥。”周贞犹豫了一下，才如此称呼。 对方笑了一下，“这山里危险，马上太阳落山了，赶紧走吧。” 说完他就转头去看一边的地，一眼就发现地上的红菇是一颗都没有了，被采的干干净净，他顿时转头又看周贞。 周贞注意到他的动作，不免脸红。 “是你采了这红菇？” “是……” “还请小娘子将红菇还于我，这是要救内人的良药，是我种下的。”对方语气温和，并不强势。 周贞自然不好意思强占了，拿出了那布巾，“我不知道这是有人种下的。” “无妨。”对方没在意，他接过红菇看了一眼，又抬头看到周贞的箩筐里都是药，品种繁多，显然不是随便采摘的大家都认识的药草。 “你识药？” 周贞心里还在可惜这红菇，点点头，“我识药，是个医女。” 对方这次认认真真打量了一下周贞，犹豫了一下，最后似不肯放过希望一般，对周贞颇为恭敬，“内人近日患上一种怪病许久，各种药草对她无用，还请女大夫过去给内人看一下，这红菇，便可赠与大夫。” 周贞被这么对待，有些不好意思，又犹豫了一下，这天色不早了，若是去了，怕是耽误下山。 可这红菇…… “大夫请放心，我读圣贤书多年，自不会食言，不仅如此，若是耽误了大夫下山时间，我便送大夫出了这山。” 对方看出周贞的犹豫了，在后面加了一句。 周贞见他神情有些焦急，眼底里都是浓浓的对自己妻子的担忧，便说不出拒绝的话，她点了点头，“好。” 然后她便跟在了对方后面往山里走，越往前，她便发现这前面的路上没有灌木和野草，自成一条路。 周贞想起这人说自己读圣贤书多年，该是个书生，可一个本该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么会带着自己的妻子生活在深山老林里？ “我与芳娘在这住了五年，没见过外人，一会儿芳娘见了你必定会高兴，你可得替我多说几句好话，让她心情更好些，有利于她身子恢复。”对方见前面的竹屋越来越近，心情便越来越好。 周贞听了忍不住就更好奇了，为什么要在这隐居五年这么久呢？ 第95章 叔嫂在一起，常理不容 世外桃源不过如此，一座竹屋，一个小菜园，外面还环绕着一圈种着花，也不知是什么花，冬天里也开出鲜妍的色彩来。 周贞看着这藏在深山里的院子，听着身边男子温柔的声音，“芳娘，我回来了。” 里面便传出来一道同样温柔含笑的声音，“天池，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早？” 然后，便有一道纤细的身影从竹屋里出来，她穿着蓝色的棉布长裙，一张脸生的秀丽婉约，眉眼含笑，看起来很年轻，只不过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是有疾的。 “今日猎坑里没见到什么猎物，倒是看到个小娘子，这小娘子恰好还是个医女，我便请了她过来给你看看，芳娘，让你在床上躺着，你这又忙什么呢，我不过离开一会儿，你就不听话了。” 男子几步走过去，扶住了那女子，嘴里还唠叨着，温柔却动人。 恍惚之间，竟是让周贞想起了前世的时候她与程少胤。 曾经她也被这么温柔耐心地对待过。 周贞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一时竟是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我很好的，没难么娇弱。”那女子回着话，一边又朝着周贞走过来，眼睛里在发光，果真是拉着周贞的手臂很高兴，“我许久没见过外人了，还是这么漂亮的小娘子，天池你那猎坑以后还是别放了，万一有人还像这样不小心落进去怎么办？来，跟我进屋暖暖身子，天池，你去煮点热茶。” “是我采了大哥的红菇才掉进去的，我不知那是有人种的。” 周贞有些不好意思，趁着她拉住自己的时候悄悄反手抓在了她的手腕上替她先把把脉。 “你若是喜欢红菇，便叫他送你好了。”女子拉着周贞在竹椅上坐下，声音温柔依旧，“他啊，哪是什么哥，年纪怕是能做你叔了，你便叫他叶叔就行，叫我叶婶。” 周贞把完脉，就觉得她的脉象艰涩凝滞，体内很虚，寒气很重，有闭经之相。 她忍不住再看面前的女子，坐得近了才发现她眼角细细的眼角纹，还有面色带黄的苍白。 “你是哪里人呢，多大年纪啊？叫什么呢？” “叶婶，我就是山外边的青山村人，今年虚十三，我叫周贞。” “十三啊，能做我女儿的年纪呢。” 她看着周贞，眼中似有感慨。 “别看人家年纪小，识药厉害，想来也是有些本事的，总比我这个半吊子的强，小大夫，你给芳娘好好瞧瞧她身子怎么回事。” 叶叔拎着茶壶过来了，一边催促着周贞。 叶婶便看了他一眼，嘴角有些无奈，“不过是老毛病了，你先去熬汤去。” 周贞见她支开了叶叔，便知道她有话要与自己说，果然，她拉着自己的手，“贞娘刚刚给我把脉过了吧？知道我这身子是怎么一回事了吧？我其实自己知道的，我这样的，就是经闭了，犹如老妇一般，往后衰老的快，也生不了孩子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叹了口气，有些惋惜，可眉眼还是含着笑的，很是豁达。 周贞忍不住又想起了前世的自己，前世的她在做什么？ 因为生不出孩子，和自己较劲，耿耿于怀，忧心不已，常年精神不济，劳心劳力。 “经闭之症，是可以医治的，只要好好调理，便可恢复，叶婶是寒闭，积冷结气，胞门为寒所伤，经络凝坚，少腹恶寒，上引腰脊，只要用温经汤主之，附子理中汤，加当归，桃仁，大黄细辛，牛膝，肉桂，生化汤下之，等经通之后，再服肾气丸收功即可。” 周贞想了想说道，“若是有银针，我此刻便可以给叶婶针灸一番，调理经络，叶婶还年轻，日后必定是能够恢复的，能给叶叔生个孩子。” 叶婶听了，眼睛亮了亮，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若是能生个孩儿，那是最好的，不过我与你叶叔早已不强求，这辈子，我与他能安稳幸福的过完这一生便是老天恩赐，我不强求，只是我这身子因为这个，虚的很，他便着急，而我则担心……以后早早撒手人寰，把他一个人留在这世上，孤孤单单。” 周贞忍不住把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叶叔为何带着叶婶住在这深山老林里？我听闻叶叔是个读书人，怎不去镇子里生活？” 叶婶笑了起来，像是许久没有人与她聊这些，话匣子便打开了，“那是因为别人不欢迎我，你叶叔便带着我隐居了。” 周贞不明白。 叶婶低头喝了口热茶，人很舒服，眉眼含笑，“我比你叶叔要大两岁，我曾是他的寡嫂。” 什么？！ 周贞一下子站了起来，手边的茶杯一下子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叶婶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眉眼里都是岁月给她带来的温柔与从容，“很惊讶吧？他絮絮叨叨的竟是比我小，我是他的寡嫂，他又娶了我，便是为外人所不容，外人容不下我，你叶叔便抛下一切，带着我住进了这深山里，这一住就是五年。” 她说得轻描淡写，可经历过的周贞知道这一路走来会有多难。 周贞重新坐了下来，心里一阵慌乱。 这与她和程少胤的情况太像了，可……叶婶与她又不同。 叶婶的话还在继续，语气里充满骄傲，“你叶叔是个极好的人，读书更是好，他差一点就三元及第呢，解元，会元，就差一个状元了，可惜当年他要与我在一起，他的恩师，同窗都劝他抛下我，都说我会误了他的前程，叔嫂在一起，天理不容。” 周贞忍不住心颤了，声音都在发抖，“然后呢？” “有人找到我面前，让我自绝了事，放你叶叔自由，他说他该是翱翔的鹰，不该是蜷缩在草窝，说他该娶的是名门千金，而不是自己的寡嫂，说我有污他的名声，从此仕途不顺，我自然是……自然是不忍心你叶叔读书多年却那般下场的，我自戕了，被你叶叔救下，他一气之下，抛弃所以，带着我离开了，没参加殿试，我这病根，怕也是那一次投河落下的。” 她如今回忆这些，竟觉得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周贞听着这些，呼吸都差点凝滞了，他们与她和程少胤，竟是如此相像。 唯一不同的是，程少胤变了，让那贵女过来羞辱她。 周贞鼻子一酸，忙低下了头，嘴里掩饰一般说道，“叶叔真好。” “他自然是好的，他无论做什么，我都相信他，旁人说的我都不信，只有他亲自对着我说的话，我才信，当初我自戕，不是因为不信他，而是担心我会误了他前程，我不忍心他多年辛苦付之东流。” 第96章 少胤身子看着不大好 ——他无论做什么，我都相信他。 ——旁人说的我都不信，只有他亲口对着我说的话，我才信。 ——当初我自戕，不是因为不信他，而是担心我会误了他前程，我不忍心他多年辛苦付之东流。 这三句话在周贞的耳里不断重复着，不断冲击着她的内心，让她开始反复回忆起前世临死那一天发生的种种。 她信程少胤么？ 她觉得她是信的，若不是亲眼看到他的信，看到熟悉的他的字迹，她的内心不会那样轰然崩塌。 可叶婶说，除非叶叔亲自对她说，否则旁人说的，她都不信。 周贞微微出神，发怔。 可她最终还是死了，到死都没有见到程少胤，她不知该如何信他了，上辈子的老路，她不敢再走一遍的，若是结局还是和上辈子一样怎么办？ 老天爷恩赐她的这一辈子，总不可能叫他重蹈覆辙的，老天爷是让她好好活着的。 那一步，那一道坎，她已经不敢再跨了。 周贞将心里的万般情绪强压下去，让自己恢复初衷，不再动摇。 她看着全身心信任叶叔的叶婶，那股情绪还是压不下去，她说道，“叶叔和叶婶这样好的人，该是老天爷给你们好的，我写两张方子，让叶叔去镇子里买药，若是买不了，我买来送过来，等过个一段时间，身子必定能调理好的，若是配上针灸，不用太久，七天即可重新经通，若是没有针灸，我教叶叔一套按摩的法子，照着按摩，七到十天也可经通。” “你叶叔时常去镇里买药，让他去就行，我喊他进来学按摩。” 叶婶笑着说道，轻柔地朝外喊了一声，“天池，你进来一下。” 叶叔很快就进来了，周贞写了方子给他，又教了他按摩的手法。 山里黑，叶婶也没留周贞吃晚饭，但给她塞了两个叶叔做的炊饼，给她的箩筐里装了好些之前晒干的红菇，还有之前叶叔答应给她的红菇，然后目送着叶叔送她离开。 叶叔只将她送到了深山的入口处，外面天就亮许多了。 周贞走了几步，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男子已经回头往深山里回去了，似乎是担心着家里的妻子，不愿长久分离。 她低着头背着箩筐往程家回去。 红菇比她包在了头巾里，系在腰间，回去后，家里灶房自然是没她的饭的。 程老太又喊她过去把脉，她过去把脉。 “贞儿啊，阿奶的身子你可得好好调理调理，将来我还要做老夫人呢，等少胤考上状元，那就是我享福的时候！” 程老太担心自己身子骨不好，需要周贞治，对她这会儿亲昵的很。 “你娘要少胤说亲了，那可是书轩掌柜的女儿，家里的银子该有多少啊！下次我可得去瞧瞧那家小娘子，你可得让我这身子早些好起来。” 周贞听到这句，垂下了眼睛，因为程母死死盯着自己，所以她笑着说道，“阿奶是有福气的人，一定能享福。” 程老太心里舒服了，最近几天看周贞也顺眼的很，不过她端详着周贞白皙秀丽的脸，今天下午少胤他娘说的话就在脑子里响起。 “娘，我们虽然答应了村正和少胤不把她卖了，可我们可以给她改嫁出去啊。” “这嫁人怎么能叫做卖呢？到时候我们多收一些聘礼，同样有银子，且旁人还说不出个不好来，我们程家可是厚道人。” “这少胤娶妻总是要银子的，现如今家里哪有银子，田里又是那样，只能赚这聘礼了，镇子里有些有钱的乡绅，听说纳个妾的聘礼就能有百两银子呢！周贞长得好，百两肯定能有。” 程老太心里打着算盘，再等等，等她这身子骨康健了，就把这周贞改嫁出去。 这周贞医人没几个铜子儿，几百文的要攒多久才能有给少胤娶妻的银子？ 他们少胤娶妻，总不能太寒酸的，要热热闹闹的办。 程老太担心会和上次一样忽然就不小心弄得人尽皆知然后又生出什么事端来坏了事，所以这事就死死捂着，憋在肚子里，对周贞也笑呵呵的，“我家少胤是个有本事的，以后肯定是能给程家光宗耀祖的！” 对此，周贞不置可否。 因为最近几天程老太因为身子的原因对她和气了许多，加上她这会儿有心事，所以，程老太像是打量货物一样看她的眼神便是没有注意到。 回了屋子，周贞心绪不宁地又将那些红菇翻了出来，晒干了的红菇加上这新鲜的红菇，卖个二十两银子是不成问题的。 上次给万掌柜的绣品挣了五两银子，又花了二两，还剩下三两，给师父做医娘，五两银子，那株首乌卖了十两，加起来就是十七两银子，还有些零散的铜子儿。 这红菇二十两拿到手，就是三十七两银子，还差二十三两银子。 二十三两银子…… 周贞咬了咬牙，又拿出了藏好的要做给万掌柜的特殊绣品，这绣品自己才做了五分之一不到，若是这绣品做好，凭着自己的手艺，按照上辈子的经验，便可得起码八两银子。 那就还差十五两银子了。 还差十五两银子就能离开程家。 周贞想了想，决定等绣品做完交给万掌柜的拿到银子，便去无名药铺时找她师父先借这十五两银子，或是提前支了后面几个月的月钱，凑够六十两银子，把自己趁早从程家赎出去。 她心里莫名地有些慌，或许是今天在深山里见到的叶叔和叶婶这对夫妻，又或许是因为想到前世她与程少胤的事，心绪难平。 接下来，周贞白天忙着田里和采药，期间去了一趟李大牛家给李叔做了针灸治疗，又让李婶陪着她去了一趟大嫂那看大嫂如今的身体状况。 到了晚上，她看会儿医书便开始赶制这幅绣品，连续熬了两个晚上，完成了四分之一。 今日又到了去无名药铺的日子，她想着今天可能又会在师父那遇见程少胤，莫名地竟是生出了不想过去的心思，只盼着他快些在书院里好好准备院试，不要再来无名药铺。 但她是去做师父的制药医娘的，怎能不去？ 周贞还是背上了箩筐，早早打开院门准备去镇上。 可门一打开，外边便传来李村正的儿子李春原的声音，“少慎家的，快来我家里一趟，少胤忽然回来了，身子看着不大好，还有最西边的老王头家的媳妇要生了，本要去镇子里，可来不及了，正好撞上少胤，这会儿都在我家，你快跟我走。” 这什么跟什么？程少胤才去书院几天，回来做什么？！ 第97章 他不保小，他保大 周贞来不及细想，拿了银针就跟着李春原去了李村正家。 程少胤的事情暂且先不说，女子生孩子就是往鬼门关走一遭的事，一般村里有人生孩子，那都是去请隔壁的葛婶子的，她的接生手艺很好。 老王头家的媳妇要生了却是要去镇子里，一定是她情况不好，要去镇子里看大夫去。 到了李村正家，就看到院子里围了好些人，甚至周贞还看到了程银宝。 程银宝就站在门外，这会儿直勾勾地往自己看过来。 周贞皱紧了眉头，这程银宝对自己还存着那些个龌龊的心思，昭然入目。 “少胤那边由着老葛叔看着，少慎家的，你还是进那屋里去看看老王头家的媳妇。”李春原把周贞送到了一间屋外，这屋平时是堆放东西的，今天临时给整出空地来让老王头家的媳妇生孩子。 毕竟，老王头家在村最西边，赶回去太远了。 屋子里都是痛苦的惨叫，夹杂着葛婶子催促鼓励的声音。 “我这儿媳妇肚里的孩子可是我儿子的遗腹子啊，这孩子可一定要保住啊！”老王头在屋外脸上都是焦急的神色。 周贞要进去，可老王头却拦住了她，看了她一眼，又看李春原，“春原，这不是周家的那小娘子么，你喊她来做什么？” “王叔，少慎家的懂医术，快让她进去看看你儿媳妇吧！” “我儿媳妇那是要生娃娃，这小娘子这么小，哪懂这些，你可不要乱来，我儿媳妇肚里的我孙儿可金贵着！” “王叔，刚老葛叔和葛婶子不也让我去程家请了少慎家的过来么，你放心，她行的！” 李春原话里话外对周贞的本事信任的很。 那老王头想想刚才老葛和他媳妇说的话，便抿了抿唇，可又对着周贞说了一句，“我孙儿的命一定得保住，那可是我们老王家唯一的根了！老王家就指着我孙儿传宗接代了！” 周贞听出来这话里意思是若是这屋里的老王头的儿媳妇和她肚里的孩子只能保一个的话，那就保她肚里的孩子。 这不是什么寻常事，谁家怀了孩子的妇人到了生孩子的时候，要是遇到难产，便都是要保小不保大的，要不女子生孩子怎是鬼门关走一遭呢？ 周贞忍不住想到上辈子的时候有一日程少胤回家后就抱紧了她，对她说着他同窗的妻子难产，保了小的，那同窗妻子生下孩子便是撒手人寰了。 程少胤说着那些话，将她抱得便更紧了一些，他嘴里喃喃说着，若是他，他不保小，他保大。 当时她心心念念的都是为他生个孩子，听不得他说那样的话，那天晚上，她气得让他打地铺睡了。 “少慎家的，你记着我说的话没？！”老王头拔高了声音又说道。 周贞点了点头，没作声，推开了门进去。 门一打开，里面那股子浓郁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周贞抬头一看，便发现那简陋的木板子上面摊着的布已经被血浸透了，葛婶子满头大汗，一边张望着产妇下面，一边催促着她用力。 旁边的热水盆已经是血水样子了。 周贞快步过去，“葛婶，她情况怎么样？” 葛婶子看到周贞明显松了口气，她摇了摇头，“情况很不好，这血也止不住，怕是一个都要保不住，孩子夹在里面不上不下，她又没力气了，要是有参片给她含着兴许还有用。” 她说完，想着周贞年纪小，一定没见过这场面就说道，“你葛叔让人把你喊来，那也是没法子的法子了，你葛叔不善此道，送镇子里又来不及，他想着你好歹是个懂医的，兴许有办法，但你没得办法也不要紧，这都是命。” 周贞趁着她说话的功夫，已经给老王头儿媳妇把了脉，又检查了一下下边。 情况真的是不太好的，若是孩子在半柱香里生不下来，那孩子的命保不住，这产妇的命也保不住。 “葛婶，你再去端点热水过来，然后你问问别家有人有鸡蛋没，拿个白煮蛋过来。”周贞也没经验，可她从前读的书多，所以遇事不算慌。 葛婶子见她眉眼沉着，这心里也有安定了些，忙出去。 “快打点热水过来！还有谁家有鸡蛋，要煮好的白鸡蛋！” “葛婶，我家有，我这就去拿！” 周贞听着外面的动静，拿出了银针来，抬头看向已经没什么力气，看起来神智快溃散的老王头儿媳，“王家嫂子，你再努把力，孩子就生出来了，别放弃。” “……孩子……孩子，保孩子……”老王头儿媳声音带着哭腔，已然放弃了自己。 周贞握紧了她的手，“你坚持住，你和孩子都能活，若是你走了，这孩子没了爹，又没了娘，着实可怜，老王叔 年纪又大了，若是将来发生什么意外，便只剩下这孩子了，你忍心丢下他么？” “呜呜呜……我不行了啊， 我没力气了……” “我现在给你针灸，保你一时的力气会增加，一会儿葛婶子给你拿鸡蛋来，你把这鸡蛋吃了，吃不下也吃，力气就又多一些，我们一起努把力，争取把孩子快点生下来，孩子若是再不生下来，怕是要没气儿憋死在里头了。” 周贞沉着冷静，手下银针已经扎下去了，先尽量止血。 老王头儿媳听到孩子可能没气儿憋在里面，涣散的神思一下收回来一些。 正好葛婶拿了鸡蛋和热水进来，周贞嚷葛婶剥给老王头儿媳吃，一边继续扎针，扎完针，便开始帮着顺她的肚子。 老王头儿媳咬着牙吃完了鸡蛋，银针扎穴的效果也出来了，周贞看着她精神好了点，便立刻让葛婶过来，帮着她生产。 周贞则一直按摩她的穴位和肚子。 老王头儿媳又开始喊叫了起来。 外面的人听着里面一会儿有声一会儿没声的也紧张的很。 “少慎家的虽然是懂点医术，可到底是没生产过的小娘子，到底行不行啊？” “不行的话，还是要送去镇子里！” 外面的议论传进了刚醒过来的程少胤的耳朵里，他此刻刚睁开眼，一双眼幽黑如墨，脸色却是苍白的。 老葛叔松了口气，“你这孩子这几日是不是都没睡，身子都要被你这样糟蹋坏了，读书也不能这么个用功劲！” 程少胤目光逐渐聚焦，他坐了起来，就要往门口过去，可此时门却被人推开了。 他抬头一看，看到了门口站着的居高临下的程银宝。 第98章 你是怕周贞被人抢了吧？ 程银宝此刻正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他。 程家已经分家了，就算是没分家前，大房二房和三房之间也是关系不和睦，因为三房的程川河是程老太所生，程大树和程大海则是原配所生。 所以，程少胤与程银宝之间向来也是关系寡淡的。 “葛叔，少胤现在挺好的吧？缓过来了？”程银宝笑吟吟地问葛叔。 老葛点头，“缓是缓过来了，后面得好好睡一觉，养好身子才行。” “葛叔，你先出去一趟，我和少胤有些话要说。”程银宝客客气气地说道。 老葛忽然想起一回事，欲言又止地看向程少胤，又看了一眼程银宝，但这话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那实在是令他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所以他退出去了。 隔壁妇人生孩子的惨叫还在继续，程少胤心里挂念周贞，想过去看看，即便不能进屋，在外面等着也是好的。 他的心让他想过去，所以他看着程银宝，皱眉，“二哥要找我说什么？” “我今天原本是要去镇子里的，打算买些小娘子喜欢的东西讨人欢心，没想到就刚好看到你带着那产妇到村正家来，我见你脸色苍白，本着大家都是一家的兄弟，便过来看看。” 程银宝笑呵呵的，“少胤啊，可我没想到你昏迷后嘴里竟是会喊着‘阿贞’。” 程少胤心里一沉，没说话，听程银宝继续说下去。 “原来少胤你竟是也窥觊周贞啊，怪不得你总阻止她改嫁过来，那一日在祖屋还一脚踹开了屋门……如今想来，你是怕周贞被人抢了吧？” 程银宝想到自己听到‘阿贞’这个称呼时瞬间僵住的心情，忍不住眼神有些阴沉，“少胤，你可是她亲小叔子，我若是把这事传出去，你还能在书院读书么？听说读书人那都是守规矩的，你这样不守规矩的，怕是以后连科举都参加不了了吧？啧啧，寒窗苦读多年，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程少胤抿了抿唇的，一双黑眸如利剑一样看着程银宝。 选择根本不用想的那么久远，如今他连个秀才都还不是，不过是村里面书院里面一个较为会读书的学子罢了，便是有人跑到这里来说三道四，要他选出选择了。 若非他现在与周贞的心意还不相通，若非他必须要考虑她的名声，将这事先死死埋在心底里，他此刻便是直接告诉他，他的选择究竟会是什么。 程少胤别开了脸，表情自然，语气也自然，“你听错了，阿贞是我在镇子里认识的一个小娘子。” “不可能。”程银宝怎么可能相信。 光是凭着程少胤昏迷不醒时叫着阿贞时的那种熟稔又带着浓情的语气，怎么可能是别的人，大家都是男子，最是了解男子的心是怎么样的。 前后发生这么多事，只要稍微联想就能看出来这程少胤对自己的寡嫂到底存着什么样的心思！ “我不管你信不信，总之事实就是这样，二哥，这样的事你可别因为自己的揣测出去宣扬，坏了我嫂嫂的名声！”程少胤那张秀气的脸此刻板着，他顿了顿，眼神一瞬间有些暗，“若是我知道外面有什么风言风语，我不会放过你。” 程银宝的脸色也更加阴沉了，他盯着程少胤看了一会儿，又笑了一下，“三弟读了书，果真是不一样，你放心，你嫂嫂的名声，我不会去破坏，毕竟，将来，我会娶她的。” “她不会改嫁的。”程少胤神色依旧，语气淡淡，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垂下来的手忍不住握成了拳头。 程银宝却笑了笑，凑近了他，“我最近不闹她，我娘也不会闹她，我忙着挣银子呢，李村正那可是说了，把你嫂嫂赎出来需要六十两银子，她自己会挣钱，我再贴补点，到时，我把她从你家赎出来，还她自由身，她还不感谢我的好？” 程少胤心像是被人狠狠揪着，可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你尽管试试看，看我嫂嫂愿不愿意接受。” 说完这一句，他不愿再在这屋里待着，直接往外去。 程少胤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隔壁传来的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 程银宝也听到了，在后面感慨了一声，“阿贞可真是个厉害的小娘子呢。” 程少胤眸色深深，忍着头昏脑涨，快步离开了这里。 孩子虽然是出来了，可周贞却一点不敢放松，她让葛婶照料着孩子，她则是立刻帮着老王头儿媳妇止血，银针快速地扎在对应的穴位上。 嘴里还说着，“王家嫂子，孩子生出来了，孩子很好，你也能活的，千万别放弃！” 葛婶子帮着孩子擦身子，抽空看了一眼床上那产妇，脸色惨白，神色涣散，哪还有活着的可能？ “少慎媳妇，这种情况我见得多了，都是命吧，你要救不过来也别自责，不是你的错。” 周贞却不放弃，回忆着书里写的产妇血崩时手里若没有相应的药材，又当如何扎针的描述， “我可以救她，她能活着。” 葛婶子把孩子抱出去了，外面的老王头喜极而泣，抱着孩子大喊，“老王家有后了，老王家有后了！” 老葛问葛婶子，“少慎媳妇呢？里头怎么样了？” 葛婶子叹了口气，“情况是不太好的，怕是活不了，那样的情况我见得多了，可少慎媳妇很坚持，她说她能救。” 程少胤站在旁边，听到这一句，掷地有声的信任，“我嫂嫂既然说她可以救，那她便一定可以救。” 葛婶子不好说话，这种情况…… “葛婶子！”周贞在里面高喊了一声。 葛婶子赶紧进去，周贞便说了几味药，“其中三七最为重要，若是葛叔那有的话，尽快取一些过来。” 老葛听出来的自家婆子说的那几位药，巧了，都是最寻常的，家里都有，忙赶回去拿。 周贞已经在里面给产妇止住血了，等老葛拿了药来，村正媳妇张秀玉便赶紧帮着去煎药，煎好又给周贞送过去。 喂老王头儿媳喝下药后，周贞才松了口气，看着她青灰的脸色看起来好了些，也不再流血，便是知道，她活过来了。 葛婶子将血水和满是血的布垫子拿出来，外面的村民便觉得都这样了，那老王头儿媳是活不成了。 没想到葛婶子笑着说道，“孩子他娘活着！” 周贞救活了一条命，心里也高兴，她出来时，脸上手上还沾着些血，可眉眼却是弯弯的，明显很高兴。 大家都围了上去，嘴里夸着周贞厉害，个个都很真心，周贞的笑容便更盛了一些。 程少胤站在人群后，不远不近地看着她脸上这样明媚的笑容，心便软得一塌糊涂。 第99章 像是上辈子深种下的情绪 “孩子他娘还活着？”老王头睁大了眼睛，嘴唇都在哆嗦了，完全不敢相信。 葛婶子也是第一次见到都大出血了的难产孕妇不仅是把孩子生了下来，自己还能活着，明明看着这周贞也没做什么特别的，就这样扎了几针按摩了几下而已！ “真活着，一会儿等你媳妇收拾干净了，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老王头高兴的不得了，抱着孩子做出双手合十的动作，“菩萨保佑啊，菩萨保佑啊！” 葛婶子便说道，“这是少慎家的功劳，菩萨哪管得了这事！” 老王头就对着周贞一个劲的道谢，眼睛都红红的，“少慎家的，你不光是救了我孙子的命，还救了我儿媳的命，你是我们老王家的大恩人啊！” 周贞笑着说道，“能让王家嫂子顺利生下孩子，我也很高兴，王叔，一会儿你带着王家嫂子回去后，记得多给她吃些补血的红豆汤，红枣的，还有我再开一道方子帮着她调理身子，若是有条件的话，给你儿媳的多吃鸡蛋，做个酒酿鸡蛋吃，下奶，再买两副猪脚熬汤补身子，这样孩子喝的奶也会好的。” 她这么说，是担心老王头只顾着孩子不顾他儿媳妇了，现在这样告诉他，他儿媳吃得好，产的奶才好，他孙子便也吃得好，这老王头必定会因为呵护这唯一的孙子对他儿媳也照料的好。 王家嫂子虽然是捡回了一条命，但失血过多，身子虚的很，月子必须坐好了才行。 老王头点着头，“我肯定照顾好我儿媳妇和大孙子！” 他说着，从袖笼里摸出了一些铜子儿，“少慎媳妇，我不知道这诊金该多少，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铜子儿了，先付给你，谢谢你救了我孙子，真是大恩！” 周贞自然地接了这诊金的，笑着说道，“王叔你付了诊金，我是大夫，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也就不打算说别的了，因为这事耽误了去镇子里的时间，等一会儿见了师父，师父不知道会不会说她。 周贞准备就在村正家的井水旁打点水洗洗手和脸。 “少慎家的这是真的有真本事的！” “以后家里身子有啥不舒服的都可以去找少慎家的来看了！” 大家还在这夸她，一边还让开身子让她去水井那。 巧了，程少胤就站在靠水井的地方，周贞抬头走过去的时候，正好就看到了他。 那一瞬间程少胤眸底的那一抹温色还没有退去，她看得清清楚楚，那一瞬间，她的心就咯噔一下，好心情瞬间就被破坏了干净，脸上的笑容也消失得干干净净，一点也不留下。 周贞径直走过去，直接越过了他，像是没看到他一样，在水井旁打水，洗手洗脸。 这会儿大家的注意力被老王头的孙子和儿媳妇吸引过去了，老葛和葛婶子在那说着这对母子的情况，所以也恰好是没人注意到周贞这边。 除了躲在人群后的程银宝。 程少胤也注意到程银宝的眼神了，所以，当周贞从自己身边走过去时，他只垂下了眼睛，拳头忍不住握紧，却没与她说话。 如今不是他与她说话的好时机，何况，他回青山村，是有别的事。 周贞洗完手和脸，便快步离开了李村正的家。 她一直快步走到了村头，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见程少胤没追上来，她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有一些很细微的怔忪。 不过她没时间想这些，她必须尽快挣钱，今日便与师父提一下预支月钱的事。 程少胤一直是看着周贞离开的，她走后，他便也离开了李村正家，只不过因为程银宝，他未能跟上去与她说两句话。 只能趁着人不注意躲在李村正家门口不远处的大樟树下，看着她纤弱的背影在视线里越来越小，看着她的脸因为头巾包着头发显得越发的小巧秀气。 当他看到周贞走到村口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的时候，他的心里叫嚣着想要冲过去，他不知道她在回望什么，但他知道，他想光明正大地走到她的面前。 这种内心快要破出来的情绪就像是上辈子就深深地种在了心里一样。 程少胤深呼吸一口气，确定程银宝不在附近后才抬腿离开这里。 他这次回来不是回家的，而是来找人的。 在书院里的这两天，白天读书，晚上便去查当初那个书生的事，更是去找了夫子。 夫子听到他问叶天池的事，当时就黑了脸，“少胤，你问他做什么？那就是个疯子，是个傻子，男子寒窗苦读十年，马上就要入仕做官，为国做出贡献，却在此时为了区区一个女子，甚至那女子还是他的寡嫂而放弃这一切，有违常理，此与寡嫂勾缠更是下作不要脸皮之事，以后不要与我提及此人！” 程少胤想着陈夫子说的那些话，脸色便更沉了一些， 心里越发清楚，他的心意，如今必须是捂着，否则，她所要遭受的，便是狂风暴雨。 叶天池曾经也是有不少同窗的，其中也有他相处甚好的，程少胤花了好一番功夫才了解到这叶天池如今是住在青山村和桃花村后面的一座深山里。 那深山，平日里连猎户都不会去，所以自然不会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程少胤从前也是跟着程少慎上过几回山的，加上他记性又很好，所以上山没那么难，只不过他连着两天没睡，又是忧思过重，所以身体虚的很，完全是凭着一股子意志走到了藏在最里面的那座深山。 深山处灌木良多，地上长着倒刺的不知名的绿植也多，程少胤手里也没有砍刀之类，所以不过是往山里走了一段路，下半身的衣服已经被割破得残破不堪了，有些倒刺深的，竟是透过衣服划伤了他的腿，血迹也从里面渗透了出来。 可程少胤的脸色却没有半点变化，他心里想着周贞，其他的根本在此刻感觉不到。 根据叶天池的友人透露的方向，程少胤一路往里，深山里暗的很，可当他看到那在老林里在幽潭泉水旁边搭建起来的简陋竹屋时，眼里一下有了光彩。 他加快了步子朝前走，步子越走越坚定，心里的疑惑和迷茫等着叶天池给他解。 第100章 豁然开朗，他要去找她 到了竹屋外面几步远的地方，程少胤放慢了脚步，往旁边一躲，躲在了一棵树后。 他看到从竹屋里出来一个男子，看着清风朗月一般，脊背挺直，眉眼含笑，他的手里拿着一些衣服，显然是要去洗的。 “天池，我都说了，衣服我洗就行，你一个大男人的怎么总是抢我的活？”女子含笑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程少胤便看到了叶天池的妻子穿着普通的棉布袄裙，含娇带嗔地看了一眼叶天池，试图接过他手里的衣服。 可叶天池却捏了捏她的手，声音温柔含笑，又带着心疼，“你身子不好，多休息，何况，洗衣服怎么就是你的活了？这天底下 没有什么活就非得是女子干的，男子有手有脚，做什么不行？” “可你是读书人，你这双手是写字画画的。”女子声音里带着些叹息。 叶天池便又笑了，“读书人怎么了？读书人不见得就比普通人高一等了，读书人也就是个会读书识字的匠人罢了，那些铁匠，农民的不过是各自领域不同罢了，就比如你会的刺绣，我就不会，刺绣不也是需要多年积累才能学成么？”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都听你的。” “那我要是说错了，你可得纠正我，别藏在心里不说，把自己憋坏了。” “好好好，我知道。” 程少胤看得清楚，叶天池在笑，他的妻子也在笑，眉眼末梢透出来的无一不是幸福美满这四个字。 这瞬间，程少胤便觉得， 还有什么可问呢？还有什么疑惑呢？ 没有了，叶天池从不曾后悔过当初的选择，他过得很幸福，这一生都会是幸福的， 倘若选了另一种选择会怎么样他不知道，没有人知道，可人活在世上，若要做到不悔两个字，便是何其之难了。 程少胤心底的迷雾正在逐渐散开，一点一点露出自己的本心。 他的本心强烈地告诉他，他想要周贞，想要和周贞也过上这样美满的日子，这一生都能令她露出那样舒畅快活的笑，这一生都能看到她对着自己露出那样幸福欢欣的笑。 十年寒窗苦读为的是什么？他没那么大的心，想的没夫子那么深，他不是为了报效国家，他为的是自己至亲至爱之人能因此过上好日子，吃得饱穿得暖，往后人生顺遂轻松，报答他娘生养之恩。 若是有一日，他也遇到叶天池这样的选择…… 程少胤低头笑了笑，眉眼间疏阔明朗，他没有再想下去，因为他已经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充满温馨的竹屋，程少胤没有上前打扰这对低调隐世的夫妻，转身重新进了山林之中。 叶天池像是感应到什么，朝着程少胤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只不过他看到的只是被风簌簌吹动的树叶子，其他什么都没有。 “天池，你看什么呢？” “哦，没什么，我看风挺大，树叶被吹得乱摇，你身子弱，还是在屋里歇着，一会儿我给你按照那个小医娘的法子给你按摩。” “好。” …… 程少胤从山里出来，本想回家一趟，可他想着今日周贞去了镇子里，而家里阿奶和娘见了他会忧心他的身体，刨根问底地问他为何忽然回家，便是没有往家走，直接往镇子上去。 他希望，到镇子里的时候，能赶上她还没回青山村，他要去找她。 * 周贞在李村正家里救了最西边老王头的儿媳妇的命，还让她顺利生下孩子的事逐渐地就传遍了整个青山村。 在家里伺候程老太的程母当然也听到了。 当然，这不是程母关心的，她拉住了外头路过的村民，“你们说，刚刚还在李村正家见到我家少胤了？” “是啊， 老王头儿媳妇本要被送去镇子里的，半道不行了流血了，遇到了少胤，是少胤那孩子送她回的村，老王头家太远，就直接将她送去了李村正家，怎么，少胤没回来啊？” “当然是回来了，不过少胤向来不喜欢宣扬自己做过的好事，所以，我不知道这事。” 程母笑呵呵的。 只是等她们一走，她便焦灼不安起来，这会儿那小贱蹄子也不在，少胤又回来了，他们不会是出去幽会了吧？ 程母光是想着这些，一刻都等不了了，少胤和书轩掌柜女儿的婚事必须赶紧定下来，同时，她要赶紧将这周贞改嫁出去，收一笔聘礼钱！ 她与程老太说了一嘴，便出门去隔壁桃花村找那林媒婆去，她记得桃花村就有模样生的好的嫁去了镇子里做乡绅的小妾。 等到她回家时，却看到家门外围了很多人，程母心里当时就咯噔一下，脑子里想着不会是少胤和那个小贱蹄子在哪里幽会被发现了吧？ 该死的！她可害惨少胤了，少胤的名声…… “少胤她娘啊！” 程母看着最西边的老王头眼睛红红地跑来，手里提了一篮子的鸡蛋，“少慎媳妇救了我大孙子和儿媳的命，这些鸡蛋，是我谢谢她的，少慎媳妇真是个好的，你们程家三房是有福气的！” 其他围观的人也都知道之前周贞救活了老王头儿媳的事，跟着赞叹。 “周贞真是个好的，有本事，能救人，以后村里大家谁有不舒服的都能来找她！” “你们家少慎在地底下能娶到这样的媳妇，真的也是很有福气的！” “少胤他娘，你可得好好对你大儿媳妇啊，她……年纪这么小就守寡，要是你不待她好可说不过去！” “是啊，少胤他娘，要是你打算将少慎媳妇改嫁出去，可得考虑考虑我，我儿子正缺个这么好的媳妇！” “正林他娘你这说的什么话，少慎媳妇这么好，少胤他娘怎么会舍得把她改嫁出去，她肯定留着做程家媳的，否则少慎肯定要不乐意。”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 没注意到接过鸡蛋篮子的程母脸上的笑容越发维持不住，越来越难看。 最后她真想把手里的这鸡蛋篮子丢到这群跑到她家门前来嚼舌根的人脸上去！ 程母更想做的是回桃花村找那媒婆，跟她说这事先缓缓，她得想个不坏了自己好婆婆的名声的法子把周贞给改嫁出去。 可她没想到，林媒婆本来就要去镇子里，这会儿已经坐上牛车往镇子里去了，顺带着，还把半路遇到的程少胤给带上了。 这桃花村和青山村里的人都认识程少胤，这么一个会读书的，那以后都是给村里争光的。 林媒婆对着程少胤就夸他娘是个顶好的婆婆，一张巧嘴说得天花乱坠，“……你娘真好，见少慎媳妇是个好的，不忍她就这么守寡，便想着给她改嫁出去，还让我去镇子里寻个好的乡绅人家去过上好日子呢！” 第101章 程少胤：这事，你去推了吧 牛车上的程少胤本是带着些客气的笑意，淡淡的，但不算太过生疏，但此刻他听到这媒婆的话，脸上的笑容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改嫁？”他眯了眼睛，声音不自觉有些冷了。 林媒婆是个说媒的，平时最会察言观色，她一下就感觉到气氛不对了。 “是啊，我这一趟进镇子里就是去给你嫂嫂找个好婆家的，你娘拜托了我的，你娘真是个好人啊。”她不知哪里说错了话让程少胤不悦了，所以就捡着自己觉得是好话的话说。 程少胤的脸色越发难看了，浑身都紧绷着，他娘竟是想将嫂嫂改嫁出去？ 这怎么可能？ 若是如此，当初何必要娶了嫂嫂过来给哥做阴婚妻？ 更何况，嫂嫂如此好，娘怎么舍得让她改嫁？ 程少胤知道他娘和阿奶都想要周贞行医挣的诊金，为了这诊金，她们不该是会放嫂嫂离开程家的。 他……自然也不想，周贞若是改嫁，只能改嫁给他，依旧是程家媳。 “我娘的原话是怎么样的？麻烦林大娘与我说说。”程少胤的声音因为压着情绪而变得有些不合年龄的沙哑。 林媒婆就实话实说，“你娘想给你嫂嫂找一个家中富贵的乡绅……” 后面的话，她犹豫了一下，不过想了想，还是说了，“你娘说想让你嫂嫂过上富贵的好日子，但因为她曾是阴婚妻，这好些人家都有些忌讳，所以，她也不指着能让她做大房，能做个小的，就也是好的，只要聘礼够，那就是诚意够，一切就都好说。” 程少胤握紧了拳头，闭了闭眼，没再说话。 这与卖了嫂嫂有什么区别？嫂嫂担心自己被卖，不是空穴来风的，他不在家里的日子，她怕是难过的很。 林媒婆在这样的气氛里，也没敢继续往下唠。 过了好一会儿，程少胤重新睁开了眼，对着林媒婆说道，“劳烦林大娘一会儿回去后就对我娘说你说不到这样的人家，这事你推了，做不了。” 他的声音虽然温润有礼，可林媒婆莫名地觉得有些发寒，竟是忍不住点了点头，“好。” “这是给林大娘的牛车钱，辛苦了。”程少胤取出了几个铜子儿给她，这是他新抄了书换来的。 林媒婆接了过来，点点头，只是心里有很多疑惑。 程少胤又叹了口气说道，“我嫂嫂是个好的，我大哥也是个好的，若是我大哥知道这样好的嫂嫂要改嫁出去做人家小的，我想，他会不高兴的，何况，我嫂嫂才嫁进来没多久。” 林大娘想起了程少慎，那孩子真的确也是个好的，生的好不说，人也是个老实的，便点点头。 她本还想说少胤他娘给他还找了门亲事，过几日就打算给他去提亲了，但想到少胤他娘说这事还瞒着少胤，不影响他读书，便是没有说。 牛车很快就到了清水镇，到了镇子口，程少胤亲眼看着林大娘又坐着牛车往桃花村回去，这才转身往无名药铺走。 他走得很快，很快就到了无名药铺。 药铺的门是开着的，周贞和欧阳先生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丫头，你这穴位认的还不错啊。” “穴位只要看书记牢了，那就不会错的。” “之前给你的医书你都看得差不多了吧，一会儿再给你几本书。” “谢谢师父，师父，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周贞的声音有些犹豫的，她今天来了这里后就一直在犹豫，但时间不早了，咬咬牙就下决定了。 欧阳寻躺在摇椅上舒舒服服的喝着小徒弟给泡的茶，问道，“什么事？” “师父，你能不能先给我提前预支几个月的月钱，不多，三个月的月钱就行。”周贞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问人借钱或者是这样提前预支自己月钱的事，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做过，不免心中带羞意。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欧阳寻觉得这小徒弟看着外表柔和，实则内心刚强，若不是家中有事，怕是也不会开这个口。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银票，“有困难就和师父说，人家不都说了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问师父要钱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周贞心里感动，想着欧阳寻与她也没有多深厚的交情，却是能待她这样好，她以后一定好好学医，不辜负师父的期望，也不辜负师父对她的好。 “谢谢师父。” 她低头去看手里的银票，却发现那是一张面值一百两的银票，当时就觉得这银票是个烫手山芋，脸也一下子就红了，“师父，十五两够了。” “十五两能干什么？给你这银子就拿着，度过了难关比什么都好，难不成你还想跑了不做我徒弟了？”欧阳寻故意板了脸。 周贞红着脸很是着急地说道，“师父，我不会的，我一直会是你徒弟。” 她跟了师父这么一段时间了，也没见师父有过亲人，她心里还想着，若是师父没有小辈，那她就是师父唯一的小辈，以后她还会给师父养老送终。 虽然师父不承认自己老，容颜也年轻，可那一头白发又骗不了人。 “给你就拿着吧，你不是说了么，提前预支的。”欧阳寻见周贞拿着银票还是有些忐忑不安，便又说了一句。 周贞想了想，点头，横竖以后会还给师父的，她不是那种会赖账的人。 有了这银票，她便能将自己赎出来了，一会儿去钱庄里换银子去。 周贞想着，忍不住就笑了出来，眉眼弯弯的。 欧阳寻看到她这副样子，忍不住也笑了出来，“这点出息！” 周贞心情好，此刻也放松，声音里便带了一点甜，“师父对我真好！” 程少胤就站在不远处的门框后面，看着她笑得那样甜，心情却有些刺痛，放在门框上的手忍不住手指蜷缩了起来。 欧阳先生或许不知道嫂嫂要银子做什么，可他却十分清楚。 嫂嫂将自己从程家赎出去需要六十两银子，这是之前与他娘和阿奶定下的，李村正作证的。 这银子，就能让她从此彻底与程家摆脱关系，她这样迫不及待，是厌恶极了程家吧。 是不是也厌恶极了他？ 程少胤低下了头，他不想她离开，他有一种直觉，她离开了，就永远不会回来。 第102章 她喜欢的夫君 “先生。” 程少胤抬起脸时，眼睛弯弯的，脸上都是笑容，清隽的眉眼看着一如既往如清泉一般柔和。 听到他的声音，周贞脸上的笑容便收敛了一下，一下低着头将手里的银票收了起来。 程少胤的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他的笑声如沐春风一般，“刚刚见到先生与周娘子在笑，不知是不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 听到这声周娘子，周贞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但很快平复心情。 叫她周娘子最好。 他没听到刚才她和师父的对话吧？没看到她手里的银票吧？他不是回青山村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又回来了？ 凭借程少胤的聪慧，看到银票必定是能猜到她是要拿这银子赎了自己的，这事容不得一点差错，万一程少胤生出什么邪念阻止她离开，那就难办了。 上辈子她没生出过要赎回自己离开程家的念头，是她与程少胤成婚后，他当着自己的面撕毁了那张卖身契，并去了县衙里消了档的，可最后她还是在程家，这一点没变过。 这辈子若是程少胤阻止她离开程家的话…… 周贞越发觉得自己要尽快把赎回自己的事给做了，免得夜长梦多。 “我们师徒两个高兴还得和你这个小书生说不成？你今天怎么来了？你夫子不是说接下来你都要在书院里苦读了么？”欧阳寻疑惑地看了一眼程少胤。 程少胤便笑吟吟地说道，“身子有些不好，夫子便放我出来看病的，先生和周娘子都是有本事的，我自然也不去别人那里。” 欧阳寻的确觉得他脸色苍白，看着就很虚，便叫他过去，“你这读书也要循序渐进，过分用功坏了身子也不行，以后的考试每一步都难走，这几天几夜的考，蹲在方寸之地，身子底子差的话，那是熬不过去的。” 程少胤乖乖地走了过去，他本就生的极其俊秀好看，加上此刻这么乖巧的模样，让欧阳寻都添了几分怜爱之意。 这人年纪上去了，就喜欢漂漂亮亮的孩子。 程少胤余光看了一眼周贞，周贞自然是没有在看他的，他声音清润乖巧地嗯了一声，“多谢先生关心，学生铭记在心。” 欧阳寻给他把了把脉，心中是有数了，不过他没说，想着给周贞练练手，就对正在拾掇草药的周贞说道，“丫头，你过来给他把把脉，说说你把出来的脉象是什么。” 周贞愣了一下，直觉想拒绝，可程少胤却已经开口了，“真是麻烦周娘子了。” 她张了张嘴，拒绝的话就梗在嗓子眼，但这会儿倒是不好说出来了，说了显得她故作矫情了，反而让师父疑惑他们之间的关系，她只好点了点头，“好。” 程少胤便对着周贞伸出了手，挽起了袖子，露出了显得文弱纤细的手腕，那双修长的只写字的手看着都要比周贞白嫩了。 周贞垂下眼，心无所动地给他把脉。 当她的手碰到程少胤的手腕的时候，程少胤的心跳不自觉加快了起来，可他脸上却是云淡风轻，依旧是之前那温和含笑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变化。 这脉象的确是不太好的，按照这脉象，程少胤这几天都没有好好睡觉，熬了夜，这五脏六腑便是有些虚了…… 周贞脑子里才有这年头，便感觉到程少胤那如雷一般的心跳声，不由皱了眉头，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程少胤对上周贞看过来的眼睛，心跳便不自觉更快了一些，但他脸上依旧是那副表情。 周贞垂下了眼睛，按着他脉搏的指尖都忍不住微微用力。 上辈子的时候，程少胤这个人惯会做戏，比那戏台子上唱戏的还要会做戏，不过那都是后来了，不，是她以为的后来。 如今看来，这人现在小小年纪就虚十三岁已经是表里不一了！ 周贞板着脸，说出程少胤的脉象，她也不整那些虚的，就直接说了几个字，“体虚，这几日五脏亏损。” 欧阳寻点点头，笑着，“不错，这脉象嘛，不难把出来的，一看这小书生的脸那就是个虚的，手无缚鸡之力，该回去补补，现在年纪小还能补，这男人啊，到了一定岁数可不能这么虚，虚了没有小娘子会喜欢的。” 周贞上辈子也是个成过亲的人，瞬间就明白了师父的话，一时之间有些无语，师父也太荤素不忌了。 她余光扫到程少胤刚刚还面容平静的笑，这会儿这笑是绷不住了，一张脸涨红了。 哼，到底年纪还小，就算想装，也装不了了吧？ 周贞想了想，便跟着说道，“师父说得极有道理，像是我就不喜欢那等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一瞧便是个没用的，男子作为家里顶梁柱怎能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 欧阳寻来了兴致，写完药方子就问周贞，“那你觉得怎么样的是你喜欢的？” 周贞想了想有什么是和程少胤截然不同的，也不怯场，直接开口。 “虽然我已经是个寡妇，但若是我还是个未出嫁的，那我选自己的夫君必定要选合自己心意的，首先，他不能太白，我不喜欢生的比我还白的，第二，他得生的壮实一些，能挡在我面前为我遮风挡雨，要有力气，若是能有拳脚功夫，那是更好不过，第三，我不喜欢三心二意的，最好我那夫君对我从一而终，不纳妾，第四，我不喜欢比我年纪小的，最好是比我大上几岁，会疼人。” 她这话就差明摆着丢到程少胤脸上告诉他——你没戏。 反正欧阳寻是听出来这意思了，不由觉得有趣，他点点头，忍不住笑着说道，“丫头说的对，尤其第三条，这世间男子要求女子对他从一而终，自己却是左拥右抱，实在是不公平，你这想法极妙。” 周贞这话是故意说给程少胤听的，让他如今就算有什么念头也赶紧熄了，他们之间断不可能。 但她听到师父笑，还是忍不住窘迫了一下，“师父……” 程少胤觉得，除了年纪这一条，他都可以改变。 他并不觉得自己比她白，可她若这么想，那他多晒太阳就是，嫌他太文弱，那便找一个武师开始习武，至于三心二意，他绝不会三心二意，他既然想好了，那就只想要她一人。 程少胤低着头，把袖子抚平，年纪小这个……也不是不能改。 第103章 她就是最好的，这世面不见也罢 只要他看起来沧桑一些，外人只觉得他年纪大了，再把她养的娇美一些，谁又会知道他比她要大上一些？ 再者，不过是大了他几个月而已。 程少胤想起周贞只比自己大了几个月，虚长却算一年，顿时心头郁闷的狠。 欧阳寻看了眼低头沉默不语的程少胤，真觉得他是个棒槌，都不懂在小娘子面前再争取表现一番，但是他又看了看程少胤，还是算了，就这样的，还真是与他小徒弟喜欢的全然是两个模样的。 “放心，等以后师父给你找个好的，师父认识的模样生的好又是壮实的第一个就给你留着。” 欧阳寻摸了摸下巴，在脑子里把知道的那些个小辈都想了一遍，挨个对上周贞的选婿标准，心中有数了。 程少胤一听欧阳寻这话，不由心情一沉，忍不住抬头，他想说点什么，可碍于周贞在，有些话便不好说，只好抿了抿唇，又垂下了眼睛。 “丫头啊，我饿了，你去灶房里再给我做几个肉饼子吃，上一回吃的我到现在都忘不了那个味。” 欧阳寻砸吧了两下茶水，瞥了一眼程少胤，对周贞说道。 周贞抬头狐疑地看了一眼欧阳寻，“师父，你方才才吃了两个包子。” “肚子大，消化快，为师的肚子岂是你这种小娘子能比的？”欧阳寻拍拍肚皮说道。 周贞便也没多想，她本来也不想和程少胤这样在同一地方待太久，她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药草。 抬头的时候，包头发的布巾忽然勾到了竹编簸箕，那布巾一下子就散开了，掉在了地上。 周贞的头发一下子露了出来。 乌黑浓密，却是只到肩膀，剪子剪掉的痕迹清晰异常。 程少胤看到她的头发的时候，瞳孔猛地一缩，有些不敢置信，“你的头发……” 周贞皱了一下眉头，从容地拿起布巾重新将头发包住，然后看了一眼同样面容震惊的欧阳寻，她说了早就准备好的理由，“头发里长了虱子，不好打理，就剪了。” 其余的，周贞不想多说，说完这一句，她转身就去了灶房。 欧阳寻心里虽疑惑，可却不是过分好奇别人的事的人，哪怕那是自己中意的徒弟，他偏头看向程少胤，却见这小子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更白了，眼窝下都是一片青色，衬得眼睛更黑沉幽深。 “死盯也没用，这丫头刚才那话你听到了吧？你还是老实在书院里待着读书吧，你与她没缘分。”欧阳寻又喝了一口茶水说道。 程少胤收回目光，心里却还想着她的头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论男女轻易是不会剪头发的，更不会修剪的这么短，这是其一，其次，女子爱美，女子将头发看得更重一些，她的一头浓密的乌发如墨如缎子，她怎么可能舍得剪断。 家里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导致她剪了头发么？ “有没有缘分不是先生说了算的。”程少胤说道。 欧阳寻点头，“的确不是我说了算，是她说了算，她不喜你这样的，那就是无缘。” “无缘我也要变成有缘。”程少胤的声音虽然还是有些轻轻的，却听出一份偏执来。 本来笑眯眯眯着眼调侃的欧阳寻立刻睁开了眼睛，皱着眉头将低眉顺眼看着很乖顺的程少胤打量了几眼，“姻缘是强求不了的。” 程少胤垂着眼睛，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刚才周贞拾掇的药草，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清清润润的，“我偏要强求。” “她对你无意，你若强求，岂不是害了她也害了你？这一辈子都不会过好，程少胤，我是他的师父，我不会让你这样做的。”欧阳寻认真起来，坐直了身体。 程少胤便抬起脸来，苍白的脸上是温润的笑，一双漂亮的眼睛此刻笑得弯弯的，只是他的笑容幅度正好是让那双眼睛眯了起来，令人看不到里面的情绪。 “先生怎知她对我无意？” 欧阳寻挑了眉，程少胤是极其聪慧的，陈恒那家伙逮着他就对他吹自己又收到了一个天赋绝伦的徒弟，为什么是又？那是因为五年前出了叶天池的事后…… 总之，程少胤是不会看不出周贞的意思的，“她刚刚的话你不明白么？” “这有何不明白的？她喜欢皮肤比她黑的，她本就比我白，若是还嫌我白，我便多晒太阳，嫌我太瘦弱，我便去习武就是，至于第三条，我只要她，旁人我看都不会多看一眼，至于第四条，先生，你觉得是我大还是她大？” 这都是差不多这年纪的，谁又知道他们具体谁大了？ 欧阳寻一时无言，“你现在这么说，保不准以后就变了。” “我不会变的。” “为什么？” “我只要她。” “你年纪还小，等你以后见了世面……” “她这么好，哪哪都好，她就是最好的，世面不见也罢。” 欧阳寻瞪圆了眼睛，这下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了，就想赶紧把陈恒的这个好不容易再次得来的得意门生给送回万庐书院去！ 照这势头发展下去，万一又是个那样的痴情种，陈恒也不必做夫子了，反正养不成惊才绝艳能进庙堂的。 “你年纪还这么小……” “先生，年纪小以后自然会成长，先生是她的师父，由先生看着我会不会变不就行了，若是我日后变了心，先生尽管对我打骂。”程少胤语气沉着，“只希望先生如今不要阻挠我对她的情意，也不要阻挠我见她。” “私下有私情很不妥当，如今她还是别人家的媳妇！”欧阳寻的声音不自觉大了一些，又想到周贞在灶房，又压低了下来。 程少胤点头，“我自然知道，日后我会明媒正娶，将她娶过来，君子动之以情，止乎于礼，如今不过是想让她多喜欢我一些。” 欧阳寻又瞪他一眼，实在是没想到这程少胤顶着一张温润乖巧腼腆的脸，竟是说着这样不要脸又执拗的话，“你……” 程少胤笑了一下，这笑才显得有些腼腆了，脸色也有些红，“先生不要给她找别的男子。” 第104章 程少胤！ 若是程少胤真能说到他说的那样，那自然不找是没问题的，可若是他做不到，还非要强行要周贞，将她绑在身边，那不是害她么？ 他作为师父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我现在只是个穷书生，什么都没有，我说什么，先生怕是都不会相信的，所以，先生学生只求先生能允我两年的时间。” “两年？”欧阳寻又挑眉。 程少胤便点了点头，“两年后，我虚十五，而她虚十六，到时候，我一定会娶她。” 欧阳寻想了一下，两年的时间并不算久，而且，到时候丫头虚十六岁也不算年纪大，正是出嫁的好时光，若是她那时有改嫁的念头，便是正好。 “此事我做不得主，我虽是她师父，但她爹娘都在，自己也是个有主意的，我顶多答应你，这两年内我不主动给她找亲事。”欧阳寻想了想，这么说道， 有欧阳寻这话，程少胤便松了口气。 欧阳先生气度不凡，必定不是寻常人，他若是给嫂嫂找个好的，那说不定真的是个很好的，他虽自认为不比其他人差，可如今不过是个小书生而已。 两年，两年内，他要高中。 “学生谢过先生。” 程少胤站了起来，对着欧阳寻弯腰，深深地鞠了一躬。 欧阳寻觉得自己当得起这一躬，便只低着头没有说话。 周贞在灶房里做肉饼子，剁肉的声音也比较大，所以，外面什么声音，两人说了什么，她是什么都没听到的。 她动作麻利地把肉剁好，在肉里撒上了一把葱花，拌上盐，然后就开始和面。 她师父吃的是精细白面，白面揉面比起粗面来就要细腻许多，吃起来自然也是要细腻许多的，想到师父胃口大，这个天气肉饼子放着也不会坏，所以，她便做得多了一些。 等肉饼出锅的时候，整个灶房里便都飘着那股子香味，把隔壁制药房里的药味都冲淡了，闻得她自己都馋了。 “师父，肉饼好了。”周贞推开灶房的门出去，端着那盘子肉饼，外边，程少胤正与欧阳寻说话。 欧阳寻闻着那香味，感慨了一声，“徒儿的手艺真是好，为师这口水都要直流三千尺了。” 周贞自己也拿了一个吃，至于程少胤……他爱吃不吃。 “师父我去把今天送来的红菇晒晒。”周贞拿着肉饼往制药房走，她也该回去了，等把红菇收拾好就该走了。 欧阳寻腮帮子里都塞满了肉饼子，一边叫住了她，“你身子瘦，那些红菇新鲜的你拿回去炖汤喝，补补。” 周贞哪肯，本是师父买了这红菇的，再者，她回去熬汤，这红菇怎么可能有她的份？ “我会熬汤，先生，你吃肉饼正好也口腻的很，我去把这汤煮了，红菇鲜美，即便汤里只有红菇也是鲜美的很。”程少胤接过了欧阳寻的话，一边还撸起了袖子。 不论是什么好东西，嫂嫂拿回去怕都是没有份了的。 欧阳寻挥挥手让他去。 周贞只好瞪了一眼程少胤，心头不知道浮起什么情绪，总之烦乱的很，忍不住跟着去了灶房，“师父，我去看看灶房里柴火够不够。” 欧阳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看到。 程少胤一进灶房，周贞便将门关上了，然后转身看向他。 只是她还没将心头的烦躁冲着程少胤发出去，程少胤便开了口，“头发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声音有些低，像是担心欧阳寻听到，但里面夹着的浓浓的关心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住。 周贞皱眉，“我不是说了么，是头上长虱子了，我嫌麻烦，剪了，倒是小叔，我听师父说，你现在该是在书院里苦读的时候，就算陈夫子让你来这里请教我师父，如今也该事件到了回去了，怎么还在赖在这里不走？” “你爱干净，根本不可能长虱子，更不可能随随便便把头发剪的这么短，到底出了什么事了？”程少胤的声音又低了一些，他看着那些浓墨一样的头发如今却被剪成这样，心中便有些心疼。 程少胤如今还未到变声时期，这声音听着还是十分清润的，此刻又特地压低了，便有一种奇怪的委屈巴巴的感觉。 周贞觉得与程少胤没办法好好说话，她说东，他说西，心里莫名有些烦躁，转身准备出去，也不打算与他说什么了。 本来自己也是吃饱了撑着才跟进来。 程少胤却是抬腿一步走到了她面前，周贞转身的瞬间一下子就撞上了他的胸膛，她一下要往后倒，却被他一把搂住了腰，稳住了身形。 周贞身子一僵。 程少胤的脸瞬间也是烧红了，可他一双眼睛也像是烧起来一样，里面是炙热的火焰，就这么紧紧盯着周贞，他的手没有松开。 不想松开。 周贞僵了足足有几秒，他们的身体是有熟悉度的，他的触碰，她一向是不排斥的，可令她心慌和厌恶的是她自己，她现在竟然都不排斥他的碰触。 她在心里将自己骂了好几遍。 “放开我。”周贞压低了声音，身体还是僵硬的。 程少胤抿着唇，没说话，但实际行动却是在告诉她，他不放。 “小叔，你难道想我被浸猪笼么？”周贞的声音都在颤抖，“我是你嫂嫂！” 程少胤还是不说话，但搂住她的手微微发力。 “程少胤！”周贞气得脸都白了。 程少胤的脸却是红的，泛着一种不正常的红，他眯了眼睛，听着她喊自己的名字，脑子里有一瞬间的放空，一些模糊的画面忽然电光火石之间从眼前闪过，可他没能及时捕捉住。 但依稀却能知道那画面里有她，还有他。 “我是担心你摔倒。”程少胤眨了眨眼，喃喃说道。 周贞感觉到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松了松，便用力推开了他。 哪知道程少胤踉跄后退了两步，竟是被她推倒在地上。 那一瞬间，程少胤头晕目眩，想站起来，竟是支撑不住，连日来的疲惫终于一下子侵袭上来，闭眼前，他挣扎着看了一眼周贞，最后入眼的是她气愤难堪的脸。 “程少胤！” 第105章 阿贞……阿贞…… 周贞也没想到，程少胤的身体竟是如此虚弱，她不过是轻轻一推，他就昏迷了过去。 深埋在身体里和心理的感情在作祟，周贞没忍住叫了他一声，立刻蹲下去看他的情况。 外面的欧阳寻听到灶房那里传来的周贞那一声带着惊慌的声音不由也是一愣，担心程少胤这小子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了吧？ 他赶紧抬腿过去，“怎么了？” 欧阳寻一进灶房，就看到周贞蹲在地上有些手足无措，眼神也有些迷茫和纠结，眼底里的情绪很矛盾。 “我不是故意推他的。”周贞抬头看着欧阳寻的时候那语气有些轻。 欧阳寻也没多问，赶紧蹲下来让周贞一起帮着自己把程少胤给扶到屋里的榻上去。 程少胤看着很瘦，分量还不小，周贞扶着他的时候，有些吃力，可她的手却扶得稳稳的，没有任何要松开的打算。 等到了欧阳寻平时睡觉的屋里，将程少胤平放在床上，欧阳寻又给程少胤把了一次脉，“没什么其他大碍，就是这几日太累了，心神一直是绷着的，绷着绷着就绷不住了昏倒了。” “我去熬药。”周贞看了一眼床上脸色很不好的程少胤，他的眼窝下面真的是很深的黑眼圈。 欧阳寻笑了笑，“我去，你在这照料他看着他，我一个老人家可不会那些细致的活。” 周贞也没有多想，这会儿她心情有些乱，见到程少胤这样昏倒，她心里还是会着急会担忧的，这根本不是自己说不去关心他就真的能够做到的。 欧阳寻去熬药了，周贞便在床边坐着。 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的程少胤让周贞的心情放松了下来，她望着他的脸，忍不住有些发怔，也只有他完全看不到的时候，她才会这样因为放松露出这样的心情。 她上辈子的时候就想不通，到了这辈子，还是想不通，程少胤这么个年纪，为什么就非要她不可呢？ 周贞自认为自己不是生的美到让人不可自拔，如今的自己更是小豆芽一个，为什么程少胤就偏要自己，哪怕他日后会变心，可这瞬间他想要她的心是真的，她能感觉到，上辈子感觉到了，这辈子也感觉到了。 到底是为什么？ 周贞摸了摸自己的脸，若是说长相，程少胤自己生的也极其俊美，以他的脸看青山村甚至是桃花村的人，应当都是平凡无奇的。 “你究竟喜欢我什么？”周贞忍不住轻声呢喃，“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这辈子，我们走不一样的路，对我们谁都好。” 程少胤忽然皱紧了眉头，额头上开始冒汗，眼皮下的眼珠不管转动着，他苍白得起皮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嘴里好像说着什么。 周贞本不想去听的，可她忍不住，这会儿也没有别人，便弯下腰低下头去听。 “阿贞……阿贞……” 他的声音还没有经历过变声器，可偏偏因为此时身体虚弱，带着些许沙哑，与从前又有什么两样？ 周贞垂眸，心情很复杂，程少胤梦到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叫她？ “丫头，我药熬好了，一会儿你喂给他喝，等他喝完了，我让陈恒把他接回万庐书院去，他的宝贝学生在我这这样，一会儿他……” 欧阳寻熬完药过来，嘴里还喋喋不休着，可话还没说完，他抬头一看，正好看到周贞趴在程少胤的胸口。 当时他的眼睛就睁大了，不敢置信地看着。 周贞听到她师父的声音赶紧坐直了身体，可等她回头看过去的时候，已经看到师父震惊地端着药碗站在那的样子，她不由面红耳赤地站了起来，“师父，你别误会，我刚刚是想听他在说什么，他刚刚嘴里喃喃自语。” 欧阳寻努力把震惊的表情收了收，点了点头，“哦。” 周贞见他这样就知道肯定还在误会，忍不住说道，“是真的！” 欧阳寻点点头，“为师知道了，好了，你快喂他喝药。” 周贞脸很红，心里的羞愤也有些止不住，竟是忍不住说道，“我不喂了，师父你喂吧，我回去了。” 欧阳寻赶紧就拦住他，也稳住手里的药碗，“丫头，为师不会干这伺候人的活，还是你来喂，为师知道的嘛，刚刚就是你去听他梦里的呢喃的，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周贞：“……” 欧阳寻将药碗塞进了她手里，二话不说又出去了，弄得周贞脸更红了，越解释，越不对，现在进退不得。 周贞看了一眼药碗，很想甩手走开，她真的太心软了，程少胤一露出这样的姿态，她便忍不住自己的心去靠近。 她怎么能这么心软？ 上辈子，他可是间接害死了自己的凶手啊！他抛弃糟糠之妻！他始乱终弃！他虚伪做作！他表里不一！ 周贞站在原地，端着那碗药，脑子里不断闪现自己临死前的那一幕，不断提醒自己，她感觉自己的脸像是再次经受了那样的疼一样，疼的心都要蜷缩起来。 但她眸底里的神色却越来越清明，越来越冷淡。 周贞深呼吸一口气，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走过去，在床边坐下，用勺子舀药喂过去。 程少胤的嘴闭得紧紧的，药水便顺着他的嘴流了下来，他的眉头还紧锁着，脸色比之前还要苍白，就像是梦里梦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 周贞自然不惯着他，她将药往桌上一放，然后走了出去。 欧阳寻就站在院子里，听到开门声回头去看，“喂好了？” 周贞小脸冷冷清清的，“他不肯吃药，药喂进去就从唇角流下来，我没办法，师父，我要回去了。” “为师不会喂药啊……” “师父，那你就把程少胤送回万庐书院，相信陈夫子会有办法给他喂药的。” 周贞眨了眨眼，小脸认真地说道。 欧阳寻愣了一下，心想陈恒是有办法，他家那口子也有办法，他这不是担心程少胤这么虚弱就羊入虎口了么？ 陈恒可是很想把他招为女婿的。 “师父，我走了。”周贞没打算再多待，说完，解下围裙就往外走。 欧阳寻本想追，可他瞬间站住了脚，因为他听到屋里那一声忽然而出的低呼，“阿贞——！” 周贞脚步一顿，加快了步子，瞬间出了无名药铺的门。 程少胤一下子睁开了眼。 第106章 模仿程少胤 “你怎么回事啊！阿贞？这么亲密的称呼是你能叫的么？你这小书生懂不懂礼了？我严重怀疑你的夫子在书院里都教了你什么！” 欧阳寻进了屋子就冲着程少胤絮叨。 程少胤白着脸，眼睛黑幽幽的如同鬼魅一样睁着眼看着天花板。 欧阳寻过来时，看到的就是他这个样子，当时他吓了一跳，所有的话都止住了，程少胤这样子可太像是魔怔了。 他过去想探一探程少胤的额头，结果程少胤一下子坐了起来，眼睛黑的吓人。 程少胤什么都没有说，下了床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可他到了药铺外面，哪里还有周贞的身影，外面人海茫茫，不缺一个她，可他却缺一个她。 他按了按自己的额头，想要将脑海里那些痛苦的梦赶出去，可偏偏赶不走。 那零碎的片段一样不完整的梦让他如坠冰窖一样害怕，程少胤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他梦到她死了。 画面很模糊，甚至都看不清脸，可梦里面自己痛彻心扉，他能很清楚地知道那肯定是她，除了她，不会有别人。 “你现在这身体，是真不想好好活着了啊？赶紧回去躺着，我去喊你夫子过来！”欧阳寻追过来，将程少胤给拉进了屋里。 程少胤现在身体很虚，反抗不了，任由欧阳寻将自己拉进去，只是他的眼睛还很倔强地往外看去，试图去找周贞的身影。 欧阳寻将程少胤按在床上，然后出去叫了个小乞丐去万庐书院通知陈恒来带人走。 如今程少胤就是陈夫子的心头肉，他盼着自己的这个得意门生将来能有自己的一番好前途，可现在还没院试呢，就忽然病倒了怎么行？ 陈夫子急的火急火燎的，亲自赶马车过来接人。 那小乞丐进来时，正好陈妙仪也看见了，当然也知道了她的少胤哥哥病重，一下忍不住心里的焦急，强行也要跟着过来。 陈夫子本不肯，可想着女儿前几日因为程少胤伤心低沉的心情，心里还是有一番自私的想法的，加上夫人也是同意妙仪过来，所以他便同意了。 欧阳寻看着马车上下来的陈妙仪时，当时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陈夫子想的是什么，一下脸黑了，直接冲着他甩了袖子，一点情面也不讲，“哼，没想到你如今也是这样会使手段的人了。” 陈夫子到底是读书人，脸皮薄，被欧阳寻这么一说，有些遭不住，拦住了想要进去的陈妙仪，跟着欧阳寻进去。 他像是小媳妇一样，“欧阳兄，妙仪这几日茶饭不思，人都瘦了好些，她那般恳求我，我实在是不忍心。” “然后你闺女照顾程少胤，然后这婚事就自然而然定下了？我劝你还是打消这念头，这程少胤可不是你想的那种会因为这种事妥协的人。” “我也没有这么想，我就是……” “总之，这程少胤既然说了有中意的人，你就不该让你闺女往前凑了。” 陈夫子有些委屈，他也不是冲着这想法来的，只是……哎，算了，“欧阳兄，我知道了。” 欧阳寻又哼了一声，然后才推开门，程少胤没躺在床上，却是倒在窗边。 如今这天气，窗外的风呼啦啦吹进来，他现在本来身体就虚的很，这怎么遭得住？！ “少胤，你都是要参加院考的人，怎么能不好好照顾好自己的身子！”陈夫子见了就心疼，赶忙走过去扶他起来。 程少胤明显是又昏迷过去了，刚才的醒来只是短暂的醒来。 这样的程少胤，让陈夫子心疼极了，他叹着气，带着他往马车里去。 欧阳寻也没想到程少胤会再次昏迷过去，本想让他一会儿裹了陈恒的披风坐在马车外面的辕座上就行，可如今他昏迷了，便是不好坐了，只能坐进马车里。 “少胤哥哥！”陈妙仪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就要去扶。 想着刚才程少胤睡梦里叫阿贞的名字，想着之前他推开屋门看到自己徒弟趴在程少胤的胸口，欧阳寻这就看不下去了。 “这几天他还是在我这住着吧。”欧阳寻说道。 陈夫子就瞪他，“我的学生当然要带回去！” 欧阳寻就赶他走，“你家里不方便，这书院的弟子舍住着我也不放心，好歹也算我半个学生！” 陈夫子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欧阳寻又扶着程少胤进去了，进了门里面，然后把门关上了。 陈妙仪十分不解还有些生气，“爹，欧阳先生这是做什么呢，他有什么资格把少胤哥哥留下，少胤哥哥一定要回书院的！” 陈夫子张了张嘴，又叹了口气，他知道欧阳寻在担心什么，但这些只能藏心里，只能带着女儿回去。 陈妙仪再气愤不解，也只好听她爹的。 周贞其实走得并不远，没忍住在不远处看着，这些都看在眼里，她垂下了眼睛，咬了咬唇，师父为什么不直接让陈夫子和陈妙仪接走程少胤？ 若是真的这样的话，便是能直接断了程少胤的念想了，也让她重归平静。 周贞背靠着墙壁站了会儿，才是收拾心情去了钱庄。 她在钱庄里将师父给的那一百两银票换成了一百两的碎银子，然后再放好，这才雇了一辆牛车回青山村。 周贞依旧是先回了一趟周家，远远地看她娘在家里的日子，她娘好好的，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她爹虽然恨她与自己断绝了关系，可还忍着，没对她娘动手，周贞放了心，这才往程家走。 只是她没想到，还没走出去几步，就被半路忽然出来的程银宝拦住了。 程银宝就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路过这里一样，早早地在这里等候。 “贞娘。”程银宝脸上含着微笑。 程家人的长相很奇怪，三房的程少胤和程川河都是青山村数一数二的俊，可同是程家的，程家大房和二房的人长相却没那么出色了，是很纯正的青山村人的长相，皮肤偏黑，又是方正的国字脸。 程银宝此刻脸上做作的笑容带着三分温润三分刻意，明显是在模仿程少胤。 “二哥还是叫我弟妹的好，贞娘这种亲昵的称呼不是二哥可以叫的。” “今天换了不少碎银吧？” 第107章 好消息和坏消息 周贞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整个僵硬了一下， 看着程银宝的眼神一下子警惕起来，甚至一瞬间手心里就沁出了汗。 程银宝怎么会知道她去换碎银了？ 如果他知道自己换碎银，那么一定知道她和程少胤前后去了无名药铺，这是其一，其次，他更有可能看到了她躲在暗处偷偷看无名药铺那边的情况的样子。 周贞垂下了眼睛，强行将自己的情绪给压了下来，“我不知道二哥在说什么。” 程银宝左右张望了一下， 动作搞的很大，然后故意凑近了周贞，“贞娘啊， 你真的确定要在这里与我说话？这附近人来人往的，你一个小寡妇和自己的二伯哥光天化日之下牵牵扯扯的，说出去可不好听啊。” 他的语气就像是胜券在握，好像已经笃定了周贞的把柄如今在他手里，笃定了接下来他想对周贞做什么便能做什么了一样。 “我是程家的媳妇，路上偶遇自己的伯哥，便是正大光明地闲聊几句，怎么的在二伯哥的嘴里好像变成了有私情一般？我们之间距离一米，哪里来的牵牵扯扯？二伯哥有什么就在这里直说吧。” 周贞十分硬气地说道。 她要是真听程银宝的到没人的地方去，这才是受他肘挚，到时候，他想对自己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她一个小娘子怎么抵抗得过？ 若是恰好有人在那时路过那地方，看到了他们在那没人的地方，这谣言才是能更四起，若不是光明正大的往来，又何必躲在暗处？ 周贞若真是个无知的小娘子，或许还真信了这话，可她重活一世并不是白活的。 “贞娘胆子真大。”程银宝盯着周贞的眼睛更亮了一些， 她越是表现得聪慧，越是表现得和这青山村的其他女子不一样，他便越是心痒。 周贞听着贞娘这两个字，之前在师父那吃的肉饼子都要呕出来了，油腻至极。 “我看到你去镇子里的钱庄换碎银了，一百两的银票呢，我见都没见过那么多的银子。”程银宝又说道。 说起那一百两，他的眼睛都在发光，看着周贞就像是看着一个金矿一样。 这青山村哪个小娘子一出手便是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啊，他们一家可以过好日子过个起码两年！ “二伯哥怕是看错了。”周贞想要试试这程银宝到底知道多少。 程银宝果真是上当了，笑了一下， “我怎么会看错呢？我正好去钱庄放……总之我正好去钱庄，巧了，正好看到你在哪兑银子呢，那掌柜的拿了称出来称你的银子，我看到那小称上面白花花的碎银了，啧，真多啊。” 周贞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看来，他只是去钱庄的时候无意间遇到了她，之前并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又见了什么人。 “二伯哥去钱庄做什么？”周贞狐疑地看着程银宝。 程银宝眼神飘忽了一下，他去钱庄干的事当然不能被人知道，“我的事，你管不着。” 周贞立刻笑了起来，顺着他的话说道，“二伯哥说的对，既然这样，那我的事，二伯哥也管不着。” “给我点银子，我不要很多，只要四十两银子就行。”程银宝又说道。 “二伯哥可真是会开口，先不提已经分家，就算是没分家，二伯哥又有什么理由从我这拿钱？”周贞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了。 程银宝见她油盐不进，心里已经不爽了，“你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你不是想把你自己从我阿奶那赎出来么？六十两银子不是够了么？那剩下四十两给我也不算多吧？” 何况，我要这四十两，还不是为了以后娶你。 当然，程银宝这话现在也不说，他认为时机还不到。 周贞真是没听过这样不要脸皮的话，当时被气得有一瞬没说话，“二伯哥还请自重，手别往别人口袋里伸！” “你要不给我，我只能去告诉阿奶和三婶，说你现在有一百两银子，到时候你看你能留下多少，阿奶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到时候她可不管你同不同意，还不是把银子拿光？贞娘啊， 我劝你还是懂事一点，我们都是一家人。” “那你便去告诉她吧。”周贞冷冷说道，心里却是着急的。 她必须尽快去找李村正，不能直接回程家了。 不管这程银宝现在这话是威胁她还是真的，都一定要拿着这笔钱脱离程家， 不等了。 她的绣品，她的药，以后都可以卖了还钱，但这程家，是必须要离开了的。 程银宝没想到周贞竟是一点都不怕，直接这么说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而周贞已经转身离开了，她走得很快，到最后竟是跑了起来。 她往李村正家跑。 程银宝愣了一下后，下意识就在她后面追，可追了一半，眼珠转了转，转头就往程家三房跑。 程母在家里正烦恼着，因为周贞救活了那难产妇人被村里人当神医看，弄得她都不好怎么开价将她卖出去，而程老太又整日自己好像要死了一样，吃喝拉撒都在床上要她伺候。 所以，她的脸色是很难看的，尤其是推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还是程银宝。 “三婶啊，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要告诉你的。”程银宝的手一下子按住了门，防止程母直接将门给关上。 程母脸色难看，可碍于长辈的身份，不想给少胤留下什么不好的话柄，就问道，“银宝有什么话就直说给三婶听。” “那三婶是想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程银宝笑着问道。 程母觉得大房的男人人真的闲得慌，田里没事么？不忙着挣钱么？ “银宝想说哪个三婶就听哪个。” 程银宝想了想，就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说好消息，人都想听好消息嘛，好消息呢就是我今天看到弟妹拿了一百两的银票去了钱庄换碎银，一百两啊，三婶，你见过一百两的银子么？” 程母一听这个，呼吸都要不顺了，注意力全被吸引了过去，眼神都亮了，“那她人呢？” “这就是坏消息了，三婶，弟妹拿着这银子，去李村正家了呢。”程银宝微微一笑。 程母立刻就明白周贞那小贱蹄子是要做什么，转身就往屋里走。 第108章 趁着程少胤不知道 程老太正舒舒服服躺着呢，她感觉以前就是太累了，这身子骨才是差了，现在完全躺了几天，这不，身体一下就好了。 “娘，出大事了，周贞那小贱蹄子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百两银子，现在正往李村正家里去！娘，周贞那小贱蹄子有本事啊，这是要在少胤一走，家里没个管事的情况下，直接脱离程家啊！” 程母的语气很是激动。 程老太一下子惊得从床上几乎是跳了起来，她的嘴唇都在哆嗦，“一百两银子？是一百两？一百两银子？？？” 程母赶紧点头，“银宝这么说的，他说他亲眼看见了！” “好个小贱蹄子，竟然藏了这么多银子，是不是从家里偷的？！从家里偷的怎么能拿出去赎自己？！她就算给人看病，有那么多银子么？这青山村的人谁家有一百两的诊金可以给她？！” 程老太嘴里碎碎念着，着急慌忙地就下床穿鞋子，一边又怒瞪程母，“这么大的事情， 你怎么现在才跟我说？！你看看是不是你嫁妆盒子里少东西了！” 程母一听这话，先是一慌，以为程老太知道自己藏着私房银子，可转念一想，就明白她的意思了，立刻也义愤填膺地说道，“我这就去看看我嫁妆缺了什么东西！” 程老太已经冲了出去，院子里程银宝就站在那儿，她冲过去就抓住了他胳膊，“那小贱蹄子人呢？” “阿奶，弟妹就去了李村正那呢！”程银宝说道。 程老太立刻就想往李村正家跑，但是，程银宝拦住了她，“阿奶，我们打个商量，一会儿弟妹的那一百两银子，你分我四十两，你可是我亲阿奶，这事，你肯定会答应的吧？” “银宝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又不读书，哪里需咬这么多银子，再说咱们已经分家了，你要银子问你娘要去，阿奶没钱！” “阿奶，我这不是要娶媳妇么？娶媳妇可不得花钱？我娘为了我大嫂可花了不少银子了。” “银宝啊，这事以后再说，你先让阿奶出去。” “阿奶，你要不给我这银子也行，我就要出去说周贞和程少胤勾勾缠缠不清不楚了。” 程银宝说着这话，脸上是很笃定的表情。 正从屋里出来的程母听了这话，瞳孔猛地一缩，“银宝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少胤他怎么了？你可别胡说八道！” “我可是亲眼看着程少胤和周贞在书院门口手拉着手不愿分离的，要不是我气愤想找周贞，怎么会看到那一幕？” 程银宝那自信笃定的话，让程母和程老太一下子相信了。 毕竟，程银宝还说了周贞那里是有一百两银子的，这总不可能是空口胡说的，毕竟，他都说周贞去李村正那了。 周贞手里是肯定有一百两银子的，那就说明，她真的这么不要脸和少胤在书院外手拉着手！ 程母气得脸都白了，程老太更是要气得跳起来。 “我现在就去把那我小贱蹄子的脸给刮花了，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做这样下贱的是，敢勾引我们少胤，还在书院外面！这是要毁了我们少胤的名声！他以后还怎么娶媳妇？！” 程老太就要往外冲。 这次是程母拉着程老太，不让她往外冲，“娘，你先等等！” 她的手还哆嗦着。 程老太回头就凶她，“怎么？” “娘，你先答应银宝的要求。”程母恳求着，不等程老太说，就把这利害关系解释了一下，“娘，少胤是读书人，读书人和自己嫂子在一起私下有情还勾缠，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到时候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少胤就完了，娘！村里以前还会补贴少胤一些粮食让他读书给村里争气，但这样的事传出去，以后村里人都会看不起少胤的！” “这都是周贞的错，是她勾引少胤的！” “娘，不管怎么样，不管这事是真的假的，反正传出去，对少胤不好，会毁了少胤的， 娘你听我的，我都是为了少胤，为了我们程家，为了娘以后过上好日子！” 程母的语气低声下气的，几乎是恳求了。 程老太还是不乐意，“四十两银子啊，韩云，那可是四十两银子，你一辈子见过这么多银子么？” “娘，要是毁了少胤的前程，那就什么都没有了，以前少胤读书的银子都回不了本了！娘要是少胤顺风顺水一路读书做了大官，以后就有很多个四十两银子，娘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程母还在苦苦哀求。 程老太转念一想，是有点道理，少胤做了大官，这四十两银子不知道有多少了，但是，现在的这四十两也不能就这样给这程银宝了。 程银宝又不是她亲孙子，没血缘的， 凭啥给他？！ 但她着急去李村正家，于是对程银宝说道， “我知道了，一会儿拿到了就给你！” 程银宝嘴里甜甜地叫着阿奶，心里想的是，到时候，他拿这四十两去娶周贞，这在青山村是多大的面子，最大的婚礼不过如此了！ 然后周贞又是个能挣银子的，到时候源源不断的银子，他很快就是这青山村最有钱的人， 然后带着爹娘去镇子里住！ 三人急匆匆地往李村正家跑。 这会儿功夫，周贞已经见了李村正，并把来意和李村正说了，当然也解释了一下为什么没和程老太和程母来，而是先过来。 李村正见识过几次程老太的‘本事’了，对周贞很体谅，“一会儿我去让春原去程家把程老太和程母一起喊过来，把你赎身的事给办了。” 虽然李村正很好奇周贞到底哪里挣来的这一百两，速度也太快了，可想想她会医，或许去镇子里做游医去了，挣钱了那就是本事，也便没多问。 “谢谢李叔。”周贞没松气，但起码李叔这个村正做的好，做的公正，给了她信心，她必须趁着程少胤不知道，把这事迅速解决了。 她有一种预感，程少胤若是知道她能离开程家，必定是会阻止，这种预感无来由的，脑子里便是这么想的。 “李村正，老婆子我这就来了，你和这小贱蹄子说什么呢？李村正，我今天来，可是要告周贞这小蹄子的，她竟敢偷了自己婆母的嫁妆卖了换碎银，还妄图用这笔银子给自己赎身！” 第109章 有些事，便由不得她了 程老太赶过来就听到李村正说要把周贞赎身的事给办了，当时就怒极攻心。 这能办么？办什么办？李村正要让周贞就这么赎身的话，那还是村正该干的事么？坏透了！ 程老太咬牙切齿的，说话语速惊人，“大家听听看，这是人干的事么？把自己婆母的嫁妆给偷了卖了啊！拿这个黑心钱给自己赎身，周贞，今天我就问问你，你拿着这钱你心里不虚么，你要不要脸了？！” 她手指着周贞的鼻梁，但更像是在戳着她的脊梁骨。 周贞听着这样的指责简直是想笑，她的确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想过程老太和程母会想方设法地过来阻止她给自己赎身，但她没想到，程老太会用这样拙劣的借口。 “你笑什么？！你做了这样不要脸的事情，你还笑得出来？！”程老太信誓旦旦。 因为周贞这事发生的突然，这会儿李村正家就李家一家人，还有程母，跟着来的程银宝，并没有其他人，所以，程老太话音落下，周围是安安静静的，周贞的笑声便显得越发清晰。 “李婶，你与程姨年纪差不多大，应该对于她当年嫁给少慎他爹时候的情况有所了解的吧？李婶，你说，程姨的嫁妆有一百两银子么？” 周贞转头就问李村正的媳妇张秀玉。 张秀玉在村里人缘好，脾气也好，因为儿子女儿懂事，向来过得顺心，所以，她特别看不过眼这样糟心的事情，“哪能有一百两银子！这镇子里的人家嫁女儿都没有一百两银子的嫁妆的！” 程母便在旁边插了一句，“我家虽然是个破落户，可当初家里也是有些家底的，我爹娘很早就攒 出嫁的嫁妆，就是有这一百两银子！” 她说得信誓旦旦，看起来真像是真的一样了。 程老太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程母，不由都要怀疑起来了。 当初她给自家儿子川河去娶这韩云，是看中了她家那殷实的家底，她爹本是别人家的书童，跟着读了点书，做点小买卖，积攒了一些钱，是青山村的富户，且她还是家中独女，韩云本是要招婿的，可谁知道，他爹去河里摸鱼时差点淹死，身子一下差了，家底便是被耗完了。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比青山村寻常人家的嫁妆要稍稍多点。 因为她爹后面死了，她娘也死了，家里的就都是她的了，她是带着全部家当嫁过来的。 当时这韩云说家里的钱都给她爹看病了，没剩多少，跪在地上哭，川河都信了，那她这个做娘的只好也信。 “程姨你说有这一百两银子，那程婆婆知道么？”周贞又说道，“嫁妆都有嫁妆单子的，娘你的嫁妆单子呢，在哪里，你核对一下，你是少了哪一些？” 程母之前回了一趟屋里，就是做这件事的，她拿出了一份嫁妆单子，并有条不紊地交给李村正。 周贞早就知道程母手里是有一份程老太都不知道的嫁妆的，这份嫁妆里还有好些是程川河给她偷偷攒了给她的私房钱。 上辈子的时候，这件事后来被程老太发现后，程母被打得下不来床。 周贞本不想戳穿这件事，横竖以后程家的事与她无关，程母被打也是因为程老太太过苛刻的关系，可如今，她既然是污蔑自己偷了她的嫁妆，那么，有些事，便由不得她了。 李村正接过了那份嫁妆单子。 程老太不识字，可还是探头张望过去，并看了程母好几眼，要不是现在的情况不太合适，她都要好好问问韩云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她怎么真的能拿出一份嫁妆单子来？！ 程母给了程老太好几个安心的眼神。 “李村正，这嫁妆单子，是有问题的吧？程姨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嫁妆？”周贞的语气里充满了质疑，仿佛是有些着急了，迫不及待地问李村正。 李村正仔仔细细地看这嫁妆单子，他是村正，自然要为村民负责，不能搞错事。 看着，看着，他眉头皱了起来。 这嫁妆单子上的印章，的确是县衙里的。 他们青山村里人嫁娶，那点嫁妆去县衙里备份的也是很少的，大家都象征性地带点东西罢了，日子都过得难，像是这样多的嫁妆，当初出嫁的时候场面一定是很轰动的。 但是李村正怎么回忆都回忆不起来当初韩云嫁给程川河的时候有那样轰动的场面。 可这嫁妆单子，又不像是假的…… “李村正，你可要好好仔细地看，我这嫁妆单子，货真价实。”程母的语气很自信。 因为，她这嫁妆单子就是真的。 如今当务之急是阻止周贞把自己赎出去，她这么能耐，一百两银子说有就有了，以后指不定能赚多少钱，现在就想拿六十两银子打发她们，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李叔，你说话呀。”周贞也催促了一下李村正。 李村正很难办。 他犹豫了一会儿，看了一眼周贞，他是相信周贞的为人的，但这嫁妆单子……也的确是真的。 “这嫁妆单子，是真的。” “这嫁妆单子，本就是真的。”程母微微一笑，把话接了过来，然后将那嫁妆单子从 李村正手里拿回来，说道，“如今嫁妆单子上的东西少了一大半，都是周贞拿去变卖了的，她拿我嫁妆来赎身，天底下没有这样的事。” 程母总算是能对周贞磋磨了，一口气都通顺了，她面带微笑，却是绵里藏刀，“少慎媳妇，你虽然都不肯喊我娘了，但我是做婆母的，也不能太强迫你，免得别人说我苛待你，所以虽着你叫，可你不能这么行为下作啊，婆母的嫁妆都偷，你现在要是把银子拿出来，我既往不咎。” 周贞反复问了李村正和程母这嫁妆单子是不是真的，他们都回答都是肯定的。 然后，她转头看向了一边心里狐疑的程老太。 “程婆婆，当初程叔是得了重病才撒手人寰的吧？” 周贞的声音轻轻的，却是如同一道雷一样，响彻在程老太的耳朵里。 第110章 你外面偷男人了是不是？ 是，当初川河是得了重病没的，当初家里的钱都拿去给川河看病了，可还是不能救得了他的命。 当初大夫说，要是有一根老参，或许川河的命就能保住了。 老参啊，那是多稀罕的东西，就算是药铺子里最便宜的老参，那都是要一百两银子，一百两银子啊！他们程家虽然靠着川河和少慎这日子过得也是不错，可哪里又拿得出来一百两银子！ 就算是问大房和二房借，也是借不到的，何况他们也不愿借这么多。 程老太回忆起自己唯一的儿子就是差了那么一根老参，然后没能活过来，当天晚上就咽了气，撒手人寰，从此让她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她的眼泪这会儿就流了下来，目光通红，转头看向程母的目光极为凶悍，活像是要将她吃了。 程母当时听到周贞那话心里就咯噔一下了，这会儿看到程老太这么看她，当时就忍不住吓得后退了半步。 在后面旁听着的程银宝也没想到这一出来，本该是阿奶和三婶 这边占理，这会儿…… 这会儿阿奶哪还有心思管周贞的事！ “韩云！你既然有这么多嫁妆，一百两银子，这可是一百两银子！一百两银子啊！川河他当初就差这一百两银子买一根老参！就差这一根老参，他就能活过来了啊！” 程老太气得脸色发青，嘴唇哆嗦着看着韩云。 韩云脸色也有些发白了，她没想到这档子事，“娘，你听我解释……” “啪！” 程老太要听的是解释么？她要的是自己的儿子活过来，她要的是这家里还有川河撑着，她要的是将来有儿子孝敬着！ 她一巴掌就打了过去，程母直接被打到了地上。 李村正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当时就愣住了。 “当初那大夫可是说了，川河，川河他要是有一根老参吊着命，那个坎或许就能熬过来，你还假惺惺地说自己的嫁妆都贴补给家里来，没剩下来多少了，凑不出这一百两银子，可现在李村正却说这嫁妆单子是真的， 那你当初手里的银子可不少啊，你这贱人，你为什么不拿这银子给我儿子治病！他可是你男人啊， 你就这么乐意守寡，你就这么看着你男人死啊！” 程老太一下子哭得哭天抢地拍大腿，蒲扇大的手一下一下打地上的程母。 程母一边抬手拦着，一边嘴里和打结了一样，现在是说这嫁妆单子是假的话，刚才她反复承认的话就显得没有可信度了，毕竟话都是她说的。 可她要是就这么打下去承认这嫁妆单子就是真的，程老太还不得把她往死里打？ 以后她在程家的日子没法过了的！ “娘，这嫁妆单子，这嫁妆单子是假的，是我伪造的，我哪里有这么多银子啊，都怪周贞，要不是她，我也不会……”程母也哭了，后面的话哭得说不出来了。 “奇怪了，刚刚我问了程婶很多次，李村正也作证很多次，这嫁妆单子就是真的，千真万确，怎么现在就是假的了？程婶，你说的话，怎么会反复变呢？若是你不记得了，要不要我们一起拿到县衙里对一对？到时候就知道这嫁妆单子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了。” 周贞在旁边很好心地插了一句话。 这会儿程老太满脑子都是韩云这克夫的害死了自己儿子，额头的青筋都炸出来了，她哪里还管的上周贞赎身的事。 她的一颗心都揪了起来，川河是她唯一的儿子，是她孝顺的儿子，川河模样俊俏，人踏实肯干，这青山村里谁不羡慕她有这么个儿子啊！ “走，走，现在就去县衙里，我倒是要看看，这嫁妆单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多年，你可藏的真好阿韩云！” 程老太现在气得就把韩云往往拖。 程母就这么被拉着往外拖，她死死拉住了程老太的腿，“娘，娘，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啊！” “还有什么可解释的，原来我说的一直都没错，就是你这个该死的婆娘克死了我儿子，你有那钱都不给我儿子治病，你该死，你该死！”程老太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程母就哭着想把程老太的注意力再转回到周贞的事情上，“娘，就算我的嫁妆单子是真的，咱们现在该把周贞偷了我嫁妆这事给确认了啊，要把银子拿回来！” 程老太又一巴掌挥了下去，“ 你先跟我说说，当初你有这银子，为什么不拿出来，为什么不拿出来！” 程母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话都没办法说了，哭着哭着便昏厥了过去。 程老太就冲着她打。 周贞转头对李村正说道，“村正，这银子，是我在镇子里给一家药铺做制药医娘，这掌柜的预支给我的银子，若是你不信，可去镇子里找无名药铺核实。” 当初她不肯借这么多，她师父都坚决要给一百两说她见外，要是当初提借条，师父一定会更不高兴，虽然接触不多，周贞却是能感觉出来师父是有些孩子气的。 如今是没有借条，可师父必定能解决这样的事，更何况，陈夫子还是师父的好友，读书人地位高，村里人都会信，这一百两银子的来路，清清白白，没人能质疑。 今天，她一定能给自己赎身！脱离程家，以后远离程少胤！ 李村正没有怀疑，“这事弄得，哎……” 程母还在哭，面对程老太的询问，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程老太气得直打她。 “程婶，当初你的嫁妆要是不够一百两了的话，的确是救不了程叔，毕竟我相信你也不会见死不救，可你的嫁妆单子却是有一百两多的，怎么会不够去救程叔呢？家里什么开销这么大啊？”周贞又说了一句，声音奇怪。 程老太心里就生出无数疑惑，她想到韩云可能给自己儿子戴绿帽子了，气得发抖，口不择言起来。 “韩云，你是不是外面偷男人了 ？养男人了 ，把嫁妆挥霍光了，如今正好是套到周贞头上， 说是她偷的？所以刚才你这么快就想到说周贞这一百两是她偷你的？” 第111章 自立门户 李村正真是没有想到程老太不知不觉地就把事情都说了出来，忙插了一句，“程老婶，你这意思是周贞没有偷少胤他娘的嫁妆吧？” 程老太话语一顿，自己知道自己露了自己的底，但她此刻根本不想管这周贞怎么样，杀死自己儿子的凶手就在自己面前，她怎么能忍？！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就知道，这贱妇害死了我儿子！” 程老太一颗心已经碎了，眼睛通红地哭喊着，整个人骑到了程母身上，两只手左右开弓一下一下打程母，那力道不是开玩笑的。 李村正还没反应过来呢，程母的脸就被打得像猪头一样了。 张秀玉忙拉着李村正去把程老太拉扯开来，程老太看着挺瘦小一个人，爆发出来的力气却是相当的大。 “程银宝，你在那看啥呢，还不过来拉你阿奶！”李村正和他媳妇都拉不动，抬起头就瞪了一眼在旁边看着的程银宝。 程银宝这才上前去拉程老太。 程老太嘴里还叫嚣着，“苍天啊，老天爷啊，你快来一道雷劈死这贱妇吧！这贱妇害死了我儿子啊，我儿子的命就是因为这贱妇没的，我们程家三房是真的惨啊！” 她哭得很凄厉，喊得也大声，那语气里真真正正的痛彻心扉。 李村正家隔壁几户人家听到这里的动静，这下也纷纷探出脑袋往这边看过来。 程母被骑在下面，又被一顿打，脸肿了话都要说不出来了，喘不过气来，只能虚弱地喊着，“娘……” 程老太听到这一声娘，用力拿脚踹了一脚程母，连李村正和程银宝还有张秀玉三个人都拉不住。 “大家都来听听看，这是什么事啊，韩云这贱妇，当初有一百两银子的嫁妆却不拿出来给我儿子买老参，我家川河就差那一根老参啊！程老太坐在地上拍大腿哭，呜呜呜的，村里几个喜欢凑热闹的都过来了。 李村正看着这场景有些头疼，明明说的是周贞给自己赎身的事，怎么就扯到那上面去了。 周贞趁着这机会就对李村正说道，“这银子是我自己凭本事挣来的，我要给我自己赎身，若是村正不信，若是程婆婆和程婶对这银子有异议，那便去报官吧。” 程母听到周贞这话又气又急，偏偏这会儿不敢开口，她怕自己一开口，已经气昏了头的程老太就要更把自己往死里打。 程老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哭得眼泪鼻涕都是，哪还顾得上周贞。 程银宝便是撇了撇嘴，都是两个没用的，他看了一眼周贞，皱了皱眉头，打消了原先的主意，不打算往周贞身上泼脏水了。 毕竟看她的样子，那一百两银子该是正当途径来的，不怕查，二来，他还是想把周贞娶回家的，自然不能得罪惨了。 虽然有点可惜这四十两银子拿不到了，但只要把周贞娶回家，多少银子拿不来？！ 周贞的目光从程银宝身上收了回来，确定他不会张口胡说八道些什么便是松了口气。 李村正自然是相信周贞的，便是将那份存在他这里的文书拿了出来，当着大家的面，让周贞按下了手印，同时又让程老太按手印。 “娘，不行啊！”程母看着那文书都拿到程老太面前了，不由着急。 周贞不能走，把周贞卖给乡绅拿到的聘礼都比六十两银子多啊！！！再说了，这聘礼加上原本打算从周贞那弄回来的一百两银子，能拿到的银子起码是二百两！ 程老太此时伤心至极，听不得程母的话，程母说什么，她心中就越是愤怒至极地要唱反调，她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个杀害自己儿子的仇人，直接按下了手印。 程母的脸色一下子灰败了下来，又恨恨的看了一眼周贞。 这事看起来周贞这小贱蹄子没做什么，但关键的几句话都是她说的，把程老太气得没有理智可言的人也是周贞这小贱蹄子。 还真是小看她了！ 李村正将文书还给了周贞，本还想叫她少慎媳妇，可想了想，改了口，拍了拍她肩膀，“周贞，你自由了。” 周贞手里拿着那份文书，看着这上面的字，不争气地鼻子酸了，眼泪都流了下来。 她没想过这么快就把自己赎回来，更没有完全抱着希望今天就能成功，只是一旦有机会，总要去试一试的。 她遇到了师父，是她的福分，师父是她的贵人，要不是师父给的那一百两银子，她不会这么快重获自由的。 两辈子都像是在这瞬间重来了。 “谢谢李叔。”周贞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睛被泪水弄花了，她眨了眨眼睛，眼泪就落了下来，视线却越来越模糊。 压在她胸口的一个大石被搬开了。 这重来的一次，她是真的可以走完全不一样的路了吧？ 与程家脱离得干干净净，与程少胤再没有干系，她是自由的，从身体到心灵都是自由的。 “谢我做什么，是你自己的本事，大家都知道你的本事。”李村正故意把这话加大了音量，“要不是你医术好，救了人，哪里会得来这么多诊金呢！” 李村正的本意是担心村里会有什么风言风语说周贞的银子来路不正，毕竟她就是一个小娘子，他想着周贞是大夫，这银子当然是救人有的诊金，便这么说了。 周贞明白李村正的意思，鼻子酸酸的。 一边没说话的程银宝看了看周围人像是看金子一样看着周贞的目光，一下子生出了危机感，竟是觉得他们都想把周贞招进家里当媳妇。 程银宝想着，立刻回了一趟家。 李家这会儿很乱，程老太还在那哭喊，程母也坐在地上哭，周贞知道自己的事不适合在此时再说了，免得李村正忙不过来。 可她就是担心将来的一些可能发生的麻烦，比如那些想上门求娶她的人。 又比如程少胤。 便又对李村正说道，“村正，我想自立门户，这村里能不能先租一处空房子给我？” 李村正太意外了，听都没听说过，“自立门户？” 第112章 程少胤又做了一个噩梦 周贞点点头，“是，我自己立我自己的门户，将来若是我再成亲，那就是招婿。” 她这话的声音不小，保证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到。 李村正手里从来没有办过这样的事，在隔壁这几个村里也没听过这样的事，一时皱紧了眉头，“这个，得报到县衙里，县衙里才能办这事。” 这样的事，他肯定是办不了的。 周贞便点了点头，“先麻烦李叔在村子里找一处没有人住的屋子，让我能够先搬进去住。” 这事不难，李村正点点头，想了想，“最南边有一户空屋，那户人家的儿子当了兵，后来丢了命，老两口听说这消息熬不下去，那屋便一直空着，村里便收管了那屋子，你可以租那屋。” 周贞点点头，知道李叔说的是哪一户人家，那个方位，恰好是远离周家，又是远离程家的，正是适合她。 “谢谢李叔。” 旁边看着的几个村民就看不下去了，此时也顾不上程老太和程母还坐在地上拍大腿哭，只问周贞，“贞娘啊，你一个小女子立什么门户 ，你拿什么立门户？再说你们周家有儿子，哪用得到你来立门户？你 现在既然得了自由身了，还不快再找一户人家嫁了？” 周贞就说道，“大娘，我嫁过死人，是个晦气的，哪还能再随随便便嫁人，我怕克到别人，我去镇子里给人看病时就听说有个和我一样本来配了阴婚的后来改嫁，次次改嫁都克死了夫君，都说是她先前地底下的的那位夫君看不过眼自己的妻子嫁了别人存心来报复的。” 她这话一说出来，可把在场的想要劝她别自立门户，将来再找个机会向她提亲的人家给吓了个半死。 就算周贞再会挣钱， 可人总归就一条命啊， 万一就因为娶了周贞，把自己儿子（弟弟哥哥）给克死了，那他们找谁说理去啊！ 李村正也是佩服周贞，自己个儿说自己个儿会克夫的，他还是第一回见。 周贞收好了赎回自己的那文书，就打算回程家收拾东西离开，“李叔，我现在回程家收拾我自己的东西，一会儿就去南边的那间屋，等李叔得了空，我过来把租赁书给签了，把租金给村里交上。” 李村正当然是不怕周贞赖账的，加上这会儿程老太和程母在这哭喊，他也腾不出手弄这些，便点了点头。 周贞自己倒是没什么东西，可是，给万管家的那一副绣品总是要带走的，还有一些药草。 她又看了一眼还在努力往程母扑过去的程老太。 程老太嘴里还在叫骂着，“韩云，你个杀千刀的，我要把你沉塘，我要把你杀了赔我儿子的命，你个贱人，我要你下去陪我家川河！” 程母只低着头哭，看起来可怜极了，死不承认当初不肯拿银子给程川河治病这事，“娘，当初这银子，都给川河治病了啊。” 程老太身体发抖，“川河治病，一共花了家里十两银子，你统共拿了不到五两银子， 你有一百多两银子的嫁妆，你只拿了五两银子， 你还是个人吗？！” 周贞收回了目光，不打算再看下去了，程老太和程母之间如何，如今已经不关她什么事了。 当初程川河就差一根老参能活是事实，程母手里的确有一百多两银子的嫁妆也是事实，若是当初那一百多两银子换了老参，这程家不至于都是寡妇。 若不是程母要污蔑自己偷了她的嫁妆，她也不至于在这事上引导几句。 因为之前周贞说的话，那些看热闹的村民见她走出来，纷纷都让开了一条道，就怕沾上她说的那种晦气。 周贞心情特别放松，一路都是面带微笑地往程家走，身后那些属于程老太和程母的哭声在此刻的她听来都变得动听起来。 到了程家，周贞利落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然后离开，一气呵成。 若是程老太和程母在，必定还要费一番功夫的，不说别的，她手里的这一副绣品一定会被扣押下来。 到时候赔钱给万掌柜的是小事，若是在万掌柜的那里失了信才是大事。 这会儿那些看热闹的还在李村正家看程老太和程母的热闹，所以，周贞已经拿钱给自己赎身的事情并没有扩散出去，而她要自立门户的消息更没有外传，所以，周贞走在路上并未引起村民的注意。 最南边那户人家因为常年不住人，周围都有些杂草了，周贞走过去，轻轻推开了外边的门。 那门锁是开着的，因为这户人家从前日子苦，家里的屋子就是个木板房， 就算是偷儿也不会来这样的地方偷，村里人虽然 回收了这屋子，但也没有人来住过。 周贞看着这里面的一小片园子里也都是杂草，感觉收拾起来不容易。 不过这屋子再破，以后都是她的家了，当然，等以后，她会离开青山村，但目前，她还是会留在村子里。 一个是因为欠了师父太多银子了，她得省着点用，再挣到足够还师父银子的时候，不能再乱花银子了，二来，她娘还在青山村，她要离开青山村，起码要把她娘从周家这个坑里拉出来。 周贞想着，步子情况地进了屋，里面都是灰，屋子的角落里都是蜘蛛网，脏的不行。 她找了找，找到一把扫帚，这就开始扫地，把那些蜘蛛网给扒拉下来，再是去院子里的井那儿打了点水。 周贞里里外外收拾自己的新家，李村正那儿的事却是越闹越大了。 程老太要把自己的儿媳妇告到衙门里去，李村正都拦不住了。 程银宝带着他娘赶到李村正家时就碰上这事，李村正要去找他们。 王红是来给周贞提亲的，但听到程老太要告韩云，立刻就乐了，韩云可是程少胤亲娘，自己亲娘害死了亲爹，程少胤这个做儿子的，该站哪边？ 这戏文里都讲究孝道啊，站哪边对另一边不都是不孝么？ 王红觉得程老太这老虔婆可真是太妙了！ “这事得告诉少胤啊，他可是川河唯一还活着的儿子了！”王红嚷嚷着。 程母想死的心都有了，哭得不能自己，心里恨死了弄成这一切的周贞。 * 欧阳寻给程少胤灌了一副药，本想让他睡个好觉，好好休息一下。 却没想到他没睡多久，忽然就醒了。 程少胤喘了口气，他又做了个噩梦。 第113章 浑身浸满了血 这个噩梦令他心里非常不安。 他梦到了周贞 离开了程家，他梦到了她用非常冷漠的眼神看着他，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不管他怎么喊，她都不回头。 程少胤心里很慌，他想冲过去拉住她的手，可是他们之间隔了一条河，那条河里流着的不是水，是血，鲜红的血，他跳了进去，浑身都沾满了血，等他低头去看的时候，却看到了周贞躺在了那条河里，脸色苍白，浑身浸满了血。 他坐了起来，回忆起刚才做的梦，心口便不断起伏着，总觉得像是预示着什么，他根本一刻都躺不下来。 欧阳寻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翻翻书，很是闲适，忽然就听到了门开的声音，抬头一看，就看到本该是喝了药睡觉的程少胤又起来了。 他不由皱紧了眉头，“你这个小书生怎么回事，不是给你喝了药，让你好好躺着休息养身体么？你又起来做什么，这不是折腾人吗？还不快回去躺着！” 程少胤惨白着一张脸却说道，“我要回家一趟。” 欧阳寻无语了，“你回家做什么，来回你这身体怎么受得住？你接下来还要不要考试了？虽说只是个小小院试，但也是后面的基础啊！” 程少胤不说话了，就是坚持要回去，有些话，他也不好对这欧阳寻直说。 欧阳寻几番劝说都没用，翻了好几个白眼后，直接抬手把他给打晕了。 晕过去之前，程少胤瞪圆了眼睛看着欧阳寻， 那眼神很是不敢置信，仿佛在说——先生你怎么可以这样！ 欧阳寻摸了摸鼻子，扶着他就进了屋里，想了想，又用绳子给他绑了一下，这才是放心出去。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在院子里看书就看了半个时辰左右，药铺外面又来了人，哭哭喊喊的，惹人心烦。 欧阳寻只好出去，却恰好遇到了神色不太好看进来的陈夫子。 “怎么了？”欧阳寻看了一眼陈夫子，又看了一眼陈夫子后面跟着的那一脸看着就是假哭的妇人。 “少胤呢？”陈夫子没回答这个，只问道。 欧阳寻纳闷，“他当然是睡着，他那个身体，你还指望他现在在用功读书么？你这个当夫子的也不能这么苛刻吧？” 陈夫子就皱紧了眉头，又看了一眼哭哭啼啼的妇人一眼，叹了口气，将欧阳寻拉到了一边。 欧阳寻莫名其妙的，也跟着他的目光往那妇人看了一眼，不过，他有些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少胤家里出事情了。”陈夫子压低了声音。 听到这一句，欧阳寻也跟着皱了眉头，想到那哭哭啼啼的妇人，就问道，“莫非是家里有人过世了？” 陈夫子想起自己这个学生家里发生的复杂的事情，叹了口气，“比这还大的事。” “你这人，有话就直说，这般扭扭捏捏算什么。”欧阳寻最是不耐烦这种有事不直接说，还非得说一些前话的人。 陈夫子便说道，“少胤的父亲几年前得了重病死了，然后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少胤他娘和他阿奶吵了起来，他阿奶知道了少胤他娘的嫁妆有一百多两银子，气得就把他娘打了一顿。” “女子有一百两嫁妆很多么？”欧阳寻不解地插嘴。 “你听我说完，然后吧，当初少胤他爹得的那个重病，大夫说他爹要是有一根老参的话，那就说不定能救过来，然后，当初这少胤他娘没拿出钱来买这老参，说是没钱，现在又被少胤他阿奶知道其实少胤他娘是有这么多嫁妆钱的，然后少胤他阿奶就说少胤他娘害死了少胤他爹，就因为没拿这银子买那救命的老参。” 陈夫子把这话说完，忍不住也是有些唏嘘起来。 如果就差那一根老参的话，他能理解少胤他阿奶的气愤，不过这女子嫁妆本就是女子私物，少胤他娘这做法只能说是令人心凉些罢了，却是也不能指着什么，可……情理上…… 欧阳寻也皱紧了眉头，“那是？” “说是少胤的大伯娘，如今少胤阿奶和他娘正闹着呢，村正在那调和，就让他大伯娘过来告知少胤一声。” 欧阳寻就又看了一眼那表面哭哭啼啼，实则嘴角都掩饰不住偷乐的农妇，这种样子的女人，以前看得多了，惯会表面功夫。 “你说现在怎么办？”陈夫子愁死了。 “能怎么办，这事必须他自己回去处理，一个是他爹的死，一个是他娘，一个是他阿奶，旁人谁能处理得了这事？我再去给他弄个药吃了，一会儿让他坐马车回去。”欧阳寻当机立断。 陈夫子叹了口气，如今只有这个办法了。 也不知怎么的，陈夫子忽然就感觉这个春假，他或许不该放少胤回家的，感觉少胤回了一趟家，各种事情就多了起来。 “少胤他夫子啊，少胤他人呢？”王红拍大腿哭的那叫一个大声啊，好像自己亲娘死了一样。 欧阳寻最不耐烦这些妇人的苦恼，直接进了屋子，让陈夫子自己对付外面这妇人，先去取了之前制的药丸子，这药丸子具有极好的养神方面的功效，他给程少胤喂了一颗。 程少胤又醒了过来，看起来比半个时辰前是好了一些。 “先生……”他眉头皱着。 欧阳寻直接打断了他，“好了，之前打晕你是我不对，现在不是把你弄醒了么，外面来了个你大伯娘，你家里出事了，她来接你回去的，快走吧。” 大伯娘？ 程少胤直觉家里是真出了什么事，联想到之前做的那个梦，直接翻身下床朝外走。 陈夫子一边安抚王红，一边已经叫好马车了。 王红想着这少胤的夫子看起来真好说话 ，要不，和他打个商量让他们银宝也进书院读书，银宝那孩子也聪明的很啊。 “陈夫子……” 程少胤刚抬头就看到他大伯娘拉着陈夫子的手说着什么，陈夫子像是看到救星一样看着自己，他赶紧过去。 “大伯娘，家里出了什么事？” 王红回头，心里直骂程少胤过来的不是时候，但还是做足了戏，“还不是你娘和你阿奶……”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通，程少胤都怔住了，对着陈夫子和欧阳寻道了别，匆匆上了马车往回赶。 在车子里，王红才又说起另一桩事，“少胤，还有一件事，你嫂嫂……哦不，现在不能说是你嫂嫂了，周贞把她自己从你家赎出去了，她现在是自由身了，她还要自立门户呢……” “你说什么？” 第114章 他们不会有见面的机会的 程少胤的身体一下子挺得笔直，不敢置信地看向王红。 “大伯娘，你再说一遍！” 王红纳闷这少胤那么大的反应做什么，狐疑地上下看了他两眼，然后才继续说道，“之前周贞不是和你阿奶签了一份文书吗，这文书她这一份，李村正那一份，上面说了，只要她能有高于当初你阿奶买她的二十倍的银子，她就能赎回自己，这不，今天她就拿了六十两银子去找了李村正。” “就是这银子，惹得你阿奶和你娘吵了起来，你阿奶和你娘污蔑周贞的银子是偷了你娘的嫁妆的，你娘承认是她的嫁妆，周贞就问李村正吗嫁妆单子是真的么，李村正看过了，说那嫁妆单子是真的，你阿奶可不就是傻眼了，她还以为这嫁妆单子是假的呢，是你娘弄出来的。” “那既然这嫁妆单子是真的，你娘当初嫁过来的时候那不是有那么多银子么，那你爹得病那会儿，她没拿出这银子去买那救命的老参，你说你阿奶气不气？” 程少胤听着王红这些话，脸色惨白一片，心里忽然就生出了恐慌来。 他知道欧阳先生借她一百两银子，她一定会回去赎回自己，他知道她动作一定会很快，但这事真的传进他耳朵里时，却还是令他难受。 他有一种直觉，她离开了程家，便不会再想要回来。 而目前的他，是绝对没有可能将她重新留在程家的，这样说的话，以后想见她一面，便难了。 程少胤低下了头，整个人都忽然低沉了下来。 王红可不知道程少胤怎么想的，她的话还在继续，“少胤啊，你说周贞是不是脑子不太好？好好一个小娘子就该嫁人的，说什么要自立门户，这不是惹人笑话么，她怎么自立门户？哪个好人家的男儿会做上门女婿？” 她就是担心自己会缠着她不放，才说要自立门户吧，她以为阿奶和他娘是绝对不会允许他去做上门婿的。 程少胤嘴角露出一抹惨然的笑。 “少胤啊，我看那个陈夫子是个不错的人，你看你能不能和你夫子说说，以后让你二哥也去读书？你二哥也是个聪明脑瓜，说不定将来读的比你还好。” 等了一会儿见程少胤没说话，王红就有些着急了，推了一下程少胤，“少胤，大伯娘和你说话呢！” 程少胤抬起头看了王红一眼，那一眼，把王红给给惊到了，惨白的脸上，一双黑的比墨还黑的眼睛，里面像是什么都有，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大伯娘想要送二哥去读书便送，过了书院的考核，谁都能进去读书。” 他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冷冷的，王红愣是没敢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王红才缓过来，忍不住就说了程少胤两句，“你这孩子，刚才那副样子是要吓死大伯娘么？” 程少胤低着头没说话。 马车里只有马蹄落在地上的声音，伴随着车轮子滚动的声音，听得人心里发闷，王红便也不说话了。 可是马车行了好一会儿，程少胤却忽然问王红，“我嫂嫂的头发剪成肩膀短了，大伯娘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么？” 王红不知道程少胤问这个做什么，不过唠这个也比不说话好，“还不是周贞她娘要和她断绝母女关系，这事闹的挺大的，当时你在书院不在家，让李村正来作证了，写了文书，你嫂嫂的头发，是她娘亲自剪的，那一头乌黑靓丽的头发啊，落在地上的时候，啧啧，真可惜啊。” 原来，头发是这样没的。 程少胤没再说话了，王红忍不住问，“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几时看到你嫂嫂头发了？她不是一直包着头发么？” 王红觉得奇怪，周贞断发的时候，程少胤在书院里，照理说，他们不会有见面的机会的。 程少胤便说道，“之前我回来过一次，就老王头的儿媳妇难产那次，我嫂嫂头巾掉了，我正好看到。” 王红想到那次，便也没有再多问。 …… 等到周子良和周元风知道周贞已经花了六十两银子的巨款将她自己从程家赎出去的时候，已经是差不多整个青山村都传遍这事了的时候。 大家都在传周贞厉害，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挣到了六十两银子，那么多钱啊！ 青山村的大家都是靠着田养活自己的，哪里听说过这么多的银子，一个个都在讨论这事，又听说周贞自立门户了，家里有几个儿子的都在想把自己儿子送去做上门女婿的事。 所以一时半会儿的，反倒是程老太和程母因为程母嫁妆的事在李村正家闹起来这事没怎么引起议论。 “爹，现在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让她自立门户么？这自立门户可是要去镇子里的，到时候她就真的和我们没关系了，是两家人了。” 周元风拉着周子良在院子里说话，至于周贞从程家赎出来，那可真是太好了，以后程少胤和她没关系了，程少胤又怎么会来教他娘肚子里那个小贱种？！ 周子良现在烦躁的很，眉宇间都是戾气，他本想着周贞和叶三英断绝母女关系怕什么，她总归还是他女儿，还是叶三英的女儿，这事不可能因为断绝就断了的。 到时候等三英生了儿子，也能让程少胤过来教他。 可现在周贞都不是程少胤的嫂子了，程少胤凭什么过来教他？！ “去问问你姐现在住哪里，这事别让你娘知道。”周子良说道。 周元风点了点头，立刻去问。 这青山村就这么大，一问就知道了，周子良当下就带着周元风赶过去。 而此时周贞正心情特别好地收拾着自己的小家，她去隔壁邻居家借了一把镰刀和锄头，忙着处理院子里的杂草，她还想着，以后自己去租一块田种土豆，可惜了程家那片田里的土豆都是她种的，若是程母不去照料，将来怕是不能丰收。 不过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今她只要顾好自己就可以了，接下来再去将她娘将周家带出来，她的日子，便能一如她所想的那样了。 周贞想着，干劲十足。 这家的门特别脆弱，有人一踹，门板子直接就掉在了地上，扬起了一层灰，周贞抬头朝外看，一眼就看到了她爹和周元风。 周贞垂下了眼睛，看起来继续整理杂草，实际上手握紧了锄头。 周子良想起上次叶三英和她断绝母女关系这事就上火，加上这次，直接抬腿冲了过去，一脚踹过去。 第115章 程少胤那孩子…… 周贞直接拿起锄头挡了一下，并迅速后退。 周子良便踩了个空，趔趄了一下，差点就朝前扑摔在地上。 “你不认你娘就算了，你还想不认我？谁让你从程家出来的？！我把你卖去了程家，你就该在程家一辈子做程家的媳妇！”周子良指着周贞就是一顿指责。 周贞觉得，自己以后应该去买两条大狼狗一条拴在外门，一条拴在内门，防贼也防一些人随意上门。 “爹既然把我卖给了程家，那么我就不是周家人了，我随着那一纸卖身契成了程家的人，今后我怎么办，与爹与周家再没有关系。” “而我既然是程家的人，那么后来与程老太约定好，假如我能花二十倍的当初她们买我的银子的话，就能给自己赎身，如今我做到了，那卖身契我就拿了回来，我便是自由的了。” 周子良听着周贞这些诡辩，冷笑一声，“你既然姓周，从程家赎身回来后，那你就还是周家人，你跟我回周家去！” 只要她还是周家人，那么，他想对这小蹄子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程少胤不是还没成亲么，将来，直接把周贞嫁给程少胤不就行了？！ 到时候程少胤就是自己的女婿，让自己的女婿教自己儿子读书，再正常不过！ 周子良听了周贞前一番话，心里早就有了一番算计了，所以，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周贞，并不打算对她怎么样，只想把她带回周家，“你娘正好怀孕了，你回去照顾你娘去。” 说到这，他的声音都放软了，意图用叶三英来迫使周贞回周家。 周贞却说道，“我被爹你卖了出去，有卖身契为证，那我就不是周家人了，大梁的律法就是这么写的，而我又将自己从程家赎身出来了，那我现在就是自由的，我可以选择回周家，我也可以选择自立门户，而我选择自立门户，其次，娘已经与我断绝母女关系了，我不会去照顾我娘的。” “姐，你这就不对了，哪有女儿家自立门户的？听都没听说过，你现在等于是寡妇回娘家，就该回周家！”周元风在旁边插了一句。 “自立门户的事情，我已经和李村正说过了，择日就会去镇子里把相关的文书办一下。”周贞语气一直不疾不徐，十分冷静。 可就是她这冷静的姿态，把周子良给气着了，“我这么多年是白养你了，把你接回家你还不肯了？你以后到了地底下如何见周家的祖宗？！” 她要是不回去，她挣的银子怎么让她上交？！ 周贞便柔柔地说道，“爹，你就当我是分家，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我也不要分走周家的东西，我不过是自立门户，就如同程家大房二房三房分家各过各一样，这青山村里分家的人到处都是。” 周子良拿她没辙，仿佛不管自己说什么，周贞都有办法反驳，一时竟是只能看着她干瞪眼。 周元风就撸起了袖子，“爹，你与她说这些干什么？直接把她绑回家！这自立门户的文书不是还没写么？既然没写，那就让她写不成，她就还是周家的人！” 周子良眼睛都亮了，看着周贞的眼神恶狠狠的，他和周元风一人站了一边，打定了主意周贞逃不出去。 周贞抿了抿唇，她若是对她爹动手伤了他，一个不孝的名头就压下来了，不能硬扛，她也对付不了他们两个，她的视线慢吞吞地观察了一下四周，渐渐往后退，看起来有点害怕。 然后她忽然就转身就进了里屋，并迅速关上了门。 她的速度太快了，以至于站在院子里的周子良和周元风都没有反应过来。 周贞进了屋后，迅速打开了后窗，从后窗跳了出去往外跑。 “爹，她从后窗跑了！” 周元风踹开那木板门，一眼就看到了里面开着的那扇木窗，往外一看，就看到了周贞往外跑的身影，顿时也跟着跳了出去追。 周子良直接从后门跑出去追。 男女体力有悬殊，她爹一定是能追上她的。 周贞想了想这一路上她可以去的地方，李村正家太远了，程家是不可能去的，青山村其他人家，她并不熟……不对，她可以去的李叔家，李叔家就在附近。 沈春红正在院子里磨豆子，和李大牛说着听来的周贞把自己给赎出去的事。 “大牛，你说我以后要是生一个和周贞那样能干又好看的闺女该多好？” 李大牛对生孩子这事已经是看淡了，听了沈春红这话，也只是笑了笑，“你看青山村哪个小娘子像她这样的，又能干，又有胆气，给自己赎身，和她娘断绝关系，哪一样是寻常小娘子能做的？” 沈春红便叹了口气，“要是她是我闺女就好了，我刚出去还看到程少胤回来了，那孩子……” “李叔，李婶，开开门！”周贞的声音忽然在外面响起，直把正讨论她的夫妇两个吓了一跳。 周贞回头看周元风马上就过来了，又喊了一声，“李叔，李婶，我是周贞！开开门！” 沈春红一下子跳了起来，也不指着李大牛了，亲自跑出去开门。 一打开门，周贞就飞扑了进来，直扑进了沈春红怀里。 沈春红比周贞生的高，这么抱着一个小娘子，愣了一下，紧接着就看到了周贞她弟周元风凶神恶煞地追了过来。 她立刻揽着周贞就往后退。 周贞气喘吁吁的。 “干嘛？”沈春红皱着眉打量周元风，而李大牛也拦在了自己妻子前面了。 周元风怒瞪李大牛和沈春红，“我和我爹带我姐回家，你们多管闲事干什么？！让开！” 沈春红往外一看，果真还看到了周子良，她当下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那周子良经常虐打叶三英的事，她是听说过的，对于这样的男人，嫁给他的叶三英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对于他，她可没什么好感。 “贞儿？”沈春红问周贞。 周贞摇头，语气冷静，“我爹要把我带回周家，不让我自立门户，把我关起来，去不了镇上到官府写立户文书。” 沈春红这暴脾气立刻就站周贞这头，把她护在身后。 李大牛直接就拿了锄头出来了，他本就生得高壮，个子比周元风和周子良要高出一个多头，直接把人给吓退了出去。 然后李大牛把门一关，直接砰的一下关上了。 “姐，有本事你就一直在里面别出来！”周元风对着门就嚷嚷。 结果这时候，正好路过两个人，正好讨论程少胤从书院回李村正那儿的事，周子良眼睛一转，立刻就朝外走。 “爹，你去哪儿？” “去李村正那看看程少胤回来没，不是说他阿奶说他娘害死了程川河么，这么大的事，程少胤能不回来？” 第116章 程少胤，我来和你谈谈周贞 “可是，爹你去找程少胤做什么？去找他又不能让姐回周家，他们现在都没关系了啊！” 周元风跟在后面，不解地问道。 周子良不说话，只是嘴角勾起一抹笑来，他加快了步子。 李大牛就在门缝那看，看到周家父子两走了，便说道，“走了。” “他们真走了？”沈春红问走到门边扒着门缝往外看的李大牛，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李大牛就转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沈春红想想也是，转头就上下打量周贞，“贞儿你没事吧？” “我没事，谢谢李婶。”周贞一点事都没有，平时上山下山的，现在只是跑这么点路，当然是不累的。 沈春红便看着她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多灾多难呢？” 周贞便笑着说道，“现在的多灾多难，是为了将来的多福，李婶，我会把我自己的日子过好的。” 她的笑容从来没有这么放松过，她的心情也没有像此刻这样快乐过。 每往前一步，她就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了一点，哪怕是一点点也好，她想着土豆的事，想着这时节还来得及，正好天气也逐渐暖了，她便将这土豆的事和沈春红还有李大牛说了。 “洋芋花？那玩意的根能吃？” 听完周贞说的，李大牛第一个皱紧了眉头不相信，“倒也不是李叔不信你，只是李叔我种了难么多年的田，也没听过这东西能当饭填饱肚子，就算今年田里的冬麦苗收成会不太好，咱也不能乱种东西啊！” 周贞的语气很自信，“李叔，你听我的，这洋芋花的根茎就和红薯似的，产量比红薯还多些，成活率也比红薯好，特别能填饱肚子。” 上辈子经历过一回大饥荒了，当时大家伙都靠着土豆填饱肚子，这土豆比红薯产的多，在寒冷的地方也能活，水不够多也能长得好，比红薯可适合这样的雪灾天后种。 李大牛还在犹豫，沈春红已经拍案决定了，“就听贞儿说的，你改天就去镇子里收洋芋花的种，看能不能收到，然后去种点，横竖我们家又不缺粮，种的多种的少反正也饿不死。” “行。”李大牛想想也是，他们家就他和春红两个人，不碍事。 周贞见李叔还是不太信的样子，忍不住说道，“李叔，我说的都是真的！” 李大牛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信你，我信你，你李婶信你，我就信你。” 周贞看看李大牛再看看沈春红，两个人的眼里只有对方，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刚才的不快在心里并未留下什么痕迹，“李叔，你认识卖狗的么，我想买两只狼狗养着。” “我知道镇子里哪里有卖狼狗崽子。” 周贞立刻低头从荷包里取出了一块碎银，“我不知道买两只狗崽子要多少银子，李叔下次帮我带回来好吗？” 这养狗肯定要从小养起才养的熟，才和自己最亲，才最听自己的话。 李大牛也不客气，接了过来，“李叔也没买过狗不知道价钱，不过这些应当是够了，剩下的钱下回李叔买回来还给你。” 周贞便点了点头，准备回去了，可沈春红却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嘴里说着，“万一你爹和你弟在那屋候着你怎么办？今天你就睡这儿吧，你和李婶一个屋，让你李叔一个人打地铺去。” “这不太好吧。”周贞有点不好意思，虽然的确她也担心回去后，她爹还回来。 “这有什么，我就想要你这样的闺女，我恨不得把你认作干女儿呢，你和村正把立户文书办下来之前，你就住这儿吧！”沈春红越来越觉得这个主意好，还让李大牛回去把周贞的东西带过来。 周贞想了想，很不好意思地说道，“那我谢谢李婶了，不过我睡地铺就好。” “那哪能行，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你李叔皮糙肉厚的，就让他睡地上就行。” 周贞还想推脱，但沈春红在家里做主惯了，性子比较强势，就很坚决，她只好很不好意思地点头，想着，她住这里的这段日子多去买点肉什么的回来，让伙食好点，如今她手里有银子。 “你如今脱离程家了，李婶话多，有什么就唠了，我听说那程少胤也回来了，真是个可怜孩子，现在他阿奶指着说他娘害死了他爹呢。” 周贞听到关于程少胤的事，嘴边的笑容浅淡了几分，没说话。 沈春红就又说道，“当初你要是嫁的是少胤那孩子就好了。” “李婶又忘记了，我是阴婚嫁过去的，我要不是阴婚，怎么可能会嫁过去，别说程少胤了，程少慎也轮不到我呀！”周贞声音淡淡的。 沈春红叹了口气，“不过这个了，你打算以后自立门户了，真招婿？” 周贞点头，“嗯，有好的就招婿，没好的，就不成亲了。” “你还这么小，怎么能有这样的念头？这女子还是要成亲有个孩子的好。” “像是我娘那样的，我到觉得，一个人能活得更自在些。” 说起叶三英，沈春红就也没话可说了，“你娘也是个可怜的，不过这招婿，也很难有好的，好人家的好男儿都不愿意做上门婿。” 周贞没搭话，这事，便看缘分吧，经历过上一世，这一世，若遇不到个好的老实人，她就不成亲了。 “李婶，我帮你磨豆子。” “哪用你啊！” …… 程少胤站在李村正家的院子里，没有嫂嫂了，他整个人看着都不太好，而他阿奶和娘闹成这样，便更不好了。 他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但是那双眼却是异常的黑沉。 此时程老太和程母都站在他身后，竟是不敢言语，即便程老太还时不时看一眼程母，眼里都是怨毒。 程少胤对李村正鞠了一躬，便带着程老太和程母往外走。 旁人看着程少胤这气势，一时之间竟是没有人敢议论这事，回想刚才，好像这程少胤也并没有说话，只是分别看了程老太和程母一眼，长长地对着她们各自鞠了一躬罢了。 “程少胤！” 周子良在路口喊住了程少胤，程老太和程母也跟着看过去，她们一看是周家人，回想起今天的事，都有些对周贞牙痒痒。 “程少胤，我来和你谈一谈我闺女周贞的事。” 周子良上前，话说得很直白。 第117章 嫁给他 程少胤拧紧了眉头，没有作声，反倒是程母和程老太瞪圆了眼睛看他。 “周贞已经和我程家没有关系了，少胤有什么和你可谈的！”程母咬牙切齿地说道， 上前就拦住了周子良的视线，阻止他靠近程少胤。 周子良也不搭理程母，只看着程少胤，“我就在那边等你，我闺女虽然从你们程家出来了，但她从前怎么也算是程家的人，我有事要找你，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少胤啊，你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周叔吧？大家都是一个村的。” 程少胤还显得秀气的脸面朝着周子良，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少胤，你别听他的，你和他有什么可说的，走，咱们回家。”程母想起了那张被程少胤藏在书里的画像，忍不住就有些心慌，拉着程少胤的手，不想他去和周子良有什么接触。 “娘，你和阿奶先回家。” 可程少胤却是轻轻挣脱了程母的手，并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安抚了一下， 然后几乎是没有犹豫地朝着周子良走过去。 周元风还看不明白他爹这是要做什么，但自然也是要跟着过去。 “元风，你在这等着我。”可周子良却是把周元风叫住，显然，接下来的话， 他并不想周元风听到。 这倒是让程少胤有些意外，他不动声色， 低垂着眸子跟在了身后。 周子良一直到了路旁的一棵老树下面才停下，程少胤自然也停了下来。 “少胤啊，周叔一直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周子良开了口了，转头看着程少胤就这么真心实意地说了第一句话。 程少胤并不搭话，低垂着视线。 周子良又继续说道，“当初贞儿差点没了命，你还说要给她收尸呢，当时 你还不嫌弃你的小叔子的身份，如今回想，周叔真是眼泪都要流下来，你真是个好孩子。” 他说完， 期盼着程少胤能说点什么，便双目期待地看向了他。 程少胤的确是开了口，声音温润，又有些低沉，“周叔到底想说什么？” 他抬起的脸看起来有些苍白，这两日又几乎没有睡，那张本还显得青色稚嫩的脸一下子变得有棱角起来。 周子良冷不丁对上的时候都觉得有些陌生。 “之前当着你嫂嫂的面说好的，若是贞儿她娘生了孩子，少胤啊，你可是要来周家教他的，你还记得吧？” 程少胤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回答 ，“她已经不是我嫂嫂了。” 周子良一听这话，自动就认为程少胤是不想认账了，他不承认周贞是自己的嫂嫂，当然也不可能给自己嫂嫂的弟弟教书。 “少胤啊，我只要把贞儿嫁给你，那她不还是程家的人么？只要是程家的人，那你来周家给她弟弟教书也是正常的事。” 嫁给他？ 程少胤没作声，又垂下了视线。 周子良又挑着周贞好的地方说道，“贞儿也就比你大一点而已，她虽然做过你的嫂嫂，不过那都不是真的，她手臂上的守宫砂还在呢， 男人就在乎这个，其他都不是要紧事，贞儿她能干， 会挣钱，长的还秀丽，这青山村比她长的还好看的小娘子没几个，你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你们两个成亲，我看是最合适的！” 如果只是这样简单就好了。 程少胤心里轻笑了一下， 对着周子良的语气有些清冷，“周叔，你跟我说这些，问过她么？” “她？她有什么可问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因为要和程少胤攀上关系，所以，周子良也弄得文绉绉的，平时的无赖都藏了起来。 程少胤打断了他的话，“周叔，这件事现在是不可能的，我家中还有事情，便先走了。” 他冲着周子良鞠了一躬，转身就往家走。 程少胤最清楚，周贞她是不会听她爹的话的，她更不会现在与他成亲， 若是逼她，她怕是连寻死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毕竟，她那么厌恶自己。 程少胤想着这个，脸色又白了一些。 周子良站在树下，回想起程少胤拒绝自己拒绝得干脆的样子，便有些咬牙切齿的，不过是读了几本书，多认几个字而已，就这么眼高于顶了，周贞哪里配不上他了？！ “爹？” “走，我们去找程银宝！” 周子良直接就往程家大房的方向走，只要周贞还是程家人，她嫁给程银宝，程少胤还是得叫一声嫂嫂，同样是嫂嫂，让他过来教嫂嫂的弟弟读书便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了。 周元风一听程银宝的名字就知道肯定和周贞的婚事有关，忙不迭跟了上去。 …… 程少胤回到程家的时候，程母就在院门口等着他，“少胤，回来了，周子良那没脸没皮的没和你说什么吧？” 她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又带了一点点试探。 程少胤很累，所以只抿了抿唇，声音还算温和地回了一句，“周叔没和我说什么。” “他怎么会没说什么呢？他有没有说周贞的什么？”程母心里却有些着急。 自己儿子给周贞画了画像藏了起来，这肯定是心里有她的，周子良找他能说什么事？ 有一个答案在程母心里呼之欲出。 “娘？”程少胤皱眉。 程母忙慌乱地移开了视线，“娘也就是好奇，随便问问，反正周贞也不是我们程家的人了，以后你与周家，与周贞都不要见面了。” 程少胤没有答应这句话，苍白的脸上神色有些深有些沉。 “少胤？” “娘，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好。”程少胤的声线有些冷淡。 程母忽然觉得自己已经有些看不透小儿子了，心里更是有些慌，她咬了咬牙，不论怎么说，关于他的婚事，还是要与他说一声的，正好他这一次回来。 最好通过这婚事，彻底断了他对周贞的念想。 “少胤，这次你正好回来，娘正好和你说一件喜事。” 程少胤要推开门进屋的时候，听到了他娘带着笑的声音又从身后响起，“少胤，娘给你说了一门亲事，娘已经拿你的生辰八字过去合八字了，八字很合，这亲便也定下了。” 第118章 有个小子找你 程少胤所有的动作都在这瞬间僵硬住了，从头到脚像是被人浇灌了一盆冰水一样，他的呼吸都凝滞住了，然后回头看向程母。 “亲事？”他拔高了音量，语气不自觉有些发抖，更有些冷意。 程母自动忽略了程少胤语气里的冷，只笑着说道，“少胤啊，你过了年也虚十三了，这个年纪，咱们村里一样大的亲事都定下来了，这好姑娘，都是被人抢着要的，所以，娘见到一个好姑娘，就给你先定下了。” 程少胤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已经维持不住任何一丝的表情和笑意，“哪里的好姑娘竟是被娘这么看重。” 他娘从没有打算他如此早定下婚事。 “是清水镇书轩掌柜的女儿，今年十岁，年纪是有点小，但也就比你大三岁，先把婚事定下来，三年后，你十六，她正好十三，正是成亲的年纪，要是你想再过几年也行，到时候就算你十八啊九，她也不过十五六岁，正是好年纪。” 程母说起这个，便是语气轻快，仿佛已经见到了程少胤将来娶妻的样子了，依旧是在笑着，“那书轩掌柜的女儿从前也是跟着女夫子读过书的，你一定会喜欢的，而且，娘看过她，生的极为秀气。” 程少胤闭了闭眼，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他冷冷地打断了程母的话，“娘，我不同意。” 程母的话戛然而止，但很快，她又笑了起来，说道，“你这孩子，这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亲事就是我们做爹娘的给订下的，如今你爹已经不在了，这事就落到你娘我一个人的身上，娘想你以后娶个好媳妇，这青山村任何一个小娘子都配不上你，娘觉得，这书轩掌柜的女儿是最好的。” “娘，我不同意。”程少胤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声音都有些重了。 程母对上小儿子的脸，心中忽然有些发憷，不自觉问道，“为什么？” 程少胤便说道，“我的婚事，娘不用多操心，何况如今我都没考取功名，说这些，未免太早。” “你的婚事，娘怎么就不能操心了，如今聘礼都下去了，婚书也下了，信物也交换了，你若是这个时候悔婚，你想过后果么？到时候你名声要不要了？！” 程母声音忍不住拔高了一些，有些尖利起来，因为她实在是没忍住，脑子里又想起了小儿子给周贞画的那副小象。 他说他的婚事不用她操心，是不是意味着他自己心里已经有主意了？ 是谁，难不成，他还想娶周贞么？！ 程少胤本就苍白的脸色这会儿泛着青色，“婚书给我，我会去亲自赔礼道歉，退婚，娘的聘礼便当时补偿给对方的，将来，儿子挣了再给娘添置回来。” 程母脸色少有的难看，“少胤，这门婚事，可是让大师算过的，顶好，我是不会同意你去退亲的，婚书也不会给你。” 聘礼还没给，婚书也还没有，程母都还没来得及办这些，当然，这些她是不会和少胤多说的，反正迟早以后都会有。 程少胤便深深地看了一眼程母，没再说任何话，直接推开门，进了自己的屋子。 程母以为他这是妥协了，心中畅快至极，在程少胤进屋之前不忘记补两句，“少胤，娘不会骗你的，那真的是你的良缘！” 是不是良缘，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想要的人，只有周贞。 他这次回来，是一定要去找她的，不过，他要想一想，好好想一想，见了她，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程少胤抿了抿唇，抬腿往里走，视线很自然地看向自己的桌子，可是，只看了一眼，他便停了下来，然后目光迅速地环视了一圈四周。 只看了一眼，他就知道，有人来翻过他的东西。 程少胤眯着眼睛想了想，迅速走向了自己的桌子，指尖划过放在上面的那本书，不知道在想什么，顿了顿，他拿起那本书，翻开。 里面有一页纸上还有些被印到的墨迹。 他记得那一次他画了溪边的她的小像，他一共画了两副，其中一幅第一次画的时候画坏了，墨迹沾在了上面，他便重新画了一幅。 可这第一幅有不舍得丢，便夹在了这本书里。 那张废弃的画应该就在这一页夹着的，书页上还有墨迹呢。 可现在，没有。 程少胤再回想一下他娘忽然就给他定亲，且速度这么快地就定下来了，聘礼都送过去了，婚书都定下了，他立刻就知道原因了。 他的秘密，被他娘窥探到了。 程少胤轻笑了一下，心里尽不觉得慌张，反而有一种有恃无恐的感觉。 他丢下书，去了床榻上躺着，两日连着没睡，就算他再能熬下去，他的脸色看着却太吓人了，他可不想吓到她。 …… 周贞自然是不知道周子良离开李大牛家是去找了程少胤，更不知道他又接着去找了程银宝，她只知道，这磨豆子好累。 磨豆子比起炮制药材来无趣且累，一个下午过去，她手脚都泛酸。 “累了就不要干了，歇会儿。”沈春红又从屋子拿出些刚做的玉米烙饼给周贞。 “李婶，我这倒不是累，就是有些手生，以前在程家没干过这活。”周贞不扭捏，拿了一个玉米饼吃。 沈春红就爱看周贞吃的香，“多吃点，你看你个小娘子这么瘦，身子好好养。” “我是大夫，我能养好自己的。”周贞咬下一口饼，见这会儿李叔总算不在周围，便凑了过去，“李婶，最近李叔喝了一段时间药了，感觉有没有变化？” 沈春红想了想，对这事一点不马虎，“感觉你李叔精神头比从前好了，晚上也比从前虎狼了一些。” “咳咳，咳咳~~”周贞听到虎狼两个字，一口玉米饼直接喷了出来。 沈春红才反应过来周贞手臂上的守宫砂还在呢，便笑眯眯的，“你李婶野惯了，话说的荤了些，但你是大夫，总要知道这么个情况。” 周贞红着脸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附在沈春红面前耳语几句。 这下沈春红都闹了个大红脸，“你这丫头怎么懂得这么多，那玩意，完事后我怎么可能会去看！” 周贞也有些窘迫，“婶子，那你便看几回与我说说症状。” “你们两说什么呢，脸红成那样？”李大牛从门外进院子，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忍不住问出声。 沈春红便横了他一眼，“我们女人的事，你多问什么！” 李大牛摸了摸鼻子，笑呵呵的，也不和她争，只说道，“外面来了个小子，要见周贞。” “哪个小子，你要说就说清楚一些。” “程少胤。” 第119章 “我、偏、要、娶、你。” 程少胤？ 程少胤来他们家做什么？ 沈春红实在没忍住看向了周贞，心想，那孩子来他们家还能因为什么啊，当然是因为周贞了。 周贞没想到程少胤会来，还找到了这里他真是不怕被人说闲话么？！ 沈春红心里是有很多问号的，这小叔子和寡嫂什么的，虽说她也经常放在嘴边说周贞要是当初是和程少胤成亲就好了，可那也只是说说而已，这事情都这样了，他们两要是纠缠在一起，这名声就不好听了。 “他来这里干什么？贞丫头与他又没有关系了，孤男寡女的没必要见面，下次有这种事，你直接把人赶走就行了，怎么还上赶着跑来说！” 沈春红瞪了李大牛一眼。 李大牛忙就说道，“好，那我这就让他走。” 周贞没说什么，只低垂着视线继续磨豆子。 李大牛就出去了，沈春红看着周贞，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道，“贞丫头，那程少胤？” “婶娘，我不想见他。”周贞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声音清清灵灵的，“不管他来找我做什么，我都不想听。” 其实沈春红听到周贞这句话，就明白了，她是个过来人，哪能不懂这些。 她当时的心情就有些震惊，欲言又止，可又一想到周贞是不想见那程少胤的，便是明白，这事怕不是周贞的事，是程少胤那孩子在那想这不可能的事。 真是疯了啊…… 沈春红心里忍不住想着，可又觉得，若是周贞愿意的话，这事……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有什么事两个人一起扛着就是。 可估摸着现在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那小子不肯走，今天一定要见到贞丫头。” 李大牛又回来了，回来后先看了一眼沈春红一眼，才犹豫着说道。 沈春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看向周贞。 周贞低着头将刚才铺上去的豆子磨好，这才擦了擦手，站了起来，“李叔，他人呢？” 李大牛就说道，“就在屋外呢，我寻思人来人往的看到不好，就把他请进来了，虽说我家这边人少，但还是……” 周贞点点头。 李大牛和沈春红都是过来人，而且李大牛为了沈春红都从李家族谱上离开了的，有些事情，他们一眼就能看明白的，不用多说。 周贞从灶房这边出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程少胤。 李大牛探头往外看，被沈春红一把拉住，“你偷看个什么劲儿，有这力气还不快磨豆子，晚上做豆腐！” “哎，真是可惜了。” 李大牛想想程少胤的样貌气度，还有将来的前程，再想想周贞，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沈春红就又打了他一下，“别多说话！” 李大牛就笑嘻嘻地凑近了沈春红，不再多话，攒着劲儿磨豆子。 程少胤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人也瘦了一些，或许是因为他一下子瘦了些，又或许是她很久没这么认真看他，所以，她一时觉得程少胤一下子就成熟了许多。 整个人看起来已经没有她刚重生回来那股子青涩与腼腆了，眉眼之间上辈子的痕迹越来越重。 “你找我什么事？”周贞用不冷也不淡的很寻常的语气问道。 程少胤也在很认真地看周贞，用力将她的样子刻在心里，她看起来比从前更好看了，眉眼恬淡从容，仿佛一切都打不倒她。 开头的那句话总是很难说出口，程少胤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这才轻轻开口，“你以后不是我嫂嫂了。” “是。”周贞点头。 程少胤接下来的这句话便是声音更轻了一些，“你不再是程少慎的妻子了。” “是。”周贞不置可否。 程少胤的心砰砰跳，即便脸上没太多神色，可他自己知道心里是有多么紧张，他垂在腿边的手握了握，又紧了紧，张了张嘴，“等我一些时间，不要嫁人，好不好？” 周贞再怎么冷静，听到程少胤这低声下气的声音，心情依旧是有些震荡，她看着程少胤，语气认真，“你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懂，我为什么要等你，我为什么不要嫁人？” “我想娶你。”程少胤看着周贞，眸色渐深，他本想循序渐进，可她惯会装傻，若是不直接说了，便是依旧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周贞听到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就是一松，然后她说道，“可我不想嫁给你，所以我不会等你，倘若我有了合适的对象，他若是也中意我，我便会托了媒婆为我说亲，我不会嫁给你的程少胤，你别妄想了，我们不可能。” 她觉得自己的态度一直是明确的，可她没想过程少胤会直接过来找她，找她说这样的话。 既然如此，她也只好直白地清清楚楚地告诉他这些。 她乌黑的眼睛很认真地看着他，“我喜欢很老实的人，最好是和李叔那样的，一心一意只有我一个人，不用有什么大的志向，程少胤，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不适合蜗在这小小的青山村，你娘说的没有错，你该是翱翔在蓝天的雄鹰，是草窝里飞出的金凤凰，我还曾是你的寡嫂，我们是不可能的，你以后不要找我说这样的话了，也不要私底下找我了，被人看见了，扯不清楚。” “我不老实么？”程少胤听着她的话，心中竟是生出一丝委屈来，委屈至极。 他不曾对她做过不老实的事，为何她总是那样抗拒他呢？ “嗯。”周贞点头，又补了一句，“我不喜欢长得太好看的人，你很好看，所以我不喜欢。” 程少胤越发不理解周贞，别家小娘子恨不得自己的夫君俊美异常，可她却不喜欢。 他看着她，深深地看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一把将周贞拉进自己怀里。 周贞根本没想到他会忽然这么做，一时不察，就这么撞进了他怀里。 然后她听见了程少胤咬着牙在她耳边说道，“阿贞，你不喜欢的只是我吧？你这样讨厌我，我偏要娶你。” “我、偏、要、娶、你。” 第120章 多好一个小郎君啊 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在她耳边说的，带着一股狠劲，灼热的气息就在她耳边，令她的耳朵一下子开始发烫，又开始发冷。 “我不会嫁给你的。”不同于他此刻的模样，周贞的语气很平静。 可就是这样的平静，让程少胤红了眼睛，他就这样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出一丁点她在说谎的痕迹。 可是没有，就是没有。 她是真的不想嫁给他，她是真的不喜欢他，没有什么苦衷，不是因为他们的身份，单纯的不喜欢而已。 程少胤的心像是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说不出的苦闷铺天盖地而来，那些痛苦是粘稠的，浓密得像是一张网，那张网织得很密，将他狭裹得快要窒息过去。 他将周贞扣在怀里，紧紧抱着她，是她挣脱不开的力度，他将脸埋在她的脖子里。 “程少胤，你疯了么！放开我！”周贞又气又急，又推不开他，这里又是李叔和李婶的家，要是被他们看到现在这样，她以后还怎么抬头挺胸，她急恼得声音都发颤了。 “收回你刚才的话，收回你刚才的话。”程少胤的声音也在发颤。 “我不会嫁给你的，程少胤，你死了这条心吧！”周贞却像是发泄情绪一般，不仅是不收回，又恶狠狠地重复了一遍。 程少胤将她紧紧抱着，几乎要将她揉进怀里，强行克制着，才没有做出更多的举动。 “我这次离开青山村后，几个月后才会回来了，等考完院试，我会回来的，到时候，我来提亲。”程少胤像是没听到周贞的话，自顾自说着。 周贞气急败坏，“我要自立门户，程少胤，自立门户意味着什么你知道么？意味着我将来是要招婿的，你们程家三房就你一个，你娘你阿奶会同意么？你这样的人，会做上门婿？送上门来我都不要！” 程少胤心里很难过，心头的情绪都克制不住，刚才发出来的那股狠劲一下子又烟消云散，他眼睛有些红红的，鼻子酸酸的，声音带着一股鼻音，“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狠？” 周贞抿了抿唇，想想上辈子自己的死，多年的付出一朝尽毁，如今对程少胤的一切，不过是是阻止那样的结果发生而已。 这样叫做狠么？ 她不过是想及早止损，大家都奔向各自想要的未来，谁也别耽误谁，她想好好活着，她成全他的前程，重来的一次她赌不起，万一又是上一次一样的结局，她怎么对得起老天爷给她重来的这一次机会？ “程少胤，我们不合适，你放手吧。” 程少胤不肯放手，就是现在抱着她也不想放手。 “程少胤，你是想毁了我的名声，让我在青山村活不下去，然后只好离开青山村么，这样也好。”周贞语气平静。 程少胤身体一僵，却是担心她趁着自己不注意远走高飞，瞬间不敢再抱着她，轻轻松开了一些力道。 周贞察觉到这一点立刻推开了他，并后退了两步，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 程少胤垂着手看着她进了灶房里，抿紧了唇，没走。 李大牛和沈春红心里再好奇也没出去，听到周贞推开灶房门又进来了，视线齐刷刷地就朝着她看过去。 周贞什么话都没说，神色平静，“婶娘，晚上是吃豆腐吧，我帮你一起做。” 李大牛往外看了一眼，见程少胤还站在外面，想了想，便说道，“你们两个先弄，我出去送人走。” 周贞嗯了一声，坐了下来。 沈春红看了她的样子，什么话都没多问，只说着晚上吃的东西。 李大牛到院子里看到的就是程少胤红着眼睛，眼泪就在眼里的样子，那样子看得他鼻尖泛酸，忍不住也要落泪了。 多好的一个小郎君啊，咋会这样呢？ 来的时候脸色虽然不是很好，但也没有这样啊。 李大牛叹了口气，欲言又止的，又说道，“少胤啊，要不，先回去吧？你还得读书呢，你这样，你娘那边……你这样贞丫头也难办。” 程少胤闭了闭眼，微微仰了仰头，然后缓了一会儿，才笑着对李大牛说道，“李叔，我没事。” 他声音温和青涩，还是李大牛记忆里的那个小书生。 然后他听到这个小书生对自己说道，“李叔，我要去书院读书，处理一些事情，不在青山村的这些日子，麻烦你和李婶好好照顾她。” 李大牛不知道该说什么，嘴笨。 程少胤的话还在继续，“如果有人来求娶她的话，李叔你能不能帮我挡一挡，我以后想娶周贞。” 他的声音弱弱的，带着点可怜劲儿，令李大牛这样的老实人有些不知所措，这话他直接就说给自己听了，李大牛十分震惊。 “李叔，你与李婶也很不容易，应当是明白一份感情，两个人要想在一起会有多难，我爹和我哥都没了，我娘又是女子，我没有长辈可以诉说这些心情，便与李叔你说了，希望李叔不要嫌我烦。” 李大牛想想他自己和沈春红，不免赞同这话，听到程少胤后半句，更是忍不住有些心疼了，看着他的目光就很宽容。 “李叔，我们都是男子，想的总要多一些，阿贞她是女子，顾忌的事情多，我们总要迁就她们一些，我想多做些准备。” 李大牛听着这样真诚的话，觉得程少胤真是个好孩子，这般对周贞深情，心里不免有些想要偏帮他了。 “李叔答应你，有什么给你捎个信，但贞丫头的事情，我不好做主的。” 程少胤听到这样的话便是已经足够了，他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又看了一眼灶房方向，这才离开。 …… 周贞以为程少胤的事情就这样过去了，这两天她待在李家，因为还没立户的关系，沈春红护着不让她上山出门，就怕她爹逮着她拉去周家。 所以，周贞就在家里绣那副万掌柜的绣品。 她算着日子，张招娣的药快吃完了，得再去一趟程家祖屋，看看她的身体，配上后面的药了。 周贞知道他们到了时间肯定会来催她，所以也没着急。 可她没想到没等到张招娣，镇子里却忽然来了人，直接去了程家三房，这事还闹到了她这里来。 第121章 他要退婚，与我无关 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周贞第一反应就是荒唐，当时她还在绣那副绣品，差点就扎到手指。 “前两日，少胤他娘去了一趟镇子里，给人定了婚书，聘礼都允出去了，那书轩掌柜的心里高兴，把这事就透露了出去，哪知道没隔多久，程少胤便亲自上门赔罪，要退了这门亲事，真是没听过这样的，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定亲这样的大事，怎么也要告知少胤一声吧，不怪人现在过来闹！” “扯啊扯的，就扯到了你了，程母就把这事赖你身上，说是你在里面搅和，所以她误会了少胤的意思，这与你有什么关系？更多的，我也没听清了，我听到这，我就忍不住回来了！” “事就是这么一回事。”沈春红眉头紧锁着，气愤无比，“程少胤他娘更是做事不靠谱，我就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 周贞这会儿反倒是冷静了下来，她将绣品收拾好，然后站了起来，等着程母过来。 当初她按照书轩掌柜的说的，把他想与程母结成亲家的口风透露给程母。 虽说她当时担忧自己这样做会将书轩老板的女儿拉进了这个坑里，担忧她将来会遭遇到她曾遭遇的事情，可终究她觉得每个人都不一样，或许那个女子会过好日子，至少这一刻的程少胤是好的，这一世的未来或许会不一样。 所以，后来程母去找书轩掌柜的说亲，又与人定下亲事，这后面的事便与她无关了。 如今程少胤退婚，程母就把这锅给盖在她头上，那她也实在是太冤了，说不定还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 “人来了！”沈春红听到外面的动静，一下脸色都变了几分。 外面的拍门声很响，又传进来李大牛气愤与人争论的声音。 “婶娘，这两日我住在这里，给你们添麻烦了，等我去镇子里把文书办好，我就搬出去。”周贞的声音充满歉意。 “这有什么麻烦，我恨不得你一直住在我这呢！”沈春红是真的喜欢周贞，恨不得这是自己亲女儿。 周贞到了门边开了门，就看到了外面的人。 有书轩掌柜的，也有程母，还有村里爱看热闹的，一个个看着气愤至极。 书轩掌柜见了周贞只顿了顿，便阴阳怪气地说道，“你这小娘子真是玩的一手好手段，我还以为你真是少胤那孩子的好嫂嫂，是个老实的，没想到却在背后搞这么一出！” 周贞上辈子比这难听的话听的多的多了，所以脸上没什么反应，反而还带着从容的浅笑，“我听不懂掌柜的话，掌柜的有什么就直说。” “你既然这么不要脸，那我就说了，让大家伙也听听你这么个不要脸的怎么还有脸在这村里待着！”书轩掌柜的是真的气疯了，想到自己唯一的宝贝女儿以后要被人背后说是个人不要的，便眼睛都红了。 “少胤他娘说了，少胤之前是同意与我闺女定亲了的，这婚事，他很满意，可结果就因为你，他忽然反悔了，少胤他娘怎么阻止都阻止不了。”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扫了一眼四周，音量都大了起来，“你小小年纪过来守寡是很不容易，但你再怎么不容易都不能像只骚狐狸似的勾引自己小叔子吧？！少胤因为你要与我闺女退婚，如果没有你，这门婚事门当户对，再好不过！你一个人毁了一段姻缘，宁拆一宗庙不毁一桩婚，这话你听说过吧？” “你这人说话怎么说的？！什么叫做骚狐狸？我看你这嘴就和粪坑似的，一张嘴怎么那么臭呢？来我家泼粪来了是吧，李大牛！去后院舀一桶子的粪水过来！” 沈春红听了这些，比周贞还激动，瞪圆了眼睛，撸起了袖子，当场便有一种要与他打架的气势。 李大牛还真听了沈春红的，转身就去后院的粪池那舀了一桶子的粪水去。 周贞看着程母，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看着她，那眼神直把程母看得眼神闪烁，心里心虚起来。 然后，周贞才看向李大牛，语气平缓，也没有气恼，“掌柜的，程少胤定亲与否，与人退婚与否和我周贞没有半点关系，不知你是从哪里听说的我勾引他了？” “少胤他娘说的，这还能有假？她就每天看着，能不知道这些？”书轩掌柜是真的气愤，说话的时候面红耳燥的。 周贞就笑了起来，“掌柜的，我如果真的勾引了程少胤，程少胤他娘为什么不立刻把我赶出家门呢？这样的事情，说出去那都是给家里蒙羞的，是吧？可这整个村里都知道，我是拿了银子自己给自己赎出来的，程少胤他娘还想污蔑我偷了她的嫁妆银子来给自己赎身呢，这事，就发生在两天前，我们村的村正知道，你若是不信，我就让人将村正叫来当面说说。” “勾引人的当然不会承认，你这花言巧语的倒是厉害！你要不是对他有念想，你怎么就要给自己赎身呢，你是想着赎身了好再改嫁给他吧？！”书轩掌柜的冷笑了一声，显然不信。 周贞就说了，“程少胤有什么好的，我为什么就要对他有念想，他手无缚鸡之力，长的又太过秀气，我就算是改嫁，也不找这样的。” “上次你们一起来书轩，他可还想给你垫付买书钱，你敢说你们之间没有什么？！”书轩掌柜的已经气得口不择言了。 他这话一出，其他人看周贞的眼神都变了。 周贞依然是坦坦荡荡的，“当初我们是叔嫂关系，我买书的钱不够，他作为我的小叔，给我垫付也没有什么吧，难道诸位家里就没有个这样的亲戚么？何况，这书钱，我后来还给他了，我们两不相欠。” “何况，掌柜的，请你好好想一下，我若是真的勾引了他，程少胤他看得上我么？我不过是一个做过人阴婚妻的人，还曾是他的嫂嫂，不过是个乡下农女，可程少胤是个书生，将来前程无量，他在书院里读书，怎么会看得上我呢？何况，他常年住书院，回来的日子并不多。” “是个人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掌柜的女儿样样都好，哪哪都比我好，程少胤难不成这点还不明白么？何况，他要读书，与我这个曾经的寡嫂牵扯在一起，怕是要自毁前程，名声尽毁，寒窗苦读不容易，他怎么会为了我自毁一切？” “所以，他要退婚，与我无关。” 周贞掷地有声，以上这些话，也是一并说给村里人的，今天是这一出，谁知道程母将来还会弄出什么事来。 “那你发誓！” 一直沉默不语的程母忽然抬头冷冷地看着周贞。 第122章 周贞你怎么能这么恶毒！ 发誓而已，这有何难。 可这盆脏水泼在她身上，最后还要她发誓？ 这倒是显得她好像是被逼无奈，无法自证清白才发誓的。 所以，她不会就这样发誓。 周贞说道，“既然要发誓，那么大家便一起发誓。” “我们又无需证明清白，发什么誓，你不会是心虚了吧？”程母盯着周贞，声音柔柔的，可语气却是字里行间都在怀疑她。 “掌柜的，你说的我与程少胤的那些子虚乌有的事，你是从哪里听说的呢？”周贞转头看书轩掌柜的。 “还能是哪里听说的，当然是少胤他娘发现了后告诉我的！”书轩掌柜的很激动。 周贞一听这话就笑了一下，然后又看向程母，“程婶，那你又是有什么证据说的那些话呢？” 程母手里是有一张程少胤给她画的画像的，可是，那是程少胤画的，与她无关，这画拿出来就是坐实了程少胤对她有非分之想，至于她有没有对程少胤有非分之想反而不是最重要的了。 因为只要程少胤对她有念想，那么程母自己揭发，就是在毁程少胤前程——至少大家都会这么想。 所以，程母只能看着她瞪大了眼睛，气愤却无话可说。 周贞还又补了一句，“程婶没有证据也不要紧，只要程婶发誓自己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如果是假的，程少胤以后绝对考不上这样的誓言，那大家想必就算是没有证据也会相信敢发这样毒誓的程婶是不会说假话的。” “你怎么能这么恶毒！”程母一听周贞说这样的话，便气得发抖，直觉周贞这是在诅咒少胤考不上！ 周贞便说了，“你们觉得我无法自证清白，所以要发誓，那么程婶没有证据证明你说我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同样也来发个誓，公平起见，我哪里说错了么？” 她环视了一圈四周的村民，眼底里还有些疑惑，她又看书轩掌柜的，“掌柜的，你说我说的对吧？” “少胤他娘？”书轩掌柜的也是个聪明人，本也是非常精明的，但他爱护自己的女儿，所以，一听到退婚这事就气焰上头，想的便没那么多了，可这会儿周贞条理清楚地说了那么一些话，他也渐渐回过味来。 程母心里恨死了周贞，咬牙切齿的，偏偏那证据还不能拿出来，那证据只能证明少胤对她有非分之想，却不能证明她对少胤有念想。 “这些不都是猜想么，我怎么能因为这就咒少胤考不上？！他读书这么多年不容易！这种誓不能随随便便发，万一得罪了老天爷怎么办！”程母说这话的时候都没有之前那么理直气壮了，反而有些气虚。 周贞便说了，“既然你不能因此发誓，那也不能因为莫须有的事情让我发誓吧，掌柜的，你说是不是？” 书轩掌柜的已经看出来了，退婚的事情，真的与周贞没有关系，看她的脸上坦坦荡荡，一点不心虚，反而是程母，眼神有些闪躲，显然是有些心虚的。 这个时候了，到底谁在说谎，还用得着明说么？ 书轩掌柜的便想起了程少胤来退婚时候说的话，他说他并不知道他娘给他定的这门亲事，他娘并没有事先问过他，而他心中另有佳人，所以无法认同这门亲事，特地前来道歉退婚。 当时他气昏了头，毕竟，这话与程少胤他娘与他说的截然不同，所以才过来找程少胤他娘。 他是想着若是小辈瞎胡闹，他做长辈的和长辈的商量好再说，不然直接去书院闹的话，他这还开着书轩，闹大了对自己生意也不好。 可现在…… “少胤他娘，我就想要一个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无缘无故悔婚！”书轩掌柜的红了眼睛。 程母还能怎么说，这就是个死局了，她心里把周贞这个惹事的贱蹄子骂了一顿，然后叹了口气，脸上都是柔弱的样子，眼睛一眨，眼泪都要流下来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本想着这是一门好亲，你我两家门当户对，少胤定是不会拒绝，当时他也不在家，我便先上门定亲了，这好的小娘子那都是要抢着的，我想着，你家小娘子是个好的，便想……早点定下来。” 说到这，她抽泣了一声，“谁知道少胤心里想的还是读书，他将来想报效国家，做个好官，先立业再程家，不想这么早订下婚事，他与我这么说了，我便与他说婚事我已经去定下了，不能耽误了人家小娘子。” “当时少胤说这件事他知道了，他不会耽误小娘子的，我便以为他同意了这门亲事，可谁知道，可谁知道……可谁知道他会亲自上门退婚，我这个做娘的事后才知道，实在是……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了，我也是心乱了，加上又遇到周贞不再是我媳妇，便多想了一些……王掌柜的，这事是我不好……对不住了。” 程母说了这一通，又是夸了王掌柜的闺女好，又是说程少胤读书是要为国效力，一下子王掌柜的竟是半个字说不出来了。 可他心里又闷着气，最后瞪着程母手颤抖着忽然就倒在了地上，四肢发抖，口吐白沫。 “不好！他突发羊癫疯了！”周贞一看，立刻蹲下身来将他侧过身来，以防止呕吐物又重新倒灌进去，一边又对沈春红说道，“婶娘，你去给我拿块布来！大家散开！” 程母也被王掌柜的样子吓到了，僵在了原地。 沈春红去拿布了，周围的人一看这王掌柜的被程母三言两语给气成这样了，不由都瞠目结舌。 李大牛在后院里舀了一大筒子的粪水，这会儿赶过来了，众人闻到这个味才一个个都散开了。 “咋回事？！”李大牛拿着粪水一时迷茫。 沈春红这时拿着布出来了，迅速递给周贞，不忘捂着鼻子，“赶紧拿开些！” 周贞帮着书轩掌柜的侧着头把呕吐物给抠出来，又用布抵着他上下齿之间，以防止他咬伤自己，同时去拉他的衣服领子，打算给他透透气，被给喘不过气来。 程母见了立刻阻止，“周贞，你这是干什么？！” 第123章 泼粪水 周贞被她这忽如其来的大尖叫弄得动作顿了顿，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依旧是神色额未变地将王掌柜的衣领子给解开，扯松了一点。 然后她看了看王掌柜圆润的身体，那腰带绑得紧紧的，腰部的肉都给挤出来了，她便伸手去解他的腰带。 突发羊癫疯之人，一定要保持呼吸的顺畅，口中呕吐物要处理干净，同时也要防止他的牙齿僵直的时候咬到舌头造成伤害，所以，她才会又帮着抠呕吐物，又在王掌柜的齿缝间塞了布，接着扯开衣领和腰带…… “大家看看啊，不怪我之前怀疑周贞勾引我家少胤吧？你们看看她做的这事，好人家的小娘子有点规矩的会对陌生男人做这样的事么？啧啧，这般品行不良……” 程母转头就对着围观周贞救人的大家伙说道，一边还唉声叹气的，她心里却是总算舒畅了一点。 周贞听到了这些话，眉眼未动，继续按照自己救人的法子来，这些，都是师父给她的手札里面写的，这些急救的法子都是能救人的。 师父给的一本医书里有一句话，她印象特别深刻——医者眼中不论男女，只有病人。 她是女子，难道就因为男女隔阂就不能救男子么，难道就这样看着男子去死么？ “韩云啊，我以前看你柔柔弱弱的，还真以为你是个软柿子呢，现在一看，你可真是厉害，三言两语，就给人小娘子扣上这么个品性不良的大帽子啊！你哪是软柿子，你是会乱嚼舌根的烂茄子，里里外外都烂透了！” 沈春红开始也被程母的话弄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就气的不行不行了，她双手叉腰，不喜欢跟人言语你来我往地唠这些没用的，“人家在这救人你眼瞎啊！大牛，刚掏的粪水呢？！” 刚刚才扛着粪水桶出了人群的李大牛哎了一声，又扛着粪水桶进来了，“哎~” 沈春红就指挥着，“哎什么哎，给我泼啊，这烂茄子都这么烂了，就该和这些粪水一道烂个彻底！” 李大牛嘴里说着，“春红啊，可我这么一泼，咱家门前就要臭了啊！” 然后他手里动作一点不含糊，十分听沈春红的话，一桶子的粪水就这么泼了过去。 程母哪里料到这沈春红话横不讲理，那李大牛还是个唯命是从的，眼看着这粪水就泼了过来，她急急忙忙就后退。 周围的人刚才因为李大牛扛着粪水过来都让开些了，这会儿躲的更快。 ‘哗啦——！’一声。 那臭烘烘的粪水就全这么泼了过去，完全不带客气的，程母躲的再快，可李大牛力道大，又泼得精准，这一下子，程母整个人都被泼到了，大约只有一张脸没被泼到，那是因为她伸手挡了。 “沈春红！”程母真是气的不行，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低头看着身上挂着的那些……那些粪，有的还是成型的条状，她当时脸色就青白青白的，饭都呕出来了。 “少胤他娘啊，你赶紧回去洗洗吧！”人群里有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光看着饭都要呕出来。 还有人凑上去，“你惹谁不好惹沈春红，那就是个悍妇，又没公婆管着，下面也没孩子，大牛还纵着，你一个寡妇怎么弄得过她？” 这几句话对程母来说简直是如浪海滔天一般，在她心里留下了重墨浓彩的颜色。 她咬了咬牙看了一眼沈春红，又看了一眼正蹲在地上给王掌柜扯衣服的周贞，转身走了，走的时候脸色铁青得快哭出来。 不能走还能怎么，这粪水要快点洗掉，否则时间久了，不知道要在身上染上怎么个味道。 沈春红又看了一圈四周，“看清楚了，贞丫头这是在救人，救人还分什么男女？难不成非得看着这人死么？！” 她这泼辣劲，谁敢多说什么？ 周贞听着这些，虽然没能腾出手和时间去说些什么，可心里却是欣慰和高兴的。 她想，怪不得李叔和李婶在这青山村格格不入甚至是被排斥的，更是被家族赶出来的，就李婶这想法，就超然众人了。 “贞丫头，人怎么样了？”沈春红回头去看周贞和王掌柜。 李大牛又去后面挑水，这泼了粪水，他还是要清理干净的。 有些人被沈春红的那股泼辣和这里的臭味给熏走了，可有些人还留下来看热闹，想看看那个镇子里来的人到底能不能被周贞救过来。 周贞摸了脉搏，又是看了看王掌柜现在的样子，说道，“没事。” 她这么说完，王掌柜也正好是缓过劲儿了，周贞又让沈春红去倒点水来。 “掌柜的，你没事吧？你忽然羊癫疯发作，现在好了，先喝点水缓缓。” 王掌柜的清醒过来就听到一道柔和冷静的声音，抬头一看，竟是刚才自己骂过的也泼过脏水的周贞。 羊癫疯发作？他有些迷茫。 沈春红就说道，“我们贞丫头是个以德报怨的，你来这不分青红皂白说她，她可倒好，不顾别人在那嚼舌根议论地救你，要我这性子，绝对不会多管，任你是死是活了。” 王掌柜又闻着一股臭味，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这会儿看到周贞正递水过来，他接过水的时候，忽然心里就羞愧异常。 他站起来后也没看到程母了，而地上的确有一些像是他吐出来的呕吐物，他倒下之前还是有些知觉的，所以他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对着周贞鞠了一躬，“今天的事，对不住。” 周贞也不是那种揪着人不放的，说道，“说清楚了就行，谁不想清清白白做人，清清楚楚地弄明白心头的疑惑呢？” 王掌柜越发觉得自己这么个年纪的人了来找小娘子的麻烦实在是有些老脸发红。 他当下就说道，“以后周娘子来书轩借书看，王某一律免费，今日的事情，是我鲁莽了，王某向你道歉。” 免费可以借书读？！ 这可太好了！ 书贵纸贵，就算是不买书而去借书，这借书的钱积累下来也是不少的一笔钱，虽然师父那儿也有医书读，可谁会嫌书多啊！ 周贞便也客客气气地说道，“多谢掌柜的了。” 王掌柜就走了，其他看热闹的也都散开了，而李叔李婶也不多问关于程少胤退婚这事。 没多大会儿的功夫，整个青山村都传遍，说这周贞今天又怎么神通广大救活了一个人，又说那程母怎么被沈春红泼了一身的粪水。 青山村的晚霞余晖就是在这样的人烟气里到来的。 周贞帮着用了一些药材铺在了外面被泼了粪水的地上，一边不忘对李叔说道，“李叔，咱们以后还是不要弄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了！” 李叔捏着鼻子呵呵笑的，“你婶说的。” 周贞便也笑，不说话了。 她想着，要是她娘嫁的是李大牛那样的男人，她娘如今的日子一定能过好，她或许也不会是如今这样的，不过这以前不能选择，以后却是能自己做主自己的日子的。 也不知道她娘怎么样了。 周贞走了一下神，忽然手一顿，手里的药就都撒在了这一处。 她忍不住看向了周家的方向。 沈春红从灶房那边探出头来，“贞丫头，王红还没有过来让你过去啊？” 第124章 关于老陈学生程少胤的事 周贞收回看向周家的方向，打算好了明天去一趟周家看看她娘。 她娘如今怀着孩子，她爹又盼着这孩子，肯定不会伤害她，她要是去的多了，她爹反而会利用这点做出什么事来，到时候娘为了她说不定孩子保不住。 她一边回头看向沈春红，“没来人呢。” 沈春红就纳闷了，嘴里嘀咕着，“怎么回事啊，你不是说该去那边看张招娣的身子了么，这女人的身子还是得好好养着的啊！” 同样是女人，沈春红觉得张招娣也是可怜的，总是会多关注一些。 周贞也奇怪，她皱了皱眉，“可能是药还没吃完？” 可也不该，她之前配的药，张招娣这一回该吃完了的，该换一点新的药了，这落了胎后的药方子也是随着时间有些变化的，当然主要还是看张招娣的身体状况来调整。 “算了，他们爱来不来，就是可怜那张招娣了，王红那人，就是我碰上了也是觉得烦的很，别说你了。”沈春红说道，招呼着他们吃饭，“饭做好了，先来吃饭吧。” 周贞鼻子缩了缩，“婶娘，闻着外面的这味道，我也吃不下啊。” 沈春红就说道，“大门一关，灶房门一关不就行了，快来吃饭，这些药渣子铺上去不就完了！” 她一发话，李大牛就从周贞手里接过了那些剩下的药渣子，推着周贞先进去。 周贞只好先进屋，先仔仔细细洗了好多遍手，要是有皂角就好了，不过这青山村能用得起皂角的人也少，她想着下一回去镇子里买一些来。 以前没遇到过这事，所以从来都没想过。 等李大牛弄完了，洗干净了，这饭才开，在这里住了两天了，周贞是真的很喜欢李叔和李婶这样过日子的，所以吃饭的时候，便是高兴的吃。 李婶做的是面条，糙米面，上面浇着肉沫豆腐，这么一大碗吃下去，整个人都跟着暖和起来了。 “李叔，我明天也要去镇子里一趟，我们早上一道去吧，我想自己去挑狗子。”周贞吃完就说道。 本来李大牛早该去帮着周贞买狗的，不过这两天那卖狗的不在家，邻居说是明天回来。 “行，那我把银子还给你，你自个儿买，我陪着你一道去。”李大牛也是爽快人，也不多问。 周贞嗯了一声，接过了银子。 晚上梳洗过后，周贞就回了屋里绣那副绣品，还差一点儿就完事了，今晚上就能做完。 沈春红忙完了回屋就看到周贞乖乖地坐在窗口绣花，秀气温婉，又带着一股这个年纪的小娘子少有的沉静，反正她看着就喜欢。 “都这么晚了就别绣了，对眼睛不好。”沈春红说着，但把油灯拿过去了一点。 周贞嗯了一声，“马上好了。” 沈春红就在旁边看，看着那精美的绣品，是什么东西，以她的见识不知道，她就知道，这上面的花鸟栩栩如生，山水就和真的似的，上面还有云雾，“贞丫头，你可真厉害，什么都会。” 周贞就怕沈春红问自己哪里学的，还好她不多问，“绣坊里比我厉害的很多的。” 沈春红就夸周贞，然后也睡不着，就在旁边纳鞋子，周贞看了一眼，是李叔的尺码。 “你李叔走的路多，我得多给他做几双鞋子，你婶娘我不会那些绣花，就只会粗糙的纳鞋子，做点粗布衣服。” 周贞听着就笑了，“李叔肯定很喜欢。” “他呀……我不管给他什么，他都喜欢。” 周贞看着灯光下李婶娘那浸满了幸福的笑容，眼底里不自觉地漫出了羡慕来，瞬间都不想绣花了的羡慕。 不过绣品还是要继续绣的，等到最后一针绣完，周贞又翻开医术看了会儿，免得明天师父问她，她答不出来，然后才睡下。 …… 第二天一大早，周贞就带着绣品和李叔一道往镇子里去。 如今她手里也是有些银钱的了，时间反而是更重要的东西，随意，她请了李叔坐牛车到镇子里去。 李大牛很不好意思，哪能让小辈付这个钱，周贞赶忙阻止了他掏铜子儿的动作说道，“李叔，你就让我出这车钱吧，否则我这几日住在你家里也不安心呀！” “这话说的，你又吃不了多少！” 周贞很坚持，李大牛只好随了她，想着今天一会儿去镇子里买点肉回家做肉给周贞补补，这小身板，太瘦了。 因为坐了牛车，所以到了镇子里时间还早着，周贞担心她师父还没起呢，就跟着李叔一道去了那卖狗的人家。 一进去，周贞就看到院子里有一只母狗和好几只小奶狗，那一个个都被养的很胖，看着就招人喜欢。 周贞去挑狗，李大牛就去找那卖狗的聊。 等周贞挑好了两只小狗子过去，便看到李叔和那卖狗的一起唉声叹气，不由就问，“李叔，怎么了？” 李大牛看到周贞眼睛都亮了，对那卖狗的说道，“贞丫头懂医术，让她试试？” 那卖狗的打量了一下周贞，说道，“镇子里能请的大夫都请了，都说没办法。” 周贞心想，那她师父也是大夫，也是这镇子里的，他都没办法，她肯定没辙，不过看看也没什么。 “看看又不缺块肉，万一正好贞丫头会！”李叔对她充满信心。 那卖狗的就觉得死马当活马医，带着周贞去了院子里面的屋子，一进去，那里都是药味，床上躺了个形容枯槁的女子，看着年纪也不算很大，不过因为病，便显得苍老不已。 周贞把了脉，摸得出她体内有沉珂，可说不出一二，不由羞愧。 那卖狗的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叹气，收了狗子钱便送走了他们。 李大牛来镇子里还有事，周贞便和他分开了，她先去了一趟一品绣坊，给了万掌柜的绣品，万掌柜的满意至极，给了她十两银子的工钱，又给了她一副绣品。 周贞便快活地拎着装了两个狗子的篮子，去了无名药铺，周贞第一时间就把刚才看的那病人与欧阳寻说了，可欧阳寻听了皱眉说道，“怕是这五脏内府里的毛病，这事一会儿再说，我先问你一件事，你和师父如实说，昨天就想去找你，但想着村里人多口杂的就没过去。” 周贞奇怪，“师父想问什么？” 欧阳寻张了张口，又有些欲言又止的，周贞还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不由好奇，“师父直说就是。” “是关于老陈的那个学生，程少胤的事。” 第125章 这是被打击的不轻啊！ 怎么又是程少胤的事情！ 周贞心里想着，忍不住都郁闷了，但她还是尽量保持心平气和，“程少胤？师父您想知道什么？他怎么了？” 欧阳寻这话匣子都打开了，那就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他拉着周贞坐下，这会儿才看到周贞还提着个小篮子，凑上前一看，看到是一黄一黑的两只小狼狗，此时还是两只小奶狗，很是可爱。 他一边伸手逗了逗，一边说道，“最近程少胤正被老陈压在书院里，哪里也不许去，就让他读书。” “他一个书生读书不是很寻常的事情么？”周贞也坐下来，逗弄着篮子里的两只小狼狗。 它们的小耳朵软软的，毛更是柔软，一下一下摸着的时候，它们还会用怯怯的又有些想要亲近你的目光看着她，那眼神湿漉漉的，可爱至极，看得周贞心都软了。 欧阳寻话说的也是很随意的， 他叹了口气，说道，“书生读书是正常，可一个马上就要参加院试，凭着他在读书上的天赋将来可以平步青云的书生却忽然说不想读书了，院试也不想考了那就不正常了。” 他说着这话的时候，虽然是在摸着小狗，但是视线却是在看着周贞的。 老陈跟他说不知道自己这学生怎么回事，本来那两日在书院里就是有些精神不大好了，后来又回了一趟青山村，之后就不肯读书了，到现在还不肯读书。 欧阳寻多少知道一点点老陈那家伙不知道的事，这左思右想的，就觉得这事会不会和自己的小徒弟有关系。 毕竟这少年人还不够成熟，有时候脑子里想要一个什么，这冲动来的快，去的也快，有时候做出的决定便显得不够成熟了。 周贞摸狗狗的动作顿了顿， 她垂着眼睛，很快就恢复自然，然后她抬起脸来看向欧阳寻， “师父，你到底想说什么？” “丫头啊，那小书生是不是因为你？”欧阳寻这两日整日听着老友的唠叨，这才是没办法，厚着脸皮来问一问。 周贞抱着一只黄色的小狗，一边摸一边语气温柔，“师父，他如今也不小了，这个年纪，又是读过书，自己要什么，选择什么，该做什么，难道还不清楚么？他要用自己的前途来证明什么，旁人又有什么可多说的？至于是不是因为我……我不知道，但我该说的已经和他说过了。” 她的语气虽然温柔，但言语之间却是很坚定的， 也并没有扭捏，虽然话没有明说，但欧阳寻都听明白了。 再加上程少胤这两日的举动，他一想就知道，这程少胤必定是对她坦白了心意了，然后这又是一出流水有意落花无情的故事。 想着前不久那小书生还对着自己说他是认真的，他不会变，他就想要周贞，言语神色坚定，这会儿就…… 这是被打击的不惨啊！ 话都谈到这份上了，欧阳寻也就好奇了，“丫头，你真不是一般人，一般的小娘子这个年纪光是看那小书生的脸都恨不得要嫁给他了，何况他还是个书生呢。” 周贞就笑，“师父说的对，我就不是一般人，一般人还没有师父这样的师父呢！” 这话欧阳寻爱听，他哈哈笑了两声，便没多说，只嚷嚷着饿，叫她去灶房里给自己弄东西吃，等吃完再考验她最近两天有没有懈怠，顺便说一说那女子的病情。 周贞就放下了小狗子，去了灶房。 等周贞去了灶房了，欧阳寻就躺在躺椅上叹了口气，眉头皱紧了，显然这事还在他心里打转。 像是程少胤这样好的读书苗子，他也是不忍心看着就养荒废掉的，他还是得过去见一面，开导一下，哎，这少年人的事，真是也很烦！ 周贞不知道欧阳寻心里想的，在她心里看来，程少胤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人了，此事已经翻篇过去了。 她知道师父喜欢吃她做的肉饼子，所以这次又做了一些，然后又做了个排骨汤和土豆炖肉。 虽然不是正常用饭的时间，但想吃东西就吃，欧阳寻是从来都很随意的。 所以师徒两个吃着这些的时候，就正好说起那个卖狗家的女人的病。 “……依照你描述的症状，像是肺痨，又不像是肺痨，多半是因为体内沉珂严重，已经侵蚀到了其他脏器，那些个脏器都坏了，你便不知晓这根本的原因究竟是哪个了。” 周贞认真听着这个，咬了口饼子，“那依师父看，是哪里出的问题？” “病已经到这个地步，哪里出的问题还是重点么？”欧阳寻点了一下周贞的额头，“她这病是坏到骨子里了，救不好了，顶多用一些好药吊着命。” “可她家也用不起多好的药，难不成就这样等死了么？”周贞即便知道生死由命，但还是没忍住。 欧阳寻就抬头看了看天，“本就是如此，人总有一死，或早或晚，就算是有大夫，可大夫也不是神仙，不必太过介怀。” 周贞才开始跟着学医没多久，有的只是上辈子的一些认知，如今就这样要看着人丢命，心里很是难受。 “师父你有没有相关的医书，我想翻翻医案，试试看。” 欧阳寻就笑了起来，倒不是笑话小徒弟如今能力不足还想要去做，而是欣赏这小徒弟骨子里的这股不服输，“好，为师一会儿就给你。” 周贞嗯了一声。 等吃过饭，欧阳寻果然给了她许多相关的医书和医案，有些书页泛黄，明显是很老的书了，也不知他哪里来的。 周贞都接了过来。 “那你接下来就钻研这几本医书，顺带着看看《药典》，每一种药药性都熟知了，才能在开方子时信手拈来。”欧阳寻给医书时不忘记嘱咐她，“学医的根基要打好，这根基一是识药，二是熟知人体经络穴位。” 周贞点头，听了师父的话。 此时的周贞还不知道自己将来是否能救那个女子，更不可能知道正因为她熟读这些老医案和医书，才能在将来解救一场大灾难。 欧阳寻对这个小徒弟的用功是很认可的，她还有天赋，所以很是想倾囊相授，接下来考问她时便经常举一反三，格外用心教导。 “欧阳先生在么？” 师徒两个还在兴致勃勃地说这些，外面就传来了一道清凌凌的声音。 第126章 她想离他远远的，老天爷偏不让 听到这道声音，周贞一下挺直了脊背。 那是陈妙仪的声音，对她来说，陈妙仪虽然也是无关紧要的人，可上辈子的原因，弄得她总还有些听到她的声音就精神一绷。 “陈家这丫头来这干嘛？”欧阳寻皱紧了眉头，对付那些娇滴滴的小娘子，他是真的一点经验都没有。 何况他都这么一把年纪了，真是……你说对着她摆着脸吧也不合适。 欧阳寻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徒弟，想着她们年纪相当，就丢给她对付去了。 “丫头，为师忽然有点头疼，就先进屋里休息会儿了，这来了人你帮着师父接待一下。” 周贞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就看到她师父像模像样地按着额头往屋里走了，只留下她抱着小奶狗在原地顿住。 “欧阳师父~~~” 陈妙仪的声音又在外面响起了，这一瞬间，周贞心里竟是生出一股气恼来，忍不住跺了跺地，然后抱小黄就出去了。 “欧阳先……怎么是你呀？”陈妙仪还想敲门，只是才抬起手，门就开了，然后她就看到了里面的周贞，顿时眉头皱紧了。 周贞心想，我也不想见到你啊！ “欧阳先生呢？”陈妙仪直接越过了周贞往里走，周贞能怎么办，关上门跟了上去。 “我师父有些头疼，在睡觉，不知道陈姑娘是有什么事？”周贞客客气气地问道，手还一下一下摸着怀里的小黄。 陈妙仪听了就皱了眉头，似乎是有些遗憾，她回头看向周贞，看到周贞怀里的那只小狗，眼底的嫌弃有些浓，“你离我远些，我不喜欢狗。” 周贞没什么意见，抱着小黄后退了一点。 陈妙仪就问，“欧阳先生什么时候醒来？” 周贞哪知道，但心里想着，你走后，我师父是肯定能醒来的，“这我也不知道。” 陈妙仪想了想，就说道，“既然你是欧阳先生的徒弟，应当也是会点医术吧，总得比这镇子里其他人强吧，那你便跟我走吧。” “？？？？？？”周贞这下眉头皱紧了，“陈姑娘……” “你还有什么事么？这两只小狗是不能带去的，快点吧，有病人呢，等不了人。”陈妙仪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 有病人？ 周贞本想拒绝，就冲着陈妙仪的这个态度，她也不想去，可她又想着，万一真的有病人等着被救命呢? 所以，她也没拒绝，将小黄放进篮子里。 小奶狗刚和她亲近，这会儿见她要走了，一下立了起来，两只爪子搭在她腿上，不肯她走。 周贞蹲下头摸了摸，也没多说，反正师父他老人家在这。 “走了吧？快点，等着呢！”陈妙仪催促周贞。 周贞去拿了师父放在药房里的银针，然后就跟着出去了。 陈妙仪是坐了马车来的，所以，她也跟着坐了上去。 一路上，陈妙仪并没有说话，周贞当然也不会多话与她交谈，两人一路到了书院。 在万庐书院门口停下，周贞抬头看着上方那几个大字时，忽然就反应过来，程少胤就在这，这是其一，其次，刚才师父还问她关于程少胤的事…… 加上又是陈妙仪亲自来请她师父的，不会……这么巧吧？ 周贞站着没动，眉头紧锁着。 陈妙仪走了两步见她没跟上就有些不耐烦地回头，“你还愣着干嘛啊，还不快跟我进去？” 周贞就直接问了，“陈姑娘是想让我去给谁看病？书院里谁生病了么？” 陈妙仪就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她，“你是大夫，还管谁生病了么？不管是谁，找了你来就要让你看的呀！” 周贞：“……” 这话的确没错。 算了，不问了，问了反而让人生疑，她都到这里了，难不成问出来对方是谁就不去看了么？若是那人正好是程少胤，陈妙仪怕还是要奇怪为什么她就不给程少胤看病呢？ 周贞就抿了嘴没说话跟在了后面。 陈妙仪还因此多看了周贞两眼，不过她这会儿心思可不在这周贞身上。 周贞直接被带去了书院的屋舍区，那里是万庐书院的学子们住的地方。 “妙仪！原来你在这！”陈夫人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周贞跟着陈妙仪一起看过去，便看到陈夫人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细布长裙，眉头紧皱着走过来，她的目光只在陈妙仪身上，没注意到自己。 陈妙仪咬了咬唇，“娘~~” 陈夫人用十分不赞同的目光看向她，“你一个小娘子整日往这里跑算什么？！” “娘，不是少胤哥哥身子不舒服么……”陈妙仪小声说着。 因为周贞靠的近，所以听到了，顿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什么的感觉，她要离程少胤远远的，老天爷偏不让，偏偏好像什么都会遇到他。 这样次数多了，她心情也跟着平静下来了。 陈夫人脸上是无奈，也有些严厉，“不是跟你说过了么，你不用管这事。” “可是娘，我担心少胤哥哥……”陈妙仪低着头，满脸羞红。 陈夫人叹了口气，这才看向周贞，这一眼，她才发现是周贞，不由愣了愣，然后很快面带笑容，“是周娘子啊。” 她犹豫了一下，没立刻叫周贞进去。 周贞很客气地说道，“陈姑娘说这里有病人叫我来，我见她实在着急，便跟着过来了，我师父有些身体不适所以在家躺着。” 陈夫人点点头，“既然周娘子来了，那还请周娘子进去看看。” 周贞便跟在了陈夫人和陈妙仪后面进了这万庐书院的学子屋舍。 这会儿时间陈夫子正在前面学堂授课，屋舍这里没人，陈夫人一路就带着周贞进去了。 陈夫人敲了门，里面有人开门，周贞抬头看了一眼，认出来了那人，叫孙知安，是程少胤在清水镇万庐书院读书时交情不错的同窗。 这个同窗……程少胤考上状元那年，他也考上了进士，他寄回来的信里有提及过。 “师娘。”孙知安对着陈夫人鞠了一躬，很是恭敬。 “少胤怎么样了？”陈夫人叹了口气。 孙知安往里做了个请的手势，“还是老样子。” 他说着这话，看向了唯一陌生的站在陈妙仪身后侧的周贞，也不知怎么的，他就多看了两眼，但很快收回了视线。 陈夫人走到屋里的书桌旁，程少胤正坐在那，身姿笔直，手里捏着书提着笔，看起来就像是在认真读书。 可过去一看，他脸色苍白，视线都不在书上。 第127章 程少胤是故意的 陈夫人一看到程少胤这样子就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儿一眼。 陈妙仪眼底里都是担忧，那爱慕都快满溢出来，遮都遮不住，这叫陈夫人心里又是一阵发堵。 以她这个过来人看，程少胤这样子肯定是心里有人了，正是为心头的那人而忧思百千，可偏偏他的心头人不是自己女儿，自己女儿却是一头栽了进去。 “少胤。”陈夫人轻轻喊了一声。 周贞就听到了一声沙哑的声音，“师娘。” 那沙哑的声音像是那种铁生了锈，又磨了砂发出的声音，不像程少胤的声音。 至少，她上辈子的时候从来没听程少胤用这样的声音说过话，不由的就皱了眉头。 “你夫子让你读书可不是让你这么读的。”陈夫人声音轻柔，可言语之中都是对程少胤现在的行为的不赞同。 程少胤语气轻柔，“师娘，我心中有数。” 好个心中有数！ 陈夫人就差要敲程少胤的脑门了，可他又不是自己的儿子，这多管便是不当了。 “你如今身子不适，妙仪实在是担心你便是让人去请了大夫过来，那大夫你也认识的，是欧阳先生的那位弟子，欧阳先生如今身子不适，他的弟子虽然是个女弟子，但想来也是不错的，比这镇子里其他的大夫总是好的。” 陈夫人这样说道，后半句倒也不是给周贞脸上添金，而是给自己女儿解释一下为什么她不请来医术高明的欧阳先生，却是请来了他徒弟，毕竟徒弟的医术再怎么都是比不上当师父的。 程少胤低垂着视线，嘴角却是微微翘起，握着书的手指也忍不住握紧了几分。 他被夫子拘着不能离开万庐书院，便不能收拾行李回家。 陈妙仪来找他，他是知道的，孙知安心里有陈妙仪，他也清楚，他透露了几句有些不适，孙知安便是以此与陈妙仪说了几句。 于是，陈妙仪就去了欧阳先生那里请欧阳先生来，欧阳先生素来不喜与娇滴滴的小娘子接触，只要周贞在，必定是会推了这事让周贞过来。 所以…… 程少胤抬起脸来，面色虚弱苍白地看向了陈夫人，“多谢师娘。” 陈夫人就为陈妙仪请功一样说道，“是妙仪去请来的，倒不是我的功劳。” 程少胤唇角抿了抿，“那一定也是师娘考虑周到，又腾不出手去，才让小师妹去请的大夫。” 陈妙仪也跟着陈夫子读书，于是书院里的大家伙都起哄叫陈妙仪小师妹。 陈夫人听到程少胤这话，脸上虽然还在笑着，可眉头却皱了皱，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陈妙仪，见女儿面带羞红，又是轻轻叹了口气。 这程少胤话里话外都是和妙仪撇清关系，就是妙仪去请了大夫来，也说成是她考虑周到，这……哎…… 程少胤说完，他的目光就朝着周贞看了过去。 他的脸色越发瘦削，便是逐渐地退去了几分稚嫩，变得越发向从前的他靠近，一张脸清隽俊美，五官显得越发深邃起来。 可能因为最近几天身体虚弱，他的脸色苍白，眼窝有些微凹，可那长睫下的眼睛却是衬得越发黑沉。 “周娘子。”他清冷却温柔的声音喊道。 周贞眼皮跳了一下，看了他一眼，那平静柔和的眼神，无法让她将他与那一天来李叔家找她的程少胤联系在一起。 “周娘子这就给少胤哥哥把脉看看吧，少胤哥哥的脸色这样好多天了，越来越瘦，我实在是担心！” 陈妙仪又羞又急地说道。 周贞垂下眼睛，嗯了一声，规规矩矩地上前给程少胤把脉。 程少胤伸出手，撩起了袖子，举止大方地看着周贞。 周贞看着程少胤似乎是瘦了一些纤细了一些的手腕顿了顿，伸出手按在了他的脉搏之上。 他的皮肤很白，所以，手腕处青色的经络便显得越发明显。 程少胤上一次就让她把脉过，就在师父的无名药铺里，这一次的结果和上一次是一样的，甚至是比起上一次更虚了一些。 周贞皱了皱眉，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显然，最近几天他没有好好休息，也没有吃药。 这人真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周贞收回了手，不过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他自己都不当回事了。 “怎么样？”程少胤慢条斯理地将衣服拉了下来，然后看着周贞，目光灼灼。 在旁人看来，这眼神便是因为他担心自己的身体所以着急了，并不会多想。 陈妙仪还着急地补问了一句，“到底怎么样啊？” “我师父之前给程……郎君是开过方子的，只要继续按照那个方子吃就行。”周贞差点因为习惯性就将程少胤三个字叫出来。 想了半天才叫出程郎君这三个字，毕竟如今他还不是秀才。 “可是少胤哥哥不喜欢吃药啊，你不是会针灸么，能不能给他针灸一下？我看到你拿银针了。”陈妙仪说道。 周贞听了，实在是没忍住，看向陈妙仪。 她本想说男女有别，可偏偏自己是个大夫，这话是说不出口的。 “那就麻烦周娘子了，我近日来有些头疼，正好让周娘子给我扎几针。”程少胤却是接着陈妙仪的话就往下这么说，他想了想，还说道，“我这身子虚，恢复起来慢，向来还是平时疲于锻炼，周娘子，你觉得我每日跟着武师习武的话，是否能强身健体，日后不会这么虚？” 周贞快疯了，这些话与她说来干什么？！ 他要锻炼就锻炼去，干嘛问她？！ “我这几日在想，百无一用是书生，倒不如习点武，强身健体的好。”程少胤语气平缓。 陈夫人又给气到了，“少胤！你可别再说这话了，你夫子听到的话该如何想？！” 程少胤没说话，可神情却是很认真，“周娘子，你觉得呢？我忽然觉得如此留在家里管着一亩三分地也是很好。” 周贞垂在手边的手都握成了拳头。 程少胤这是在逼她，他是故意的！故意这么问她，因为她说她不 第128章 你这样子倒像是吃错药了 周贞的眼里忍不住就染上了一些火焰。 “陈夫子应当是十分看重程郎君你的，对你教导也该是很用心的，你这般如何对得起他？我觉得不可。”她的语气有些冲了。 在旁边站着的本就是偷看着周贞的孙知安忍不住又看她。 他听了这话，十分敏感地看了一眼程少胤，再回头看周贞。 “少胤哥哥，我爹说了，你是状元之才，将来是会考上状元的，你怎么能不读书了呢？少胤哥哥，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陈妙仪也急了。 程少胤垂下眼睛，在旁人察觉到他眼底的情绪之前先掩饰了起来，他声音低低的，又有些委屈地说道，“我如今确实没有什么读书的心思。” “少胤，不管怎么说，你这一次院试是一定要参加的，你可是答应了你夫子的，不管做什么，人总要言而有信。”陈夫人着急地说道。 她想着，先稳住程少胤，现阶段他情绪不稳，没关系，以后稳就行，先要去考了，之后一点点来，一点点劝他。 程少胤却想着，考过院试就行。 考上后，他便是秀才了，最好考个案首，将来再开个私塾应当也是好开一些。 “是，师娘。”程少胤乖顺地说道，然后就催着周贞，“周娘子替我扎针吧。” 陈妙仪也催她，“你快点呀！” 陈夫人虽然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可她并未多想，目光也看向了周贞，显然也是想她快点给程少胤扎针的。 周贞开始思考，以后是不是每隔七天再来一趟镇子里比较好？ 她虽然不情愿，可如今也没有办法，她不能露出一丁点和程少胤认识并相熟的痕迹，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周贞拿出了自己的小挎包里的银针，然后就站在了程少胤的背后。 她在学医这方面如今还是个新手，穴位虽然都背的很熟了，可扎针也只是对于女子病熟练，像是程少胤这种却是没有扎过的。 不过程少胤都不怕了，她有什么可怕的。 周贞忍不住想，她师父欧阳先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才惹得陈夫人如此信任，连带着她这个徒弟都是信任的很？ 程少胤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周贞的手碰触到自己的额角。 那触感并不是那么细腻，有一些常年劳作的粗糙，可程少胤却觉得这碰触温暖的很，连带着整个精神都放松了许多。 还没真正扎针下去，他便觉得通体舒畅了。 周贞对于穴位的熟练让她扎针的时候动作很利落，并没有迟疑停顿感，这让一边看着的陈夫人和陈妙仪对她的医术更加信任了几分。 人头部的穴位多而密，每一个都重要，扎错其中一个，后果都是不同。 所以，周贞也是认真的，不敢懈怠，砸了自己招牌事小，砸了师父招牌就不好了。 这么一忙活，又是等了一刻钟的时间，周贞再将银针拔下来。 “少胤哥哥，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舒服一点了？”陈妙仪觉得程少胤脸色似乎好一点了，便觉得是自己的功劳，高兴地问道。 程少胤点点头，“感觉是好多了，多谢周娘子，你真是妙手回春。” 他是看着周贞说道。 周贞嘴角扯了扯，却是低着头收拾银针，“……这是大夫的该做的。” 程少胤拿出了一个荷包，从荷包里取了钱出来。 周贞看到那荷包还是之前她送的那个，不由又是有些气闷。 程少胤将荷包里的铜子儿都倒了出来，一股脑塞给了周贞，“多谢周娘子了，周娘子解了我多日来的疲惫，可惜我如今是个穷书生，给不了太多的诊金，这是我所有的了。” ——我如今给不了你太多，可我以后必定是能给你最好的。 类似的话，程少胤前世也是说过的，只不过，当时他在后面加上了这么一句。 周贞一下觉得这钱不能要，便想退回去，觉得这是个烫手山芋。 “少胤哥哥给你的你就拿着，你不是还在药铺子忙着么，快回去吧！我送送你。”陈妙仪忽然很懂事地说道，也根本不给周贞再说话的机会。 周贞立刻没说退诊金的事，跟着陈妙仪出去。 擦肩而过时，孙知安在她出去时又多看了她两眼，她的侧脸，秀致温婉，十分漂亮，他的眼睛里瞬间有光。 到了外面，陈妙仪就从荷包里取出了一块碎银，然后又骄傲的语气抬着下巴说道，“你是欧阳先生的徒弟，出诊的诊金我少胤哥哥如今付不起，我便替他付了，这些，应当是够了吧？” 那块碎银子，起码有一两。 白送的银子干嘛不要？ 周贞点点头，几乎没犹豫地就收下了，“多谢陈姑娘。” 陈妙仪觉得周贞是个识趣的，觉得自己今天去请了她过来给少胤哥哥把脉简直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不由心里高兴。 她觉得，自己倒是可以和这个周娘子结交，虽然她是个寡妇。 程少胤站在窗子口看着周贞离开了书院，听着身后师娘的唠叨，连连称是。 等陈夫人和陈妙仪都离开了后，程少胤便在桌边坐了下来，神情自若，看起来心情愉悦。 “刚才那个周娘子，就是上次欧阳先生带来的那个徒弟吧，她看着真不错，年纪还这么小，看她扎针的手法很熟练了，为人也不卑不亢的，长的还十分秀丽温婉。”孙知安靠着书桌对程少胤说道。 程少胤嘴角的笑意瞬间一收，极其不喜欢有人评论周贞，眸色都跟着黑了一些。 “你这样的乡绅家的富贵人还是不要招惹她那样的。”程少胤语气微冷。 孙知安却没察觉出什么不对来，语气里是赞叹，“她是个有本事的。” 程少胤便生气了，彻底黑了脸，“我已经大好了，你不必陪着我在屋舍，去前面学堂里读书去。” 孙知安这才觉得程少胤情绪不对，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了？药还没吃了，怎么这样子倒像是吃错药了？你刚才扎完针还像是吃了十全大补丸似的，怎么现在又这副样子了？” 第129章 程少胤到底想干嘛？ 程少胤听了这一番话，脸色就更黑了一些，眸色深沉，“你就当我是吃错药了。” “……”这话就完全让孙知安没法接了。 孙知安摸了摸鼻子，只当程少胤现在生病，之前又是好几天没睡，所以情绪有些不稳定，便也没再多说，“那我去前面学堂读书了。” 程少胤没搭理他，孙知安有些莫名，自己是哪里惹到他了？ 等孙知安走后，程少胤拿出了一张纸，开始写写画画。 院试到现在剩余的时间，其中用来复习功课的时间，开始习武锻炼的时间，还有去无名药铺见她的时间，以及将来的一些打算。 想着这些，程少胤的唇角热不住就开始上扬起来。 …… 周贞回到了无名药铺，当然是多亏了陈妙仪的马车，所以才能这么快回来。 一到后院，周贞就看到她师父正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两只小奶狗在他脚边憨态可掬地绕来绕去，他们看起来舒舒服服的，神情惬意。 周贞抿了抿唇，板着脸走了过去，越过了她师父，一手一个，捞起了一黑一黄两只小奶狗放进一边的篮子里。 “师父，这次的问答我都答得不错吧，我给师父也做好了饭，横竖这里也没什么事情了，我家里还有些事，我就先回去了。” 她的声音里很明显的就带着些不满的情绪。 欧阳寻眨巴了两下眼睛，装傻，“怎么了呀，丫头，你怎么回来后火气这么大啊，给谁看病去了？是不是他们给你脸色看了？” 其实陈妙仪一过来，他就知道肯定是她过来请人去看程少胤的了。 所以……他是故意佯装身子不适的。 “师父！”周贞拔高了声音，所有的不满都在里面了。 欧阳寻就叹了口气，咕哝了一声，“小姑娘家家的，脾气不要那么大嘛！都是病人，都是病人啊！” 周贞见他师父根本心里还是有点偏向程少胤的，忍不住咬了咬唇，跺了跺脚，气血上涌，“师父！到底谁是你徒弟，是我还是程少胤！” 欧阳寻心想，老陈那家伙让他指点程少胤，这样的话，其实他也算是半个程少胤的师父的，但这话，显然是不好和丫头说的，他就一本正经地说了一句，“那当然是你了！” “师父，我和他你只能选一个。”周贞比划出了一根手指头。 欧阳寻对上小徒弟红扑扑的小脸，亮闪闪的虽然气愤但显得尤为可爱的眼睛，忍不住想笑，他点点头，“那我肯定选丫头你，你将会是我的衣钵传承人！” 周贞觉得她师父还不够认真，可她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其他的话了，只好气鼓鼓地低头收拾自己的东西。 “真生气了？” 周贞别开头背过身，明显不想搭理他。 欧阳寻也没哄小娘子的经验，干咳了一声，有些干巴巴地说道，“好了好了，不生气了，师父给你买糖葫芦吃。” “师父！我像是贪那一口糖葫芦的人嘛！”周贞忍不住说道。 欧阳寻就笑了，“还小呢，还小呢，吃点糖葫芦怎么了，等着师父给你去买。” 他说完就出去了，周贞都叫不住。 她只好回来蹲在地上玩那两只小奶狗，小奶狗用水汪汪怯生生的眼睛看着她时，真叫她心里发软，然后她就想起了程少胤，心头又是一阵乱。 程少胤到底想干嘛？ 她心头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总觉得程少胤要做什么，可她又阻止不了，这种无法预知的感觉令她心里莫名不安。 欧阳寻果真是给周贞买糖葫芦回来，两串，还给她挑了一根碧玉簪子。 “两串，这糖葫芦我吃了，特别甜。”欧阳寻将两串糖葫芦都塞到了周贞手里。 周贞抿了抿唇，忍不住就憋不住了，一下笑了出来，“谢谢师父。” “甜不甜？” “甜！” 周贞咬了一口，特别甜。 欧阳寻就笑了，那张白发下显得年轻俊俏的脸上都是温和的笑容，他就拿出了那根买好的碧玉簪子，想去插在周贞的头发里，但是，他左看右看，小徒弟这剪了的头发，这没处插。 然后他就把那发簪别在了她耳朵里。 “好看！”别完了，欧阳寻还特别满意。 周贞吃着糖葫芦，拿下耳朵上东西，看到是一根碧玉簪子，上面雕琢的是一朵兰花，前世程少胤也送给过她一些，所以她是懂一点的。 就这簪子的水头就特别好，肯定要好多银子。 “师父，你这个？” “师父给你赔罪，总不能真拿两根糖葫芦，拿着玩，你看你一天天素着，都不像是漂亮的小娘子了，等头发长出来，挽了发髻，就戴上，不值几个钱，你师父不至于这点银子都没有，送给你了就是你的了，别跟师父搞客套那一套。” 周贞想说的话，都被她师父说了，她眨了眨眼，看了一眼那簪子，然后冲着欧阳寻笑得特别甜，“谢谢师父，我特别喜欢！” 她将那发簪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自己的袖笼里，等回家了，她要好好收起来。 周贞吃完了两根糖葫芦便是提着篮子与欧阳寻道了别。 不过她没直接往青山村回去，而是去了镇子里一家定家具的木料店，定做了一张床，一个柜子，和一张桌子，两张椅子。 那个家，她看过了，什么都没有，木板床都快烂了，总得换新的。 因为定的都是最普通的木料，算上工钱，这些就一两银子，周贞付完定金，又去了肉铺子里买了些肉，这才是往村里回去。 算算日子，也该是她去县衙里开文书立户了，不知道是不是村正还有什么东西要准备，才没叫她过去，一会儿路过村正家，她去问一问，而且租赁那屋子的文书也没签，租金也还没给。 结果她去了李村正家，才知道李村正被人打折了腿，这两日都在床上躺着。 张秀玉拉着周贞的手很气愤，“这村子里真是有些黑心肝的人，我们老李为这村里劳心劳力，竟还有人下得去那黑手，给他套了麻袋一通打，腿都折了！老李年纪又大了，万一这以后有个什么后遗症……哎，贞娘啊，你说说这事！” 周贞听着这些，心里咯噔一下，最近李村正忙着谁的事，又显然与谁有矛盾，光是想想都能知道。 “婶娘，村正叔遇到这事，怎么没叫我来给他看看腿？” 张秀玉话语一顿，这才是反应过来这话似乎不好和周贞说，便躲闪了几句。 周贞一听便觉得有问题，“婶娘，村正叔这事，是不是和我有关？” 她有个那样的爹和弟弟，还有，程家大房那边…… 张秀玉咬了咬牙，“既然贞娘你都看到了，那婶娘也就多嘴说一句了，你看看，这是这纸条，发现老李的麻袋旁发现的。” 第130章 撸起袖子就要去……做戏！ 周贞看着张秀玉从随身带的荷包里取出了一张纸。 那张纸条皱皱巴巴的，看起来像是有人原本想要揉成一团丢掉，然后又被人捡起来收好。 “说起来怪不好意思的， 你村正叔本来想丢掉的， 但我就多留了一个心眼，把这留下来了，婶娘知道你识点字，你看看。” 周贞就将那纸条接了过来，然后看清楚了上面的字，忍不住瞳孔就猛地一缩。 她想过打断了李村正腿的可能是她爹，或者是周元风，又或者是程家大房的程银宝，可就是没想过…… 这纸条上写了几个看着很端正的字——我嫂嫂不论生死都是程家人。 这几个字带给周贞的冲击力是很大的，以至于她在那一瞬间忽略了很多东西，下意识的就将这矛头对准了程少胤。 显然， 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张秀玉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后来发生在李大牛家的那程母被泼粪这事她也是听说了的，当然，那镇子里的掌柜的过来说的那些闲言碎语她也听到了的，所以—— “贞娘，虽然我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可这个……哎，你以后自己注意一点，这事你村正叔想瞒下来，毕竟，少胤读书也不容易，是青山村的骄傲，就算做错点什么，也……只要不是大错，都可以原谅。” 张秀玉有挺多想说的，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周贞再怎么，也该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周贞看着张秀玉的眼神就知道她误会了什么，她一下子联想到前世的那些污言秽语也是一点点地传播开来的，这辈子难道也要开始了么？ 她深呼吸一口气，再看那纸条的时候，就发现了很多‘错处’。 “婶娘是觉得这纸条是程少胤做的？”周贞直接就说道，语气很是冷静。 张秀玉纳闷了，周贞怎么就这么说出来了呢，这多避嫌的事儿。 “婶娘，先不提我和程少胤是清清白白的，就说这字迹，这不是程少胤的字迹，我在程家那么些日子，总见过程少胤的字的，他的字习的是颜体，不是这上面的字，程家一定还有他写的字，比对一下就知道了。” 周贞指着那几个字，又说道，“何况，程少胤在书院里，做不了这事，这反而像是有人故意这么做栽到程少胤头上，然后再给我泼一身的脏水，坏我名声。” 这东西，旁人看了，谁不怀疑她和程少胤有一腿子？ 然后再联想一下，都会觉得李村正弄文书把她从程家三房给摘除来这事令程少胤不满了，李村正还要帮着她立户，立户了就要招婿了，程少胤一个读书人怎么会做上门女婿，于是程少胤就更气愤了，然后做出打断李村正的腿，让他带不了周贞去办文书这事。 村里人都质朴的很，这证据都这么明晃晃放眼前了，当然相信这样的一种简单的联想。 管它是不是真的，传言传的多了，这事也就好像成了真的一样了。 周贞说得信誓旦旦的，张秀玉懵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不由有些窘迫，“不是婶娘怀疑你们，就是这人做出的这事……” “我知道的，婶娘，我们来看看，这究竟是谁做的。”周贞打断了张秀玉的话，语气轻柔。 “怎么才能抓到做这事的人？”张秀玉问道。 周贞就压低了声音，将她的计划说了一番，张秀玉连连点头。 离开李村家的时候，周贞从包袱里取了一条五花肉出来，“婶娘，村正叔是因为我才被打的，我该对村正叔赔个礼，这个你拿着，给村正叔补补身子。” 张秀玉连连推脱，可周贞坚持，她才拿下。 等周贞拿着那个装了小奶狗的篮子离开的时候，张秀玉还拿着那足有一斤肉的五花肉站在院子里看着，眼底里都是满意。 “娘，刚外面谁啊？”李春原从屋子里探出脑袋。 张秀玉看了儿子一眼，叹了口气，周贞虽然做过阴婚妻，可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还会过日子，还会挣钱，这样的媳妇，打着灯笼都难找。 可惜了，她要立户招婿。 …… 周贞回了李家，沈春红一看到她从包袱里拿出一条五花肉，又拿出一只猪腿肉，一下子瞪圆了眼睛。 “贞，贞丫头？” 周贞就笑呵呵的， “今天咱们吃一顿好的！” 沈春红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拉过了周贞，“你哪里来的……” “我挣的。”周贞眨了眨眼，笑眯眯的，“婶娘你去弄肉，我去弄狗。” 沈春红拿着那么多肉一下就傻眼了。 李大牛晚上回来时也带了肉回来，不过那都是些猪下脚，比不上周贞带回来的。 晚上，李家飘出来一股子很浓的烧肉的味道，可把周围几家人家馋哭了，他们心里都在纳闷，怎么这周贞一住过去，李家的日子就那么好了，这肉都能烧出那么大味了，那得多少的肉啊？ “那周贞不会是个旺家的吧？” 也不知是谁闻了这肉味小声嘀咕了一句。 那股子肉味，经久不散，到了第二天早上，大家竟还都能闻到。 昨天吃过饭，周贞绣了会儿绣画，便是有些索然无味，抓起了师父给的那几本手札看，一看看了一晚上，导致早上起来时还有些疲惫。 周贞用凉水拍了脸，又遛了狗，才让自己清醒一些，一会儿还要去村正家唱一台戏呢，不能犯困了，气势要足。 沈春红就看不得小娘子这么累，手里夹着盆子出来，“贞丫头你咋不多睡会，又不要你干活， 这家由你李叔干活，那土豆籽儿也不用你种的，你看看你睡不好，眼睛这一圈都黑了。” 周贞挽起沈春红的手，“婶娘，今天跟我去看一出戏吧。” 沈春红：“？？？？” 周贞就简单把昨天的事说了，沈春红听了果然气急了，撸起袖子就要去……就要去做戏！ 不过她听了周贞的计划，不由迟疑，“贞丫头，你要是这么做了，那你和程少胤就真的是闹掰了啊，也不是闹掰，婶娘不会说话，你懂婶娘的意思，就是……” 第131章 虎狼之词 周贞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婶娘你放心，我知道的。” 她与程少胤之间的关系，当然是越破碎越好，斩断程少胤所有的路，免得他以后还盯着她不放，她要叫他不得不放手。 沈春红见周贞脸上的神情如此坚决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自己一个人想想，还是觉得可惜。 别的不说，光看这脸，这两人站一起也是金童玉女，十分赏心悦目的。 既然决定了要做戏，那总归是要做的足一点的，沈春红想想，让周贞等着，自己往屋里走。 等到她再出来时，手里拿了两根狼牙锤。 周贞：“……婶娘，这是哪里来的？” 沈春红便抬了抬下巴，“早先我和你李叔对付李家那群人的，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就不说了，这狼牙锤我觉得是个好东西，一直放着，今天总算是有再次用到的机会了，走！” 周贞看着气势汹汹的沈春红不由汗颜，但更汗颜的是，沈春红临出门前忽然拉过了她。 “贞丫头，还有一件事忘记与你说了。” 她的模样十分大方，倒是让周贞没多想，然后她就凑了过去。 沈春红说道，“你不是让我观察你李叔那什么的颜色么？我昨天特地仔仔细细看了，嗯……没颜色，透明的，也不稠。” 周贞听明白这说的是什么，脸一下子就爆红了，瞪圆了眼睛，只顾着脸烧着了，一时都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毕竟，这是她让李婶去观察的，有助于治疗李叔的不育症，可是……可是…… 周贞想着，脸就更红了，可是昨天李叔不是和她一样一大早出门了么，然后也 比她晚回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是和李婶睡的，他们怎么…… 周贞脸红得不成样子，一句话都没敢多问多说了，毕竟她也蹭嫁过人，曾经和程少胤…… 沈春红也觉得自己说的那话有些荤了些，特别虎狼，毕竟周贞虽然是个寡妇，但没经过那档子事，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不过，“贞丫头，不是你说对治这生孩子好么？” 周贞不去想那些努力把脸上的滚烫压下去，努力恢复平静，“嗯，我今天给李叔再把脉一下，这方子该是要换一副吃。” 她觉得，自己必须要赶紧离开李家了，否则这窘迫尴尬的时候必定还有。 周贞心里这么想着，沈春红却是不知道的，她拿着两个狼牙锤气势汹汹地就跟着周贞往李村正家走。 沈春红是个悍妇，这是青山村的大家伙都心知肚明的事，但她平时和李大牛安安分分住着，没事也不出来惹事，也就快忘了她从前的悍勇了，结果这一抬头就看到她抡着两个狼牙锤，带着周贞气势十足往李村正家走，顿时心里就好奇了。 周贞脸上是大义凛然又羞愤难当的神情，大家就觉得有戏可看了。 前些天程母在李家门口被泼粪的热闹可还在脑子里清晰着呢！ 周元风愁眉苦脸地在村里游荡，一眼就看到了他姐和那沈春红往李村正家走，他皱眉想了想，回了一趟家。 周家，周子良正火气大的很，“叶三英，你真是教出来的好女儿，别人家女儿出嫁了都想着怎么贴补娘家，她倒是好，宁肯给李大牛家买肉吃也不给你这个做娘的买肉吃，你听了心里寒不寒？你肚里怀的可是他亲弟弟！你这就去找她要银子去！” 叶三英躺在床上沉默着，垂着眼睛，任由周子良说，只手捂着肚子，什么都不说话。 她的心里酸着，眼睛也酸着，不知道是因为听了她男人这话的原因，还是因为别的。 周子良见叶三英不说话气的不行，可偏现在他儿子还在她肚子里，没法打她。 “爹！”周元风双手揣在袖子里朝着周子良走了过去，“我看到我姐带沈春红去李村正家了。” 听到周贞的消息，叶三英如死水的眼睛才是动了动。 周子良没打算避开叶三英，就问，“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估摸着是立户的事情， 爹，我们去瞧瞧？” “哼！那小贱蹄子真是翅膀硬了，有什么好看的？李正福那个老东西油盐不进，我找了他几次，上回就让他回绝了周贞的事，你看他理我了么？” 周子良如今提起周贞就心烦的很。 “可是爹，我寻思我姐是和李村正不对头了，那沈春红可是带着两个狼牙锤去的！”周元风摸了摸下巴，嗅出了里面的不对劲。 周子良眼神里都是狐疑，“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爹，我们去看看去，要是他们真的不对头，说不定我姐她立户不了。”周元风撺掇着周子良。 周子良本就没事做，这大冷天的，干啥都又冻又累，立刻就往外走，周元风也跟了上去。 这父子两压根就没把叶三英放在心上。 可叶三英却是是把刚才他们说的话都记心里了。 贞儿怎么会和李村正不对头了呢？沈春红怎么会拿着两个狼牙锤冲过去，这是发生什么事了？贞儿不是要自立门户么？ 叶三英想着这些，她想不明白，便是有些着急了。 贞儿好不容易才从程家脱身出来，差点还被冠上了偷婆母嫁妆的名头，在立户上怎么能出意外？ 叶三英坐不住了，有些费力地坐了起来，然后悄悄从周家走了出去，绕着小路往李村正那儿走。 * 凭着沈春红那两把狼牙锤，周贞看起来非常不善地去找李村正这事就传开了，被泼了粪又被程老太磋磨着的程母也知道了这事。 她倒是想出去凑热闹，可一想到之前丢人丢大了这事，就脸色发白，没脸出去。 更何况， 程母闻了闻身上的味道，那一股臭味……她脸色都青了。 可她没想到，自己不想出去，有人还找上门来了。 找上门来的人是王红。 王红捏着鼻子，“弟妹在家么？弟妹在家么？” 程母一点不想搭理王红，便是没作声，可王红在外面嚷嚷着，“弟妹啊，你家少胤出事咯！你还不去看看？！” 这语气，不嫌事大。 程母还是没作声，可心里却是着急了的，直到王红说道，“读书人要是做出套人麻袋打断人腿的事，这以后还能考学不？” 她一听这话，就觉得太搞笑了，就算是栽赃，也不能这么个栽赃法，说出去谁信？ 第132章 程少胤在做规划，周贞却…… 可有时候这些话是不需要人信的，谣言有时候比实话还可怕，这万一以后少胤考学了，上面的人过来考察他人品，村里询问一番，得到的是这样的传言，这还不把他名声都毁了？！ 上面来考察的人肯定没那个闲工夫去查清楚这是不是谣言的。 程母急了。 王红还在那说风凉话，“少胤可是你唯一的儿子了，弟妹，你不管管啊？” 程母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那柔弱都维持不住，只抿了抿唇，“我跟大嫂去看看，不过我相信我家少胤是不会做出你口里说的事的，少胤在书院里读书。” “前两天不是你和娘吵的时候，少胤回来了一趟么？”王红轻飘飘的来了这么一句，又说道，“而且，那天就是周贞赎回自己，还要自立门户呢，弟妹啊，你还不知道吧？李村正就是那天被人打折了腿啊，到现在还躺着呢，也不知道是谁阻止他去给周贞立户……这一看就是想娶她，又不想做上门女婿的……” 程母听不下去了，她又想起了那画像，想起了少胤不肯和王掌柜的结亲还去退婚这事。 王红看着韩云的表情，心里暗笑不已，话留一半，然后就给韩云一个台阶下，“弟妹，赶紧的，咱过去看看去！” 程母顺着台阶下，“可是娘身子还不适……” “离开一会儿不要紧的，娘是因为三弟的死郁结于心，得她自己想开了才行，走吧，咱们还是先顾少胤的事。” “嗯，那我就去看一下。” 程母维持着最后的矜持，表面上看起来丝毫不着急。 …… 昨天周贞是和张秀玉说过今天会来做戏的，所以，张秀玉是有心理准备的，当看着村里好些人过来，她也调整了一下心情。 就是看到沈春红那两个大狼牙锤的时候还是有些心里一惊，差点稳不住心情。 “天杀的！天杀的人干的天杀的事儿！大家伙你们都来了，都听听看有这样的事情不！”沈春红那大嗓门，人还没到李村正家，架势就摆出来了。 周贞跟在后面，脸上的表情隐忍， 委屈，又有些气愤，总之万般复杂情绪都有，让人看着就是心疼。 “沈春红，你带着这么多人来我家是怎么回事？”张秀玉眼底里有些疑惑，可疑惑里还有些气恼。 这就引得大家好奇了，到底发生什么事啊？ “张秀玉，你是不是到处和人乱嚼舌根，说李村正被人打了，还是因为贞丫头才被人打的！”沈春红气势很足。 张秀玉就心虚了一下，眼皮眨了眨，颤了一下， 但还是说道，“没有的事！” “什么？李村正被人打了？” “李村正怎么被人打了？” 沈春红就转头看向周贞，“贞丫头，这是你的事，你来说！” 周贞抿了抿唇，眼睛有些红红的，可脊背挺直了，一看就是有些委屈可又十分坚强，“我今天一大早的听人说李村正被人打了，还是因为我被打的，说是张婶娘传出去的，我想问问婶娘，李村正被打，怎么会和我有关呢？” 其他村民心想，没听说过李村正被打这事啊…… 可张秀玉已经说话了，“我男人被打了，我还不能说是么？他被打，就是那天你来赎回自己那天，腿都打折了，要不是我男人不让我说，我早就明着说了，至于是不是因为你，你自己看吧！” 张秀玉甩出了一张纸条。 沈春红就捡起来，“我不识字，哎，王大爷，你识字，你看看这上面写的啥？” “‘我嫂嫂不论生死都是程家人’这上面写的这几个字。” 程母一过来就听到这话了，当时就气得不行，加上刚才王红说的那些风凉话，一下冲了过去，“这不可能是我家少胤写的！” 沈春红就转头，奇怪的说道，“没人说是少胤写的啊。” 程母很激动，“比少胤小的，就是二房的程书远，可他平日又不和周贞往来认识，你们谁会想到他，见到嫂嫂两个字，还不是想到我家少胤！到底是谁想给少胤泼脏水！” 沈春红回头看周贞，周贞沉默着，没说话，她就说道，“我看是有人想娶贞丫头，又不想做上门女婿，打折了李村正的腿，想着阻止李村正。” 程母气的不行，觉得沈春红这是指着她鼻子说呢，她当下一跺腿，指着天发誓，“我可以发誓，如果我家少胤有一点想娶周贞的念头，如果有这么一天，那就让雷劈死我！” 这话狠的，没人不信了。 沈春红忍不住看了一眼周贞。 周贞其实早就猜到这纸会是谁写的，可她处理这件事不是主要目的，主要目的是想激起程母的愤怒，让她发下这样的誓言。 虽说这么做她有些不厚道了，可是只有这样，才能断绝程少胤的念头。 昨天去镇子里，程少胤那个样子，让她莫名心慌，她必须快刀斩乱麻，这把刀必须磨的又光又亮。 自古忠孝还两难全，而在娶媳妇和自己亲娘的命两个里选一个，程少胤这样读着书明大义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如何选？ 他想不孝，那就等着被人唾沫淹死吧， 那比自毁前程还厉害，做不了官，回到家乡还要被人唾弃，只能寻个无人的地方过往后人生。 但，只要他不对她有念想，孝道便全了，他的前程人生也圆满了。 “既然程婶娘这么说，那这应该不是程少胤做的，我是他前嫂嫂，我也相信他的为人，何况，我们本就清白。”周贞拿着那张字条，又问张秀玉，“可以让李村正来说说具体当时的情况么？然后麻烦程婶娘回去拿程少胤的字帖过来比照字迹证明清白。” 张秀玉就说，“正福腿折了，躺床上，你跟我进去。” 沈春红便也要跟进去，王红作为程少胤的大伯娘也要跟着凑热闹，“虽说我们都信少胤，不过咱们还是要看证据，还是听听李村正怎么说，说不定他那天还听到什么话了呢！” 刚刚赶过来的周子良和周元风听到李村正腿断了，一想周贞办不了立户文书了，高兴的不行，便想看看李村正到底腿断了没。 周元风当场嚷嚷，“我们一起去探望李村正！” 大家都想凑热闹，嘴里说着看李村正，张秀玉无奈，便带着人进去。 昨天张秀玉都把这事和李村正交了底，李村正心里有数，见人都近来了，便也做出腿疼的样子。 * 正在万庐书院努力为他和周贞的将来做着规划的程少胤哪能想到青山村里今天闹的这一出将给他带来多大的阻碍。 第133章 大嫂又有了！ “那天我是听到了打我的那人的声音的，实不相瞒，是真的有点和少胤像的。”李村正皱着眉头，脸上的神色有些发愁和难办，“当然，我也知道少胤是做不出这事的，但是就是那纸条……” “村正叔，你放心，关于这张纸条，一会儿等程婶拿了程少胤的字帖对比一看就知道了。”周贞安慰李村正，又提出了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村正叔，你说你听到了打你的人的声音，那你要是现在再听到，你能认出来么？” 李村正沉思了一下， 似乎是在认真的考虑这个问题，随后他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能认出来，那道声音是很熟悉的，我能确定是这村里的人，只不过又熟悉又像少胤，我才觉得是少胤。” 周贞又问，“村正叔，那听你这么描述，你觉得那人的年纪应当是和程少胤差不多大的？” “那可不嘛！就是那个年纪发出的音儿，反正不像是我这种上了年纪的人会有的声音。” 周贞点点头，心里似乎在盘算什么，没多大会儿，就又说道，“咱们村里和程少胤差不多年纪的人有十二个，又与他声音接近的……” 和程少胤的年纪差不多，声音又接近的，大家伙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程家人啊！ 这程家大房的程金宝和程银宝，还有二房那几乎不在村里走动的程书远。 然后再说说这三个程少胤的兄弟的话，程书远平日也不与他往来，程家二房就顾着自己家这一房，村里有什么事也不凑热闹，当然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那么就只剩下程金宝和程银宝了。 这程金宝的媳妇张招娣落了胎还是周贞力保说能治她，让她将来还能生孩子的，这程金宝再怎么混蛋也不能去干出这种事吧？李村正又和他无冤无仇，自己媳妇的救命大夫想立户也不关他什么事。 更何况，这程金宝平时性格懦弱温吞，应当是做不出这事的。 所以，排除下来，就只有程银宝了。 本就是想看程家三房的热闹的王红也想到这一层了，抬头一看，就见村里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她当时就恼火了，“看我干什么啊？又不可能是我家银宝做的！” 周贞眨了眨眼，声音清脆又含着笑，像是忍不住笑出声来的，“这个，我们也没说是程银宝做的啊。” 王红的脸一下子就恼得红了，“你是没说，但你们这些人心里想着什么龌龊事我心里可是清楚的很！不是我家银宝做的，别这么看我！” 正拿了程少胤的字帖过来的程母刚好就听到了这段话，当时就没多想，气血上涌就又气又急地冲了过去。 “好你个王红！我还想你今天忽然跑到我面前来嚼那些舌根做什么，话里话外说我家少胤怎么样，原来是贼喊捉贼啊！哼！我看八成就是银宝做的，他不是还来求娶过周贞么？你是舍不得他做上门婿的吧？所以程银宝才去打断了李村正的腿，对，一定是这样！” 程母瞪圆了眼睛，要不是这这么多人，要不是她打不过王红那泼妇，她直接就上手了。 王红最不怕吵架了，双手叉腰，“你可别把脏水泼到我家银宝身上，我家银宝起码看上周贞就大大方方地来提亲，可不像是你们家少胤，啧~~” 这一声啧真是包含了所有意味。 沈春红看着程母和王红吵了起来，转头忍不住看向周贞。 周贞还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不急不躁。 “我都发誓了，王红你敢发誓么？你敢不敢发誓说这件事和你家银宝没关系？！”程母抬着下巴就质问。 王红一下子顿了顿， 这发誓，她还真的不敢发，毕竟，银宝他…… “这事和我没有关系， 我为什么要发誓？！”王红怒瞪程母。 这一下子，大家心里都觉得，这打断了李村正腿的下作事肯定就是程银宝做的了。 周贞本是猜测是程银宝或者周元风做的，如今这王红这个态度，再加上今天她爹和周元风一起过来看热闹了，脸上都是看热闹的表情，她就知道，这八成就是程银宝做的了。 只不过王红都不知道。 这种事不需要什么十足的证据，营造出证据把人死死按在这证据里就行。 “村正叔，我们报官吧。”周贞出了主意。 她这话一出，王红就着急了，“都是村里事，报什么官！” 结果说完，她就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后悔死了，因为村里人看自己的目光一下变了。 张秀玉叉腰就气得指着王红的鼻子骂，程母同样都把气都撒了过去。 周贞觉得，这事到此为止，她已经满意了。 因为她最主要的的目的是逼得程母发出誓， 当然，她之前也没料到她会发这样的誓，她只是猜测王红的性子见不得三房好，一定会去说似是而非的话，惹了程母过来。 结果没想到，程银宝来了。 程银宝脸上是带着笑意和喜气赶过来的，“娘，家里有一件天大的好事要告诉你，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周贞看到程银宝看过来的一眼，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 “娘，大嫂又有了！”程银宝的声音激动的都发抖了。 不可能！ 周贞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就是觉得这是假消息，张招娣那身子，没个几个月调养是不可能怀的。 更何况，后面阶段调养的药方子和药她都还没送过去。 且落胎这才多久，一个月都不到，怎么可能就又有了？ 可没人觉得这是假消息，王红激动的脸都红了，“真的么？” “真的！”程银宝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然后忽然就冲着王红跪了下来，“娘，接下来我要说第二件事。” 王红纳闷，好端端的，银宝干嘛跪她？ 周贞却是呼吸一窒，脸色都不好了，她几乎就知道程银宝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娘，我听说李村正被打了就赶紧过来，听说大家都怀疑是我做的，我没法自证清白，我只能说，我愿意入赘给周贞做上门婿。” 他那张方正的脸上是坦坦荡荡的神情，把村里人都给震惊到了。 最震惊的就是王红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周贞是会赚银子，她要是嫁过来，她乐见其成，这样最后她赚的都是她的了，可要是赔个儿子过去，这入赘的话，挣的银子也变不了姓程的，那怎么行？ 周贞额头的青筋都在跳，她没想到上辈子和屠户女儿黄丽娘凑一对的程银宝忽然过来插一脚。 她早该去想办法将黄丽娘给凑到程银宝面前的！ 程银宝给了王红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又沉声说道，“不过，如今周贞还没立户，周叔今天也在这，若是周叔……” “不可能！” 第134章 给媳妇买簪子，没想成遇到程少胤 一道尖利的声音像是要划破天际，猛然出现。 周贞回头一眼就看到了本该好好在周家休息的她娘。 “我和周贞已经断绝母女关系，这是其一，其次，周贞已经被卖给程家，那就不是周家人了，她替自己赎身，那她就属于她自己的，和周家没关系，我们做不了周贞的主。” 叶三英那张总是唯唯诺诺的带着轻愁的脸上是难得的刚硬。 周贞心里本是对她娘不在家好好养着跑出来这事有点恼，可听到她说的话，忽然一怔，鼻子忽然就一酸。 叶三英的话还在继续，“子良，这事你不要掺和，和元风跟我回家，咱们一家好好过日子，还有我肚里的孩子，旁人的事，便不要管了。” 她娘还是想给她爹一个机会，但是，这恐怕是最后一次了。 因为周贞听到她娘说这话，忽然心里就松了一口气，并十分高兴。 她娘终于心里下定决心离开周家了。 周贞看向了她爹和她如今唯一的弟弟周元风。 “你跑出来干什么？你想把我儿子弄没么？赶紧回去！周贞怎么说都是我女儿，我怎么都不能管了？”周子良脸都黑了，根本不想听叶三英说了什么，过来就催叶三英回去。 叶三英眼底里那最后一点希冀的光便是一下子暗了下来，她又看向了周元风。 周元风看向她的目光是嫌恶的，他看了一眼叶三英的肚子，那一瞬间的眼神充满恶意。 那恶意的感觉让叶三英都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银宝啊，你说的事，我一会儿把你婶子送回去，你再跟我谈。”周子良转头还对程银宝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直接招呼周元风一起扶着叶三英回去。 周元风就算是心里烦躁的很，但此时不敢反抗，只好帮着他爹扶他娘回去。 王红已经回过味来了。 只是，周贞抢先她一步开了口，说的话就阻断了程银宝的路，她笑眯眯的，“行啊，大家也都听到了，程银宝想做我的上门夫婿，那就先写个婚书吧，等我去镇子里把立户文书办下来，程大婶娘就把程银宝好好拾掇一番，让他过门吧。” 大家又是一愣，就连程银宝都愣住了。 因为周贞向来是拒绝这门亲的，现在却答应的这么干脆？ 可是，他不可能入赘过去，他要是入赘，犯得着把李村正的腿打断去防止他帮着周贞办立户文书么？！ “婚书一旦写下，我不会否认的，要求只有一点，程银宝入赘，这个嫁妆呢……我给了多少聘礼，那你们就要回多少嫁妆，这就不用我多说了吧？等程银宝过了门，这家里的家务农活就得包揽了，我想想还有什么……”周贞好像是认真的，她在认认真真地考虑着这些细节。 这些都是女子出嫁基本要做的，可要是赤白白地说成要男子做这些，谁不把这些当做是羞辱？ 但这些话对于王红和程银宝来说却像是羞辱。 好人家的男儿谁会入赘给别人？！ 周贞这是故意膈应他们吧？！ 王红忍不了了，“你想的美！我们银宝是不会入赘给你的。” “程大婶娘，你这话既然摆在这儿了，那我今天也有一句话要说，我就算是招入门婿，也不会要程银宝的。”周贞似乎气呼呼的，“这种前后不一，说话不算话的人家，这亲不结也罢！” 王红是真的被气到了， 就是程银宝也同样没回过神来，他就直愣愣地盯着周贞看。 周贞又说，“村正叔，咱报官吧，你腿都被打折了，怎么说，药钱总要人家赔的。” 张秀玉回过神来，立刻和抡着狼牙锤的沈春红继续做戏。 “那可不，这报官是必须的！我这就让春原去县衙里报官！” 沈春红还补了一句，“把这证据拿上去，方便县衙里的人找到这贼人！” 王红看了一眼儿子，儿子是自己生的，这一眼，有什么是看不出的，她一下就着急了，可不能被人发现是银宝做的，这让他以后怎么娶好人家的媳妇！ “别报官，是我，是我做的！我想让周贞做我儿媳妇才这么做的！李村正， 嫂子，你们原谅我这一回行不？村正叔看腿的钱，我给出了！” 王红简直是含着血泪往肚里咽，咬着牙认下了这事，还得低着头赔罪赔钱。 程银宝简直气得没话说了，他没想到自己还没说什么，她娘就先承认了。 张秀玉当时就叉着腰骂王红了，往死里骂，村里大家伙都觉得王红这事做的太不地道，跟着一起说她，这其中，程母是最激动也是最畅快的那一个。 周贞悄悄和李村正对了个眼神，便从人群里出来了，沈春红跟着出来。 “贞丫头？”沈春红心情有些畅快，这王红真长了一副猪脑子，白瞎了那泼辣劲，没脑子的泼！ 周贞心里也是畅快的，一切都朝着她的目标前进，她娘如今总算是对她爹和她弟死了心，只要她的心完完全全向着自己了，带她娘从周家出来便是会容易许多了，起码她娘不会犹豫和顾虑了。 就是张招娣怀上孩子这事…… “婶娘，咱先回去。”周贞可不想待在这说这些了，一会儿万一又扯到她身上来，没那么多闲工夫，她的目的已经都达成。 沈春红点点头，拿着两个狼牙锤就回去了。 * 周贞是想去看一眼张招娣到底怎么回事的，身为一个大夫，她实在是好奇，可碍于她和王红还有程银宝闹的这事，便是忍下了这心情，想着若真有什么，他们一定会叫她过去，到那时过去看不迟。 晚上要歇下时，周贞换衣服，便将昨天师父送的那支碧玉兰花簪拿了出来放在床上，自己把脏衣服抱去了外边。 沈春红进来时，第一眼就看到了这碧玉兰花簪。 之前是没见过的，她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这簪子，一看就是好东西，贞丫头是哪里来的？ 沈春红想了一想，嘴角便乐开了花，她说怎么周贞对程少胤的示好无动于衷，原是找了个更好的人，能送她这样好的簪子的人，必定是个好人家。 她看到了这簪子的事没透给周贞，也没问她，毕竟女儿家家的，对这种事总是羞涩的，她就当没看见，可忍不住告诉了李大牛。 第二天，昨天李村正家的事就已经不算新鲜事了，没人关注了，因为张招娣又怀上孩子这事震撼了整个青山村。 李大牛就是在这种村里人都很震惊的气氛里去的镇子里，他是去给他媳妇买簪子的。 昨天他媳妇老跟他羡慕说贞丫头收到了那么个簪子，他送不了那么好的，可也能给媳妇买上一根。 去的时候，李大牛是没想过会遇到程少胤那孩子的。 第135章 怎么那么巧呢？ 清水镇是很热闹的，各种商贩和铺子都有。 如今天气逐渐暖和起来了，先前连续下雪的日子已经过去，上街的人便也多了起来。 家中一切都好，和春红的感情也好，李大牛是整天都笑呵呵的，他先在外面摆的小摊贩那里看了会儿簪子。 这些簪子有木簪，银簪，玉簪，也有金簪子，当然了，金簪的话，李大牛还是囊中羞涩的，这银簪分量不太重的话，他咬咬牙可以买下。 这玉簪得水头好才好看。 想到周贞手里的那一支玉簪，李大牛就觉得自己买不了那么好的，不能买玉簪回去，这拿过来一对比，这差距就出来了，虽说他们都是老实人不攀比这个，可还是大家都高高兴兴的才好。 李大牛逛完了小摊贩那儿的便觉得那些样式都不好，就朝着镇子里最大的首饰铺子走过去。 程少胤是跟着陈夫子出来的，准确地说，是陈夫子要把他带出来见人的，有一位陈夫子过去的老友来了清水镇，此时正下榻在清水镇最好的客栈里。 “一会儿见了我那位老友，你这一副表情收起来，好好的，别弄出什么事来！”到了客栈外面，陈夫子就叮嘱程少胤。 程少胤左耳进右耳出，但脸上的神色却是再恭敬不过，他低垂着头，异常乖巧地点头，“我听夫子的。” 陈夫子对他的话如今是持怀疑态度的，毕竟如今的程少胤不像是从前那般‘老实’了，他顺从的态度是挑不出一丝错来 ，可偏偏他想怎么做还怎么做。 程少胤抬腿往客栈里走时，恰好抬头就看到了在路上闲逛的李大牛，他的步子顿了顿。 “少胤，怎么了？”陈夫子走两步就回头看一眼程少胤，这一下看到他不动了， 就这么站在原地，当时就心里觉得不妙。 程少胤看着李大牛进了一家首饰铺，这才收回目光，笑意盈盈地对陈夫子说道，“没事，我以为看到熟人了，原来是我看错了。” 陈夫子怀疑地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也没空去想程少胤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直接带着他上去。 程少胤虽然对于陈夫子将要带他见的人并没有几分兴趣，可他看到要去的是这清水镇最好的客栈最好的天字号房，心中便是生了疑惑。 陈夫子敲了门，里面便传出来一声宽和的声音。 临进门，陈夫子还是用眼神看了一眼程少胤，在暗示着他老实一些，程少胤乖巧顺从，并无不对劲之处。 房里坐了一个年纪大约与陈夫子差不多年纪的中年男子，留着短须，眉眼硬挺刚正，却又透着一股书卷气，看去便道不是寻常人。 这会儿这中年男子穿着最寻常的灰布长衫，动作潇洒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卷书看，很是闲适。 “冬临。”陈夫子声音含着笑，有一种见得老友的快活。 那中年男子没有立刻放下书，而是看完了这一页，才是也笑着抬起头放下了书，他认认真真看了一眼陈夫子，“陈恒，这么多年，你还真是一点没变。” 陈夫子摇了摇头在一边坐下， 程少胤就乖巧地跟在后面站定。 “老了老了，比不上年轻那会儿了，你看我这白发，看我这脸上的褶子，再看看我肚子上的肉，哎~~婉娘一天天的都嫌我这模样没有年轻那会儿俊呢！” 被叫做冬临的男子听了哈哈大笑，“那让婉娘看看我，我这保持的比你好，许是她会后悔当年的选择呢！” 陈夫子便佯装气恼地说道，“傅冬临你要这样，我可生气了！” 傅冬临又笑，这才把目光看向程少胤身上，他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下。 程少胤低着头，很恭敬地对着傅冬临行了个礼。 陈夫子在旁边看着松了口气，然后又去看傅冬临的神色，低头喝了点自己的茶。 “欧阳给他指点过？”傅冬临忽然问了一句，脸上含着笑，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 陈夫子点头，想了想，“你要去见他么？” 傅冬临笑眯眯的，“那自然要去见的，一会儿你带我去。” 随后他们便没有将注意力放在程少胤身上，聊着陈年旧事，时而笑时而抚膝感慨。 当然，程少胤也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 ，甚至都没有听他们在说什么，站了一会儿后，便是恭恭敬敬地在合适的机会作了一个揖。 “夫子，我忽然想起来有些书具要去买，便不打扰夫子叙旧。” 陈夫子瞪圆了眼睛。 反倒是傅冬临挥了挥手，“去吧，少年人有少年人的事要做，陪着我们这些老东西做什么？去吧去吧。” 程少胤便自如地退出了屋子，神态从始至终都很冷静淡然。 等他走后，傅冬临就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这才评价道，“你这位学生，若是用心读书下去，将来必定不是池中物。” 陈夫子听了，便笑了，话语里也不谦虚，“他的确是个读书的好苗子，若是论读书的时间，是我书院里最短的，可却是读得最好的。” “不过我看他骨子里桀骜难驯的很。”傅冬临说完这一句，又说道，“不过少年人就该是这副样子的，总不能和个老头子一样，但凡有本事的人，都有脾气。” 若是从前 陈夫子听到傅冬临这话，一定要反驳说他这学生又乖巧又听话又懂事。 可这会儿就只气闷地喝了口茶，叹了口气，便开始说最近的这些事。 …… 程少胤从客栈下来后就去了那家首饰铺。 程少胤从客栈下来后就去了那家首饰铺。 李大牛去首饰铺必定是给李婶娘买首饰的，而刚才李婶娘又不在，那么李叔必定是瞒着李婶娘买的，所以肯定要精心花时间去挑。 这样的话，他不会那么快从首饰铺子离开的，这会儿肯定还在那儿。 “李叔。” 进了首饰铺，程少胤果然就看到了李大牛正拿着两根银簪在纠结。 李大牛乍一下听到熟悉的声音愣了一下，抬头一看，是程少胤，他便笑了，“少胤，怎么这么巧，你来这是？” 为了防止李大牛误会，程少胤立刻说道，“我是去书轩买书具的，路过这里恰好看到了李叔，李叔是在给婶娘挑首饰么？” “可不嘛！你婶娘看到了旁人给贞丫头送的一根簪子，对着我说道了好久，我想着就给她也买一支来。” 第136章 你问我借银子，少胤？ 李大牛是个没心没肺的直肠子，有什么就说什么了，从来也不会藏着掖着。 他说完这句话，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哪里说错了。 可程少胤脸上的笑容却是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了，就像是刹那之间有飓风席卷走了一切，他的眸子瞬间变得沉黑无比。 他如今明明还没开始变声，可这嗓音却是透着股低哑来，“旁人给她送了一根簪子？” 李大牛的注意力还在手里的那两根簪子上，哪里会注意得到程少胤的表情，他点了点头，“是啊，一根簪子，一根可漂亮的簪子，碧玉兰花簪，对，你李婶是这么跟我说的，她说那水头特别好，一看肯定就是谁送给贞丫头的定情礼，毕竟，谁会没事干送小娘子玉簪啊！” 程少胤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他下意识就想转身回青山村，亲自到她面前问问她，什么簪子，是谁送的，什么时候送的，他怎么不知道她身边出现了这样一个男子？ 一时之间，程少胤心头忽然就生出了一种紧张感。 在青山村，甚至是隔壁的桃花村，他自信是没有比得上他的，可是其他地方呢，清水镇，乃至清水镇以外的地方呢？ 他的眼界还是还是太小了。 对方已经能给她送碧玉兰花簪了，而他却只能给她自己抄书换来的几个铜子儿。 程少胤的脸色雪白，那种被比下去的深深的挫败感环绕在他身侧。 “她收了这玉簪……她收了这玉簪？”程少胤先是喃喃了一声，然后忽然就拔高了声音问道。 李大牛忽然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有些大，这才抬起头来，这一抬头，先是吓了一跳，因为他看到了程少胤那张雪白雪白的脸，没有一丁点的血色。 “咋，咋了嘛？” 李大牛一时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被他吓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程少胤深呼吸了一口气，才说道，“李叔，那簪子，是她收下了的，婶娘发现的，还是有人来送，婶娘看到了，但没看到周贞收了没有？”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了，目光盯着李大牛看。 就李大牛来看，都能看见这孩子眼睛里的些微水光了，他一愣，这才想起来程少胤这孩子不就是中意贞丫头么，可碍于他们的身份就难着呢，结果他跑来他面前说什么簪子不簪子的事！ 李大牛此时就想拿块板砖把自己拍晕过去算了，他说什么不好，非说这个。 “李叔？？”程少胤没得到李大牛的回答，忍不住声音又拔高了一点问道。 李大牛是个老实人，心慌窘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这应该是贞丫头收下这簪子了，因为你婶娘也是无意间看到的，当时贞丫头正好就把衣服换下来拿出去，这簪子连着荷包这些东西放在床上，你婶娘回屋时恰好就看到了，不过你婶娘不是多事的人，没有问贞丫头那是怎么一回事，只是……” 只是这簪子，一般不都是定情礼或者是男子送给女子的东西么？ 李大牛心里这样想。 程少胤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这簪子是她收下了的，并小心翼翼保存着的。”程少胤声音轻了下来，喃喃说道。 这话李大牛就接不上了，收是肯定收下了的，至于是不是小心翼翼保存着的，那他就不知道了，不过这…… 程少胤不说话了，就站在这，李大牛也不敢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程少胤却感觉像是过了很久很久的时间，紧握着的手心里都沁出了汗来，他在心里想她是从哪里认识了别的男子并有了接触的机会呢？ 思来想去，程少胤觉得只有欧阳先生那里有可能。 欧阳先生气度不凡，更像是隐居于此的人，他若是有认识的人，那肯定也是不凡的，若是他刚好认识那么几个不凡的年轻儿郎…… 程少胤只觉得自己呼吸都快呼吸不过来了，他还在那努力做着未来的规划，想着以后开一家私塾，想着挣钱养家，可已经有人开始给她送玉簪了。 他顿时就觉得心里又难受，又酸涩，又鼓鼓胀胀的闷的不行，万般情绪都在心头。 李大牛站着，越站着这心里就越窘迫，他觉得必须要说点什么打破这静寂，便举起手里的两根银簪，“少胤啊，你觉得叔手里的这两根簪子哪根好看？是这根雕了梅花的好看，还是这根雕了菊花的好看？叔手里头没那么多钱，只能咬牙给你婶子买一根，还买不了太粗的。” 他本是想说点什么打破此时的气氛，没想到程少胤听着心里却越发难受。 这样的簪子，他如今一个穷书生也是买不起的。 要抄许多书才能买一根，而且还是这样品质下乘的银簪罢了。 他情绪低落，整个脸色雪白雪白的，怔怔的看了会儿李大牛手里的簪子，说道，“梅花的好，高洁。” 李大牛当下决定买梅花的，然后他付了银子，便称还有事就和程少胤分开了。 程少胤在这首饰铺子外面站了好一会儿，一直等到陈夫子下来找他，他才低垂着头跟着陈夫子回书院。 一路上陈夫子说了什么程少胤都没听，就这么浑浑噩噩回了屋舍里。 孙知安看到他一回来就蒙了被子躺下了，不由奇怪，“少胤，你最近怎么那么怪？” 程少胤背过了身，面朝着墙壁，没搭理孙知安。 孙知安也没当回事。 可没过一会儿，程少胤忽然就坐直了身体，然后看向孙知安，声音低低的，“知安，给我借点银子。” 孙知安一口水都喷了出来，他差点呛到了，赶紧伸手擦了擦，又不敢置信地看向程少胤，“你问我借银子？” 程少胤的节俭是出了名的，除了必要的书具，他几乎是不花钱的，最近还开始抄书了，这抄书虽然没几个铜子儿，可他也都存下来了。 好端端的，他问他借银子做什么？ “行啊，你想借多少？” 多少？ 程少胤又迷茫了，他对于女子首饰不甚了解，不知道好的要多少银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知道一根水头好的碧玉兰花簪需要多少银子？” 第137章 卖了他程少胤都还不起 说起这个来，孙知安就很有经验了，毕竟，他上头是有姐姐，下面还有妹妹的，首饰这方面，了解。 家里姐妹偶尔也会让他帮着买首饰回去，逢年过节的，他也会给她们送，而他手头宽裕，基本这镇子里的首饰，都能买。 “这水头就很有讲究，我不知道你说的水头好是怎么个好法，家姐那儿有一只碧玉簪，那水头，是我看来家姐的首饰里最好的，是家父从长安城里给她带回来的，花了五百两银子，后来做了家姐的嫁妆带过去。” 五百两银子。 程少胤听到这个数字，脸色就深了一分。 在他的世界里，五百两银子已经是巨款，他从未见过这么多银子，也没见过价值这么多银子的发簪。 孙知安的话还在继续，毕竟难得见程少胤对读书以外的事情感兴趣，“家妹有一只碧玉镯子，那碧玉镯子的水头也很好，光润剔透，不过有一点点瑕疵，虽是不仔细看并不易发现，但瑕疵就是瑕疵，所以价格上就便宜了一些，只需要一百两银子。” 长于乡绅之家，生活富足的孙知安也懂察言观色，他一看程少胤的脸色，便又体贴地说道，“若是说水头尚可的话，几两到几十两之间的碧玉簪子都可买到，关键就是见识不一样的人对于这水头的理解也不同。” 程少胤垂下了眸子，五百两银子，他就算是问孙知安借了也还不起，恐怕将他自己卖了都不值这个钱。 可几两，几十两银子的簪子，他也不想拿出去送给周贞，她在他心里值得更好的。 再者，李叔所说的那个水头好的碧玉兰花簪究竟是好到什么程度，他也无法预知。 程少胤想着这些，很是丧气，后面孙知安说了什么，他也不想听了。 他又躺了下来，并转过了身，只留给了正讲得唾沫横飞的孙知安一个后脑勺。 孙知安：“？？？？？？？？不借了？” 程少胤的声音有些沉闷，“还不起。” 孙知安便凑了过去，“大家都是同窗，我并不急着要钱，你也不必着急还我的，借多少，我借你就是，不过你想买碧玉簪送小娘子么？”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带了点好奇了。 “不借了。”程少胤自然不会透露出半分来。 孙知安好说歹说，程少胤都一副有些丧气的低沉模样，他想了想，才说道，“其实还有一种方法，可以得到好的玉料，这碧玉簪关键就是玉料要好，玉料好了，你自己去雕琢一个也行。” 程少胤认真听孙知安的话。 “赌石你知道么？” “不知道。”程少胤面无表情。 孙知安便侃侃而谈，“赌石，顾名思义，便是赌这个字，玉料被包裹在石头里，肉眼并不能看出这里面的玉料是好还是坏，一堆石头里，你花费一定价格购买，这开出来，里面是玉是石头，全靠赌，即便是玉，这是好玉还是质地不好的玉也有差距。” 程少胤又坐了起来，“多少钱可以买？” “我们清水镇里就有一家玉料铺子有这个生意，一般十两银子一块。”孙知安说道，“不过这赌石颇有讲究，你若是要去赌，我那儿有几本书你可先看看，了解一番。” “书呢？” 孙知安见他神色是认真的，不由也认真了起来，并不开玩笑，毕竟，程少胤出神寒门，来了万庐书院后，便一直是一心读书，十分节俭的，赌这样的事与他是没有半分关系的。 “此事不可上瘾。”他转身去拿书。 程少胤并未多言，拿着书就开始看了起来，神色极为专注。 …… 周贞今天在屋里本是看师父给的那几本医书手札的，可是，张招娣又怀了孩子的事一直萦绕在心头，她这心便不安定，看不进去一个字，便是拿了绣品做，以图静心。 同时，她也在等着程家大房的人过来找她。 张招娣又怀上了这样大的事，她这个大夫却是事后知道的，实在是闻所未闻。 她想着，王红肯定会让人来叫了她过去给张招娣把脉的吧？ 可是，这一等，一个上午过去，都没有人来李家喊她过去。 沈春红从外面进来，先是看了一眼周贞脚底下乖乖窝着睡在两个破衣做的窝窝里的小狗子，再是看向周贞，她的眼里也都是对自己将来的希冀，“贞儿，你可真有本事，现在整个村里都在传你是送子娘娘呢！” 周贞：“……婶娘，张招娣真的又怀上了？” 沈春红点头，“真的，这还能有假，吐的厉害，王红说是让人来看过，就是怀上了，不过也奇怪，她咋不叫你过去看，是不是之前那纸条的事？” “吐得厉害也不一定就是怀上了。”周贞还是不信这事，“婶娘，你虽没怀过孩子，可总也知道，女子小产等于小月子，这小月子还没坐完，怎么可能怀上？” 普通人小产后，也得起码小月子做完才能怀上，何况张招娣是落了死胎下来的，怎么可能一个月内就又怀了呢？ 周贞左思右想，必须去一趟程家大房。 她是个大夫，可不是什么送子娘娘，落了孩子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又怀上，万一以后有人落了胎就来找她治，要求这么快怀上，她怎么可能做得到？ “婶娘，我去一趟程家祖宅。” 周贞心里决定了，便放下了绣品。 “你一个人去？还是婶娘陪你去，那王红厉害的很，我怕她欺负你，我还听说你爹后来去程家，想商量你婚事的事，直接被王红赶出来了。”沈春红不放心，在她看来，周贞生的娇俏，人又小小的，一看就是好欺负的。 周贞心里很暖，想了想几次在程家大房那的不愉快，便点了点头。 两人把家里锁好，就往程家祖宅过去。 一路上，周贞只要在村子里遇到人了，大家就冲着她喊送子娘娘，甚至还有的人喊她神医，这多少弄得周贞有些面红耳赤的。 神医，她如今还大大的谈不上。 她越发想要见到张招娣，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第138章 程少胤总不能问天要 程家祖宅外面围了很多人，大家都是来看热闹的。 张招娣前头生了两个女儿，第三个又是这样死胎没了，本该是从此命里无子的命的，结果因为周贞的妙手回春，这小月子时间还没过去，又怀上了，可不就是稀奇事！ 何况，虽然周贞不保证这回张招娣肚里怀的肯定是个儿子，可大家都觉得，这必定是个儿子啊！ “恭喜你啊，大海家的，你马上就要有金孙了啊！” “等你儿媳妇生了，给我家也沾沾喜气！” “哎，沾什么喜气啊，你媳妇进门都几个月了都还没消息，还不快去找那周贞好好看看你媳妇的身子！” 周贞到了程家祖宅外面就听到了这些话，她不仅是没有半点高兴，反而是皱紧了眉头。 沈春红力气大，帮着周贞挤开了人群。 王红是真的高兴，连带着昨天那事都没给她带来多少的不愉快，这会儿正对着人笑，见一个就说张招娣怀上了这事。 “贞娘啊，你怎么来了？”她看到沈春红带着周贞过来，脸上笑开了花，似乎昨天的事情真的没在她心里留下什么痕迹。 “我来看看程大嫂。”周贞说道，“再给她把个脉。” 王红点点头，“要的要的，之前给你的那些铜子儿还没买完药吧，咱也不买那调理的了，你给开个保胎的药给她吃呗！” 周贞没说话，只说先看看张招娣的身子，王红让她进去。 只是到了里面，就看到程小花双手环胸看着周贞， 她打量周贞那张娇美的脸就撇了撇嘴，“来看我大嫂的？” 周贞心想这不是废话么， 可还是点了点头，客客气气的。 程小花看周贞就不顺眼， 自己二哥想方设法地想娶她还娶不成，她也没看出周贞哪里好了，除了一张脸长的好。 “小花，让贞娘进去看看！”王红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程小花便和王红对视了一眼，然后让开了身子。 周贞赶紧进去。 张招娣躺在床上，程金宝就坐在床沿口傻笑。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再次怀上孩子这事太令她高兴了，所以，张招娣的脸上泛着红晕，看起来气色意外的好。 此时她看到周贞过来，先是一愣，然后就笑着说道，“弟妹……哦不，是贞娘，谢谢你，多亏了你，我现在才能再怀上孩子，你真是我的恩人。” 她说着这话， 眼睛里就忍不住盈满了泪水，看起来很是激动。 周贞笑了笑，没说话，因为她觉得张招娣现在怀上真的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给你把个脉看看你现在身体的情况。”周贞声音柔和。 张招娣现在很信周贞的，听 了这话立刻伸出手来，周贞立刻给她把脉。 沈春红就站在周贞身后看着，这会儿也屏住呼吸，有些紧张。 周贞把着脉，眉头却是皱着 ，她师父给她的书，她如今也看了几本了，去镇子里药铺的时候，师父考问她的时候，也会举一反三，和她说过一些病例。 因为她与师父说过自己在女子病这方面懂的多些，加上她本身就是女子，所以，师父给她的书，手札，还有考问的时候，很多都是说这方面的。 张招娣这个脉象，的确是很像肚子里又有孩子了，但是仔细把的话，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像是师父所说的假滑脉，但是再仔细多把一会儿， 又会觉得，这脉象似乎就是滑脉。 周贞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不论是前世还是现在，所以一时就想的多了些。 “贞娘，我这脉象怎么了么？你怎么是这个表情？”张招娣本来挺高兴的，结果就见周贞这个表情，一下心里忐忑起来，“是我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问题么？” 周贞收回了手，“没什么，程大嫂你好好躺着养身子。” 她声音温和，并没有多说什么。 张招娣便高兴地让程金宝送她出去。 到了外面，程金宝又对着周贞作揖感谢，十分真诚，看不出一丝作假的样子。 周贞又在外面被人夸了一通，然后皱紧了眉头回去。 等走得远了，沈春红才问道，“怎么了，贞丫头？那脉象不好还是怎么的？” “我觉得不是怀孕，但这脉象又的确像。”周贞觉得自己还是要去一趟镇子里找师父问问。 打定主意，她就打算明日就去镇子里。 回了李家，周贞也不做绣品了，专心看那几本关于肺痨相关的书，那一日去镇子里看了卖狗的妻子的症状，她就想着这事。 沈春红就去外面忙着磨豆子做豆腐了，两厢安好，李村正腿被打折了，这立文书的事就得延后。 周贞自个儿没法办，所以她还得在李家住一段时日，正好打家具也要时间。 沈春红磨了会儿豆子回头看看屋里，心想着， 要是周贞是自己闺女就好了。 “春红。” 李大牛从镇子里回来了，笑呵呵的走过去，手里拿出什么快速往沈春红头发上一插，然后说道，“好看！” 沈春红莫名其妙的，摸了一下头发，愣了一下，拿下来一看，竟是一支银簪，不由瞪圆了眼睛，“败家男人！” 虽是这么说，可她是在笑着的。 李大牛就笑呵呵的，“我买不起好的玉簪子，咱们也务实点，这银簪我咬咬牙多干点活还能给你挣的，你戴上特别好看！” 沈春红心里高兴，便笑，看着这梅花银簪，“大牛你眼光变好了啊！” 李大牛提起这事，面色就窘迫了一下，“是少胤那孩子挑的。” “少胤？你两遇上了？”沈春红抬头看他。 李大牛就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下，说完，就叹了口气，“我这嘴就真是管不住，我咋能和他说这个你说是不是？” 沈春红也白了他好几眼，有些气恼，“这还是我们瞎猜的你就和少胤说，这不是要坏贞丫头名声！你个嘴不把门的，以后这些事可千万别往外说！” 李大牛点点头羞愧的不行。 但沈春红想到程少胤这事，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们……没有缘分吧。” “是啊，没有缘分这程少胤总不能硬问天道要这缘分吧，哎，可惜了。” 第139章 又想她，所以产生幻觉了吧 程少胤在屋舍里点了油灯熬了一夜看了一晚上的书，书是孙知安给他的关于玉石玉料相关的。 周贞也看了一晚上的书，倒不是她一定要这么熬的看书，而是这一次师父给的几本手札和医书记载的内容都特别的令她内心撼动，那些真实发生过的病例，生病之时的艰辛，症状，大夫救人之时遇到的困险，都令她心绪难平。 更让她感到有些急迫的是，哪怕自己熬夜看完了这几本书，但是对那卖狗人家的女子的病还找不到什么头绪。 各种症状似是而非，她甚至觉得会不会可能是瘟疫？ 可是，瘟疫的可能性却是很小的，若是瘟疫，那卖狗的也会染病了，周围几家人家都逃不过，像是她过去把了脉买了狗的，更是该得病了。 而且，并没有听说镇子里有同样症状的人。 怀揣着这种焦虑，担忧，急迫的心情，周贞早上梳洗一下，将短发用布包一包，直接就出了门，她早饭都差点忘记吃了，还是沈春红追出来，给她手里塞了一个烙的香香脆脆的葱油饼子。 周贞便是咬着这饼子去了青山村和桃花村村口的交接的路口，花了几个铜子儿上了牛车。 她想着，今天回来后，得去一趟山里采药去，这天气渐暖，一些有药用价值的菇类菌子的正是这时候长出来的。 如果能再采些红菇回去那是最好的了。 吃完葱油饼子，在牛车的摇摇晃晃里，一晚上没睡的周贞终于熬不住，睡了过去。 “周娘子，到了。” 有人在耳旁笑呵呵地喊她的名字，周贞睁开眼睛看着这日头的时候，还有些昏昏沉沉的，一时分不清今朝是何时。 周贞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在梦里，她好像回到了上辈子，却是上辈子从未经历过的时候。 因为她梦到了程少胤，就只有程少胤一个人。 他身上穿着的不是红色的官服，而是一件黄色的僧袍。 她看到程少胤在一座很大的寺庙里，周围熙熙攘攘的都是人，他低垂着眉眼，拿着扫帚轻轻扫着院落里的落叶，与这尘世格格不入，当他抬起脸时，她吓了一跳。 他清俊的眉眼也不复存在，他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 那条疤，就像是前世她被人划在脸上的那一道，连位置都是一样的。 程少胤扫完了院落里所有的落叶，便又去了后山挑水，将院子里的水缸一点点装满了水。 做完这一切，便是进了一座佛堂。 佛堂里摆放着一个蒲团，上面供着的是济世如来佛像，静幽幽的，没有旁人，程少胤跪了下来，闭上眼睛，他一只手敲着木鱼，另一只手捻着佛珠，泛着阵阵清音圣洁的佛经便是由着他低沉好听的嗓音吟唱了出来。 伴随着的是香烟寥寥。 青灯古佛，了此余生，不过如此。 “周娘子，到了！” 耳旁那赶车人的声音拔高了一些，一下子让周贞收回了神思，她赶紧从牛车上下来，很不好意思地说道，“不好意思了大爷，给你添麻烦了。” 那大爷摆摆手，笑呵呵的，什么都没说，又去接从镇子里要走的人了。 这清水镇的早上熙熙攘攘的热闹，大家都在努力地过日子。 周贞摆了摆头，就将脑子里的这个梦赶出去，她也要好好过日子，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她还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想着这可能是她心里的坏心思，就想让程少胤一辈子就这样，青灯古佛，谁都不要去残害了，毕竟，是她的梦，毕竟，按照上辈子那样的轨迹，程少胤可不会是那样的结局。 周贞抬腿就先往无名药铺过去。 到了那边，她竟是发现药铺的门是关着的，周贞奇怪，又绕到后门，在后门一块板砖下找到钥匙开了后门的锁进去。 “师父？” 但她却发现她师父今天不在药铺子里。 周贞皱紧了眉头，不免有些懊恼，她还有好多问题要问师父呢，师父去做什么了，怎么不在啊？ 现在时间还早，周贞便是在药铺子里等了会儿。 可等了小半个时辰都不见师父来，她便是不打算在这耗时间了，又从后门出来，锁上了门锁，将备用钥匙放在了那块板砖下面，然后就往那卖狗的人家走去。 集市里热热闹闹的，那卖狗人家就住在清水镇最西边，所以，她是一路穿过集市往那走的。 * “少胤，你昨天看书看得到底怎么样啊？是不是已经信心十足了啊？这就去了，十两银子只能买一块啊，要不，我再给你借一点？” 昨晚上程少胤看了一晚上的玉料相关的书籍，今天一大早就合上了书，找他借了十两银子出来，然后又爬了墙瞒着陈夫子偷跑出来的，孙知安实在是忍不住好奇，也就跟在了后面。 程少胤却没有开口说话，一晚上没睡，他看起来有些憔悴，清俊好看的脸上两只眼睛周围有些黑。 “这赌石其实还是看运气的，一会儿要是什么都没有，你也不用太过灰心。”孙知安又安抚他。 程少胤还是没说话，和孙知安两人直接进了集市，再往西边走。 那玉料铺子就是在西边的，因为这东西就是赌的，也不是什么太上的了台面，买家和卖家全靠运气两个字，一般手里有银子的，也不会去赌这个，都会直接去铺子里买好的玉器了。 程少胤一直是看着前方的，所以，当一个人影闪过时，他忽然步子一顿，怔了一下。 是他眼花了么？他看到周贞了。 今天不是她去无名药铺的日子，她怎么在？ 程少胤忍不住抬腿往前走了几步想追上去，因为人群里包着那样的布巾的小娘子只有她一个。 “少胤你干嘛去啊？这铺子就在这里！” 孙知安一把拉住了朝前冲的程少胤，指了指旁边的玉料铺，“就是这里，到了。” 程少胤皱紧了眉头，挣脱了手又朝前追了几步，可人群里没有那个身影了。 “怎么了？”孙知安朝着程少胤走来，也朝着那个方向看了几眼。 程少胤回身，“没什么。” 大概是一晚上没睡，又想她，所以产生了幻觉了吧。 第140章 是阿贞 孙知安以前贪好玩是来过这个玉料铺子的，也买过几个石头玩，只是，都没开出什么好东西来。 他也不是那种败家子儿，自然不会把银子都耗在这种东西上，可是，孙家在清水镇也算是大户人家了，铺子开了好多家，所以，他一进去，那玉料铺子的掌柜的就迎了上去。 “孙小郎，你今日来的可巧，我这铺子里可来了一批新的石头呢，等着孙小郎慧眼识珠呢！”那掌柜的笑呵呵的说道。 孙知安点点头，“那就拿出来看看。” “好勒！” 掌柜的去拿石头了，程少胤便是自行到外面摆放着的石头那看。 昨晚上他是看了一晚上的书，但是，对于这东西也只是纸上谈兵一般的了解，所以这会儿他一块块石头拿起来看，目光认真无比。 孙知安是看不出什么门道的，就看程少胤在那又看又摸的，但也不说话，便忍不住了，“怎么样，你看出什么门道没？” 程少胤抿了抿唇，“你不是说是运气么，既然是运气，要什么门道？” 孙知安：“……” 这话说得好有道理，他竟是生不出反驳之意。 程少胤继续看石头，没一会儿，掌柜的就是让人又拿出好些石头来，那些石头反正从外观看起来和外面摆着但也没有什么区别。 孙知安看了几眼，就让程少胤来看。 程少胤很认真的端详那些石头，那认真的姿态，让孙知安心里对他多了一些莫名的信任。 这铺子里的石头，程少胤一块块都看完了，这才是折返到一块石头面前，他再次拿起那块石头端详，神色认真至极。 “掌柜的，我要这块石头。” 程少胤选定了那块和男子手差不多大的石头开了口。 孙知安便凑过去看了一眼，那石头也看不出和其他有什么不同，他想着，自己也选两块， 到时候开出来什么也没有的话，也正好让程少胤心里没那么不平。 “掌柜的，这两块我要了。”他指了指另外两块石头。 程少胤看了一眼那两块，皱了皱眉，“知安，那两块恐怕不是什么好的。” 孙知安摆摆手，“赌嘛，这两块我还是赌得起的。”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程少胤当然不会再说什么，付了银子后，就等着掌柜的叫了人来，当着他们的面切割选定好的石头了。 这玉料铺这会儿人不多，毕竟这个赌一次就要十两银子，清水镇能随便玩得起的并乐意玩这个的也不多。 也 就只有程少胤和孙知安两个人。 玉料店的匠人拿出了工具，这就当着大家的面割那块石头，先是在表皮先划一刀，看看里面。 孙知安不知怎么的都紧张的不行，比他从前来玩时都紧张。 表皮切下来一块了。 “红色的？”匠人愣了一下。 听到这话，掌柜的和其他人都凑了过去，孙知安瞪圆了眼睛也凑过去。 若是昨天，程少胤不懂玉石时会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可昨天连夜看了一晚上，他心中是有点数的。 “红玉？！”掌柜的声音都在颤抖了，胡须一翘一翘的！ 孙知安的声音也在发抖，“这样的色泽这样的水头！少胤，你是要一刀这样切下去，还是一点点划掉雕琢？” “直接切。” 程少胤反倒是成了最冷静的一个，他是为了给阿贞买了做首饰的，又不是要用作雕件。 孙知安很可惜地看着那匠人利落地切开了那块石头，那石头中心一块血红色的玉石便是全部露了出来。 “实心的这么大一块！”掌柜的倒抽了一口气，心里直抽抽的心疼。 他开这玉料铺这么久，就没见人赌出这么好的石头来！ “少胤，你这石头卖给我行不，我出一百两，不，我出五百两银子！”孙知安眼红的不行，这么好的水头的红玉，如鲜血一般的颜色，实在是少见的很！ 程少胤垂着眼睛，将那两块被切好的石头拿了起来，“我可以走了么？” 掌柜的看着那块血红色的玉眼睛都红了，可货已经出了，自然不能反悔，赌石就是这样，更何况，这小书生是孙家小郎的朋友，当然也不能得罪，他点点头，忍着痛，“是的。” 程少胤便拿着石头转身就走了，还是孙知安拉住了他，“等等，我这两块也切了看看！” 匠人很快把孙知安的那两块切了，不出意外，废石两块。 孙知安觉得扎心了，原本他买这两块是怕万一程少胤花了银子买了石头却什么都没有会伤心失落，才跟着买了两块，意图告诉他这事寻常的很，谁知道…… 程少胤见他实在失落，便是指了一块石头，“这块应当还不错。” 孙知安不差那点钱，听他这么一说，立刻让人把那块玉切了，切开来一看，是色泽还算上乘的翡翠，虽然比不上那块红玉，可也是他玩赌石以来最好的一块了！ “运气真好啊！” 一直到了外面，孙知安还在感慨程少胤运气好，程少胤也不说话，心里在想着，用这红玉给周贞雕什么首饰好？ 发簪是肯定要的，雕一朵红莲发簪，看着玉料，还能再做两个镯子，耳环。 “这红玉，比起碧玉来如何？”程少胤转头忽然问孙知安。 孙知安还在眼红呢，“自然是这红玉好，这般水头的红玉极稀有，说是红宝石不为过，当然，顶尖的翡翠的话，那还是要看具体比较。” 程少胤放心了，心情也好了起来。 周贞从卖狗那户人家出来时，心情很是低落，门被关上的同时，里面的哭喊声也被关上了。 那个女子昨夜里走了，没能活下去，死的时候，是吐血死的。 周贞听到这个，心里就有些难受。 虽说她的死与她没有关系，可她想着，如果她的医术能更高明一些，第一次给那女子把脉时就能看出她的病是什么，并给她开方子缓一缓的话，或许她还能活。 周贞觉得，自己还差得远了，这么想着，她的脸上便有些丧气，低垂着头，连路的方向都没有看。 程少胤心里想着自己雕琢出来的首饰被阿贞戴着的样子，她皮肤白，必定是戴着很好看的，想着想着，脸上的神情便是极柔和的。 然后他抬起头来，忽然就站着不动了，这下没眨眼，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那个头上包着青色布巾的小娘子。 是阿贞。 第141章 我不会让你等很久的 孙知安一直在和程少胤说话，这会儿见到他忽然就抬头朝前看，不由的也就看了过去，这一看，他一眼就看到了周贞。 周贞那布包，加上她秀气温婉的脸，孙知安一眼就认出她是那天来看程少胤看病的女大夫了。 “那不是周娘子么？欧阳先生那个徒弟。”孙知安的眼睛在发亮。 不等程少胤说什么，孙知安就朝着周贞走了过去，挥手冲她打招呼，“周娘子！” 周贞冷不丁听到有人喊自己，一下子抬头，一眼就看到了正冲着她挥手的年轻男子，皱了皱眉，是孙知安，她记得的，程少胤的同窗。 然后她眨了眨眼，转眼就看到了跟上来的那个人，是程少胤。 怎么会在这里看到他？ 周贞抬头环视了一下四周，这才发现自己走错方向了，可现在转身就走也显得太刻意了一点。 “周娘子，在下是万庐书院的学子孙知安，上次你来书院里给少胤把脉时，我也在屋舍里。”孙知安很是彬彬有礼地冲着周贞施了一礼，然后便是自我介绍。 大梁的民风是开放的，所以孙知安这番举动不算是唐突，反而很是坦荡。 周贞便回了一礼，随后便想离开了。 但是孙知安却又搭话了，“周娘子是否是出来行医的？” 周贞皱了一下眉头，不想与不相熟的人寒暄这些，她正想着怎么回了这一句和脱身离开，就听到程少胤的声音，“知安，你不是说还要去书轩里买些书具么？你去买，我在这等你。” 孙知安纳闷地回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买？” 程少胤只催促着他去，孙知安虽然奇怪，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看在程少胤最近体弱的份上，他也就随了他了。 等孙知安一走，程少胤的目光便放在了周贞身上。 周围的一切都像是在此时尽数消失了一样，程少胤的眼里便只有周贞了。 周贞只觉得自己在他的目光里被锁住了，动弹不得，她深呼吸一口气，才是抬腿往旁边走。 可程少胤一抬腿就拦住了她的去路，如今他的个子比自己要高上半个头了，他这么一拦，她根本没办法走。 周贞只好抬头，“程……” 程少胤什么话都没说，忽然牵起周贞的手往旁边一闪，直接到了旁边的小巷子里。 巷子很昏暗，里面除了他们两个人外并没有别人，程少胤是拽着周贞进来的，周贞一时不察，脚步都踉跄了几下，几乎是半扑在程少胤身上的。 周贞的脸色先是青了青，再是白了白，最后气红了，挣扎着要推开他。 “程少胤，你疯了么？快放开我！” 第二次了，这是第二次了，在李家的那一次过后，她以为什么都和程少胤说清楚了。 程少胤的脸也有些红，他虽然不舍，但是他知道，要是再惹她生气的话，可能她真的不想再见他，可能真的会直接远走高飞。 他想松开，可是这手却是怎么都松不开，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情绪操控着他，“街上人多，所以我才拉你来这里的，我有话和你说。” 周贞气愤的不行，他会说什么？他想说什么？无非是他会来提亲的，他想与她在一起之类的话。 周贞一句话都不想听，更不想给他机会。 “阿贞……” 可程少胤在她身后忽然低低地喊了一声，这两个字让她身体忽然一僵，“不要接受其他人的婚约。” 他在她后面轻轻说道，那声音又沉又哑，还有些暗，他低着头，声音就在她耳边，那灼热的气息也喷在她耳边，弄得她耳后发痒，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要等我，我不会让你等很久的，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的，你要是不等我……”程少胤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一些，“我会把你抢走的。”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历过前世的事情，周贞是一点都不敢把程少胤就当做一个普通的十三岁少年看待的，她知道程少胤藏在温润乖顺的表皮下桀骜和深沉的样子。 她这会儿是真的有点慌，瞪大了眼睛看他，半天只憋出一句话来，“你疯了。” 程少胤见她此时终于看自己了，心情忽然就变得很好，他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脸还有些红，“不许接受别人送的礼，你要的我都会给你。” 周贞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当他是忽然发疯。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程少胤即便对她有意，可也不像是现在这样，弄得她心里发慌。 “阿贞，你一定要喜欢我。”程少胤又瘪了瘪嘴看着她，那样子又像是变了一个人，弄得她除了瞪圆了眼睛无语地看着他外，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我做过一个梦，在梦里，你是很喜欢我的。”程少胤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周贞，眼神里抑制不住对她的贪念。 他觉得，他们之间就该是梦里那样的，可是梦就是梦，醒来后一切就变了。 程少胤清楚，这梦里再好，只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只是他想要拥有的样子。 可他的这话，听在周贞耳里就不一样了，周贞顿了顿，心里咯噔了一下，梦里？她喜欢他？ 程少胤不会也有上辈子的记忆吧？ 周贞忽然心跳快了起来，她都能重生了，程少胤有上辈子的记忆，好像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 她越想越慌张，脑子里一团乱，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推开了程少胤。抬腿就往外跑，程少胤后面的话，她是更加一句都不想听的。 从巷子里出来后，周贞跑了好远一段路，才是缓过劲来，手捂着胸口大喘气。 程少胤他不会真的有前世的一些记忆吧？ 可是这样的话，他不是应该更加和自己撇清关系，早点读书考学，早点遇到那高高在上的贵千金最好么？ 周贞想到这里，便觉得那个梦，应该就只是程少胤自己在做梦而已，不是前世记忆。 程少胤背靠着墙站着没动，他的确是做过那样一个梦的，梦里，他们成亲了，他读书时，她会给他泡好茶，然后含着笑坐在一边做绣活。 在梦里，他就是叫着她阿贞，她总会低头腼腆的笑，到了晚上吹灭了油灯后，他低低叫着阿贞的时候，她也会用娇柔的含着羞意的声音喊他，“少胤。” 第142章 你心里都有答案了 那个梦，他做过不止一次。 自从他心里有了她，自从他认清了自己对她的感情后，偶尔就会断断续续的做这样的梦。 第一次做这个梦的时候，醒来后他万分羞愧，觉得自己这么多年读的书，那些君子之道是完全抛之脑后了，怎么能做这样的梦。 可回味的时候，他又忍不住贪念其中的美好。 后面断断续续做过差不多的梦，他便在这样的梦里越陷越深了，他甚至觉得，自己和周贞本该是梦里那样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却成了现在这样。 但他也清楚，梦里的一切都是自己最想要的，是自己想出来的，不是真实的，可他却贪恋那样的他们。 孙知安在书轩里买好书具笔墨的过来这里却没看到程少胤，当然也没看到周贞。 他不由嘀咕了一声，左右张望了一下，这才发现旁边巷子里的他，“少胤，你在这干什么呢？周娘子呢，走了？” 程少胤恢复了往日的神色，看起来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些心底里无法与人诉说的想法也从未滋生过一样。 他从巷子里出来，“我在这等你，周娘子在你走后就走了。” “不是，你等我为什么要去巷子里？” “太阳大，怕晒。” 孙知安一听这话就莫名看了一眼天上，天气还早，清晨的阳光特别温和，哪里晒了？ * 周贞一路逃一样回了无名药铺，心跳一直很快，到了后她还在外面站了会儿平复心情。 刚才那样的程少胤，让她越来越心慌了，她甚至生出了一种逃跑的念头，从青山村离开，从清水镇离开，找一个远远的地方安顿下来过日子。 这个念头忽然从脑海里生出来，便不可抑制地开始扩散了，她也没必要一直留在青山村，这青山村对于她来说，也没什么可值得留恋的地方。 对，等到她把她娘从周家带出来，脱身之后，她就带着她娘远走高飞。 想到这里，周贞心情舒畅许多，现在药铺门是开了的，她直接进去一路到后院。 “师父。” 周贞看到他师父正坐在院子里摆弄他那些药草，想起刚才的事情，想起前世的事情，忍不住鼻子便一酸，心头有些说不清楚的酸涩的感觉。 “怎么了呀，怎么带着哭腔？”欧阳寻最怕小娘子哭了，听到自己小徒弟那好像带着哭腔一样的声音一下都愣住了，“今天你怎么来了？” 周贞吸了吸鼻子，眨了眨眼睛，才是将眼里的湿润给强行压下去，“没什么，我去了一趟那卖狗的人家，那得了类似痨病的女子昨夜里就熬不过去，人没了。” 原来是这回事，欧阳寻想着小徒弟年纪还小，虽说现在是个寡妇，但还是太小了，见过的生老病死实在是少，“这天底下这么多人，总有一些人的病是做大夫的都没办法的，你无需自责，各人有各人的命。” 周贞点点头，一边帮着她师父收拾药草，“不过我们做大夫的要是能治的病多一些， 总能从阎王爷那里抢回几条命，师父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欧阳寻哈哈大笑，很是喜欢周贞这好学的态度。 “师父，我今日来还有一件事是来专门问你的。”周贞收完药草，就说起张招娣的脉象，她形容了一番，然后说道，“师父，你知道这样的脉象，究竟是怀了还是没怀么？我觉得不可能怀，这才落胎没多久，身子都没养好，我开的药方子都是固本培元的，也不是指着去孩子的，怎么可能这么快怀上。” “你心里都有答案了，还来问我做什么？”欧阳寻哼哼两声 。 周贞一听，心里就一下有底了，“可这种假孕现象是为什么？她是得了病还是什么？” 欧阳寻很有耐心地给她解释，“你年纪小，很多事没见到过，这种假孕现象，其实并不少见，有些人呢，心里很想很想生孩子，想的多了，身体就给她造成一种滑脉的现象，大夫都不一定把得准。” “还有的呢，是有人故意弄出这种假孕现象，那种腌臜事， 比如那些王公贵族的后院里，就有那么些妇人，通过假孕来蒙骗众人，然后再搞些流产之类的陷害人争宠，更厉害的，直接十月后从外面抱个孩子过来养，啧啧。” 周贞听到这里，忍不住插了一句，“师父你怎么知道这些？” 欧阳寻就一脸你太年轻见识太少的模样，“为师是大夫，什么场面没见过？何况，这话本子里都这么写，外面的话本子你没读过？” “没有。”周贞一时觉得自己太孤陋寡闻。 欧阳寻就敲了敲她脑门，“不看也罢，都是写的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周贞却是在想，他师父说的这两种可能，张招娣更像是前者，以张招娣的胆子，应该做不出弄假孕现象这事，她一来不用陷害人争宠，二来也没那个孩子让她抱来养。 欧阳寻见周贞还皱着眉头，就指点了一下，“这种事，你作为大夫，不必过于掺和，是真是假，十月后就见分晓，你如今说什么，他们都不会听的。” 周贞有些窘迫，她倒不是真的想管张招娣，而是，这也太坏她招牌了，这万一以后人人落了胎找她治，让她一月内保证她们再次怀上可怎么办？ 不过经过师父这么一说，周贞回去时心情就平复了许多了，不管是张招娣的事，还是程少胤的事。 回到李家后，周贞拿了一个背筐，与沈春红说了一声，就自己上山采药去了，银子总有花完的时候，她最想做的还是大夫，采药不能落下。 李叔的腿过两天就能挪动上牛车了，到时候就可以去镇子里办户头的事了。 周贞想想这些就高兴，更加下意识地把程少胤的事情还有张招娣的事情都埋在脑后不去管了。 这人一高兴，就会来更高兴的事，周贞去了山里，不仅挖到了草药，还挖到了别的好东西。 她心情极好地下山去找李大牛。 “李叔，跟我上山去！” 第143章 长安城里某位贵人的 李大牛不明所以，但是还是跟着周贞上了山。 这环绕着青山村和桃花村的这几座山，李大牛都来过，就是周贞带他来的这地方，他也是来过的，所以，他有些不理解，周贞带他来这里做什么？ “李叔，你看这下面！”周贞的眼睛都在发光，拉着还不明所以的李大牛过来。 李大牛挠了挠头就跟着过去，往周贞指着的地底下看，这地乌漆嘛黑的，他就是一个劲盯着猛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周贞今天真的是无意间发现这里的，这下面埋着的是煤矿。 这些煤矿就是属于这座山的，而这座山，应当是属于这块地的地主的，这地主究竟是谁，她是不知道的。 可是，她知道那两座山的主人是个良善的人，大约前世是在她嫁给程少胤三年之后，长安城里来过人，具体是为了什么事，她并不清楚。 可后来，那贵人手底下的人将这两座山捐给了青山村，并教了青山村的村民在山上栽果树，解决了一大波人的生计，当时大梁与邻国有战役，正是大家日子过的苦的时候。 她想，那样的人，一定是好人，他们当时也是受惠之人，如今便将这份恩还回去。 “李叔你看，这是煤，这下面挖下去，很有可能是个煤矿。”周贞指着那挖出来一角的坑说道。 李大牛一下瞪圆了眼睛，这下蹲下去仔细看，这一看，他发觉这真是煤，他一下激动起来，“贞丫头，这……” “李叔，如今天气入春了，天气越来越暖和，大家的日子没那么冷了，这煤不是什么紧俏的东西。”周贞一眼就看出来李大牛心里想的是什么，便先赶紧说道。 李大牛一想，的确是这样，这激动的心情一下子就淡了下来，“这煤矿？” 还恩的同时，周贞是想帮着李叔和李婶娘的日子过得更好一些的，不为什么，就李婶娘肯为了她出头，就为她如今借住在这李家，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这煤矿，若是李叔自己挖了拿出去卖，是能卖点钱，可如今天气暖，这钱不好挣，而且李叔挖了煤下山，这村里人肯定就知道了，到时候大家都来挖，这钱便更难挣了。” 周贞声音高兴，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嘴角还有两个梨涡，看得李大牛心里也高兴。 “而且，这地，这山，都是有主的，这是咱们青山村里人都知道的，我们随意挖了这里的煤，这山的主人知道了，一定会恼怒，到时便是麻烦了，所以，我想着，李叔，我们把这事告诉这山的主人。” “报上去？”李大牛喃喃询问了一遍，眨眨眼，还是点头，“行啊，那咱就报上去。” 周贞担心李叔觉得这事可惜，又说道，“李叔，本分的人，总是会得到该有的回报。” 若是没有她发现这个煤矿，这一片地的主人自然也不会知道，一个煤矿山的价值几许，就连她一个乡下农女都是清楚的，别说是能拥有这座山的主人了。 李叔把这事上报上去，必定是能得到一份价值不菲的嘉奖的。 不单单是这个嘉奖，李叔早年间是和李婶子被逐出宗祠的，虽说他们也心甘情愿，可李婶娘因此还是背负了许多愧疚，即便她嘴上不说。 那李家管族谱的族老一定会因为这事前来要求李叔重新入族。 到时候李叔会怎么选择，她是不知道的，可起码，能让李叔和李婶娘抬头挺胸过日子了，旁人是不能再说三道四了的。 不过这事具体做起来，还是有些麻烦的，比如，这上报信该是托谁交给这山头的地主呢？ 周贞觉得这都不是问题，到时去问过李村正，李村正必定是知道的。 “李叔，咱们先挖点煤回去，这几天晚上还冷的很，李婶娘总是喊着腿冷，咱们烧这个给李婶娘取暖。”周贞心情很好。 李大牛便跟着可有干劲地挖了起来。 两人临到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才回去，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人。 周贞路过周家的时候，悄悄在后院看了一眼，见她娘好好在床上躺着，除了要听周子良几句叨骂外，没有遭受其他的罪，便是放心地悄然离开了。 “贞丫头，你娘这……？”李大牛是个疼爱自己妻子的，实在是见不得周子良那样的男人，他觉得，那就不配做男人。 周贞也不瞒着李大牛，“李叔，等我能自己安定下来，我就把我娘接过来住。” “可你接过来也不顶事啊，你娘始终都是周家媳妇，得回周家的。”李大牛叹了口气，多余的，他也不好说，周子良再怎么样，也是贞丫头的亲爹。 周贞听了，只是笑笑，什么都没说，她现在自立门户都要被人诟病了，现在就说以后还要把她娘接过来养着，让她娘与她爹和离的话怕是要被人戳脊梁骨了。 沈春红见李大牛和周贞脸上都带着笑回来，一下也奇怪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周贞一张小脸笑得沈春红心里直喊甜，“婶娘，是好事。” 沈春红心想这上山能有什么好事，莫不是挖到什么人参什么的了？ 周贞知道李婶娘是个急性子，忙拉着她把刚才对李叔说的都说了一遍，沈春红比李大牛多一个心眼，一听就知道这是周贞给自己和她家大牛长面子呢。 沈春红想着眼睛就湿润了，什么都没说，一边吆喝着，“婶今天再去蒸块腊肉去，你们今天一定累到了！” 周贞忙说着要过去给婶娘烧火去，李大牛笑呵呵的就去外边砍柴。 …… 第二天早上起来，周贞便是和李大牛先去了一趟李村正家。 巧了，今天李村正的腿好了一些了，不疼了，打算坐上牛车带周贞去镇子里立户去，这事没办好，他总觉得夜长梦多，心里不安。 所以周贞和李大牛过去正好省了李春原去跑一趟喊人。 李大牛和李春原帮着把李村正扶上了牛车，顺便把拐杖也拿上去，然后一点不耽误时间，这就往镇子里去。 立户还要跑县衙，所以，得赶早了。 “村正叔，你知道咱们青山村后面的两座山究竟是谁的么？”周贞把这事先问了。 “这个……好像是长安城里某位贵人的，丫头你怎么忽然问这个？”李村正愣了一下。 周贞就说，“村正叔，那如果我想写封信给这位贵人，该把这信给谁呢？” “交给我就行，我再交给里正，一层层递上去，不过丫头你想做什么？”李村正觉得周贞这小娘子似乎主意特别多。 周贞眨了眨眼，“村正叔以后就知道了。” 第144章 周贞，你出来！ 李大牛和李村正都是姓李的，同宗同族出来的，只不过关系远了些，也不是她不信村正叔，只是，村正叔顾虑的更是整个村的好处，而她所想的，只有李叔和李婶娘的好处。 等这山是煤矿一事上报上去后，整个青山村包括村正叔自然都会得到该有的奖励，若是没有，也不必放在心上。 但无论如何，李叔该是独一份的。 立户的事办得特别顺利，周贞拿着赎回自己的文书，去了县衙里把卖身契给拿回来，她便是自由的了，再是由着李村正担保，直接就把户头立下来了。 拿着那份独属于自己的籍书时，周贞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 周贞和李村正去县衙里办户头文书这事特别忽然。 村里的人都不知道，周贞自然也不会特地广而告之，拿到籍书后的第二件事就是把这煤矿一事写下，转交给了李村正，李村正便开始帮着她忙活这事。 直到周贞从李家搬离那天，从镇子里来了两辆牛车，牛车上放着的，正是周贞去定做的床，柜子，桌子等物件儿，都不是什么稀罕的木料，可这青山村谁家小娘子还能自己给自己打家具了？ 没有的，只有周贞。 那牛车在周贞如今租住的那屋门前停下，李大牛和沈春红在门口帮着给她卸货。 周贞则是带着两只狗将门打开，把自己能搬得动的椅子先搬进去。 几个跟着牛车过来的看了这热闹，便是酸溜溜地说道，“周贞这花钱大手大脚的，这屋又不是她的，弄那么好的家具做什么？” “人家是大夫，能去镇子里做大夫挣钱呗，啧，我现在把我儿子送去她那儿学做大夫，你们说成不成？” “周贞自己的日子过得这么好，哪会有这闲工夫教别人抢她生意。” “谁家儿子多的，倒是可以考虑去给她做个上门女婿。” “你们说，程老太会不会后悔当初答应周贞六十两银子赎回自己这事？” “要我我得后悔死了，你没看那程老太自从和少胤他娘闹那一出之后就没出过家门？据说在家怄气到现在呢。” 围在周贞家面前的人挺多的，大家都是听说周贞打了两个牛车的家具便好奇过来看了。 周贞进进出出的搬东西，那些闲话当然听到了，不过她也不在意，忙着置弄自己的这个家。 有李大牛帮忙，东西很快就放好了，沈春红则是拿着扫帚扫地。 周贞把早就做好了的烙饼拿出来分给外边搬这些家具物什的伙计，笑呵呵地送了他们离开。 “周娘子，以后这就是你家了，咱们村里人要是谁有个头疼脑热的，能上你这来看病不？”人群里传来一声男子轻佻的声音。 “听说程少胤去考试了，等他考回来就是秀才了，他来你这看病，你收诊金不？毕竟还是从前的小叔子啊！”还有故意这说。 李大牛出来听到这么一个语气，当时就黑了脸。 但周贞拦住了他，要是她一个人连这样的事都对付不了，那也别提什么自立门户了。 “大家若是真有身体不适的，尽管上门来求医，只要付了诊金，我能治的话，一定会治，不过……”周贞顿了顿，声音和风细雨的，可莫名让人群里一些蠢蠢欲动的人心里一凉，“我是个大夫，知道怎么治人，自然也知道怎么对付人，若是有不要脸的人上门来……那我可不会客气，这事，趁着乡亲们都在，我便直说了。” 她这话一说出来，有些人就不满了，“大家都是乡亲，你给我们看病还要诊金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周贞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人，“大家都是乡亲，若是真有人家里连饭都吃不起，同为乡亲，我帮一把也是无可厚非，可若是有人明明能付得起诊金，却偏要来讨这便宜，我宁愿救这路边的乞丐，也不会出手的。” “你怎么说话呢！”有人恼了。 周贞依旧是那一副温婉柔和的模样，她眨了眨眼，“我既已是自立门户，便是自己当家，做大夫挣钱养活自己，若是人人都想着不花钱来我这看病，我如何自力更生？” 沈春红打扫完了出来，拿着扫帚就冲着那群人看了一眼，“贞丫头，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你就告诉你李叔李婶，我们给你出头，别让有些人占着乡亲的名头来占便宜！占这么个小娘子的便宜，也不知道脸红不红！是不是想和少胤他娘一样吃粪水？” 一提到粪水两个字，围在这的人群一下后退了几步。 沈春红翻了个白眼，拉着周贞就进屋，絮叨着她一个人住哪里哪里需要注意的，又说周贞那两只狗还小，也咬不了人，万一有坏人进来可怎么办？ 越是说着，沈春红就越是觉得，她得陪周贞在这住几天，她彪悍，能护得住她。 周贞一直听着这些话，没有打断过她，只是越听，鼻子便越酸。 前世今生，她都没有机会听这样的话，以前她娘是个软弱性子，在周家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护不住，最后只能母女两个抱着被她爹打。 从前她娘说得最多的，就是她做娘的没用，护不了她，以后等她嫁出去了，日子就会好过的多。 可嫁人并不能把日子过好，人最后靠的还是自己。 周贞忍不住抱了抱沈春红，正唠叨着的沈春红一下子愣了一下，紧接着鼻子也跟着一酸，眼泪就落下来了。 她也不知道今天这好日子，她跟着在这落什么泪，可就是忍不住。 “婶娘，我的日子得靠我自己过好，你别担心。”周贞轻轻说道。 沈春红这鼻子就酸酸的，她虽然没有生过孩子，可是心里已经将周贞当做自己的女儿看待了，这女儿要分家出去了，等于就是要出嫁了，这心里怎么能不难过？ 吃饭的时候，沈春红又叮嘱了许多事，周贞都乖乖点头了，即便那些她都懂。 沈春红和李大牛从家里走后，周贞锁好了门，再三检查后，带着小黄和小黑进了屋子。 她本以为她爹和周元风会在今天这日子过来，可是，一直到李叔李婶走，他们都没来，这让周贞心里呼出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奇怪。 可她转念一想，不来她这闹事更好了。 周贞简单洗漱了一下便躺下了。 可她没想到，自己搬家的第一天晚上，程母忽然就过来拍门了，那咣咣咣的声音，敲得小黄和小黑都跟着乱叫起来。 “周贞，你出来！周贞！你出来！” 第145章 少胤一定会是状元！ 程母那样着急慌张的声音，令周贞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就觉得是不是程少胤又做了什么，让程母转头来找她算账了？ “周贞，你出来！”程母的喊叫还在继续。 周贞身边的小黄和小黑叫得也欢，毫不怀疑一会儿开了们就会朝着程母扑出去，所以她先将它们栓起来，然后才出去开门。 她以为见到的程母会是气愤的那种，却没想到她脸上是真的无措和慌张。 “你快跟我走。”程母一把拉起了周贞就往外走。 周贞抓住了门框，强行停下了身形，“程婶找我什么事？” 程母回头看周贞淡漠但却说不出一个错字的脸，咬了咬牙，可如今有求于她，她只好低声下气，“少胤他阿奶身体不太行了，你去给我治治。” 程老太？ 周贞奇怪了，前世这个时候，程老太还活的好好的，现在怎么就快不行了？ 难不成是因为程母嫁妆的事曝出来后，程老太总想着程川河之死？ “快点！她真的快不行了！”程母急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好像之前和周贞的那些嫌隙从未发生过一样。 周贞不担心程母不给诊金，她是程少胤的亲娘，做什么之前，总是要先考虑一下程少胤的，所以她拿了自己的那副银针就跟着走了。 大早上的，各家各户都开始忙碌起来了，女人们拿着衣服结伴出去溪边洗，男人们拿着农具往自己田里走，或者去镇子里做工。 大家都看到了程母行色匆匆地带着周贞往程家三房的方向走。 “少胤他娘，这一大早的，什么事这么着急啊？”有平时和程母相熟的人见了忍不住就问。 程母脸上连勉强的笑都维持不住了，脸上带着忧虑和担心，“少胤他阿奶身子不大好，我让周贞过去看看。” “这怎么回事啊？程大娘怎么了？说起来好像是好些天没见过程大娘了。” “没什么，还不知道呢，就是有些不舒服，我这不让周贞过去看看么？” “那快去，贞娘是真厉害！要是以前还是你家的，这左右门就到了，哎……” 后一句话，程母是不想搭理了，她匆匆就走。 周贞自然是跟着就走。 到了程家，周贞站在这，竟是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明明也就搬离没多久的时间。 程母打开了门，侧过了身体，“还傻站着干什么？快进去！” 周贞看着她脸上做不得假的着急，嗯了一声，抬腿进去。 程母直接带着周贞去了程老太的屋子，一推开，周贞就闻到了一股十分难闻的夹杂着汗水和屎尿的气味，就像是这屋里的窗户久未开过。 以前程老太也不这样啊，她挺爱干净的，虽然自己不干事，也会让她或者程母替她将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周贞看了一眼程母，只见她脸上除了着急外，还有些嫌恶，她没吭声往里走，横竖不关她什么事了。 到了床边，她才意识到程母说程老太快不行了不是假的。 那一次因为程母的嫁妆吵架的那次，程老太一张脸还是圆的，眉眼间都是精明和厉害，可这会儿，她躺在床上， 就是一个枯槁老人，皮肤如树皮一样，黑漆漆的干巴巴的，双眼凹陷下去，嘴巴都干裂了。 “快给她看看，你愣着干什么？”程母见周贞看着不动，不由有些气恼了，冷冷说道，“你放心，诊金我不会少了你的，少胤他奶不能出事，她得好好活着。” 周贞一下恍然大悟了，想起来了，程少胤去院试了，要是考完出来，程老太却没了，那就不吉利了，程少胤还要守孝。 她没吭声，坐下来给程老太把脉。 脉象不怎么好，身子骨异常虚弱，像是好几日未曾好好吃过，忧思也过重，导致脉象凝滞。 “怎么样？她能好好活着吧？”程母就关心这事，只要活着就行。 别在这时候死了，晦气，万一少胤考完回来还得给这死老太守孝，把少胤的风光都给遮了，真是晦气！ “只需要好好调养身子骨，吃些好的养养，便能养回来。” “我问你，她是不是能活着，谁要养她了？”程母在周贞面前是装都不想装了。 “她没病，是因为忧思过重和几日没怎么吃喝所以这样。”周贞从自己的布袋里取了纸币，写了一张方子。 “诊金三十文，这是药方。”她的语气很冷淡。 程母一听要三十文瞪大了眼睛，“你一没告诉我她到底能不能活，二只是手这么把了脉，写了个方子，你这就要三十文钱，周贞，你怎么不去抢？！” “程少胤在考试，程婶娘确定要赖这诊金么？”周贞从头到尾很冷静，此刻也只是冷冷淡淡地问出这么一句。 这一句就把程母的嘴给堵上了，她半个字不敢多说，接过了那药方子，“周贞，你可别耍花招。” 周贞还真是不屑耍这种花招，她是做大夫的，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丢下自己的医德，“按照我的药方子吃上七天，同时每天两个鸡蛋，粥不要落下，她自然会好。” 程母抿了抿唇，一听要两个鸡蛋给这死老太婆，想到这死老太婆养好后又要磋磨她，她心底恶向胆边生，顿时觉得这死老太还是死了好。 周贞拿了诊金就要走，可就在这时—— “夫人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别拿走我的命，我家里还有少胤，对，还有少胤啊！少胤是个好孩子，他读书特别好，真的，是真的……” 程老太忽然死死抓住了周贞的手臂，眼睛里流着泪，混沌的看不见一丝光，显然是陷入了自己的梦魇里。 周贞皱眉想去把她的手弄开，但她抓得死死的，她手臂上都是抓痕。 程母显然已经习惯看这场景，用力将程老太一扯，程老太一下子倒在了床上，嘴里还在哭着，眼里都是恐惧，一会儿又笑，喊着程川河的名字。 周贞听了几句，稀里糊涂的不知道这程老太究竟在说什么。 “少胤一定会高中的，他会读书，他骨子里就会读书，少胤会高中的！状元，是状元！” 程老太忽然坐直了，目光直直地看着对面，嘴里喃喃重复着。 第146章 的确不是池中物 这一瞬间，周贞被程老太的样子吓了一跳，差点就以为程老太是不是也重生回来了，否则她怎么就知道程少胤一定会考上呢？ 程母听到程老太魔怔中还一口咬定自己小儿子还能考上状元，她心里还是有些愉悦的，连带着，语气都好了不少，“娘，你说得对，少胤一定会考上的，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养好身子，你这身子可不能倒下了，起码你要熬到少胤高中之后。” 程老太眼睛直愣愣的，被程母硬是压着躺下了。 因为挣扎，周贞看到了程老太掀开一半的衣服下面，腹部的几道刀伤，她当时就愣了一下，盯着那刀伤看了几眼，皱紧了眉头，她不记得程老太曾经受过这样的伤。 这程老太爷活着的时候是很疼宠这程老太的，因为怜惜程老太是外村漂泊来的孤女，一直就把她放在心尖上，所以，这程老太作为继妻在程家的日子过得很舒畅，时常磋磨上头原配生的两个儿子，这程老太爷也从来不责怪她。 就这样的人，身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伤？要是有的话，这村子里早就传开来了。 不过这陈年旧伤的痕迹看起来已经有几十年的样子了，或许是程老太从前在外漂泊的时候留下的也说不定。 周贞想着这些，走远了一些， 正好看到了程母现在温柔地对着程老太的样子，不禁打了个寒颤，她什么话都没说，转身离开。 横竖诊金已经拿到，这对于她来说，现在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病人而已，其他自然不必多想。 从程老太的屋子里出来，周贞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可心头还是有些压抑，总是回想起前世在程母手底下做儿媳妇过日子的那段时光。 回了家，她将东西收好，拿了背筐就往山上去。 如今也不用下田了， 她一个人养活自己只需要买点米面就行，可这帮着父老乡亲看病，手里总的有些药草才行，万一有个急症，也好立刻对症下药。 …… 周贞去山上没一刻钟，程银宝忽然就急匆匆地回了程家祖屋，看样子，他是从镇子里回来的。 王红正在灶房里张罗着给自己大金孙的煮鸡蛋，心情非常好。 “娘~~”程银宝推开了灶房的门，声音带着一些喘意。 王红扭头朝他看了一眼，“怎么了，这么慌慌张张的？” “娘，今天从镇子里来了贵人，正是来我们青山村的！”程银宝眼珠子都瞪大了，镶嵌在那张四方脸上透着一股傻意。 王红什么时候见过自己这机灵的二儿子这样子，就笑了一下，“什么贵人不贵人的，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现在咱们家最重要的就是你大嫂肚子里的孩子，你成亲的事都得往后放，那周贞你也别去想了，娘是不可能让你做上门婿的。” 程银宝虽然还想着周贞，可此时那周贞哪有这事重要，“娘，我从镇子里回来，就看到一辆马车，那马车上面的布虽然是褐色的，看着颜色暗的很，可我知道，那料子是极好的，是丝绸啊！娘，你说这大马车里的贵人怎么会来青山村？” “这我哪知道。”王红把煮好的鸡蛋捞了出来，“让让。” 程银宝见他娘完全不在意这事，只顾着他大嫂肚子里的孩子，不由眉头皱了皱，他抓心挠肺的，总觉得这大马车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来村里。 他便去拉了程金宝，“哥，我们出去跟着看看。” “可是你大嫂这里……” “有娘照顾大嫂怕什么。” 程金宝还是想守在自己媳妇这里，可是拗不过程银宝，跟着出去了。 —— 从青山村的村口方向，缓缓驶来一辆褐色绸布的四方大马车。 那样一辆马车在青山村从来没有出现过，所以，刚从村子口进来，村里的人只要看见了的，便都往那看过去。 马车里，有人撩开了帘子掀起一条缝，朝外看了一眼，随后又放了下来。 “你要找的人，真在这里？” 然后这人便忍不住皱了眉头，开口问身边的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一本书，正随意地靠在靠枕上看着，他垂着头，看得正入迷，也没搭理欧阳寻， 直到看完了这一页书上的内容，才是抬起头来。 “查了这么多年，总算查到了当年还活着的逃出来的仆妇，不管是不是人真的在这里，这一遭我也要走的，否则我千里迢迢从长安城到这里做什么？你还以为我真是来游山玩水顺便探望你和陈恒的？” 说话的人赫然就是那一日陈夫子带着程少胤去见过的那位长者，眉眼慈和温雅，却又带着一股子属于文人的傲然。 “你这老东西。”刚才与他说话的人翻了个白眼，又叹了口气，“事情过去那么久了……” “事情过去你那么久又怎么样？该还的清白，总是要还给他，谁都可以忘，我们几个不能忘记，”傅冬临脸上的笑意浅淡了几分，说出的这句话，掷地有声。 “我自是没有忘记。”另一人靠着马车，声音也是极为凝重。 不过半响后，他又说道，“说起来，我收的那个灵巧的小徒弟也是青山村里人，她呀，是个乖巧懂事又好学的小娘子，我想着将来把她带去长安城里，给她说门好亲。” 傅冬临看着他笑了起来，“临到老了还给自己收个徒，还是个小娘子，你也是没脸没皮的。” “我就看中那小娘子了，觉得那是个好苗子。” “说起来，陈恒那新的得意门生也是青山村里人吧？” 欧阳寻哼哼两声，“可不是么，整日里想拐走我那小徒弟，看着秀气听话， 实则就是狼崽子，心黑的很。” “的确不是池中物。”傅冬临笑眯眯的，“若是不走歪，日后必定能去长安城。” 两人说着话，马车夫的声音忽然就从外边传进来，“大人，到了。” 傅冬临便掀开马车帘子往外看去，倒是一处青砖瓦房，在这青山村里算得上是少见的了。 第147章 少胤以后还能参加科考么？ 一直悄悄跟在马车后面的程银宝一下拉着程金宝在树后藏好了。 程金宝看着那个方向，不由奇怪，“那马车怎么在三叔家停下了？” 程银宝没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面，心里猜测着各种可能。 难道是程少胤攀上什么高枝儿了？所以才是有这样的贵人过来？ 之前不是一个三婶想给少胤找门亲，去说了镇子里书轩掌柜的闺女么？ 程金宝见自己弟弟没回答自己，便又看着，这就看着从车子里下来了两个人，一个是身穿深蓝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另一个，则是白发苍苍的老者，光是看一眼便让人觉得自惭形秽。 “大哥，你回家告诉娘一声，就说镇子里来了贵人，现在去了三婶那，让娘赶紧过来一趟。”程银宝脑子转得快，转头就对程金宝说道。 程金宝也没多想为什么，转身就往家回去。 * 程母在灶房里给程老太煮鸡蛋，刚煮完出来，一下便看到了自家院子里站了两个陌生人，当时她吓了一跳。 可是转眼看到面前的这两人长衫儒袍，气度不凡，比起她曾见过的那位少胤的陈夫子还要气度涵养好， 便是收起了惊吓，只有些疑惑。 “不知二位是？” 欧阳寻看着面前这神情怯怯很是柔弱，可一双眸子里尽是精明的妇人时，皱了皱眉，没说话。 “这位大嫂，不知这里可否有一位叫做李淑芬的老妪？”傅冬临笑呵呵的，看起来十分亲和，他对着程母先施了一礼，才是这样问道。 李淑芬？ 程母奇怪，“这儿没有叫李淑芬的，不过……我婆母的名字倒也是叫淑芬，她的姓是随了我公公的。” 傅冬临和欧阳寻对视了一眼， 这下欧阳寻脸上也多了几分正色，“虽说这话有些唐突了，但可否让我们见一面？ 程母心里不知原因，可算盘却是转了起来，她开始回忆，程老太这人，本来就是外村漂泊乞讨过来这青山村，然后被程老太爷给娶了做继妻的。 这姓也是连带着当时改了的。 至于这程老太的原先姓什么，又是哪里人，如今想想，这程老太不会是有来头的吧？ 这也不可能，就程老太那副德行，怎么可能是有来头的，不会是什么大户人家偷跑出来的奴婢？ “我娘如今病着呢，这……”程母脸上露出不太方便的样子。 她左思右想，程老太万一真的是逃奴，这对少胤考学和将来做官肯定不好的。 “病重？可否请过大夫？我身边这位正好是略懂岐黄之术，可以让他看一看。”傅冬临一听便是皱了眉头，立刻就说道。 程母忙摆摆手，学着说文绉绉的话，又不利索，话断断续续的，“也不是什么严重的，就是受了点风寒，样子不太好看，怕是会唐突二位。” 傅冬临和欧阳寻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听不出来程母的意思。 可今天他们特地过来就是要见一面那李淑芬，或者是程淑芬的，“李淑芬是我等找的一位故人，还请大嫂让我们见她一面。” 傅冬临从怀里摸出了一块银子，虽说这举动实在是过于轻浮了一些。 但是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 程母一看到那沉甸甸的十两的银锭，眼睛瞬间发光了一下， 她心里犹豫了一番，最后还是接了过来。 如今程老太病重，一张脸枯槁如死人，和以前也是大不一样了，该是很难认出什么来。 “我娘就在这里。”程母带着他们笑得柔柔的到了程老太屋门前。 傅冬临推开门时，深呼吸一口气，眼底不可抑制地有了些许激动，只要找到李淑芬，几十年前的那桩冤案就能了解，总算能替他沉冤昭雪。 屋子里臭气难闻，尿骚味伴随着一股难闻的不可言喻的气味，令傅冬临和欧阳寻都皱了眉头，掩住了口鼻。 床上躺着一名老妪，面容枯黄皮包骨，嘴巴微张着，看起来快死了一样，眼睛浑浊，神色懵懂，一点不像是查到的资料里所写的那位貌美女子。 不过事情已经过去几十年，这…… “我娘不能见风，否则这病要加重。”程母匆匆将门又关上了。 欧阳寻多看了一眼程母，这一多看就觉得这程母眼熟了，但是说不出来是哪里眼熟。 两人什么都没说，从程家出去了，程母是在外面看着他们上了马车离开的，然后松了口气， 看了一眼手里的银锭子，笑得合不拢嘴。 马车里的傅冬临和欧阳寻都神思凝重，一时没有说话，倒是欧阳寻先开的口， “几十年过去，貌美小娘子变成枯皮老妪再正常不过，不管是和不是，你找她没用了，这样子，就算不死，也是个糊涂的，问不出什么来，也根本到不了御前作证。” 傅冬临手里拿着本书，没说话，良久之后，才是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 “你在这清水镇，就多留意一点吧。” 欧阳寻不说话了，撩开帘子往外看，入目的山村祥和平静的景象令他心里也是平和的，“也不知道我那小徒弟是住在哪一户，下回我问问去。” 马车如来时一样，很快就离开了青山村。 等程金宝带着莫名其妙的王红赶到程母那儿时，早就没人了。 王红就奇怪地去看等在外边的程银宝，“到底咋回事儿？” 猫在外边墙角偷听了一全程的程银宝很是兴奋，拉过王红，把刚才听到的话说了一遍，然后说道，“娘，你说阿奶这事到底怎么回事？是好事，还是坏事？” 王红想都没想，“你阿奶那德行，怎么可能是好事，八成是她以前还没来程家时手脚不干净偷了什么东西，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这种事可别沾上，我回去照顾你大嫂了。” 程银宝想了想，却说道，“娘，要是阿奶真是手脚不干净才让人家找上门来，那你说，少胤以后还能参加科考么？” 王红一下眼都直了，笑得一拍大腿，“银宝你可太聪明了！” 第148章 程少胤考了个案首回来 三房只要过得不好，王红心里就舒服！ * 等到周贞从山上采了满满一箩筐的草药下山，就听到了人来人往的都在讨论程家的事儿。 她根本也没想听，可那些村妇的嗓门实在是大，一来一回，她就知道了大家伙都在讨论程老太手脚不干净，是大户人家出逃的奴儿这事。 不过周贞听了后根本没放在心上 ，前世这些事都没有过，自然也都不算什么事，何况与她已经没有关系。 回到家打开门，小黄和小黑都迎了过来，亲昵地靠在她的脚边蹭啊蹭，看得周贞心都化了。 她一手一个抱起来，喂它们吃了点儿早前蒸的红薯，两只小狗子吃的尾巴摇得欢快，显然非常高兴。 周贞也高兴，她给自己下了一碗面，又卧了一颗鸡蛋。 灶房里，安静又祥和。 吃过饭，周贞洗漱好后便窝在床上看医书，书看得累了，便去做绣品，她从未感觉自己的日子这样轻松和简单过。 …… 第二天一大早，周贞去了一趟周家。 她爹和周元风不在家，家里只有她娘一个，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直接进的周家。 “娘~~”周贞撩开了她娘住的那屋的帘子，看到她娘背对着她正坐在床上，手里也不知道拿着什么正在看。 叶三英的身子一僵，有些手忙脚乱地将手里的东西塞到了枕头底下，然后转头看过来，她的眼睛还红红的，这会儿看到周贞，立刻慌张起来，忙往外看。 “贞儿，你怎么回来了？你快走，你爹和你弟最近几天不知道忙什么，好不容易消停下来，你可别又送到他们手里去。” 叶三英话是这么说着，可一双眼睛却是盯着周贞看，一眼都不想落下。 那眼神，看得周贞鼻子都酸了， 不由心里骂了自己两声，这几天她自己过的轻松了，却是把娘的事情落下了。 “娘，最近爹没打过你吧？”她拉住了她娘的手。 叶三英忙摇头，“我肚里怀着你爹的孩子，你爹怎么可能会打我，你放心。” 周贞嗯了一声，目光扫过那个枕头，她娘的东西没藏好，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枕头底下的东西，是一件红色的细布肚兜，她小时候穿的，她娘给亲手做的。 “娘~”周贞鼻子酸酸的，坐在床边，“我如今已经立好户了，接下来，我想把娘接过去住。” “可是，娘已经和你断绝关系了，娘怎么过去？何况，你爹不可能放娘走的，娘肚子里还怀着你弟弟呢。”叶三英满目忧愁。 “只要娘想跟我过，我便能把娘带过来，娘，你愿意以后跟着我过么？”周贞声音轻轻的，虽说上一次闹出的程母嫁妆一事，她已经知道她娘的心意。 可是有些话，亲口说出来是不一样的。 叶三英脸上浮出一抹羞赧来，她低着头忐忑了一会儿，等抬起头时，眉眼间是前所未有的坚毅，“娘想跟着你过。” 大梁民风开放，夫妻是可以和离的，可这放到她爹和她娘身上，恐怕是极难的，所以，这事要好好计划。 周贞来之前，便是想了个法子的，可她没想到，她娘竟是早也有了主意。 叶三英拉着周贞的手，“贞儿，你是大夫，你看能不能给娘弄个什么药，让娘看起来像是落胎了似的？到时候气一气你爹，直接让你爹自己休了我。” “娘，被休和和离是不一样的……” “娘不想和你爹再纠缠个那些什么事儿，只要和你爹分开，以后能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就行，娘不在乎名声。” 叶三英的语气很坚决，周贞很喜欢这样的娘，令她眼前一亮。 “如果只是这样，那很简单，我回去后就给娘把药带过来。”这种药，自然是有的，周贞现在看的医书里就有。 叶三英点点头，这事说完就催促着周贞走，“贞儿，这事咱们快点做，趁着你爹最近忙着啥事儿顾不上我。” 周贞点头就回去，然后就开始给他娘配药，她娘的身子骨本来就虚弱，这药量上必须控制好了，否则她担心会伤到娘肚子里的弟弟或者妹妹，而且吃这药之前，得先吃几副安胎药。 有些药，她这并没有，所以等她隔天去镇子里时，就在无名药铺里自己取了药把药配齐了。 周贞本想与他师父说说这事，可见她师父这几日似乎很忙，也没空抽问她读医书的进度，便也就没说了。 当她忙着她娘的事时，村子里程母和王红的斗法和争吵不断，惹得这青山村的人天天有热闹可以看，这样的热闹，忙着操持自己小日子的周贞理都没理会。 但这热闹一直持续到了程少胤忽然回村那天。 那天，周贞正帮着村里罗大娘的媳妇接生。 一盆盆的血从屋子里端出来，看得人心都快凉了，直到一声婴儿的啼哭响彻天际。 “贞娘，这次多亏了你，要不是有你，我这大金孙和媳妇都要没命。”罗大娘从外面进来，抱着 孩子，看了一眼床上虚弱的儿媳妇，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周贞洗干净手，又检查了一下孩子的情况，孩子哭声响亮，长得也壮实，好的很，她放了心，“我给姚大姐配的药膳接下来也要吃，这身子才能养好。” “贞娘，这一筐红鸡蛋你拿回去吃，沾沾喜气！”罗大娘点点头，笑着拿过一边的篮子塞到了周贞怀里。 周贞还没来得及想沾沾喜气是怎么回事，那鸡蛋篮子就到她怀里了，紧接着，她就听到外面敲锣打鼓的一阵声响。 “外面怎么了？”她探头往外看了几眼。 罗大娘便看着周贞笑了起来，“是好事，好事，程家三房的程少胤回来了，听说是考了个案首回来，大娘也不知道案首是什么意思，他们说就是秀才里最厉害的头名！整个村都为他庆贺呢！” 日子过得这么快么，程少胤不仅考完院试了，这榜还发下来了。 周贞也笑了笑，道了谢，抱着这鸡蛋就要出去。 罗大娘又叹了口气，十分可惜的语气，“这孩子还不知道最近他娘和他大伯娘正闹的厉害呢。” 周贞假装没听到，她娘喝了几天的安胎药了，这两天就可以把那药给她娘送过去了。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刚从罗大娘家走出来，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程少胤。 他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青色长衫，踩着沉稳的步伐，眸光明亮地朝着自己走过来，一双眼里仿佛只看得到她。 第149章 他以后不会去读书了 日子过得松快，竟是不知不觉那么快就过去了么？ 周贞觉得自己和程少胤上一回见面才没多久，她以为下一次见面应该是很久很久之后了，甚至是再也不见，可他没想到，这么快，程少胤又带着明媚的笑意出现在她面前。 好像她曾经对他说过的那些恶狠狠的话，他都没听过一样，又好像他们之间没有那些紧张的氛围过。 “少胤啊，恭喜啊，你就是我们青山村的骄傲了，大娘以你为荣！” 罗大娘从门里出来也看到程少胤了，忙笑呵呵地说道，一边说着，手里还拿着一个红鸡蛋，很是大方地塞到了程少胤的手里，“呐，我儿媳生了个大胖小子，你正好也见了，沾沾喜气，我也给我金孙沾沾喜气，希望他将来和你一样，也能读书，也能考个案首回来！” 程少胤便眉眼温润又带着一抹腼腆羞涩地对着罗大娘笑着说道，“将来大娘的孙子一定比我厉害。” 罗大娘笑得高兴，又看着身边的周贞，本想说自己金孙能顺利出生还多亏了他嫂嫂周贞，可话到嘴边，她就想起来现在周贞不是程少胤的嫂嫂了。 也不知道怎么的，鬼使神差的，她就冒了这么一句，“贞娘也是个心灵手巧厉害的女大夫，长的又灵秀，要不是你娘如今就只剩下你了，贞娘要是招婿的话，大娘觉着你们就很合适，站一起，像一对金童玉女似的。” 这话一落下，周贞眉头皱了皱，下意识就看向程少胤。 然后她就看到程少胤本来脸上还是腼腆温润的浅笑，这会儿听了罗大娘的话，先是僵了一下，随即刚刚还看着单纯的眸色变得深邃了几分，然后他笑容扩大了一些。 “大娘这么觉得啊？”他天真地问罗大娘。 也就是仗着皮相长得好，罗大娘一看程少胤这天真又漂亮的样子，一下子就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那可不嘛，当初我可没跟我儿媳唠叨贞娘嫁过去做你死去大哥的阴婚妻实在是可惜了，她要是……” “罗大娘！”周贞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也不可能听了这话就走，一下拔高了声音喊了一声。 罗大娘这喋喋不休的话才是截然而至，对上周贞的脸色，这因为媳妇生了孙子的高兴劲儿才下去一些，然后有些面红耳赤，“贞娘，对不住，瞧我这张嘴。” 周贞勉强扯了扯嘴角，但她发现自己怎么都勉强不出自己笑出来，便说道，“大娘，我先回去了，后面姚大姐要是有什么不适，你再来叫我。” 罗大娘自知自己刚才说错话了，这会儿哪敢还说什么，点了点头，就目送周贞出去了。 程少胤脸上的笑容也比刚才浅淡了一些的，但是还维持着，他有礼地对罗大娘道别，倒是没说什么。 罗大娘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嘴里还是嘀咕着，“这两要是当时成一对，那该多好啊！” 不过她这一声嘀咕，也没人听到了，也不会有人怎么在意。 —— 周贞走得很快，但是身后还是能听到那些村民们敲锣打鼓奔走相告说程少胤考了案首的声音。 她总觉得，自己这清净没两天的日子又要被打破了。 她就想做个侍弄药草的小医女，住在自己的三分地里，闲适地过日子罢了。 程少胤在后面追了几步，便是顿住了身形，没再继续跟着。 一来，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刚回来的他身上，若是他再继续追在她身后，很容易让人看出什么来，二来，他需要回家处理家里的事情。 一想到回村后听说的他娘与大伯娘的那些嫌隙还有阿奶的身子，他忍不住就按了按额角。 “少胤，你怎么在这儿呢，你娘听说你回来了，立刻出来想去迎一迎你呢，找了找没找到你，结果正好和你大伯娘撞上，两人又吵起来了。” 李春原看到程少胤在这赶紧就跑了过来，手里比划了一下，就要拉着程少胤过去。 程少胤不等他拉，就先朝着他说的方向过去了。 周贞到了家后，开门时先回头看了一眼，见程少胤没有追上来，她才是呼出一口气来，只是呼出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打开门，小黄和小黑两只小狗就欢快地凑在了周贞脚边，一下子周贞心里其他什么想法都没有了，蹲下来揉了一把它们的耳朵，手里的触感令她喜欢得不得了。 周贞往哪里走，它们就跟着往哪里去，那全心全意信任的姿态，让她眼睛都笑弯了。 昨天她去镇子里时买了筒子骨回来，就打算炖肉的，所以她把东西放下后，就走进了灶房，把筒子骨拿出来洗干净，过了一遍滚烫的水，然后把水倒了后，加上买的香料和一些药材进去。 这两只小狗将来可是要给她保护家园的，从小就得养好了，她给添的这些药材，也都是能够增强体魄的。 周贞忙着烧火，时不时的看着火候添加香料和药材，加水，很快这屋里便飘满了香气。 “贞丫头，在家么？” 沈春红的声音从外边响起，周贞忙放下柴火出去开门。 “李婶，你怎么来了？”周贞笑着说道，一边让开身子让沈春红进来。 沈春红笑呵呵的，“今天在家多做了几个烙饼，就想着拿过来给你几个，省得你晚饭做饭了，谁知道你这丫头自己个儿在家炖肉呢，这香味都飘十里地了！” 周贞便笑，“我炖了筒子骨，一会儿好了，让李叔也过来，再配点酒喝，我再炒两个菜。” 沈春红连连点头说好，还一边低头看脚边那两只亲昵地蹭着周贞的小狗，“你们两个真是投了好胎才到贞丫头家来。” 两只小狗子自然是听不懂的，还吐着舌头跟紧了周贞。 沈春红跟着周贞去了灶房里帮忙，她看着周贞脸上含着的笑意，心里踌躇了几下，还是没忍住，“丫头，你知不知道程少胤考了案首回来了？” 周贞点头，神情自然，“我知道啊，刚从罗大娘家回来时听说了。” 沈春红知道罗大娘媳妇今天生了大胖小子，点点头，又忍不住说道，“那你肯定不知道，少胤他娘和王红两个又在外边吵起来，程少胤过去后，也没劝架，只说了一句，两人立刻不吵了。” 周贞没说话，沈春红知道她肯定不会问，就自己往下说了。 “程少胤说，‘他以后不会去读书了。’” 第150章 谁在那里？ 周贞的心情一直很平静无波，可是，沈春红说这一句时，她还是忍不住手抖了一下，没能稳住情绪。 不会去读书了？ 这是什么意思？ 周贞就算是再怎么不去管程少胤的事，可这会儿还是忍不住好奇了，“不去读书了？什么意思？” 沈春红见周贞总算是有点反应了，便是也来了劲儿，“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当时我没在那里，就听说少胤他娘当时就惊在原地，然后就冲王红骂了一句，大家都说，没见过少胤他娘这么彪悍气愤过。” 周贞听了心想，程母平时的确是柔柔弱弱的，不管是不是装的，总归别人看到的就是那样，除非是关于程少胤的事，程母才会情绪起伏特别大。 前世的时候，她和程少胤刚成亲那会儿，程少胤休了假在家，那几日，他便是没怎么读书。 早上早早起来将她的衣服洗了，又去了灶房里给她做早饭，他那样一双读书人的手，做起饭来，也是有模有样的，很是好吃。 她当时是不好意思的，是惶恐的，可是没办法，晚上的时候，程少胤要的太疯狂了一些，导致第二天早上，她总起不来，睡过头，就算他去灶房做早饭，她也来不及阻止。 程母当时的脸色就是阴沉沉的，可是当着程少胤的面，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眯眯的。 等程少胤走的那天早上，他的身影彻底在视线里消失不见后，程母关紧了屋门，将她在房里打了一顿。 当时的程母就骂的特别狰狞彪悍，她骂她是勾人的狐狸精，一天没男人是不是就要死了？ 这还是轻的，重的那些过分的让她想起来就脸色发白的话，她都不想回忆。 沈春红的话还在耳旁继续。 “……少胤他娘就说，少胤读书是碍着王红什么事了？！难不成少胤不去读书，她家程银宝和程金宝就能会读书了还是怎么？不要脸的下贱胚子什么的，那劲儿还有更难听的，比我还厉害，可就这，程少胤在旁边还很平静地对他娘说，‘娘，我不想读书了，和大伯娘无关。’” “你说，这能无关么？这不明摆着有关？王红还在那卖乖说少胤真是个孝顺他阿奶的好孩子，这把程母气的不行，眼看着要打起来了，程少胤就对王红说道，‘大伯娘少说两句吧。’然后他看了王红一眼，那王红竟是被那一眼给震到了，愣是没敢再多话，然后程少胤就带着他娘回去了。” “回去后，听说他娘把程少胤教训了一顿，又哭又喊的，隔壁两家都听到了，但是程少胤就是铁了心的，不想去读书了，把村正都喊来了。” “程母让村正好好劝劝程少胤，当时程大海，还有那不管这些事的二房的程大树都来了，毕竟，程少胤读书那样好，是整个青山村的福气和骄傲，可不管谁好说歹说，程少胤就咬死了一句话，他不想读书了。” 沈春红说到这里，也是迷惑不解，“贞丫头，你也好歹是和程少胤做过叔嫂的，我是不理解他这好端端的考完案首回来就不读书了是什么个意思，案首啊，那多厉害，就是秀才里最厉害的吧？将来指不定能考状元，他这说不读就不读了，不怪他娘气，要我儿子这样，我也气。” 周贞已经平复下心情了，一边添柴火，一边垂着眼睛说道，“我也只是与他做了一段时间的叔嫂，他平日里又一直去书院读书的，在家的时间很少，所以，他这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 “哎，总归是可惜的，这会儿李村正都在他家劝导他呢。”沈春红叹了口气，知道周贞和程少胤之间的那关系，便也不会多说，实在是她好奇加忍不住才来说这一嘴。 “你这筒子骨里放了什么，这么香？”她很快转移了话题。 “除了一些平时的香料，如桂皮八角外，我多放了一些药材，这些药材按照一定分量配的话，最是适合炖骨头，李婶喜欢的话，下回我配好了送过去。” “成啊！真香，你李叔好这口。” 两人聊着聊着，这话题便不往程少胤身上聊了。 等肉炖的差不多了，天色也暗了下来，沈春红便回去叫干完活回来的李大牛过来周贞这儿吃晚饭。 周贞将肉继续炖着，在另一边的锅子里打算抄两个菜，一个是鸡蛋炒野菜，一个则是菌菇汤。 这会儿安静，灶房里没有沈春红的声音后，周贞便是忍不住去想，程少胤为什么忽然不读书了？ 上辈子的时候，从来没出过这样的事情。 程少胤读书一直是十分刻苦的，虽然他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可是他也比任何人的都勤奋，早上天不亮就开始读书，晚上她睡了一觉起来了，还能看到他捧着书坐在床边。 就这样一心一意读书要做人上人，要考状元的程少胤，现在竟然会说不读书了？ 是她疯了听错了还是程少胤疯了？ 周贞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应该还是程少胤一时想一出是一出了。 她把炒鸡蛋捞起来后，把锅子洗了一下，就开始煮菌菇汤，汤熬到一半的时候，两只小狗忽然就奔向了门口。 周贞以为是李叔和李婶过来了，擦了擦手，往门边走，准备去开门。 只是，还没走到门口，她就听到两只小狗嗅了嗅门口的方向，忽然就汪汪汪叫了起来。 虽然现在小黄和小黑还只是小奶狗，声音听起来奶奶的，但是，还是能听出它们语气里的凶来。 这是在提醒周贞，外面站的人不是李叔和李婶，毕竟，小黄和小黑熟悉李叔和李婶的气味了，不可能叫。 一定是以前没来过这里的陌生人。 周贞当时就眉头紧锁了起来，一下警惕起来，从旁边顺手拿了小锄头。 “谁在外面？” 周贞觉得应该是程少胤，可外面的人并没有出声，只是敲门，一声一声，像是拍打在她心上，“究竟是谁？！” 她拔高了声音又问了一次。 外面的人直接开始用脚踹门了。 小黄和小黑的叫声更响了一些，弄得周贞心慌难耐，搬到这里来后，之前没遇到过这样的事。 “谁在那里？！”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温润低沉的声音。 也不知怎么的，听到这声音，周贞莫名松了口气。 第151章 做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那敲门的声音戛然而止，接着，周贞就听到了有人逃跑的声音。 “站住！”程少胤的声音里有些厉色。 周贞听到了外面追逐的声音，她咬了咬唇，打开了门往外看。 月光下，她看到程少胤正追人，前面跑着的那人身形矮瘦，看起来腿脚也不便，程少胤很快就追上他了，并将他制服在地上。 “怎么回事啊？” 沈春红叫了李大牛过来了，这一来就看到了不远处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 周贞抿了抿唇才说道，“有小贼摸过来。” 就这一句，李大牛和沈春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沈春红当场就瞪大了眼睛，撸起袖子就气的不行了，“怎么了啊，咱们村里还有这不要脸的欺负独居的小娘子的？！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看我不用唾沫淹死他！” 她当场就朝着那方向走过去，李大牛早就跑过去了，周贞也赶紧跟了上去。 她也想看看究竟是谁！ “少胤，怎么是你？”李大牛第一个赶过去，然后就惊呼了一声。 跟在李大牛后面的沈春红还没看清楚前面的人呢，就听到了这么一句，当时又惊又怒，嚷嚷着，“什么？是程少胤？那孩子看着是个可乖巧的，怎么能干得出这么缺德的事情！大晚上跑到贞丫头这里来做什么？！” 李大牛听到身后自家婆娘这一句，一下又臊又急的，“哎，不是，是少胤把这人逮住了！” 沈春红眨了眨眼，刚要骂出口的话一下子就咽了回去，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周贞。 黑夜里，乌漆嘛黑的，沈春红也看不清贞丫头脸上的表情。 李大牛看着程少胤死死压着身下的人，忍不住惊叹，这少胤看起来挺瘦弱的，力气倒是不小啊！ 那一股子的狠劲儿，就算是晚上天黑看不清楚，他都是能感觉到了。 “这人是谁？”沈春红凑了过去看，可那人被程少胤死死压在地上，头发又乱糟糟的，所以看不清楚，“少胤，你现在松开他，你这样都看不清楚这该死的贼人是谁了。” 程少胤抿了抿唇，眼中是消不散的冷郁，他只要一想到周贞独居的时候晚上还有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他的心里就一阵隐隐的疼。 他没作声，顿了顿才是松开了一些。 李大牛忙将这人翻过来凑近了看，沈春红也凑了过去。 周贞也去看。 只有程少胤抬起眼，看向了周贞，他的眉头微微皱着，眼睛深处是掩不住的忧色。 “是隔壁村的老酒鬼老孙头。”李大牛这么凑近一看，就认出来这人是谁了。 “呸！不要脸！把他交去村正那，让村正处理去！”沈春红没忍住，冲着那醉醺醺的老酒鬼吐了口口水，“桃花村的这老酒鬼，整日无所事事，就爱干偷鸡摸狗的事情，我真是没想到，他竟还到青山村干得出这样的事情来！” 李大牛也气得要命，“要不是少胤正好路过这里把他制服，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贞丫头不过是个小娘子，力气再大怎么大得过这老酒鬼！” 沈春红本想跟着骂，但是，这就骂不出口了。 不对啊，程家三房住的离这里是两个方向，程少胤怎么就刚好路过了？ 沈春红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了看程少胤，结果就正好看到那张好看秀气的脸上正都是忧色，此时正看着周贞。 她光是看着那目光，都觉得心里边跟着说不出什么滋味来。 不过，她虽然心里盼望着周贞能再找个好夫婿，可她知道，这怎么也不可能是程少胤了，先不说之前他们的那身份，就说周贞要招婿，程少胤是程家三房唯一的顶梁柱了，怎么都不可能做上门婿。 “大牛，你把人送去村正那，记得，别引起什么动静，到底不是什么好事，晦气的很。”沈春红说道。 周贞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李叔和李婶娘说话，却是一句话都没说过。 等李叔将这老酒鬼带走后，周贞才抬起脸来，当着沈春红的面，对程少胤客客气气的，但话里话外都是撇清关系。 “这次多谢程秀才了。” 程少胤如今是考过院试，还是案首，自然就变成了秀才。 沈春红立马就去看程少胤，但这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楚他脸上是什么神情。 周贞又浅浅地笑了一下，抬起脸，对着程少胤笑着说道，“说起来，还没恭喜程秀才考了案首回来，我们青山村都引你为傲。” 程少胤就深深地注视着她，缓了好一会儿，才轻轻说道，“你高兴么？” 周贞眼睛眯了一下，依旧是笑着的，“我高兴啊，整个青山村都很高兴的，像是我们这样的地方能有程秀才这样的人，该是大家都高兴的。“ “你高兴么？” “我高兴。” 沈春红听着这对话，都听不下去了，感觉自己在这有些多余，想走，又觉得自己不能走。 周贞明显也不想和程少胤多说下去了，“婶娘，走吧，到我家吃饭去，我饭菜都做好了。” 沈春红忙点头，什么话都不说了。 可程少胤看着周贞，忽然委屈巴巴地说道，“我还没吃饭。” 沈春红也不知道脑抽了还是什么的，下意识就说了一句，“那就一起吃吧！” 周贞一顿，无奈地看了一眼沈春红。 沈春红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了，赶紧想改口。 可程少胤已经很快地接了一句，“好啊。” 周贞没办法，总不能驳了李婶的面子，何况，李婶一向是要面子的，她想了想，说道，“就当是感谢程秀才刚才出手相助了。” 晚上请人吃饭，总是要有个由头的，有沈春红和李大牛在，倒也是正大光明的，她这儿也偏僻的很，一般不会有人注意到。 即便心里是抗拒程少胤的，不过做个同村的最熟悉的‘熟人’，保持客气，这也不难。 等李大牛再回周家时，就看到了程少胤也端端正正坐在灶房里了，他瞪大了眼睛，一下看向自家婆娘。 沈春红对他使了个眼色，但李大牛没理解到，他以为周贞和程少胤之间…… 第152章 别拒绝我，我受不了 周贞发现李叔对程少胤特别热情，热情得有些过分了一些。 “少胤啊，你尝尝看，贞丫头做的这个炖骨头是真的香啊，里面还有好多小排骨呢，啃起来特别够味！”李大牛给程少胤夹了一块筒子骨，一边极力推销。 程少胤低着头，乖乖地尝了一口，然后抬起头来看向周贞，“真好吃。” 周贞移开目光，低头给自己舀了一碗菌菇汤，小口小口喝着。 沈春红一个劲想给李大牛使眼色，但是，李大牛满脑子都想的是——少胤他英雄救美终于感化了贞丫头，所以贞丫头都邀请他过门吃饭了，这少胤对贞丫头的情意总算是有了回报啊，光是想想，他眼泪都要感动的流下来了！ “少胤啊，你从前在家里也没少吃过贞丫头做的饭吧？”李大牛咪了一口酒，舒出一口气来。 周贞听到这句，顿了顿，抬起眼夹了一块排骨，余光看到程少胤笑了起来。 “是啊，她做的饭一直很好吃。”程少胤似乎犹豫了一下该怎么称呼周贞，最后腼腆地笑了笑，用了一个她字。 李大牛一高兴就喝酒，一喝酒就喝醉，他的酒量甚至还比不上沈春红，这会儿听了程少胤这话，又砸吧两下嘴，“贞丫头是个好姑娘。” “是的，她是。”程少胤点点头。 周贞觉得不能让李叔再这样喝酒了，再喝下去，指不定李叔会说出什么话来，让程少胤进来吃饭，已经是她最大的忍耐了。 “李叔~~”周贞便笑着看向了李大牛，“我给李叔添饭，李叔别光吃菜，也要吃点饭。” 李大牛便摆摆手，显然是有点喝大了，舌头都已经有些打结了，“叔今天高兴，叔还要再喝点酒。” 周贞很是无奈，沈春红真是要跺脚了，手从下面掐了一把没有眼力见的李大牛，“别喝了，你这没点酒量还喝酒乱说话！” 她站起来就去给李大牛盛饭。 周贞买的是白米饭，如今她在师父那一个月月例就能有五两银子，虽说这次问师父预支了不少，可以后总还能挣的，何况，她这段时间光是给青山村和桃花村做大夫就挣了七百八十六文钱了。 当然吃得起这白米饭。 这白米饭养人，周贞是想着自己前世那病恹恹的身体，所以这辈子就想把这身子养好了，所以才毫不吝啬地给自己买白米饭。 沈春红却是很少吃白米的，这会儿见了这漂亮的白白的米饭，还是下意识心疼，盛了一碗饭，想到今天程少胤也在，又拨掉了半碗。 “婶娘，李叔的饭量不止这些的。”周贞看到沈春红才给李大牛盛了这么点，一下站了起来，接过碗，也不等沈春红多说什么，直接过去给添饭，直到把这碗盛得满满的。 沈春红趁着这空档又掐了一把李大牛，“吃饭就吃饭，喝酒就喝酒，你乱说话什么！” 李大牛眨巴了两下眼睛，咕哝了一声，“我哪说错话了？” 沈春红想说什么，又顾虑到程少胤，往程少胤的方向看了一眼，最后只好抿了抿唇忍了忍。 程少胤低头啃骨头，慢条斯理的，又乖巧懂事，看起来一点不多话，低垂着的眼睫毛长长的，长得是真的俊。 沈春红看程少胤两眼，就打从心底里羡慕少胤他娘，不说别的，这孩子是真的会生，当年少慎还活着的时候，那也是生的极其俊俏的。 这兄弟两个，一个开朗豁达，一个腼腆秀气，都是青山村顶好的男儿，这村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少胤他娘。 “婶娘，我给你舀一碗汤。” 程少胤抬头见沈春红正看他，便对着他扬唇笑了起来，很勤快地给她盛汤。 沈春红愣了一下，刚想说不要，可程少胤已经帮着她盛好汤了。 周贞盛饭过来就看到程少胤正拿吃下来的骨头喂小黄和小黑啃。 两只小奶狗牙齿都还没长好呢，这大骨头啃得也欢快，尾巴还摇来摇去的，一边吃，一边还看程少胤，像是要把他记住一样。 李大牛是真的喝醉了，虽然沈春红将酒壶给夺了过来，可刚才那一碗后劲已经上来了。 “呜呜呜~~”他开始抱着程少胤哭，也不说话。 这弄得沈春红像是也想起来从前的一些事，眼圈也红了起来。 周贞知道李叔和李婶心里想的都是什么，忙凑近了她安慰沈春红，“婶娘，李叔照你说的，这药还是有效果的。” 沈春红连连点头，“让你们看笑话了，我这就把你李叔带回去。” 周贞就提议道，“程秀才，不如你送一送李叔和李婶，李叔醉成这样了……” “我没醉！”李大牛红着眼睛抬起眼，“不用少胤送，少胤就待在这，和贞丫头好好说会儿话，春红，咱们回家，咱回家生孩子去！” 沈春红：“……” 周贞：“……” 程少胤：“……” 沈春红真是觉得丢脸死了，就这还没醉呢，她的脸都红的快烧起来了，也没脸让程少胤帮着扶李大牛回去了，“你们都歇着，我自己带他回去，以后都不准他喝酒了！” 李大牛还在叨叨着嚷嚷着，可沈春红瞪他一眼，掐他一把，他就乖乖地跟着往外走了。 沈春红离开时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周贞站着看着他们离开，外面隐约还能听到骂骂咧咧的声音。 她回身，看向程少胤，直白地说道，“程秀才也走吧，不早了，我怕这村子里传出什么我和程秀才的谣言来。” 程少胤低着头看她，没有说话，而是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布包。 “我今天过来，是打算把这个给你的。” 周贞没有接，程少胤似乎也早就料到她不会就这么接过去，将这包布包放在桌上，然后又继续说道，“我今后不打算读书了，不考学了，我打算留在村里。” 他的声音温和，却是掷地有声，不像是在开玩笑。 周贞想起那些听来的谣传，一下拧紧了眉头，想说什么，最后又抿紧了唇，“程秀才想做什么，和我没什么关系，东西拿走。” “阿贞。” 程少胤忍了又忍，终究被她疏离冷淡的态度刺到，伸出手将她拉进怀里，按在他胸前，那种不管不顾的气势混杂着深埋在心底的阴郁将他焚烧。 分明年纪还不大，可他的嗓音听来却是哑了，“你 第153章 宝华郡主是谁？ 周贞的身体都僵住了，他这还不叫做出什么事来么？ 她急得脸都红了，想说什么，但发现自己想说的话已经都说过了，可他不听，说再多都没用了。 程少胤见她不说话，只是推搡着他，心里好受了一些，她永远不知道，她那些将他狠狠推开的话，比打他还要令他难受。 他知道这样抱着她不合礼，也知道他们这样若是被人看到的话，遭殃的最后会是她，那些污言秽语都会砸向她。 所以，程少胤很快就松开了她，并稍稍后退了半步。 周贞已经有些累了，她扶着桌面坐下，去平复不知道该怎么平复的心情，并抬头朝着程少胤看了一眼。 他就站在她面前，看起来乖顺柔和，腼腆秀气，仿佛刚才低哑着嗓音说那些逾矩的人不是他一样。 周贞还是不相信程少胤真的会放弃读书，从此不考学，就这样留在村子里做一个平庸的人。 所以，她深呼吸几口气，说道，“程秀才究竟想做什么？” 程少胤见她平静下来了，愿意与他坐下来认认真真的说话了，不再总是很不耐烦的样子，声音便是越发轻柔起来，“我想娶你，你一直都知道的。” “程秀才要不要先去问一下你娘？”周贞声音也很是柔和。 程少胤便笑了笑，那一笑竟是有一股日后的雍容与风华来，“我的事，我娘做不了主。” 周贞也笑了起来，眼睛直直地看向他，旁边昏暗的油灯将她那双眼睛照得亮晶晶的，这会儿，她的心情因为气急，反倒是变得平静下来。 “那天，你娘当着整个村里的面发誓，她的原话我记得很清楚，是这样说的‘我可以发誓，如果我家少胤有一点想娶周贞的念头，如果有这么一天，那就让雷劈死我！’” 周贞慢吞吞地说道，打算与他讲道理，“所以你看，我和你是不可能的，这中间，可是横着天道，横着你娘呢，老天爷和全村的人都听到了，若是你真做了什么，你如何守了这孝道？为了我，不顾你娘的生死，程秀才应当不是这样的人呀。” 程少胤对她的偏执，已经超过了她的想象，强硬的拒绝，已经起不到半点的作用，所以，周贞才是软化下来。 他们之间就是不合适，她从未想过对前世的事复仇，不过是想过安稳的自己的小日子罢了。 程少胤也笑了，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他看着周贞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油灯像是点燃了里面所有的枯色，变得一下子缤纷起来一样。 “那我就不娶你了。”他说道。 周贞皱了眉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改口放弃了，果然还是他娘重要些，当初诱使她娘发下那样的誓果真是明智的选择。 她刚想说话，就听到程少胤又开口了，“我上门自荐为婿。” 说到这，他笑了起来，“这其实便是我嫁给你了。” 周贞：“……” 她瞪圆了眼睛看着程少胤，是真没想到他这么不要脸了，“那你也死了这条心，我不娶你。” 程少胤又笑，好像周贞说的是什么可笑的话一样，又或者是正好是戳到他心里的笑点了，“那我便天天缠着你。” 周贞：“……” 程少胤真是完全变了招数，就这样软化的招数，她哪里抵挡得住，话都没法说了，一时又恼又怒。 “阿贞，我会对你好的，我会对你很好很好，很好很好的。”他低着头轻轻说道。 周贞当然知道，程少胤没去京城前，的确对她很好很好。 冬天她忽然想吃鱼了，他会亲自下河给她捉鱼，说那样的鱼吃起来才鲜，他还会将鱼刺一根根剔除了，只让她吃鱼肉。 夏天的晚上她热得睡不着觉，程少胤便能整夜都靠在她身侧，轻轻给她摇着蒲扇，不让她的脸上身上有一定点粘腻的汗渍。 程少胤只要在家的日子，她总是过得最轻松惬意的，舒服得不像话。 周贞恍惚之间，心底里的那种坚定竟是开始摇摇欲坠起来，她看着面前那张还稍显稚嫩的脸，心底深处有一个念头在跟她说—— “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不要拿前世的事情去要求他，或许他这辈子会改变呢？” 可是当这个念头响起时，脑海里又有一道声音在提醒她—— “别傻了，是上辈子的死还不够惨么，还要再撕心裂肺地来一次么？好好活着不好么？你确定你有勇气再来一次么？” 周贞怕了，她确实是胆小鬼，不敢去拿自己的命再赌一次。 可事到如今了，周贞也想心平气和地和程少胤好好聊聊。 “程少胤，你是打定主意非我不嫁非我不娶么？”她开口，带着好奇。 程少胤现在才十三啊，他哪里来那么多非要做的念头？ “是。”他看着周贞的眼睛，回答得斩钉截铁。 “为什么？”周贞再一次问道，她不记得之前有没有问过了，“等你读书将来考上状元，想娶什么女子娶不到，为什么就非得是我？” 程少胤看着她，目光依旧坚定不移，“我的心很小，藏了一个你，便藏不下别的人，我非得是你。” 说了等于白说，周贞抿了抿唇，觉得没法和他交流，又气又无奈，也不想说话了。 可程少胤看着周贞好看的眉眼，有些话却是没有说的，比如，他的心里真真只刻满了她，若是让他说出细致的原由，那他说不出来。 又比如，这段时间，他总是频繁的做梦。 有一回的梦，特别清晰，他忍不住看向周贞的头发，依然是短的，还没长长多少。 可在梦里，她的头发又黑又密，像是绸缎一样好看。 梦到的那年，他们已经成婚了，他去京城里考上了状元，做了一个小官，就在京城里。 他想着把她接过来，只是这信才送出去没多久，梦里的他便得知他的阿贞来京城了。 他的狂喜还没持续多久，便梦到了梦里的人告诉他，“周贞被带去宝华郡主那里了。” 宝华郡主是谁？ 他不知道，或许是他的梦里随便冒出来的一个人。 但梦里的他当时狂喜的神色便凝滞住了，随之脚步踉跄地快步走出了当差的府衙，朝着一座高墙红门的大院跑去。 他穿着红色的官服，官服的袍角都吹了起来，风刮在脸上凛冽的感觉如刀刮一样。 推开门去，他听到了他的阿贞的哭声。 凄惨绝望。 第154章 程少胤送予爱妻周贞 程少胤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梦里看到的那一幕，他不想去回忆，甚至想起来身体都会微微颤抖。 他珍藏在心底里呵护着的人，他想要一辈子好好对待的人，满脸都是血地倒在地上，一张脸被划得血肉翻飞。 还有一些粗野汉子站在一边，有人还扑在她身上，像是正在侮辱她一样。 他的心里生出了阴暗疯狂的念头，目光所及之处便都是红的，是血腥色的，他想把这里的人都杀了。 那个梦做到这里，他便惊醒了过来。 程少胤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浑身是汗，醒来后浑身无力，却是悲怒至极，那种悲怒直冲脑门而来。 那天晚上，他再也没有睡下，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自己会做那样一个奇怪的梦。 左思右想之下，只可能是，他太害怕失去她了，便是做了那样一个噩梦。 周贞沉默了一会儿，实在是对付不了程少胤，便只好深呼吸一口气，说道，“你先走吧，这件事，以后再谈。” 程少胤重新高兴了起来，她只要不是那种完全抗拒，不留余地的样子，那便是好的。 “我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记得门窗都关紧了。”他如此嘱咐着。 周贞还用得着他说么？今天发生了那隔壁村老酒鬼的事情，再怎么样她都会小心的。 程少胤走了，走的时候，心情很好，他特地选了一条小路，这样不会有人知道他是从周贞的家出来的。 周贞将门锁好，便回身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 她炖的骨头很多，所以，还吃剩下好几块，她先把这个收拾了拿到灶房盖在灶锅里放好，然后再回来收拾。 这一收拾，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桌角的那个黑色的布包。 忘记还给程少胤了。 周贞皱了皱眉头，拿起这布包看了两眼，分量不重，不知道是什么，她想了想，还是没有打开这布包，将它放在一边就继续收拾碗筷。 很快碗筷收拾干净，桌子也擦干净了，两只小狗也喂饱了，她才是又看向了那只黑色的布包。 周贞盯着看了好几秒，又去忙别的，烧了水，简单洗漱了一下，然后又是将脏衣服换下放在灶房这边。 回房前，周贞往外走了几步，最后还是没忍住，回过身来拿了布包回了自己住的屋。 屋里已经打扫干净了，床板上铺着柔软的棉褥，上面铺着同样柔软的细布，细布的边角还有她特地绣的小花，给这简单平凡的生活平添了几分色彩。 周贞点了两盏灯，然后就靠在床头，拿了书读。 读的书自然是她师父那里拿来的，每一次师父给的书都是不大一样的，但是她如今读完了许多本了，便是能感觉到每一次的书便是更深更难读一些，若是之前师父给的书没读完，那后面的书是不会理解的。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只有油灯烧着的时候偶尔发出的轻响。 那只黑色的布包就放在床头的位置。 周贞翻着这一页书已经好久了，一直没有翻动过。 也不知怎么的，今天晚上程少胤的样子一直浮现在眼前，令她总是想着，心也总是摇摆着，摆来摆去的，又要花费好大的力气将属于前世的那些爱意强压下去。 前世的时候，她喜欢程少胤喜欢得不得了，那时候的她，真恨不得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是她家少胤的。 若非是欢喜得要命，她怎么会不顾那些坏名声与他在一起？若非是欢喜得要命，她怎么会愿意忍受程母和程老太的磋磨？ 都是因为喜欢两个字而已。 看看吧，看看程少胤到底拿来的是什么东西，横竖她现在看了，程少胤又不会知道。 周贞想到这里，便是毫不犹豫地放下了书，将那个黑布包拿了起来，只不过打开之前，还是不可自制地紧张了起来。 那黑布包里不知道是什么，程少胤包得很仔细，剥完了最外面一层，里面还有一层。 周贞很有耐心地将里面那层也剥了，里面的东西才露了出来。 床头虽然点了两盏灯但是还是不够明亮。 但即便如此，周贞依旧觉得布包上的红玉晶莹剔透，润泽的光漂亮的不像话，像是血的颜色，浓艳无比。 布包里放了两只手镯，一根发簪，还有一个一副耳坠的，还有一小串打磨细致圆润的珠子串成的手串。 那色泽一眼看去便知道价值不菲。 周贞翻来覆去看了两眼，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她不知道程少胤是从哪里弄来的这样的红玉首饰，这不知道要多少两银子。 她没有多看，即便这红玉首饰漂亮的惊人。 周贞将布包重新包了起来，然后放回了床头，假装自己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前世的时候，程少胤送过她首饰，他也送过她玉簪，是他抄了好久的书，又帮着人写家书挣来的钱买的。 那玉的质地自然是没有这红玉好的，不过，那是他亲手雕琢的。 当时她自然是不信的，但程少胤拉着她的手，翻过了簪子那朵梨花的背面，他语气温柔又有些狡黠，“阿贞你仔细看，这儿有我的名字，也有你的名字。” 她凑过去看，果然是看到了那雕刻得极其小的几个字——“程少胤送予爱妻周贞。” 她当时就笑了，抱着程少胤的脖子，蹭了蹭他漂亮俊美的脸，甜甜地叫他，“我的夫君真厉害。” “阿贞说的是我哪方面厉害？”程少胤就在她耳边吐气，故意用那样的语气和他说话。 她当时又羞又恼，但是却低着头，任由他靠近，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只玉簪。 然后…… 周贞捂住了发烫的脸，不能再去回忆了，不要去想那些他的好了。 她缓了一会儿，忽然又抬手拆开了那只布包，找出了那只簪子，这下仔细看了，她发现这簪子刻着的也是一朵梨花。 周贞几乎是屏住呼吸将这玉簪翻了个面，看向梨花的背面。 灯火明灭，那刻着的小字不仔细看看不到，可仔细看了，却是清楚的—— “程少胤送予爱妻周贞。” 第155章 我便上门求亲去 周贞捏着那支簪子许久。 连呼吸都快要凝滞住了，手上的青筋都快要爆出来。 他怎么会在这支簪子上刻上那样一句话？他怎么可以？他们如今根本不是夫妻的关系。 周贞深呼吸一口气，直到感觉自己僵直的身体有些发酸，直到感觉自己的手心里都是汗，这才是轻轻松开了紧攥着的手，将那支簪子放回到布包上。 她看书也看不下去了，做绣品也没法集中心绪了。 周贞忽然躺了下去，将被子拉了上来，蒙住了自己的脸。 就算是要再怎么掩饰与克制住心里的这股情绪，可有些时候，这些情绪是怎么都控制不住的。 周贞哭了，被子蒙着自己，眼泪却是一片一片往下淌，她觉得自己没用极了，怎么到现在还是会因为程少胤的这些伎俩而感到心伤和触动？ 死的时候，她哭了，可重生以来，不管是遇到什么，她都没有哭过。 她告诉自己，不想再因为他掉一滴眼泪，可看看她现在在做什么？！ 周贞压抑着声音，死死咬着牙，才没叫那些令她羞赧又不知所措的哭声发出一丁点来。 第二天早上，周贞是顶着两个肿成核桃的红彤彤的眼睛掀开被子的，被子上，枕头上那一片濡湿了一片，泛着一股潮湿的凉意。 她起来洗漱过后，揉了揉眼睛，依旧是酸疼的要命。 昨晚上根本没有睡着，后来还拿出那只红玉雕琢的簪子看了许久，但最后她还是将这簪子放会到布包里，又将这布包给收好了，打算尽早找个时间将这东西还给程少胤。 今天天气看起来很好，周贞就将被褥拿出去晒。 她去晒被子的时候，两只小狗就粘在她身边，摇着尾巴，一副亲近的模样。 等下回去镇子里的时候，买些小鸡仔吧，在院子里圈一下养着，这里便更多了些热闹来。 周贞想着，去了灶房给自己煮早饭去，她没什么胃口，所以就打算蒸两个番薯就着咸菜随便吃两口了。 “姐！姐！开门！” 周贞正坐在四方桌面前小口小口吃番薯的时候，门外的拍门声就特别响，伴随着周元风好像慌张的声音。 她担心是娘出了什么事，当时就心里咯噔一下，放下了番薯往外走。 “什么事这么急？”周贞打开门就问道。 周元风一张脸上充满兴奋的神情，刚才声音里的慌张这会儿在他脸上没有露出半分来，“姐，你快跟我回家一趟，娘出事了，娘早上起来流了好多好多血！怕是孩子要保不住了！” 他简直高兴坏了，这几日简直是接二连三逢喜事，先是在镇子里赌坊挣了一笔钱，再接着他娘肚子里那贱种活不长了。 周贞看着周元风嘴角的笑容明明是怎么都遮掩不住，嘴里还要说着好似担心的话，她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低了头掩饰眼底的厌恶。 “我这就拿了药箱过去看看。”她说道。 周元风就在外面等着，他心情好的嘴巴咧得几乎就快碰到耳朵了。 周贞拿了药箱，里面放着她的银针，还有一些简单的制好的药丸药粉这些，都是在镇子里师父的药铺子里做的，有些是师父教的，有些是自己琢磨的，师父说没问题，她便常备着的了。 “我娘快不行了啊！真的，都是血啊！这回就看我姐能不能保住了！” “陈大娘，我的弟弟怕是没了，我娘流了好多血！” “牛叔，听说你前些日子家里添了个孙子，恭喜啊，这回我爹怕是要难过死了。” 一路上，周元风都假意抹着眼泪对着遇到的村里人嚷嚷着。 周贞也没阻止，这倒是恰好合了她的心意了。 娘应该是用了她给的药了，只是比商量好的用早了两天，明明她嘱咐过，那个保胎的药要再吃两天才是最万无一失的。 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才会提前用。 周贞想着，加快了步子往周家过去。 从她现在的家去周家，必定是要路过程家的，她本不想多关注，可是程家院子里的哭声实在是太凄惨响亮了一些。 是程母在哭。 周贞实在是没忍住，扭头就往那看了一眼。 程母正拉着程少胤的手，一张脸上都是泪痕，“少胤，不要，娘不要你干这个，你回屋里读书去，那才是你要做的，娘不要你干这个。” 程少胤正撸起袖子坐在院子里的井水旁边，竟是要洗衣服，那木桶里放了好些衣服，依稀有他的，也有程母和程老太的。 他那张和整个青山村的村民不太一样的白净又俊秀的脸上含着笑意，“娘，这家里就我一个男人，整日丢下你们我自己却是什么也不管的去读书，我做不到，你身子又不好，以后我就留在家里照顾你和阿奶。” 程母拉扯着他，真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娘不要你做这些，娘以后一定好好照顾你阿奶，一定一定好好照顾你阿奶！” 她以为是少胤看到程老太的模样才是要这样，不由低头认错，“娘之前没照顾好你阿奶，是娘的错，你别不读书了。” 程少胤抬手擦去程母脸上的眼泪，温声温气的，“娘，如今我已是案首，获得了秀才的功名，将来也能做个教书先生了，自然是能挣钱照顾好你和阿奶的。” “案首算什么，少胤，你将来肯定能考上状元的啊！”程母真的又气又急，又不敢对程少胤发火。 程少胤却温柔地说道，“娘，你再去睡会儿。” 程母本还想说些什么，可看到院子外有人看热闹，又对上小儿子的眼神，愣是把话咽了下去，眼睛红红的，“娘，娘去灶房做早饭。” 程少胤嗯了一声，悠然自得又动作麻利地坐在院子里的井水旁洗衣服，根本不在意那些村民的目光。 有人见了程少胤那俊秀的模样，忍不住就说道，“少胤以后不读书了就也不离开村子了吧？大娘给你找个媳妇好不？” 程少胤竟然抬头回了，他笑眯眯的，眼神明亮，显然看起来心情极好。 “不用了，我心头已经有人了，等她同意了，我便上门求亲去。” ‘啪嗒——！’ 灶房里的程母不小心就摔了手里的碗。 第156章 她如今的头发还没长长呢 程少胤心头有人了，这话简直是让青山村那些蠢蠢欲动想去说亲的人家头上浇了一盆凉飕飕的冰水。 “少胤，你不是才十三么？怎么就有心上人了啊？你说说看，是谁家的闺女，是咱们村子的么？” “肯定不是咱们村里的，少胤之前在镇子里读书，肯定是镇子里认识的小娘子，上回不是还有个什么掌柜的闺女那事儿么？” “少胤，到底是哪家闺女啊，祖坟冒青烟了啊，你这么俊，那闺女肯定也很俊吧？”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 都想知道程少胤这个青山村的金龟婿到底会是谁家的。 他就算是不读书了，那也是个秀才啊，别提还长的这么俊了，人性子也好，哪哪都好，真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程少胤的眼睛笑弯弯的，温和又腼腆，却并不多说。 周贞路过时在人群外听到了这些，后面他们还说了什么， 程少胤又说了什么，她是听不到了，离得远了。 不过她想，程少胤应当不会乱说话的。 周贞跟着周元风急忙走了，所以当然没看到程母摔了碗后，白着脸从灶房里出来，把村民们都从外面赶走，然后就拉着程少胤进了屋子。 程母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心平气和一些，起码看起来没那么生气。 “少胤，你和娘说说，你忽然不想读书究竟是为什么？” 程少胤脸上都是无奈，可他心里的确是愧对于她娘的，所以声音也很轻，“我不是说了么，我厌倦读书了，我想回来照顾你和阿奶。” 程母一点都刺激不得，声音都拔尖了起来，昨晚上她以为是少胤看到程老太那副样子责怪她没照顾好他阿奶，所以才说不读书了，弄得她都不敢多说什么。 可现在，她却是有很多话要说了，“你敢说是为了我和你阿奶？” 程少胤的眸色深了些许，只不过脸上依然是带着温和的笑意，“那娘觉得， 我是为了什么呢？” “你为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就把话放在这里，如果你要和周贞那小蹄子扯上什么关系的话，我就死给你看！少胤，你别以为娘不知道，娘看到了你给周贞那小蹄子画的那幅小画了的！” 程母的声音很是激动，眼珠子都瞪大了一些， 里面的眼泪都克制不住地要往下掉，但是她很努力地忍住了。 程少胤的神色正了正，他知道他娘看到了自己画的那副草稿图了的，他也没多问，只是很温和地问程母，“娘，你究竟为何对她那么排斥呢？” 程母用刻薄至极的语气说道，“一个贱卖过来的下贱蹄子而已，如今还要勾引你，我为什么不能排斥她？我厌恶死她了，她做了你哥的阴婚妻，还想给你做妻子？晦气，晦气死了，娶她进门的话，咱们程家以后祖坟都要被雷劈了！脏不脏？！” 程少胤抿了抿唇，越听下去，脸色越难看，本想维持一下神色的平和，可他发现再不阻止他娘的话，他娘不知道要说出什么话来。 “够了。”他淡淡地说了两个字。 程母的话戛然而止，抬头看到小儿子冷淡的神情，又是顿了顿， 委屈巴巴地说道，“少胤，你不会是真的想娶她吧？她有什么好，娘以后给你找更好的媳妇，少胤，我还当着青山村人的面发过誓，你要是有一丁点娶她的念头，就让老天爷劈死我，娘发过那样的毒誓，你总不能还心里想着她吧？” 说道最后，程母的语气便是稍稍轻快了些，不管怎么样，少胤是十分孝顺的，他从小就孝顺她这个做娘的，这个她有信心。 程少胤盯着程母看了一会儿，然后垂下了视线，浅浅笑了一下，“我不娶她。” 当然，心里却还是想娶的，可既然娶不成，他去做上门婿也是一样的。 而程母听到这一句，真真正正松了口气。 “你如果不是想娶她……那你不读书也和她没有关系了，你看上哪家姑娘可以和娘说的。”程母之前脑子里觉得少胤不读书是怕自己和周贞这个前嫂子搅和在一起，影响前途，便索性不读了。 如今既然不是为了她才不读书的，她便觉得，应当是少胤最近读书读累了，“你如今年纪还小，沉静两年再读书也是可以的，人家花甲之年了还有去科考的呢，你现在不想读就不读了，正好娘也总是想着你。” 程少胤有自己的打算，他说要做教书先生，自然也不是就这么说说而已的，他从荷包里取出了几块碎银交给程母。 “娘，以后我能让你和阿奶过上好日子，这些，贴补家用。” 程母都愣了，她看着手里起码有快十两的银子，心都提到嗓子眼，“少胤，你哪来的？” 程少胤便笑着说道，“我临摹了几副名画，挣了一点，如今还不算多。” 说完，程母还愣着，他便转身回了院子里干活，心里想着那一副精心雕琢打磨的首饰，也不知道阿贞喜不喜欢。 那根簪子的梨花瓣上，他在后面悄悄刻了字，她应该不会发现的，或许她都不会打开那个布包。 程少胤想着， 心里不免有些失落，所幸昨天也没看到她头发上戴那只碧玉兰花簪。 她如今的头发还没长长呢。 一会儿他就去问问李村正，村子里可否有空屋子可让他开一间私塾，他虽然年纪还小，可给孩子们启蒙是足够了的。 程少胤想着这些，心情便又好了起来，等吃过饭，再去山上给阿贞挖草药去，正好锻炼体魄。 她嫌自己太瘦弱，她喜欢强壮一点的。 …… 周贞已经到了周家了，屋子里满是血腥味，那味道扑面而来，弄得她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忙撩开帘子往里面看。 只见她娘倒在地上，头发凌乱，脸也红肿着，显然被她爹刚刚打过。 周贞的心狂跳起来，但看到她娘的手还护着肚子，便是稍稍心安了一些。 “贱人，贱人！我每天给你好吃好喝，就让你好好护着老子的儿子，结果你把老子儿子给弄死了！贱人，你可真能耐啊！” 周子良气得脸都青了，手里拿着扫把，直往叶三英身上揍。 叶三英也骂骂咧咧的，“周子良，我受够了，你有种就休了我，你在这打我算什么本事？还不是怕休了我以后这家里没人给你洗衣做饭了，除了我，谁还想嫁给你周子良！” 周贞本想开口替她妈把脉做做样子，这会儿听到她妈从未说过的话和语气，一下嘴角翘了翘。 她给添了一把火，蹲下身给她娘把脉，叹了口气，“爹，周家是出不了状元了，叶大娘年纪也这么大了，这次落了胎后，便不能生了。” 第157章 你是离不开我了吧？ 这次落了胎，便不能生了，周家是出不了状元了，周家是出不了状元了！ 这句话听在周子良的耳朵里简直就是诛心的话！ 他这段时间对叶三英好声好气，好吃好喝地供着，就盼着她肚子里的将来周家的状元能顺顺利利生下来，结果就这样没了！ 完了，什么都完了，周家的未来完了！他的荣华富贵没有了！ 周子良仿佛就看到了面前的金山银山一下子崩塌了下来，倒在了自己面前，他感觉自己也倒塌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周贞的声音在他耳边又想起，“爹，不如你好好培养一下元风读书，说不定还来得及，元风自小人聪明，就是没有好好地去想过读书这件事，他如今也懂事了，读起书来应该比小孩子更容易些，这读书从来就不怕晚的。” “爹，你想啊，叶大娘若是这胎没落，顺利生下的孩子，最快也要三年后才会读书，才会识字，程少胤如今十三，花了十年也才是个秀才呢，也就是说，爹要等十三年，才等到一个秀才。” “可元风不一样啊， 爹不用熬这三年去等到他懂事，只要他愿意，他现在就可以拿起书来读，就算也花十年考秀才，爹横竖只需要等十年呢，时间上，还比再生个孩子要短些，同样，节省了这么三年，将来元风书读的好了，说不定几年后就成状元了呢！” “元风他一定也是愿意读书的，愿意将来读好书孝敬爹的，元风，你说是么？” 周贞一连串逻辑听起来没毛病的话把周子良和周元风都给说蒙了。 这会儿周元风对上周贞的眼神， 莫名就点了点头，“是，我愿意读书，我愿意读好书将来孝敬爹！” 说到最后，周元风的心情也热切起来，当初娘怀上那孽种，他心里就不甘的很，他就提过他也可以读书，可他爹那轻蔑的眼神，到现在还留在他心里。 现在还不是要靠他？！ 周元风心里恨恨地想着，但是面上的神色却是从容的很，他甚至转了转眼，一脸真诚，“爹，我肯定会好好读书，我比程少胤也不差，他花了这么多年才成状元，我花的时间肯定比他少，也肯定比一个刚出生的毛孩子时间少！” 周子良现在脑子里都是周贞的话，她说的倒真是没错的。 可他还是不能放过叶三英，就算是留着这贱妇在家里干活，也不能放她走了！ 叶三英在周子良身边生活这么多年，他一个眼神看过来时在想什么，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周子良，你是离不开我了吧？家里的每件事都需要我来操劳， 洗衣做饭，你离了我怕是要过不下去，看来，你是不敢休我。” 叶三英坐在地上，笑得轻蔑。 那神色，看得周贞心里一时都觉得心里痛快至极。 以前她娘哪里对她爹这样过？ “周子良，你不仅是不敢休我，我看你是心里清楚，你休了我的话，这村里没人想嫁给你的吧？你周子良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了，没有一个女的觉得你是个好的，啧啧，你没人要啊！” 叶三英这话简直是戳周子良的心窝窝了，把他刺激的眼珠子都瞪大了，气的不行不行！ “老子现在就休了你，你这个贱妇，又丑又老，老子还不稀罕了！等老子去娶个年轻又长的俊的小娘子回来，你这个贱妇算什么狗东西！生孩子都不能生！要你做什么！？老子连睡你都没兴趣，看你那干瘪的身子！” 周子良气得跳脚，根本激不得激将法。 此时周家外面已经有好些人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周子良戳着鼻子说这些，叶三英的面皮子还是有些受不住的红了红。 但很快，她又镇定下来，说道，“我看你也就是说说而已，你还真会把我休了？我可不信。” 她这话简直是快杀了周子良一样了，把他的脸都往地上踩。 这青山村谁不知道他周子良在周家的威风，结果现在就被叶三英这个娘们踩在脚底下，他气的当时就叫周元风把李村正叫过来。 周元风犹豫了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娘肚子里的这孩子没了，他心里是高兴的，可是他也没想着要让他爹把她娘给休了啊！ 这家还真是不能没他娘的，洗衣做饭， 他爹可不会。 “还不快去！”周子良回头瞪了一眼周元风。 周元风咬了咬牙，也就去了，反正只要将来他爹给他去读书，让他也能和程少胤那样考秀才，那什么都是好的！ 程少胤能做的， 他还不信，他不能做了，他在外面镇子里的赌坊里都能挣钱，这破书还能难得了他了？！ 周贞低着头站在叶三英身后，这会儿又不说话了。 周子良一肚子火气冲着叶三英来，当然也没想别的。 周贞虽然希望她娘从周家这个坑跳出来，但可不希望她爹还去祸害别家娘子去生孩子，到时候，又是她娘那样的悲剧，所以，她才对她爹说了那一番让周元风读书的话来。 这会儿他爹在气头上，当然想不起来曾经她娘怀孩子时，也是她指着她娘的肚子说那说不定将来是状元。 李村正很快就来了，村里还来了不少好事的。 周子良正在气头上，李村正一来，他就要求李村正给自己写个休书。 李村正一听这个，立马觉得好啊，“子良啊，你可想好了啊？” 这 还用想？这贱妇都爬到他头上来了！ “想好了，李村正别废话，赶紧帮我写休书，老子一刻也不想在周家看见这贱妇了！”周子良愤恨地说道。 李村正立刻就拿出了纸笔过来，当时周元风过来说这事，他就提前准备好了。 这叶三英在周家日子苦这事，谁人不知？ 她被休是好事。 李村正写好休书，周子良恨得直接咬破了手指，按下了手印，丢在叶三英脸上。 “给老子看清楚了，以后你不是周家的人了，你被老子休了！”周子良这一刻才感觉心中舒爽。 周贞和她娘心里也舒爽了，看着那张休书，不由心里狂喜，可脸上却不露出半分来。 娘两个还故意倒吸一口气，不敢置信。 第158章 可别想着再求我回来！ “周子良，你竟然真的敢休我！”叶三英拿着那张休书，一副气急了的样子。 周贞在旁边添火加油，“爹，叶大娘虽然这样了，可她到底为周家付出了半辈子了，你这样未免太无情了。” 实际上，娘两个心里都快乐开花了。 可若是不作出这副样子，他爹看着她们两个高兴的话，说不定会分分钟撕碎那张休书。 所以，她们必须要保持这种不敢置信的样子离开周家，然后，把休书好好收好了。 周子良瞪了一眼周贞，“老子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管了？你都不是我周家的人了！ 她也不是你娘了，你们不是早就断绝母女关系了？你在这替她说什么 好话，滚，都滚，都给老子滚！” 叶三英拿着那张休书，低头抹着眼泪，似乎很是感伤。 周贞则是转头看向周围围着看的父老乡亲们，叹了口气，说道，“大家都看到了，我爹这次是真的下了决心了，哎……” 周围几个围着看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这周子良，再看着叶三英。 心里一个个想着，不是他们说啊，这叶三英被休了虽然是一件很没脸的事情，但是，她被周子良休了也不算是什么坏事啊！ 周子良那样的， 给她们都不要啊！ 有些反应快的慢慢地品出了一点味道，便帮腔说道，“子良也真是的，这事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呢，害~过不下去就只好休了她了，横竖也不能生了。” 沈春红正好拿着洗好的衣服路过周家，这就听到了这么些事，她当时就明白周贞和她娘是什么意思了。 只是想着叶三英的孩子没了，不由心里跟着疼惜。 孩子啊， 她和大牛怎么想都还没呢! “英娘啊，被休就被休了，又不是天大的事情，走，收拾收拾东西，上我家吃饭去，你这刚落了胎，得好好养着！” 叶三英被沈春红拉了起来。 周贞和沈春红对视了一眼， 眼底各自的意思都接收到了。 周子良还在气头上，实在是被叶三英刚才的话气的不轻，他听到沈春红这话，又说道，“收拾什么东西？！这都是周家的东西！她一个没爹没娘的嫁过来，能有什么东西？！还不快给老子滚！” 叶三英站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暴跳如雷的周子良。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头涌上一阵酸涩，鼻头也酸酸的， 眼睛也酸酸的，“周子良，我嫁给你真是我瞎了眼了！你休了我，可别想再求着我回来！” 周贞悄悄握住了她娘的手，又轻轻放开。 叶三英的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她伸手抹了抹，也没什么好哭的，她还有贞儿这个好女儿，还有肚子里的孩子呢！ 和周子良这样的人分开，是天大的好事，她从前的眼睛怎么就被屎糊了，看不清呢？！ 沈春红和周子良骂了几句，拉着叶三英就往外走了。 其他人看着，也都纷纷走光了，心里一个个都想着，将来这周子良准会后悔。 李村正摇了摇头，也从周家离开了。 到最后，周家只剩下了周子良和周元风， 还有地上的一滩血。 周元风心里是兴奋，想着以后就要读书就要飞黄腾达了，整个人都是高兴的。 可周子良看着人都走光了，看着这空落落的院子，忽然就皱了皱眉头，心头除了有些空落落的话，还总觉得哪里不对。 …… 沈春红一直以为叶三英是真的没了孩子，所以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嘴里还说着，“一会儿去我家吃口好的，我让我家大牛杀只鸡，家里还有腊肉，再蒸一碗腊肉，我虽然没生过孩子，但也是听说过的，这落了胎也要好好养好身子的。” 她说着，眼泪竟是都掉了下来。 周贞看着李婶娘这模样，几次都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想了想，还是等回去了再说。 到了李家，沈春红就让叶三英去她屋里躺着。 叶三英哪肯啊，不说是不是真的落胎，她现在这下面看起来是真的流血了的，她也不能染脏了别人的床。 周贞看着李婶娘还要说什么劝她娘去屋里，忙说道， “婶娘，我娘没落胎。” 沈春红愣住了，看了一眼叶三英下面红红的，“贞儿，你娘都这样了，哪能没落呢？” 周贞一边先给她娘扎针， 把这胎稳住。 她娘之前一直有吃保胎的药，所以，现在没事，扎完针后，她才看向沈春红，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我本是想我娘和我爹合理最好，可我娘却不想再忍了，担心夜长梦多，我们这才是想出这一招来，直接让我爹休了她。” 沈春红再三询问，“孩子真没事？” “真没事儿！”叶三英也笑了起来，一向柔弱的人，这会儿的笑容却像是乌云都散开了的明媚，“有贞儿在，什么事都没有。” 沈春红才是松了口气，“你们娘两个真是……” 周贞也笑了起来，“以后我和我娘过，娘，我们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叶三英捂着肚子，没说话，什么样的日子都会比在周家好。 沈春红又盯着叶三英的肚子，眼里都是渴望，“英娘，以后你肚子里的话，能认我做干娘不？” 叶三英有些不好意思，可想到沈春红和李大牛都没孩子，她点头，“没问题。” 周贞看看她娘，再看看李婶娘，笑得眉眼弯弯，感觉两辈子以来，从未像是现在这样轻松快活过。 “李婶娘，我先带我娘回我那一趟，把脏衣服 换下来。”周贞说道。 沈春红忙说道，“我和你娘体型差不多，就先穿我的，都要做孩子干娘了，我都是应该的！而且你娘身子弱啊，小心点。” 周贞也不想让李婶娘失落，便点了点头，“不过婶娘也是将来有孩子的，我娘这个假落胎总归不是个吉利，我回去给我娘拿衣服，我娘在这陪李婶娘。” 沈春红点了头。 周贞心情松快，这就出了门往自己家回去。 …… 程少胤是去李村正那询问村子里有无可做私塾的空屋子，这才知道了今日周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叶婶孩子落了，被周叔休了。 他想着周叔的为人，这倒不是什么坏事，只是，叶婶孩子没了。 她会很伤心吧。 程少胤只要想一想，便也跟着心疼了一下，他抬腿就想往周贞那儿去，可走了半步，又停了下来。 第159章 你不做状元，不配做我孙子！ 她现在应当是不想见到他的。 程少胤想了想，忍下了想要过去找她的冲动，反而多问了李村正几句。 李村正见他很是关心，想着这周贞好歹也曾是少胤的嫂嫂，便也多说了几句心理话，“其实，贞儿她娘被休真不是什么坏事，就周子良那样的，哪个女的跟了都是遭罪的，叔也就看你是个实诚人，把这话实诚地跟你多说一嘴，贞儿她娘也是个肯干活的， 只要肯干活，将来总饿不着的，而且，贞儿也是个好的。” “至于孩子没了这事，贞儿她娘不还有贞儿这个孩子在么？她本就看着身子虚弱，到时候生的时候又是个大关，过不过的去还另说。” “你要是关心，那就买点红枣，买点红糖什么的，过去看看贞儿她娘去， 大家都是一个村，你们之前也算是亲家。” 李村正这一番话说得是掏心掏肺的了。 这旁人来问，他是不会说那么多的，万一周子良听去了就不好了，可是，程少胤不是别人。 程少胤点点头，笑容舒朗，“多谢村正叔指点。” 李村正便摆了摆手，意思这不算什么。 “过几日，我便想租下村正叔之前说的那间屋子，到时候，我再与村正叔过来把租赁的文书给签了。”程少胤又回到了之前的事情上。 李村正点头，但还是多嘴说了一句，“少胤啊，你真不打算考状元了？” 程少胤神色从容，目光平静又坚定，他还是温和地笑着，“村正叔，这状元也不是想考就能考的，如今的我，也是考不上的。” 李村正张了张嘴，还想多说什么，最后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程少胤能给村子里的孩子们教学，那也是顶好的事了，孩子们多读点书，长点见识，总是好的。 …… 程母一大早上的，没看到程少胤在家， 心里不免有些焦虑，又听到隔壁家在议论今天周家发生的事，不免多想。 她正咬了咬牙，准备出门去找，正好就看到了程少胤回来。 “少胤，你这一大早上的，去做什么了？” 程少胤晃了晃手里的东西，“我去隔壁村的葛叔家给阿奶买了点补药回来。” 程母看见那的确是几包药，松了口气，上前接了过来，“你阿奶今天好像好了点，醒过来了，你进去看看她。” 程少胤听了，眉眼也带了点高兴，抬腿往程老太的屋子过去。 “少胤……”程母忍不住又叫住了他。 程少胤回头，眉眼清雅平和，“娘，怎么了？” “你……有没有听说周家的事？”程母仔细打量了一下程少胤脸上的神色。 程少胤点点头，脸上并未有过多的变化，“听说了，周叔把叶婶休了。” 程母皱了皱眉，周子良是周贞的亲爹，现在她爹把她娘休了，少胤怎么好像真的不关心？ “娘，我先去阿奶的屋里看看阿奶。”程少胤嗓音温和。 程母忙点头，“去吧，你阿奶见了你，说不定一下好起来了。” 程少胤去了程老太的屋子，里面不像是之前他回来的时候，到处都很暗，窗子也打开了一些，通了风，将屋子里的气味散开了。 他阿奶这会儿是睁开了眼睛的，虽然脸色还如枯槁一般，但看起来精神了一些。 “阿奶。” 他轻轻喊了一声。 床上的程老太听到这一声，缓慢地扭过了头，当看到程少胤，一双浑浊的，灰暗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少胤啊。” 程少胤连忙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坐在了床边。 “阿奶，你感觉怎么样？” 程老太望着程少胤那张俊秀的脸，像是要投过他看别的什么一样，她鼻子酸了，忽然哭了出来，“你娘真不是个好东西，见我病了，完全不管我，就把我丢在这屋子里，任由我这个老太婆烂在这里，要不是你回来，你阿奶我都见不到这明天的太阳了！” 程少胤听到这些，只好安抚着程老太，“娘最近……身子骨不太好，所以才忽视了阿奶，不过没关系，以后我常在家，一定好好照顾好阿奶。” 程老太听到这一句，一下子就想起了韩云那贱人说的话，说少胤不想读书去了，她忙挣扎着坐起来，两只手紧紧拉着程少胤的手。 “你娘说你以后不读书了，这事不是真的吧？是你娘故意来气我的吧？” 程少胤便很有耐心地说道，“家里只有娘和阿奶两个，我想早点撑起这个家，阿奶，我考了案首回来呢，如今是秀才了，开一家私塾，再偶尔做点字画，养活你和娘，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不是问题。” 当然了，如今他的字画还不到位，所以，还拿不出手卖什么好价。 不过这些自然不必多说。 ‘啪！’ 哪想到，程老太忽然就动手了，她挥起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狠狠地就甩了程少胤一巴掌，又黑又脏又长的指甲一下子在他白嫩的脸上划出了五道长长的血印子。 程少胤没想到她会忽然动手，脸都偏到了一边，神色怔了一下。 “我要的是你以后做状元，做大官，然后给阿奶我弄个诰命回来，然后我要做家里的老夫人，你现在养我，教书先生那点银子算什么？都不能让我穿上好的绫罗绸缎，不能让我吃上山珍海味，也不能有好多丫鬟下人的伺候我！谁允许你不读书的？！” 程老太特别激动，瞪着程少胤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凶狠。 “阿奶……”程少胤皱了眉头。 程老太干瘦的身体这会儿像是充满了力气，“我不许你做什么教书先生，我要你给我考个状元回来！你不做状元，不配做我孙子！你就是不孝！” “阿奶……” “明日我就上书院里去，我要问问书院里的夫子，怎么能让你回家！”程老太激动得不行。 程少胤只要开口，就被程老太打断，根本说不了话，最后程老太竟是拿起枕头动起手来。 “阿奶。”程少胤很是无奈，抓住了程老太的手，声音还是带着哄的柔和，“我就算不做状元，也能让你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 程母在灶房听到动静，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赶过去。 一过去，她就看到儿子脸上的爪印，一下子眼都红了，“娘，你这是做什么？！” 第160章 抄血经 程老太看到程母就更来气了， 本来心里头就堆积着对她的不满，无奈前段时间身子骨不好，没法怎么教训她。 现在她的力气恢复一些了，看她不好好教训这丧门星！ “都是你这该死的丧门星！害死了我儿子不说，如今还要害我孙子！我孙子不去读书是不是你唆使的？！是不是你这贱妇乱嚼舌根了？！” 程老太这会儿气得要命，哪管有理没理，反正是要将这心里头的郁气给撒出来！ 程母的头发被她死死扯着，人都被她压到了地上。 那一瞬间发生的太快了，程少胤反应过来，立刻去拦程老太，“阿奶！我读书与否与娘没有关系！” 程老太的手死死攥着程母的头发， 这会儿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她又想到了自己唯一的儿子程川河的死，忍不住眼泪又狂流，心头又苦又委屈。 “你娘那个贱妇，把你爹害死了啊，少胤啊，当初你爹就差那么一根老参就能活下来的啊， 你娘手里明明有银子却不肯给你爹，你爹当时要是吃下那老参，便也不会走那么早，不会丢下老母和幼儿， 你哥也不会因为要撑起家里早出晚归，你哥，你哥或许都不会死，都是因为你娘这个贱妇啊！” 程老太手上的青筋暴起，心头的怒火和悲伤快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她死死拽着程母的头发，恨不得将这贱妇剥皮抽筋，如此都不能解了她心头之恨！ 嫁妆的事，程少胤是不知道的，如今听了程老太这话，皱了皱眉。 程母本就担心这件事被程少胤知道，这几日一直提心吊胆的，甚至连王红有时凑过来找骂她都不搭腔了，就担心吵着吵着就扯到这件事了。 程老太那一日被人寻来，可能是偷了大户人家东西这事，反正也没个证据，顶多对少胤名声不好，影响他后面科考，如今少胤暂时不科考了，影响也不大。 可当初她没拿出嫁妆来买老参这事…… “少胤，娘当时也不是不肯拿出来，只是……这老参……大夫也没说一定能救得了你爹，要是救不回你爹， 这银子都花出去了，咱们这一大家子怎么办？你还要读书，你哥当时也要娶媳妇了，你阿奶身子也不太好，总要多照顾她。” 程母便愁着一张脸，眼睛红着说道。 “你个贱妇还在那胡说八道！这钱也没见你拿出来，当初买周贞的银子，还是少慎在的时候挣的钱给的我保管着，少胤会抄书换钱，也能贴补家用，我最近几日身子不爽利，也没见你照顾我给我买什么补药！” “你这个贱妇，这么多年了，我总算是看清楚你这面目了，长了一张温顺骗人的脸，实际上心比谁都黑！我家川河是造了什么孽，有你这样的妻！我家少慎和少胤是造了什么孽，有你这样的娘！” 程老太真是气的不行。 程母的脸白了白，又红了红，很担心自己在少胤的心里形象坏了，便忍不住说道，“娘，你说这话就不讲道理了，我这些年，为程家付出了多少啊，我这双手老成这样了，这家里的活， 哪个不是我干的？这上上下下，都是我在操持着的，就是当年那根老参，你怎能把我说成那样坏的人！我对川河，对少慎，对少胤，那都是问心无愧的！” 程老太见她还要反嘴，直接骑在了程母身上，直接就是两个大嘴巴子打上去。 程少胤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是将她们分开，两手推着她们。 “阿奶，娘！”他的声音拔高了几度，这才是将程老太和程母震慑住。 程老太脸色还十分难看着，她仗着自己是长辈的身份， 脸上是理直气壮的神情，“你娘这个贱妇，我打她几下没替你爹休了她都是好的！” 程少胤的脸色也有些难看，此时程家外面已经有些人来凑热闹看了。 “阿奶，你说的人参，是怎么回事？”他总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他阿奶话里话外便都是指责他娘这事。 程母听到程少胤问这个，脸色一白，下意识就想开口说点什么，“那人参……” 程老太高声打断了程母的话，也不怕被人看笑话，这事当时在李村正家的时候就掰扯过一回了，除了才回来没多久的少胤，谁都知道。 “你娘的嫁妆银子加起来可是有一百两呢，当初大夫说，你爹要是有一根老参，这命就能救过来，咱家这情况怎么都凑不出来，你娘也没拿出来这银子，你爹没了老参，就没了命，少胤啊，你娘可是害死了你爹！” 程少胤抿紧了唇，又看程母。 程母白着脸，“大夫没说你爹有了这银子，便一定能活过来，娘是为了这一大家子，为了你，为了你大哥啊！你要读书你大哥要娶媳妇。” 说着，程老太又要吵起来。 程少胤按了按眉心，“阿奶，娘，这件事如今已经过去，爹已经去世，便不必再提了。” “少胤……” “少胤……” 程少胤抬起头来，脸色冷静又沉稳，“以前的事，就这样吧，都不要再提了。” “少胤！”程老太还想说什么。 “阿奶，过两日我带阿奶去镇子里，阿奶想要什么，我便给阿奶买。”程少胤笑着说道。 程老太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她都多久没去过镇子里了，而且去镇子里正好可以去少胤的书院，好好和他夫子说道说道，便点点头，心情好了不少，又问，“少胤，你哪里来的银子？” “挣的，还不多，暂时委屈阿奶了，等以后，我给阿奶买更好的。” 最近为了刻那套红玉首饰，抄书落下了，手里的确没多少钱，不过回来之前，他接了抄血经的活，这两日抄出来，让孙知安送去大慈安寺，便能换一些银子。 这血经的事，本是与他无关的，他的人脉也不知晓这些，是孙知安告诉了他，推荐他试一试。 “大慈安寺是京城郊外有名的寺庙，那里的和尚也极有名，那里正缺经书，需要人用诚意与心意用血抄，是为一位贵人祈福，抄的好，被选上了，便有一大笔银子呢，少胤，你字写的好，若是缺银子，可以试一试，我替你报名。” 第161章 她是大夫！ 程老太被程少胤哄着回了屋子，心情好了许多。 程母在院子里站了会儿，抬起头看着周围都是围着看的同村的人，不由心里又恼又愤怒，“看什么看！” 她恼羞成怒地嚷嚷了一声，跺了跺脚，眼睛红红地往屋里去，却正好遇到了从程老太屋里出来的程少胤。 “娘。”程少胤的声音清清冷冷的。 程母当时就心慌了，手和脚都不知道放哪里了，张口还要辩解一二，“当初你爹……” 程少胤轻轻打断了她的话，“娘，当初爹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如今抓着这事不放，爹也不会活过来了，所以，这事便忘了吧。” 程母心里一下子就松了口气，忍不住觉得，儿子还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娘，以后你与阿奶好好过日子，阿奶自也不会揪着这事不放，爹死了，可我们都还活着。”程少胤轻轻说道。 程母便觉得儿子是让自己和程老太低头，心里又有些委屈，“你阿奶那个样子，怎么都不会放过娘的， 要不是你在的话，阿娘这条命都要没有了的。” “娘……” “好了，好了，少胤，娘知道了，娘就低声下气一点，哄着你阿奶，娘知道了。” 程母又赶紧说道，生怕儿子说出别的话来，然后匆匆去了灶房里，“娘给你阿奶熬的药还在熬呢。” 程少胤看着他娘匆匆跑进灶房的样子，又想起阿奶和阿娘这矛盾，不由也有些头疼。 这个时候，他当然是不会离开家的，索性回了屋子抄经书去。 只是没想到，程少胤才回自己屋里没多久，灶房里就传来一声声响，他手里的笔一下子放了下来，往灶房过去。 “娘！” 程母的腿上都是血，一张脸也是惨白一片，她的腿上插着一把刀。 程少胤神色一变，赶紧扶起她，也不问到底怎么回事，先用程母的裙摆先按在伤口上，说道，“娘，你等等，我去叫人来。” …… 周贞当然是不知道程家发生的这些事的，她回了家，从自己的衣服里挑出稍微大一些的衣服出来，就匆匆往李家走。 她娘比她稍稍高一些， 但是，因为常年吃不了好的，所以，身形很是瘦弱，所以穿她的衣服也是穿的上的。 快到李家的时候，周贞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程少胤。 程少胤的面色有些严肃和着急，她看了一眼，便皱了眉头，加快了步子往李家去。 “等等！” 在周贞快要进去之前，程少胤稍稍拔高了声音，叫住了她。 这会儿这里没什么人，所以倒是不引起什么注意的，只是，周贞不想停下，她半只脚都踏进了李家的门槛里。 “周娘子，我娘受伤了，还请立刻过去看看。”程少胤张嘴想叫阿贞，只是，话到嘴边便顿了顿，改成了周娘子，客客气气的，旁人见了，也说不出什么来。 周贞的那一脚，还是往里跨进去了，没有回复程少胤。 程少胤那一瞬间，除了着急外，还有些失望。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进去请她去一趟。 可没想到，周贞进去后，又出来了，“我回去拿一下药箱。” 她说完，又往如今的自家回。 她是个大夫，程母受了伤，程少胤来请她过去看，身为大夫，自然是要去的，在大夫眼里，病人都是一样的。 程少胤刚才那颗失望的心又热了起来，跟在周贞后面，到了周贞住的地方也没有进去，在门外等着。 周贞将药箱拿上，也没耽误时间，从屋里出来时，看了他一眼，便往程家走。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一前一后，但都走得不慢。 到了程家，有人看到程少胤身后还跟着带着药箱的周贞，不免就好奇地多看两眼。 程少胤便故意大了些声音，“周娘子，我娘的伤就拜托你了。” 周贞听到这么大的声音，往周围看了一眼，瞬间明白程少胤的意思，没作声，抬腿进去。 可周围围着的人却是知道了，原来是程母受伤了，所以，这周贞才过来。 程母怎么受伤了呢，难不成是和程老太刚刚打起来了？ 有人暗搓搓在外面往里张望。 周贞已经到了灶房里了，程母还坐在地上，手按着伤口，脸色惨白。 她的脚背上正插着一把菜刀。 “这是怎么一回事？”周贞皱眉，蹲下身来，神色清冷。 程母看到是周贞过来，脸色变了变，想起被泼粪的事，想起这周贞离开程家的事，不由脸色有些难看。 可她也知道，这青山村，也就她一个能看病的。 “忙活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砧板，砧板上的刀落下来，就砍上面了。”程母语气冷冷的，可因为疼，声音还有些发颤。 周贞说道，“我要拔刀了， 忍着点。” 程母没作声，但是却紧张起来。 周贞的动作很利索，一下将刀拔了，这菜刀很沉，刀磨得还很锋利，刀口落下去口子不小，要不是有鞋面，脚板都斩掉也有可能。 “你是想让我疼死吗？”程母痛的脸色惨白一片，心里对周贞的不满一下子就发了出来。 周贞也没坑声，一边对程少胤说道，“拿剪刀来，这鞋子要剪开来脱掉，袜子也要脱掉，伤口应该不浅，不知道伤到骨头没有。” 程少胤立刻拿来了剪刀，周贞让他按着程母，自己则利索地给程母剪掉鞋袜。 程母疼得直骂周贞，把刚才从程老太那里受来的气都撒在了她身上，“小贱蹄子，你是恨不得我痛死吧？！下手这么重做什么？！” 程少胤眉头都冷了下来，“娘！她是大夫。” 程母对上儿子的眼神，心里觉得委屈极了，就开始哭。 周贞无语，上辈子，程母就擅长这一招，可惜的是，这一招，在程少胤这里，向来是行不通的，他在一些事上，显得有些冷情，帮理不帮亲说的就是他。 她垂着眼睛，先处理了血迹，再看了一眼伤口深度，然后取了些金疮药出来将药粉倒在上面，拿了纱布替她包扎好。 “伤口挺深的，但还好没伤到骨头，这几日不要碰水，最好也不要下地，因为脚背上的经络伤到了，我再开一些要煎服了吃，一日两副药。” 程少胤听到这，便问了一句，“这伤口处理？” 第162章 这酸里又有些甜 这伤口的处理，显然需要大夫来。 周贞顿了顿，说道，“明日的这个时候，我再来换药，等几日过后，确定伤口没有恶化之后，你自己就可以给你娘换药。” 程少胤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温软的笑来，“谢谢，我一会儿将诊金给你。” 周贞自然不会拒绝，也点了点头，她一会儿 还要将红玉首饰还给他，也需要这么个私下的时间。 如今已经处理好伤口了，可以挪动了，程少胤就将程母抱到了屋里。 周贞则是收拾好东西等在外面。 虽说程家的房子是青山村里少有的青砖大瓦房，但是屋里面在说什么，声音一大，也清楚地传了出来。 “少胤，你要给娘再去请个大夫，这周贞和我们家不合，说不定她会害娘，说不定，她虽然是让娘的伤好了，但是会故意让娘多疼几天，她给我上的这药疼的要命，娘都要熬不过来了！” “娘，她是大夫，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她还指使那沈春红给我泼了一身的粪水，少胤啊， 你不知道，那几天，娘都不敢出门， 怕别人笑话我身上的粪水味。” “娘，你要好好休息，先躺着休息，我去把诊金付了。” 程母还想说什么，可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什么都没说。 周贞看到程少胤出来了。 程少胤走到了周贞面前，一双眼睛看着她的时候，难免有些明亮，“诊金是多少？” 周贞想了想，说道，“接下来几次还要换药，所以是五十文，药方开给你，你自己去抓药。” 她这个诊金，是按照镇子里的大夫看病的诊金来算的，当然，是稍稍低于镇子里的大夫的。 程少胤二话没说，立刻把诊金取出来给周贞。 周贞接了过来，余光见周围 没有人，才是将之前程少胤给的那个布包拿出来，垂着眼睛将这个还了回去。 “昨天，你落下的东西。” 程少胤顿了顿，抬眸看着周贞，定定地说道，“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拿回来呢？” 周贞是想速战速决的，“你若是不要，那我就丢了。” 程少胤想到那支发簪上刻着的字，自然是不能让她把这一套红玉首饰丢了的，他的声音压低了一些，轻轻说道，“你不喜欢么？” 周贞既然已经打开看了，便也说不出口说自己没有看过里面是什么，只说道，“你不要再花心思在我身上，我们之间真的不可能。” 她坚持将东西递出去，也不想在这里停留太多的时间，未免别人注意到，“收回去。” 程少胤见她十分坚持，心里也清楚，这东西，不能随便让她丢掉，上面刻着的字若是被人知晓便不好了，而且，他们两人在这里单独站太久，被旁人知晓，也是对她名声不利。 送出去的东西再不想拿回来，程少胤此时都只好收回，心中更是有些无奈。 周贞见他接了过去，松了口气，转身就走。 程少胤就拿着那个布包，在程家院门前看着她离开，直到背影彻底从视线里消失才是转身回屋。 程老太和程母这会儿各自在自己的屋里休息，程少胤去看了她们一眼，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他手心里放着那个布包，垂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这才是打开了布包。 打开布包的一瞬间，程少胤顿了一下，随即眉眼亮了一下， 很快拆开了布包，再一看里面各件收拾的摆放，他唇角轻轻一扬，“看过了啊……” 周贞打开布包看过这里面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她打开看了。 她既然打开看了，以她的细心，应当是发现那支梨花簪上刻着的小字了。 程少胤说不出此时的心情是什么样的，有点酸，这酸里又有些甜，就像是刚刚开始变黄的橘子，咬下去第一口是酸的，多吃几瓣，便觉得甜了。 总比她冷漠以对，连多看一眼都懒得好。 程少胤将这布包重新包好，然后小心收了起来。 既然决定不读书了，这家里嚼用，他都要撑起来，所以，他立刻拿出了经书，和孙知安给的纸，准备开始抄写。 血经也不能完全用鲜血抄，这样干涸了以后，字的颜色便会变成褐色，没有血的鲜艳，所以，抄写的时候，是要在朱砂里面放血，这样，这血经抄出来，颜色才会一直鲜艳。 程少胤将左手指割了一道口子，血滴进了朱砂里。 孙知安给他的经书是《地藏经》，需要静心抄写，当笔落下字的一瞬，程少胤心里忽然生出奇怪的感觉，他并未多想，只当时抄写佛经之时正常的心中感悟。 …… 周贞回到了李家。 沈春红和叶三英都等着她回来，刚刚她把衣服放下就说村里有人受伤了，要去一趟，也不知道什么个情况。 “刚刚是那户人家忽然受伤了？”沈春红问道。 周贞没什么可隐瞒的，“是程少胤他娘。” 沈春红和叶三英一听这个，都愣了愣，沈春红是因为知道这程少胤对周贞的那点小心思，而叶三英则是觉得，贞儿都从程家三房出来了，这过去，不知道该有多别扭。 “菜刀不小心砸脚上砍伤了，没多大事。”周贞几句话，便撇过了这个话题，“娘，明日我要去镇子里，到时，我给你买些布回来，咱们做新衣服。” 她娘在周家嫁过来这些年，就没穿过新衣。 叶三英便也笑了起来，神色轻松，“好。” 刚才那事，便撇过不再提。 李大牛回来后，听说要做干爹了，心里也高兴，二话不说就去杀鸡，又在厨房忙活着蒸腊肉。 李家这边其乐融融，到了傍晚的时候，这肉香又飘得很远。 吃过饭，李大牛特地送了周贞和叶三英回周贞住的那处。 结果这一幕，恰好就让过来找周贞的周元风看到了。 周元风远远看见他姐挽着他娘的手，笑容艳艳地一起往她租的那屋过去，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明白了什么，一下子心都到了嗓子眼。 第163章 谁不说一句爹好？ 他娘和周贞那两张笑脸，一下子晃了他的眼睛。 周元风死死盯着她们，忽然 感觉喉咙里都冒出一股像是铁锈味的血腥味， 拳头都握紧了，他明白了，他全明白了。 什么和他娘断绝母女关系，不过就是为了让他爹以后没法用他娘的名义从他姐那里捞好处。 什么落了胎没了孩子，把他爹说得一无是处，各种刺激他爹， 为的就是让他爹休了他娘。 然后，她们母女两个就这么脱离了周家，自己的日子过的逍遥，看着她们那笑脸，她们是怎么想的， 周元风心里清楚的很！ 说不定，他娘肚子里的那个贱种也是故意弄掉的！ 周元风一直看着周贞和他娘进了周贞租的那屋里，才是握紧了拳头转身离开。 周贞在进屋的时候，心里是察觉到了什么的，只是回头去看的时候，背后什么都没有，好像刚才那一瞬间只是自己的错觉。 “贞儿，怎么了？”叶三英见周贞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不由也跟着看过去，但外面什么都没有。 天色这会儿有些暗了的，看什么也都看不太清。 “没什么，娘，我们先进去。”周贞回头，皱了一下眉，刚才那一瞬间生出了莫名的紧张。 叶三英嗯了一声，笑着进去，周贞则是转身将门关好了。 屋子里养着的小黄和小黑见了主人回来，欢快地奔了出来。 叶三英如今是个妇人，见了这种小东西心里便生出慈爱来，“贞儿，你还养了两只小狗啊！” “是啊，毕竟以后就我们母女两个住，得养两只厉害的看家，别看他们现在小，将来长大后，可是高大威猛的很。”周贞点了油灯，去了灶房里拿了一些蒸好的粗面撕成碎块喂给小黄和小黑吃。 叶三英见了，就有些心疼，“这么好的粗面，怎么给狗吃？” 周贞便说道， “娘，我们能吃上更好的，何况，它们还小，将来职责大，现在当然要吃得多些，将来长的高大一些。” “为什么不直接养大狗？” “大狗哪有自己养起来的好，他们长得很快的，两三个月后，便能唬人了。” 周贞当然不会说，自己见了那样高大的狼狗，又是陌生的，心里也是有些怕的，毕竟从前没有养过，万一没吓退贼人，把自己给吓着或是咬着了就不好了。 所以，即便养小狗起来要一些时日，但她也是宁愿要小狗，这自小培养的感情，自然是不一样的。 叶三英便笑着说道，“贞儿， 你真有主意。” 她看着周贞的目光很是欣慰。 周贞扶着叶三英往屋里走，“娘，这处屋子小，就一间房，以后我们就一起睡，等将来，我挣更多钱了， 便自己盖个房子。” 叶三英点头，打量着四周，这里被贞儿收拾的很好，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这床板子上铺着的被絮都是厚厚实实的，比起她在周家盖得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这样就很好了，这样就很好了，贞儿。”叶三英瞧着瞧着，鼻子眼睛就酸得一塌糊涂，眼泪就克制不住了，她捂着脸，“贞儿， 辛苦你了，娘太没用了。” “娘，你别哭，你还怀着孩子呢，娘怎么没用了？娘今天让我大开眼界，娘好厉害的呢。”周贞走过去，抱了抱叶三英，轻声安抚着。 她知道，怀了孩子的女子，情绪总是更脆弱一些的。 叶三英哭着哭着，就又笑了起来，“以后娘跟着你好好过日子，娘一定不会和从前那样懦弱没用。” 周贞又嗯了一声，安抚了她几句，便让她先躺下，自己则去了灶房烧水。 柴火烧着的时候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响在这夜色下都令她觉得动听至极。 周贞自己洗漱好，又是让她娘也洗漱好，便早早躺下了，只不过，等她娘睡着后，周贞又起来做了会儿绣品。 等到实在困倦的时候才躺下。 明天还要去镇子里呢。 …… 周元风回到周家时，见他爹还在骂骂咧咧着，家里的东西都被丢的乱糟糟的。 原本这家还有他娘来收拾，可现在，他娘被休了，这家只有他和他爹了。 “爹。”周元风忽然觉得，他爹将他送去读书不读书的，也没那么重要了。 自己有几斤几两，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他自己也是清楚的。 “干什么？”周子良眼珠子还瞪出来的，听到周元风喊自己，回头恶狠狠看了他一眼。 他现在看什么都不顺眼。 周元风的眼神也十分狠戾，“爹，你猜我刚才看到了什么？” “有话就说！”周子良现在可没心情猜这些东西，听到周元风的话，十分不耐烦。 周元风就说道，“爹，我看到了娘和我姐走在一起，两人手挽着手，一起去了我姐现在住的那屋。” 周子良一听这个，本来就难看的脸色就更难看了，他拧了眉毛，“什么意思？” 他刚想说你娘不是和你姐断绝关系了么，可转眼脑子里快速一转，一下子也明白了。 “这两个贱人！”周子良气得脑袋都嗡嗡嗡作响了，他算是明白了，先是周贞要从周家出去，再是叶三英狠心把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给弄没，为的就是让自己被他休。 等到他休了她，叶三英这个贱人就能投奔周贞了！ 想的美，真是想得美！ 周子良气得肝疼，当场抄家伙，就要冲出去周贞那儿，把那两个贱人给打死！ 周元风拦住了他，“爹，等等！” 周子良眼睛红得就要瞪出来，“等什么等？！” 周元风就说道，“我姐心思深的很，既然现在他们都不管别人怎想住一处了，肯定是有办法对付爹和我的，我们现在找过去，就成了没理的一方了。” 他的眼神像是淬了毒一样，怎么能见得周贞这个亲姐姐带着他娘过上好日子，自己却跟着他爹过糟心的日子？！ “我姐不是自诩清白么？爹你不是给她的手上点了守宫砂么？要是这守宫砂没了，她在这村里还怎么过得下去？！到时候爹在以亲爹的身份，怜惜我姐，把她接过来，连带着娘一起接过来，这村里谁不说一句爹好？” 第164章 这小郎君脸色很苍白 周子良脾气暴烈，但是脑子也还是有点的，听到周元风这么说，只稍稍想了一想就知道这法子好。 “爹，咱们就让我姐和我娘过上几日好日子呗，这几天，咱们也好好过日子，我去读书 ，爹也好好的，到时候做给村里人看，他们都会觉得我们是好的。” 周元风又这么说道。 其实这些，还是去镇子里的赌坊里听来的，赌坊里就有一些人，被家里管得死死的，弄不到钱，便装几天好，家里人便觉得他是个好的了，等到那时候，他再说要点银子做点小本买卖，家里便就给了。 有时候，这旁人怎么看怎么想的，很重要。 周子良觉得自己这儿子脑子是真的灵光的，他这么说，还真是有道理。 “明日爹就把你送去读书。”周子良咬咬牙说道，心里忽然就对周贞说的话相信了一点，儿子去读书的话，说不定将来真能考上，就算不是个状元，那探花总行！ 周元风点点头。 父子两看着地上一地脏乱，只觉得脑壳都大了，越发觉得这家里还是要有个女人才行。 …… 第二天一大早，周贞就醒了，没想到她娘比她起得还早，灶房那边已经传来了粥香了。 周贞赶紧起来，穿整齐了，过去一看，就看到她娘系着围裙，正在灶台那忙活，两只小狗就在她娘脚边蹭来蹭去。 她忽然心很平和。 “娘，你怎么起那么早，你怀着孩子，多睡会儿。”她走过去，接过了她娘手里的锅铲。 叶三英笑着，眼睛很明亮，“贞儿，娘干惯活了，你让我不干，娘不习惯，何况，娘有手有脚，也不能让你一个操心家里，我煮了点粥，蒸了两只番薯，粥好了。” 周贞点点头，看向锅，锅里煮着的是白粥，不过比起她自己煮的要稀得多，她想了想，也不多说什么。 她娘一定是担心有了这顿没下顿，才烧这么点儿，又因为昨天她说的话，才没煮那粗面。 周贞将粥盛出来，放到桌上，又是将番薯拿出来，再是从柜子里拿了些咸菜出来。 “这咸菜是李婶给的，她亲自做的，特别好吃，娘你尝尝。”周贞笑眯眯地说道。 她娘那张柔美的脸虽然脸色还有些枯黄，可此时的笑容却是舒心的，便显得极美，“很好吃，等今年的菜长成了，娘也给你做。” “好。”周贞心情很好，“你娘，我一会儿去镇子里办事，你一个人在家，两只小狗还是小的，我不太放心，一会儿你去李婶那儿，与她做个伴，可以做点小孩子的针线之类的打发时间，等到下午太阳落山前一个时辰，我来接你。” 叶三英嗯了一声，她也不想女儿在外还要担心自己，何况自己还怀着孩子，不逞强。 母女两吃过饭，周贞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门，路过李家的时候，她将她娘暂时让李婶照顾一下。 沈春红自然是相当乐意的，她和李大牛和亲戚都断了往来的， 平时在这村子里也是独来独往，也没个能说话的。 “贞儿，你放心把你娘留在我这， 放心去镇子里。” 周贞自然是放心了的。 只是，她只是没想到，竟然会遇见程少胤。 程少胤一大早上的，手里拿着一个包袱，竟是也往镇子里去。 他就等在路口的位置，像是在等什么，又像是没在等什么。 周贞皱了皱眉，程少胤站的地方，平时该是有辆牛车的，这牛车是隔壁村的，平时就载人来回去镇子里，今日怎么没有了？ “隔壁村那只牛染了病，没法拉人了。” 程少胤见周贞走过来，身体微微侧向她，轻轻说道。 他像是专门等在这里为的就是告诉她这件并不显得多么重要的事。 周贞嗯了一声，没说什么，和他拉开了距离，并快步走在了前面，想要将程少胤甩在身后。 可程少胤始终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她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是炙热的，也是灼烫的。 昨天晚上一晚上都没睡，抄血经，伤口又要一直不间断地放血，程少胤是有些头晕的，加上早上又起来去了灶房熬粥做早饭，为了赶在她出门前到牛车那，早饭也没吃几口。 所以，这会儿程少胤虽看起来脚步平稳地跟在周贞后面，但实际上，脸色有些发白，精神不太好。 周贞好好地睡了一晚上，这会儿精神正是好的时候，所以，走路走得也是神清气爽。 但她走着走着，就发现不对劲了。 身后本来一直跟着的人的脚步声逐渐没有了，那道炙热的视线，也没有再一直胶着在她身上。 她本是以为程少胤的注意力终于从她身上挪开了，也没多想。 只是又走了一段路，快到一个三岔路口时，人就多了起来，分散在其他村，同时也往镇子里去的村民多了起来。 这时候，她的身后忽然就传来一阵惊呼。 “哎呀，这人好端端的，怎么就晕在地上了？！” “小伙子，醒醒，醒醒！怎么回事啊？” “这小郎君脸色看着很苍白啊，怕不是身子不好。” “醒醒，醒醒啊！” “有没有同村认识的啊？这人咋回事啊？有没有人能够救救他啊，还年轻着啊！” “快把他送去镇子里医馆看看去！” 周贞听到了身后传来的一声又一声议论的声音，顿时愣了愣，脚步也顿了一顿，没有再往前走。 她本想什么都不管地往前走，可皱了皱眉，这步子怎么都迈不出去了。 这后面倒下了个人，也不一定就是程少胤，她身为大夫，怎么能就这样冷眼走过？ 周贞回头看了一眼，地上是躺了个人，可这会儿围着他的人也有几个，看不清脸。 她想了想，走了过去，犹豫了一下，将人群拨开了一些。 地上的头发遮住了小半张脸，但是依稀可见白皙俊秀的模样，看着，好像真的是程少胤。 周贞一下走了过去，蹲下身来，去将他的身体掰过来一些，“程少胤？” 她的声音不自觉拔高了一些，并伸手去将他脸上凌乱的头发拨开一些。 第165章 以为这世上真有神仙不成？ 那张脸不是程少胤。 周贞也愣了一下， 再仔细一看，这人虽然看起来和程少胤体型差不多，但是 ，明显衣服穿得也是不太一样的。 程少胤穿着的是一件洗的有些发白的青衫，这人穿得是一件深蓝色的崭新的长衫。 “阿贞？” 程少胤喃喃的动听的声音从周贞身后响起。 她身体一僵，忽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窘迫的感觉，好像自己之前躲避他都是在矫情似的那种窘迫，她的脸色立刻又冷淡下来。 程少胤是在人群里听到了她有些焦急的声音，不由担心是否是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才快走了几步朝前的。 等他拨开了人群，就看到了她跪坐在地上，正垂着眸小心地拨开地上昏厥了的男子的头发。 那动作很轻，神情也有些紧张。 原来她叫的程少胤指的是地上那个昏厥的男子，原来，她以为那个人是他。 程少胤的心里淌过一抹从前没有过的暖流，熨烫的心暖洋洋的，甚至他恨不得地上躺着的那个人真的是他自己，那生疏的周娘子便再也喊不出口了，到了嘴边，自然的就成了阿贞两个字。 只不过他明显看到了她的身体一僵，当意识到地上的人不是他后，神色便又冷淡了下来。 他的心情便有些酸甜酸甜的。 虽说地上的男子不是程少胤，但周贞身为大夫，依然是要救治的。 她替这个男子把了把脉，便是发觉他的身体虚的很，就是那种像是多日都未曾进食过的虚弱。 但是看这年轻男子的衣服，还有打扮，不应该是饭都吃不下起的虚弱。 “谁身上有糖么？”周贞抬头，问周围围着看的人说道。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随身会带糖啊，再说了，糖那么贵，谁会随身带着糖啊？ “我家孩子的糖葫芦可以么？”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一道女声，那女声轻柔又关切。 周贞忙说道，“可以。” 大家就让开了一些， 让那女子带着孩子进来。 是一对穿得旧，但打扮得非常整洁的母子，女子身上背了一个箩筐，像是去镇子里卖东西的，她手边牵的孩手里拿着一个糖葫芦。 “这糖葫芦是昨日我带孩子去镇子里时多买的，今天出门便是让他拿着吃。”女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然后偏头对身边五六岁大小的男娃说道，“小宝，我们拿下一颗给这个哥哥吃好不好？娘到了镇子里再给你买。” 那小男娃眨了眨眼，特别懂事，自己就掰下来一颗，掌心握着，朝着周贞伸过去。 周贞上辈子没孩子，如今见了这么可爱的孩子，忍不住心生怜爱，摸了摸他的脑袋，“小宝真懂事。” 小宝有些羞涩地躲在了女子后面。 周贞将那颗还有些黏糊糊的糖葫芦塞进了昏厥的男子嘴里，让他含着。 几日未曾进食的话，身体受不住，太过虚弱，有些时候，吃些糖就会好转一些， 起码能醒过来。 “小娘子啊，他这醒不来，难道吃一颗糖就行了？”有人忍不住问道。 周贞就解释了一下，“他身子太虚了，像是几天没有吃过东西了，或许吃点糖能够醒过来缓一缓，不过这也不确定。” 那人就笑了一下，“我还不知道这治病救人还用糖的。” 大家都很好奇，但都是老实质朴的人，这会儿除了好奇外，也没别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地上的男子便有转醒的迹象，他的睫毛轻颤了一下 ，然后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的时候，他看着这围着他看的许多人，眼神有短暂的凝滞，随即才慢慢地清醒起来。 他双手撑着地要坐起来，有人忙帮着他撑起来，大家七嘴八舌的。 “你这小郎君看起来也不像是吃不起饭的样子，怎么就几天不吃饭了？还昏倒了？” “是啊，穿的这样好，不至于吃不起饭吧，会过日子也不能这样过日子啊！” “还好今天有这小娘子正好路过，不然可怎么办！”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赶紧吃点东西去吧！” 周贞以为这事就结束了，站了起来准备继续赶路，也没去看程少胤。 结果地上坐着的男子懵了一会儿， 忽然感觉嘴里有东西，一下呸得一声吐掉。 “谁给我喂的这该死的糖葫芦？！”那人因为太虚了，站不起来，就坐在地上，眼珠子瞪大了，气恼至极。 周贞愣了一下。 大家都指着她说，“是这位小娘子啊，多亏了她，你才醒来，你快谢谢她。” 结果地上那男子却冲着周贞大声嚷嚷，“谁让你给我吃东西的？！我禁食五天，只喝神仙符水，眼看着就要熬过去，只要熬过去，我就能改运，我娘的病就能被神仙救好，结果你就给我吃该死的糖葫芦？把我坚持了几天的禁食都给坏了，神仙符水都白喝了！你知道那神仙符水花了我都少钱么？！” 周贞是真的懵了一下，她没想到这么多弯弯绕绕， 也没想到救个人还要被这样指着鼻子责骂。 她从开始医人以来，除了开始的他爹和王红不信她，其他人都是客客气气的 ，再者，哪有人竟是昏死过去了，也不想别人救的？ 周贞这辈子才开始做大夫，这样的事情也第一次遇到，不禁有些傻了几秒。 “什么符水？”她声音有些轻，眉头也皱了皱。 “那是庙里的老神仙给的符水，能让你知道？！晦气！我买符水花了十两银子，你给我塞一颗糖葫芦，让我破戒了，你得还钱！还有我娘的运势也靠我喝这神仙符水来改的，我娘重病，要是这次熬不过来，也是你的原因，你叫什么名字，哪里的？！” 男子撑着站起来，双腿还在发抖，咬着牙气的不行地瞪周贞。 周贞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听到这里，便觉好笑，“我是大夫，看到路边有人昏死过去，便救了一下，倒是不知道救了人还要被敲竹杠的，我更不知道有人得了病，要靠儿子喝符水来治的，这是什么天大的笑话？你是活在话本子里么，以为这世上真有神仙不成？！” 她说道最后，声音都带了几分气势，自然是不虚的。 程少胤听着那男子的话，却是眯了眯眼。 第166章 我替她作证，她可以 符水？ 他回家的那天路上，也听说了这么一个神仙符水的事，不过，当时没有仔细听，也没放在心上。 如今看来，这符水竟是被这些人真当做神仙之物来看待了。 程少胤想着， 一张脸色就有些沉，他默默地往周贞前面站了一些，挡住了那男子凶恶的目光。 “大不敬，大不敬啊！”那男子听到周贞这么说，瞪大了眼睛，然后双手合十，对着一个方向碎碎念，“仙长请宽恕，刚才都是这女子在这胡说八道，我是真的相信仙长您的。” 周贞：“……” 那男子说完这些话，转头又对着周贞， 神色十分凶恶，“十两银子，我也不问你要多的， 你让我破戒了，当然要赔钱，谁让你多管闲事的，我今天就算是死在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我让你救我了么？我就算是死了，那也不是死，那是升天，那是仙长见我心诚，提前让我先飞升上去伺候他了！要不是你，我现在说不定在上面成仙了！” 周贞简直是震惊不已，她头一次听说这样的事。 简直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话本子里都不敢这么写的， 往地上一趟昏厥过去就能飞上天做神仙？！ “大家伙也评评理，我让她救我了么？还有，我那符水不仅仅是给我改运的，还能让我娘的病好起来，关乎着我娘一条命，就因为 你这多管闲事，我娘都要熬不过去了，我娘一条命我都没让你赔，如果让你赔的话，你赔得起么！？” 那男子是有理有据，嚷嚷着嗓子，恨不得就把周贞给千刀万剐了。 之前给了周贞一个糖葫芦的那个母亲听了这男子的话，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开口，“你说的仙长，是不是清水镇外的城隍庙里的城隍爷？” 那男子听到她这么问，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可不就是城隍爷！这位大姐，你也知道是么？！城隍爷的有多么难求，你也听说了的吧？！” 提起那什么城隍爷，围观的人群里不少人就跟着附和起来。 “原来你之前喝的符水是城隍爷给的符啊！” “天哪，城隍爷的符，就算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因为城隍爷的符特别灵的！” “我倒是听说过，但是，我是不信的，这怎么个灵法了？” “就我隔壁有一户人家，多年没有孩子，就去找城隍爷求了符，然后喝了几天的符水后，就怀上孩子了，现在肚子都大了！” “我的天啊，这么灵的么？这城隍庙在哪里的？改天我也给我媳妇求去 ，我媳妇生不出儿子！” 大家七嘴八舌的就说开来了，然后又有人说道，“如果是城隍爷的符水的话，这小娘子给他吃糖让他破了戒的确是不太妥当。” “是啊，不过人已经醒了，再怎么样也没办法了，只能从头来过了，小娘子你得把这符的钱赔给他。” “城隍爷的符真的是很难求到的，十两银子算赔的少了，大家都是厚道人。” 最后一个开口说话的就是那个给周贞糖葫芦的母亲，她叹了口气，说完上面那句十两银子算少的，又说道，“早知道，我怎么也不能把这糖葫芦拿出来给这小娘子，我当时也没多想，还以为真的能救人呢，现在反而是要害人了，他娘亲要是因为符水破戒治不好了，该怎么办啊！” 周贞听着这些人云亦云， 先是头疼气愤，到最后竟是被气笑了。 这些人，开始都嚷嚷着要把地上的男子抬去医馆救人，她本以为是程少胤，才会停下脚步上前。 这是其一，其次，身为大夫，路边看到这样一个人倒下，自己又能够救一把，她自要上前，这是作为大夫的医德。 可没想到，在有些人眼里，大夫还比不上那符水。 “如果你娘的重症能够被治好的话，这是不是也算是转运了。”周贞听完以上那些话， 声音冷冷清清的开口，没有一丁点的慌乱，十分镇定。 “我娘的重症，只有城隍爷可以救！”那男子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周贞看着年纪不大，气势倒是不小，到这会儿竟然还不慌乱。 但这又怎么样，他娘的病就只有城隍爷可以救！ “说不定城隍爷可以，我也可以呢。”周贞笑吟吟地说道，从程少胤的背后站出来。 她这会儿是有些气恼的，甚至是差点对自己身为一个大夫该如何治病救人产生了怀疑。 对方如今这么说，她自然是要去试一试。 那被周贞一颗糖葫芦给救醒了的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眼周贞，眼神里都是不屑和轻视，“就你，还想治好我娘？！这镇子里最好的大夫对我娘的病都没办法， 只有城隍爷才是有办法，那也是我靠着诚意求来的。” 周贞环视了一圈，见那些围观的路人看着她的目光都是不赞同，轻视，那给了她糖葫芦的母亲更是皱着眉头劝道，“城隍爷是快要成仙了的半仙，小娘子你怎么能比得过城隍爷呢，还是快些赔钱给他，让他快去再找城隍爷要符，也算是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了。” “可是你不是说你娘如今重病了么？若是再去求符，等你这喝符水的时间一过去，你娘能撑得住么？你若是真有孝心的，不如请我去看看你娘的病，就算我真的看不好，横竖你也不损失什么。” 周贞说道，然后说起那个符的事情，“至于要我赔你符钱一事，这事就算我们闹到县老爷那里，我也不会是没理的那个，因为我救了你一条命，若是你死在这，你也起不来要我赔钱，你娘会怎么样你也无从知晓。” 她的语气有些强势起来，看起来极为不好惹。 这一瞬间，竟是让那男子皱紧了眉头犹豫起来。 “你行么？”他最后想了想，还是不太信。 “她行。” 这时候，一直沉默着站在周贞身后的程少胤忽然开口。 少年的声音又沉又稳，带着可靠的气息，他对着这一群人鞠了一躬，说道，“我替她作证，她可以。” “你算什么人，怎么替她作证？万一我娘被她看死了怎么办？” 第167章 岂不是叫人空欢喜一场 他是什么人？ 程少胤垂下眼，掩去了眼底或许会泄露出来的一些情绪，等到再抬起眼时，便是从容，他对着这群人作了一个揖，然后说道，“我是今年刚参加院试的一名秀才，我是读书人，我叫程少胤，自不会说假话，我以秀才的功名做保。” 周贞皱了皱眉，回头看程少胤，她没有在此时当着众多人的面开口，可是看着程少胤的眼神却是拒绝的。 拒绝他的帮助，她自己就可以。 程少胤知道她会怎么想，也知道她会拒绝，所以，在后面又说道，“别看她年纪小，可却是我们青山村里很有本事的大夫，几位去青山村问一问知不知道叫周贞的女大夫，大家都知道的，她的本事也不需我多说，只是我见大家不信，才忍不住上前说几句。” 周贞被程少胤这一番漂亮话说得差点就要面热起来了。 她如今也不过算是懂得一些皮毛，算不上很有本事。 “程少胤？！你是今年清水镇的案首么？万庐书院的那个程少胤么？”人群里有人惊呼一声。 程少胤谦逊地点了点头，“我是。” “我侄子也在那读书，所以我才知道这事，有这秀才作保，那你可以放心了啊！”那人语气里透着对秀才的恭敬。 那男子听到程少胤是个秀才，又听到他愿意为周贞做保，这眼底的犹豫便是都消失了，对着周贞的时候，也没有之前那么轻视了。 “那就过去给我娘看看吧，死马当活马医。”只是语气依旧不饶人。 周贞看着这男子眼底的担忧和焦虑是不假的，便觉得这男子应当真的是个孝子，是真的担心她娘。 周围那几个看热闹的见事情就这样解决了，便也不凑热闹了，他们各自都要去镇子里有事，大家都纷纷散开走了。 除了那对母子，那给了她糖葫芦的那对母子。 “我刚好是没事，想去看看小娘子怎么治病的。”那母亲笑容很是不好意思，“毕竟这城隍爷是真的有本事，你要是能治好城隍爷要治好的病，那你真的厉害啊！” 周贞听着这柔和的话，却是没办法当做单纯的夸赞了。 毕竟，刚才这群人围着她指责她坏了城隍爷的符的时候，这女子也是站在那冷眼看着指责她。 周贞笑了笑，疏离又客气，却什么都没说。 “我叫吴龙，是住在吴家村的，我娘一年前开始染上了一种怪病，我请了许多大夫去给我娘看，都是治不好，我娘的身子越来越差了，精神也越来越不好了，眼看着就要没了。” “城隍爷的符是我最后的希望，你别怪我对你态度这么差，我一醒来知道这么多天的努力白费了，城隍爷的符就这样失效后，我真的受不住这刺激，我娘等不了了，你马上赔我银子我再去求符，说不定堪堪能赶得上。” “所以，你要是没办法治，还是得赶紧给我银子，你是个大夫，应该是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吧？你别跟我扯那些大道理，就是你坏了我的符，我就得找你赔。” 吴龙带周贞回去的路上，嘴里还说着这些。 周贞看在他是个孝子的份上，并没有开口说什么。 吴家村是个大村，很靠近清水镇了，所以，镇子里的人生活也靠近清水镇，日子过得也大都比较好。 吴龙带着周贞他们进村时，经常有村民也与吴龙打招呼，看起来他人缘颇好。 周贞跟着到了一处泥砖房，房子不大，四四方方的，有三间屋，一处院子，里外收拾的很干净。 程少胤跟着周贞也进去，那对母子也不知道想什么，接着就跟上。 吴龙将周贞带到了一间屋，屋里都是药味，还夹杂着一些其他的味道，很是难闻。 屋子里的床上躺着一个两鬓花白的妇人，妇人的面容看着没那么老，不过两鬓却是已经白了，人很瘦小，眉眼凹进，嘴唇有些发黑，看着便像是得了重症，时日无多的样子。 “娘，我带大夫来了。”吴龙对着妇人轻轻说道。 那妇人便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眼珠很是艰难地朝着周贞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又是收回了眼神，看起来异常疲惫，嘴唇翕动了两下，像是在说什么。 吴龙凑过去听了一下，就叫周贞过去，“给我娘诊脉吧。” 周贞也不在意他言语之中不太重视自己的样子，上前便替这妇人把脉。 她枯槁的手腕，看起来很是脆弱，像是一掐就要断了的样子，脉象也极其微弱，体内沉珂很重，的确是经不得一点刺激，随时都会死的样子。 而且，身体也特别特别虚，五脏六腑都有衰竭的迹象。 她就算是开出千年老参这样昂贵的药方，这老夫人都不可能恢复如初了的。 脏器坏了，便是要好好养，才能养回来一些，可她如今的身体，也经受不住大补，补不进去，脏器便养不了，这衰竭还会持续，至多就是延缓一些。 “你娘从前是否是操心家里，整日劳心劳力？”周贞收回了手，招了吴龙出了屋子，才问道。 “是，我爹很早没了，我娘把我拉扯大很不容易。”吴龙说道，眼睛很红。 周贞又说道，“你娘是否是从前得过大病？或是受过重伤？” 吴龙有些惊奇周贞能看出这些，“我娘在山上摘野菜时摔下来过，腿断过，还吐了血，大约三年前的事。” 周贞点头，“你娘内里都被掏空了，身子十分虚，且是无法进补的状态，我给你开一道药方，你照着这药方给你娘吃一段时间，好好养一养，许是能再熬一些时日，你娘平日吃什么？” “我娘爱吃野菜，我就一直给她煮野菜汤。”吴龙懵了一下。 周贞皱眉，“给你娘买些白米，熬粥，哪有人爱吃野菜，不过是以前养大你日子过得苦，舍不得花银子吃点好的。” 吴龙听到这，忽然面红耳赤了一下，喃喃说道，“我以为我娘就爱吃野菜……你能治好我娘么？” “早些遇到你，或许还能恢复个七八，可如今，太迟了，至多维持个三个月。”周贞说道，“带你娘出来多晒晒太阳，多陪陪你娘，让她心情高兴一些。” “太好了，三个月！那我娘可以看着我娶媳妇进门了！”吴龙高兴道。 他已然沉浸在喜悦里，跟着他们来的那个带着孩子的女子却说道，“这岂不是比城隍爷还灵了？周娘子，你真的能做到？万一这大娘活不过三个月，岂不是叫人空欢喜一场了？” 第168章 我不是济世菩萨 吴龙看向周贞。 周贞面对这质疑，淡淡一笑，“我是青山村的周贞，若是你按我的药方给你娘吃药，给她多吃些白粥和肉糜，她若不能活过三个月，你尽管来青山村找我赔你的这找城隍爷的符钱。” 吴龙是个孝子，他对她娘的孝心是真的，也绝不会做出为了那十两银子的符钱将他娘害死的事来。 所以，周贞才会说这样一段话，只要吴龙按照她给的药方照料她娘，虽不能活太久，可她娘还是能熬一些时日的。 这也多亏了她师父整日让她看的那些医书和医案，这些东西，都曾在师父给的医案里见过，所以，她才能如此自信且笃定。 他师父必定不是寻常人，所以那些医案之类的才是极为丰富。 “我也是青山村人，到时候也可找我。”程少胤也在后面补了一句，语气也是从容和淡定。 吴龙这才是点头，因为他看这周贞神色认真，又是将自己家住哪告诉了他，最重要的是，有一个秀才作证。 这秀才已经有旁人佐证过了，还是清水镇今年的案首，总不可能骗人，读书人都十分珍惜自己的名声的。 他咬了咬牙，“好，我相信你们，要是我娘活不过我娶媳妇的话，我就去找你算账！” 周贞点头，“一言为定。” 程少胤是要去书轩一趟，今天身上正好是带了纸笔的，周贞便借用了一下，写下了药方子，并嘱咐了一日吃两顿，早晚各一顿，饮食上该如何注意，生活上该如何注意等等。 交代齐整了，周贞才是与吴龙道别，从吴家村出来。 那对母子跟在后面也离开了吴家村，程少胤余光朝后面扫了一眼，皱了皱眉。 一路上，几人都没有说话。 到了镇子里，那个女子才叫住了周贞，“周娘子。” 她的声音柔柔的，脸上带着些许讨好的和歉疚的神色，“刚才我在吴家村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我也只是觉得那吴龙的娘实在可怜，若是给了他们希望，到时候失望了倒是不好。” 周贞嘴角牵起一抹笑，并未搭话，等着她接下来的话，她一路跟着到了吴家村， 又是看着她给吴龙他娘诊脉，再一路到这里才叫住她，必定是有话要说。 “是这样的，周娘子，我见你刚才也没收吴龙的诊金，不知你这看病是否是不收诊金的？若真是这样的话，你可真是个济世菩萨啊！” 周贞听了这试探性的询问，觉得有些可笑，她不收吴龙的诊金是因为，那什么城隍庙的符虽然她不认为是自己的错，可见他是个孝子，自己于情理上的确是自己出手救的人，坏了他原先的计划，所以，这诊金才是没有提出来。 所以，此时她柔柔地说道，“我不是济世菩萨，我收诊金的，根据病理不同来收不同诊金。” 那女子听了，眉眼一皱，明显有些不满，“你不是没收吴龙的诊金么？” 周贞笑了起来，“这位大姐想说什么便直说吧。” “我生了小宝后，一直就没能再怀上孩子，你能给我看看不？我家里日子过得苦，真是没法给你诊金。”她说道。 程少胤在后面听了，眉头都皱了起来，实在是没遇到过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周贞就说道，“我日子也苦啊，没有诊金，我没办法养活一大家子，大家都是女子，你应当是能明白的。” 她说完，还叹了口气，“既然日子苦，若是真怀上孩子了，指不定还养不活，不如现在好好养小宝。” 那女子听了，气得脸都黑了，无语地看了一眼周贞，但她就是没走，她就问，“不知周娘子的诊金怎么收？” “五十文。”周贞说道。 “五十文？！你怎么不去抢！”那女子听到这个数，这下是懒得与周贞多说了，翻了个白眼，拉着小宝就走，那柔弱的模样都维持不住。 周贞无事一身轻，往无名药铺子里走。 程少胤的视线忍不住往她脸上看去，想起刚才的事，忍不住唇角便勾起笑来。 他又见到了她不一样的一面。 “咳咳，咳咳咳~~”程少胤兀自想着，便是忍不住笑的大了一些，结果把自己呛到了，一阵咳、 周贞见他实在咳得厉害，皱眉朝他看了一眼，见他脸色苍白，看着也像是病入膏肓的模样，眉头就皱得更紧了一些。 可她想了想， 还是没有开口说什么话。 程少胤缓了缓，便缓过来了，没有多说什么，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着在交叉路口分开。 周贞去了无名药铺，而程少胤则是去找孙知安。 他要先将血经给孙知安。 孙家是清水镇的大户人家，高门红墙，矗立在清水镇位置最好的南街。 这几日孙家出嫁了的大姑娘回了孙家，因为她婚后三年都生不出孩子，她嫁的是个乡绅，本是对她宠爱有加，可如今却是要纳妾了，所以孙家这几日很热闹。 当然，程少胤是不知道这些的，到了南街没几步就到了孙家。 之前孙知安带程少胤去过孙家，所以，守门的小厮是认得他的，也知道他是他们少爷的好友，今年还考上了秀才，更是案首，见了他忙就说道，“是程秀才，您里面请，我这就去通知我们少爷！” 程少胤点点头，一个小厮带着他进去， 另一个则先跑进去通知孙知安。 这几日考完院试，夫子放了几日假，所以大家都是在家里的。 孙知安听说程少胤来了，忙就从里面出来，脸上带着笑，只是眉眼间刚才的愁绪还没完全消下去，“少胤，你来了，走，去我那。” 两人去了孙知安住的院子，小厮给两人泡了茶，拿了糕点出来就退下了。 程少胤也不多废话，将布包拿出来，“大慈安寺要的血经我已经抄完一册了，先拿来给你，然后我还要麻烦你替我转交一份信给夫子。” 孙知安接过血经，很是惊讶，“这么快？怪不得你脸色不好，你给夫子写什么信，你直接与夫子说不就好了？你这经书抄的好！我立刻快马加鞭送上去，指不定那大慈安寺的贵人会很满意你写的这血经！” 程少胤回道，“我不打算再回书院读书了，若是见了夫子， 夫子必定是气恼不已，许多话便说不了了，所以我才写了一封信。” “你不读书了？少胤，你没发烧吧？！你都考上案首了，指不定以后就能考上状元，你说不读就不读了？是家里困难么？家里困难不要紧，我可以先借钱给你读书。” 孙知安都震惊了，也顾不上血经了。 第169章 为何不让她试一试呢？ 万庐书院，目前只出现过两个案首，一个是陈夫子之前的一个学生，叫做叶天池，当初为了自己的寡嫂，后来高中了，都放弃了入仕为官。 另一个就是程少胤了。 虽说案首不算什么，多得是案首后来却不高中的，可程少胤本就是陈夫子看中的人，读书上一向是勤勉用功，将来必有成的，结果，他比叶天池还厉害，考完案首就说不读了？ 孙知安光是想想，都有点替陈夫子吐血了。 “不是，是我不想读了。”程少胤看着孙知安的神色，想了想，加了两个字，“暂时不想读了，想歇一段时间。” 至于这段时间是长是短是多久，那是他自己来定了。 虽然程少胤没说是什么原因，可孙知安还是觉得是他家里出了点事，只是，家里的事，他作为同窗好友也不好问太多，只说道，“少胤，你若是不读书了，真是辜负了夫子的期望了，你休息一段时间，一定要继续回来读书，大家都会等着你的。” 程少胤听了，心中羞愧，可他想想周贞，便只好是承下了这份羞愧。 他心底有一处阴暗的角落，在这个角落里， 就只住的下周贞，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渴求，仿佛连带着上辈子的那一份，叫他执着至此。 孙知安见程少胤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答他的话，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的，但此时也不好再说什么，他拿出了银子给他，“少胤，这是这份血经的报酬，你抄写的极好，很有可能就会被选上， 我先将报酬给你，等到京城里传来回信，我再给你写信或者派仆人去一趟青山村。” 程少胤接过了孙知安给他的二十两的银票，点了点头，“多谢。” 孙知安便笑了笑，“这有什么可谢的，我们可是同窗好友，而且，这血经是你自己抄写的，只是我有途径而已，抄写这血经要花不少心血， 看你脸色苍白的很，一会儿留下来吃过中饭再走吧。” 程少胤当然是不方便多叨唠的，尤其是敏锐地感受到孙家似乎是有些事，便说道，“不叨唠了，我娘和阿奶等着我回去呢。” 孙知安也没强求，毕竟这几日家里事多的狠，想着，忍不住就叹了口气。 “那我也不强求了，这几日，我家中也出了点事。” 程少胤何曾见过孙知安这副愁容满面的样子，孙家的小郎君向来是生活无忧的，在书院里更是广交好友，在学子之间人缘也极好。 他身为朋友，便关切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孙知安正愁没个倾诉对象，便说道，“倒也不是什么很大的事情，是我出嫁了的姐姐的事情，我姐姐，我与你提过的，生的花容月貌，脾气虽有些骄纵，但也是良善人，不过是心直口快了一些，我姐姐是嫁给了镇子里的柳家，这柳家是乡绅，平日家里规矩也多，我姐姐可也是遵从着的，现在，这柳承说要纳妾，我姐姐被气得回了家。” 程少胤听得云里雾里，乡绅纳妾，应当也不是了不得的事， 他皱了眉头，只是还没再问，孙知安便又说道，“那柳承来迎娶我姐姐的时候，当着我们全家的面说了以后不会纳妾，会对我姐姐一个人好，这才三年，便要纳妾了，不过是见我姐姐没生孩子。” “这柳家，就以七出之无后为名，要么让我姐姐妥协，让柳承纳妾，要么，就直接要休了我姐姐！少胤你说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事情！既然当初迎娶我姐姐是那般许诺了，便要做到才行，若非做不到，何必许诺！” 孙知安气的不行。 程少胤也觉得这柳家有些过分，“那你姐姐打算怎么样？” 这是旁人的家事，他一个外人，自然是不可过多置喙的，具体事情怎么样也只有他们两家知道。 “我姐姐不愿被休，她与柳承还有感情，可是，她也不想柳承纳妾，所以就回了家，说是让她想想。” 孙知安叹了口气，想起他姐姐与柳承的这段孽缘，心里也难受的很，“我也知道，柳家这么做， 都是因为我姐姐没能生个孩子的原因， 若是我姐姐有孩子，何至于这样欺负我姐姐，我姐姐在遇到这些事时也总能更硬气一些，我知道，于女子来说，生孩子是极重要的。” 程少胤犹豫了一下， 才是说道，“可否问一句，你姐姐为何？” “为何没生孩子么？”孙知安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才说道，“为什么，我也不知，我与姐姐虽从前亲密，可我姐姐到底是嫁出去了的，我也年长了，毕竟不是姐妹，有些事，不好相谈，我只知道，我姐姐每年每月每天都吃好些药，她是想要 孩子的。” 程少胤听明白了，孙知安话里是在说，他姐姐想要孩子，但是却有心无力，多方求医。 “可否让欧阳先生看过？”程少胤说道，“欧阳先生的医术应当很好。” “我姐姐不愿被人知道这些，不肯在外求医，而且身为女子，诸多不便，也不愿柳家除了柳承以外的人知道，都是找个医婆来看，那医婆算是也有一手本事的，只是，治不好，不过，最近听说那个城隍爷很是灵验，我姐姐今日出门求城隍爷的符了，希望这符有用，能令我姐姐怀上孩子，据说不少人去求了后，都怀上了。” 程少胤本想说，若是不方便让男子看这种隐疾，或许可以让阿贞试试，可听到孙知安后半句，便皱紧了眉头，“城隍爷？什么城隍爷？” 怎么又是城隍爷。 孙知安便点了点头，“就是据说是个半仙，被人称为城隍爷，据说是很灵验，我是不大信的，这还真是仙人不成，吃点符就能令人心想事成，这要大夫做什么？可我姐走投无路了，又倔强不肯求男大夫，谁的话也不听，听说那符水效果好，就非要吃。” 程少胤说道，“欧阳先生的女弟子，你还记得么？为何不让她试一试呢？” 第170章 周贞害死人了啊！ 孙知安一听程少胤这么一提醒，眼睛一亮，似乎也是想起了这么一个人来。 他一拍脑袋，“我给我姐的事情忙的忘记了这件事，我一会儿就去一趟欧阳先生那里，去问问看能不能请他的女弟子来我家给我姐看看。” 程少胤嗯了一声，“我可以陪你过去一趟。” “嗯，不过我姐今天也不在家， 她出门去求符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所以也不着急，我这本来还想着在外面贴求医告示去，但我姐不让，说没面子，也不想这街坊邻居的知道这事。” 孙知安又叹了口气。 程少胤点头，表示能理解， “你姐毕竟是女子，此事也不宜过多张扬。” “嗯，我现在就去欧阳先生的无名药铺去，走吧，少胤，你与我一起去。”孙知安越想越觉得要早点去欧阳先生那。 这早给他姐看身子，将来，他姐也能早早有孩子，说不定这柳承也就不纳妾了，他姐或许也就不会面临那样的抉择了。 程少胤想了想，现在周贞应该就在无名药铺，便点了点头。 只是，两人出孙家大门的时候，刚好就遇到了孙知安的大姐孙知芳回来。 孙知芳的生的很是瘦削，一双眼睛精明又锐利，看着便是很厉害，她此时却是面带笑容，脸带桃花，看起来很高兴。 “姐。”孙知安迎了上去，“什么事这么高兴？” 孙知芳扫了一眼孙知安身侧的程少胤，打量了一下，才是笑着说道，“姐求到符了。” 只一句话，便是道尽了所有的话。 孙知安愣了一下， 凑过去，小声地与她说了欧阳寻和周贞，没想到孙知芳摇头，“知安，我不去， 既信了城隍爷，自然就要一信到底，城隍爷说姐能心想事成，姐相信。” 程少胤是没听到他们姐弟两的私语的，但是，听到这一句，便是明白了。 孙知安劝不动他姐，等他姐进屋后，便只好对程少胤说道，“我姐不乐意，哎，这次便不去了，我好好说服一下我姐。” 程少胤点了头，心里却是对这城隍爷越发感兴趣，到底是什么人，竟是让人这么信服，哪里跑出来的，官府也不管这么一个人么？ 离开了孙家后，程少胤先去了一趟布匹店，买了几匹好布，再是去了一趟果脯干仁铺，买了一些红枣红糖，然后再去了买肉的铺子，买了两条五花肉，最后才是去书轩。 先是接下了两本抄书的活，买了点纸笔和墨水砚台，正要走的时候，书轩掌柜的一下叫住了他。 “程秀才。”书轩掌柜的叫住程少胤，见他那张俊秀的脸转过来时，心里还是可惜的很，若是当初这亲事谈下来了该多好。 他果然是没有看错人，看这程少胤小小年纪把秀才考下来了不说，还是个案首，接下来的考试必定也是一路顺坦的。 不能再多想了。 “掌柜的，可还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有人托我，找个画师，给人画一幅像。”书轩掌柜的忙说道。 程少胤便听着他继续说，他是跟着陈夫子学了画的，自己又是颇为喜爱，平时也会画一些。 “这像，有些特殊，是要挂在门上那种，要画的威仪清正，双目炯炯，犹如真仙一般。”书轩掌柜的又说道。 程少胤还是第一回听说这样的要求，不由皱眉，“是什么人要画？” “是城隍爷，我们这儿出了个厉害的半仙，是城隍爷， 说是下凡来的，见众生疾苦，才下凡来帮人度过难过的，马上就能恢复真仙，大家就说要给他画画像留下来，我想着程秀才的画技尚可，便问问你，当然，是有报酬的。”书轩掌柜的笑呵呵的说道。 又是城隍爷。 程少胤对这城隍爷倒是真的感兴趣了。 究竟是满口谎言的骗子还是真有本事的人，他也想知道。 “何时何地去画呢？” 书轩掌柜的见程少胤应下来这事了，便是高兴得不得了，说道，“今日城隍爷应当是在的，不如今日便去？若是程秀才方便的话……” “好。” 程少胤今日没其他的事情了，点了点头。 书轩掌柜的一下高兴地忙活张罗起来。 …… 周贞去了无名药铺，照常就被欧阳寻给考问了半天，然后欧阳寻又给她丢了两本医书和脉案。 “师父，你心情不大好？”周贞将医书脉案收起来，抬头看着欧阳寻说道。 欧阳寻躺在那张摇椅上，叹了口气，“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么多做什么。” 周贞哦了一声，便不问了，去药房里帮着炮制药材，整弄一番。 不过她师父近日应当是真的心情不好，闲工夫也少，药房里这几次过来，都没见到什么新鲜的药材。 她将药材整弄炮制了一下，又将上次来时需要二道工序制的药收拾了一翻，便去灶房里给师父做饭。 忙完，已经是日头正烈的时候了。 “师父，吃饭啦！” 虽说是与娘说了太阳下山前一个时辰她就会回去，可她还是想早些回去，一会儿再给娘买些布匹做衣服，算算手里的钱，如今还够，程母的诊金正好用来买布匹。 往常胃口很好的欧阳寻今日胃口都不大有。 周贞不便多问师父遇到什么事，便想着说点别的话题扯开他的注意力，就问道，“师父，你可有听过那个城隍爷的事情？” “什么城隍爷的？” “说是求了他的符，符到病除。” “都是骗子，天底下要有这样的好事，要大夫做什么？！” “这镇子里就出了个城隍爷，我听好些人说过了。” “你管这么些做什么？是我给的医书还不够看么？等那些人出了亏，自然还是会找正经大夫看病。” 欧阳寻话里话外都瞧不上那什么城隍爷。 周贞却是与她师父所想的一样，她又与师父说了这几次遇到的几个病例，讨论了一番。 等离开无名药铺时，周贞神清气爽，去布匹店买了两匹棉布就往家回。 刚回到村子，就见村口围了好些人，王红哭喊着的声音，还从里面传出来。 “周贞那贱蹄子，害死人了啊！” 第171章 立刻带我去看看！ 周贞一听到王红的声音，眉头都皱了起来。 怎么回事，什么害死人了？ “大家都知道，我家金宝媳妇之前落了胎，都是周贞给看的，药啊都是她买的，我还付了不少诊金，这事闹的那样大，大家伙都是知道的吧！” 王红的声音听起来是真的伤心，哭得嗓子都哑了。 “可现在， 金宝媳妇说没就没了啊，这人都硬邦邦的了，一定是吃了她配的药的原因，她的药肯定是有问题的！呜呜呜呜，现在怎么办啊， 金宝媳妇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这周贞嘴里说着金宝媳妇肯定是会有孩子的， 但结果怀是怀上了，却是没能生出来啊，这下一尸两命就这样没了，我这心里边痛啊！” 周贞听到这里，就不能旁观下去了，一下子挤过人群往里走，一眼就看到了身上扎了白布，正一屁股坐在地中间的王红。 “王大娘，你这是什么意思？！张大嫂没了？这不可能。”周贞眉头皱紧了，立刻说道，“带我去看看。” 王红总算是等到周贞回来了，这一眼看到她，心情都不能平复下来，直接冲着周贞扑了过去，“你这小贱蹄子，根本就不是有真本事的！金宝媳妇被你害死了，加起来三条命，加上上一次她肚子里的金孙，赔钱！” 周贞被王红扑过来，幸好闪躲的快，否则就要被她抓住了。 “王大娘，我是替张大嫂看身子了是没错，但你们已经许久没有让我过去诊脉了，药材也有一段时日没送过去让她吃了，之后你说张大嫂怀上孩子了，我曾过去把脉过，我提出过脉象是有些问题的，你咬准了张大嫂怀上孩子了，不许我多管，如今出了事，倒是直接赖我头上了。” 周贞也硬气的很，如果真的是她的药有问题，这责任她负，但是，张招娣这事，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蹊跷。 “我现在去看看张大嫂，王大娘你带路。”她有些强势。 王红瞪大了眼睛，“如今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看的，当初你可是说好了，治不好金宝媳妇的话，诊金都是退的，如今你不仅是没治好，还把人治死了，你要赔钱！” “我要先去看看张大嫂，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或许还有得救呢？”周贞说道。 其他人似乎也反应过来了，一个个七嘴八舌说开了。 “王红啊，你这话说的就不厚道了，周贞当初治你家金宝媳妇，也是你同意的。” “我可是相信周贞的本事的，那王大爷的媳妇，不就是她接生的，要不是她，那再有经验的接生婆都不能保证大小都活着啊！” “是啊，周贞是有真本事的。” 王红就怒道，“那怎么金宝媳妇没命了？她不是还给沈春红他们看身子了呢， 结果那沈春红还不是生不出蛋来！” “那你也不能这么说啊，之前你家金宝媳妇怀上孩子，不就是周贞给看的原因么？否则，这镇子里的大夫都是说你家金宝媳妇以后生不出孩子了的。” 周贞已经不想听这些了，她悄悄退出人群，直接抬腿要往程家祖屋去，去程家大房看看去。 结果，她刚踏出去一步，就听到王红愤怒的声音响起，“金宝媳妇怀上孩子和周贞有什么关系？！那都是城隍爷的本事！金宝媳妇是吃了城隍爷赐下的符水，才是顺利怀上孩子的，否则哪能这么快？！你们可别把周贞想的太厉害！” “什么？！城隍爷？什么城隍爷？！” 周贞在人群里再次听到了城隍爷这三个字，顿时，脑子里那些模糊的东西一下子清晰起来。 怪不得王红后来不让她去给张招娣诊脉，怪不得有几次看到王红和程小花鬼鬼祟祟地从外面回来。 原来，他们根本就没有老实按照她的药方子给张招娣吃药，而是给张招娣吃了符水。 上一次去看张招娣时，虽然她的脉象的确是怀了的脉象，可不管是哪里看，都有些问题，看来就是这里面的原因和蹊跷了。 怪只怪她的医术还不高明，看不出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的那脉象像真怀孕了一样。 身后的人还在说什么，周贞没心情听了，她快步走向了程家祖屋，果然是看到了外面围了好些人。 院子里，哭天抢地的，是程金宝和他的两个女儿在哭，在他们面前，是被裹在一张草席上的张招娣，程银宝和程大海在一边站着，也是神色哀戚。 张招娣的那两个闺女现在身上都披麻戴孝了，哭得小脸通红。 “张大嫂呢？”周贞挤开人群进去。 程金宝平时懦弱至极，但接二连三的儿子没了，这次更是连女人都没了，受的刺激很大， 见周贞过去就要冲过去。 “你害死了招娣！” 周贞忙躲开，并弯下腰去看地上的张招娣。 白布一掀开，她就看到了张招娣惨白的脸，还有下半身的血污，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腥臭的味道。 “招娣人都死了！你现在还要做什么？！你根本不会给人看病！”程金宝极为愤怒地过来拦周贞。 周贞蹲在地上，第一时间先去抓张招娣的手腕，看看她还有没有脉搏。 她看多了师父给的医案，知道有些病人濒死的时候回出现假死的状态，所谓假死，就是没了呼吸，脉搏也及其微弱甚至是没有，但她还是活着的。 张招娣还有脉搏！ “如果你想要张大嫂没法救过来的话， 那你就过来阻拦我！她还活着！”周贞声音拔高了一些， 在程金宝冲过来的一瞬间抬头看他。 程金宝一下子就将在原地，没敢动了，愣了一会儿，看着周贞才傻乎乎地问道，“她还活着？” “还活着我要回去拿银针，她还活着，或许能抢救过来，帮我把她抬进屋里去，外面冷。” 周贞很镇定，直接吩咐程金宝。 程金宝以为张招娣能救，她独立的孩子说不定也能活，一下子点头，着急地将张招娣抬进去。 第172章 怪罪到我们头上怎么办？ 程大海和程银宝听到周贞这么说，脸上都是惊讶的神色，两人都追了进去。 张招娣的两个女儿茫然的抽泣了两声，也跟着大人们进去。 周贞现在急需要银针来给张招娣吊命，她让除了程金宝以外的人都出去，然后就开始让程金宝将张招娣厚厚的棉袄子脱下来。 程金宝给张招娣脱衣服的时候，手都在发抖，触及到张招娣冰冷的皮肤的时候，他是真的不觉得她还活着。 上衣很快脱开，“在屋子里点一点炭火。” “现在都是三月下旬了，哪里还用得着炭，家里是没有炭的。”程金宝皱紧了眉头。 周贞就说道，“你去李叔那一趟，他那里有，先去借一些过来。” “李叔？” “李大牛家。” 程金宝点头，也没多问怎么这个时间了，李大牛家怎么还有炭这事。 周贞是第一次处理这样的情况，第一根银针扎下去的时候她的手还有些微微发抖，所以，扎下去后，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心神，自己不能紧张不能慌，张招娣这个情况能不能活，就看自己的了。 等到第二根银针扎下去的时候，便是又快又稳又准了。 后面的银针落在穴道上都很快，她是在和阎王爷争分夺秒，必须要快又准。 张招娣是中毒了，她必须要封住几个重要的穴位，护住心脉。 其实现在已经晚了点了，不知道张招娣是什么时候这样的，如果能在她出现这样假死症状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护住心脉，银针封住穴位，再是祛毒的话，她活过来的几率会更大。 这边周贞忙着扎针，那边，程银宝已经着急慌忙到了李大牛家了。 叶三英正和沈春红在屋子里做些女工，沈春红的身子骨不太爽利，坐了会儿针线活，就闷得慌，这会儿在院子里来回走路透气。 李大牛不在家，在外干活去了。 “李叔，李叔！”程银宝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一下子把沈春红和叶三英都吓了一跳。 叶三英当时针就戳在了自己指尖上，沁出血珠来，心莫名慌了一下，人也站了起来。 沈春红纳闷这程银宝怎么来了，她可和这程家大房也没什么接触。 但她还是过去开了门，站在门口，目光有些不善和严肃，“银宝？你来我家做什么？” 程银宝就赶紧说道，“婶子，借点炭，是周贞说的，借点炭。” 沈春红一听是周贞说的， 忙就让程银宝等着，转身进屋拿炭去。 她装了一小袋子，反正现在李大牛只要炭少了，就去山里挖点来，是不缺的，贞丫头说了，这托李村正写的那封给山主人的信还没回音，他们取一点生活用，是没事的。 “贞丫头要这炭做什么？”给程银宝炭之前，沈春红又问了一遍。 程银宝忙说道，“我媳妇死了，周贞说她还活着，在救她，说要炭。” 沈春红一听这个，立刻将炭给他，没再多问。 等人走后，叶三英忙走上前来，“春红姐，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贞丫头在程家祖屋那里救人，说是要炭，程银宝来借一些。”沈春红说道。 叶三英听了，点点头，但是联系到程家，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可她知道，自己就算是因为不放心而过去，也帮不了什么。 “没事，贞儿她娘，你且安心着，贞丫头没那么容易被欺负。” 沈春红这么说道，但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周贞的，因为程家那群人，尤其那个王红，实在是最会磋磨人。 不过现在家里有叶三英，她得在家看着叶三英，万一周家父子过来，叶三英还怀着孩子，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所以，沈春红面上维持镇定，拉着叶三英回了屋子。 程银宝拿着炭火急火燎回去，在家门口的时候正好就遇到了他娘。 王红是真伤心，所以这会儿眼睛红红的，见到程银宝从外面跑进来，手里还抱着一小袋的炭，顿时就奇怪，“银宝，你这是去做什么了，不在家待着，跑出来做什么？！” “周贞说招娣没死，现在在家里救招娣，她让我去李大牛家拿炭去。” 程银宝说完这句话也来不及说其他的，直接进去了。 王红听了愣了一下，金宝媳妇还没死？？？ 她一下子就跟着进去，心里同时脑子里还在想着，李大牛家怎么现在还在用炭？ 周贞给张招娣周身重要的穴位都扎了银针，然后迅速地找人要来了纸笔，写了一道方子。 她这是要给她去毒，有些药物她是没有的，山上这个季节是摘不到的。 “炭来了！”程银宝跑着进去，将炭往周贞面前送。 “把炭点上，让屋子里暖和一点，窗子还是要开着，保持通风，这是我刚写下的房子，你现在立刻坐牛车去镇子里抓药去，” 周贞说道，语气严厉，“抓紧时间。” 程银宝拿过了药方子，点点头，拿了钱就往外冲。 王红却拉住了他，“金宝媳妇真的能救回来？！” 刚刚金宝媳妇都冷透了，怎么就能活过来了，周贞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这样吧！ 别这钱花出去了，人救不回来，“周贞， 你本来就害死了招娣，现在还要再哄我们花钱？！” “王大娘，张招娣是中了毒，吃了不该吃的，毒性侵体，才是会这样。”周贞目光微冷，“城隍爷的符水，你让她吃了多少，这毒就中了多少。” 周贞指着旁边床头那个碗，碗里还有一小半的符水，里面的符纸碎片带着灰，黑乎乎的。 王红一听，怒了，“你自己医术不好，没本事，竟还说城隍爷的符有问题！周贞，你是想触我家的霉头吧！？城隍爷是仙长，你这话要是让城隍爷听到，怪罪在我们头上怎么办？！” 周贞也不多话，当着王红和程银宝的面，将这银针往那只碗里浸了一会儿。 然后没多久，大家都看到，周贞那根银针，慢慢地变黑了。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这符水是真的有毒的。 第173章 应该能起死回生啊 城隍爷给的符水竟然是有毒的？ 王红看到这银针竟然是发黑了，瞪大了眼睛，心里当然是不愿意相信的，城隍爷啊，那可是仙长下凡，他给的符水那都是神仙的东西，怎么会是有毒的？ “肯定就是你在里面动手脚了，城隍爷很灵的，只要求过城隍爷的符的人都说灵验，怎么到了我这里就成了有毒的了？！自己医术不好，还来这污蔑城隍爷！” “王大娘，你是要让张大嫂再喝这符水么？张大嫂现在可是还有气 的，是活着的，我现在用银针护住了她的心脉，等药熬好了，喂她喝药，人就能缓过来，但看王大娘的意思，是不想她活过来了？” “你到时候又说这人救不回来是这城隍爷的错，让我们白花了银子，我现在说都不能说了？你让大家伙来评评理，有你这样的么？我花了这钱，那就要花的值当才行！” 王红自认为自己是有理的，拉着周贞就往外走。 程大海本想拉住王红，这事闹大了对他们大房的名声不好，可他哪里拉得住王红。 外面本来就好事的人在那围观，多多少少是听说了一些事的，比如王红去求了城隍爷的符，那城隍爷很是灵验的， 又比如，张招娣死过去了，但现在周贞说那张招娣还活着。 “镇子里那位城隍爷，大家出去打听打听就能打听得到，我听说了，镇子里大户人家都去城隍爷那里求符！十分灵验，现在周贞张嘴就说城隍爷的符有毒，害死了金宝媳妇！” “周贞自己治不好人，就赖到城隍爷头上去，城隍爷往哪说理去！” 王红叉着腰，一口咬死了周贞是不会治病的，“我看这周贞之前也就运气好，她顶多也就能做个接生婆，做大夫，我看算了吧！还以为自己比城隍爷这个仙长还厉害呢，能把死人救活？！呵！” 周贞本以为，村里的大家伙会帮着自己说话，可没想到，大家竟是都信那个城隍爷。 “我前些日子去镇子里，也听说那城隍爷了，特别灵验的，他的符，有银子都买不到，只送给有缘人。” “周贞是有点本事的，否则也不能救了王大爷的儿媳妇，让她平安产子啊，但是这个城隍爷是真的仙人！” “城隍爷这么厉害，要不再去求符，说不定还能让金宝媳妇起死回生。” 这眼前的一幕，多么熟悉，去吴家村的时候 ，她在路上把吴龙救起来的时候，那些人就是这么说的。 周贞差点被气笑，但是忽然像是好奇一样出声，“这符既然这么厉害，就算是我的药能害死张大嫂，王大娘只要给张大嫂喂这符水，应该就是能起死回生的，怎么张大嫂还没醒来？” 王红一时噎住了。 周贞接着又砸下一句话，“还是说，王大娘舍不得给张大嫂吃所有符水，所以，这符水可能是数量不够，所以，效果才不佳？” 王红听了这句，愣了一下，随即眼神闪烁了一下。 周贞这话是为了诈一诈王红的，见她神色有变，就知道她手里肯定还没有化水的符，当下心里有了主意。 “城隍爷不是说张大嫂肚里是怀了孩子了的么？张大嫂若是没了，孩子也就没了，这又是仙人赐下的孩子……这仙人若是发怒的话， 不知道程家的运势会不会就不好了……”周贞皱着眉头说这话，似乎是在思考。 “若是王大娘说的符这么厉害，应该能一下让张大嫂醒来的，可惜，现在没符了，那这张大嫂，这孩子……” 王红心里咯噔一下，袖子里仅剩的那张符都开始发烫起来，脑子里嗡嗡嗡的都是周贞的话。 周贞特别好心地提醒王红，说道，“王大娘，你再好好想想，或许家里还有城隍爷给的符呢，或许哪里漏掉了，之前没看到。” 王红一听这句，便有些坐不住了，假模假样地说道，“哼，最后还不是要靠城隍爷， 等我回屋看看去！” 她心里真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是自己偷偷留下一张符，所以张招娣才忽然没了气？ 周贞便站在门口的方向，和大家伙一起看着王红在屋里左看看右瞧瞧的翻找。 “我这还有一张城隍爷的符！”过了一会儿，王红不知道从哪里翻找出一张符来，松了口气的模样。 这符是黄纸，上面是朱砂描画的符文。 “原来这就是城隍爷的符。”周贞有些惊奇的模样，然后拿起了还乌漆嘛黑的银针，“现在张大嫂已经是中毒了的，这符水不知道能不能解毒啊。” 王红冷笑，“城隍爷的符，什么事办不到？！” “我记得王大娘是有一根银簪的，要不，这符化水之后，还是先验一下，万一城隍爷的这符不对症了呢？横竖是王大娘自己的银簪，我做不了什么手脚啊。” 王红心里就憋着一口气，就想让这周贞当众赔钱，承认张招娣的死就是她这个庸医的错，当下就说道，“大家伙一会儿可看清楚了，是不是这周贞动手脚想要把金宝媳妇的死推到城隍爷身上就要真相大白了！” 她取来了水，还有自己的那根银簪， 然后就将符水泡了进去。 符水上不知道有什么，泡了之后，上面朱砂的字逐渐融进水里，那黄色的符纸也一下子成了黄黄的那种碎屑。 王红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那擦的光亮的银簪子往符水里一戳。 “城隍爷的符怎么可能有问题？！周贞你还不承认是你不会看病治死了金宝媳妇？！” 周贞却看着那银簪一下变黑了，没说话。 因为此时有人开口了。 “簪子变黑了，城隍爷的符竟然真的有毒啊！” “天哪，王红你看啊， 你自己的簪子，自己泡的符水，这簪子真变黑了，真有毒！” 王红听到这两句，愣了一下，低头去看，这下一下子傻眼了。 周贞这才长吐出一口气，“还好张大嫂没直接喝，否则中毒加深，怕是真的救不回来了。” 此时她这么说，没有人再吭声。 这不明摆着吗，这符真的有问题。 可是，城隍爷的符怎么会有问题呢？ 周贞又幽幽地说道，“既然王大娘说城隍爷是仙长，仙长不会骗人，那么，这个城隍爷，肯定是有人假冒的，要报官。” * 程少胤一路被掌柜的带离了清水镇，去了清水镇外山脚下的一座庙。 这座庙像是从前的破庙翻修的，上头的牌子上下了三个大字——‘城隍庙’。 书轩掌柜的一到这庙外面，就非常心诚的开始作揖拜拜，并对程少胤说道，“城隍爷就在里面，程秀才还请里面请。” 第174章 想起了那根兰花簪 程少胤看着庙外面就放了两个香炉，这两个香炉上香火旺盛，一看就是经常有人来的样子。 他皱紧了眉头，抬腿就往里走，书轩掌柜的就在身侧。 进入这破庙的院子，又走了几步，到了这庙前面的主庙，程少胤看到里面黑漆漆的，两边的墙边有一些一人高的雕像，一个个看起来都是十分威仪。 “先拜一拜城隍爷，然后我带你去后面，城隍爷这个时间，应当是在后面。”书轩掌柜的说道。 程少胤自然是心无诚意地跟着书轩掌柜的拜了拜，随后就被带到了后面的那座庙。 后面这座庙，被打理成了日常起居的模样，书轩掌柜的在外面敲了门后，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丫鬟开了门。 程少胤抬眸看了一眼，那两个丫鬟看起来年纪很小， 生的却是花容月貌，两人请程少胤和书轩掌柜的进去，脸上还有些自豪。 庙里也有丫鬟？ 程少胤皱紧了眉头，越发觉得这城隍庙，城隍爷十分古怪。 到了里面，程少胤就看到了坐在美人靠上，手里正拿着一本书看的男人。 那男人看起来四五十岁的模样，灰白的头发，灰白的胡须，看起来仙风道骨的。 听到有人过来，他便抬起头来，朝着程少胤他们看了过来。 程少胤一眼就对上了那双眼睛， 浑浊，精明，即便伪装的再好，那滑碌碌的眼神还是掩饰不了。 “城隍爷，这位程秀才就是我对你说起过的人，他字写的好，画也画的好，他来给你画画像，一定能给你画的很好！”书轩掌柜的对着这城隍爷介绍程少胤。 那城隍爷便是用慈爱的神色看着程少胤，“过来些，我来瞧瞧，这看着倒是个有福气的小郎君，将来必定是能飞黄腾达，看这眉眼，暗藏龙虎之气啊！” 程少胤听后，没作声，只是他见那城隍爷真是来抓自己的手，当时心里就生出一股反感来，直接避开了。 “好了，你便先走吧，留这程秀才给我画即可，我今日不便多见人。”城隍爷见程少胤躲开了自己，笑了笑，像是慈霭的长辈一样的目光，随后他与书轩掌柜的说道。 书轩掌柜的便用羡慕的目光看向程少胤，忙点了头。 等他一走，门也关上了，那两个丫鬟也不在，这屋里，就只剩下城隍爷和程少胤。 程少胤拿出了纸笔，坐在了书案前，摆出一副要作画的模样。 却见那穿着仙风道骨道袍的城隍爷从榻上走了过来，却是走向一边的香炉，在上面插了一炷香。 程少胤见了，皱了眉头，看了一眼那香，忽然站了起来，他对着城隍爷做了一个揖，说道，“城隍爷，小生忽然觉得腹中疼痛难忍，请问茅厕在何处？” 那城隍爷见程少胤的脸色是有些苍白，看起来是有些痛苦，便点了点头，还很贴心地问道，“程秀才若是实在不舒服的话，可让我这婢女陪同过去。” “不必了，谢城隍爷。”程少胤很客气地说道，然后出了这屋子。 这城隍庙里倒是没有其他人，茅厕就在后面不远处，挺简陋的，茅厕后面不远处就是后门了。 这座破庙是直通直往的一座庙。 那香炉中的香，显然是有问题的，他刚刚吸入了一点，便觉得有些头晕，好在他及时屏住了呼吸，才是没中招。 程少胤是想立刻从后门离开，却是在走的时候，发现了这小庙里竟是有一处荷花塘。 这个季节，荷花塘里的荷叶只是才开始悄悄长出，并没什么吸睛之处，可程少胤却是闻到了从这荷花塘里泛上来的一股恶臭。 这股恶臭，很不同寻常，像是肉腐烂后的味道。 他本就是觉得这城隍爷蹊跷至极，天底下要是什么毛病只需要喝点符水，那还哪里用得着大夫？ 吴家村的吴龙差点因为喝符水丢了命，孙知安的姐姐又来这里求了符，现在这荷花塘里还有一股腐臭的味道…… 程少胤皱了皱眉，因担心在这留太久时间，引起那什么城隍爷的注意，先行离开了这里。 他才离开没走多远，就觉得浑身开始发烫，全身的力气都像是朝着下腹部涌去一样。 程少胤虽是闷头读书，但不至于什么都不懂，当时脸就发烫，又气又怒，他深呼吸一口气，强忍着这股不适感，朝着孙家过去。 到了孙家，孙家的小厮告诉他，“我家少爷去书院了，应当很快就会回来，要不，程秀才先进去等一会儿？” 程少胤想了想，说道，“等你家少胤回来，让他来无名药铺。” 那小厮点了点头，便看着这程秀才白着脸，脸色很不好看地离开。 程少胤直接去了无名药铺，虽说他吸入的那种香并不多，但是他昨夜里抄了一晚上的血经，本就有些虚，所以，到无名药铺时，双腿都有些站不稳了。 欧阳寻出来看门时，便看到了程少胤很不好的样子，当时愣了一下。 “你怎么上我这儿来了？我听你夫子说，这回你可是考了个案首，给你夫子可争了不少光，呦，你这脸色怎么回事？读书读得太用功了？” 程少胤拉住了欧阳寻的手臂，说道，“先生，我中了那种药。” 欧阳寻一听，立刻给他把脉，当时脸色就沉了下来，也不问他去哪里中了这种药，先扶着他进了屋，然后翻找出来一瓶药，取出一颗喂他吃了。 程少胤吃过药，稍稍缓了缓，便觉得舒服许多，然后立刻就将这城隍爷，城隍庙的事说了。 欧阳寻听了，震惊之余有些怒气，“最近这镇子里竟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竟是有人拿这种所谓的符来坑蒙拐骗，还有人信？！” 程少胤说道，“先生，我怀疑那荷花塘里也有古怪，只是当时身子不适，便先逃离了，学生以为，此事该报官。” 欧阳寻拧紧了眉头，“你在这休息，我出去报官。” 程少胤点了点头，当看到欧阳先生起身出去时，他忽然就想起了周贞的那根碧玉兰花簪，一下叫住了他，“先生……” 欧阳寻回头，“还有何事？” 第175章 你疯了？ 程少胤张嘴便是想问那碧玉兰花簪的事情， 可看到欧阳先生转过时，心里便又觉得此时问这个有些不太妥当。 “没什么，先生快些去吧。” 欧阳寻点头，没多想就出了门。 报官要去县城里，清水镇到县城虽然很近，但也要一些时间， 若是那所谓的城隍爷真是个有问题的，那若是让他听到什么消息，岂不是让他有了逃跑的时间？ 欧阳寻又折返了回去，却没想到自己开门的时候，正好遇到了程少胤也开门出来。 “先生，如今我吃了先生的药，已经无碍，我担心那城隍爷发现我不见踪影，猜到什么逃走，所以，我还是在那里等着先生带人来，尽量拖住他。” 程少胤率先开口说道。 欧阳寻正要说这个，听到程少胤的话， 不由心里对他赞赏了几分。 小小年纪，心思已经如此缜密了，看来老陈真是收了个好弟子，他点头，“一切小心，若那人真是个歹人，手段必不会少，你一个小书生，小胳膊小腿的，保住自己最重要。” 程少胤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没说话，嗯了一声，但他还是在欧阳寻走后，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胳膊。 他是跑着去那城隍庙的，又是通过后门悄悄进去。 刚到茅厕这儿，就看见那城隍爷的其中一个丫鬟正过来找他。 程少胤忙做出一副腿酸难耐的模样，清俊好看的脸上露出些窘迫来，“让城隍爷久等了。” 那丫鬟见这小书生这般模样，便是掩嘴笑了笑，抬眼说话间都有些勾人的妖娆，“没事，我们城隍爷最是有耐心，最是仁心慈爱了。” 程少胤便也跟着笑了笑，然后就跟着那丫鬟往城隍爷所在的屋子回。 屋子里都是那种迷香的气味，那城隍爷穿着宽松的道袍，一副道骨仙风的模样坐在榻上看书，见程少胤回来，一张脸就笑开了，“程秀才看来是真的吃坏了肚子的，需不需要休息一下再作画？我让人给你泡了些清茶，喝一些或许会好受一些。” 程少胤便说道，“多谢城隍爷了。” 他接过这茶，当着这城隍爷的面将茶水喝下，然后又说道，“城隍爷有所不知，我作画的时候，不喜欢旁人在这里，所以除了城隍爷外，其他人还是出去的好。” 他声音轻柔，又是说得认真，那城隍爷自然没有多想，让丫鬟都出去，再把门关上。 程少胤便是装着样子，到了书案前开始研墨，心里却是在算时间。 算欧阳先生去县城衙门报案，再带着人回来需要多久，他需要在这里拖延多久的时间。 那城隍爷坐在一张椅子上，按照程少胤说的，倒是做出一副威仪的姿态 ，但是，他的眼睛却是在盯着程少胤看的， 心里也在算计着药效的时间。 …… 周贞说要报官，王红本是一愣，下意识反对。 可周贞义正言辞地说，“既然城隍爷是仙人，仙人当然不会拿这样的东西来蒙骗人，这是毒药，是要毒死人的，肯定是有人假冒了城隍爷给的假符，王大娘，你被骗了，你如今被骗了钱，而张大嫂又这样命悬一线，如此之惨，这事必须要报官，起码买符的钱要追回来！” 王红一听又一想，觉得周贞说的可太对了，当时就气的不行，她被骗了！ “娘，我去报官！” 一直在人群里的程小花也是气的不行，当初娘可是拿了她的嫁妆钱给张招娣买的符，她本是不肯的，后来娘保证以后会加倍给她，她才点头，可现在，和符竟然是假的，那她的嫁妆钱就这么打水漂了！？ “快些去，说不定还能赶上程金宝！”周贞在一边着急地说道，“万一去的晚了，人家跑了，这钱就追不回来了！” 王红一听这个哪成，忙转头对程小花说道，“到时候你去了哪里，先去找这个城隍爷赔钱，万一他真是个骗子进去了，谁来赔钱？到时候你就与他商量，他要是赔钱的话，那就不报官。” 她是压低了嗓音对程小花说的，周贞听不见，可看着王红和程小花的样子就觉得她们不靠谱。 周贞在人群里看了一眼，拉过一个平时做事还算是靠谱的大娘，“大娘，你去村正家，把这事告诉村正，让村正儿子跟着去报官去，村正儿子脚程快。” 那大娘平时也是个看热闹的，点头就去。 周贞就回了里屋，仔细照看着张招娣，得保证程金宝抓药回来，她还活着，不过她摸了摸张招娣的脉搏，再算了算程金宝坐牛车来回的时间，以前虽然没有处理过这样的事情，但她也知道，恐怕来不及。 想到了从前在师父给的医案上曾经看到过的一则医案的，周贞做出了一个有些冒险的决定。 “王大娘，去拿一只大碗来，一把小刀。” 既然张招娣还能救，王红就还是希望她能活着，否则再给儿子娶媳妇哪样不是花钱你？ 所以她很快按照周贞说得拿来了两样东西。 周贞让王红将刀口在火上烧，然后开始拔掉银针，准确的说，是将银针落针的穴位改变一下。 原本她是以护住心脉为主，这一次，她要将张招娣身体里的毒血排到手臂上。 周贞从前没试过，只在医案上见过，所以，落针的时候特别小心，因为这极其考验大夫扎针的准确度，万一哪个地方错了，毒液就会回流，到时候心脉处也没有防护，病人极可能就此丧命。 王红只看到周贞在往张招娣的右胳膊上扎针，神态凝重严肃，弄得她也有些紧张，更何况，这屋子里点了炭火，有些热。 “刀。” 周贞扎完针，已经出了一身汗，她盯着张招娣那只干瘦的手臂，问王红要刀，王红自然二话不说，就把刀递了过去。 血液引流到手臂，也需要时间，周贞等了五个呼吸的时间，忽然就抬手，在张招娣右手掌心划下一刀。 “你疯了？！” 王红惊呼一声，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第176章 必然不能坐视不管 一下子看到周贞把张招娣的手掌划了那么深一道口子，王红是真的吓得不轻，她觉得， 周贞这哪里是在救人，那是在折腾人！ 可当她要再开口骂人的时候，却发现， 周贞接着那只手，手上流下来的血液全部流进了那只大白碗里。 正常人的血都是红色的，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可王红却看到张招娣的手上流出来的血是黑色的。 她张了张嘴， 一下子就闭嘴了，啥也不敢多说了，就紧张地看着。 周贞也很紧张也没工夫管王红怎么想的，一直盯着张招娣的手，血一直流，直到看到张招娣掌心里流出来的血开始变红。 这鲜红的血往下流了一些，她才是呼出一口气来，让王红将这大碗拿走，但不要倒掉，自己则是赶紧继续护住张招娣的心脉，重新扎针。 并迅速给张招娣的手掌包扎伤口。 周贞重新给张招娣把脉，能感觉到她的脉搏比起之前来，似乎稍稍好转了一些，虽然还不能醒来，但这个情况，已经是现在情况下，她能做到的最好的情况了。 如今就只要等程金宝去镇子里将药买回来了。 “金宝他娘，怎么样了里面？”外面的人还很关心张招娣的事。 王红虽然讨厌周贞， 但是她现在就在里面，那一碗放出来的黑血也不是假的，所以，她只好笑着说道，“应该是缓过劲来了，周贞给金宝媳妇放了一大碗的黑血，哎，你们说这事闹的，我怎么能知道那城隍爷是骗子假扮的呢？” “是啊， 城隍爷听说很灵的， 估计是这骗子想着这城隍爷灵，就拿着城隍爷的招牌在外面招摇撞骗了！” “哎，这么说的话，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事啊你说啊！” “最近这城隍爷的名头，我的确是老是听到，隔壁的隔壁村据说还有去城隍爷那里求子的呢，到最后子不知道求没求上，反正人回来后就有些不大对了，后面又跑去求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哎，要是这是骗子的话……” 几人聊着聊着，忽然就有些头皮发麻， 没能聊下去。 周贞听着外面这些话，也是皱紧了眉头，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前世的时候……城隍爷…… 是了，前世的时候，也有这么一个城隍爷的事情！ 当时自己整日在程家干活受累，没心思管旁人的事情，但也还是听说过一些事情的。 这城隍爷就是个骗子，不仅如此，还是个逃兵，从军营里偷跑出来的老兵，不敢回去，就在离家很远的清水镇一带假冒自己是什么城隍爷，以此来骗人。 要是有生的漂亮的小娘子或者男子过去求符，他还会在茶水香炉里下药，将他们给糟蹋祸害了，男女不忌，若是遇到反抗激烈的， 直接就杀死埋在了后面的荷花塘里。 这老兵以前好像还是什么很厉害的李家军一个老兵，所以会的特别多，见识也算是广，就特别会骗人。 希望程小花和李春原报案能够顺利一些，如果那城隍爷真的这么害人，早日将他抓住，也省得以后还有无辜之人受骗。 周贞想着这事，不免眉头皱得很紧，莫名有些担心。 程小花和李春原紧赶慢赶到了清水镇，李春原是继续要去县城里报案的，可程小花却不乐意了。 “春原哥，我先去那城隍庙看看，我娘和我经常去那里，我熟，我去盯着，万一人跑了怎么办！”程小花说道。 李春原觉得不太妥当，让她跟自己一起去县城里报案，但她死活不肯，李春原可懒得与她多说了。 周贞 既然让他去报案，那说明，那什么城隍爷肯定是不靠谱的骗子，他叮嘱程小花万事小心，然后立刻就往县城里跑去。 程小花则去了那城隍庙附近。 城隍庙的门是关着的，程小花来过几次，当然知道城隍爷的规矩，这城隍爷也不是每日都见人的，但是后门矮，可以爬进去看看。 程小花想着直接绕去了后门。 只不过，这后面的墙看着不高，实际爬起来却还是有些高的，程小花往下爬的时候，脚一崴，人直接头朝下摔进了那个后门墙边的荷花池子萝莉。 如今是三月的天，天气虽然转暖了不少，但还是很冷的，程小花穿着棉衣一路往下坠，慌乱中，双手就在水里乱扒拉，这一扒拉，手摸到什么像是杆子似的，她一把抓住，翻了个身就要往上游。 结果她翻身一睁眼，却看到了一张惨白惨白的脸， 眼珠子还是张开的，直愣愣就在自己面前。 程小花吓得差点昏厥过去，一下松开，拼命往上探出脑袋，惨叫怎么都克制不住，“啊——！” 正在屋子里与城隍爷周旋的程少胤一下就被这惨叫惊的差点笔都没握住。 那城隍爷也是纳闷，明明屋子里点了香，也给这小书生喂了药，怎么他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还能这样继续坐在那挑这那毛病的给他画画？ “城隍爷， 你可否听到什么声音？”程少胤算着时间，放下了笔。 他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这是其一，其次，若是有其他来求符的人在这里被下了药等着被救，那他必然不能坐视不管。 “死人啦！！！！救命啊！！！” 程小花真是被刚才那个睁着眼惨白着的人脸给吓得魂飞魄散了，刚才那一幕在她脑子里久久不能散去，嘴里一直喃喃自语，人坐在荷花池边也都没了力气，浑身都是瘫软的，连自己来这里做什么的都忘记了。 是程小花的声音！ 城隍爷皱紧了眉头还没反应，程少胤却是一下子辨认出来刚才那道惨叫的声音是程小花的声音，她怎么会在这里？ “或许是哪家的孩子不小心跑到这里来迷路了，我让人去看看。”城隍爷笑了一下，站起来要出去。 程少胤却是提前站起来朝门口走去，“我出去看看，城隍爷坐着就行。” 他打开门，发现那两个丫鬟就守在门口，见他出来也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第177章 周贞怎么让你们来？ 程少胤镇定自若地从屋子了出来，直接穿过了那两个丫鬟。 那两个丫鬟明显就是愣住了，所以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后来抬眼看到从后面追出来的城隍爷，才是反应过来一些。 “程秀才……” 但程少胤已经很快地朝着后面走过去，完全不搭理那两个丫鬟和那城隍爷。 程小花的声音是从后门莲花池的方向传过来的，所以，程少胤直接就往那走过去。 这额城隍庙本来就不大，几步就到了荷花池边，他一眼就看到了浑身湿哒哒地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看起来六神无主的程小花。 “大姐？”程少胤声音不轻不重地喊了一声。 程小花听到程少胤的声音，整个人就像是魂都飞回来了一样，扭头看过来，当时整个人都松了口气，也顾不得多想怎么会在这里看到程少胤，忙从地上爬起来，浑身发抖地朝着程少胤走去。 “少，少胤，这里面有死人！”她真的是害怕极了，牙齿都在打颤，一想到刚才自己在水下面睁开眼看到的那张惨白的死人脸，她就快昏死过去，忍不住两只手死死抓住了程少胤的胳膊。 “死人？”程少胤眉头一皱，视线立刻朝着那荷花池看去。 而身后，城隍爷和他的两个丫鬟的脚步声也传了过来。 “小娘子怕是看错了吧？”城隍爷含着笑意的仿佛慈悲温和的声音从程少胤后面传过来，“我这里是城隍庙，受仙长福泽， 是块宝地，怎么会有死人呢？” 程小花不知道这灰白头发，白胡须的看起来仙风道骨的人到底是谁，她只知道，这人绝对不是传说中特别灵验的城隍爷，是有人假扮的， 所以她抓紧了程少胤的胳膊，“这荷花池下面真的有死人！” 程少胤明显感觉到身后的那个城隍爷和他的两个丫鬟的气氛变了一变 ，心头也是一沉，便故意说道，“大姐，或许是你看错了，这里是城隍庙，怎么会有死人呢？” 程小花平时就看程少胤各种不顺眼，见他此时不相信自己的话，顿时就来了气，瞪大了眼睛说道，“这下面真的有死人，这人根本不是城隍爷，是个假冒的！他给的符都是有毒的， 我嫂子就是吃了他的符这会儿生死未卜，中了剧毒，现在周贞在给大嫂治疗！放出来的黑血都有一大碗！ 要不是周贞提醒，我和娘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因为有程少胤叉腰，程小花自觉挺直了腰杆，毕竟，自己再怎么看不惯这程少胤，这程少胤也是个秀才啊， 还是今年的案首，那是在县老爷那了也是有面子的！ “我娘在你这买了十两银子的符，都是假的，都有剧毒，现在我正要去报官，如果你把这十两银子还给我，我还考虑考虑不把这事告诉官府！” 程小花一提到钱的事，刚才的恐惧和害怕都抛之脑后了，什么都不畏惧的模样。 一边的程少胤就是想捂住她的嘴都来不及，根本也没想到她会说这么一些话，当时脸色就变了变。 去报官这事，肯定不是程小花的主意，肯定也不是王红的主意，八成就是周贞去救张招娣的时候提出来的。 周贞肯定也不会让程小花去报这个官，防的就是现在这一幕。 程少胤明显感觉到那城隍爷连带着那两个丫鬟的神色变了，那些脸上的假笑都维持不住了，他拉住了程小花就往后退。 程小花还想说什么，程少胤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目光冷肃，清隽秀气的脸竟是让程小花感觉到了害怕，她颤了几下，没敢再多说，但是嘀咕了一句，“我这都是……都是周贞说了，我才过来要去报官的啊！” “城隍爷，我这大姐有些疯病，还望城隍爷不要介意她的胡言乱语。”程少胤打量了一下四周，想着一会儿最佳的逃跑路线。 城隍庙前面的大门是关上的，后门也是关上的，要想从后门这里爬出高墙的话，加个程小花根本来不及，到时候这城隍爷直接抓住他们的脚，就能将他们拉下来。 走不掉，就只能扛着，等着官兵过来。 “得了疯病也不要怕，只要我开几张符，化作符水喝下去后，保准药到病除。”那城隍爷被戳穿之后也不慌，脸上还带着笑，他看着面前年纪都还不大的小娘子和小书生，笑容更加和蔼了一些。 程小花听到符，想到张招娣要死不活的样子，吓都要吓死了，现在怎么看这城隍爷都觉得他像是穷凶恶极的人一样。 “小红小桃，还不快请程秀才和这小娘子进庙里去？”城隍爷声音大了一些，眼里闪过精光。 那两个丫鬟直冲着程少胤和程小花扑了过来，显然，都是练家子。 程少胤慌忙拉着程小花躲开，可这程小花害怕极了，转身就往后门扑，开不掉就想爬，被那丫鬟一把扯下来直接丢进了荷花池里。 另一个丫鬟抡起荷花池边的一块石头就往程小花脑门上砸，动作狠得十分利索。 程少胤咬了咬牙，拉住那丫鬟往后退，那丫鬟的袖子里划出一把匕首，就往程少胤的腹部刺过去。 刀口入腹，发出沉闷的声音，那艳若桃李的丫鬟身上都是悍匪之气，对程少胤这样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轻视的很。 程少胤忍着痛，惨白的脸上，眼底却闪过一道光，趁着那丫鬟要拔出匕首的瞬间，伸手遏制住了她手腕命脉，一把扣下那匕首，直接将她反手一扭，花了相当大的力气将她死死拉住，匕首抵着她的喉咙。 城隍爷脸色一变，随后看着程少胤又笑了笑，“程秀才，别激动。” 程少胤冷着脸，盯着另一个丫鬟和城隍爷。 程小花从荷花池里爬了出来，浑身发抖，却不敢乱动了，双方僵持着，气氛一度凝结。 就在这时候，城隍庙外传来了很多人来的脚步声， 后门一下子被踹开。 欧阳先生带着官兵赶过来了，李春原也在。 李春原看到这城隍庙里不止有程小花，连程少胤都在时愣住了。 程少胤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受伤的腹部便是一阵一阵的绞痛，但也没敢立刻松开手。 那城隍爷看到忽然来了这么多官兵，转身就要跑，但很快就被人制服住。 欧阳寻过来接住了程少胤，也有人在他手里将那丫鬟压住。 程少胤稳住身形，却是看向李春原，“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周贞怎么让你们来报案？” 第178章 说说究竟什么原因 李春原见程少胤受伤了，本想让他先去处理伤口，但见他执意要问清楚这事，便赶紧就将在青山村里发生的事说给他听。 “……周贞说金宝媳妇没死，还有的救，她那么厉害，肯定能救回来的，这事就是这么一回事，她就说这城隍爷肯定是假冒的才不灵， 果然就是这样！” 说起周贞的时候，李春原的眼底里也在发光，那种欣赏和藏在眼底里的羞涩与喜欢几乎是掩饰不住，快要喷薄而出。 程少胤听着他说的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李春原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 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忙不好意思起来，“怎么了？” 程少胤移开视线，垂下了眼睛，“没什么。” 程小花正在那边与官兵说这骗子骗她们钱的事情，顺便就将荷花池里有死人的事情说了。 衙门里的人当场就有捕快跳下了这并不大的荷花池，没一会儿脸色也是十分惊悚地发着白从下面浮起来，“下面很多尸体！” 欧阳寻没想到小小的清水镇竟是会有这样恶劣的事情，本是要留下来多关注一番，但是看到程少胤那被鲜血染红的衣服，只好先放下这事，全部交给官府，先带着程少胤往无名药铺过去。 李春原一时不知先回青山村，还是跟着程少胤走，那边程小花还在激动又自豪地与官兵说自己发现荷花池下死人的事情。 “一会儿你与我大姐一同回青山村。”程少胤对李春原说道，顿了顿，才说道，“把这城隍爷的事情，说给周贞听。” “那是肯定的！”李春原想到一会儿要见周贞，这会儿的心情就很不错，恨不得赶紧把这里的精彩说给她听。 程少胤见到李春原脸上那显而易见的质朴的快乐，视线又顿了顿，然后才是状似无意地移开了。 欧阳寻见程少胤慢慢吞吞的，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这衣服都被染红了，还不快跟过来，我给你治伤！” 程少胤嗯了一声，低头看了一眼，说道，“虽然看着严重，出血也挺多，但实际上没伤到脏器，所以还好，先生不必太过担忧。” 欧阳寻啧啧两声，看着这年纪小小的小书生这故作成熟稳重的样子，翻了个白眼，“本来就文弱的很，讨我那小徒弟的嫌，结果现在又受伤，看着就更白了，这细胳膊细腿的一点都经不住造！你说她会不会更加不喜欢了？” 程少胤听到他这么调侃，脸红了一下，但很快调整了情绪，表现得很自然，没多说什么。 欧阳寻觉得这小书生还没以前有趣，故作深沉，这么点年纪，就该是肆意放纵的时候，真不知道这小村子里走出来的小书生是怎么能够这么深沉得起来的。 他直接带着程少胤回了无名药铺。 因为想着这程少胤是老陈的得意门生，将来也指不定与自己的小徒弟有什么牵扯，所以，欧阳寻给他检查得很用心，还用上了最好的伤药，并细心地做了各种嘱咐，尤其是这几日不能碰水。 “先生，我都知道的。” 对此，程少胤只能很无奈地这么说道，他一边将衣服都系好，一边决定要回去了，脸色是真的有些难看。 欧阳寻将给他包好的药给他，又说道，“既然你与贞丫头是一个村的，有什么不适也可以去找她，都是一个村的，现在你就在青山村里，也方便让她看。” 程少胤嗯了一声，接过了药包，准备回去了。 可就在这时，无名药铺传来了一声砰砰砰敲门的声音，那声音仿佛不把里面的人给震醒就不罢休的样子。 欧阳寻皱了眉头，谁会来这里还这么着急？ 不会是老陈那家伙吧？ 欧阳寻心里怀着好奇，但还是不紧不慢地过去开门，一打开门，外面果然就是陈恒那老家伙。 “你干什么啊？催命啊？！” 陈夫子这会儿哪顾得上和欧阳寻拌嘴，一张脸都是铁青的，他看见欧阳寻就往里看，一边嘴里还问道，“程少胤在你这里吗？” 欧阳寻还奇怪陈恒这铁青的脸色， 他不是提到程少胤都是要笑出来的么，怎么会这幅样子？！ “在啊，还没走，刚要走，怎么……” 他话还没说话， 陈夫子就推开了他，直接抬腿走进去，欧阳寻只好皱眉转身也跟上去。 站在门外的孙知安有些尴尬，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着进去了，进去后想了想，还很贴心地将门关上了。 程少胤系好衣服，拿着药包抬起头就要出去，一抬眼就看到了陈夫子正气势冲冲地过来， 当时愣了一下，随即很快就明白陈夫子是为什么这样气。 “程少胤，你让知安把这份信拿给我是怎么一回事？！你当着我的面说清楚！” 陈夫子是真的都快气吐血了，本来程少胤考了个案首，他心情极好，每天饭都多吃了几碗，结果今天孙知安把这信拿过来，他一看，都要气得吐血了，前几天吃的饭都要直接吐出来！ 他陈恒到底是惹到谁了，好好地教导学子读书，先前遇到过一个叶天池为了嫂子放弃了进士身份，他当年若是参加殿试，前三甲是跑不了了的，极有可能是状元！ 结果现在这个程少胤，一个极好的读书好苗子，第一步就是案首，虽案首也不稀奇，可将来一步步，解元，会元，那么状元也是有可能的，结果他说不读就不读了？就一封信就结束了？！ “你干嘛啊，忽然这么冲！？”欧阳寻无语地走过来。 陈恒心里苦闷的狠，又气又委屈，眼睛都要泛起泪花了，“这小子刚考完院试跟我说以后不读了，你看看这信！” 欧阳寻也惊了一下，不读了？！ 他看了一眼程少胤，先拿过那封信看了一眼，不由也明白为什么陈恒这么气了。 陈恒能不气么？先前遇到一个叶天池，现在遇到一个程少胤，他这个做夫子的是招了什么东西了吗这么霉的！？ “说说究竟是什么原因，你别拿这信上的内容说事！” 第179章 难不成老了后悔么？ 这该死的信上写了什么内容呢？ 程少胤说他近日读书无感，却是见家中母亲与祖母辛苦操持家，含辛茹苦，他不免感触颇深，自己为家里唯一的男子，却是还不能为她们撑起一片天，实感羞愧云云。 陈夫子只要想到孙知安给他的那封信里写的内容，忍不住脸都黑了。 程少胤有些无奈，却是说道，“夫子，正如我在信上说的那样。” “你可别糊弄我这个老头子，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你们少年人在想什么，我可也是经历过的， 你说你愧对家中老母，那你就该继续努力读书，将来高中才是回报她们！” 陈夫子心里是有一个猜测的，但是不敢贸然就说出来。 可是，经历过前头的学生叶天池的事，他觉得自己的这猜测还是十分靠谱的。 程少胤想了一下，才是说道，“夫子，你说的有理……” “有理你还不快赶紧收拾东西滚回书院里来读书！”陈夫子怒道。 程少胤继续说道，“夫子，我如今才十三呢，就算是在家缓两年，也不过是十五的年纪，到时候再继续读书，自然也不算是晚的，我先想顾着家里。” 他没有将话说死了，只这么说道。 程少胤这话，倒也不是玩笑，他的确是想再等几年，或许两年，或许三年，等家中的日子蒸蒸日上，等……等到她回头看看他。 他垂下了眼睛，心里的偏执比他想象的还要更深一些，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 少年人就算是再怎么沉稳心性，那都是少年人，看在陈夫子这样的人眼里，一切都是表现得很明显的，一眼便能看穿。 此时也没有别人，陈夫子皱紧了眉头，实在是没忍住，就将心里的话问了出来。 “少胤，你老实与我说，你如今是否是情窦初开，为了那个所谓的情字才做出这样的决定？你如今还这样小，是不会懂这些情啊爱的，那不适合你。” 程少胤听到陈夫子说这个，也感觉到陈夫子灼灼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心里难免有一些窘迫。 如今他年纪是不大，不论做什么决定，或许在夫子眼里都是轻率的，只是…… “好了，你个老家伙，人家少年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十几岁的年纪不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难不成等到七老八十了再去后悔么？等到那时候，还来得及么？” 欧阳寻却在这时候开口，一下把陈夫子怼了回去，瞪了他一眼。 陈夫子对上欧阳寻的脸，看着他虽然依旧俊美但花白的头发， 似也是想起了一些事，忍不住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没说什么，只是嘀咕一声，“程少胤就该好好读书，不想那些别的，将来高中之后，一路平步青云之上的，他是有这个能力的。” 欧阳寻哼了一声，“什么叫程少胤该好好读书，他该怎么样，是他自己个儿要考虑的事情，你就算是他夫子， 也决定不了他未来的路，路是他自己走的，他选择了什么样的路，就自己去走，哪怕头破血流，只要不后悔，这人生路就算是没白走一遭，本来人活个几十年就不容易，怎么的还要被人强迫着按着头走么？！” 陈夫子也是个读书人，更是两榜进士，欧阳寻说的这些话， 他当然都是明白的。 只不过，明白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程少胤，真的是个极难得的人才，将来成长了，必定是个有大才的人，心性也稳的很，甚至比起当年的叶天池来说，还要好。 陈夫子想着就要流眼泪了，鼻子酸了，眼睛红了，心想，自己要不还是别做夫子了，这么多年了，统共遇到过这两个极其优秀的后生，结果，这两个机器优秀的后生都半路说要不考了，前头一个，是真的从此失踪了，后一个眼看着就要步了前者的后尘，这让他怎么能不着急？！ “少胤啊， 夫子只有一个女儿，你年纪又小，夫子一直把你当做……来培养的，你……真的不读书了么？” 有些话陈夫子难以启齿，但是话里意思又叫人听得明白。 程少胤自觉愧对夫子的培养，深深地鞠了一躬，“夫子，请让学生好好想想。” 这话，对于陈夫子来说，怎么说都算是心里舒服一些，好好想想总比不想的好，说不定程少胤就想明白了呢，他这个做夫子的总不会害了自己学生。 “你好好想想，一定要好好想想。”陈夫子拍了拍程少胤的肩膀。 程少胤顿时觉得肩头沉重，心思也沉了起来。 欧阳寻见程少胤这模样，忍不住又说道，“好了，别说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你书院里这么闲么？！” 陈夫子抿紧了唇，现在书院里能有什么事比起这件事更让他操心的？ 但既然让少胤好好想想，他也的确不能再逼他，这少年人年纪还小的时候，总有个成长的叛逆的时期，或许想的也比较天真一些，让他好好多想想吧。 陈夫子叹着气离开了无名药铺，孙知安一直在后面站着，此时见陈夫子走了，顿时觉得自己走也不是 ，不走也不是，还是程少胤叫住了他。 程少胤先回头对欧阳寻鞠了一躬，然后道了别，才是与孙知安一同从无名药铺里出来。 “你大姐是否从那城隍爷那求来了符水？”程少胤开口就问。 “是求到了，怎么了？” 孙知安之前去了书院一趟，找了陈夫子把程少胤的书信给他，多以，对于那城隍爷的事情， 是不知道的。 程少胤立刻将城隍爷的事说给孙知安听，并在后面说道，“你立刻回家看看，别让你姐把符水喝下了，就算真的喝了，马上找大夫看看！” 孙知安吓都要吓死了，他哪里想得到那传说灵验的城隍爷竟是这样的大骗子，赶紧点了点头，什么也不多说了，就往家赶回去。 程少胤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顿了顿，这才是拿着自己买好的布匹，红枣红糖，还有药包，转身往青山村回。 第180章 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因为受伤的关系，程少胤身体是很虚的，所以，最后坐了牛车回去。 只是，这牛车，一路上都很颠簸，平时倒是没什么，可偏偏现在程少胤是受伤了的，腹部的伤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是这番颠簸之下，疼是真的非常疼。 等到到青山村时，程少胤的脸色是煞白煞白的，差点就在牛车上昏死过去了，停下来的那瞬间，他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程秀才，你没事吧？” 拉牛车的是隔壁桃花村的人，也是认识这程少胤的，毕竟，程少胤如今可是个小秀才了。 “没事。”程少胤下了车站定后，缓了缓，然后抬头对着对方笑了笑，神色温和。 程少胤看着牛车离开，自己也转过身，朝着村子里走去。 回自己家的时候就会路过程家祖屋，这就看到祖屋外面围了许多人，一个个都很好奇。 “怎么样啊？张招娣到底有没有活过来啊？” “谁知道啊， 程金宝不是买了药回来了吗，现在该是喂张招娣喝药了吧？” “要是这一回周贞能将张招娣救活的话，我是真佩服她，以后得了什么病，我就找她看了，也省得去镇子里了！”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 都很想知道张招娣到底有没有活过来，程少胤正好走得也有些累了，就站在外面听里面传出来的对话。 “药来了药来了！” 程金宝端着一碗药，很是激动地从灶房里冲出来往屋里奔过去，大家的心就都提起来了。 周贞这会儿也有些紧张，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的话， 张招娣应该是能救过来了的，毒血也都已经放掉了的，只要喝下这一碗药，彻底将她身体里的毒性去除掉，那就稳妥了。 只不过，她到底是第一次，心里多少还是担心这一碗药下去后，张招娣的身体没有半点好转的。 周贞一点点，细心地喂张招娣将药喝下去，因为她现在还是昏迷着的，人还不是清醒的，所以，有一部分的药都从她嘴角流了下来。 不过就算是这样，这一碗药还是喂进去了七七八八的。 程金宝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张招娣，王红也有些紧张。 周贞倒是这会儿又平静了一些， 张招娣就算要醒来，也没那么快的，这一碗药下去，药效也要一会儿才能挥发出来，不过她把了把张招娣的脉，毒血吐出来有一阵了，这会儿脉象比之前又好了一些了。 现在这些银针倒是可以拔掉了。 周贞开始拔除银针，替张招娣将衣服又重新收拢起来，被子盖好。 正当要嘱咐王红和程金宝一声的时候，床上的张招娣便发出一声嘤咛，眼睫毛也颤动了一下，看起来要醒来的样子。 “招娣！”程金宝一下子抓住了张招娣的手，眼睛里都是激动的泪水。 他是真没想过张招娣还能活过来，所以看到她竟然睁开眼睛，一时激动的都要说不出话了。 张招娣睁开了眼睛，眼神还有些涣散和迷茫，抬眼看到程金宝，又看到了王红，看到了周贞，反应有些慢，过了好一会儿，才是慢慢回过神来。 回过神来的第一时间，她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泪直往下流，“我的孩子呢？是不是孩子没了？” 人是活过来了，然后第二个就是孩子的问题了。 还在高兴的程金宝身体一僵，看向了周贞，王红也是看向了周贞。 周贞已经收拾好自己的银针收在腰间了，然后抬起头来， 语气平静的说道，“张大嫂，你这条命能缓过来，已经是非常难得了，你吃的符水，都是毒，差点把自己毒死了，这是其一，其次，你肚子里根本是没有孩子的，你肚子里是一种假孕的现象，或许是那个骗子城隍爷的符弄出来的假象，实则只是一泡血水，你中了毒之后，血水破了，就从下面流出来了。” 她这话说的太冷静了，便显得有些无情了一些。 张招娣听着她冷冰冰的话都僵住了，是完全不相信的，也不肯相信。 她肚子里的孩子好好的，怎么就没了？ “你骗人，我之前就是怀了孩子了的， 你不是也给我把脉过，你当时也没说什么，怎么现在我肚子里就没孩子了！”张招娣情绪很激动。 周贞很有耐心地说道，“当初我就说过，你的身体，这么短时间内不可能有孩子， 可你们都坚信你肚子里有孩子，不听我的话，我虽是大夫，但也没办法。” 她想了想，又说道，“你这一次中毒，身子就更差了一些，怀孩子就更难了一些，你若是按我说的来，按时吃药，便能在半年后，再次怀上孩子，可如今，我不能保证了。” 王红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你当时可是做了保证的！” “可你们没有听我的，我就是神仙，也没办法，那五百文，我会悉数奉还。”周贞接着就说道。 张招娣的事，她是没办法了，大夫遇到不听话的病患，饶是神仙也没办法， 本来像是她那样的情况就要好好养身子才行。 王红没想到周贞这么爽快说要退诊金，当时先愣了一下，又十分生气，骗周贞当着大家的面救活了张招娣，说她是个庸医这话也说不出口，只怒道，“我们稀罕你还这钱么！？我要的是孙子！” 这话她说的也无法理直气壮，是她自己没按周贞说的来做，外面大家伙都看着。 周贞却是把钱从荷包里取出来，给了王红，随后又看向张招娣，“张大嫂，你这身子若是养起来将来还是有机会怀上孩子的，自己一定要养好身子。” 其余话，她也不多说了。 吴家村吴龙的事，加上这一次张招娣的事，她知道，自己就算是个大夫，也只能救想被自己救的人，她的医者仁心，用在需要的人身上更好。 王红气的不行，这会儿是真不想要这钱了，张招娣要是死了倒还好，花个钱再娶媳妇，再生孩子就行，可她没死，看这病，养身子是个无底洞，周贞说好的怎么能反悔！？ “当初我们约定好了的，王大娘，我若是治不好，返还所有的诊金。”周贞一句话却钉死了王红的嘴。 王红只能咬着牙说道，“那你是说你自己没本事了！？” 周贞没那么说，大家伙眼睛也不瞎。 就在这时，李大牛嚷嚷着的声音又传来了，“贞丫头，你快跟我回去，你李婶身子不大好了！” 周贞一听李婶娘身子不好，也不想与这王红再扯皮，张招娣反正是救过来了，她赶忙就往外走。 王红倒是不放，可李大牛眼珠子一瞪，王红就不敢说话了，就是程大海和程金宝，程银宝也不敢和李大牛对上。 周贞从程家祖屋出来时，感觉有些奇怪，便扭头在人群里扫了一眼。 就算程少胤站在人群里，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第181章 周贞好神啊！ 程少胤的样子……有些不太好，面色苍白，整个人虚弱得像是随时要昏厥过去，脸上虽然是在微笑着，可周贞觉得，他很不好。 之前去镇子里的时候路上碰到时，程少胤虽然脸色也是有些苍白的，但是也没有这么惨白过。 周贞皱了皱眉，但还是扭回了头，跟着李叔往李家回去。 程少胤对上周贞看过来的视线时是有些意外的，除了意外外，还有一些不可抑制的愉悦， 所以，即便身体很疼，但还努力笑了笑，只希望自己现在的样子不要太过难看。 不知道李婶子是出了什么事了，希望李婶子什么事都没有吧。 程少胤往家回，推开门之前，拍了拍自己的脸，希望脸色看起来红润些，免得娘和阿奶担心。 “娘，我给你和阿奶都买了新布做衣裳。”他笑着说道，将两匹布分别送了过去。 程母和程老太自然是高兴的，拿着新布看了好一会儿，程少胤才是找了借口回了自己的屋。 回自己的屋后，他将之前买的红糖和枣子放在书案上，然后克制不住地躺了下来，躺下时，程少胤还在想，自己找什么借口去找周贞，然后顺便将给叶婶买的红糖和枣子送过去。 …… 周正是小跑着回李家的，到了李家，进去屋里，就见李婶躺在床上，脸色不太好看，蔫蔫的，她娘就守在一边，脸上都是担心。 “贞儿，你快来看看，你李婶这是怎么了，忽然就说胸闷心慌，也没什么胃口， 整个人都有些难受。” 叶三英见周贞过来了，忙走过去说道。 周贞听到她娘这么说，先是心里一着急，赶紧过去给李婶把脉 。 李大牛站在一边脸色都白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担心的要命，那神色，真是恨不得自己代替李婶去承受这些的样子。 只是周贞的手一搭上李婶的脉，便是一挑眉，松了口气，刚才那些担心都是消失得烟消云散了，转而就被欣喜所淹没。 她抬起头来看着李婶，见她神色也都是愁容和担心，忍不住笑出声来，“李婶，是好事。” 李大牛和沈春红都听不明白了，这身子骨这么不爽利，怎么就是好事呢？ 他们两个没经过这事，听不明白，但是，一边的叶三英却是一下子听明白了，也跟着笑了起来，“贞儿，你是说？” 周贞点了点头，笑着，“是的。” 这可把沈春红给着急坏了，“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呢， 我到底是什么情况，赶紧说！” 李大牛也有些着急， 他们夫妻两个都是直性子，想的也简单，这哑谜是真的猜不到的。 “李叔，李婶怀孕了！”周贞这才是看向了李大牛，笑着说道。 说实话，她也有些吃惊的，目前为止，李大牛应该是只吃了一段时间她给的配的药，她也只给李叔做过几次针灸，应当效果是没有那么快的，谁知道这么快，李婶就怀上了。 可能是命里有子，时机到了，身体准备好了，孩子就来了。 “真的吗？” 沈春红瞪大了眼睛，一下子抓紧了周贞的手，这会儿还有些不敢置信，自己怎么就忽然怀上孩子了！ 周贞点点头，“虽然现在因为还短，脉象还不是很清晰，但是的确是怀孕了，我保证！” 别的她不敢说，把脉看是不是喜脉对她来说，是最擅长的，因为上辈子钻研过，那些细枝末节的一点点的变化，她都能清楚。 只是上辈子怎么盼都没盼来孩子。 如今沈春红怀孕比她想象的要容易的多了，“我还以为起码还要给李叔调理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李婶就有了。” 说到这，沈春红想起最近的事，不由也有些面红耳赤的，“自从你说我和你李叔没孩子也可能是你李叔的原因后，我就让他多吃些补的东西，腰子什么的，吃哪儿补哪儿嘛，从前家里有肉，他都给我吃的，我寻思是不是这也有原因，但说到底，还是贞丫头你医的好，药方开的好，针灸的好！” 这一番话下来，李大牛的脸都涨成猪肝了，刚刚有孩子的喜悦都要撑不住了，找了个借口赶紧出了屋子。 周贞习惯了沈春红这般说话，倒也没什么反应，可叶三英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直白的话， 脸都红了。 不过好在李大牛出去了，她松了口气，笑着说道，“那以后我们的孩子就是前后出生，到时候我也要做你孩子的干娘。” 沈春红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手放在自己肚子上，轻轻的也不敢压着，怕万一压坏了怎么办。 “我怀孩子没经验，好多事你得教教我。” 叶三英忙点头，“好。” 几人对视一眼，心情都特别特别好。 李大牛从屋里出去后，想想自己这么大年纪了，终于有孩子了，当时心情特别复杂，又想笑，又想哭的，一个人跑到屋子外面的树下，激动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见一个人就说沈春红怀上孩子了，多亏了周贞云云。 所以，没过多久，这消息就越传越厉害，到最后演变成了—— “沈春红怀上孩子了！是周贞给她看好的身子！” “周贞好神啊，这才多久啊，就让沈春红怀上孩子了？” “这可真是……厉害啊， 要是金宝媳妇老老实实按照周贞说的来吃药调理，半年后说不定真怀上！” 这话也都传到了王红和张招娣的耳朵里，两人听说沈春红那个几十岁一直怀不上孩子的人都有孩子了，当时心情差到了极点，张招娣后悔极了去吃那符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程家大房的人盘算着让周贞再来治张招娣这事。 周贞当然不知道这些，从李家出来，她便往程家去，程母的脚要换药，昨日约好了的。 到了程家后，她心情很平和地敲了门，可这程家大半天都没有人来开门，里面也没什么声音。 周贞拧紧了眉头，程少胤是回来了的，就在家中的。 她敲了几次门，都没人回应，想了想，拿着药箱就回去了，今日李家这样大的好事，她与娘都被强留下在李叔李婶那吃饭了。 李叔是不舍得李婶干活了，所以，她得过去帮着李叔做几道好菜。 周贞前脚刚从程家离开，后脚就传来程老太的惊呼。 第182章 要看男人身子还说的这么好听 “少胤！少胤，你怎么了！” 程老太的惊叫声直接将屋里躺着休息的程母都给惊着了，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赶紧就单脚跳着往程少胤的屋子走。 一推开门，程母就看到程老太扑在床上，而床上，自己小儿子脸色惨白，衣服上还都是血。 她当时吓得魂飞魄散，也是这个时候才注意到程少胤的衣服好像不是出门那一件了。 “娘……”程母声音干干的，眼睛瞪大了，身子摇摇欲坠就要倒下去，真的是吓得不轻。 “快，快去叫周贞那小蹄子来，快点！”程老太的心都在颤抖，嘴巴哆嗦着说道。 程母脑子里也嗡嗡嗡的，顾不得其他的，强行撑着自己出去，好像右脚脚背上的伤在此时都不那么疼了。 …… 今天李大牛要给沈春红做老母鸡汤，所以，这会儿就在院子里杀鸡，拔毛，弄得不亦乐乎。 周贞回去后就帮着李大牛处理鸡杂，等都弄干净了，便是打算一会儿用一些药材做香料，做一道卤鸡杂，这边刚配好香料，院子门就被人重重拍响。 “周贞在里面吗？周贞在吗？！开门！” 外面传来程母带着哭腔的声音，周贞抬起头来，当时皱了皱眉。 李大牛对于这程母的印象不太好，所以，听到门外她的声音，眉头当时就皱了起来，起来擦了擦手，回头看了一眼周贞，“我去开门。” 周贞嗯了一声，但是显然觉得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程母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来找她的时候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吧，这是其一，其次，程母不是脚受伤了么，她不在家里好好休养，来找她做什么？ 李大牛打开了门，对上程母那张哭得眼泪鼻涕直流的脸也是愣了一下。 程母见到开门的人不是周贞，而是李大牛时，视线飞速地就往李大牛身后看去，她一眼就看到了周贞，一下子拔高了声音，“周贞，你快跟我回去一趟，少胤不行了！” 她是带着哭腔说的， 言语之间一点没有玩笑的意思。 她说的这话十足十是把周贞给吓了一跳，什么叫做少胤不行了！？ 周贞回想起在程家祖屋外面见到的程少胤脸色发白，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样子，的确是不太好，但是也不至于不行了啊。 程母见周贞皱眉站在原地，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要跟着她去救程少胤的样子，顿时就着急坏了。 “少胤真的不行了，我就算是再不喜欢你，也不可能拿这事开玩笑，青山村就你懂医术，你快跟我去看看！他身上好多血。” 周贞见程母的神色极为认真，真的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顿时眉头皱紧了，又听到她说程少胤身上好多血，没忍住，几步朝她走过去。 “我回去拿一下药箱。” 现在这个时候，周贞无论说什么，程母都是答应的，见她要回去拿药箱，也想一道过去，生怕她做什么手脚。 “韩大娘，你现在腿脚不便，还是在前面等我吧。”周贞阻止了她跟着自己去，指了指前面一处大树说道。 程母也没有强求，横竖想了一下，周贞也不敢害人。 周贞回去拿了药箱，然后就折返回去，在李家门前的树旁与程母汇合，然后就朝着程家走去。 到了程家，她就听到了程老太哭得凄惨的声音。 周贞脚步一顿，忽然从脚底处生出一股寒凉来，脑子里也嗡的一下，有些迷茫。 程少胤真的就不行了？ 程老太的哭声太过凄厉了，把程母都吓了一跳，人还没进去，眼泪就跟着在往下落了，一边哭喊着进去，“少胤啊——” 周贞被这两道交缠在一起的哭声弄得也有些心思繁乱。 程少胤上辈子这个时候可是活得好好的，一直到她死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怎么就不行了？ 周贞好不容易才跟上程母的步子，走进了程少胤的屋子里。 她抬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程少胤，也看到了他身上穿着的灰布长袍上腹部的那一抹红，艳丽得像是坟墓里开出的鲜红的花，透着死亡和不安的气息。 程少胤的脸色惨白一片，看起来真的像是…… 周贞快步走了几步，在床边站定，看了一眼趴在床边程少胤身上一个劲哭的程老太和程母，不由皱紧了眉头，她先上前探了探程少胤的鼻息，还有气。 瞬间她松了口气。 “程少胤还活着，我要给他把脉了。”她的声音显得冷淡又冷情。 程老太抬眼看了她一眼，忍不住还是埋汰她，“自从我们程家把你招进来后就没有一件好事，要是少胤出什么事，你也别想活了！” 她像是忘记了周贞已经不是程家人这一点。 不过周贞也懒得与她争论这些，程母已经让开了一点，她就方便给程少胤把脉了。 他的额头很烫，脸色发白，脉象也有些燥热虚弱，有些发烧，他的腹部是肯定有伤口了的，就是不知道是怎么搞的。 “他发烧了，我开几副退烧方子给他熬煮了喝。”周贞说着， 办要解程少胤的衣服，查看一下他腹部到底是怎么回事。 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周贞心里是清明一片的，根本没有多想，只当程少胤是个普通的病人，而她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大夫而已。 可这一幕却是极其刺激到了程母和程老太，两人一起动手，死死按住了周贞的手。 “你要对少胤做什么！？”程母声音拔高了怒瞪周贞。 她是知道程少胤对周贞的那点心思的，虽然他没怎么承认过，可那副画像足以证明一切的。 周贞愣了一下，看着因为程老太和程母忽然用力压她的手，导致程少胤腹部的血都似乎又渗出来一点，他昏睡的脸上也因此露出痛苦的神情，不免声音冷淡了下来。 “程少胤腹部有伤口，我要替他检查，上药。” 周贞很平静。 程母犹豫了一下，松开了手，可程老太还死死按着，说道，“你怎么这么不要脸，要看人男子的身体还说的这样好听，不用你检查，我自己给少胤检查！” 第183章 神志不清地说起胡话来 周贞皱了一下眉，程少胤的情况的确是看着很不好，若是因为程老太胡来耽误了诊疗的时机，最后的责任便又是推到她身上来。 何况，虽有上辈子的事在先，可这辈子她与程少胤之间，还没什么过多的牵扯，她也不想去恨他，所以，这条命，她也是不想就这么看着没了的。 “程老太，你不是大夫，自然是看不出什么问题的，可你若是不让我检查， 日后出了什么问题，我便不负责了。”周贞的声音有些冷淡。 程老太瞪着她，叫嚣着，“你是大夫，日后少胤出什么问题，你治不好的话， 那当然是要来找你的，不找你找谁？！” 周贞垂着眼睛，说道，“大娘，你脚上的药我给你换一下，之后你们按照我给程少胤开的退烧的方子给他熬药 吃就行，至于腹部伤口的问题，或许你们可以再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程母见了，再看看程少胤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样子，当时就觉得可不能让程老太看，忙说道，“娘，还是让周贞看看，咱们也不懂这些，她虽是个女的，可我们两就在这看着，她也做不出什么来，要是再去请大夫，我怕耽误时间啊，娘。” 程老太其实在听到周贞之前那句话的时候，已经是心里打鼓了，只是，话说出去了，又不能收回来，这会儿程母给了她这么个台阶下， 她立刻就顺着这台阶下去了。 “那就让她看 ，我们就在这看着，晾她也不敢对少胤做什么！” 周贞这才是放下了药箱，然后垂着眼睛，脸上没什么神色的，平静自若地当着她们的面解开了程少胤的长衫，她里面还穿了一件里衣，这里衣当然也是要脱掉的。 只是，周贞的手放到这里衣上的时候，难免停顿了一下。 前世的时候，她与程少胤是夫妻，脱衣服这事，自然也是熟悉的。 程母看着周贞十分娴熟地将程少胤的里衣也脱下剥开，当时眉头就皱紧了，死死打量了几眼周贞。 按理说，周贞虽然算是个寡妇，但是，她是阴婚嫁过来的，以前是不经人事的，对于这些应当是不熟悉的，可她不仅是熟悉，连脸上的神色都未变几分，这难免让她多想。 可此时，程母也顾不上其他，因为当周贞将那沾着血的里衣解开，她就看到了在程少胤腹部的一个伤口，纱布缠绕在上面，显然是处理过的， 但此时 ，那纱布都被血染透了。 周贞皱了皱眉，不知道程少胤在镇子里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就受伤了？ 还有，李春原和程小花也还没从镇子里回来，不知道城隍爷的事情怎么样了，程少胤有没有与他们遇上 ？ 这伤…… 周贞轻轻地将纱布一点点揭开，下面的伤口立刻就露了出来。 是刀伤，血迹将伤口周围的皮肤都染红了，伤口本是结痂了的，但是又崩开了，所以才会流那么多血。 周贞让 程母去弄些清水过来，然后自己给程少胤细细擦拭了一遍，再是给他上了伤药，用纱布缠绕好，再包上去。 “这几日别让他的伤口碰水，也不要做一些重活，伤口不太深，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熬药喝就行，床边的药应该就是他抓回来的，先熬着喝，今晚上 估计会烧的厉害，到时候一定记得替他退烧，看着点。” 周贞如此细细地叮嘱。 程母和程老太早就被程少胤腹部那狰狞的刀伤给镇住了，半天都没回过神来，此刻 听了周贞的话，连忙点头。 周贞看着程母的脚上也有伤，再看床上躺着的程少胤，还有脸色难看又要哭出来的程老太，忽然便觉得……从前对程家的气恼都消散了。 恍惚之间，她觉得，程家的日子，程少胤的日子，比她如今还要过得苦一些。 如此想着，周贞的声音放轻了一些，“程少胤身子底子好，好好喝药调养不会有事。” 程母眼泪直流，像是程少胤要死了一般伤心，程老太也直接忽略周贞的话， 趴在床边就是哭，弄得她很是头疼。 周贞花了好一番功夫，给程母换好药，才是从程家三房出来。 出来后站在院门口，她还能听到屋子里传出来的哭喊声，不由在门口顿了顿， 这才是往李家走。 半道上，她就遇到了从镇子里回来的李春原，李春原也远远地看到了她，一下跑了过来。 “周贞！”李春原声音嘹亮，心情喜悦。 周贞站着等他过来，还没等开口，李春原就把城隍爷的事情跟她说了。 “那城隍爷是个骗子，手里还有不少人命，那城隍庙的荷花池里还埋着好几具尸体，把清水镇的人都吓坏了！” 他细细地将去了之后程小花自己去城隍庙，他去报官，后来 程小花又和城隍爷碰上，打草惊蛇，因此刚好在那的程少胤被刺了一刀受伤的事全说了。 周贞听着，忍不住想，原来程少胤是因为这城隍爷受的伤。 李春原说完这些，见周贞没说话，安安静静的，以为是自己话太多了，不免有些羞赧，他也扯开了话题。 “那程金宝的媳妇怎么样了，有没有被救回来？” 周贞点点头，“救回来了，再晚一步，或许就来不及了，程小花怎么还没回来？” “她留在衙门里了，好像是想要回银子，又说城隍爷一事是她发现的，要求官府奖赏，我便先回来了。”李春原提起程小花，眉眼之间是有些不耐的。 周贞听着，觉得这是程小花做得出来的，点点头，没说话，就和李春原道别。 “李大哥，那我先回去了。” “好，好。” 李春原站在原地，神色有些傻傻地看着周贞离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挠挠头转身往家回，心里却是生出一些繁乱的心绪来。 他不是头一回觉得周贞是个好的了，只是，她要招婿。 李春原心头烦闷的很。 …… 程少胤晚上发起了高烧，神志不清的说起胡话来。 第184章 只是此时，无人知晓 他嘴里含糊不清的， 听不太清楚到底到底在说些什么。 程母担心程少胤发高烧不退会不会烧坏了脑子，所以一直是守在他身边的，本来到了晚上，她也有些昏昏沉沉的打瞌睡，但听到他出声后，一个激灵就清醒了过来。 “少胤，少胤，你在说什么？娘听着呢，你说，你说。”她走了过去，凑到了程少胤的唇边，努力想要听清楚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可程少胤的声音太含糊不清了，断断续续的字眼，程母怎么都听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 大概是做噩梦了吧，程母心想，她抬手给程少胤擦了擦汗，皱紧了眉头，看着他的目光里满是愁绪。 她是听说过的，有的人发高烧发着发着，人就变傻了，少胤发烧这么严重的话，会不会也会烧傻了？ 若是少胤烧傻了的话怎么办啊， 这以后就算是想读书也读不了，到时候，这个家就真的塌下了，她在这个家辛苦多年，也没有了任何意义。 到时候一点福都享不到，还要照顾程老太，照顾傻了的少胤…… 大约是现在夜深人静，耳边又都是程少胤烧糊了说胡话的声音，程母这会儿想的就有些多，忍不住开始担心起以后的事来。 她想到自己拿着不少的嫁妆嫁到程家三房，这日子唯一好的时候也就是程川河分家之后，可惜，程老太还跟着过来了，虽然这样，但他们住上了青砖瓦房。 难得是，程川河是个短命的， 分家才没多久就没了命，再后来，这家由着少慎撑着，日子也还能过，顶多就是应付一个程老太而已。 可谁知道，少慎也活不长。 好不容易还有个儿子，还是个会读书的，这都考上案首了，却忽然说不读了，要在家养家，她寻思不过就是少胤年纪还小，不懂事，就先由着他，将来他总会再去读书的，这段时间先缓缓，让他挣钱养着家里，让她们过上好日子也不是坏事。 可谁知道，少胤会被人刺了那么一刀，他还没醒，也问不出是谁刺的，而且还发起了高烧，这额头烫的，怕是真的要烧傻了。 那药给他灌下去了，似乎也没多大用，本身这发烧就是要看人熬不熬的过去。 程母想着想着，便觉得心里委屈难受至极，觉得自己的日子不该是这样过的。 她如今还年轻，才三十出头的年纪，手里的嫁妆银子一直藏着没怎么用，而且，她生的也不差，性子也好，若是……若是不做这寡妇了，将来也能再寻一门亲，嫁个人，过个好日子吧。 程母看着程少胤的面容有些发愣，心里的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出来，便不可抑制地疯长起来，她放在膝盖上的手都忍不住握紧了。 假如，假如少胤真的烧坏了的话， 那她就……自请下堂吧。 程母的眸子里暗光明灭，叶三英能从周家那个坑里跳出来，周贞能从周家赎身出去，她韩云为什么就不可以？ 程老太那老东西，她可不想再伺候了，将来程少胤变成傻子，她也不想伺候一个傻儿子，一辈子将来到死就是伺候人的命。 她如今再改嫁，还能生，到时候再成亲生个儿子，再养个儿子，都比这好。 “阿贞！” 程少胤此时正在做噩梦，梦里雾蒙蒙的，那一幕幕飞快地从眼前掠过，带着血色，令他抓不住，看不清，他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揪紧了，只觉得那片血雾里有个人远远的站在那儿。 那是周贞，周贞浑身都是血，程少胤看着， 便是脑子发胀，浑身冰冷，他想要朝前走，但是他每走一步，她便后退一步，好像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能接近一样。 心跳都要在这瞬间挺直跳动了的，难受得像是随时都能被人捏爆。 程母被程少胤的这一声喝声给惊醒，回过神来赶紧又看向他，“少胤？！” 但是刚才她太入迷想自己的事情了，以至于没有听到少胤刚刚说的是什么话，好像是两个字的。 程少胤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眼睛紧闭着，睫毛轻颤，像是马上要醒过来，却是怎么都醒不过来，嘴里还在喃喃自语着。 程母盯着看了一会儿， 都没见他再说什么，这会儿的心情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了，她觉得有些累。 又是守了会儿，摸了摸程少胤的额头还是一样灼烫后，她准备回屋子睡觉。 “阿贞！” 就在这时候，程少胤又大喊了一声，这一回，程母听得很清楚，她小儿子喊得是‘阿贞’。 阿贞，这青山村里叫这个名字的人，就只有周贞一个。 如此亲昵的称呼！ 程母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她拔高了声音，不可抑制地有些气恼，“少胤？！” 但程少胤没有回答她，依旧是浑浑噩噩烧糊涂的样子，额头烫的能煎鸡蛋，情况真的很不好，程母心里想的又多，这会儿心思繁乱，靠在床边决定睡会儿，她倒是想回屋，但恐怕回去了，第二日程老太就得把她骂醒。 程母是真的累了，靠在床沿口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她睡着后，程少胤又开始清晰地说出一些梦话来。 “阿贞……我不要孩子……我只要你。” “阿贞，阿贞……等我……等我高中了……给你金钗……” “阿贞……你不要……离开我……” “阿贞！你醒醒！不要丢下我！阿贞！” 程少胤的梦话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激动，语气里的哀色越来越浓，更是泪流满面。 只是此时，无人知晓。 …… 第二天一大早，周贞正和叶三英比划着要做的衣服的样子尺寸，就听到院子里的小黄和小黑冲着门口汪汪叫，而外面也传来拍门的声音。 “娘，你先看着，我去开门。”周贞放下东西，出去开门。 却见外面站着的是程家三房隔壁的陈大娘，陈大娘见了她就拉着她往外走，“走走走，那程少胤到现在还没退烧，怕是要烧傻了，程老太和程母都哭晕过去了，快跟我过去一趟！” 周贞愣了一下，不可能啊，给程少胤灌下药的话，他的伤也不至于伤到那种程度，不可能一晚上高烧不退。 第185章 听说要给程少胤擦身，不由红了脸 陈大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还非常着急，周贞便让她等一下，然后回去拿了药箱。 想了想，她又叮嘱她娘，“娘，我不在的时候，你门窗都关紧了，谁来都不要开，李叔都帮我加固过，窗子那还有扣子，都搭上，两只小狗……太小了，也都放屋里。” 叶三英点头，也明白周贞在担心什么，“你放心，娘在家里一定好好的。” 周贞这才是放心拿着药箱出去。 陈大娘一直是在门外等着的，见周贞出来，忙就凑了上去，然后见周贞离开程家之后，越发沉静，这气质看着就……她说不上来，就觉得打从心里觉得这是个好的。 “贞丫头，早前你与你娘断绝关系，看来还是舍不得的吧，到底是你娘啊，你娘被休后，也没处去，还好有你。” 周贞是不太想敷衍陈大娘这话的，所以索性没开口说话，只是笑了笑。 陈大娘将周贞不搭自己的话，也便没有再说了，但是心里却觉得这周贞在傲个什么劲儿，就她这样的，嫁过人做过阴婚妻的，将来就算是招婿，那也是招不到的。 很快，周贞就到了程家。 到了后，周贞才发现王红和程小花也在周家，像是看热闹一般站在院子口。 “周贞来了，快让她进去！” “她昨天救活了张招娣，肯定也能救活程少胤的！” 院子里，有人嚷嚷着，紧接着大家都朝着院门口看，见到周贞后，赶紧让开了步子，让她进去。 有人看到周贞，又想起了那成亲多年没怀过孩子的沈春红这一下怀上孩子了，就又夸周贞，“周贞真是个厉害的，沈春红都怀上孩子了，真有本事！” “嗐~我觉得是周贞是个有福气的，旺家啊，她是在李大牛家住过的吧，住了几天，这沈春红就怀上了，这送子观音的玉女吧？” “都别瞎扯那些，快让她进去瞧瞧程少胤，她要是这次还把程少胤给救活了，那她就真的是厉害。” 周贞就是在这些人的夸赞中进去的。 王红和程小花在后面对视了一眼，也跟了进去。 程少胤的屋子里，程老太和程母就趴在床沿口哭，那哭声都哭得嘶哑了起来。 周贞一过去， 程老太就扯着周贞的手到床边，“你快看看少胤，要是你看好了少胤，我以后再也不找你麻烦了，求求你，可一定要把少胤给救活啊！” 程母在一边抹眼泪，哭着喊着，“少胤这么厉害的高烧，会不会烧坏脑子了啊？呜呜呜，他多会读书啊， 要是……” “你闭嘴！哪有你这么个做娘的诅咒自己儿子！”程老太听到程母的话，眼珠子瞪圆了，恨不得把说着话的程母给打出去。 程母抽泣着没说话，但是眼睛却是看向周贞的，双手忍不住抓紧了衣袖。 这个问题，是她很想知道的，最想知道的。 周贞看着程少胤的状况是很不好，脸色青白一片，看起来真的和死了一样，脸上都是汗，眉头紧皱着，仿佛陷入了什么梦魔里一样。 她都觉得奇怪，怎么会这样呢，他腹部的伤也没厉害到这种程度，吃了药，睡一觉，这高烧应该就会退了。 程少胤的身子骨也没那么差的。 她伸手摸了摸程少胤的额头，那是真的很烫，她立刻让程母去弄井水过来，在额头上继续敷，一边给程少胤把脉。 程母将水打来，毛巾又挤过水后，搭在程少胤额头上，然后又忧心忡忡地问道，“少胤是不会烧坏的吧？” 周贞见她小小声地询问，只当她是担心程少胤了，毕竟，程少胤是一块读书的料子，现在就算不想读书，那也只是不想而已，和不能读书是两回事。 所以，她说道，“这样高的高烧，若是今天还不退下去，的确有这种可能。” 程母听了，双手揪紧了，掌心都要被指甲个抠破了，她神色复杂地又看了一眼床上脸色青白陷入昏迷的小儿子，原本犹豫不决的心忽然就下定了决心。 她没再说话，就低着头坐在那。 周贞拿出了银针，先将程少胤的头部给护住了。 这发高烧，最担心的就是怕烧坏人的脑子，也不是没有那种例子，尤其是小孩子，年纪还小的时候发烧，高烧几天不退的话，那是真的会变傻的。 周贞见程少胤身上盖得严严实实的，又皱紧了眉头，说道，“他需要退烧，把温度降下来，被子不能捂着。” 程老太哭得眼睛都红了，听了周贞这话，还忍不住反驳，“你懂什么啊， 这发烧了就要捂着，出一身汗就好了！” 周贞便有些无奈，不过与程老太说一些医理方面的东西，她恐怕也是听不懂的，到时候还要与自己争论，所以，她也索性不说那些，只说道，“若是不信我的话， 我便也不治了，按照程大娘说的， 就给程少胤捂着，看能否出了汗这高烧退下。” 她这话一说出来，程老太就犹豫了。 昨夜里，她和程母是用了两床被子给少胤盖着的，后来甚至加到了三床，这发烧，出点汗不就好了嘛，可哪知道，少胤是出汗了，但这高烧也不退。 “娘，就听周贞的吧。”程母抹了抹眼泪，说道。 程老太虽然不解，觉得周贞在胡说八道，可她也担心程少胤就这么死了或者烧成傻子了，到时候，谁来给她养老啊？！ “那你说怎么办！” 周贞上前，将被子掀开，然后想去解程少胤的里衣，想了想，回头就见到程老太和程母盯着自己的虎视眈眈的神色，就说道，“请李春原大哥过来一趟吧，如果村正家有烈酒的话也请借一坛过来。” 李春原是听说程家这边的事情了的，不过没去看热闹，这会儿听说周贞让他过去，忙放下手里的事情拿了家里的酒赶过去。 等他过来了，周贞便将那救倒进了面盆里，然后叮嘱李春原，“一会儿李大哥就用这沾了烈酒的毛巾一遍遍擦拭程少胤的身体，重点在腋窝和身体两侧擦拭，额头上再是用沾了烈酒的毛巾敷着，大约擦拭个七八回，我进来再把脉检查一下。” 李春原哪干过这样的事，听说要给程少胤擦身，不由红了脸。 第186章 她好好的做个小大夫救别人不好吗？ 周贞抬眼就看到李春原红了脸的样子，不由说道，“程少胤如今已经这般大了，让他娘或者阿奶给他擦身都不妥，李大哥做事稳妥细心，才是叫你来做，你们同为男子，便是要比起女子来方便许多。” 其实，周贞考虑过让程金宝或者程银宝，或者是在程家隐形人一般的程家二房的那位程书远，甚至是程大树，程大海来给程少胤擦身。 只不过，想来想去，为了省去可能发生的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让李村正的儿子来做这事最恰当。 她不想再与程家扯上什么不必要的关系，而李村正向来是行事妥帖公正，他的儿子也教养的很好。 李春原听了周贞这话，也听出了她话语里对自己的信任，一下点了点头，“行，我一定按照你说的好好做！” 周贞点头，然后就出去了。 程母和程老太以及不相干人士也都退出了程少胤的屋子。 李春原头一回做这样的事情， 还是有些紧张的，解程少胤的衣服时，手还发抖，但后来一咬牙，也就赶紧脱下给他擦身了，这可事关程少胤能不能活，会不会傻，不能耽误时间。 周贞出去后， 便是安心等着， 也没说什么。 程老太就拉着乡亲们哭，“你们说，我怎么这么命苦呢，儿子大孙子就那么去了，现在小孙子又这样高烧不退了，万一变傻了，或者也跟着他爹去了，这个家怎么办啊？” “少胤他奶，你别这么想，少胤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 而且周贞的本事也好，肯定能把少胤救过来的。” “将来少胤还要读书考状元呢，少胤他奶你别多想。” 大家都安慰着程老太，程老太也就这么听了进去，觉得就该是大家说的那样。 周贞安安静静站在一边，看着人群簇拥着程老太和程母安慰着，也不说话，就等着李春原给程少胤擦好身体，最好是能把高烧给降下来。 本来一切都是很和谐的，直到一声声音打破了这和谐。 “弟妹啊，你还不知道少胤这伤是怎么来的吧？”王红的声音忽然在里面响起，显得极为不和谐。 程母哭哭啼啼的声音也顿了一下，然后一下子抬头朝着王红看了过去。 周贞本不想注意王红，但是，她朝自己看过来了一眼，那实在是让人无法忽视，便忍不住皱了皱眉。 “少胤的伤是怎么来的？”程母见王红没有马上说下去， 忍不住就问道，声音都不自觉尖利了几分。 少胤现在高烧不退就是因为这伤，如果没有这伤，少胤还好好的，她也不至于开始为以后的自己做打算。 王红见大家都被吊足了胃口了，才是让程小花说话，目的也是让小花长长脸，她也到了要出嫁的时候了。 程小花便说道，“当时周贞不是来给我大嫂治吗，我大嫂是吃那个城隍爷的符才中毒的，周贞就让我去报官，我就和李春原大哥去了，然后我担心那城隍爷会逃跑，我也曾去过，就决定以身犯险，先去探探路，让李大哥去报官。” “然后我进了那城隍爷的后院，就看到了一个好大 的荷花池，那池子里，啧，都是尸体啊，有的都烂了，然后，我就看到了少胤也在哪里。” “那城隍爷见到我来，特别生气，我就只好说是咱们村一个叫周贞的叫我去报官的，城隍爷一听报官这两个字，气到了，直接让他两个有点身手的丫鬟冲过来 要杀我们，然后少胤就被刺了一刀，还是我机灵，才没让少胤受大伤呢，我还去县衙里了，县老爷还夸我机敏了。” 程小花这一番话当然是半真半假，添油加醋的，怎么都要拉上周贞，说的好像那城隍爷要杀人都是因为周贞的错一样。 周贞当时听得就心里一怔，然后看到了程母红了眼睛看向自己的眼神。 “周贞，要是少胤真的烧糊涂了，我不会放过你的！”程母咬牙切齿地说道，好像她下半辈子要是过得不好的话，就都是周贞的错一样。 王红在一边搭腔，“哎，谁知道那城隍爷那么心狠手辣呢，少胤也真的可怜。” 话不说还好，越说，程母就越是气，气的就过来要去揪周贞的头发。 程老太的动作比她还快，一下子就冲着周贞面前。 周贞早在程小花开口的瞬间警惕起来，此刻见到她们两人都朝自己扑过来，一下躲开。 “你还敢躲！你个小贱蹄子！你去治张招娣就去治，为什么非要让小花去报官！？你不报官，少胤就不会被刺了！” “呜呜呜，要是少胤好不了，我也不活了，先把你打死！” 周贞皱紧了眉头，声音还很冷静，只说道，“报官不必去那假城隍爷家里，程小花为什么要过去？以及我让他们去报官，可我与程少胤可是没接触，我怎么会知道他在那里？程小花你是否是少说了什么事？” 气头上的程老太和程母哪听得进去，就觉得肯定是周贞的错，本来平时就对她有些怨恨，这会儿就更加怨恨了。 但这里还是有不少明理的人。 “周贞让小花去报官，也是为你们家金宝媳妇好啊，程小花你怎么还不识好歹呢，那骗子捅程少胤也不是周贞的错啊！” “是啊，真有点不识好歹了，而且现在周贞还在救程少胤呢！” “你们要这样的话，她以后不治人不救人了怎么办？” “贞丫头，我看你别给程少胤救了，他们程家人都不懂感恩。” 有个老爷子拉过了周贞，说道。 周贞听了，心里便是一暖，然后背村里人护着看向程小花和王红，又看向程母和程老太。 “我觉得乡亲们说的正是我想说的，看来王大娘和韩大娘都是瞧不上我的医术的，那么……等这次把程少胤救过来之后，但凡程家有了患病，便不用请我来医治了，镇子里有的是好大夫，一样能治好。” 周贞这话也不是随便说的，她实在是被程家人弄得有些精疲力尽，每一次出手都要被这么磋磨一番，神仙都受不住。 她好好的做个小大夫救别人不好吗？ 王红和程母当场惊在原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屋里又传来李春原的喊叫。 “周，周贞！” 第187章 到底有没有烧坏脑子？ 所有人的注意又都被屋子里的李春原吸引住。 周贞也顾不上与王红还有程母扯那些东西，程少胤她已经过来医了，就不会半路抛下，“怎么了？” “我给少胤擦了五六遍，好像好了一些，但是他嘴里一直说胡话。”李春原隔着门和周贞说道。 “少胤昨天发烧之后就一直开始说胡话了。”程母听到这个，忙在后面说道。 “你给他衣服穿好，我进来。”周贞说道。 李春原应了一声，没过一会儿就对着门外的周贞喊，“好了，给他穿好了，进来吧。” 周贞推开门进去，程老太和程母当然也是紧跟着进去，就像是担心自己进的晚了，程少胤就要被周贞给残害了似的。 一进去，她果然看见程少胤正眉头紧锁着在喃喃自语，嘴巴里说着一些听不清楚的胡话。 周贞也没想去听他说了什么，上前探了探他的额头，这会儿比起刚才来，要好一些了，只是还要这样再敷额头，擦身体才行。 若是程少胤今天醒不来的话，那的确不太好了。 周贞又撩开一些他的衣服检查了一下腹部的伤口，伤口倒是还好，没恶化。 “去把他的药熬了喂给他吃。” 程母赶紧去了灶房熬药，周贞又是用烈酒给程少胤擦拭了一下脸和脖子，再是替他敷在额头上。 “已经好了一些，一会儿喝了药，再等等，白天醒来了的话，那就好，要是醒不来的话……”周贞说到这皱了一下眉，却是实话实说，“那恐怕就不太好了。” 程老太冲着周贞是又骂，还是李春原拦在了她面前。 结果程老太见此，就骂的更凶了，“周贞就是个贱蹄子，刚从我家出去，这就勾搭上村正儿子了？下贱蹄子！少胤要是傻了，我这条老命没了也要把你也给打死！” 李春原的脸涨的红红的，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 周贞没搭理她 这话，上辈子比这难听的可听得多了。 程少胤还在说胡话， 嘴唇一直哆嗦着，脸色又惨白一片，令她十分好奇，他究竟是做到什么噩梦了，才会吓成这样怕成这样？ 按照他现在这个年纪的话，经历的事情也还不多，也不过是读书和家里的事罢了，就算是做梦，应当也不会梦到什么才是。 “阿贞！” 结果就在这时候，程少胤嘴里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来。 周贞就在他床头，所以，这两个字听得异常清晰，当时她心下一颤，从脚底深处涌上来一种麻痒的感觉，僵住了没敢动。 那个语气，那个音调…… 周贞脸色瞬间白了一下，再看程少胤仔细想听他说了什么时，他又喃喃自语到很轻很轻了。 身后程老太还在那说李春原 ，所以也没有听到刚才那一声，周贞当时就松了口气。 她拔下了程少胤头上扎着的银针，接下来便不是她能控制的了，程少胤能否醒来要看他自己了。 “别走！” 就在周贞转身的瞬间，程少胤忽然伸手，那因为高烧而滚烫的皮肤紧紧握住了周贞有些寒凉的手。 周贞愣了一下，一下回头，本想挣扎松开，却正好对上了程少胤的眼睛，他此刻睁开了眼，一双眼瞳沉黑如墨，此刻正盯着周贞看。 那眼睛太黑了，也能清晰地倒映出周贞的样子。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她，眼底里还有许多没有来得及撤退的情绪，这种眼神，不像是才十三岁的程少胤会有的。 周贞当时对上他的视线的一瞬间，心里咯噔了一下， 心里有个猜测忍不住便也放大了起来。 程少胤不会是…… 周贞心里有些发慌，如果只是十三岁的程少胤，她可以将从前的事情当做过眼云烟，是恨也好，是爱也好，统统抛之脑后，并不想花什么心思在这件事上。 对待程少胤时，她也能平心静气，毕竟，她可以告诉自己，此时的程少胤还小，也不是未来那个抛弃了她的程少胤。 可如果面前的程少胤也是重生了的话，那么……她想，她恐怕也没有那么大度能当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了。 周贞一颗心都提了起来，下意识挣扎了一下手腕。 但程少胤的手像是铁钳一样，牢牢地抓着她的手，像是怎么都不会松开，也像是周贞怎么都甩不开的样子。 周贞皱紧了眉头去看程少胤，却见他脸色苍白，衬得那双眸子更黑了，他盯着周贞看了几秒，苍白干枯的唇瓣翕动一下，轻轻的吐出两个字，极为沙哑，“别走。” 他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这么直直地说了这两个字。 周贞吓了一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掰开了他的手，人立刻往后退了一步。 程老太还在那骂骂咧咧的，周贞赶紧就说道，“程少胤醒过来了！” 听到这一句，程老太立刻也不骂了，也不哭了，赶紧凑上去，果然看到程少胤睁开了眼睛，当时就又喜极而泣，“少胤啊——！” 程少胤眨了一下眼睛，像是刚刚才回过神来一样，看到面前的程老太喜极而泣的样子，眼底里露出茫然来。 刚才那眼瞳幽黑如墨的样子也是消失不见。 周贞没有回头看程少胤怎么样，只说道他应当没事后，便从程家走了出来。 程母听说程少胤醒来了，也不看药炉了，急忙忙就先跑过去看少胤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有没有变傻…… “少胤！” 程母一过去就看到程少胤有些茫然地看着程老太，脸色苍白，看起来……看起来就像是和从前不太一样的样子，她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 李春原还没走，正想走就被程母拉住，“周贞呢？” “周贞说程少胤没事，所以就先走了。”李春原如实说道。 程母红着眼睛就往外追了出去，叫住了已经到了院门口被大家伙围住的周贞，“你等等！” 周贞回头，不知道程母还有什么事。 “少胤他……到底有没有烧坏脑子？” 程母问出这话时，心都揪紧了，十分紧张。 第188章 说亲 周贞觉得有些奇怪。 程少胤到底有没有烧坏脑子，身为做娘的， 难道不是第一时间先到程少胤身边么？到时候见了他，与他说几句话， 便是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烧坏了，何至于来问她？ “没有。”周贞说道。 程少胤那黑幽幽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人的目光，怎么会是烧傻了的样子呢？ 得了周贞这一句话， 程母愣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周贞的错觉，周贞竟是觉得程母刚才的目光里有些遗憾。 她一定是看错了。 程母很快脸上就露出笑容来， 也没和周贞再说什么，转身就往屋里一拐一拐地回去。 周贞最后看了一眼程家的方向，也转身往外走，院门口的村里人将她围着，一个劲的夸，她有些无奈，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是从程家出来回家。 回家后，家里都好好的， 她娘和小黄小黑在屋子里安安静静的等着她。 周贞将门窗关好，也回到了她娘身边，在床边坐下。 “那程少胤怎么样了？”叶三英见周贞回来也没说什么，只沉默着在看衣服的尺寸，花色，便忍不住问道。 周贞垂着眼睛，想到之前在程家被程少胤拉住手腕，他那双黑幽幽的眼睛，心里还是忍不住一紧，说不紧张不担忧是假的。 她怎么都不想程少胤也回来，不想他重回到如今的年纪。 她只能向老天爷祈求，也只能相信老天爷不会这么偏心。 “之前高烧不退醒不来，但现在醒来了，高烧的情况也有好转，接下来按时吃药就行。”周贞说道。 叶三英听了也是松了口气， “那就好，虽说咱们现在与程家没关系了，但是，那程少胤……若是烧傻了，将来不能读书了，那这程家三房就真的塌下来了。” 说完，她就叹了口气。 周贞没接这句话，因为她娘说的对，程少胤要是烧傻了，程家三房就真的天塌了。 她转了个话题，笑着问她娘，“娘，你说，等衣服做好，我在这给娘绣些图纹怎么样？娘喜欢怎么样的？” “说起图纹，我看到贞儿你在绣什么东西，那柜子里有绣线还有画一样的的绣图，我看绣了一大半了，就差收个尾了。”叶三英当时看到那绣品便是瞪大了眼睛，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女儿有这样大的本事。 周贞点了点头，“娘，我靠那个也挣了些钱，不过，做绣活太累，也太伤眼睛，我并不打算以此为长久之计，这副绣品绣完，我应当接下来一段时间不会接了。” 叶三英点了点头，心疼女儿那么辛苦，也觉得自己没用，“做绣品的确伤眼睛，但贞儿， 你什么时候绣的那样好了，娘都惊到了。” “娘，我聪慧呀！”周贞眨了眨眼，调皮地将这个话题就此揭过。 叶三英便笑，那笑里也带了些骄傲，别的不说，她的女儿，是真的聪慧。 说到这了，周贞便将以后的打算告诉给她娘，“娘，将来我打算去镇子里开一家医馆，或者带着娘去做游医，一边逛逛这大好河山，行万里路，踏遍这美丽山河，离开青山村，娘，你觉得呢？” 叶三英从未想过这样的以后，那太好了，她从前从来是不敢想的，可如今听着女儿这么说，心里却是一下子觉得敢想了起来。 她这辈子青山村都没出去过呢，这外面的世界…… “娘都跟着你，只要你不嫌娘是个累赘。” “你是我娘啊，我怎么会嫌娘呢。”周贞忍不住抱了抱她，“娘，不过做游医的话，要等你把弟弟或者妹妹生下来之后，算算时间，起码两三年后，去镇子里开医馆，却是能很快做到的。” “娘，我拜了个师父，我师父医术很好，很厉害，他在镇子里开医馆，假如我们在青山村的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我便带着娘先去投奔我师父，我给我师父做个小医娘，师父给的月例也能养活我和娘呢。” 周贞一点点说着她嫁去程家之后的事，或许受到今天程少胤高烧的刺激，她忍不住便想说这些。 叶三英听着， 越发觉得女儿能干，也越发觉得女儿日子不容易，心里更是下好了决心，她一定要立起来，不能和从前一样软弱。 母女两个说了好久的话，但手里活也没落下，到了下午的时候，叶三英便将新衣缝得七七八八了。 周贞本想这料子都给她娘做衣裳，可叶三英却依然给她裁了新衣。 因为担心她走后，她爹会上门来欺负她娘，周贞这一天就待在家里看书做绣品，没去山上采药。 到了傍晚的时候，家里忽然就来了人。 竟是媒婆。 周贞打开门的时候也有些愣，因为对方是隔壁村有名的媒婆，这附近几个村好多人便都是她做的媒。 “不知花婆婆今天来是？”她拧了拧眉，她已经放话出去以后要招婿的。 那媒婆眼底闪过一些紧张，心砰砰乱跳着，但开口还是带着笑意，“贞丫头，婆婆我是来给你做媒的！” 周贞便笑了笑，“婆婆，我可是说过以后要招婿的。” “嗐，婆婆我做事你还不放心？这一回的确是有个好孩子，他家里兄弟多，他爹娘觉得你是个好的，所以就有这意思。”媒婆笑呵呵的。 周贞想了想青山村和隔壁桃花村，家里兄弟多的……有是有，但是也不可能就这样让人做上门婿的。 何况，就算是招婿，如今她也不想成婚，便直接回绝了，“婆婆，我还想缓两年呢，这事就算了。” “这好亲哪能缓的，过两年，好亲就没了！”媒婆却说道，“要不，贞丫头跟婆婆去见见人再说？” 周贞如今不想成婚，自然不会犹犹豫豫地去见人，她还是回绝了，任凭媒婆怎么劝，都不肯去见人。 关了门后，周贞想想这事，总觉得有哪里有些奇怪，可也没多想，反正她已经拒绝了。 但她没想到，那媒婆转头去了程家，找了程母。 当时程母正为程少胤急得团团转，因为今天，程少胤虽然醒过来了，但一天没说话，问他话也完全不理会她，她已经怀疑周贞的话是否是骗她的。 照她看，少胤怕是真的傻了…… 见到花媒婆，程母虽是奇怪，却没有赶她走，她心里存着将来改嫁的心思，自然是要媒婆帮忙的。 花媒婆竟是来给程少胤说亲的，嗓门还特别大，几乎能穿透这程家所有的屋子，程母好几次都想捂住耳朵，都忍耐着。 “……你家少胤是读书人，要求一定高，我那儿真有几个好姑娘，哎，其实说句实话， 我觉得你们村的周贞也是个好的，我才从她家出来，给她说了门亲呢，她说考虑考虑，如果不是她先嫁了少慎，倒是和少胤也……嗐~~我就是老毛病了，闲话多，她那样的肯定配不上你家少胤，但我说的那几个肯定配得上你家少胤。” 这些话，隔壁屋子的程少胤听见了。 一天了都没什么动静的他忽然抬起了眼睛，有些茫然又有些深的眼底里只剩下一个情绪——慌张。 第189章 晚霞也不能染红他的脸 程少胤挣扎着站了起来，高烧过后，身体整个都很虚，虚得手脚酸软，迈出步子的一瞬间，在地上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了。 他的脸色苍白得比白纸还要苍白，烧了一晚上，人看着竟是也消瘦了一些，脸颊越发的瘦削，那样子，看起来与前世的他越发相似。 程老太在屋里歇着，少胤高烧不退一晚上，她吓坏了，这会儿好了，她便赶紧去躺着了，比起少胤，她更担心自己活不长。 程母又和花媒婆在屋里说着程少胤的婚事，所以谁都没有发现程少胤跌跌撞撞地从屋子里跑了出去。 从程家出来之后，程少胤便是沉默无声地从村子里走过。 他走过青山村的那口百年老井，那里的井水似乎依旧清澈，在那打水的人依然不少。 他的视线朝着两旁一一掠过。 “少胤啊， 你怎么出来了？你不是发烧了么？这脸色这么白，快回家好好休息休息啊！” 说话的人是村子里最勤快的吴大娘，一个人养着家里几口人，能干又贤惠。 程少胤的目光从吴大娘的身上收了回来，继续朝前走。 陆陆续续的，还有人与他打招呼，脸上都带着笑意与亲切。 他的脸上却没太多的神色，偶尔笑的时候，唇角也只是勉强勾了一勾。 终于走到了周家门前。 程少胤这次没有继续往前走了，而是在周家外面站了会儿，里面是周子良和周元风的吵架，伴随着春风朝外送出来。 “爹，今天轮到你做饭了，你快去做饭啊！” “做什么做！没看到米缸里都空了吗？” “娘在的时候怎么就每天都能有饭做？” “还不是昨天你用了太多米，你都浪费了多少了！？” “爹，咱们不说这事了，之前你安排的那事怎么样了？” “一切都顺利着，这事要是成了，咱们家就不愁吃喝。” 后面他们再说了什么，程少胤没听到了，他们的声音太轻了，听不见了，何况，他也不是很想听。 顿了顿后，他继续朝前走。 走走停停的，很快他就走到了李大牛和沈春红家外面，程少胤本想继续朝前走，可忍不住的，脚步顿住了，站在了李家外面的那棵树下。 风吹过树，发出沙沙的声音，里面的对话也传了出来。 “春红，你说，我们的孩子取什么名好？” “这，我两都是没文化的人，取不好，要不，到时候让少胤那孩子给我们取？或者让贞丫头给我们取，就让贞丫头给我们取吧！她也识字儿！” “我还想自己取呢，毕竟是我们的孩子。” “那你想取什么名字？” “是个儿子，咱就叫李铁蛋，贱名号养活，要是个女儿，咱们就叫李珍珍，珍珠的珍，这表示她爹娘以后都会把她当做珍珠一样心疼着宝贝着。” “听你的，都听你的。” 说到最后，他们的声音轻了起来，在外面一向是强势得不行的沈春红声音哽咽了起来。 程少胤看了看天，真好，他们有了孩子了。 他继续朝前走，只是，越往前走，步子便放得越缓慢了一些，他看向了周贞现在住的那处，忍不住心便紧张起来，等到了那里，便停了下来，听到了里面两只小奶狗的声音，听到了她逗弄着小狗含着笑意，轻松愉快的声音。 程少胤垂着头，视线也低垂着，双手垂在腿边，忍不住握成了拳头。 晚霞的光照在他身上，却像是一点照不到他，只衬得他很是消瘦的身体越发消瘦。 程少胤在外面站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没走，也似乎没有敲开这扇门的打算。 周贞在灶房里简单做了点饭，和她娘在灶房里吃完，又是洗了碗，喂了两只小狗，再到院子里照看自己播下种的菜。 好几天过去了，院子里开辟出来的小块菜地里已经冒了小绿芽，看着这些小绿芽儿，似乎能想到以后鲜嫩的样子。 去年冬天和初春的那几场雪太厉害，田里的庄稼都受了冻，现在还察觉不出来，等到后面该丰收的时候，家家户户就能感觉出来了。 城隍爷那事后，她努力想了想，还想起来一些重要的事，比如，她记得，后来因为这冬天和初春前夕的几场大雪的关系，到处闹了饥荒，饥荒过后，又闹了一场不小的瘟疫。 那场瘟疫后来还蔓延到青山村里来了。 周贞想到这事，忽然就有些紧迫起来，因为她忽然想起来，那场瘟疫里，李叔和李婶娘就染上了瘟疫，后来李叔没熬过去，走了 。 如今他们都有孩子了，李叔一定不能有事的。 等下一次去镇子里见她师父时，她要好好问问她师父关于瘟疫这方面的治疗手段。 周贞给院子里的菜浇完水，忽然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门外有人似的，她朝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这种感觉便强烈了一些。 忍不住的，周贞手里拿着浇水的瓜瓢，走了过去。 她站在门边，投过木板门的门缝往外看，果然看到外面站了一个人，低垂着头，身上穿着洗的发白的青色长衫，人像是抽条一样，一眼看去，觉得比之前都高了一些。 他的头发没怎么梳理，只脑后有个松松垮垮的髻，其余多余的头发便是散落下来，风吹过，吹起他的头发，能见到他那张苍白却清俊的脸。 长睫毛垂着，风吹过时，似乎都能看到颤动的细微动静。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了，晚霞微红， 也不能染红他的脸。 尽管只看得到半张脸，但周贞当然能认出来那是程少胤。 他发烧成那样，不在家好好躺着，来这里干什么？ 周贞皱了皱眉，没开门，转身去了屋里看书。 只是她看了会儿书， 心里有些不安宁，这会儿天已经差不多暗了下来了，她往外看，看不清楚，但还是能看到外面不见程少胤了，她松了口气。 只是站在那儿皱眉不明白，他是来做什么的？ 程少胤回去时，程母和程老太发现他出去过，他没继续躺下休息，而是坐到了书案前，抽出了纸笔，提笔，沾墨 ，落笔之前顿了顿。 但很快便垂眸写下了几行字。 第190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程少胤盯着这一行古词看了许久，心绪浮动极大，盯着盯着，他的眼眶就湿了。 “咳咳，咳咳~~~咳咳~~”或许是心潮浮动太大，胸口又是烫的很，像是喘不过气来，猛地咳了出来。 咳完之后，程少胤下意识地拿出帕子想擦拭一下，但他低头看了一眼掌心，愣了一下，垂下了眼睛，缓了一会儿后，才是将帕子放了回去。 “十年生死两茫茫……”他轻喃了一声，盯着那张纸上苍劲有力的字体看了一会儿，忽然就伸手撕碎了那张纸。 撕得粉碎粉碎的。 他按了按因为高烧不退而烧得疼的胸口，觉得身体太过虚弱了。 他不能乱折腾自己的身体，要好好的，好好的。 花媒婆其实没走多久，程母是在灶房里做饭，且一直心思不宁地想着花媒婆的话，所以程少胤出去了又回来了这事都不知道。 她想着刚才花媒婆说的话，不由有些心思乱泛。 她对着花媒婆话里话外透露了一点想改嫁的意思，那花媒婆便心领神会地说包在她身上了，想着这事，她倒是没把媒婆说要给少胤说亲的事放在心上。 简单做好了饭，程母就想去叫程老太和少胤吃饭。 结果，她才跨出去一步，就差点摔倒，这才是想起来自己的脚背还被菜刀砍了一下，这会儿还疼的要命。 程母的眼睛里都疼的流出眼泪了，站在那站了会儿，便想着，自己留在程家到底图什么呢， 就算少胤没傻掉，那又怎么样，他说不想读书了。 少胤虽然看起来比少慎要温和许多，但是，她自己的儿子，自己还是了解的。 他说不想读书了，那真的就是不想读书了，之前她都是自欺欺人地想着他以后年纪大一点会变，再说，他年纪大一点还耗得起，但是她呢，她耗得起么？ 她耗不起了，万一少年要再等个二十年才想继续拿起书来读，到那时，少胤不过是中年，将来当官也没什么问题，这每年考中的人里据说还有白发苍苍的老头儿。 可二十年，对她来说太久了，如今她不过三十，本想着再多十年就熬出头了，可要是再二十年，还不一定熬出头…… 程母咬了咬唇，眼泪就落了下来，就这，倒不如赶紧改嫁了。 这年头一旦在脑子里生根，便真的是疯长，如今程母觉得，不管少胤傻没傻，她都要改嫁，横竖少胤是自己儿子，将来如果真的发迹了，也不会不顾自己这个老母。 “娘……” ‘啪嗒——！’ 程母正想着，就冷不丁听到了程少胤的声音，顿时吓得手里的碗也摔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抬头就看到程少胤正站在灶房门口，他的脸色看起来苍白的不行，眼睛也凹陷了下去，看起来比从前要深沉一些。 “少胤，你怎么起来了？你身子不好，还是快躺下休息吧，肚子饿了的话， 娘给你把饭菜端过来。”程母慌里慌张地说道，在程少胤的视线下， 不由自主地就紧张起来，好像自己刚才那些心思都被看穿了一样。 程少胤深深地看了几眼他娘，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咳了几声，说道，“不用，在这里吃就好，娘辛苦了。” 听着他温和的嗓音，程母短暂地为刚才自己心里的那念头感到羞愧，她转过了身，说道，“这都是娘该做的，就是现在脚被砸了，还有点不方便，你去叫一下你阿奶吧。” “嗯。” 程少胤嗯了一声，转身离开了灶房。 一直到他离开灶房了，视线不在自己身上了，程母才是长呼出一口气来，刚才那瞬间她真是吓到了，可这会儿缓过来了，她又觉得，自己在怕什么呢， 她心里想的事，少胤又不会知道，他又不能听见她的心声。 程老太听到有人喊自己，正想发脾气，昨夜里少胤高烧不退，她吓死了，一晚上没睡，这会儿好不容易才能睡。 可她睁眼看到面前的人就是程少胤时，脸上那凶恶的表情瞬间变成了笑容， “少胤，你怎么起来了，快去睡着。” “阿奶，我没事。”程少胤轻轻说道。 程老太见他虽然脸色苍白，但看着的确比起昨天要好得多了，便是忍不住点了点头，起来后，一起往灶房的路上又忍不住说起周贞。 “少胤啊，你这次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都怪那周贞，谁让她自作聪明要程小花去报官的，不报官的话，你也就伤不了，伤不了就不会高烧了，昨夜里，阿奶真的看着你脸色苍白的样子吓得不行，还好你最后缓过来了，要是你缓不过来，阿奶真的饶不了那周贞，就算你是她救醒的，那也饶不了。” 程少胤听了这些话，抿了抿唇，幽深的眸子眯了眯 ，过了会儿，才说道，“我的伤，是我自己身手太差，才被捅到的，和周贞没有关系。” “少胤……” “阿奶，我们先吃饭吧。” 程老太还想说什么，但是程少胤偏头，一句话温温和和的话就打断了她。 “好，咱们先吃饭，少胤你也饿了。”程老太当然不会反驳程少胤，一下子笑呵呵地说道。 程母已经盛好了饭了。 程少胤端着饭碗一起坐下，灶房里的灯很是昏黄黯淡，照得手上的碗筷都有些发黄，碗里面是糙米饭，粗糙却能填饱肚子。 他一口一口吃着，垂着眼睛，很是安静。 程老太和程母本来还一起说了会儿话，只是见程少胤一直没说话后，莫名的，两个人便觉得气氛有些说不出的紧张，渐渐的，她们也不说话了，安安静静吃饭。 程家灶房里难得这样安静地吃完了一顿饭。 吃完后，程少胤才说了一句话，“娘，阿奶，这碗筷交给我来洗吧， 你们去休息，娘小心一些。” “哪能让你洗，让你娘洗。”程老太立刻说道。 程少胤却坚持，“我来洗，娘去休息。” 程母自然是想好好歇着的，见程少胤这么说，便对程老太说道，“娘，我先送你回屋，一会儿我再过来。” 程老太没再反对，哼了一声，回了屋。 程少胤便撸起袖子，拿了脏碗筷，去了井水旁，手碰触到冰凉的井水时瑟缩了一下，但很快就状若寻常地低头洗碗。 不远处还有村民说话的声音，各家各户都在吃饭，有的吃过了，有的灶房里还冒着青烟。 一派人烟气息。 程少胤垂头洗着洗着，忽然笑了出来，渐渐的，笑声便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第191章 就今天傍晚怎么样？ 程母本是一拐一拐地将程老太送回了屋后就打算打点水，洗洗睡了，结果就听到了外面少胤的笑声。 那笑声有些突兀，但是听着很是舒朗高兴，只是这大晚上的，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笑啥， 又有什么可笑的。 所以她忍不住就朝着院子里探出个头，“少胤，你在笑什么呢？” 程少胤听到他娘这么问，笑意稍稍减小了一些，只是开口的语气里还是带着那种无法形容和自抑的欢愉，“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桩事，实在忍不住便笑了出来，娘，你去歇息吧。” 程母没问出个什么名堂来，只好满腹疑惑地回了屋子。 程少胤在院子里迎着冷风，将碗筷刷的干干净净的，整个人虽然虚弱，脸色也苍白，但一双眼睛却是一改暗沉，明亮得不行。 洗好碗， 他也没直接回屋，而是在院子里来回走了走，让自己整个人舒畅一些，发过高烧的身体虚软无力，此时最好是要舒舒服服走几圈，浑身才会舒畅一些。 等到回屋的时候，程少胤已经好了许多了，他简单洗漱了一番，才是躺下。 只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快到早上时才是堪堪睡着。 …… 周贞已经拒绝了花媒婆了，可是她没想到，第二天，花媒婆又来了，这一回比起昨天来，还要热情。 这一大早上的，家里都是花媒婆各种鼓吹男方的声音，说什么男方是真的有诚意做上门女婿的，对方长的也好，人也能干，诸如此来，反复变了花样地夸。 本来叶三英是不想管这事的，女儿是想再嫁人也好，想招婿也好，就看女儿自己决定。 她自己成了亲后日子过得并不好，万一女儿嫁的也是周子良那样的人，那还不如一个人过得快活一些。 可这花媒婆说的实在是太天花乱坠了一些，叶三英听着，也是有些心动，便看向了周贞，她犹豫了一下，说道，“若不然，先出来约见一面？” 他们大梁民风开放，未婚男女只要是家里有那个意向的，便是可以弄一个由头，远远地看上一眼，若是不满意，这事便算了，若是互相满意，还可制造机会让两人当日接触一下，若还是满意，这亲事当下就能决定下来。 周贞本不想去的，她没成亲的念头如今，何况，她现在其实年纪也不大，也不着急。 但是见娘犹豫着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她觉得，见一见也不算是坏事，便说道，“那花婆婆看着安排吧。” “好勒！” 花媒婆今天总算是得了准话，心情很好，心里也是松了口气了，若是今天还不能说动这周贞，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其实时间都商量好了，就今天傍晚，桃花村的那片桃花林怎么样？这季节，桃花正好也开得好看。” “可以。”周贞点了点头。 然后总算将这花媒婆送走了，回屋的时候，叶三英便说道，“贞儿，你若是实在不想去……” “娘，没事的，看看也没什么，又不是看了就要成亲。”周贞想了一下，说道，“到时候，娘去李婶那，娘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狗子也还小，不够凶猛。” “好。”叶三英点点头，不过她想了想，又说道，“可你一个人去，娘也担心，万一有什么意外怎么办？” 周贞眨了眨眼，“娘，你忘记啦，我现在是个大夫。” 叶三英还听不明白周贞这话是什么意思，很是迷茫。 周贞又说道，“娘，我可以做一些吓退别有用心之人的药啊！” 这话一出，叶三英恍然之间便明白了，对，现在的贞儿是大夫了，大夫应该就……可以做一些……药吧？ 周贞还真是想到就做，她把她娘送去了李家和李婶娘为伴，然后背了箩筐就上了山去采药。 如今已经三月中下旬了，山林里比起之前来，长出的药草要更多一些。 因为对这山林也熟悉了，今天天气又好，周贞就往山里走得深了一些，箩筐里的药材也是越来越多，遇到了蘑菇木耳的，也都采了，回去给她娘炖一碗蘑菇腊肉汤，鲜的不行。 要对付不轨之人的话，毒药太过，最好用的， 就是一些能令人浑身虚软无力的迷一药之类的。 周贞虽然不太懂这类药方是什么 ，倒是真的没有钻研过，可师父给的书里有许多是药草类书籍，那些书上便都记载了各种药草的药效。 只要将这些药效搭配得当，就能弄出那样的药方子来。 周贞头一回做这样的事情，不免有些兴致勃勃，越是走，就越往深山里去，等到回过神来时，已经快到上一次遇见那一对隐居在山里的夫妇住的深山坳了。 她站在深山坳外面想了想，还是没再继续前进。 他们选择的生活，过得很好，一定也不希望别人过多的打扰。 下午太阳最大的时候，周贞回了家，顺道还将她娘一起接上了。 李家离她家不远，走一会儿就到了。 “娘，我摘了许多蘑菇啊野菜的，还有木耳，挖到了几根春笋，到时候咱们就煮一锅野菜蘑菇春笋腊肉汤喝。” “好。” 到家的时候，周贞一抬头，看到家门口有几个人等在那儿，有男有女，她皱了皱眉，下意识挡在了她娘面前。 “周大夫，你可回来了，我们是来找你看病的，我们是隔壁村的，是老葛推荐我们来的。”那几个人冲着周贞就说道，话语里都有些激动。 周贞眨了眨眼，倒是纳闷这些人倒是没因为自己年纪小还是个小娘子就露出不屑来，她忙说道，“好，都进来吧。” 不过她开门前，还是有些谨慎的，毕竟家里只有她和她娘，这门一关，他们要是对自己和她娘做什么不好的都没法找人说，所以，她状似无意地对她娘说道，“娘，一会儿李叔会过来一趟的吧？” 叶三英纳闷，刚从李家出来怎么他又来，但看到周贞暗示的眼神，再一想她们娘两个的处境，她反应也很快，“可不是嘛，说是要给我们整整房梁。” 周贞点点头，嘀咕一句，“有李叔在我也放心了，李叔健壮，一拳都能砸死个老虎，整个房梁不是什么大事。” “可不嘛！” 娘两个你一句我一句的，才是开了门。 两只小狼狗在院子里，见这么多陌生人，一下子就嚎叫起来，虽然体型还不大，但这凶神恶煞的样子也能吓到人。 周贞带他们去了灶房，她租的这地小，就灶房可以有桌椅方便诊脉。 周家的大门这会儿是大开着的。 程少胤就在对面的那棵树后，今日他熟悉得当，头发也高高束起，整个人看起来比起昨日要清爽许多。 他来的比谁都早。 第192章 哪里都不舒服，心里疼 当天光第一缕光乍现的时候，程少胤便惊醒了。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环视四周，看到的是简陋的家具，没有什么饰物，更没有画屏橱柜，他一颗疯狂跳动不安的心才是平静下来。 即便昨夜里几乎是没合上眼，但他依旧怕如今只是一场游园惊梦，鸡未鸣的时候便起来了，好好洗漱了一番，将发冠束起，整个人弄得一丝不苟，整洁无比。 甚至是翻出了衣柜里最崭新的那一件。 只是，那件衣服一直被堆藏在里面，很是皱了，程少胤拿起来翻来覆去看了之后，便觉得不行，他想拿火斗来熨烫一下衣服，将衣服熨烫得更平整一些，可惜家中没有。 他便自己去了灶房里，烧了水，然后将热水灌进茶壶了，茶壶滚烫滚烫的，他便用这茶壶，一点点细致地将衣服熨平才是穿上。 如今他回来，什么都不想做，就想先好好见见她。 程少胤想起自己一大早上地将自己捯饬了个干干净净，如今却是站在这桐树后面，等了那么久，见了其他许多人过来，却是完全不敢靠近，便忍不住自嘲自己活了这么久，竟是连这点胆气都没有了。 或许是近乡情怯，又或许是……他亏欠她良多，昔年往事，一幕幕在脑中回忆起来，便是令他痛不能自己。 他的手摸了摸垂在腰间的那只荷包，是她亲手做的，是她当年嫁进来做他哥的阴婚妻时，如寻常人家出嫁一般，提前送过来的针线活。 如今还算很新，上面的绣线也是鲜活的， 不似以往，连绣线都开始斑驳得褪色，到最后面目全非，可他依旧舍不得丢。 “大娘，您身子骨是有些虚的，从前坐月子时没坐好，落下的月子病，我给您开几服药，按照药方抓了吃一个月，就能好转起来，往后每个月也就不会那么疼了。” “这个……大爷，您身体好得很呢，没病没灾的，平时多喝些温开水，这情况就能改善。” “怀不上孩子？大姐，您从前怀过孩子，如今却屡屡怀不上，是因为身子骨还没好利索，孩子落不好，我给开一副药，连续吃三个月，半年断了那事，半年后，孩子有了的话，便能落瓷实了。” 前面院子里，周贞清朗明舒的声音传了出来，自信，温婉，柔和，心平气静，言谈之间便是透着一股笃定，仿佛如今什么事都难不倒她，也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 这一年，她应当只有十四，过了年才十四，真真正正小娘子的时候。 与程少胤记忆中的样子不太像了，那时的她…… 程少胤眯了眯眼，那时的她，在他眼里也都是好的，温婉，坚强，他不在时，被他阿奶磋磨得不成样子，可抬起脸来时，依旧能带着些笑意，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做着针线。 偶尔抬起脸来冲着他说道，“小叔，这鞋子我快纳好了，等你去书院时便可以带上了。” 她瘦弱而有些苍白的脸上总含着那种令人沉迷的温柔，娇娇的在那儿坐着或站着，便都能吸引他所有目光。 如今那记忆里的样子，再与现在的她重合到一起，她变了，变得更好了。 和记忆里全然不同，她已经从程家离开了，不是他程家人了。 程少胤想着这些，等着那些去周贞那儿问诊的人都离开，一边摩挲着荷包算着时间。 一炷香，两炷香……半个时辰了。 程少胤脊背挺直了，却是不觉得酸累。 周贞终于送走了所有人，忍不住呼出一口气来，转了转脖子，又倒了一大碗的茶，猛地灌下去。 今天收了不少诊金呢，她一边喝水一边想着。 等她把海碗放下，抬起脸就看到桌子对面又坐了一个人。 这个人，她也很熟悉，是程少胤。 程少胤的脸色看起来还很苍白，一双眼睛一直看着她，她对视上去时，他连睫毛都不眨一下，更不躲避一下。 周贞心里是有些奇怪的，但她没给他好脸色。 “我是来问诊的。”程少胤说着这话，盯着她看，他是想极力收敛自己的目光的。 可此情此景，此时此刻，怎么收的住呢？ 周贞被他的目光看得忍不住皱了皱眉，下意识垂眸避开他的视线，“程秀才是哪里不舒服，看你的样子，高烧也已经退了，如果是你腹部的伤口的话，只要照常换药，吃药，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虽然不想搭理程少胤，但他作为病人过来问诊，周贞还是秉持着一个作为大夫的责任。 程少胤抬起手放过去，他张了张嘴，忽然觉得每一个字都显得晦涩了起来，他又深呼吸一口气，强压住心绪的强烈起伏，“哪里都不太舒服，心疼。” 开口的时候，声音还是有些发颤，但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致的平稳了。 周贞皱眉，抬头看了一眼他，程少胤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毫不避讳地看着她。 这两天下来，他看起来比从前要瘦一些，越发像是从前了。 她没作声，不想回应他这句话， 也不想深想那是什么意思，把脉替他诊断。 脉搏的确有些不寻常的快，快得她感觉他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难不成，发了一次烧，脑子是没什么问题，没烧坏，但是把心给搞坏了，患上什么心口病了？ 周贞皱眉，又把了会儿，心跳依旧很快，不像是因为紧张，他刚刚又说了心疼，难不成真的有了心疾？” “我先给你开几道平心静气的药方子，吃一段时日看看。”心疾不像是其他，需要谨慎一些，周贞才这么说道。 程少胤嗯了一声，收回手，再开口时，虽然语气还有些微的发颤，但是比起之前却好好一些了。 “腹部伤口那有些痒，不知是怎么了，是否是需要换药，若是需要换药的话，就在这里换了吧。” 周贞想都没想就说道，“我一会儿还要去给程秀才的娘检查一下脚背伤口，便一并会把药拿过去，到时候……” “我很难受，如今便不舒服至极，腹部像是被火烧着麻痒麻痒的，能不能……现在就换了药？” 他的嗓音有些低，后面的几个字又拉长了音调，像是在恳求一般。 第193章 我一窍不通 周贞最受不了的就是程少胤用这种放低姿态的语气和她说话。 从前就受不住，如今…… 如今周贞咬了咬牙，“我一会儿就要去程秀才家了，耽误不了多久的时间的。” 程少胤垂着眼睛，似乎有些难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周贞要收诊金并赶人走了，他又开口了，他叹了口气，声音有些病弱，又有些难过，“周大夫，我真的很疼，是我不配被你换药么？” 周贞：“……” 程少胤抬起脸来，他本来这几日脸色就有些苍白，这会儿看起来更加凄凉了，只是眉眼间还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但他的神色又是将这股委屈给咽进肚子里。 “贞儿，你就给少胤把药换了吧，我看他的样子真的很不好，你看他脸色白的。” 叶三英之前一直在屋里面做针线活的，听着灶房这里动静没有了才是过来。 这一过来，就听到了刚才程少胤的话，她就以为是周贞不肯给程少胤换药。 其实想也能明白，毕竟他们从前关系是有些尴尬，周贞曾是程少胤的寡嫂，程少胤是周贞的小叔…… “多谢叶婶。”程少胤转了脸，冲着叶三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目光还是看着周贞。 就像是舍不得移开一样。 周贞皱了皱眉。 程少胤放在桌下的手动了动，趁她不注意就往腹部的伤口按了按，“真的很疼，若非如此，我也不会亲自过来，就是有些等不及了。” 他的脸色白得不正常，而且他都这么说了，周贞要是再拒绝便显得自己过分小气别扭了，也失去了医德。 周贞站了起来走到他身侧。 程少胤轻轻转过了身体，面朝着她。 周贞走过来时，身上带着一股好闻的药香味，他竭力克制住了自己，才没发颤。 至于腹部的伤口怎么样，有没有流血，疼不疼，程少胤显然是没有放在心上。 周贞却是没想别的，低头一看，程少胤那件青色长衫上，腹部那儿都渗出血来了，看起来是真的不好，但她又奇怪，师父的金疮药很好的啊…… 程少胤看着她眼中的神色，不用她多说，便很配合地开始解衣服。 三月的天，其实还很冷，叶三英在一边看了，赶紧去拿了点炭来烧。 这炭，是李大牛送来的。 程少胤褪下了外衫，里衫，很干脆利落，脸色神情自若，仿佛只是来看病的。 他的上半身光着，露出白皙的皮肤，整个人偏瘦，腹部缠绕的纱布显得腰很细，那纱布都是被血染透了。 周贞去拿了药箱过来，坐在他身侧，皱着眉头给他拆纱布。 此刻周贞是看不到他的神色的，程少胤才是放心地垂头看她。 她的头发是用布包包起来的，不是记忆里长长的乌黑乌黑的头发，垂在腰间就像是黑瀑一样，夜晚在床铺上散开时，衬得她的皮肤越发雪白，眼尾的桃红潋滟无双。 他知道，她的头发如今剪了，就像是将从前都一剪子剪断了一样。 程少胤的手放在膝盖上，握成了拳头，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了想伸手摸一摸她的头发的心。 周贞的眼睫垂着，眉头周贞，很认真的将注意力都放在他的腹部，此刻纱布被解开了，她用清水沾了纱布——去清理他的伤口。 程少胤的身体一下子绷直了，腹部也忍不住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感觉不到疼，只觉得一阵麻痒。 周贞全神贯注，以为是自己动作重了一点，就说道，“你忍一下。” “我不疼。”他说道，声音嘶哑。 他这个年纪，声音已经开始有些变了，这嘶哑，听在周贞耳朵里便也是有些寻常。 周贞速度很快，清理了伤口，伤口没有溃烂或者发炎，结痂的挺好的，只是刚才可能扯到了，所以又出血了，她倒了金疮药出来，上药。 程少胤感觉到她微凉的指尖时不时碰触到自己腹部，他整个人都绷直绷直的，有时忍不住，腹部便会猛地收缩一下，她以为是自己弄疼了他，手下动作就会放轻一些。 周贞的速度是很快的，上完了药就替他又包扎，这包扎时，她便要双手环着程少胤的腰，一圈一圈打绷带。 两个人的距离是有些近的，彼此的呼吸都能感受得到。 这个时候，周贞才皱了皱眉，后知后觉，她身体后移了一些，快速将绷带包完，然后低头收拾东西，“好了。” 程少胤又缓了会儿，才是慢吞吞将衣服一件件穿上。 叶三英一直是在旁边的，刚刚就没走，她盯着程少胤看，眉头皱紧了。 她孩子都生了两个了，如今肚子里还怀着一个，有些事情，作为过来人是知道的，刚才她可是看见这程少胤看贞儿的眼神了。 可要说不规矩，那倒是也没有。 看，这会儿他从荷包里拿出了铜子儿付诊金，规规矩矩的。 “这瓶金疮药，还有这些纱布，你都拿回去，程秀才这么聪明，如今又不烧了，能自己换药了，何况这伤问题不大，我就不代劳了，还有你娘的脚，你都一起帮着换了。” 周贞说着把东西递过去。 可程少胤又退了回去，声音轻轻的，像是怕惊到她，“大家都是一个村的，若是周大夫不愿意过来，那我就过来每日换药，我见了血……头晕，无法换药，怕是还是要麻烦周大夫。” 他的嘶哑好些了，少年的清朗占了大部分。 “程秀才是今年清水镇的案首，难不成这个都学不会么？” 程少胤的声音还是轻轻的，“不过是各司其职，医术方面，我一窍不通。” 周贞说不过他，抬起头有些恼怒地看了他一眼。 程少胤对上这双鲜活的明亮的眼睛，而不是最后印刻在脑中的死气沉沉的模样，心底的湖漾开了一圈又一圈，心情许久许久没有这么愉悦过，目光盯着他，嘴角的笑容有些抑不住。 如今，真好。 周贞不知道程少胤在笑什么，皱了眉头，脸色越发严肃，“程秀才请走吧。” 程少胤点头站了起来，临走前又回头，眸光明亮，“一会儿你会来给我娘换药吧？” == （看书的宝贝多多留言呀！） 第194章 贞儿真好看 周贞对上他的眼睛，觉得今日的他实在是有些古怪，哪里看都古怪。 “你娘的伤，我会去的。”等过两日，确定他娘的伤没事了，不会再程家了，否则谁知道又要多出什么事来。 周贞是语气冷淡地说的，可程少胤听了，却笑了起来，眉眼弯了一下，“好，我等你。” “……” 也不等周贞说什么，程少胤转了身，这次真的往外走，离开了周贞家。 周贞出去将门关上，关上之前，还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拧紧了眉头。 “贞儿。”叶三英的声音从周贞身后传来，带着些许迟疑。 周贞回身，“娘，怎么了？” 叶三英看着女儿那张比起离开周家时红润秀气的脸，眉头就皱得更紧了一些。 女儿长得像她，叶三英是一直知道的，而自己其他拿不出手，可是一张脸从年轻到现在一直是别人津津乐道的好看。 所以，贞儿生的也是秀致无双，如今她年纪还小，等到以后再过个两年，容貌彻底长开了， 那会比现在更好看的。 那程少胤…… 叶三英叹了口气，从前就觉得女儿要是当初嫁的是程少胤就好了，可如今，她与程家闹成这样，当然再不可能嫁给程少胤了。 再说了，女儿以后是要招婿的，那程少胤也不可能做上门女婿。 “没什么，就是觉得我们贞儿生的越来越好看了。”叶三英想到这， 释然了，她都能想明白的事，贞儿自然能想明白，而且凭贞儿的性子，也不可能会和程少胤有什么牵扯。 周贞也笑眯眯的，“因为娘好看，所以我才好看。” 叶三英被自己女儿夸好看还是红了脸，“娘现在不好看了，老了。” “谁说的，娘现在还是很好看的，等我将娘养的白白胖胖的，人家说娘是我的姐妹那都有可能！”周贞说道。 叶三英笑了出来，“哪有这样的。” 周贞笑着笑着，忽然就想到了一条新的生财的方法，《千金要方》里还记载了一些药方子，是美容养颜的，其中更是有一些养颜脂膏。 如果她能做出来那些，卖出去的话，便又是一笔收入了。 她是知道的，京城里啊甚至是县城里，那样的脂膏和养颜的方子肯定是不少的，那些贵妇人们肯定是一直用着的，但是，寻常百姓是没法用得到那些的，一般价格也贵的很。 上辈子的时候，程少胤就给她买过脂膏，可是她都舍不得用，就算用了，没一会儿就要干活，洗洗刷刷的，岂不是白用了？ 可程少胤非要她用，到了晚上的时候，会拉着她的手，细致地挖一大块脂膏出来给她抹在脸上，手上，看的她心疼。 但是，心疼归心疼，她心里却还是欢喜的。 哪个女子不喜欢这些东西？ 这世间本就是不论男子女子都是爱美的。 周贞想着，就想回屋子里去看医书，把这些方子都记下来，再想想办法，能否做出一些平价一些的脂膏来。 叶三英当然不知道自己随口一说，就让周贞想到了这么多，她就在屋里做着女工，时不时抬头看着女儿看书的样子，心里便觉得满足。 …… 程少胤回到程家，程母正在院子里有些焦急地等着，见到他回来了，才是呼出一口气来，站起来就去迎。 “少胤，你身子现在不好，还是在家里休息。” 程少胤一把扶住了一拐一拐走过来的他娘，点了点头，垂下了眼睛“我知道，娘，你去屋里歇着吧，小心脚伤加重，一会儿的晚饭我来做就好。” 他的嗓音此刻是有些清冷的，程母莫名就听话地回了屋子，什么话都没说，之前少胤给她买的布，她正打算做新衣，到时候若是要改嫁的话，总是要几身拿得出手的新衣的。 程少胤又去看了一眼程老太，见她在屋子里躺着，便没多说什么，去了灶房里。 周贞说一会儿会过来，他先烧了点热水。 然后想起之前没受伤之前，去镇子里是买了红枣和红糖回来的，他去取了点儿过来，灯热水烧开，将红枣挖了核，加了红糖，等着周贞过来，便给她冲泡一碗红糖枣茶。 上辈子的时候，她便是经常手捧着这红糖枣茶喝。 他也尝过，这味道甜的发齁，但她却是极喜欢的。 想着这些，程少胤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程少胤又将灶房里打扫了一下，这些事对于他来说，也是很寻常的事。 打扫完，程少胤眼神明亮，心情极好，唇角都勾着笑容，从灶房里出去了几次去看周贞过来了没有。 这时间对于他来说，简直是缓慢得有些难以忍受起来，分明他也才从周贞那回来没多久。 只是，从前那十年难熬的日子都熬过来了，如今这点时间，不算什么。 周贞当然不知道程少胤回去后一直在等她，抄了一些方子，整理了一下，想起过会儿还要去隔壁桃花村的桃花林见花媒婆说的人，便说道，“娘，我出去给程少胤他娘换药。” 叶三英点点头，“娘给你做饭。” 周贞点了头，并谨慎地让她娘将门窗关好，在灶房里做饭时，也要将灶房门关上，这才拿着药箱离开。 到程家时，刚敲了门，程少胤就从屋里出来了，打开门，他忍不住就一直看她，“你来了。” 周贞点头，语气与他相反的冷淡，“你娘呢？” “我娘在屋里。” 周贞便直接叫程少胤引着自己去程母的屋子。 程母正坐在床上做衣服，看到周贞过来，先是皱了一下眉，显然不悦，但看到她背的药箱，便什么都没说。 周贞到了床边，检查了程母的脚，换了药，重新包扎好，说道，“伤恢复的很好，明日我便不过来了，这是金疮药，每日这个时间换一下药就行。” 程母自然也不耐烦见到周贞，拿了药，忽然问了一句，“你这药，会留疤么？” 这话把周贞问倒了，这伤口这么深，自然是会留疤的，不过，这不过是在脚背上的伤，就算留疤，也没什么事，横竖脚又不会露出来。 第195章 周贞，相人？ “这只是金疮药，是治伤的，不是去除疤痕的，若是想要祛疤，要用另外的膏药。” 周贞实话实说。 程母便皱紧了眉头，看了周贞两眼，自然是没再多说。 那种祛疤的膏药，必然是难得的好东西，这周贞虽然现在算是个大夫，但是那种东西，自然是没有的。 周贞也不想在程家多停留，她还挂念着家里的娘亲，所以，收拾好就从屋里出来了。 “等一下。” 程少胤在院子里叫住了步子迈得极快的她。 周贞自然回头，表情无波，“程秀才还有什么事么？” 程少胤没说话，去了一趟灶房，没一会儿，便捧着一个大碗出来，一直捧到了她面前。 这动作看着实在是有些小心翼翼。 他还没靠近时，周贞就闻出了味道，是红糖枣茶，上辈子的时候，她每日都要喝的东西。 盯着那红糖枣茶，周贞忽然就恍惚了一下，上辈子，她喝这红糖枣茶，是因为自己宫寒，这红糖枣茶是大夫说的，多喝对身子好，她便一直一直喝。 期盼着哪一日就喝好了，身子好利索了，就能怀上孩子，给程少胤生个孩子了。 程少胤忽然给她泡红糖枣茶做什么？ “金疮药的药钱，你还没收，是多少？”程少胤垂着头看她，声音轻柔，像是自己稍微大一点声就会把她吓到一样。 “二十文。”周贞急着离开，差点忘了。 程少胤嗯了一声，取了钱出来，却是五十文，周贞便要将多余的还回去，可他轻轻说道，“治我的诊金还没算，一并算了。” 周贞想了想，便没还回去，他给的，不多不少，便不用过多客气。 “这茶你尝尝看。”程少胤见她转身就要走，稍稍声音高了一些。 周贞却没停下脚步，直接往外走，甚至连一眼都没有对那碗红糖枣茶露出什么兴趣来。 程少胤怔了一下，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多少有些晦涩，但更多的却是不安。 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感受了，那种什么都把握不住的不安。 程少胤垂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红糖枣茶，这是她爱喝的，曾经每天都要喝的，可如今却是连一眼都未曾多看。 那么他呢？她是否也会像是对待这一碗红糖枣茶一样，一眼都不再多看他？ 他虽是想起了上辈子的事，或者……是老天爷让他得到了一个机会能够让所有的一切重来一次，可是这一次，什么都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那么她还会与他在一起么？将来还会嫁给他么？ 程少胤手捧着这一碗红糖枣茶，站在院子里，许久没有说话，昨天晚上的狂喜，好像也只是短暂的高兴。 回了灶房里，程少胤低着头坐在桌前，捧着那碗甜的发齁的红糖枣茶，一口一口地喝完。 天色还早，所以程少胤回了屋，坐在书案前，抽出纸和笔，沾了墨，低头垂眸，他开始将此后一年年发生的事情，全部都写下来。 她喜欢的，不喜欢的，她的习惯，一一记下来。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程少胤忽然担心自己想起了前世种种不过是一场梦，就算是梦，他也要全部记下来，提醒自己不能忘。 尤其是京城里的那位宝华郡主。 想起宝华郡主，程少胤今日面对周贞时的小心翼翼与惶惶不安刹那之间就全成了肃杀冷郁，他捏着笔的手指骨收紧了，上面的青筋都快爆出。 这么多年过去，只要想到当年那一幕，程少胤浑身的戾气便是怎么都克制不住，笔重重一划，上面的字一下子就糊了。 程少胤闭了闭眼，缓了好一会儿，再睁开眼时，眼底很红很红。 *** 周贞背着药箱回家，衣服也没换，和她娘一起去了李家。 沈春红得知周贞一个小娘子胆子大到竟要一个人去隔壁村相人，顿时就指了指她的额头， “傍晚啊，傍晚，我看这花媒婆很是不安好心，谁家相人傍晚的时候过去，如今日头短，没一会儿天就黑了，天黑了若是发生什么事情，谁说得清楚？你呀你，平时挺聪明，怎么遇到这事不多想想？” 周贞听了这么一句，也愣了一下，她还真没多想，实在是被那花媒婆弄得有些烦，只想把这事快些糊弄过去。 李婶娘说的对，这花媒婆出现的突然，在她明确拒绝的时候第二天又来。 叶三英这时候也察觉出不对劲了，又想到是自己说让贞儿去相相看的，有些不安，“那要不别去了？” 周贞却说道，“要去，我倒是想看一看，花媒婆到底想做什么。” “让你李叔陪你去。”沈春红当下就说道，她见周贞皱眉就说道，“我和你娘，你别操心，谁敢不长眼来惹我们，老娘一锄头将他们打飞出去！” 李大牛是有些不放心的，不过周贞要去相人，他也不放心，想了想， 就说道，“我去把李春原那孩子叫过来，陪着你们说说话。” 这自然是好的，李村正一家人都是好的。 周贞便由着李叔陪着往桃花村去，只不过是一前一后，看起来好像不是同行的一样。 他们前脚刚走，就有人去了程家。 “程哥哥，程哥哥在家吗？” 屋外有人敲门，程少胤放下纸笔，揉了揉眼睛，这才是出去。 开了院门，外面站的是同村一个不太相熟的孩子，七八岁大小，黑黑瘦瘦的，他看见程少胤就将手里的纸条递了过去，怯怯的。 “程哥哥，这是有人要我给你的。” 程少胤接了过来，眉头一下皱紧了。 那孩子很快就跑了，程少胤将纸条打开，发现上面是一行字——“傍晚时分，周贞将在隔壁村桃花林相人。” 周贞，相人？ 看到这张纸条上的字，不论真假，程少胤的确是身体僵住了，一瞬间脑袋里嗡嗡作响，又气又恼，那纸条都要被他捏碎了。 他皱紧了眉头，关上门，迅速去了灶房，先淘了米，蒸了红薯和一碗咸菜腊肉，交代了他娘两句，这便出了门。 第196章 这里风景好，我想来看看 程少胤身形已经拔高了不少了，在同龄人里十分出众，一双腿修长挺拔，此刻又是着急，走得便很快，他比起周贞要早一步到桃花林。 此刻夕阳还未西下，桃花林里的粉一眼看去，美得惊人，重重花瓣被风吹过，卷起一阵又一阵的粉色花潮。 程少胤在这里扫了两眼，皱了皱眉，找了一棵花枝最茂密，也最容易掩去身形的桃花树后站定。 周贞或许还没有来吧。 此刻周贞的确还没有来，她一路都是慢慢吞吞的，路上遇到认识的不认识的大娘大叔的都要打个招呼。 “大娘，您这是回家赶着做饭呢？” “是啊，这不马上太阳下山了，贞丫头，你这个点是要去哪里？这不好好在家待着，怎么反倒是要出去？” “隔壁桃花村的花媒婆给我相了一个人，说的是千般万般好，这不，约了我去桃花林里见一见。” “啊，这个时间相人，这花媒婆怎么做事这么不靠谱啊！相人那都是大早上的事。” “或许是桃花林这个点更美？” “哎呀，那你好好相，招个好婿回去。” 周贞笑呵呵地点头说好，然后才是继续朝前走，因为会看病的关系， 她如今在村子里也不是个透明的了，大家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会原因与她说上那么一两句。 所以，她走走停停的，没多大会儿，村里好些人都知道她是去隔壁桃花村相人的了。 李大牛就远远地跟在周贞后面，一路都听着这些个话，当时他就心想，哪用得着他跟在贞丫头后面护着她啊，贞丫头看着温婉柔和，实则鬼精鬼精的，她这么一聊，倒是村里人都差不多知道了。 这万一真的遇到什么事，大家都知道是那花媒婆联合那户人家搞的鬼了。 李大牛听着这些，想着， 将来要是媳妇生个女儿的话，一定要让多去去贞丫头那儿，不求闺女多么出息，起码这份伶俐也要学到几分。 周贞是不知道李大牛这么想的，到了桃花村，她也遇上了几个眼熟的，可不就是今天来找她诊脉的人吗。 那大娘听说周贞是来他们桃花村里相人的，一下子也好奇了，来了劲儿了，“花媒婆与你说的是哪一家的孩子？” 周贞就有些不好意思，但眨了眨眼睛，一双眼眼睛亮亮的，很是好奇的样子，“这个……我也不知道呢，花媒婆就说是桃花村一户儿子许多的人家，说是因为儿子多，也不在意给人当上门婿，说是就觉得我是个好的，将来小两口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她这话可没瞎吹，这是那花媒婆的原话了，她不过是再复述给面前的大娘听。 虽说她是重来一世的，但是上辈子自己的日子就在围在了程家那一块地方，因为自己曾是程少胤的寡嫂的关系，又经常被程老太和程母数落不要脸，她很少出门，自然也是不多了解桃花村里人家的情况的。 那大娘听了，愣了一下，“咱们村里，儿子许多的，那就一户人家，是徐家，徐家儿子的确多，有七个呢，当初徐大姐想生个女儿，哪知道年年生儿子，只是……她家儿子，有五个都成了亲了，老六也定了亲了，只剩下老七，这老七……是个幺儿，慈母多疼幺儿，徐老七又是个机灵的，我怎么没听说他家要把小儿子送去做上门婿啊？” 周贞听了，似乎也很惊讶， 然后迟疑了一下， 说道，“或许不是这家人家呢，或许是别家。” 大娘就很斩钉截铁地说道，“咱们村，儿子生了许多个的就他们家，没有别人了，其他生两三个的，那叫什么多啊， 那不是很寻常的事情？” 周贞拜别了这大娘，心思转的很快，几乎就可以肯定，今天这次见面，是一场骗局了。 只是，谁那么别有心思的要骗她呢？ 花那么大力气究竟要做什么？ 周贞想到了几次三番想要她嫁过去的程银宝，只是，最近王红家消停的很，也不像是要弄出这动静的人。 至于其他人…… 周贞皱眉想了想，只能想到她爹和周元风。 他们…… 周贞一时之间竟是也不确定他们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来的，虽说他们是自己的亲爹和亲弟弟。 她转头给李大牛一个眼神，然后就进了桃花林里，不过，没站在明显的地方，而是找了一株花枝茂密的桃花树，朝着那走过去，然后躲藏在了后面，然后李大牛是找了对面一处容易藏身的地方藏起来。 周贞刚在那棵桃花树下站定，结果抬眼就看到了一个人。 看到了程少胤，她顿时：“……” 程少胤见她来了后，第一时间不是找个显眼的地方站着，而是也找了这么一棵桃花树藏好了，心下明白，她相人这事恐怕是一个坑。 他垂眸看着她脸上无语又惊讶的鲜活的表情，桃花衬得她白皙的面容越发秀丽动人，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 程少胤心底漾开了无边的笑意，忍不住唇角就要往上勾起来，原先得知她来相人的阴郁心情也是一散而光。 但他很快还是压了下来，若是在她心情极不爽快的情况下，他还笑，根据从前的经验，那都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 “你怎么在这儿？”他压低了嗓音，很认真地询问，眉眼间看不出任何其他的情绪，仿佛只是疑惑而已。 周贞真是无语了，她是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程少胤的，这会儿的火气忍不住就有些大，“我来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倒是程秀才，高烧才好，伤也没恢复，跑来这桃花林做什么？” “这里风景好，我想来看看。” “那程秀才真的很有闲情逸致呢。” “桃花这么好看，你不多看看吗？” 程少胤见她实在是生气的不行，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见她这个样子，实在是觉得新奇又可爱，总忍不住想笑。 他转眼看了看，挑了一枝花开的最美的桃花，折了下来。 第197章 你摘得更好 “看周大夫似乎心情特别不好，送你一枝桃花，心情会不会好点？” 程少胤说着这样的话，偏语气又是特别正经的，一张清隽的脸上甚至客客气气的。 “这儿多的是桃花，我想要自己就能摘了。”周贞当然不会要，抬手就自己摘了一枝。 可程少胤如今是长的比她高了的，高处的桃花枝自然也是生的更明艳的。 程少胤见她自己摘了桃花枝拿在手里，看起来还气呼呼的，忍不住就想将她抱进怀里好好抱一会儿。 只不过如今自然是不能的，他忍着笑，眉眼柔和，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桃花枝，这枝桃花，今日是不可能替她别上了。 “你摘得更好。”程少胤顺着周贞的话又说道。 周贞：“……” 长眼睛的都看得到他摘得更好，忽然一点不想和他说话了。 周贞专心注意着桃花林里是否有什么别的动静，就当身旁的程少胤是棵桃花树。 或许是还没到黄昏时分，又或许是那花媒婆记错了时间，一直到夕阳逐渐西下，将这桃花林里都镀上了一层橘色，人都还没来。 周贞打算好了，要是一会儿再不来，她就直接回家了，可不要在这与程少胤在这一起躲着。 只是，她脑子里刚有这个想法，就看到桃花林外鬼鬼祟祟地进来了两个男子，那两个男子，面容对于周贞来说是有些陌生的，她不确定那是否就是花媒婆说的人，若是的话，为什么是两个人？ “你确定刚才见到人进来了？” “是看到了啊，我一直守着的，那小娘子进来了，也的确有个男子也进来了。” “可是这什么人都没有，他们是不是又走了你没看到？” “不可能，我又不瞎。” “那怎么办，现在人没有，咱们手里的这药也用不上了啊！” 周贞就听到那两个人吵了起来，顿时心头一阵无语，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收到纸条的程少胤却是挑了挑眉，忽然拉住周贞的手腕，压低了嗓音，“走。” 走？走去哪里？人还没到，她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程少胤想了想，将收到的那张纸条拿出来给周贞看，周贞接过来看了一眼，瞬间拧了眉头，没作声，顺从地低着头悄悄跟着程少胤往桃花林后面走。 她识字。 程少胤刚才一直盯着周贞的神色，见她就扫了一眼那张纸条，便答应跟他走了，心情是有些许起伏的。 虽说已经从这一世从前的记忆里知道她曾是跟着游医学过读书识字的，更是有了个好师父，他依然是有些感慨。 从前，还是他一笔一划地教她读书写字的。 周贞跟着程少胤悄悄地穿梭过了这片桃花林，风吹过的时候，簌簌的桃花瓣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衣服上，伴随着轻浅的香气。 脚下踩着的也是厚厚的一层桃花瓣，气氛有些不一样的升温。 桃花村就是以这片桃花林为名的，据说，这片桃花林曾是一位情深之人为他的妻子种的，是桃花村的男女们相人时最常来的地方，寓意美好。 从桃花林出来，程少胤又拉着周贞的手腕，绕回了之前的村道上，到了桃花林对面的高树之后。 周贞不满地一把挣开他的手，眉头皱着，自发与他拉开了距离。 程少胤抬起手，周贞一下皱眉躲了一下，那嫌弃，显而易见。 他心里是有万般笑意的，只是脸上却不动声色，他将周贞头发上的几片桃花瓣摘了下来，在她拧紧了眉头的注视下解释了一下，“头发上沾着桃花瓣，一看我们就是从对面桃花林出来的。” 周贞就目光灼灼地看向了程少胤手里一直还拿着的那枝桃花枝。 程少胤面不改色地将桃花枝往袖口里一塞，“这就看不见了。” 周贞别开了视线，决定再不搭理他了，她看向桃花林那边的方向，只见那两个男子在桃花林里左顾右盼的，贼眉鼠眼的像是在等人，脸上都是着急和疑惑。 那两人等了会儿，像是终于忍不住，开始在桃花林里找人，只是，里外找了两圈，都没找到人。 周贞看着， 倒是有些庆幸这会儿他们离开了，否则…… 药…… 不知道谁这么坏心眼，竟是想要将她和程少胤一起毁了。 他们一起等啊等，终于等到了天暗了一些，夕阳悄悄藏在了云层后面，将最后一点霞光也都掩去。 然后终于又有了动静，有人举着火把过来了。 “李村正啊，真是麻烦你过来一趟了，这实在是，我是贞儿她爹，要是贞儿出了什么事，我也是……哎。” 是她爹的声音。 周贞听到这道声音，心情是复杂的，却是不意外，原先就料到了这种可能。 “村里人的确都知道贞丫头来桃花村这里相人来了，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李村正说道，然后举着火把就往桃花林里走去。 “贞儿，贞儿啊！”周子良故意大了声音往里喊。 桃花林里的那两个人见一下来了人了，当时就有些懵，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被李村正抓了个正着。 当时周子良也有些懵，周元风反应很快，“你们是来这里摘桃花酿酒的吗？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娘子和一个男子？” 那两人是收了钱的，这会儿是真的懵，没说话。 李村正就觉得这事古怪的很，他也是知道周贞来相人来了的，自己儿子还去了李家守着沈春红和叶三英，李大牛则跟着周贞过来护着。 “贞儿，你要是在里面就出声，无论你发生了什么，爹都不会当回事的，外面过不好了，周家的门一直都为你开着！若是有人欺负你了，爹说什么都会为你讨个说法， 让人把你娶了的，没事，别躲了，出来吧！” 周子良情深意切地冲着桃花林里喊道，心里是肯定周贞和程少胤都在里面了的。 先前他都看到程少胤出村了，也看着周贞出村了的，那花媒婆又是再三保证过的，这事肯定成了。 周贞看着火光下她爹那张得意又要压制着情绪的脸，忽然便觉得索然无味。 搞了那么一场，无非是想摆出一副好爹的样子，好像不论自己做了什么，她爹都会原谅她，并重新带她回家一样。 实则是想让她毁了声誉，再顺便‘拐’了程少胤这么个女婿回去，横竖周家都不会亏。 周贞悄悄绕到了李叔那儿。 李大牛这会儿也看明白了，正气愤着，犹豫着要不要出去，就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周贞，还，还看见了程少胤。 “李叔， 一会儿你这样。” 周贞悄悄对李大牛吩咐了几句，然后看向了这个本不在她计划内的程少胤，“至于你……” 第198章 李叔，他是被人骗来的 程少胤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地看着周贞，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在等着周贞发号施令，又克制不住的笑意。 周贞看了他好几眼，最后抿了抿唇，“你跟我一起回青山村。” 程少胤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李大牛这心里实在是太好奇了啊，这少胤什么时候来的，他怎么不知道？ 这贞丫头和少胤…… 李大牛实在是没忍住，拉过了周贞，悄悄问道，“贞丫头，你和少胤？” “李叔，他是被人骗来的。”周贞也不瞒着李大牛，将程少胤收到了一张纸条过来这里的事说给了他听。 当然， 那纸条上的字到底是什么，周贞就没有多说了，毕竟，无法解释清楚为什么程少胤听说她在这相人就着急跑来了。 李大牛听了十分生气，“都是什么造孽的人做的造孽的事！贞丫头你就放心和少胤回家去，这里交给叔就行！” 周贞嗯了一声，便悄悄退到了暗处。 李大牛就朝前走了过去，他十分惊讶地看向了周子良，“你们在说贞丫头？贞丫头早就回家了啊，她来这相人的事，是花媒婆力荐的，她实在是推脱不过，这就来了，可来了后，一直没见人，这就回去了。” 周子良是没想到在这还能见到李大牛，当时就眉头皱得死死的，“你胡说八道什么，贞儿就在里面。” 他说着，让周元风进去找人。 周元风举着火把就进去找人，李村正看向李大牛。 李大牛就很很气愤地自己解释自己来意了，“贞儿与我说了，那花媒婆实在是个戏弄人的，她给贞儿相的人，说是对方家里有许多儿子，不介意儿子做上门婿的，可我一听，想了想，这桃花村就徐家生了七个儿子，前五个成了亲了，老六定亲了，老七是幺儿，徐家宝贝着很，哪能让他去做上门婿？！” “贞儿怕就是被骗了，又是黄昏的，天色很快就会暗，要是贞儿不回家，指不定发生什么事呢，我气不过，就来桃花村找花媒婆好好说说这事，没想到你们还在这找贞丫头呢！” 李大牛说得绘声绘色的，李村正这是听明白了。 联想刚才周子良的话，这周贞要是没走，那的就要出大事了，就算没出大事，若是他们来时，恰好见到她与一个男子在这，对方又不是什么徐家老七，怕是声誉就要毁了。 “爹，里面没周贞！”周元风已经绕了桃花林一圈了，这会儿声音有些弱。 李大牛就硬了起来，“李村正，花媒婆是桃花村的，这欺负人欺负到咱们青山村头上了啊，得把人找到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桃花林里一阵喧闹，自然是没有人注意周贞和程少胤这里，她看到现在，才是悄悄地退后，从树后，绕到后面那户人家后边， 再是悄悄地往桃花村外走。 等从桃花村出来，回青山村的路上，周围安安静静的，就只有周贞和程少胤脚踩在地上偶尔踢到石子儿的声音。 周贞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走得很快，几次加快速度想和程少胤拉开距离，但是他始终稳稳当当地跟在她身边，不紧不慢。 到最后，周贞索性也懒得在意这事了，就当他不存在。 其实，程少胤没有一直走在她身侧，他一直落在周贞后面半步的距离，这个距离，刚刚好，可以让他肆无忌惮地去看她，又不至于只能见到她无情冷淡的后脑勺。 他可以看到她的漂亮小巧的鼻子，看到她垂着视线的卷翘的长睫毛，看到她时不时抿唇烦恼的可爱的模样。 这些都令程少胤感到心中满足而愉悦。 这会儿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月亮出来的很早，那月光争先恐后地就往她身上落，将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荧淡的光，柔和又美好。 很快就到了青山村，青山村的大路上是没什么人的，这会儿家家户户都归家了，点起了灯，一整日的疲惫都在现在卸了下来，自然顾及不到路上的人。 周贞皱紧了眉头，余光看程少胤，见他似乎依旧跟在自己身侧，没有打算与自己分开的样子，忍了又忍，实在是没忍住。 “程秀才的家好像在那个方向，与我不同路。”她没停下来，但出了声。 程少胤真希望这回村的路能再长一些，再长一些，能令他多些陪在她身侧的时间。 “我知道。”他轻轻说道，声音里有些失落。 有一瞬间的时间，他甚至觉得，要是顺着周子良那劣计中计的话，也不算是什么坏事。 周贞不去管他这语气里的失落，说完这句话，又加快了步子朝前，确定他后来没跟上来后，才是松了口气，以最快的速度去了李家。 而程少胤自与她分别后就一直站在原地，直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直到看不见。 到看不见的那瞬间，程少胤心头便忍不住一慌，忍不住朝前走了几步，一直缓了会儿，才缓过来，如今不是虚幻的。 她只是回家了，不是永远离他而去消失在黑暗里。 等程少胤回到家，程母和程老太还在灶房里等着他。 “少胤，之前你着急出去，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程少胤便笑了笑，若无其事，“没事，遇到一个同窗路过这儿，便出去与他交谈了两句。” 程母不疑有他，“吃饭吧。” 程老太把最肥的一块腊肉直接夹到了程少胤碗里，“多吃点肉，看你瘦的，阿奶都心疼了。” 吃过饭，程少胤洗了碗筷，洗漱了一下，回了屋子，回屋后，他想着今日发生的事，估摸着这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这一晚上，翻来覆去的，又没怎么睡着，脑子里想的便都是周贞。 第二天一大早上，程少胤起来后，在灶房熬了粥后，便去了李村正那儿，去谈私塾开设的事情。 卖了血经后，程少胤手里才有银子，所以才是到现在才过来谈。 租赁文书双方签字画押后，李村正还是忍不住问道，“少胤，你真想好了，以后就只做个私塾先生？” 程少胤笑了笑，神情舒朗，又有种李村正说不上来的气韵。 第199章 你不用管我，免得让人说闲话 “如今我觉得做私塾先生很好。” 他并未多说，李村正也不是个多话的人，只是叹了口气，未免还是觉得可惜了一些。 程少胤拿好文书，接过那间屋子的钥匙，这就打算过去看看。 开办私塾的那间屋子，很凑巧，就在周贞如今住的对面。 程少胤想着这些，忍不住低头又笑了一下，是笑他自己，原来这么小的时候，心思就这么深了，青山村那么多空屋，他偏就选那一间。 去往周贞家的时候，程少胤又看到了昨夜里在桃花村看到的那两个在桃花林鬼鬼祟祟的男子。 他一下子眉头皱紧了，当看到那两人在周贞侧墙那里跃跃欲试想翻墙进去时，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这里是村子里最僻静的地方，一大早上的人还不算多，可再过一会儿，吃过早饭去田里干活的人就会越来越多了。 程少胤疾步过去，上辈子后来学了点身手，所以他直接出手，将两人手扭到背后。 “干什么啊，你干什么啊？你谁啊？” “再多说一个字，信不信我立刻掐死你们？” 因为受伤，程少胤的脸色异常苍白，衬得此刻眼底一片墨黑，黑得令人心里发怵。 那两个男子一对上他这双眼睛，竟是半个字不敢多说了，任由他拖着他们去了对面的屋子里。 “砰!” 程少胤将他们带到自己租住的那间屋子，门被他用脚用力勾上，将两人用力推到地上。 因为用力过猛，他立刻就感觉到腹部的伤一牵扯，便是一阵剧痛，疼得他快抽气，脸色也更白了几分。 只是他的神情阴沉至极，并未透露出半分虚弱，盯着地上两个眼生的男子，“我不想说废话，你们想对那间屋的屋主做什么？” 他的嗓音很低，在这许久没有入住的满是霉味的屋子里更透着一股令人恐惧害怕的气息。 “你，你谁啊， 你管得着这事吗？”那两人站了起来，怒瞪程少胤。 程少胤笑了笑。 他生的极其俊俏，这一笑，苍白的脸都像是柔和了几分，只是那双幽黑的眼看过来时，依旧让他们心里发慌，他一步步走过去。 那两人想躲，其中一个被程少胤一下掐住了脖子。 明明他看起来就是个瘦弱的书生模样，但指骨用力收缩间，却令人窒息恐慌，仿佛下一秒就要见阎王爷。 “不，不是我们想做什么，是，是有人花钱，让我们这么做的……说，说是毁了那叫周贞的女子的清白。” “昨夜里这事本该成的，结果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没成，所以今天……我们我们哥俩不是这里的人， 还请大哥手下留情。” “谁让你们做的？” “昨天昨天有人喊他子良。” 程少胤听到子良这两个字，抿紧了唇，眼底露出浓浓的厌恶，可又是心疼周贞。 他一甩手，松开了手里的人，那人脖子都被掐出了红印子。 “滚出青山村，若是再让我看见……” 程少胤眯了眯眼睛，后面的话没有说，可他此刻站在那儿，屋子里没有一丝光泄进来，他整个人如同是浸在冰水里的冷酷，那两人硬是心里发寒，半句话，半个字都不敢多说，忙点头，再三发誓，才是离开。 走出那间屋子时，两人都感觉自己像是重新活过来了，忙大口大口呼气，对视一眼后，赶紧离开了这里。 屋子里的那人明明看起来就是个文弱小书生，谁知道狠起来这么吓人，这活他们怎么说都不干了！ 程少胤在屋子里又站了会儿， 缓了缓心情，才是出来。 清晨的光带着温暖柔和的气息落下来，落到程少胤身上时，好像再怎么努力，这会儿都温暖不了他。 “吱呀——” 周贞从门里出来，脸上还含着些笑意，她自然不知道刚才差点发生什么。 早上喂了两只小狗，又是做了早饭，她便准备出门去镇子里师父那儿了，顺便将那副绣品去给万掌柜的。 昨天傍晚的事情没对她造成任何影响，昨夜里后来李叔回来后，她就知道，花媒婆吃了这个暗亏，没敢把她爹供出来，她爹自然只能装傻到底。 抬起脸时，周贞就看到了站在对面屋前的人。 是程少胤，他惨白着一张脸站在那儿，阳光都似乎都照不暖他。 周贞以为自己看错了，程少胤这么大早的怎么会在这？ 可等她一眨眼，他还在那儿，只是神色却没之前那样冷了，虽然还苍白，可更多的是虚弱，文弱得随时都会倒下—— 他的确倒下了。 周贞眨眨眼，抓紧了身上的小布袋，硬是转过身就走。 只是走了几步，她又停了下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程少胤还躺在那儿，像是死了一样，毫无动静。 周贞发觉自己的眼睛怎么这么尖呢，怎么就看到他腹部的伤口又出血了呢？ 她抿了抿唇，又站了会儿，最后板着一张脸回到了那屋前。 蹲下身，周贞有些不客气地拍了拍程少胤的脸，“喂！” 程少胤像是很虚弱，他有些费力地睁开了眼，苍白的脸看起来很不好。 “你怎么在这里？”周贞是真的不想管他，可谁让她看见了他这一副惨样，作为一个大夫，她实在是看不下去，“能站起来么？” 程少胤便强撑着想要坐起来，但他一动，伤口就牵扯到了，疼得倒抽一口气，抬起脸来，盯着那张漂亮又虚弱的脸，“你不用管我，免得让人看见说闲话。” 说完这句，他就垂下了头，只给周贞看个后脑勺，那样子，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能站起来么？”周贞也不知道在生什么气，心里就是有些气，又重复问了一遍。 “……不能。”程少胤有些丧气了低下了头，一副虚弱惭愧不如让他就死在这儿的样子。 周贞：“……” 她很是疑惑，程少胤伤的是腹部，腿又没伤到，怎么就不能站起来了，“你腿怎么了？” “有些麻，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肚子也疼。”程少胤有些迷茫和难过。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问李村正租的私塾就是这里，我来这看看，打算打扫一下，哪知道扯到伤口了，跌在地上，我强撑着站起来想回去歇歇，结果一迈腿就再次倒下了，这回起不来了。” 第200章 周贞懊恼极了 有理有据，让周贞说不出别的话来。 程少胤的声音低低的，头也是低着的，整个人看起来可怜极了，加上他此刻脸色苍白，又是羞愧的模样，这让周贞觉得，自己要是就这样丢下程少胤走了的话，那就太过分了。 “我扶你起来。”她说道。 程少胤抬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小心翼翼的，又是有些高兴，但是很快又垂下了头，像是担心周贞生气一样。 周贞：“……” 她抬手扶住程少胤的胳膊，用力将他从地上拉起来，程少胤似乎也在用力站，只是有些费力，这导致他大半的重量都像是压在了周贞身上。 可周贞的身形比起他来又要矮上一些， 为了方便，又或者站起来时顺手一放，程少胤的胳膊搭在了周贞肩膀上。 周贞费力地扶着他朝着身后的门挪过去，一张小脸都涨红了。 程少胤本是想亲近她，逗逗她，此刻见到她神色认真，眼底不知道是因为着急还是因为气恼红红的，又心疼起来，稍稍站稳了一些， 将靠在她身上的大半的重量收了收。 “我是不是太沉了？”他忍不住问道。 周贞皱眉，没搭理他，扶着他进了屋子，屋子里都是灰尘，也没有光，暗沉沉的，因为窗户纸上也都粘着一层层的灰，将光都挡住了。 她扶着程少胤在桌子旁边坐下。 “你在这等着。”周贞冷着小脸说道。 程少胤虽奇怪她要去做什么，又担心她是否是要让别人带他回家去，但他看着周贞那张小脸，到底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如今的她实在是不如从其那样喜欢自己，似乎哪哪都看他不顺眼，刚才没直接将他丢下，程少胤都觉得心中欣喜万分了。 周贞回去拿药箱。 叶三英已经起来了，正在屋里由着小黄和小黑陪着做衣服。 见周贞才出去没多久又回来了，有些奇怪，“贞儿，你怎么又回来了？” 周贞没说话，径直去拿了药箱就往外走，叶三英见她拿药箱，便以为是谁又生病了，紧急找了周贞看病，什么都没再多问。 从家里出来，站到门口的时候，又看到了对面那扇一直关着的大门这会儿开着，穿过院子的几步路，可以看到里面的屋子里，程少胤正坐在那张四方桌那里。 周贞抿了抿唇，还是走了过去。 程少胤垂着眼睛，听着外面来人的脚步声，抬头看过去，当看到对方是周贞时，眼底便露出笑来，“你回来了。” 他的视线对上周贞手里提着的药箱，心里就是有一瞬间的欢喜。 欢喜过后还是欢喜，刀子嘴，豆腐心的她。 周贞板着脸要坐下，程少胤见了，忙说道，“等等。” 他伸手，拿自己的袖子将她要坐下的方凳擦干净，然后才说道，“坐吧。” 周贞坐下后，将药箱放在桌上，示意程少胤伸出手来，程少胤便乖乖地伸手。 脉象挺正常的，依旧是和之前一样，除了有点虚外，就是心跳有些快，周贞皱紧了眉头，她是听说过的，因为心疾会引起一些其他的病症，但腿麻…… 还是她医术不精了，“你能自己回家么？” 她收回了手，打算一会儿去师父那的时候，问问师父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 “应该能，扶着墙走慢一点，没有问题。”此时程少胤的脸克制不住的红了一下。 一半是羞愧，一半是觉得自己分明也是历经一世的人了，到如今竟是真像是十三岁的少年郎一样故作矫情。 周贞又拧了眉头，从她家到程家，要是扶着他过去，大半个村的人都看见了，以后指不定有什么谣言。 算了，好人做到底，一会儿去叫李叔过来帮忙。 周贞此刻只想到李叔，也是因为心里也只信任李叔。 “脱衣服吧。”她打开了药箱，拿出了伤药和绷带。 只是她这话落下，程少胤的呼吸都放轻了一些，瞳孔深了几许。 他发觉，自己到最后是在折磨自己，这里除了他们之外，再没有其他人，屋门也是关上的，空气里的温度都烧了起来。 从前他脱衣服的时候，只有他们做夫妻之事的时候，如今叫他在没有旁人的时候对着她脱下衣服，程少胤忽然腹部都收紧了几分。 他怕自己克制不住透露出什么，反而惹得她更加厌恶自己。 所以他低下了头，从她手里取过了金疮药，没有像是昨天那样，非要缠着她来给自己上药，“我自己来吧。” 虽说已经是强压住心头的万般情绪了，可程少胤这会儿的声音还是有些哑。 空气里的温度就在他这句话说完后，腾的一下升到了最高点。 周贞原本只是见他可怜的样子，出于是大夫，才是好心，这会儿他这么一说，反倒是好像她这好心不单纯了一样。 她有些气恼，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反正心里气恼着，她一下合上了药箱，留下了纱布和金疮药，“所以你会给自己上药，昨天还说不会。” 程少胤一听就知道她气的不轻。 要是就让她这么走了，之后说不定要气成什么样，以后就更加讨厌他了。 他不想让她讨厌，本意不是让她讨厌。 可这样黏黏糊糊，说不清楚的样子，或许会让她更不喜，程少胤一时竟是心焦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周贞，“如今不像是昨天，昨天还有你娘，如今只有我和你，如果有人冲进来看到，对你名誉不利。” “我是大夫，我给人治伤有什么不妥当的？”周贞心里就是窝着一股邪火。 程少胤觉得，今天这衣服还是脱了的好，他才青涩长出来的喉结滚了滚，”既然如此，还是你替我上药，你说得对，我们坦坦荡荡，不惧流言。” 周贞：“……” 程少胤已经利索地把上衣脱了，这里现在也没有炭烧着，春寒料峭的，冷风吹来，他清瘦的身子打了个冷颤。 显得他腹部又崩开的伤口更加血淋淋的，人也越发可怜起来。 周贞懊恼极了。 第201章 相思病呗 到最后，周贞是气恼得憋红了脸，强忍着那股子邪火给程少胤上的药，包扎的时候要环住他的腰，她现在又长得比他矮，还要憋着这股气凑过去，又要努力使他们之间的距离保持一个较为安全的距离。 程少胤全程配合，一个字都没说过，气氛一直很安静。 周贞板着脸，脸又不知道是气红的还是羞红的，等包扎完，她就立刻收拾了药箱，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门被重重地合上了，合上后，扬起了一地的灰。 “咳咳，咳咳~~” 程少胤咳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周贞听到了加快了步子往家回。 “贞儿，怎么这么快？”叶三英听到动静，抬头一看，见周贞红着脸回来了，不由奇怪，“怎么脸那么红？” “外面太阳有些大，晒的，娘，我去镇子里了。” “去吧。” 周贞出了门，一路上那脸上的红就没散下来过，心里还是有一股邪火，最后也没去找李叔来接程少胤。 以至于到了镇子里无名药铺的时候，那股子邪火和脸上的红都没褪去。 欧阳寻这段日子其实心里挺烦的，被一些事绊住，可看到小徒弟那张俏生生的脸气鼓鼓的，竟是觉得有趣起来，心情都好了许多。 毕竟，和小徒弟也认识了这么一段时间，相处了这么久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小徒弟这个样子，“怎么了啊，憋屈成这样，还是吃了火药了？” 这种事情，当然不好和师父说，何况，就算是说，周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该怎么说，只好这么说道，“出门前遇到一个讨厌的人，忍不住心情就不好了。” “哈哈哈哈哈，为一个讨厌的人把自己气成这样，没必要啊，想点开心的事情，何必要把时间浪费在不重要的讨厌的人身上，来，给师父笑一个。” 欧阳寻觉得小孩子实在是可爱，不，是小娘子实在是可爱，一点点讨人厌的事情就全摆在脸上了，还气鼓鼓地走了一路，想想都觉得可爱。 周贞见自己那么气了，师父还笑，先是脸一红也有些气恼，可过一会儿后便觉得自己实在是也太可笑了一些了，师父说的对。 “师父，我之前有个病人，我给他把脉的时候发现他心跳不正常，非常快，之前他高烧过，是否是因为高烧的关系，所以患了心疾了？还有这心疾是否会引起腿脚发麻不便走路？” 周贞怀着认真学习的心情与欧阳寻说的。 这样心疾的状况，她还是第一次见，与医书上写的不一样，她这样的病人从前也没接触过，所以，也无法类比对照。 欧阳寻听了，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一些， 尤其是看到周贞脸上实实在在的迷惑时，便是知道，她是真的求知若渴的。 他只好也正经了起来，“敢问你的这个病人，年纪多大？” “与我差不多大小。”周贞不疑有他，十分认真地回答。 欧阳寻点点头，又严肃问道，“敢问他如今婚配与否？” 周贞觉得有些奇怪，婚配与否与她问的有什么关系？可想到是师父问的，便是也老老实实回答，“未曾婚配。” 欧阳寻又说道，“他看到你时，是否会脸红？” 周贞觉得越来越古怪了，好歹也是经历过一世，成过亲的人，师父这话她听明白了，只还抿着唇说道，“他之前发烧了，脸色一直苍白，我没注意到这些。” 欧阳寻见徒弟也反应过来了，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我的傻徒弟呦，这还有什么可问的？他的确是患了病。” “什么病？”周贞顺着就问。 “相思病呗，我小徒弟生的这么娇俏可人，你对着他近距离把脉的时候，年轻少年郎怎么克制得住心跳加速？至于腿麻什么的……啧，说不定正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呢。” “……” 周贞听完，一张脸色不太好看，她心里不用后知后觉，也是知道的，程少胤如前世一样，对她有意。 只是如今，她不想与他有什么爱恨纠缠。 如今的接触，她觉得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除了今天这事，其余都是正常的同村人相交的程度。 “他不像是会骗人的样子。”周贞又说道，对于程少胤会装可怜这事…… “年轻小郎君想要和喜欢的小娘子亲近，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只要不过分，不越矩，那都是情趣嘛。” “……师父你好像很懂的样子。” “那为师怎么说年纪也比你大许多，一双火眼金睛看得太多。” 周贞低着头摆弄一下药草，心里闷闷的，“那假如如师父所说，怎么样才能彻底断绝对方对我的心思？” 欧阳寻就以为周贞是遇到一个不怎么样的男子纠缠于她了，这可就不是什么小事了。 小郎君追求小娘子，正大光明的，那是一桩美谈，是懵懂青涩的美好，可若是强求，那就有些遭人烦了。 “最快的办法，那就是与其他人定个亲，这就断绝他想法了。”欧阳寻干咳了一声，说道，“师父这是有不少不错的小郎君，师父给你相人怎么样？” 周贞脑壳疼，“师父，我如今已经离开了原来的婆家，自立门户了，我若是想成亲，那就是要招婿上门的，师父认识的郎君，一定都是各种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哪会做我一个小医女的上门婿？” 欧阳寻摆摆手，“没问题，你是我徒弟，就算招个十个八个上门婿的，也有的是人冲上来，别担心这个。” 周贞的话噎了一噎，“师父好厉害。” 欧阳寻却是真琢磨这事了，“等过些时候，师父给你张罗一下这事。” “师父……” “不过，上门婿什么的，咱们也不要强求，小娘子，找个贴心待自己好的最重要，人就活一辈子，短短几十年，要过得好，过得舒心，过得如意，可别因为这条死规矩，到时候把好男儿都拦在门外了。” 周贞想说什么此时也没法说了，她师父总是有许多道理。 到最后，她只好借口去炮制药材，才避开了师父的兴致勃勃。 吃饭的时候，周贞如寻常一样，做了好些菜，她又想起瘟疫的事情，又与欧阳寻讨论了一番，将师父说的都记了下来。 从无名药铺出来时，周贞抬头看到了一辆马车从面前疾疾驶过，她认得出来，那是万庐书院上一次陈夫人的千金来找她时坐的那辆。 马车迅疾地离开了清水镇，往……青山村的方向而去？ 第202章 少胤哥哥 周贞拧紧了眉头，却也没去多想，横竖也不关自己什么事。 她去了一趟一品绣，将新修好的那一幅屏风绣画交给万掌柜的。 万掌柜的当场就拉着她到后面查看，当那幅屏风绣画展开来时，他的眼底浸满了赞叹，一张俊秀的脸上写满了高兴与激动。 他指着那绣画，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好，好，小娘子你的手艺是真的好，太好了。” 周贞是知道自己的绣艺挺好的，上辈子为了挣钱， 她在这上面下了好一番功夫的，又是那么做了好多年，自然依然是好的。 不过被这么直白地夸赞，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掌柜的谬赞了。” “没，没，这哪是谬赞，我这是正正经经的夸奖。”万掌柜惊叹不已地收起了屏风绣画，脑子里却依然想着这栩栩如生的山水白鸟图激动地从钱袋子里拿出了一锭银子，想了想，又拿出一锭来，“这是你的工钱。” 周贞看到有二十两银子，还是吃惊了一下，前世后来，她绣的最贵的，也不过十五两，“掌柜的，值不了这么多。” 万掌柜的却点点头，“值得，我说值得就值得，咱们一品绣就没有你这样好手艺的绣娘，以后都说不定都没有了，这手艺，绝对值这么多，咱们是小绣坊，若是到京城里的大绣坊里去，你这样的手艺，他们争着抢着要。” 周贞没去给京城的绣坊绣过东西，所以听了这话， 还是有些好奇和吃惊的，不过她笑笑说道，“应该是没有这种机会了。” 万掌柜还听不明白周贞什么意思呢，他想着她是出来做活的，肯定还要做绣品，又拿出了个大件来，“这是咱们镇子里孙家的大小姐要的裙子，找我们家来做的，哎，其实也不止是我们家，还有那万绣楼都接到这活了，万绣楼是孙家自己的绣坊，他们这是看我们一品绣最近生意好，就想探探我们的底呢。” “小娘子，这裙子绣好了，我给你五十两的工钱。” 万掌柜说到这里，脸上都是笑， 他信心满满地想赢过万绣楼，当然，也认为周贞是不可能拒绝的。 这五十两银子对于一般人家来说，可是一笔巨款了。 “万掌柜的，这次我恐怕是做不了了。”可周贞却是慎重地想了想，拒绝了万掌柜的。 接下来她想专心医术上的学习，平时也要给村民们看诊，还要照看家里，上山采药，实在是再分不出心神去做这个绣品。 当初做绣品，也并不打算长久地做，上辈子那样经历过来了，她自己是知道做绣活是多么伤眼睛和心神的。 做大夫要望闻问切，她眼睛若是不好了，影响以后做大夫，其次便是，如今手里没那么缺银子了，她想做点别的事。 万掌柜脸上的神色都要崩裂了，怎么都没想到周贞竟是会拒绝，他一下子着急了。 “周娘子，你若是觉得这银子太少，我可以再加钱。”他们一品绣的绣娘，目前可没有壁周贞更好的手艺！ “不是钱的问题……” “周娘子，这次的绣裙对我们一品绣来说真的很重要。”万掌柜的跺跺脚咬咬牙，就说道，“我是个商人，将来想将一品绣开到县城里，开到其他地方去，可若是连我们镇子里的万绣楼都比不过，这第一步就过不去了，名声便响不起来。” 周贞听了，下意识地想说，万掌柜的将来还是会走出去的，他这里的绣品虽然不是最好的，可胜在心思精巧，这份独特将来很是风靡。 可她看着万掌柜眼神里的恳求，又想到自己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第一次来一品绣做绣品时，万掌柜的都是信任她的，也未曾苛待过她，未曾缺过她工钱。 “好，我帮万掌柜的这一次。”她点了头，然后她问了一下关于孙家大小姐的喜好。 万掌柜的就介绍了一番，“孙家是清水镇的大户人家，这镇子里许多铺子都是他们家的，生意做的很好，眼界便也高了，那孙家大小姐……咳，之前是嫁给了一户柳姓乡绅家的儿子柳承，三年没生出孩子，那柳承要纳妾，孙家大小姐气得不行，柳承说不同意他纳妾，就要将孙大小姐休了，孙大小姐自然是对柳承有感情的，可又不想柳承纳妾，就说要回家想想，如今就在孙家住着。” 周贞：“？？？？所以孙大小姐的喜好是？” “……这孙大小姐生的花容月貌，脾气火爆，不喜欢与他人一样，一定要别出心裁才行，至于她究竟喜欢什么，咳，我一个男人，肯定捉摸不透。” 周贞觉得自己好像接了个大麻烦，但既然接了，还有银子拿，咬咬牙就行。 “绣裙半个月后你亲自代表一品绣拿去孙家，到时候我会陪你一同前往。” 虽然有些急，但周贞觉得问题倒是不大，点头答应。 离开清水镇的时候，周贞又给她娘买了一些安胎补神的东西，这才回去。 …… 青山村里这会儿的程家也是有大事发生。 程少胤的夫子亲自从清水镇的万庐书院里过来了，此刻那辆马车就停在程家屋子外面，村子里的人路过时忍不住就要多看两眼。 陈夫子在家里忍了几天，反复想着欧阳寻劝慰他的话，以及程少胤说要缓两年的话，他是想冷静冷静，可这怎么冷静得了？！ 所以，他决定亲自上门拜访一趟，亲自与程少胤的娘和阿奶说说这事。 因为程少胤家里只有女眷长辈了，所以陈夫人自然也要跟着的，陈夫人一跟，陈妙仪便吵着闹着也要来。 最后陈夫子没办法，便将女儿也带上了。 陈夫子是知道自己这学生的，年纪小，但有自己的主意，说起道理来也一套又一套的，所以，他与陈夫人在屋里与他娘和他阿奶说话，将程少胤赶了出去。 陈妙仪第一回来青山村，哪里都觉得新奇，拉着程少胤在程家门口问东问西。 她倒是想出去逛逛，听说隔壁桃花村还有一片桃花林，可惜程少胤不肯，她只能作罢。 “少胤哥哥，我爹爹真的很想你回来读书，今天他都亲自和我娘过来找你了，求你就回来读书嘛！”陈妙仪抬头望着程少胤，不自觉撒着娇。 程少胤脸上却是没什么表情，还有些不耐。 他抬起脸来朝着村子口的方向看去，阿贞这时候该回来了。 结果他一抬头，恰好看到周贞脸上带着笑意，似乎心情很好地走过来，她刚好也抬头看了过来。 第203章 我很羡慕夫子和师母的生活 周贞的目光先掠过程少胤，再是很快地挪开，看向了陈妙仪。 陈妙仪怎么在这里？ 周贞瞬间又看向了那辆就在旁边的马车，想了想，就明白了，应该是陈夫子和陈夫人来了程少胤家。 她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心里想着，大概是因为程少胤不想读书了，作为夫子，陈夫子肯定不能就这样放任他把学业丢下。 周贞没有过多的注意，只是刚才脸上的笑意浅淡了一些。 程少胤抬腿就往她的方向走。 “少胤哥哥，你要去哪里啊？带妙仪一块儿去，这青山村里好不好玩呀？”陈妙仪见程少胤抬腿要走，忙伸手拉住了他袖子，声音娇滴滴地说道。 她的声音不小，周围好些村民都听到了。 陈妙仪是陈夫子和陈夫人娇养的女儿，在书院里也一直是被宠着的，习惯便是这么说话，生的也是甜美娇俏，说出来这话时，她没觉得哪里不对。 可村民们平时哪里听到过这样的话，尤其是还生的这么漂亮的小娘子，当下就觉得——程少胤和这小娘子关系不一般。 是非常不一般，怕不是那镇子里的夫子是打算将他女儿嫁给程少胤吧？ 周贞也听到陈妙仪这娇滴滴的声音了，当时眉头也没皱一下，只是垂下了眼睛，很快地离开了这里。 程少胤的脸色都黑沉一片了，他看向陈妙仪拉着自己的袖子，十分明显地甩开了。 “不要叫我少胤哥哥。”他的语气都低了几分。 陈妙仪有些被他这个样子吓到，眨了眨眼，有些委屈地说道，“少胤哥哥，你来书院之后，我都是这么叫你的啊。” 程少胤额头的青筋都在跳了，他看了过去，视线也有些冷，“以后不要叫我少胤哥哥。” 陈妙仪这下是真的被吓到了，后退了半步，委屈极了，手捏着帕子，问道，“那我不叫你少胤哥哥的话，我该叫你什么啊？” “程秀才。”程少胤给了十分冷冰冰的三个字。 陈妙仪咕哝了一声，“这不是和其他人叫你一样了。” “少胤，妙仪，你们进来一趟。” 就在这时候，屋子里的陈夫子忽然叫了程少胤，顺带着还叫了陈妙仪。 程少胤抬腿跨出去的步子只好停了停，转身进屋，陈妙仪心里委屈巴巴的，但也跟了进来。 陈夫子和陈夫人就坐在程母和程老太对面，屋子里气氛看起来十分和谐。 陈夫子在笑， 陈夫人也在笑，程母和程老太脸上也都是笑。 “少胤啊，之前阿奶也是支持你在家歇两年再去书院里读书的，可如今夫子都亲自来家里了，你就跟着夫子回去吧， 一会儿就坐着夫子的马车回去。” 程老太第一个没忍住，笑眯眯地说道，好像之前的病都好了一样，“你们夫子还答应，要是家里有困难，束脩都可以免去呢。” 她眼里打着精明的算盘，想着这束脩都免去的话， 岂不是占便宜了？ 这一年年的束脩都要不少的钱呢！ 陈夫子端着大碗喝着粗茶，没说什么，陈夫人笑呵呵地看向了程少胤，“少胤，要不就听你阿奶的？” 大家都在看着程少胤。 程少胤却很坚持，“我还是想再缓两年，让夫子费心了。” 他冲着陈夫子鞠了一躬。 陈夫子气得差点茶都要喷出来了，怎么都没想到程少胤这么心硬的，他亲自来请他回去读书，加上他娘，他阿奶两个， 都没办法更改他的心意么？！ ‘啪！’ 陈夫子实在是没忍住脾气，茶碗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这会儿都忘记了程少胤他娘和阿奶都在这儿了。 “臭小子！你就说你到底怎么样才肯回来读书!谱这么大是吗？！”他气的都要发抖了。 程少胤垂着眼睛，眉头都没动一下， 心中是有羞愧的，可是，他若是没重回这一世就好，他如今回来了，自然是知道，没什么比阿贞更重要的。 “夫子的恩，少胤一定会报的。” “我要你报恩吗，我不要你报恩！我要你读书考学，将来做一个对大梁有用的人才，将来能站在朝堂之上为国效力！我要你从这青山村走出去，而不是留在这村子里做一个教书先生！” 陈夫子十分激动。 程少胤却是语气平静，且也是真诚的恭敬，打从心里觉得夫子和师母两个人远离朝堂，在乡间教书过日子的人生很好，“我想承夫子的志，将来也做一个教书先生，我觉得很好。” 陈夫子：“……” 这话真的噎得陈夫子说不出话了，陈夫人也有些头疼，不好意思地看向程母。 程母慌忙移开了看着陈夫人的目光，心里还慌张得砰砰跳不停，陈夫人的优雅，陈夫人的沉着，美丽，举手投足之间高人一等的样子，都刺激着她的心。 她想逃离程家，想要嫁一个有出息的男人，将来也做一个这样的被人尊敬着的夫人。 陈夫子觉得自己今天亲自过来这里都打动不了自己这学生，脸都丢尽了，一个字都不想多说了，气得站了起来就往外走。 陈夫人忙站起来充满歉意地致歉，然后拉着陈妙仪跟着离开了。 这一切发生的很突然，把程老太搞懵了。 程少胤出去送了夫子和师母，在陈夫子上马车时，轻轻叫住了气呼呼的夫子，“夫子~~” “干什么？！”陈夫子虽然气，但还是忍不住回了。 程少胤便轻轻说道，“我很羡慕夫子与师母的感情，也很向往这样简简单单身处乡间的悠闲日子。” 陈夫子听到这话，忽然脚步一顿，回头看了过去，可程少胤是低着头垂着眼睛的，所以看不到他的神情。 “少胤，你夫子说的，你再好好考虑考虑。”陈夫人担心陈夫子还说出什么话来，一把将他推了进去，对程少胤又笑眯眯说道。 程少胤笑了笑，目送马车离开。 程老太在屋里死死拧了一把程母，“你是死人吗，都不会出去送送？！” 程母却是在想着，她该怎么顺利离开程家？ 对，少胤不是喜欢那个周贞吗，只要她能帮着少胤说同意他们在一起，到时候，她再求着少胤放她离开程家，少胤必定不会不同意。 正好可以借着求她能劝劝少胤读书这事去找周贞，不会显得太过突兀。 第204章 她配得上你 “娘，我出去一趟。” 程母忽然就站了起来， 对程老太这么说了一声。 程老太脸色难看，“人都走了你现在出去干什么？还不快在家里干活？我的补药呢，你熬了吗？还有我那些脏衣服，你都洗了吗， 这都冒出臭味了，以前我身子不好，指使不动你，你倒是会偷懒！” 程母脸上连勉强的笑都牵不出来了，一下子站了起来就往外走，她脚背上的伤还一抽一抽的疼，疼的让她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但她只想逃离，她要去做人上人，她要去过好日子，就算，就算程少胤将来真的 能有出息，她也不要了，她等不起了，也不想等了。 程少胤回身，差点撞上了程母，他扶住了他娘颤颤巍巍的身体，语气柔和，眼神却是黑幽幽的，“娘？” 程母的身体发抖了一下，下意识就想挣脱，她抬起脸来，脸上努力笑着，“少胤，娘……娘想出去一趟，你阿奶不让我出去， 你帮娘拦一拦。” 程少胤那双墨黑的眼睛像是能穿透人心，看得程母越发的心里发颤，她下意识地就说道，“少胤啊，娘这次出去，是为了你好，今天你师父和师母来，让娘明白一个道理，这……夫妻两个日子过得好，才是好，看你夫子也就是一个教书先生，但他有个好妻子，这日子就……打理的很好。” 程母说着说着，自己也有些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娘知道， 你心里头一直是有人的，当初娘是说过狠话的，娘说，你若是和周贞好，娘就去死，你就是不孝，娘……娘觉得，娘这样太过分了，实在是有些拆人好姻缘。” “娘决定不拦着你和周贞了，周贞是个能顾家的小娘子，虽说做过你哥的阴婚妻，但……但她还是清白的，手上也有守宫砂，配得上你。” “娘这就去找周贞说说这些，说娘要收回当初说的那些狠话。” 程母说道最后，自己都要信了，话说得也是越来越利索了。 程少胤就一直安安静静地看着她，没有插嘴说过什么。 可此时实在是太安静了，他那双眼睛，黑色的瞳孔望得程母心里发慌，忍不住手心里都出了汗，下意识地就抓紧了衣摆，悄悄擦了擦汗。 她心里告诉自己，就算自己离不开程家，其实也就是日子稍稍苦了点而已。 “娘待我真好。”程少胤轻轻说道，没有如从前那样，一味地否认对周贞的感情。 或者说，从前也并未明确否认过，只不过年少心境，想得总是少了一些，他娘此刻说的和此刻没说的，他心中早已都清楚。 外人都以为，他与周贞之间最大的一道坎是曾经的叔嫂关系，可只有他知道，最大的一道坎，一直牢牢地被周贞握在手心里，她若不肯，便什么都没有了。 程少胤看到他娘松了口气， 眼底露出欣喜的神色，不由心绪复杂。 只希望，他娘这一次，不要令他失望了，从前，上一辈子，若不是他娘，阿贞不会轻信那封信，若不是他娘，他后来也不会差点惨死，来不及为阿贞报仇。 他娘…… 程少胤看着此时穿着粗布麻裙的他娘，仿佛看到将来穿着绫罗绸缎，滑稽地将金簪玉钗都插在头上，画着浓妆做人家妾室的样子。 这一世，他变了，阿贞也变了，阿贞她娘也变了，他娘……会变吗？ 若是阿贞真的听了她的…… 程少胤心里倒是生出些期盼来，虽然知道这几乎不可能。 “你是娘唯一的儿子了，娘不对你好，娘对谁好呢？”程母松了口气，脸上便都是笑，嘴里一如既往地说着这些好听的话，“娘老了，娘以后都要靠着你呢，娘等着你将来给娘生大孙儿呢。” 程少胤笑得温和，很是向往他娘口中的那个以后，“希望如娘所愿，不过，娘不老，我书院里还有许多同窗，他们与我年纪一样大，还有刚出生的弟弟妹妹呢。” 程母听了程少胤这话，心底里的那个欲望便一点一点地开始扩大。 “那娘出去了。” “娘你腿脚不便，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了，也不是特别疼，娘拄着这拐子就行。” 程母说完， 就在程少胤的视线里一瘸一拐地离开了程家。 程少胤盯着他娘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听到了他阿奶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韩云！韩云！” 他回身，声音温润，“阿奶，娘出去了。” “你娘出去做什么，也不在家干活！” “阿奶，我扶你回屋休息，你身子还没好全，要多休息，晚上阿奶想吃点什么，我给阿奶做。” “少胤，哪用得着你动手啊。” …… …… 程母离开程家后，慢吞吞得地往周贞家里过去，她走得很慢。 这会儿的太阳还没下山，有些大，她顶着这大太阳，倒是觉得身体很暖，很暖，好像从未有过的舒畅，就像是决定要离开程家之后，整个人都放松了，便觉得什么都好了。 “你们听说昨天晚上那事了吗？” “怎么没听说，周贞要去隔壁桃花村的桃花林相人这事，不是都知道吗，昨天都看到她去了。” “还好她昨天早回来了，否则在桃花林真遇上什么事的话，真是清白都要没了。” “不过我只看到她出去，没看到她回来啊。” “嗨，李大牛家昨晚上热闹的很，我看到周贞和她娘在李家吃晚饭了，后来李大牛送她们回去的。” “这周贞真本事，离开程家，自立门户，还把早已断绝关系的她娘都接了过来养着。” “可不是，咱们村没有这样长本事的小娘子的，还会看病！” 程母听着这些话，忽然觉得，周贞和以前不一样了，从前在程家时，周贞还会因为她和程老太的几句话被大家议论。 从当初偷鸡蛋一事到后来许多事，好像渐渐的，村里的人对她印象就越来越好了。 她离开程家，大家也都没有骂她忘恩负义，反而是觉得离开得好。 沉思着这些，程母终于到了周家，她敲了门。 周贞正在灶房里给她娘熬骨汤，听到有人敲门，忙放下手里的事情出去开门。 门一开，她看到门外站着的竟是程母。 第205章 要不你就去劝劝少胤？ 周贞皱紧了眉头，看着程母手里还拿着拐子，腿脚也不便，却还来找她，当时就觉得是不是又要有什么事，心头浮出一抹不耐来。 “韩大娘怎么来了？” 程母笑呵呵的，好像她和周贞之间从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贞娘，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她的语气都带着笑，甚至是有些讨好的意味。 周贞下意识警铃大作，程母能来找她做什么？ 无非就是关于程少胤的事，那对于她来说，绝对不算什么好事。 “那韩大娘找我有什么事呢？” “贞娘，有些话，在外面不方便说，我的腿脚也不便，我们有什么话进去再说吧。”程母笑呵呵地说道。 说完，她就一瘸一拐地要往里面走，周贞当然不让，“韩大娘，我们应该没什么话是在外面不方便说的。” 程母当时心里就有些不满了，心里骂了周贞两句，但嘴上还是笑着，“是关于少胤的事。” “贞儿，外面是谁呢，怎么不进来？” 周贞还没说话呢，叶三英的声音就从里面好奇地传出来。 程母立刻声音拔高了一些，“前亲家母，是我，少胤他娘！” 叶三英在里面的动作一顿，这下声音都没有了。 周贞叹了口气，侧过了身体，“韩大娘进来吧。” 程母笑呵呵地就进去了，进去后发现周贞将这里打理的很好，院子里还搭了架子，种了些菜。 两只小狗在里面转了转去，见到她来，就立刻凑过来，警惕地冲着她叫。 周贞就对那两只小狗挥了挥手，又对她说道，“小黄和小黑不喜欢陌生人，脾气还燥的狠，我怕它们会咬人，韩大娘要是有什么话要快些说完。” 程母哪听不出来这是周贞在催自己说完就赶紧走，她笑着和叶三英打了个招呼。 叶三英其实之前也没以亲家母的身份见过少胤他娘，毕竟，当初贞儿是被卖出去的，不是正常出嫁的，所以这会儿见了她有些不太自然，“少胤他娘快坐。” 程母就在院子里的圆凳上坐下了，周贞见她如此不客气，皱了皱眉，没动。 “贞娘，大娘想求你一件事。”程母开了口，声音里都是凄婉哀色，刚才的笑容都没了。 “韩大娘，如果是治病上面的事，倒是用不着求，我收诊金的，若是我能看的病，我自然会看。”周贞从容应对，“若是其他我办不到的事，大娘也请不要强人所难。” 她这话简直是堵住了程母接下来要说的话。 可人都来了，话当然也要说的，“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算不上强人所难，贞娘，我想求你，求你劝劝少胤回书院里读书去。” 周贞一听这话，脸色就板了下来，“程少胤读不读书，与我何干？” “贞娘，我以前对你说的话太重了些，我现在收回来，我知道你和少胤之间是有感情的，我本来想不开，现在我想通了，你是个好的，和少胤很是相配，我不会阻拦你们了，就希望你能劝劝少胤让他去读书去。” 程母叹了口气，这声音语气里都是苦口婆心的真诚。 周贞的脸却越来越黑，这话说的好像她从前在程家时就纠缠不清，她清清白白地离开程家的，怎么到她嘴里就成这样了。 这话把叶三英也吓到了，忙看向周贞。 她是看出来程少胤那孩子对贞儿是有些念想的，但是她不知道贞儿和他…… “我和程少胤清清白白，没有感情，劝不了，韩大娘还是去找别人帮忙吧。” “贞娘，我知道的，我说错了，我说错了，是我们少胤对你有念想，他心里是有你的，只要你开口劝劝他，他肯定就会去读书了，到时候，若是你同意和他在一起，我也不会阻拦的。” 程母改口的很快，话说的软趴趴的，像是无骨一样。 她这话漂亮得不得了，又把自己姿态放得很低。 周贞上辈子的时候就吃过很多次这样的亏，现在当然不肯吃亏了，“我劝不了，韩大娘要是为这事来的，还请走吧。” 程母见她态度很是坚决，脑子里像是陷入了一个僵局，她想着，周贞做了很多事，让村民改观，后来离开程家才没被说闲话，她也要做成一件村里都夸赞的事才行。 起码要让少胤感激她。 脑子里这股劲一上来，程母咬了咬牙，忽然站了起来，对着周贞直挺挺地就跪了下来。 周贞真的被吓到了，在她跪下前赶紧躲开了身体。 她再怎么想，也只想到程母会撒泼威胁她，就和之前因为程少胤退了那书轩掌柜女儿的婚就跑来找自己那一次，趾高气扬的。 她从来没想过程母竟是会对着她直接跪下来，心跳在那瞬间被吓飞出去了，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韩大姐，你……你怎好对贞儿跪下，快起来。”叶三英都被吓到了，“你快起来，你是长辈，你不能这样的。” 这样，这样不是让她家贞儿夭寿嘛！ 这话叶三英没直接说出来，可心里却是不满的。 程母就死死跪在地上，盯着周贞，“放心，现在没有别人，看不到的， 贞娘，我就求求你，去劝劝少胤去，让他去读书，你要是不答应的话，我就一直跪着，我给你磕头。” 她竟是还要磕头。 叶三英死死拉着她，周贞也忙弯腰拉着她。 “韩大娘，你何必这样。”周贞被气的不行，程母这哪是求她，是逼她，若是让人知道她跪在这里求她去劝劝程少胤，自己这样的小事都不肯帮忙，到时候不是让村里人指着她脊梁骨吗？ “贞娘，求求你了，劝劝少胤吧。”程母哭了出来，看起来真的要对周贞磕头。 叶三英怕了，程母毕竟是周贞前婆婆啊！这让人知道的话……实在是大不逆了！ “贞儿，要不你就去劝劝程少胤？”她着急地出声说道。 周贞就像是被架在了架子上，如今她能说不么？ 程母都给自己跪下了。 “韩大娘，你先起来，我可以劝，但他听不听，不关我的事。” 第206章 程少胤对我确实不一般 周贞答应了。 答应会去劝一劝程少胤继续去读书，即便心里是不情愿的，她并无那个身份和理由要去劝程少胤这样一桩对自己一生都有影响的事情。 只是程母现在能当着她和她娘的面给自己跪下， 万一她不答应，她在人多的时候，在村子里对着她跪下，那全然不好控制了。 “贞娘，你真是个好人，将来一定会有好报的。”程母眼睛都在发亮，站起来后就对着周贞连连说好话。 周贞说道，“等明天我去程家给韩大娘换药的时候再说此事吧。” 虽说答应了，但周贞也有自己的底线，换药的时候恰好有时间来说那么一嘴，其余让她再找出时间去找程少胤，她不愿。 程母连连点头，“好，好。” 今天和明天，对她来说，并无区别了。 周贞又替程母检查了一下脚背上的伤，十分平静疏离地替她换了药，尽了做大夫的责任。 程母这时候才是说道，“贞娘啊，大娘觉得你是个好孩子，若是你当初嫁的是少胤……” “韩大娘难不成是忘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这样的话请不要再提。”周贞很冷淡地打断了，“大娘的伤也换好药了，我就不留了，请回吧。” 程母没办法，只好走了，离开周贞家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心情很复杂。 “贞儿……” 叶三英见程母走后，女儿的脸色一直冷冷淡淡的，偶尔还会皱眉烦恼的样子，忍不住出声。 “娘，你帮我去外边掐一点小葱，刚刚忘记了。”周贞若无其事地说道。 叶三英嗯了一声，出去掐了一些洗干净后拿了过来，周贞接过后，又是查看了一下锅子里的大骨，然后开始切小葱。 “贞儿，这少胤他娘她怎么会来求你呢？”叶三英实在是忍不住了，即便几次都告诉自己，女儿有能力管好自己的事情，可是，这少胤他娘都来给她跪下了，这事实在是…… 周贞尝了尝骨汤的味道，又在一边敲了两个鸡蛋，打算一会儿做个小葱炒鸡蛋。 “娘……”她开了口，但这事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娘与自己生活在一起，有时候有些蛛丝马迹，将来也一定会发现的，索性她便直说了，“娘，程少胤对我的确不一般。” 就像是一桩事总算是有了个结果，尘埃落定，叶三英听到这句话反而松了口气，“那孩子对你心思不一般，连他娘都看出来了……” 周贞听出她娘话语里的忧思了，便安抚道，“娘，我管不住别人的心，但是却能守得住自己的心，你放心，我与程少胤，现在未来都不会有什么牵扯，我只当他是我的前小叔。” “我作为前嫂嫂，劝他几句，让他好好进学读书，也不算是什么过分的事情，我答应便答应了，我清白大方，没什么可扭捏的，娘，你安心。” 周贞这话说得坦荡，叶三英心里却是听得百感交集，心里的那个念头又冒了出来。 其实，其实照她说的话，若是，若是贞儿和程少胤在一起的话，也，也挺好的。 少胤那孩子，长得好，又会读书，彬彬有礼的， 又温和，是个好孩子。 “贞儿，你与少胤真的……” “娘，这是不可能的事，你也千万不要有这个念头。”周贞脸色很是严肃认真，她了想，有些未雨绸缪地说道，“假如以后程少胤，或者是他娘私下里来找娘说一些什么话， 娘都不要管，不要听，事后也要把话说给我听。” 叶三英点点头，心中虽然可惜，可是女儿自己有自己的主意，“娘听你的。” 话说到这，周贞便不再往下说了，即便类似的话与她娘也说过几次，可程少胤在外人看来，的确是个好夫婿人选，所以，她才要强调多次，将决心都说给他娘听。 骨头汤已经熬得差不多了，这会儿的汤汁浓白浓白的，骨髓都熬了出来，鲜香四溢。 她在里面是加了几味调香又调理身子的药草的，做了个药膳大骨汤，所以味道很特别。 周贞在另一个锅里放了点猪油，炒了个小葱炒鸡蛋，炒得很嫩，盛出来，又炒了一盘子的野菜炒笋。 “娘，别想这些了，吃饭了。”周贞将糙米饭盛出来，骨头汤也盛出来，一样一样地端到了桌上。 “娘，这骨头汤你多喝一些，我买的是筒子骨，肉都被剔得差不多了，没几口，但是这骨汤熬出味了，好喝不说，也能补身子，这蛋你也多吃点。” “贞儿你长身子， 你也多吃点。” 母女两个你一句我一句的，最后对视一眼，忍不住都笑了。 吃过饭，叶三英收拾灶房，周贞则是回屋歇着看医书去了，她开始整理相关瘟疫的医案，为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做准备。 城隍爷那样的事情，不要再发生了，听说后来那城隍庙里清理出来了二十多具尸体。 而瘟疫一旦发生，死的人，可不止是二十多。 村子里死在瘟疫的人不是少数。 …… 第二日下午，周贞去了程家。 却没想到因为程少胤要开私塾的消息传了出去，所以，村子里只要有半大孩子的人家， 都来了程家，要送孩子进他的私塾里上学。 所以，程家院子里挤满了人。 程少胤也没想到今天家里会来这么多人，他从一大早上就开始等周贞来，却是一直等到了现在，没把她等来，倒是等来一院子的小屁孩。 “贞儿姐姐，你也要去少胤哥哥的私塾里读书吗？那快些去报名，我娘说了，晚了就没位子坐了。” 周贞刚想走，就被村里一个小奶娃小虎抓住了裙子。 小奶娃眼睛圆溜溜的，声音又清又亮，被人围着的程少胤一下子就听到了，抬头便看了过去。 见到周贞，想到昨天晚上她娘回来时说的话，心跳瞬间快了一拍。 他娘说：“少胤啊， 明天贞娘会过来找你，娘与她说了一些话，她也听进去了，娘真心希望你们两个好。” 第207章 你对我倒是有信心 小孩子的声音太亮，惹得大家都看了过来。 小奶娃是自己跟着大孩子跑过来的，周贞镇定自若地牵着他的手往里走，“我是来给韩大娘换伤药的。” 大家现在对周贞都尊敬着，忙让开身体让她进去。 周贞目不斜视，见到程少胤也只是点了点头，就拿着药箱进了屋。 小奶娃小虎自然被留在了外面。 程母在屋子里歇着养身子，见到周贞推开门进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连忙堆满了笑，“贞娘你来了啊，我昨天晚上开始这脚背就痒得不行，是怎么回事？” “伤口正在长肉恢复，痒是正常的。”周贞过去检查了一下，见程母的伤好得很快，就说道，“明日开始，我便不来了，每隔两日自己换一次药，再过几日完全结痂了，就没事了。” “好，好。”程母自然是希望自己好得快一些，她见周贞要走，忙拽住了她，“贞娘你陪我坐会儿，一会儿少胤便腾的出手了。” 周贞眉头都锁了起来。 程少胤迅速解决了院子里的乡亲们和孩子们，将门关上，这才往她娘屋子走。 只是刚要敲门，就遇到脸色不太好看的拿着药箱出来的周贞。 两人差点撞上。 周贞抬头对上程少胤有些无辜的俊脸，心情就越发不好了，昨天替他换药的事在脑子里突突突地回想。 “少胤，贞娘与你有话说！”程母生怕周贞直接走了，赶紧说道，“你带贞娘去你屋里说吧。” 她这会儿满脑子一根筋想着让少胤高兴了，就会放她这个娘离开程家，所以也没去想别的。 周贞却是觉得程母是疯了，她这般不寻常，让她警惕起来。 “孤男寡女去屋里，难免不妥，周大夫随我去堂屋。”还好不用她多说，程少胤是个清醒的。 到了堂屋里，程少胤转过身看她，见她一脸不情不愿，还有些恼意的脸，又忍不住想笑，他有些期待她究竟要说什么。 “你真要开办私塾？”这是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程少胤点头，“嗯，那你要来读书么，我教你。” 周贞才不想去，她眉头拧紧了，一张脸严肃了下来，“你该去读书，而不是在这做一个教书先生。” 程少胤正在泡茶，又给她泡了一碗红糖枣茶，红糖放得很足，趁着她说话的时候，将碗递了过去，“为什么？” 周贞心里正恼着，他递过来时，下意识地就伸手接了过来，“你如此轻松考上了案首，将来你就能考上状元，难道你不想给你娘，给你阿奶，给村里人争个荣耀么？” 程少胤听得很认真，听到她说自己会考上状元，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对我倒是有信心。” 周贞捧着那碗红糖枣茶，说道，“你别误会，我今天来找你说这些，是因为你娘来求我的，我被你娘弄得烦不胜烦，你愿意听便听， 不愿意听，便不听。” “你想我继续读书么？” “你读不读书是你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周贞说到这，已经有些生气了，气得一口气把手里的红糖枣茶喝了，等喝完了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顿时心里就更闷着气。 “你别气，气坏身子对你不好。”程少胤靠近了一步，接过了她的碗，抬手就想给她拍拍背，顺顺气。 周贞瞪他一眼，程少胤忙站在原地不动了，胸腔里含着的全是笑意，见她只差气得要跺脚了，才认真说道，“读书的事，缓两年吧，这两年，我想做点以前没做过的事。” 多陪在她身边，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总比从前好。 年少时读书勤奋，只为将来出人头地，为她争取过上好日子。 等到了那时才发现，陪伴才是真的。 “那你与你娘说，让她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周贞板着脸说道。 程少胤点头就答应。 周贞转头就走，一点都没停留，程少胤出门将她送到了门口，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鲜活又俏皮，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只是他这笑意，可没持续太久的时间。 桃花村那一户儿子许多的徐家，也知道了那花媒婆借用他们家名头的事，差点骗了隔壁青山村的小娘子。 徐家上下都气的不轻，找了花媒婆来质问此事，质问她是否是想败坏徐家老七的名声。 花媒婆当然是喊冤，她心里有苦说不出啊，都是青山村那个老地痞周子良逼她的，她要是不按照他说的做，那老地痞不知道对她能做出什么事来！ 可这些现在也不能说，被周子良知道她就这么卖了他的话，她也没好果子吃。 “那周贞是个好的，虽说这是是个误会，不过那孩子真是个好的， 所以，肯定算不上败坏你们家七郎的名声。” 徐母瞪大了眼睛，“你这样，别家姑娘怎么看我们家七郎？！还不说是败坏！” “娘，如果花媒婆说的是青山村那个周贞的话，那……倒真的是个好的。”徐家氛围好，徐母对几个儿媳妇都好，从不苛刻，所以这会儿她说话的时候，她大儿媳也没顾忌什么，说道。 “怎么好了？哪有我们七郎好！”徐母气呼呼的。 徐大媳妇就把自己听来的都说了一遍，从周贞去做程家阴婚寡妻，到她赎回自己离开程家，再到她如何医术高明，治了好些人，连桃花村都有她的病人，最后才说道村里的老葛夫妻对她评价也很高。 “那周贞品性不错，又是个能干会挣钱的，关键长的也好，经了那么多事儿，如今也才十四岁，若不是有那样一个娘家，放个寻常人家，她定是能嫁个好人家的。”徐大媳妇最后总结了这么一句。 徐二媳妇也跟着说道，“我也听说过她，听说青山村有一户人家两口子成亲多年没孩子，最近怀上孩子了，就是她治的。” 徐家人口多，你一句我一句的，徐母听得晕乎乎的 花媒婆自觉上一次的确对不起那周贞，便趁热打铁，“那周贞的确是个 好的，要不？” “娘，小弟也是该成家了，这周贞若是个 好的，咱们就去见见去，替小弟掌掌眼。”徐五媳妇笑呵呵地说道。 徐母迟疑，“可她做过人家阴婚妻，不吉利吧。” “娘，小弟那性格，就要这么个能干的管着，那吉利不吉利的，还不是人说一句话。” “那周贞不是说要招上门婿？” “娘，这不是能商量么，再说了，若真是个好的，做上门婿也委屈不了咱们小弟。”几个嫂子想到七弟，就忍不住笑。 徐母一听，是这个道理，他们家也不是什么规矩森严的苛刻人家，就点了头。 于是，周贞刚到家没多久，就迎来了桃花村徐家的几个媳妇相约着来看病。 周贞莫名其妙的，这几个徐家媳妇身子骨都很壮实，没毛病，她们笑呵呵的来，笑呵呵地走，弄得她摸不着头脑。 结果当天傍晚，花媒婆就又来了周家，还颇有扬眉吐气的意味，一路上遇到人就说桃花村的徐家，看上了周贞，甚至愿意让徐七郎做上门女婿。 这事还没传到周贞耳朵里，就先传到程少胤耳朵里了。 第208章 这样下去不行 桃花村的徐家，是一户好人家。 徐家的家风很好，徐父是个老木匠，靠着做木工活养活一大家子，他的木工活做得特别好，镇子里好些人家都指明要他做，而且，他不仅活做得好，为人也忠厚老实。 再说那徐母，从前没出嫁的时候，是家中大姐，从小照顾自己的弟妹们，很有长姐风范，而且，懂得一碗水端平，对待自己每一个孩子，都是一样的好，犯错误就惩罚，做得好就奖励。 这在桃花村是鼎鼎有名的好人家，从徐家大儿子开始要说亲开始，去说亲的人就没有停下来过。 徐母给儿子们挑的媳妇也都是她看好了，品性好的小娘子，也都会询问过儿子们的意见，儿子们都喜欢，她便会亲自上门带着儿子下聘去。 现在，徐家五个儿子都成亲了，老六也定亲了，就老七的婚事还没着落。 徐七郎虽然是个幺儿，徐母平时偏宠了一些，可也是个懂事的，小时顽皮，长大了人火热热情，是最继承徐父的一手好木工手艺的人，如今年十五，做的木工活，虽赶不上其父，但胜在精巧，许多小玩意手到擒来，大家都说，将来徐七郎也会是个有手艺的。 这徐七郎脑子灵活，将来指不定有大出息，桃花村里有适龄小娘子的人家都盯着徐七郎，恨不得找花媒婆赶紧带着自家小娘子引见引见。 可偏徐母一直没发话给徐七郎定亲，大家都以为徐母疼爱小儿子，还想再过几年再给徐七郎说亲。 结果这一大早上的，竟是要给徐七郎说亲了，桃花村有小娘子的人家都炸开了。 一大早醒来就被逼着好好收拾自己的徐七郎也懵了。 一大早起来做早饭，又在书案前制定了授课计划，打算一会儿去那间私塾的屋子里打扫的程少胤也懵了。 桃花村的徐家，程少胤自然是知道的，那是青山村和桃花村两个村里都说的上名的好人家，后来……后来因为瘟疫，徐家离开了桃花村，徐七郎凭借着自己的一手好木工手艺，成了京城里有名的木匠，开了一家铺子给人打家具小玩意，京城里的大户人家都喜欢请他打家具。 要定徐七郎的家具，排队就要排个三个月最少。 他的确算得上是一门好亲。 程少胤心情都沉了下来，腹部的伤口也是一抽一抽的疼。 上辈子，没有这样一回事。 徐七郎…… 程少胤就站了起来，抬腿就往外走，他一张脸板得死死的，直接往周贞家的方向走。 路上遇到了几个大娘，见了她就打招呼，“少胤， 你这急匆匆的要去哪里啊？” 程少胤便抿了抿唇，勉强笑了一下，“去私塾那看看，打扫一下。” 那大娘也是要将孙子送过去读书的，听到他这句话，眼睛都亮了，说道，“要不，大娘过去帮一帮你？这打扫的活，大娘我擅长，你是要教孩子们读书多，那种粗活哪用得着你干！” “不用了。”程少胤此刻实在是没心情说这些，笑也维持不住了，一张脸逐渐又冷淡了下来，说道，“我还有些其他的事情，就不麻烦大娘了。” 那大娘见他神色有些冷淡，心里便有些不太高兴了，这帮忙还嫌弃的？ 但转念想到自己孙子也要去私塾读书，面皮子又扯着笑，点头，“那有事一定要说啊！” 程少胤淡淡嗯了一声，加快了步子往周贞家的方向去。 …… 花媒婆这次笑容就真的多了，周贞打开门后，她就对着周贞低头道歉，言语诚恳，就快要给她跪下的真诚。 “贞娘啊， 上次的事，是婆婆对不住你，希望你能原谅婆婆，这次婆婆是特地来道歉的，顺便真的给你说门好亲，这亲，特别好，是桃花村的徐家七郎。” 周贞还站在门口，花媒婆是真的实心实意地说的，她还有些懵，眉头都皱了起来。 实在上次的事情，不是什么好事，虽说后来她连面都没露，任由她爹和她弟白忙活了一场，但是，她从李叔那是知道了的，这花媒婆是也掺和了进去了的，虽说应当是被她爹威胁的，但她到底对她没什么信任。 “婆婆，上次的事便不要再提了。”横竖说出来也不光彩，周子良和周元风是她亲爹和亲弟，他们做出来的那些事再龌龊，揭发了的话，她这边也要伤了元气。 “这次婆婆是真要给你说好亲，是桃花村徐家！”花媒婆赶紧说道。 “我真的没有成亲的打算，这样的好亲，婆婆便说给其他人吧。”周贞头疼。 她纳闷了，她都放话出去要招上门婿了，怎么就说亲的人早早就来了。 “那徐七郎，真的是个好的，不信你问你娘，你娘肯定也知道，徐父徐母也是个好相处的，甚至都是肯让徐七郎做上门婿的。”花媒婆是真心愧疚，也就特别卖力。 在门口说这些，难免被人指指看看，所以，周贞让花媒婆进来了，顺便将门关上。 结果，程少胤过来时，就听到花媒婆那句‘那徐七郎，真是个好的。’，然后他就看见周贞笑着拉着花媒婆进屋，还把门关上了。 当时他心情就差到了极点，偏偏站在对面屋檐下，找不到理由上前敲门，更没有理由将那该死的花媒婆揪出来赶出门去。 程少胤心里窝着一团子的火气，又觉得抽疼的厉害，也气得脑门突突直跳。 这样下去不行。 这样下去不行，周贞心里想着，她看着她娘拉着花媒婆热络地聊了起来，脑袋瓜也有些突突突的疼。 叶三英当然知道桃花村的徐家，知道徐父徐母那是相当好的人家，几个儿子也被教养的很好，儿媳们相处的也好，老六也定亲了，只剩下老七还没着落。 这徐七郎现在十五，是大月份生的，比贞儿要大上整一岁多，手艺好，性子好，模样据说也是俊俏的很。 这，这，这……这实在是让人难以不心动！ 叶三英觉得这婆家， 可比程家好得多了，这徐七郎，比程少胤好得多了！ 第209章 花朝节，慈安寺 “徐七郎小时候调皮，长大后性子稳当不少了，你看他能做的好木工活，就知道是个妥帖细心有耐心的人，实不相瞒，他可是他们徐家手艺学得最好的！” “这徐七郎为人开朗，老少都能与他相谈甚欢，生的也好，将来贞娘嫁过去就是享福的，就是徐七郎来做上门婿，那贞娘也是享福的。” “总之，哪哪都好，这徐七郎可是桃花村里有小娘子的人家都想要的好女婿！” “小到五岁，大到十八岁的小娘子，都盯着徐七郎呢，十八岁正好女大三，抱金砖嘛！贞娘就刚刚好，小一岁，贞娘长得也好，将来与徐七郎站在一起， 那就是一对金童玉女啊！” “关键是，将来他们生的孩子，肯定也是漂亮的，三英妹子，你想啊，这生的漂亮的小奶娃抱在怀里谁不稀罕啊！” 程少胤实在是没忍住，站在了周贞家外面，结果这花媒婆是个大嗓门，说的话，一字不落下地都传了出来。 他站在院子外面，一张俊脸都泛着铁青色了。 结果里面的花媒婆还在絮叨。 “三英妹子，这徐七郎真是个好的，徐家也是好人家，和那程家不好比的，程家孤儿寡母的，就算那程少慎没死，程母看着绵软也是个不好相处的， 程老太就更别提了，就算你嫁的人是程少胤，那孩子好，会读书，可是他家有这么个娘，这么个阿奶……总之贞娘在程家日子不好过，在徐家日子肯定好过！” 程少胤：“……” 听到这话时，程少胤浑身一僵，垂下了头。 花媒婆这话说的并不假，徐家，的确是门好亲。 可只要想到周贞以后离开他，嫁给别人，程少胤完全不能忍受，他垂在腿边的手都忍不住握紧了，一张脸铁青铁青的，心头又酸又疼，甚至还有些委屈。 这辈子，怎么什么都不一样了呢？ 周贞一直没说话，叶三英又说道，“你这话说的， 我们家贞儿和程家是不可能了的，她既然离开了程家，哪有可能再回去的道理，她与程少胤也不可能，你以后可千万别说这话了。” “嗐~我就是当着你们的面打个比方，这样的话， 哪里会到外面说去，毕竟，再怎么说，程少胤也是贞娘的小叔，前小叔，他们俩，当然是没可能的，继续说这徐七郎，三英妹子，要不，你先替贞娘掌掌眼？或者干脆我亲自带着人，远远的，咱们相见一面？” “这……我还是要看贞儿的意思。” 问题又抛回到了周贞这里，两人都看向了周贞。 周贞头疼的很，花媒婆是真的把徐七郎说得天花乱坠了。 她从前闷在程家， 不太管外面的事，徐家也不是很了解清楚，花媒婆刚刚那么说那么说，她倒是记起来桃花村的确有一户木匠手艺做得很好的人家，没想到就是这个徐家。 “我如今还没有成亲的打算，就不耽误人家了。”周贞说道。 程少胤在外面听到周贞说道，很是果决，他瞬间就松了口气。 可花媒婆还在劝说，“贞娘你要是这次不放心的话，婆婆我陪着你去或者让你娘也陪着你去见一见，多见见人又不是什么坏事，就算这事成不了，大家都是隔壁村的，就算是交个朋友也好啊，徐家是做木工活的，指不定将来你搬新家，需要有人帮着打家具，正好这徐家合适呢！” 周贞本来真没打算去见徐七郎，可花媒婆这话却说到她心里去了。 她现在住的这个地，只是问李村正租的村里的空屋，将来，她肯定是要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的，要么去买下来，要么便是自己造起来。 那这房子都造起来了，自然是要家具的。 徐家手艺真那么好的话， 认识一下，的确不是什么坏事。 周贞想着这些，点了点头，“那行，可以见一面。” 不过这一次，她可不想之前的事情再发生，所以说道，“见面的地点，就放在青山村吧，过几天便是花朝节了，花朝节时，我与我娘还有李婶娘，李叔他们一同去镇子里的庙会，也会去镇子外山上的慈安寺里拜拜，便在花朝节那天吧。” 慈安寺是京城大慈安寺的分寺，因为京城大慈安寺盛名天下，所以，清水镇外山上的慈安寺便也是小负盛名，一些节日里，上寺里上香的人很多。 花朝节是距离现在最近的一个节了，如今又是三月春天，天气转暖，本就适合踏青游玩，大家在山上偶然相遇也是十分寻常的事情，这样相见，倒也不显得十分刻意。 花媒婆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好，“那就定在花朝节那一天！我这就去和徐家说。” 周贞点了点头，同意了。 她早前也就想去慈安寺里拜拜了，感恩老天爷给了她那么个重来的机会，只是后来事情太多太琐碎，她忙着生活，忙着挣钱，这事便是耽搁下来了。 之前李婶娘就提过要在如今身子还便利的时候，上寺里拜拜，求菩萨佛祖保佑孩子顺顺当当生下来。 她娘也想去，她想着，如今她娘和李婶娘的身子都不错，胎坐的稳，上山去请愿倒也是可以的，那慈安寺也不是在山顶，是在山腰，没几步路。 其实要她说的话，最好不去，可她娘和李婶娘心心念念着，而她如今也觉得神佛要敬着。 花媒婆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周贞家。 叶三英也高高兴兴的，拉着周贞说道，“娘给你做的新裙子，过两日也做好了，到时候穿着新裙子去，贞儿长的好，要好好打扮，贞儿一打扮，这青山村，甚至是桃花村就没贞儿好看的小娘子。” 程少胤气得脸青黑一片。 他又想起来这辈子那根碧玉兰花簪的事，那碧玉兰花簪如今他还搞不清楚究竟是谁送的，如今又来一个徐七郎。 一想到周贞要穿着新做的裙裳娇滴滴地去见另一个男人，他的心便越发的沉，这周围的空气都要被他冻僵了。 花朝节，慈安寺。 第210章 周大夫要不现在就去检查？ 这几日的青山村特别热闹。 程少胤的私塾在经过几天的收拾和整理，又在李村正的帮忙之下，顺顺当当地开办了起来。 正因为这事，周贞出门时都不那么担心她娘一个人在家会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的人上门欺负她了，毕竟最近门口人来人往的人多。 今天便是私塾开课的第一天，也是花朝节前两天。 报名去私塾上学的，都是青山村里的年纪很小的孩子，大一点的孩子，又不愿意和那么小的孩子一起去读书，更何况，这也是要交束脩的，大家都在想着，程少胤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虽说已经考上秀才了，还是个案首，可到底才十三岁，大家都在观望。 周贞一大早上推开门，就看到了程少胤拿着书从程家的方向过来。 他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衫，远远的迎着朝霞，将他的身形都像是拉长了一些，看起来极为温雅沉稳。 周贞收回了目光，转身将门关上，她背了一个箩筐，准备去山上采药去，最近几日，村子里热闹的时候，她除了给上门求医的大家看病外，就是研究瘟疫的事情。 师父给的医案里记载有几味药，对于瘟疫是有特别的效用的，如今正好是那几味药长成的时候，只是，这几味药比较少见，要去山里碰运气。 这几味药，算作是毒草一类，所以，就算是药铺子里，也是比较少的。 “周大夫，去山上采药？” 程少胤走近了，却是主动与周贞打招呼，他语气柔和，声音算不上多亲昵，可也绝对不疏离，就像是一个老朋友一样。 周贞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忽然这样做什么？ 他们自从那一次她去程家，按照程母说的劝他读书之后就没有什么交集过了。 她忙，他也忙。 她也不知道，她走之后， 程母和程少胤之间又是否说了什么，反正，这几天，她都过得很安稳，没有什么糟心的事。 程少胤看着周贞只朝着自己看了一眼，便又垂下了头 ，似乎全然没有打算与自己说话的打算，站在原地没动，等到她越走越近的时候，才又忽然缓缓出声。 “周大夫，我的伤药用完了。” 周贞顿住脚步，这才抬头看他。 程少胤摸了摸腹部的伤口，将怀中的瓷瓶拿出来还给她，“我的伤还没好，似乎有些反复，等今日周大夫从山上采药回来时，可否替我再检查一番？” 周贞眉头皱紧了，程少胤的伤，经过这么几天抹药的话，早就结痂好了，怎么会到现在还没好？ 他莫不是诳她的。 周贞狐疑的目光就这么看了过来，程少胤镇定自若地对上她的视线，说道，“周大夫的眼神是在怀疑我是诳你的么？” 他的声音有些轻，还颇有一种不被信任的失落感。 周贞皱着眉头，还是怀疑，程少胤便说道，“要不，周大夫现在就去检查一番？哪有人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我还要开私塾教学生呢。” “不用了。”如今这个时间，程少胤收的学生们就要到了，虽说那些都是小孩子，可小孩子最是天真懵懂，有时候看到什么， 童言无忌就都说出去了。 程少胤见她直接走，也没有再就此多说什么，免得惹得她厌烦，她转过身 ，看着她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只轻轻说了一句，“上山小心。” 周贞没吭声，自然也就没给什么好脸色 。 程少胤去了改建好的私塾里，私塾里收拾干净了，还分出了好些小桌子，这些小桌子，很多都是村里各家各户用不着的小桌子送过来的，也有一些是李村正和李春原捡了写木板临时搭凑的。 虽是简陋了一些， 不过读书最重要的本就是人，大家都是村里的孩子，没这么多讲究。 孩子们都是三岁到八岁大小的，一共有十个，不多，可三岁的孩子，和八岁的孩子可不同。 三岁的孩子会哭会闹，八岁的孩子却已经懂事了。 所以，当孩子们都由着村里的大娘大叔们送过来后，程少胤便认真地开始教授第一堂课，这一堂课，并非是直接给他们学字读书，而是告诉他们，为何读书，因何读书。 周贞十分熟门熟路地上了山，路过村里的田时，发觉程家的那片田里，她曾经种下的土豆，竟是长出了一茸茸的绿叶，还很嫩很小，可看着就长得好。 她离开程家之后，这田应当就是没有人来打理过了，程少胤又是有一段时间不在家，出去考试了，那这…… 因为好奇，她仔细凑过去看了两眼，这一眼，才看到，这些小叶子，都是才扦插没多久的，是从还活着的土豆叶子上掐下来扦插的。 还都非常嫩非常小，不知是否是能活。 程母和程老太对土豆的认识还只在洋芋花这一点上，自然是不知道这土豆还能这样种的，所以……是程少胤？ 如果是程少胤…… 那他活该腹部的伤口到如今还没好全，这扦插要弯腰下地，伤怎么好？ 周贞想着这些，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也不多看，直接上了山。 春暖花开的季节，花草树木样样都长得好，周贞还在山上看到了野兔野鸡从眼前飞快地跑过。 可惜，她不会打猎，否则给她娘打两只回去，肉质必定鲜嫩醇香。 周贞想着，心情很好，因为山里的药草，长得也都很好，嫩绿的叶子，漂亮的小花，统统可以当做药。 她怀疑今天出门是不是撞上了什么大运，竟是砸一处石壁旁边，挖到了一棵人参。 那人参虽不是什么老参，可也长得非常好。 她此时已经走得比较深了，阳光也暗了下来，四周的树和草都长得很好，看着便像是到了傍晚一样。 周贞弯腰挖一株需要连根带起的草药时，雷声忽然就下来了。 整座山林都像是在这瞬间被劈开的惊雷。 她吓了一跳，直起腰来，雨便猛然浇下，都砸过了头顶上方的树叶，猛地往人身上砸。 周贞忙转身往回走。 结果这雨来的太突然，也太大了，雨水顺着树叶往下浇灌，地也被浇湿，变得黏滑无比。 周贞被雨淋得睁开眼就是雨，前面的路都看不清了，雾蒙蒙的，她往前踩了一步，一下就踩了空。 第211章 他怕遗忘，怕老天爷夺走这一切 整个人一屁股往下滑，恰好这里是一个斜坡，周贞整个人就往下滑，身上背着的箩筐里的草药都漏出来不少。 往下滑落的时候，她慌忙用手里的小锄头往旁边扒拉，堪堪勾住了一块凸出来的石头。 周贞眼睛都睁不开了，这场雨来得太突然了，也太大了。 她眯着眼睛往下看，这是一个斜坡，她迟早支撑不住要往下掉，下面好像是一块平地，只要滚落得小心一些，应该还好。 周贞用力用脚蹬住了脚下的泥，可雨水顺着往下滑，这泥都变得湿滑起来，脚都踩不住。 她尝试了几次之后，终于放弃。 这样用小锄头撑着，会很快没力气，倒不如放手往下滑，只要她注意着点，应该不至于很惨。 雨水砸在山林里的声音哗啦啦的作响，周贞耳朵里听着的都是这些声音，心情不免也紧张起来。 她将小锄头松开的时候，深呼吸了一口气，整个人迅速往下滑落。 小坡上有凸起的石头，也有树枝蓝树叶，还有一些动物的骨头， 周贞伸手努力扒着泥，胸口撞得很疼。 绿叶杂草里，那一抹靛蓝色布衣的身影迅速地闪过，很快就没入了雨帘里，伴随着惊天的巨雷，毫不起眼。 …… 程少胤将孩子们按照年级大小分好座位后，便是学着当初陈夫子给他的启蒙课来授课。 虽说他满腹经纶，可给孩子启蒙，教授他们，却是第一回，难免生疏。 “哥哥，打雷了！” 坐在前排的小虎听到外面那声惊雷响起时，被吓了一跳，声音奶声奶气的， 他转头就朝着外面看去，嘴巴一瘪，看起来就是要哭的样子。 这群孩子里，小虎是最小的，这会儿他声音有点发颤，带了点哭腔的意味，其他好几个孩子情绪受感染，也害怕了起来。 程少胤也被这惊雷吓到了，转头就往外看。 这场春雨，来得太突然了，刚才还艳阳高照，如今却是乌云一片，惊雷与闪电像是要从云层里直接往下劈砍，将这天地都劈成两半。 这么大的雨。 周贞回家了么？ 程少胤第一时间想的是这个，心里一惊，身子也发抖了一下，立刻出门去看，恰好看到叶三英撑着伞从对面的屋里出来。 雨太大了，雨幕将她的眉眼都遮住了不少，看不清五官，可程少胤却依旧看出了她的紧张和担忧。 “叶姨，阿贞还没回来吗？”程少胤心里一急，眉眼一变，顾不上许多，脱口而出问道。 叶三英此时也着急坏了，也没顾得上去听他叫了周贞什么，此时身边的两只小狗跟在她身边也在汪汪乱叫，叫得她心里发慌。 “还没回来呢，一大早就出去采药了，这天气本来很好，怎么说下雨就下雨，还是这么大的雷雨。”她的声音都在发颤，着急得不行。 程少胤冲进了雨帘，搀扶着叶三英回去，“叶姨，你在家待着，小心着凉了，我去找她。” 虽说当初叶三英是‘没了孩子’后背休的，但是程少胤猜测，叶三英的孩子是没有落下的，这又是一桩与前世不同的事。 虽还不知为何，可既然是她努力做到的，他便是也要替她守着。 “少胤，你等一下。”叶三英见程少胤将她送回去后就要走，忙叫住他，很快就从屋子里出来，手里拿了一件蓑衣，“你这孩子之前发高烧，差点没挺过来，要是再淋雨发高烧该怎么办，这伤又要好不了了。” 程少胤听着叶三英说着发高烧几个字，顿了顿， 二话没说接过了蓑衣，“谢谢叶姨。” 是的，他能回来，或者说，回忆起前世的记忆，多亏了那一场发烧，可若是这一次再发烧，让他又将一切遗忘该如何? 程少胤想到这，脸色苍白了几分。 他怕，怕老天爷褫夺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程少胤从周贞家出来，先第一时间去了最近的孩子的家，让人将孩子们接回去。 如今本就是中午，到了午休回去吃饭的时候，所以，村里的人也没多想，纷纷打了伞，穿了蓑衣来接孩子回去。 私塾开的第一天，就遇上这么大的雨，大家心里都在想，这好像有点不吉利啊。 大家各有心思，也就没有人去想为什么程少胤穿了蓑衣匆匆离开了。 原本田里忙活的大家都在纷纷赶回家， 却看到有个人在雨幕里逆行往山上走。 春雨如油，可这春雨下得也太大太急了一些，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地上已经有积水了，程少胤脚踩在水上，踢踏踢踏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哎！干嘛去啊！这么大的雨快回家啊！” “哪家的啊，别上山了啊！” 还在田埂里的几个大爷看到有这么个人穿着蓑衣就往山上冲，赶紧就叫喊，试图叫住他。 可只看到那人走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很快就从他们的视线里离开。 雨幕将他的身影很快就冲淡了。 有人嘀咕着，“那是谁家的啊，怎么不听人话呢？” “谁知道呢，这穿着所以也看不清脸。” “哎，别管了，雨下这么大，赶紧回家去。” 很快，田埂上便一个人都没有了，连田沟里的小鱼都瑟瑟发抖地躲藏在了水底下，任由瓢泼大的雨用力地砸向水面。 程少胤开始往山里走，只是，他看看左边，看看右边，心跳如雷，因为太着急了，便有一瞬间的茫然，竟是不知道此时该往左边走，还是该往右边走，不知道她会去哪里。 雨这样大，下山一定不好走，湿滑的泥地，很容易就会滑落下去，若是正好有坡度的地方，直接就会滚落下去了。 程少胤顾不上许多，左右看了两遍，观察两边的树哪边长得好，选定了一条路就往山上爬。 泥地湿滑无比，平时容易上的山路，此刻都像是泥鳅一样，踩不住，程少胤一根树枝当拐子，手脚并用地往上走。 “阿贞！” 他大声地喊道。 可这声音一大半都会被雨水冲淡，消失下去。 第212章 程少胤几乎没有犹豫 这样大的雨，这样湿滑的地，程少胤几乎不用多想，就知道，周贞一定是被困在里面了。 她再怎么样，如今也就是一个才十四岁的小姑娘，没那么多大的本事的，何况山里平时天气好的时候，是没什么太大的危险，可一旦下雨，这危险就是重重了。 “阿贞！” 只要这么想着，程少胤的心里就更心焦了一些， 声音都更大了一些，人也继续往上爬。 地上的痕迹都被雨水冲刷得干净了， 就算是他想要找寻周贞走过的痕迹，都变得那么难，那么难。 程少胤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手脚都在不自觉颤抖着。 如果，如果阿贞遇到什么事…… 程少胤根本不敢多想，加快了动作，咬着牙，“阿贞——！” 声音在空旷的下着雨的山里， 真的太容易消散了。 程少胤走得越来越深，周围也就越来越暗了，雨水里，他睁大了眼睛，一张脸是青白青白的，是因为害怕。 “阿贞——！” 他不知道今天上山后叫了多少声阿贞了，可始终没有什么回应。 时间滴答过去，越走越快，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了，天空的雷一声又一声炸起，像是要将这世界都劈开。 “阿贞——！” 程少胤爬到了一个小坡上，又喊了一声，然后他的视线往下看的时候，忽然呼吸一窒，他看到了一把小锄头，就这么挂在了下面坡上的一个石头上。 就像是一个人曾经用这小锄头努力地撑住身形。 可现在那小锄头下没有人，只有那一把小锄头。 那是周贞的小锄头，她早上出门的时候，他看见那把锄头是放在了她背后的箩筐里的。 “阿贞——！” 雨水冲刷下来， 程少胤眼睛一眨， 竟是不知道落下的是眼泪还是雨水，他跌跌撞撞地就往坡下滑，一把握住了那把小锄头。 他的手指骨泛着青白，骨节分明，手微微颤抖着抓着那锄头，像是抓住了自己最后的希望。 又像是绝望立刻要将他撕碎。 程少胤喉口有些发甜，有些情绪已经克制不住，“阿贞——！” 他的声音低沉，颤抖，已经接近无力。 她 一定在下面。 程少胤脑子里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去的，下去时，身上的衣服都被划开了，破破烂烂的，又脏兮兮的，他狼狈不堪，头发湿哒哒地黏在身上，一张脸在雨水里看着却是越加的苍白。 他一路滑到了最底下，往下面的一丛草丛灌木里去找寻。 苍天总算没有那么无情，让他看到了倒在草丛里的那一抹蓝色的身影。 程少胤却 不敢放松，他的心依旧是提起来的，走过去后，立刻将地上的人抱了起来，动作小心翼翼的，连一点过分的力气都没有。 “阿贞……”程少胤轻轻喊了她一声，声音发抖，雨水混杂着泪水不断往下，冰与热交杂在一起，浇灌得他的心也快要窒息。 怀里的人被雨水冲刷得冰冷一片，看起来毫无声息，那张苍白的脸在雨水里看着也更加醒目了一些。 程少胤低下头，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他的脸紧紧贴着她的脸，试图感受到她身上一星半点的温度，他的瞳孔沉黑一片，眼白都像是这瞬间都褪去了。 他就像是入了魔，抓着周贞，紧抱着周贞，像是这样，她就不会离他远去。 心口疼得发麻，当初赶到时，看到的就是她倒在血泊里的那一幕，再一次铺天盖地的袭来。 那一次，她就像是现在这样，浑身冰凉，没有一丝的温度，看着就像是已经死过去了一样。 不，那一次，她是真的……真的离她远去了， 没有温度，没有脉搏，那双满是温情的看着自己会笑的眼睛紧紧的闭着，永远都不会睁开了。 程少胤那一瞬间脸色惨白， 脑子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所有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血液都像是在此刻停止了流动。 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像是被消了音，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就像是死了一样，茫然不知所措，心痛不知何夕。 就在这瞬间， 怀里的周贞忽然动了一下， 她皱了一下眉头，嘴里发出十分难受的声音。 程少胤的身体一僵，人迅速地回过神来，他抱紧了怀里的人，脸紧紧贴着她的脸，大口大口喘着气，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大劫。 “阿贞……” 程少胤的脸上很热，那是泪水狭裹着雨水往下落。 阿贞是活的，程少胤感觉自己也活了过来。 这样继续被雨淋着不行，这坡，现在他也爬不上去，山路崎岖，雨下那么大，不是一个出去的好时机，他要找一个避雨的地方，躲躲雨，还要烤火。 程少胤白着脸，将周贞抱在怀里 ，站了起来，护住她，左右的看了看，从草堆里站起来就走。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程少胤在雨水里小心翼翼地走着，雨水从他们身上淌落下来，他心里很是紧张。 好在老天爷总算不是那么无情，他看到前面有一处石壁山洞，可以避雨。 程少胤立刻抱着周贞往那里走，直到走近山洞里，雨水不再浇灌下来，他才是松了口气。 洞里也很潮湿，但是，比起外面的风雨要好得多。 这山洞，以前应该也有人来说，山洞里有些干柴，还有个不知道熄灭了多久的火堆。 程少胤将周贞小心翼翼放下，稍稍给她拧干了一些身上的雨水，将外衫先脱下，再是拿了干柴，到火堆旁。 怀里的火折子早就是湿了，程少胤拿了两块石头，不断地打磨打磨，一张脸既冷静又慌张。 他花了一番力气，才将干柴堆给点了火，火很快烧起来。 程少胤脱下了身上的外衫，又将周贞抱过来一些。 如今已经开春了，但三月里的天，天气还是有些凉的，她身上穿得还是有些厚的，这衣服要是一直穿在身上，事后必定发烧着凉。 程少胤垂着眼睛，几乎没有犹豫，伸手去解她的衣服。 第213章 这辈子没人敢动你 周贞脑袋昏昏沉沉的，被雨淋了太久，她此时神志不清，已经有发烧的征兆。 那些湿透了的衣服被脱下来的时候，火堆的热便传了过来，她整个人便是觉得舒服了一些，眉头都舒展了一些，只是一直还闭着眼睛，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程少胤将她身上的衣服脱得只剩下了一件白色的肚兜，下半身也只剩下一条里裤。 火烧着，将他的脸也烧红了。 他垂着眼睛，睫毛轻颤着看着她，心跳也加快了一些。 虽知道此时不该想有些旖旎的事，可阿贞离开他太久了，久到他自己都快要忘记有多久了，如今再看到这副场景，他的心绪便忍不住跳动起来。 程少胤心砰砰跳着，虽浑身燥热 ，但此刻的冷静还保持着，他伸手将周贞的头发也挤干一些。 她的头发如今也长出来不少了，比从前要长些，已经长到胸前的长度了。 程少胤迅速 将自己的衣服也脱得只剩下里衣，然后抱着她，烤着火，也将那些衣服平摊在地上，凑近了火堆烤着。 外面雨水太大了，出不去捡干柴树枝，也不能把衣服架起来，如今这样，已经是最好的办法。 程少胤知道现在的阿贞不喜欢他，所以他抱着她时，庆幸她此刻是不清醒的，是昏迷着的，否则的话…… 周贞昏迷中，只觉得身边很温暖，温暖得她就想不断得靠近，不断得靠近。 程少胤只觉得怀里的人不断地往自己怀里拱，不断地往怀里拱，好像很冷，他便抱得更紧了一些。 即便她的动作加大了一些就弄得他腹部的伤口疼一些，可此时，这些疼，已经不算什么了。 火烤着他们， 这山洞里的温度便也升高了一些，暖意融融的，人也跟着舒服了一些。 至少昏迷中的周贞很舒服。 程少胤看着外面的雨，紧紧抱着周贞，想着，这是春雨，雷雨，应当是不会持续太久的。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 也不知道阿贞什么时候醒来， 若是不醒来，等雨停后，他要背着她下山，只希望那时候，衣服已经被烤干了。 他上山来找阿贞一事，叶姨是知道了的，如果雨一直不停，叶姨担心他们两个，一定会去找人帮忙来找他们。 叶姨应该会去找李叔他们，还有李村正，应当也会与他娘说。 若是他们上山见到这样一幅场景…… 程少胤皱紧了眉头，这对阿贞的声誉不利，虽说他不在乎，可是，上辈子时，她便承受了太多污言秽语，如今好不容易，她已经不是程家的人，将来的一些污言秽语，就此便能省去一些。 可要是被人发现她几乎是光着与他抱在一起…… 他阿奶就要大闹一场，这后果简直是……他不想让阿贞承受的。 可心里虽然这么想着，程少胤还是抱周贞抱得很紧。 而且，也容不得程少胤多想下去，因为他感觉到周贞的体温在不断得升高，不断得升高，她发烧了。 程少胤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淋了这样大的雨，她怎么会不发烧？ “少胤……”周贞拧紧了眉，本来苍白的脸上开始出现不正常的红晕，那红晕烧起来，使得她那张小脸变得不正常的娇艳。 程少胤愣了一下，他凑的近，当然是听得清楚，刚才她叫的那一声，是在叫他。 只是，她那么讨厌他，怎么会叫他的名字？ 程少胤的心跳不自觉加快了一些，声音却是柔和的很，柔和的像是三月里的春风，“我在呢，阿贞。” 周贞紧紧咬着唇，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浑身在发抖，声音也在发颤，她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少胤……少胤……” 程少胤抱得更紧了一些， 像是这样才能让她知道，自己此刻就在她身边，他没有离开她。 “我好害怕……少胤……”周贞嘴里喃喃几句后，这一句说的很清晰，清晰得让程少胤都能感觉到她的害怕， 她的颤抖。 她做梦梦到了什么？ 周贞的眼睫毛颤动着， 眼泪 就这样滚落了下来。 那灼烫的温度，程少胤一触及到，便觉得心疼不已，像是烫到了他的心一样。 她到底是梦到了什么？ “少胤……”周贞原本放在胸前的手忽然就伸直了，像是要朝前抓住什么一样，她哭着，嘴里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令人听得不是很明白。 “不要……不要……不要……少胤……救我……少胤……救我……不要，不要丢下我……” 她的声音里是浓浓的哭腔，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程少胤听着便觉得难受。 阿贞到底梦到了什么，她为什么会觉得他会丢下她？ 向来只有她丢掉自己的份，哪有他丢掉她的时候，不会有那种时候的。 “在，我在，我不会丢下你的，永远不会，阿贞……”程少胤低低地在她耳边轻声呢喃着，轻声告诉着她，他不会丢下她，让她不要担心，不要慌张。 周贞却没有感到好受一些，哭得更大声了一些，眼泪不断地往下流，不断地往下流，甚至比外面磅礴的大雨还要大。 “为……为什么……”周贞喃喃着，却是泣不成声了，有些话，到了嘴边，像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又像是已经没有了力气。 程少胤抱着她，像是要将所有的温度都渡给她。 他看着她此时的样子，心颤了一下，忍不住便有个猜测，她会不会……会不会也和他上一次发烧一样，一下子就记起了许多从前的事情？ 从前的事情…… 她此刻在经历什么？她为什么会哭得这样难受，还说他要抛弃她？ 程少胤的心就像是被人揪着，揪出血淋淋的肉块，快要呼吸不过来。 躺在血泊里毫无声息的她再次出现在脑海里，她临死前，宝华郡主说的那些话…… 程少胤心里又疼又恨，最终都被悲伤和后悔淹没。 “阿贞，我在呢， 我不会丢下你，你放心，这辈子，没有人敢动你，不会有人敢动你。” 第214章 阿贞不哭，我在呢 周贞做了一个噩梦。 这个噩梦对她来说，就像是一个桎梏一样，将她锁在了里面，走不出来，她不断地经历，不断地经历上辈子临死前的那一幕幕。 他们来划她的脸，她的脸刺痛无比，那锐利的刀尖，就这么一点一点，将她脸上的皮刮了下来，她没有力气，没办法反抗。 那样几个壮汉，她怎么可能挣扎得掉。 她也不想死的，谁不想活着，哪怕和程少胤分开，哪怕将来做一个弃妇，谁不想活着？那么多苦日子都过来了，她就算是被抛弃，也能一个人活着。 可老天爷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她过不了心里那道光，她想干净地活着，而不是被那样玷污过后苟延残喘，改嫁给程少胤已经用光了她所有力气，她承受不了再一次背负那样被侮辱的污名活着了。 所以，她只能死，她好疼，死的时候，真的好疼。 周贞哭着，哭着想要从这场噩梦里走出来。 程少胤听着她梦里绝望无助的哭声，心疼却无措，只能抱她抱得更紧了，“阿贞不哭，我在呢。” 他的声音有些微哑，轻轻哄着她。 外面的雨一直下一直下，天色已经越来越晚了，也好像没有停下的时候。 也没有人来找他们。 程少胤心底里是希望不要有人来找他们了，他现在不想和她分开。 周贞感觉自己很冷，她哭着，努力地朝着温暖靠近。 火堆烤着火，山洞里很温暖。 留在家里的叶三英却是心急如焚，担心地都要哭出来了，她等啊等，没等到少胤带着周贞回来。 此时此刻，她才反应过来，少胤比起贞儿还要小了一岁的，虽是生的高了一些，也因为读书的关系，看着要更成熟一些，可那到底还是个孩子。 这么大的雨，他又手无缚鸡之力的， 怎么上山将贞儿带下山？ 这事光是想想都觉得不可能，反而是将两个人都锁在山上了，到时候两人一起出事的话，该怎么办，她的贞儿该怎么办，她又该怎么对程母交代？ 叶三英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当时心就慌得不行。 她撑了伞，准备先去一趟程家，找程母先把这事说一下，可走了一半，叶三英就记起来这少胤对她家贞儿是有那般心思的，要是她就这么告诉程母这事，怕是后面要说不清了。 这大雨天的，就算少胤找到贞儿，怕是都湿透了，万一，万一两个人是在哪个地方躲雨呢？ 叶三英左思右想，便没去程家，转头去了李家。 外面这么大的雨，李大牛在家陪着沈春红，担心这雷太大声，吓到自己媳妇呢。 “贞儿她娘，这大雨天，你怎么来了？快进来。”李大牛很是意外，赶紧让叶三英进去。 叶三英进去后也不说废话，赶紧就将周贞去山上采药，结果下雨了还没回来这事告诉给李大牛和沈春红。 “我本心急如焚自己想去找贞儿， 结果开门遇到少胤， 我把这事和少胤说了，少胤就去山上了，到现在，天都快黑了，还没回来，这雨看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下， 我心里好慌。” 沈春红一听这事，也急得不行，“这么大的雨，不知道要下多久，可能晚上还要下，到了晚上再上山，还要危险，路都看不清，就算去找，也不一定找得到。” “不知道少胤找到贞儿没，这山这么大……万一贞儿摔下山去了……” 叶三英想到这里，说到这里，眼泪都流了下来，贞儿再怎么样都还是个孩子，这摔下山，又是这么大的雨天，她怎么活，她怎么活啊！ 大家沉默了一瞬，李大牛说道，“我去叫上村子里年轻力壮的汉子上山去找，贞儿治了也不少人，让他们上山帮忙找人，怎么也都要同意的。” “可是少胤也上山去了，如果少胤找到了贞丫头，肯定是带着她找地方躲雨去了，不可能这个时候下山的，太危险了，这下雨天衣服湿透了，他们一定会烤火，这衣服……” 沈春红话说到后面就没说下去了，但是大家都是经过事的人，当然都知道这后面是什么意思。 万一他们衣衫不整被人看到了，贞儿的名声就毁了。 叶三英眼睛又泛酸了，可是她咬了咬牙， 说道，“就算是这样，也要上山找贞儿，嘴长在别人身上，让他们说去！” 李大牛和沈春红也这么想，只是刚才觉得这叶三英性子弱，会不会多想，才说了那么一嘴，毕竟她是贞丫头的亲娘，他们再和贞丫头亲昵，也不是亲生的。 既然决定好了，李大牛当下就先去了李村正家，说了周贞被困在山上一事。 周贞如今是村里的大夫，大家都对她态度敬着，所以平日里，也没人去招惹说闲话或者欺负她了，王红因为张招娣的事烦心的不成样也是老实待着的。 所以，李村正听了这事，忙叫李春原先去找了几户被周贞看过病的人家，毕竟这大雨上山很危险，接着，他又去了几家平日里为人好的人家，把几个愿意上山找人的壮年都集到一块儿来。 周子良和周元风也听到这事了。 周原元风还听说了，那程少胤也上山去了，当时就对着躺在床上早就歇下了的周子良说道，“爹，要不，咱们也上山去找找姐？这下雨天的，说不定程少胤和姐在哪一起躲雨，这浑身湿透了，肯定要脱衣服啊！” 周子良看了一眼外面的大雨，想到上山路湿滑着，没什么耐心，摆了摆手，“我不去。” 周元风闲着没事，却是想去的，反正那么多人，他跟在后面，也出不了什么事，说起来，他也是关心他姐啊！ 他想着，就出门也去了李村正家。 大家都穿着蓑衣，李村正提了一盏油灯，正在和大家说一会上山要注意的事，这下雨天，也没法拿火把，油灯更不方便，到时候就是黑灯瞎火的，所以，三个人一组去找人。 周元风被分到和李春原一组。 一行人就这么在李村正指挥下，上山了。 第215章 别慌。 程少胤抱着周贞，一下一下轻轻摇晃着，嘴里轻轻哼着舒缓的调子，想让她在梦里稍稍舒缓一些心情，至少没那么难受。 周贞在梦里被折腾的死去活来，反复来回地重复着临死前的那一幕，到最后，疼的麻木了，哭得眼泪都像是干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躺在地上，周围那些狰狞扭曲的面孔像是在这瞬间一下子变得模糊起来。 就像是藏在云雾之后一样，不会一眼看到，看不到，心情总是会稍稍舒服一些。 紧接着，周贞听到了云雾后面轻轻传进来的小调子，舒缓又令人心安，唱着这调子的人，声音清朗又温柔，让她的心情，都变得好了起来。 周贞睁开了眼睛，血雾雾的面前，像是出现了一道人影。 只是，她的心里，她的面前， 都还有血雾，她再怎么眨眼或者睁大双眼，都看不清那血雾后的人影。 那道人影轻轻地走了过来，颤抖着，轻轻地将她抱在了怀里，好像她是他什么重要的珍宝一样。 周贞干涸了的心里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稍稍呼出一口气来，觉得自己总算是要休息一下了。 她闭上了眼睛，在这道温暖的怀里渐渐睡着，痛苦麻木的心情也稍稍好了一些。 程少胤感觉怀里的人越来越平静了，刚才还会害怕的发抖，嘴里呢喃着，眼睛也不断流泪，可现在，她却是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怀里。 他想着，或许噩梦过去了。 程少胤想着她或许也可能会记起来一切，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想抱紧了她。 淅淅沥沥的雨声伴着柴火烧的时候偶尔发出来的噼里啪啦的裂开的声音，气氛逐渐宁和。 周贞还是有些烧了起来的，只是或许是因为程少胤处理得当，她烧得不那么严重。 程少胤又抱了会儿，便感觉怀里的人动了动，他低头一看，看到她睫毛一颤，像是马上就要醒过来的样子，身体一僵。 他看了一眼地上烤得半干了的衣服，又看了看他光着的上半身和只穿了里裤的下半身，再看了一眼她只穿着肚兜和里裤窝在他怀里的样子，眸色深了一些。 她雪色的肌肤因为发烧，还泛着一层粉色的红，娇弱纤细的身形，看着娇美不已。 程少胤有一瞬间的挣扎，挣扎是否是现在趁着她还没醒来，立刻给她将衣服穿上。 但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闪过一瞬，因为要穿上没那么快，而她睫毛轻颤，显然马上就要醒来了。 程少胤竟是有些慌乱，心里甚至在思考，自己是不是要装睡。 只是，在他思考犹豫的这么一会儿，周贞忽然就睁开了眼睛。 两个人的视线对上的时候，眼睫都颤动了一下。 程少胤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不论是此情此景，还是担心她是否想起了前世之事。 而周贞则是有些恍惚，恍惚地想，今夕是何年？ 她为什么会在程少胤的怀里，如今她是在梦里，还是清醒着的，若是清醒着的，现在又是什么时候？ 两人各自僵硬了一会儿，周贞感觉到了周围的温暖，才是渐渐回过神来，发觉如今是现实，而如今也还是在她重生后的时间里。 她上山采药，忽然下了雷雨，她被困在了山里…… 然后，程少胤……眨了眨眼，周贞第一反应就是要从程少胤怀里起来，只是她一动，忽然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周身都是温暖，没有湿哒哒的衣服。 她忙低头看去，这一看，差点就跳起来了。 她身上光光的，只剩下了一件肚兜和里裤，反应过来后，她的脸不受控制一下红透了，忙捂住胸口，连连推开他，并往后退去。 周贞恼的不行，见他身上也只有一件里裤，顿时恼羞成怒，虽然知道，她淋了雨，又有些发烧的趋势，这样脱掉衣服，烤火取暖作为大夫来说是正确的选择，可是…… “谁让你脱我衣服的？！”她忍不住发了脾气。 地上的衣服已经被烤的差不多干了，周贞烧红了脸，顾不上看程少胤，忙去捡地上的衣服。 又气又急又有些慌，周贞浑身的皮肤都有些发红，手也在抖着，捡地上的衣服往身上套时，几次哆嗦着没穿进去。 程少胤看着周贞着急慌乱的样子，刚才心头的那些不安一下消散了。 他低着头看了一眼脚边的衣服，忽然开了口，声音里有些委屈的样子，“你啊。” 周贞本来就着急慌乱的，衣服都穿不好，听到程少胤这一句，一下顿住了，气红了脸回头。 程少胤低着头，抱着衣服坐在那里，低着头，“是你让我脱衣服的，说冷。” 有这么一回事？ 这怎么可能，这是不可能的事！ 周贞下意识就不相信。 可程少胤坐在那里，他如今虽然长高了不少，可是比起从前的身形，依旧显得瘦削弱小几分，就这么坐在那里，抱住自己膝盖，光着上半身，半湿半干的头发垂落下来，长睫毛垂着，那样子，看起来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好像是她将他怎么了一样！ 周贞气得哆嗦，她都被脱得只剩下肚兜了，该委屈也是她委屈吧！ “不可能！”她真是被气疯了。 程少胤便说道，“你做了噩梦，一直喊着冷，一直哭，一直要我抱你，我把衣服脱了，你才是舒服一些，我想，可能是你被雨淋了，发着烧，才是这样……” 他声音轻轻的，有一种被利用完后丢弃在一边的颓然和伤心，低着头自己默默地穿着衣服。 周贞很生气，可心里却咯噔一下， 信了一半他说的话。 她的确发烧了，也的确是在做噩梦，做噩梦的时候，不知道会和程少胤说什么， 如果是他说的那些，也不是不可能。 周贞抱着衣服挡在胸前，脸还烧红着，她刚想开口说今天这件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们互相都吃亏了，可以当做互相偶读不吃亏。 偏偏她才想开口，外面就传来叫喊的声音。 “贞丫头！” “小周大夫！” “姐姐！你在哪儿？” 那声音像是就在不远处，夹在已经小了一些的雨里很是清晰。 周贞穿衣服的动作更慌了几分，低着头，带子怎么都系不上。 程少胤那双修长白皙的手一下伸了过来，镇定地替她将带子系上，声音也很冷静柔和，“别慌。” 第216章 那我娶你 周贞涨红了脸，抬头朝他瞪了一眼。 或许是因为着急的关系，她的眼底里是有些泪的，这使得她本来就漂亮的一双眼睛变得更加潋滟了几分。 程少胤很是冷静地替她将带子一根根系好，甚至还替她整理了一下衣服。 周贞的头发长长了一些， 如今已经垂到胸前了，这会儿头发还是半干未干的，像是刚刚出浴出来一样，衬得她眉眼如画。 程少胤很快垂下眼睛说道，“我一会儿出去，假装找了你很久，你一个人待在这山洞里，就当是刚刚没遇到过我……就当是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他的声音低低的。 周贞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冲上来一股气，“刚才的事，怎么能当就没发生过？程秀才你可是个秀才，说这样的话，也太轻佻了一些！” 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气恼什么，反正就窝着一团子的火气。 程少胤听了，抬起头来，火光下，他那双眼里也像是簇着一团子的火一样，他张了张嘴 ，那句心底里的话便脱口而出，“那我娶你。” 周贞：“……” 程少胤见她气坏了， 但他一说要娶她，她的脸色又变了，便声线里带了点颤音，有些委屈地说道，“我娶你，我就留在这里，阿贞，虽说是你让我脱的衣服，但我会负责的。” “我不需要你负责。” 周贞转过了身，程少胤心里叹了口气，而此时，外面的声音也越来越响了一些，好像就在山洞外面了，很近了，此时再不出去的话， 一会儿出去时肯定会遇到他们，到时候有理都说不清了。 程少胤还稍显稚嫩的脸上是沉稳的神色，他不想阿贞对他的厌恶再多几分，自然是要出去的。 只是，他抬腿没走几步，就听到周贞叫住了他，“你不用出去。” 周贞虽然气恼，但是更多的是气恼自己，刚才的脾气也是对着自己发的，她想，程少胤又有什么错，她重生了，知晓许多他不知道的事情，可他毕竟不知道，他如今也不过才这么点大，也就是个少年郎。 身为一个大夫，她的理智也在告诉她，淋了雨后，除去男女大防，刚才那样烤火取暖的方式是最正确的，毕竟如今还是三月里的天。 她是不需要程少胤娶自己，但是也不能让还有伤的他出去淋雨，否则她算什么了？ 若是做大夫，也着实不配，若是做小娘子，未免也太过矫情了一些。 “你要是想自己的伤一直不好的话，就出去，到时候，再发一次高烧，要是烧傻了，我可没办法治你。”周贞低着头在火堆旁坐下。 她还有些昏昏沉沉的，等回去后，要去喝一大碗姜茶。 程少胤本就是为了顾及她才说要出去，此时见她这么说了，自然也不傻，他在火堆旁重新坐下。 火光照在他脸上，照得他苍白的脸一阵红火的颜色。 这火堆，真的很暖。 “等回去后，让叶姨给你煮一碗姜茶暖一暖身体，着凉了就不好了。”程少胤低低说道。 周贞没说话，她在心里也告诉自己，这是如今的程少胤，他不过是想关心自己，有些时候，她也不必情绪起伏太大。 程少胤见她低着头乖乖的，长睫毛垂着，眨一下，眨一下的时候，那睫毛像是刮在了自己心上，心里也是痒痒的。 “刚才你昏迷的时候，做了什么噩梦？” 周贞不想回答程少胤这个问题，因为她梦到的，是上辈子自己的死，那对于她来说，就是心里一道如今还难以跨越过去的坎。 “忘了。”她垂头，眼睫轻颤。 程少胤看着她的样子，知道她并没有忘记，只是不愿意与他说，不愿意对他敞开心扉，心中难免又沉落了一下，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安安静静地烤着火。 周贞此时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了，努力地将刚才几乎光着的样子当没发生过，只是…… 她忽然觉得小腹有些疼。 山洞外的呼喊声越来越近了，程少胤站起来，“我去喊人过来。” 周贞嗯了一声，手揉了揉小腹处，有一瞬间的茫然，心想，难道是之前从小坡上滚落下来的时候撞到了什么石块，所以才疼的？ 她光顾着注意脚踝了，如今脚踝倒是没扭到，这小腹…… 而此时，程少胤往外喊人的声音，外面也听到了，一阵嘻嘻索索的，大家就到了山洞里。 站在最前面的人就是李大牛。 李大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身上的蓑衣正在不断地往下淌水，他抬眼看到程少胤和周贞都在，松了口气，“还好你们都没事，否则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你们娘交代。” 周元风和李春原就在李大牛身后，进来山洞后，哆嗦两下，先抖了抖身上蓑衣的雨水。 李春原也是松了口气，“你们两个都没事就好，这春雨一下子也太大了一些！” 周元风却是看看周贞，又看看程少胤，语气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程秀才对我姐可真是不一般，这么大的下雨天还跑上山来找我姐，啧……” 李春原这憨厚性子也听出些不对味来。 早先听说程少胤和周贞都在这大雨天被困在山里了，他心里就着急了，也没多想。 李春原看向了程少胤。 程少胤神色从容坦荡，说道，“我的私塾开办在周贞家对面，下了大雨，我让村里人将孩子们接回去，恰好看到叶姨着急慌忙地出来，这么大的雨，我便好奇多问了一句，才知道周贞上山还没回来，叶姨着急想要上山去找，我一个男子，哪能让弱女子这么大的雨上山找人，自然是要帮忙的，春原，这事，若是你遇到了，你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上山吧？” 李春原一听，立刻觉得周元风说的都是屁话了，点头，“是。” 李大牛手里是给周贞拿了蓑衣的，这会儿把蓑衣外面的雨水抖落了一些，走过去给周贞穿上，“贞丫头，这会儿外面雨小了一些，咱们下山去，万一这雨一会儿更大，或是这雨大的山上滚泥石下来，那下山就更难了， 你淋了雨，容易冻……” 他的话说到这里忽然戛然而止，瞳孔放大了一些，看着火光下，周贞后面那个位置上沾着的血。 第217章 怎么能对贞丫头那样！ 李大牛的脑袋里嗡嗡嗡作响。 他再仔细一看，贞丫头的脸红红的，眼睛也水水的，像是，像是刚才经过什么事一样。 再一想，程少胤也在这里，那，那这…… 李大牛心里有什么炸开了，不得不多想起来，不由得身子一颤，眼睛瞪大了，死死瞪了一眼程少胤，忙用蓑衣将周贞给遮起来，“贞丫头，没事，现在李叔就送你回家， 你娘在家里等着呢。” 说完，他又没忍住，瞪了一眼程少胤。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 少胤会是这样的一个孩子！怎么能，怎么能在这里对贞丫头做那样的事！怕不是贞丫头一直拒绝他，他便心生恼意，强，强行…… 李大牛都不敢深想下去，甚至都不知道一会儿怎么回去见叶三英。 这好好的贞丫头，这就，这就…… 程少胤正好转头，对上了李大牛看过来的视线，看到了李叔那盯着自己的气愤的眼神，当时心里迷茫了一下。 周元风就在那嚷嚷，“什么娘不娘的，那是我娘，我姐和我娘早就断绝母女关系了！” 他很气，气自己竟是刚才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程少胤。 都怪他爹没在小时候送他去读书 ，否则的话， 他怎么可能在这样的事情上说不过程少胤！ 周贞朝前走了一步，结果就感到小腹又抽痛了一下，那一下痛得微微弯下腰来，停住了步子。 程少胤正在一边穿蓑衣，看到周贞这样子，动作都顿住了，忙关心地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这话听在想歪了出去的李大牛耳朵里就成看——“那里不舒服？” 李大牛这脑门都突突突的，气的不行，一把将程少胤的视线挡住，低着头对周贞说道，“要不要李叔背你？” 贞丫头还这么小，这……这山上还下雨，地那么滑，下山实在是难的。 周贞这会儿已经反映过来了，自己来葵水了。 她差点就是忘记了，上辈子的时候，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来的，不，准确说，这辈子来葵水的日子早了一些。 第一次啦，她还有些不习惯，小腹处隐隐的作痛。 怎么就这么凑巧，这个时候来了，这么大的雨，她要是着凉受寒的话，岂不是又要和上辈子一样，将来这难以治愈的体寒会伴随一生？ “不用了，李叔，我们快些下山吧。”周贞语气有些不自然地说道，低着头就要往外走。 这看在李大牛的眼里，便是她又气又羞，要不是现在人多，她怕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当下心里也是又气又急，“好，李叔这就带你回家。” 李大牛都没再看一眼程少胤，带着周贞就往外走。 也是巧了，他们从山洞里出来时，外面的春雨已经小了很多了，几乎快要停下来了。 “春原，你和元风去找其他人，告诉他们一声，找到贞丫头了，叫他们趁着现在雨小也都回去。”李大牛转头对李春原和周元风说道。 周元风可不想再去山里，就说道，“我要和我姐在一起。” 李大牛是有单独的话要和周贞和程少胤说，但这周元风在这里，他是没法说的，何况，周元风和他爹一样，也是个不靠谱的。 “元风，这山里是你自己要来的，总要把这事做好，我看你要是快要有媳妇年纪的人了，怎么做事还这样没头没尾？！” 李大牛的语气难得严厉。 结果这话就刚好戳在了李大牛心窝子上了，他是想要成亲啊，他做梦都想讨媳妇回家，只是，这村子里，还有这隔壁桃花村里可没有什么小娘子想嫁给他的。 周元风想着给自己也挣点好名声，点了头，就跟着李春原走了。 下山的路上，就只有程少胤和周贞还有李春原了。 雨虽然小了许多了，但是还淅淅沥沥的在下着，落在叶子上，便发出清脆的声响。 三个人一路往下走，什么话都没有说，安静的过分。 李大牛却是憋不住了，“刚才还有春原和元风在，有些话我没多问，你们老实说，刚才在山洞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周贞和程少胤脚步忽然都顿了顿，两人飞快地对视了一眼，在看到对方也在看自己后，又快速地转开了视线。 还没人回答，李大牛就是自己忍不住 了，“贞丫头，你要是受了什么委屈，你就和李叔说，李叔一定会为你讨个说法的。” 说这话的时候，李大牛的视线就看向了程少胤，那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是在指他欺负了她。 李大牛想着， 有些事，他一个长辈的不好说出来，但是贞丫头要他做主的话，他肯定能做主，起码，不管是怎么样，哪怕名声不好，怎么也要这程少胤娶了贞丫头。 不，是让这程少胤给贞丫头做上门婿去！ “没有，李叔，我没受什么委屈。”周贞轻轻说道。 只是因为这会儿小腹有些坠痛的关系，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这看在李大牛的眼里，就是贞丫头忍辱负重，什么都不愿意多说的样子。 他心里气坏了，可这事就这么戳破，就太不顾及贞丫头的颜面了，所以，李大牛忍着，等会儿将贞丫头送回去后，他单独找了这程少胤好好说说这事。 “没受委屈就好。”他也压低了几分声音。 下山的路难走，好几次，周贞都差点滑倒，程少胤好几次都下意识地要去扶，但是，李大牛都轻飘飘地拂开了他的手，一把扶着周贞。 程少胤拧紧了眉头，清隽的脸上有些不解。 李叔对他的态度……有些奇怪。 等到了山脚下，程少胤就越发肯定了，这李叔对他的态度很奇怪。 李大牛脚不停歇地带着周贞直接去了他家。 叶三英和沈春红一下子迎了过来，两人脸上都有些心疼。 一个说着，“我立刻去煮红糖姜茶。” 另一个说着，“我去烧点炭，不能冻着了。” 周贞心里暖暖的，小腹的疼也不那么疼， 她低着头走了进去，打算进屋后再悄悄说葵水的事。 李大牛见周贞进去后，板着脸就站在家门外看着程少胤。 第218章 阿贞不肯 程少胤当时有些懵，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李叔好端端的怎么就对他这样的神色了？ 雨此时虽然已经有些小了 ，但是还在下，砸在身上的蓑衣上，滴答答的声响，听得人莫名心头竟是一慌。 “李叔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程少胤摸了摸鼻子，忍住了想要打喷嚏的冲动，轻声问道。 李大牛负手于后，一双眼就这么严厉地看着他，像是要把他看得自己内心羞愧了才好，“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什么以后怎么办？ 程少胤被李大牛这话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李大牛最讨厌装傻的人，此刻见到程少胤这事情都办了，还在这和他装傻，不由有些生气，“少胤啊，你是个读书人，讲究含蓄那一套，但这事，叔也不想和你含蓄，横竖如今这里只有叔和你两个人，叔就把话敞开了和你说。” 程少胤点头，听得很认真，“李叔，你说。” 李大牛深呼吸一口气，就算心情再正经严肃不过，但说起这事，脸皮子还是燥红了一下，“你把贞丫头的清白都夺了，你还不打算负责？以后怎么办没想过？” 程少胤冷不丁就被李大牛这话给惊到了，一时之间愣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 他和阿贞……互相坦诚，他抱着她取暖的时候，山洞外可是没有别人的， 不会有人看到的，李叔怎么就知道了？ 他们虽然没有做别的，可这事说出去，的确是阿贞的清白被他夺了，声誉毁了。 自己都说得这么明白了，这程少胤还是半点反应都没有，顿时李大牛就越发地看程少胤不顺眼了，他完全将自己及站在了周贞娘家人那一边的看这事，“就算你们两曾经的关系再怎么样，如今这事都发生了，你必须要娶她，不，你必须要上门来做婿。” 程少胤虽然还有些不明白李叔怎么知道的这事，但是，他也想娶了周贞，不，哪怕是上门做婿，他都心甘情愿的。 可是—— “李叔，不是我不愿意，是阿贞她不肯。”程少胤有些无奈，也有些失落地说道。 李大牛就当程少胤是承认了那事了 ，当下眼睛瞪得更大了一些，“你知道她不肯嫁给你的，你还对她做那般禽兽之事！？ 她心里有疙瘩，你是读书人，你不会看不出来的吧？” 程少胤越听越糊涂了，虽说脱衣取暖这事不上台面，但是，也算不上是禽兽之事，他也是为了阿贞不高烧不受凉才这么做的，如果是站在大夫角度的话，这么做，完全没问题的。 “李叔，你这话严重了，谈不上禽兽之事，何况，我尊重阿贞的意思 ，她如今……对我无意。” “这不算禽兽之事什么才算？！她对你无意你还那样！？你没看贞丫头走路都在发抖了么，她这是遭了多大的罪，多大的痛！”李大牛有些激动起来，但他还是知道自己是在家门外说这事的，声音一直压得比较低的。 只是说完这一句 ，忍不住情绪又激动起来，“我都看到贞丫头裙子后面都沾了血了！” 程少胤听到李大牛这一句，才是真的一愣，裙子后面沾血了？ 因为君子非礼勿视的关系，虽然他将阿贞衣服都脱了来取暖，但是，视线并未怎么往下多看，更没有注意到这些。 这会儿对着李叔那冲着自己瞪大了眼睛气愤的样子， 程少胤总算是明白是为什么了，原来是搞了个大误会。 阿贞她……应当是来葵水了吧。 从前她第一回来葵水的时候……好像不是现在，提早了许多时间。 上辈子的那一次，她来葵水疼得在床上翻滚，小脸煞白煞白的，还要强忍着大冬天自己去洗脏衣服，那一回，他见她难受得厉害，便要帮着她洗衣服。 可阿贞不让，支支吾吾说着阿奶和娘会不高兴之类的，都语无伦次了，可她脸色那样白，他怎么还看的过眼，强行拿了衣服，让她歇在屋子里，去了外面洗衣服。 她都快急哭了，可偏偏没有力气阻拦他，后来洗到了裙子上的那处血污，他才后知后觉为什么她不让他洗。 想起来这事，程少胤心中竟还是有当时的些许羞意。 “李叔，你误会了，我和阿贞在山洞里没发生你想的那些事。”程少胤回过神来后耐心解释了一下，“那血污……或许是阿贞来葵水了？” 他后面半句话说的也有些轻。 毕竟，他们两个大男人站在外面说人家小姑娘来葵水这事，怎么想都有些不太妥当。 啊，葵水？ 李大牛一听程少胤这话，脑子里噹地一下好像被人敲了一下，也回过神来了。 对，这裙子后面沾了血污，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事。 想到这，李大牛就面红耳赤的，觉得 尴尬起来，一时没话说了，本来这话题就挺窘迫的，如今……这两个男人在这说这事，说出去也实在是太难为情了一些。 当时贞儿神色苍白又是捂着肚子难受的样子，加上程少胤也在那，他这……这就多想了。 不过，“既然是葵水，那你刚才说什么谈不上禽兽之事，阿贞不肯之类的？” 程少胤现在知道了，李大牛都是因为这血污乱猜了什么，其实什么都没看到，自然也不会把那事说出去，只说道，“我和阿贞一起在山洞取暖，靠得近了一些，她昏迷了一段时间，我就抱了她一会儿。” 哦这，这的确不算什么禽兽之事。 李大牛干咳了一声，“是叔误会你了，叔知道了，少胤你是个好孩子，好了，你快 回去吧，你娘和你奶说不定见你一直不回去也着急着，贞丫头这里你不用担心，有我们呢。” “好。” 李大牛看着程少胤离开后，赶紧回屋去。 叶三英在灶房烧姜茶，自己媳妇在烧炭，贞丫头在屋子里被裹着被子取暖。 李大牛本想悄悄让自己媳妇看看贞丫头手臂上的守宫砂，但左思右想，觉得这不妥当，何况，程少胤那孩子坦荡荡的，当然不会骗人，便是作罢了。 如今太晚了，沈春红留了周贞和叶三英在家里住一晚。 只是，周贞这一晚上，翻来覆去的没怎么睡着。 第219章 徐七郎往门口一站 今天在山洞里的事，总是忍不住在她心里想起。 包括她昏昏沉沉的时候再次想起前世临死前的那一幕，也包括醒来后发现自己身上只剩下肚兜和程少胤抱在一起时的那一幕。 这两幕场景不断地在她心里反复闪现，反复闪现。 一边是痛苦，一边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其实她也知道的，哪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其实就是她知道自己没那么恨程少胤，她说恨，那都是她想恨，可她却是恨不深的。 她当时心里总憋着一股气，胸口也闷闷的，这气又发不出来，周贞知道，那是她担心自己对程少胤又旧情复燃，重新那对他动心，所以她气自己。 程少胤今天低着头，睫毛也垂着，对她委屈失落的样子，她真不能多看两眼，指不定多看两眼后，完全就心软了。 外面的雨下到后半夜的时候，终于就停了下来，周围太过安静，加上第一次来葵水，身子也比较虚弱，周贞渐渐的也就睡了过去。 等到第二天一大早上，是个艳阳天。 而且，这 天比往常任何时候太阳都要来的大。 沈春红起来的时候就不停赞叹，“都说春雨贵如油，我看这话一点都不假，你看昨天这么大的玉，今天这太阳就这么大 ，那这地里的庄稼也就能长得更好了，这一大早上这么一晒的，都看不出昨天下那么大的雨了。” 叶三英跟着朝外看了两眼，也忍不住点头，“是啊，这天真好。” “今天是花朝节，或许是老天爷赏给大家的一个好节，可惜昨天贞丫头淋雨了，怕是去不了慈安寺里了， 昨晚上肯定会有些着凉。” 沈春红不无可惜地说道，其实，她也是想去瞧瞧那徐七郎是不是真的和传说中那么好的。 尤其是昨天大牛晚上和她说了这山洞里的误会这事后，她觉得，程少胤虽然好是好，可贞丫头不喜欢他，真是没辙的事，还是早些让程少胤歇了那心思最好了。 “李婶，我能去的，我身子很好，没着凉。” 周贞洗漱好了进了灶房里准备吃早饭，听到沈春红这话，忙笑着说道。 叶三英就看了过去，“贞儿，你昨天淋雨了，何况葵水也来了，身子肯定不爽利，这慈安寺还是别去了。” 沈春红也点头，“对，主要是葵水来了这事，贞丫头，你还小，不知道这葵水，对于女子来说，再重要不过了，尤其你年纪小，这是第一回来葵水，须得注意养着身子，否则将来有苦头吃的。” 周贞是想去慈安寺的，倒不是单纯为了见徐七郎，她是想去拜佛还愿，其次才是觉得，见见徐七郎也不是什么坏事，说不定， 她和徐七郎，真的很合适呢？ 可是娘和李婶说得也没错 ，她这来了葵水，的确是不方便 ，何况是她第一回来葵水，师父那都去不了这几日，还怎么去爬山上慈安寺？ “昨天回来后及时取暖又喝了红糖姜茶，倒是没着凉，不过娘和婶子说的对，那麻烦李叔到时候和花媒婆去说一声，就说，见面的事，改一天。” 周贞怪不好意思地说道，但语气也有些坦然。 “哪用你李叔，到时候我和你娘还是要上山一趟的，到时候我们先给你掌掌眼。”李春红对着周贞打趣。 “那你们记得带好我配的安胎药，万一路上遇到什么，及时服下。”周贞赶紧嘱托了几句。 不过她也不太担心，李叔会亲自送她们上山。 …… 从李家回到自己家，周贞给自己烧了热水，泡了姜茶，便拿到屋子里去，带着两只小狗，她窝在床上看医书。 来葵水，人总是会更虚弱容易疲累一些，昨天淋雨，她很担心寒气入侵，将来会再次宫寒得厉害。 程少胤早就猜到今天周贞花朝节去慈安寺相人的事必定是泡汤了的，所以一大早上起来，心情还不错，尤其是看到李叔带着叶三英和沈春红出去，却没带周贞，心情便更好了几分，忙完家里的事就出门去私塾了。 孩子们有些已经到门口等着了，有些还没来。 今天要正式给这些孩子启蒙授课了，《三字经》的手抄本，他已经抄了好了各份。 周贞安安静静在家里看书，两只小狗也乖乖地伏在她床边，并不乱叫，特别乖巧，所以，对面程少胤新开的私塾里传来整整齐齐的读书声。 因为孩子们现在年纪都还小，所以，这读书声便有些奶声奶气的。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周贞听了会儿，这慢吞吞的读书声就像是催眠曲一样，加上昨晚上本就没怎么睡，她又是来葵水本就虚弱嗜睡，肚子虽然不太疼，但这么听了会儿，手里医书上的字都变得模糊起来。 她索性放下书，打算窝被子里好好睡一觉。 周贞这一睡，直接睡到了午时太阳最大的那会儿。 * 徐七郎是个性子活的，可也是个十分孝顺的人，徐父徐母管教地严，平日上面还有六个哥哥管着，还有五个已过门的嫂嫂一起操持他的事，所以，今天花朝节说去山上慈安寺，就只能去了。 他穿得整整齐齐，收拾得特别精神。 因为几个嫂嫂说过那那周贞模样好，性子好，所以，他也是有些期待的，哪知道上了山后，只见到了周贞她娘和一个婶子，却没见到周贞人，说是改天再出来，也没说清是什么原因。 这满心的期待一下落了空，徐七郎就有些想了，本来倒也不是多想见，可一旦没见着，就特别想见一见。 徐七郎趁着家中娘和嫂嫂们去拜佛了，这就下了山，在山脚下买了一些糕点蜜饯的，这就往周贞家去了。 他打算坦荡荡地看病去。 周贞到了中午那会儿已经睡醒了，只是人还有些犯懒，便靠在床上看书，当外面有人敲门说来看病时，她才赶紧收拾了一下自己，套上鞋子，带着两只长大了一些有些唬人的小狗出去开门。 徐七郎身形修长，往门口一站，便显得很是高大，周贞透过门缝往外看，只看到个陌生男子，便犹豫了一下，没开门。 而程少胤这边的院门是开着的，方便他随时看向周贞家，结果这一眼，就看到她家门口站了个身形挺拔的男子。 第220章 你知道怎么揉吗？ 那男子身形高大，穿着一件靛蓝色的细布长袍，一头乌黑的长发束了个高高的马尾，肩宽窄腰，从背后看去，便是给程少胤极大的危机感。 他手里还拎着两个油纸包。 程少胤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抬腿拿着书就要出去。 只是，他抬腿才走了一步路，就被人抓住了衣角，程少胤低头一看，是胖乎乎的三岁奶娃子小虎，小虎两只手上还有糖汁，黏糊糊的，手劲很大，紧紧抓住了他的衣摆。 “夫子，我想要拉臭臭了。”小虎眨了眨眼睛，扭了扭身体，小脸红扑扑的，有些难为情的样子，“肚子疼。” 他奶声奶气的声音听起来快要哭了，看起来是真的要拉裤子里了。 程少胤深呼吸一口气，又看了一眼那门口，周贞没出来开门，他想着， 她如今一个人在家里，应该也不会随便开门，这才是低着头，将小虎抱了起来。 “是早上吃坏了肚子还是怎么了？”他的声音很温柔，也很有耐心。 小虎抱着他的脖子，扭着身体，难为情又难受，“不知道呀。” 程少胤也没多问了，哄着小虎再忍忍，带他到了院子后面的茅房那里。 小虎是小孩子，全程都要程少胤把着才行，看着小虎涨红了脸用力的样子，程少胤心里忽然就软软的，也一下子笑出了声。 那边，周贞没打算开门，但是还是问道，“外面是谁？” 徐七郎只听到一道清脆又娇人的声音，听起来柔和，却又……又带了一些说不清楚的味道。 他忽然对屋子里的人的兴趣更大了一些，想了一想，就说道，“我是来看病的，最近手腕总是有些疼，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周贞听着外面这道声音，沉稳清朗，听起来不像是居心叵测之人，只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也不能光凭对方的声音就判断对方是好 还是坏人。 徐七郎见周贞还是没开门给他诊脉，先皱了一下眉，但很快反应过来了，她如今就和她娘一起住，如今她娘上慈安寺拜佛去了，这家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而他又是个陌生男子，上门来求诊，难免有些…… 虽是大夫，但人家也是一个小娘子，也需要考虑自己的安全。 徐七郎心里对周贞的印象已经非常好了，觉得她自己有主意，又是个做事有分寸的人。 如此，他便很坦荡荡地声音也放轻了一些放柔了一些，“周大夫，我是隔壁桃花村徐家七郎，师承我爹，平常做木匠活，最近手腕有些疼，所以，特地过来问诊。” 门里的周贞一直都在，听到对方的那一句话，愣了 一下， 这才反应过来。 对方是徐七郎，今天她本该在慈安寺里见到的相亲对象。 这会儿他来到她这问诊……如此光明正大坦荡荡地说明来意…… 周贞对他的印象一下子也不错，那徐家的确是从上到下都是不错的人，她放下心来，开了门。 徐七郎虽然只比周贞大了一岁，但是从小吃得好，长得好，身形高大，他往门前一站，就是一道阴影落下来，他低着头看向门里的周贞。 周贞也抬起头，去看徐七郎。 徐七郎生的也是极好，一双眸子又大又黑，十分有神，目光坦荡，鼻梁高挺，脸瘦削又好看，眉毛又浓又有棱角，唇不是很薄，比程少胤的厚一些，看起来也更忠实可靠一些。 十分俊挺。 怪不得花媒婆将这徐七郎说得那样好，因为这徐七郎，的确看起来很不错。 在周贞看徐七郎的时候，徐七郎也在看周贞。 周贞应当是之前在睡觉，这会儿才睡醒，脸上还有睡觉压出来的红印子，眼睛看着也水水亮亮的，一头乌黑的头发松散地绑了一下，垂在胸前，并不很长。 他听花媒婆说过她之前的事，知道这头发是她之前剪短的。 周贞生的很好看，小脸娇俏可人，比桃花村里的小娘子都好看，甚至比起他家里几个嫂嫂都好看。 两个人其实只对视了一会儿，便迅速地转开了视线，周贞让开了身形，让徐七郎进去，“那我就给你把脉看一下。” 她也坦荡荡的。 徐七郎便笑了起来，大眼弯了弯，“谢谢周大夫了。” 他抬腿走了进去。 因为考虑到孤男寡女的原因，所以，周贞院子的门并没有关上，就这么大开着。 院子里是有一张木桌子的，是想着给人问诊方便摆放的，所以，徐七郎就在院子里的木桌旁坐下，他很自然地将手里的油纸包放在了桌子上，说道，“我才从慈安寺那里过来，见那边今日的糕点和蜜饯都做得好，就买了一些，嗯，就当是今天问诊的诊金？” 他是含着笑意说的，依然非常坦荡。 周贞忍不住笑了一下，眉眼也弯弯的，“指不定诊金不止这些呢。” 徐七郎已经伸出手腕了，周贞便先把脉。 她的手因为经常干活的关系，所以，并不那么细嫩，而因为来葵水的关系，她的手很凉，触及到徐七郎的手腕时，两个人都顿了顿。 徐七郎的手很暖，暖到有些发烫的热度，让人忍不住想要汲取的那种热度。 本就是很寻常的把脉而已，但此刻两人竟然都有些脸红起来。 周贞很镇定地继续把脉，徐七郎的身体很好，内里没有什么问题，就是可能和他说的那样，经常做木工活的关系，手腕一直要用到，所以有一些劳损，但也问题不大，只需要好好休息，再抹药酒揉一揉就好。 “你的身体很好 ，手腕这要时常记得休息，闲暇时揉一揉，疼的时候，抹了药酒好好揉一揉。”周贞这儿是有这药酒的，所以，她起身就去了屋里的药箱里拿出了一小瓶药酒来。 因为葵水的关系，她这会儿小腹还是有些不舒服的，但是间歇性的，走两步时疼了一下，脚步便顿了顿， 脸色也白了一下。 回身到院子里的木桌旁时，脸色就没有之前那么红润了。 徐七郎看在眼里，再看周贞刚才走路的姿势，忽然恍然大悟了一下，为何今日她没去慈安寺，为什么她之前在睡觉了，不由的，脸色红了一下，觉得自己今天过来太贸然了一些。 周贞不知道他看出什么来了，将药酒往桌上一放，想了想，问道，“你知道怎么揉吗？” 第221章 夫子好凶呀 徐家男人大多都会木匠活，徐父是个很好的手艺人，自然要将这手艺传承下去。 既然都是做木匠活的，家里平时药酒其实都是备着的，抹药酒揉捏也是必会的东西，徐父都教过几个儿子的。 只是，几个娶了媳妇的哥哥们平时都是有嫂嫂们给他们揉的，也就只有媳妇还没有过门的六哥和自己都是自己揉的。 他又仗着年轻恢复快，平时也不太注意这些，做活做得关键的时候，哪里会顾得上手腕疼不疼之类的。 徐七郎很老实地实话实说，“我知道怎么揉。” 周贞就点了点头，放下了药酒，本来想给徐七郎示范一下。 徐七郎也是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立刻有些懊恼，在后面又补了一句，“我虽然知道怎么揉，但我嫌麻烦，又仗着自己年轻还没有揉过，倒是也不知道你们大夫的揉捏是不是和我们不一样。” 周贞也是个实诚的， 就说道， “按穴位来揉捏的话，配上药酒，恢复的速度要快上许多，我给你示范一下，日后你就按照我这样的来揉，既然是做这个活，自然也要保护好手。” 她的声音真好听，轻柔又有耐心。 徐七郎心里这么想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谢谢你。” 若不是两个人的身份此刻有些别扭，其实这就是大夫的职责而已，周贞也尽量让自己的神色柔和一些。 只不过，脸都有些发热。 周贞很认真地在手上抹了药酒后，在的徐七郎的手腕上轻轻地揉捏着。 那边，程少胤终于带着小虎从茅房里出来，又是带着他仔仔细细地拿了皂角好好洗了洗手，才是抱着他回到了前面的堂屋里。 回到堂屋的第一时间，程少胤就朝着对门的周贞家看过去。 当看到周贞家面前那男子已经不在了时，先是松了一口气，结果就马上注意到了周贞家的院子门敞开着，他往里面一看，就看到了周贞和刚才站在他家门口的男子正坐在院子里的木桌旁边。 此时周贞正帮着那男子揉手腕，她低着头，脸上含羞带怯的。 程少胤看到的一瞬间，一颗心都瞬间要炸开了，又气又疼又闷，当时一张脸瞬间就沉了下来，泛着铁青色。 小虎还在他怀里呢，见到他忽然这个样子，忽然发抖了一下，捂着眼睛，埋在了程少胤脖子里，小声嘀咕了一句，“夫子好凶呀。” 程少胤深呼吸一口气，先将小虎放了下来，放回到原先的座位上，然后环视了一圈这几个听着自家爹娘的话，乖乖坐在堂屋里不敢乱动乱说话的孩子们。 “且将今天我教你们的那几句好好背出来，夫子一会儿回来一个个检查。”他轻轻说道， 声音里却是有些严肃的。 那几个孩子平时在村子里也是野惯了的， 只是刚开始上私塾上学，心里都还有些紧张，乖的不行，听了程少胤这话，也都点了点头。 程少胤又带着孩子们读了两遍刚才教的《三字经》的那几段，然后这才是抬腿从私塾里走出来。 此时，周贞已经帮着揉得差不多了， 便是收回了手，然后脸色有些微红地说道，“如此这般就好，以后若是做活的时候，感觉到不舒服，就可以拿这药酒来抹了揉。” 徐七郎也收回了手。 手腕上抹了药酒，本该是冰冰凉凉的，但是被她纤细的手揉捏了这么一番，他觉得自己的手腕这会儿是发烫的，或许是药效发出来了，又或许是…… “怪不得花媒婆将你夸得那样好， 你的医术很好，人也很好。”徐七郎是个直性子，想到什么 ，便会坦荡荡地说出来。 说出来时，这话是没带多少暧昧的气息的， 只是，夸的人是周贞，听的人是周贞，这会儿说完，周贞脸红了一下，觉得自己也该要礼尚往来一下，何况她觉得徐七郎真的不错。 她就喜欢这样坦荡直白的性子，有什么不藏着掖着，便也跟着夸道，“徐大哥也很好， 木匠活一定做得很好。” 程少胤过来时，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话，立刻知道这男子一定就是徐家七郎了。 周贞对着别的男子喊大哥，还含羞带怯地夸人家的木匠活做得好。 当时他真的一颗心都要炸开了，脑袋嗡嗡嗡地作响，这辈子，不，上辈子，他都没听她用这么娇羞的声音喊过他程大哥。 此时程少胤完全忘记了自己比周贞是小了一岁的。 “一些精巧的小玩意，我也比较擅长，如果你喜欢的话，下次我给你做一些。”谁不喜欢被夸，徐七郎听到周贞这么夸自己，心情就非常好，好到整张脸都是笑。 周贞顺着点头，“好，如果我需要打什么家具的话，我就去桃花村徐家。” 她这会儿心情很不错，虽然葵水来会有些不舒服，可花媒婆这一次介绍的徐七郎的的确确是个很好的，她很满意。 她重生回来这辈子，早就想过了，若是以后成亲的话，就想找一个忠厚老实的男子做夫婿，而徐七郎就是这样的人，他还很坦荡，她喜欢坦坦荡荡的人。 只是，周贞还想说点什么，忽然抬了一下头，这就看到了对面站着的程少胤。 程少胤的脸色又白又青的，看起来很不好看，她愣了一下，没说话。 徐七郎见她忽然愣住，也不说话了 ，还看着自己背后的方向，有些奇怪，便扭头朝后看了一眼，这一看，就看到了站在他后面不远处的程少胤。 程少胤是青山村和桃花村里的名人了，家里有孩子要读书的都以他做榜样，他之前考了案首回来这事，村里都知道，徐七郎虽然没正式与他碰过面，但也是被家里老母远远指着说过的。 “程秀才？”徐七郎喊了一声，他自然也是知道周贞曾做过程少胤的寡嫂的。 程少胤回过神来，心底里沉沉的，没有什么笑意，但唇角还是勉强牵起了一抹笑，他看了一眼周贞，然后说道，“我的伤又复发了，所以找周大夫来看一下。” 他的脸色看起来是不太好，昨天又淋了雨，这话是不假的。 第222章 忍不住了，真的忍不住了 周贞早就觉得程少胤一天到晚瞎折腾自己的身体，他要是再这样造下去，他这身体迟早要垮。 上辈子的时候，程少胤别的不说，身体还是挺好的。 “我看程秀才的脸色看着是很不好，那周大夫快点给他看一下吧。”徐七郎见程少胤的面色实在是难看的很，忙站了起来说道。 程少胤抿了抿唇，走几步，坐到了之前徐七郎坐的那个位置，伸出了手。 周贞伸手就给程少胤把脉，低着头，垂着眸，没有之前面对徐七郎时候的神色轻松还带着笑的样子，反而是看着冷淡的很。 程少胤很难受，因为徐七郎还在，所以，他也垂下了眼睛。 “怎么样？”徐七郎见两人都低着头不说话， 好像气氛很凝重，不由也关心地问道。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性子使然。 周贞就收回了手， 说道，“你是自己不要自己的命了吗？” 结果，她收回手的第一时间，就语气略冲地说了这么一句，直接砸向了程少胤。 程少胤抬起了头，他清楚地听到了她语气里的起伏波动，还有生气，不知怎么的， 心情忽然就好了一些，刚刚灰暗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些光，眼底里也的同样有了些亮光。 对他来说，周贞有情绪起伏，还会生气，还会发怒，说明，她心底里还是有自己的，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哪怕是一点的位置的。 周贞也没想程少胤回答自己刚才那一句，只说道，“你若是不想自己的身体好，随便你怎么折腾你的身体，只是以后也不要来我这里看病了，几次三番的，我治不好也是我本事有限。” 她这句话还带着些怒气。 一边的徐七郎听着有些摸不着头脑，也是被周贞忽如其来的怒气给吓了一跳。 刚才见她眼神明亮飞扬，性子十分柔和，与现在倒是，倒是有些不一样。 不过徐七郎本身自己也是个性子活的，所以，他看着这样的周贞，当然是一点都不觉得哪里不好，反倒是更加欣赏了一些。 小娘子家家的，还是要有些脾气才好，一点脾性都没有，反倒是不好，容易被人欺负。 “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乖乖听你的话，好好养好身体，伤也好好养。”程少胤低着头，声音也轻轻的，在周贞面前将姿态放得很低，语气也很柔和。 甚至……甚至明明有伤有病的人是他，他反倒像是在安慰周贞一样。 这一幕把徐七郎看得眼睛都瞪圆了一些。 他看了看周贞，又看了看程少胤。 周贞也察觉出来程少胤的态度和语气的柔和了，余光又正好看到徐七郎正用一种迷茫好奇的目光在自己和程少胤身上游移，当时顿了顿，然后语气放柔和了一些，抬头对徐七郎说得，“徐大哥，我娘他们该是要回来了。” 她说完，冲徐七郎眨了眨眼，其他话倒是没说。 徐七郎心领神会，笑着点了点头，“正好我家里还有些事，那我先回去了。” “好，徐大哥慢走。” 周贞就笑着送走了徐七郎。 徐七郎从周贞家出来后，慢慢踱步在青山村的路上，忍不住脑海里还想着周贞的音容笑貌，心情很是舒服。 他觉得，这花媒婆，的确算得上是一个靠谱的 媒婆，他对周贞很满意。 至于那程少胤…… 徐七郎的确是觉得那程少胤有些怪怪的，不过想到之前也算是要叫周贞嫂嫂的，都说长嫂如母，他见到周贞时语气低柔一些，顺从一些，也没什么毛病。 读书人嘛，总是这些方面的礼仪啊什么都是做得很好的。 徐七郎离开青山村的路上，脸上都含着淡淡的笑。 程小花从田里回来时，正好就迎面看到了徐七郎走过来， 当时，她的眼睛就看直了，拉着王红躲到了一边偷偷地看。 在她眼里，走过来的这男子长得高，长得好，还长得壮，这青山村里没一个男子比得上他。 “娘，他是谁啊？”程小花的心砰砰砰跳着，觉得自己的姻缘好像来了。 若是程少胤不是他们程家的，那程少胤的条件，就是最适合做自家男人的，可惜他是讨厌的程家三房的，而这个男子，各方面看起来，就是那气魄，都是完全不输给程少胤的。 王红这会儿活干得有些累 ，听到程小花这话，也只是懒洋洋地朝前看过去，这一眼就看到了徐七郎。 当然也看出来这徐七郎长得好， 看着也好了，只是，看着 有些眼熟，好像是哪里见过的。 她皱着眉头想了想，想起来了，“是隔壁桃花村徐家的幺儿。” “徐家？就是那个生了好多儿子，做木匠的徐家？”程小花当然也知道这徐家，这徐家的儿子们，当初她也是想嫁的，只是…… “当初娘给你和徐家前头那几个儿子说亲时，徐七郎看着还小，没想到这过了两年，就成这样了。”王红对着徐七郎也是很赞叹，只是对这徐家就很不满了，“那徐家眼高手低，当初娘 给你说亲，那徐母死活不同意，不是个好相与的。” “娘，你再去给我说说徐家吧，我想嫁给这个徐七郎。”程小花面若桃花，看到那徐七郎强壮的样子，便是忍不住心跳快了一些。 王红和徐母不对付，不想去说，可受不住程小花一直缠着， 就同意了。 …… 徐七郎走后，周贞就将屋门关上了，然后回到了院子里的木桌旁，看着乖乖坐好的程少胤。 周贞看着程少胤，本想说些什么，只是张了张嘴，就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她没那个立场去说什么，如今他们毫无关系，前尘事，前尘已经了了。 但显然 ，程少胤并不打算就这么 了了前尘事，他开口问道，“你……与徐七郎相见甚欢？” 他声音低低的，像是 隐忍着什么。 周贞点头， 很认真，“徐七郎哪哪都好，我对他很满意。” 程少胤没有说话， 低着头，只是手按在腿上，指骨青白。 周贞以为她话也说得很清楚了，自己也在相人了，程少胤就算对她有什么想法， 也真的会放手了，哪知道，他忽然站起来，一把拉住她，将她拽入怀里。 连腹部的伤口都不管了。 忍不住了，真的忍不住了。 第223章 阿贞该有多疼啊 有些情绪，这辈子一直都压抑着，不管是回忆起前世的事情前，还会回忆起前世的事情后，程少胤 一直压抑着一些情绪。 她拒绝他时，他可以安慰自己，不断 告诉自己，慢慢来，这辈子有的是时间，她讨厌他，那就慢慢地让她喜欢他。 她疏远他时，他可以提醒自己，现在疏远没关系，将来，将来他总会重新走到她心里去，从疏远到亲近。 可是，当看着她与其他男子相谈甚欢，当看见她望着其他男子笑得羞涩的样子，当亲口问她，是否是与徐七郎相见甚欢，她的回答是对徐七郎很满意时，程少胤那股情绪便真的是绷不住了。 程少胤抱住周贞的那一瞬间，胸口团了两辈子的压抑，痛苦，还有重见她的狂喜，庆幸全部释放了出来，他的身体微微发抖。 那股情绪，竟是让周贞鼻子也忽然一酸，明明程少胤什么都没有说。 “阿贞，你可不可以只喜欢我？”程少胤的声音很轻，轻到在周贞耳边响起这话时，只有轻轻的呢喃声。 周贞的鼻子一下子就真的酸的不行，像是一下子吃了一大口极酸涩的酸梅，酸得她鼻尖都收缩了起来，眼泪便不自觉落了下来，滚烫滚烫的，像是要将她自己也烫伤。 临死前的委屈，难堪，绝望，恨意，在这瞬间全部涌上了心头，她想忍也忍不了， 不知怎么的，就都到了心头了。 周贞什么话都没说，被程少胤抱着， 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眼睛酸涩地睁不开，雾蒙蒙的都是泪。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就是想哭，就是一瞬间心头难受的要命。 她……她从前只喜欢程少胤啊。 要不是喜欢他，怎么会愿意为了他受那么多流言蜚语，也要与他在一起，要不是喜欢他，怎么会甘愿承受程母和程老太的磋磨，要不是喜欢他，怎么会欢欢喜喜地给他做饭洗衣，要不是喜欢他，怎么会将生孩子当做了自己必须要做的一桩事，到最后为了生孩子去尝试各种土方？ 要不是喜欢他，前世她因为程少胤而死时，怎么会连恨意都滋生不出多少来，根本不想报复他，只想互相各自安好？ 因为周贞知道，她可以做到对程少胤无视，却做不到伤害他，报复他，是她自己懦弱也好，是她自己心软也好，是她自己犯贱也好，她做不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伤害他。 “程少胤，我们不可以的。”周贞第一次宣泄出真实的感受，她的身体也在发抖，声音也在发颤， 她用尽了力气，才是说出这句话。 程少胤抱着她，手臂收紧了一些，他的泪落下， 落在了周贞脸颊上，烫得周贞的眼泪掉得更凶猛了一些。 重活一世，她第一次哭成这样，即便她心里一点都不想哭，可她或许也知道，上辈子临死前积攒的情绪，总会有一天要爆发。 程少胤声音哑着，“我们为什么不可以？男未婚女未嫁，为什么不可以？” 周贞闭了闭眼，临死前的那一幕，始终是她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一个梗，“我曾是你嫂嫂，长嫂如母。” “你已经从程家离开，替自己赎身，早已不是我的嫂嫂，我们在一起，没有人能置喙我们什么。” “你娘和你阿奶不会答应的。” “我娘和我阿奶自有我说服她们，将来你若是不喜欢和她们住一起，我买一个大房子，分隔着住，找一个丫鬟伺候他们，我们过我们自己的。” 程少胤的心砰砰跳着，到了这时候，说出这些话，他的心地已经簇生出希望来了，所以，一句一句问得便很直白。 他怕抓不住这个机会，下一次就没有这样能直接开口问的机会了。 周贞闭了闭眼，吸了吸鼻子，开口的嗓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她试图缓和又平静地与他说话，“我们在一起，然后呢？” “然后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我便给你什么样的生活。”程少胤声音很哑。 “程少胤，我知道你不是甘于平庸的人，你读书，你有自己的理想抱负，让你待在村子里做一个大夫，种田教书，埋没了你，你的天地不在这里，即便你说你如今愿意留在这里教书，可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就像是你如今缠着我不肯放，谁知道你将来会不会将我弃之敝履？” “说到底，我如今的日子，过得还好，我能带着我娘吃得饱穿得暖，我为何要冒险……为何要冒险与你在一起？” “天下多的是薄幸郎，我怎么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我怎么来舍弃如今安稳的一切，忐忑不安地与你在一起，去赌未来的我会不会后悔？” “你年纪还小，或许还想得不清楚，等再过几年呢，人总是会变的。” “等你变了， 我却没有后悔药可吃了，女子在这世上，总是过得更艰难一些。” “其实，说到底，还是我不信任你，不敢为自己的将来去打赌，我知道你的心意，程少胤，我知道你的心意了。” 周贞说道最后一句时，鼻子塞住了，话都要说不出来了，鼻音很浓。 听完这些话，程少胤心跳都差点停止了。 她说他会将她弃之敝履，到那时她该怎么办？ 可是，怎么会呢，他怎么舍得呢？ 阿贞她……是不是也有前世的……前世的一些记忆？ 程少胤忽然想到了这里，忽然大口大口喘气，眼睛被雾蒙住了，什么都看不见了，心痛得快要死过去。 如果阿贞知道前世的一些事，如今她这样拒绝信任他，决绝的态度，便有了解释。 如果，如果她有前世的记忆……那么，那么…… 程少胤忽然连想都不敢想下去了，一瞬间所有的力气都像是被卸干净了。 阿贞该有多疼啊，她前世被那样欺凌至死，她回想起来，该有多疼啊，该有多绝望啊。 程少胤抱紧了周贞，心里疼得快要死过去，大口喘气都缓不过来，“阿贞……” 第224章 我不疼，你尽管割 周贞并不知道程少胤此时在想什么，只以为他是因为自己今天这一番话而感到难过。 她能理解，程少胤如今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年郎 ，身形虽然拔高了，可实际上在她看来，还是太年轻了，情绪也比较容易波动。 “所以，程少胤，你放开我吧，我们从前可以做叔嫂，以后可以做同乡人，但止步于此，我们没有可能……” “我不放开。” 程少胤打断了周贞的话，声音都在发抖，整个人也颤得厉害， 他的声音有些低低的，“我不会放的，如今你不信我，阿贞，给我个机会好么？” 他低着头，几乎是弯着腰将脸埋在了她脖子里，说话时的热气都在她脖子里，弄得周贞痒痒的，心里也跟着痒痒的。 程少胤的语气太轻柔了一些，他卑微地祈求着，难过地想要得到她的回应。 周贞的心本来就没有那么硬的。 她也一直承认，自己心里对程少胤是始终不能狠心到绝处的，他这个样子，她忍不住就会心软，或许等回过神来后会骂自己为何这么心软，可在当前的那一刻 ，那一瞬，这些情绪是自己控制不了的。 给他一个机会？ 周贞没有说话，咬着唇，闭着眼睛，睫毛下面湿漉漉的。 程少胤这会儿心绪起伏很大，说一句话就要耗费太大的力气，所以他也在缓和情绪。 好几次，话都到了嘴边了，想问一问她，是否是记得前世的事情， 可最终都咽了下去。 回想起那时赶到时见到的她的样子，他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只见到毫无气息的样子，那一幕实在是太戳心了一些，多少次午夜梦回，他都在梦里发狂，几乎入了魔一样，恨不得将所有和宝华郡主有关的人，全部屠杀干净。 恨不得死的是自己。 所以，到了如今，近乡情怯，他竟是不敢问，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不知她是否愿意再提起那时的事，那样悲痛的事情，即便如今他告诉她，今生都不会再有，恐怕她也不会轻易相信。 程少胤小心翼翼抱紧了周贞，她是他失而复得的宝贝，他这一辈子不想再失去她。 就算他还会去读书，不管日子多难，他也要将她带在身边，不会再像前世一样，想着读书清苦，便将她留在青山村里，不会像是从前一样，总想着，他在外苦读 ，等读完了，熬出头了再带她享福。 他知道，他的阿贞是一直愿意与他有苦同吃的，陪在他身边，比她留在家里要高兴的多。 “阿贞。”程少胤已经缓和一会儿了，声音沙沙的，“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不要总是将我往外推，你可以给徐七郎机会，能不能将同样的 机会也给我？你从前说 喜欢身强体壮的，我近日每天早上起来都会活络筋骨。” 周贞还是没说话。 程少胤心里沉沉的，努力在死水里挣扎，“阿贞？” 周贞哭出来后，情绪逐渐便平稳下来了，但她心里是乱的，她知道自己已经心软了，但是她还是需要时间去考虑，慎重地考虑，从前的死亡不是那么容易面对的，真的爱过，这面对也就变得更加难。 她轻轻推开了程少胤，只说道，“你的伤还治不治了？” 程少胤低头看着她，很顺从地由着她将自己推开了。 周贞低垂着眼睛，脸上还沾着些泪，她没说话，转身去将药箱拿出来，放到外面的木桌旁，然后说道，“不是说要换药？” 程少胤一直看着她，心跳得很快，有些捉摸不透她此时的情绪，但很乖地坐下了，一双眼眼巴巴地看着她，“阿贞……” 周贞拿绷带的手一顿，还是垂着头，“脱衣服。” 程少胤立刻伸手自己将腰带解开，解开衣服，掀开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了自己的腹部。 周贞凑了过来，很认真的解开了绷带，绷带上沾了血，再看伤口，伤口都和绷带黏在一起了，她轻轻往外揭开时，像是弄疼了程少胤，他倒抽了一口气。 她忍不住就将动作轻了一些。 这腹部的刀伤本来是不能见水的，但她昨天上山了，下了那样一场雨，是他来找到自己的，又将她抱去的山洞，估计就是那时候被雨水浸透了伤口，昨天也没有及时换药，所以才会现在这样。 伤口都开始有些烂肉了。 周贞看着这伤口，心里其他想法这会儿倒是都没有了，只想将这伤快点治好。 “伤口上的腐肉要割掉。” 程少胤语气很无所谓，“好。” 周贞便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便说道，“会很疼，你忍着点。” 她的语气平缓，可程少胤听了心里却沉甸甸的，这点疼算什么，这点疼比起上辈子她临死前遭受的事来，算什么？ “我不疼，阿贞，你尽管割。” 既然程少胤都这么说了，周贞当然也不会客气，她将师父那拿来的专门割这种腐肉的小刀用药酒洗了两遍，然后凑过去，小心翼翼地将那些腐肉都刮割干净。 程少胤真的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连腹部都没有收缩一下，周贞便割得很放心。 迅速清理完，她又用药酒清洗了一下，这才是抹上金疮药，给他用绷带包上。 “这几日也别什么强身健体了，将伤好好养好。”她开始整理药箱，低着头。 程少胤一边低着头系衣服带子，一边朝她看去，等到她将药箱收拾好了，像是要开口赶他走了，才又开口，语气低柔，“阿贞……刚才我说的……？” 周贞的动作一顿，手指都握紧了几分。 或许……或许，她该顺从自己的内心，给他一个机会？如他说的那样，不过是让他和徐七郎一样有个机会而已。 她未来也不一定就要嫁给他。 前世的结局，是很可怕，只是，如今她都重来了，也……不该对程少胤太过苛刻他们，他们如今都年少…… 还有昨天，昨天是他来找她的，又是他给自己取暖，否则， 昨天又是她第一次来葵水，着凉受冻的话，怕是宫寒的老毛病又是要落下了。 “你和徐七郎都是一样的好人。” 周贞低着头说了这么一句，提着药箱回了屋。 第225章 同甘共苦不变心 程少胤在原地站了会儿，看了几眼被周贞已经关上了的房门。 阳光落在身上，他此时才觉得那些光是暖的，很暖，晒得他面红耳赤，头脑发晕，却是心中舒畅。 他仰起头看了一眼快要落下去的夕阳，眯着眼笑了一下，眼角还未干透的泪泽此刻都折出光来。 程少胤并未停留许久，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着的屋门，转身离开了院子。 对面他的私塾里，孩子们有些不太整齐的读书声从里面传出来，听在程少胤的耳朵里也变得动听不已。 他抬腿就朝着私塾走过去， 小虎一见到他回来，忙从椅子上下来，十分坐不住地往程少胤跑过来，要他抱抱。 “夫子！” 程少胤如今年纪小，可他的心智早就不是十几岁的少年郎，见到小虎这可爱的样子，唇角也抑制不住的笑。 周贞回到屋子里后，一直没动，一直背靠着房门站着，她这会儿是有些恍惚的， 除了恍惚外，心跳也非常快，砰砰砰地乱跳着。 刚才那句话说的很快，她说完后就立刻回屋子里了，因为她担心她会立刻反悔，也担心程少胤还会拉着她追问。 她睁着眼，任由心跳如雷，脑子里也嗡嗡嗡的，她觉得自己的勇气实在是大，竟然到了这个时候，经历了上辈子的死，竟然还 敢对程少胤松口说这样的话。 周贞一时之间有些恼自己意志不坚定，又有些紧张。 这么一弄，她竟是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刚对程少胤动心的那会儿，那会儿便是这样的，时常就会心砰砰跳，或不安，或高兴，或是紧张。 她说他和徐七郎都是一样好的人，这话意思就是……程少胤应该能听懂吧？ 周贞不乱想了，反正话已经说出来了，她给自己泡了杯热水，一小口一小口在床上喝着，一边低头看书，等着她娘回来。 叶三英是被李大牛送回来的，送回来时，满脸的都是笑，看起来今天出去一趟，散了心，拜了佛，她的心情开阔了不少。 李大牛看着叶三英关上了门，才是高高兴兴地往家回去。 周贞已经在锅子里煮饭了了，在饭上蒸了一些咸肉，一会儿打算再炒个笋片就行。 “贞儿 ，你在一边坐着休息去，娘来就行。”叶三英今天出去一趟，是真的心情很好，她笑着过来抢过了周贞的活。 “娘我只是来葵水，又不是不能干活 ，你怀了身子，出门一天，累到了，才该好好休息。” 叶三英笑呵呵的，“娘不累，以前怀你和你弟的时候又不是没有这样干活过，那时候干的活可多多了，今天也没走多少路，坐了牛车去的，腿脚也不酸。” 她那张本就秀美的脸此刻容光焕发，这让周贞好奇了，“娘，你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叶三英将炒笋片盛出来，然后端到了桌边，又是将饭和咸肉端出来，拉着周贞在桌边坐下。 “贞儿，你知道的，娘和你李婶今天去慈安寺，一方面是为了拜佛，另一件重要的事，是去给你相看的， 娘今天见到那徐七郎了，那徐七郎， 生的是真好，又高大又俊俏，人看着热情，性子却也是稳的，而且说话坦坦荡荡，是真的好，他娘和嫂子们也都是好相处的性子，是个不错的人家。” 叶三英说起这件事，兴致勃勃的。 周贞心里默默地想，她今天也见到徐七郎了，倒是不用她娘这么一个劲地夸他，她也是知道徐七郎是个很不错的。 怕是这青山村和桃花村的待嫁的姑娘们都想嫁的对象。 “可惜贞儿你今天身子骨不爽利，否则，你见了，一定也会有好感的，真的好， 就长相 ，不输给程少胤的，看着还更开朗一些！” 叶三英是真的对徐七郎的印象好，三句话里两句都在夸他，甚至是拉出了她认为的青山村的杠把子程少胤。 周贞默默吃饭吃菜，没说话。 叶三英就又说道，“今天我与徐七郎他娘也说了几句话，那真是个不错的，真的不错。” 那语气，简直是恨不得她明日就出嫁或者是让徐七郎入赘过来一样。 周贞给她娘夹了一块肉，“娘，吃点肉。” 叶三英笑着吃了口饭，又就着饭吃了肉，她离开周家后，日子过得舒心开朗，气色比起从前好很多了已经，周贞看着她娘这样也高兴。 “贞儿，下回等你身子爽利了，你们可以借故见一面，贞儿值得这么好的郎君。”叶三英又忍不住说道，好像很担心周贞会拒绝。 周贞就点头，“好。” 说到这，叶三英便呼出一口气来了，然后又说道，“娘今天给你还求了一支签呢，签文我也看不懂，我让人抄了拿回来了，他们说是 好的，娘是给你求的，这签特别好。” 她拿出来一张折叠好的纸给周贞，话没说的是，她觉得贞儿和徐七郎一定成，所以，这么好的上上签肯定也是说他们姻缘好。 周贞经历重生，对这样的事，比以前要多一分敬畏的心情。 叶三英的话还在继续，她说道，“今天去慈安寺的人很多，还好有你李叔帮着开道，否则，娘和你李婶都要上不去了，今天还遇到一件事，想起来，娘就觉得可怜。” 周贞来了兴致，一边打开看她娘给自己的签文，一边说道，“什么事啊？” 签文是一句诗，“天成佳耦是知音，共苦同甘不变心。” 叶三英的话还在继续，“听说清水镇里，有个书生，家里老母多病，又只有他一个儿子，多年读书全靠书生媳妇撑着家里里里外外，书生妻特别能干，靠做豆腐养家里老母和幼儿，结果这书生高中之后，就把家里糟糠妻给丢了，娶了京城里大官的女儿，那糟糠妻还不知道这事，带着孩子上京城寻夫，被大官女儿杀了，听说死的很惨。” 周贞听到这里，手一抖，抬起头来，她前世的时候没去过慈安寺，也没听说过这样的事。 这事让她脸色白了一下，“然后呢？” 第226章 书生真的不知道 周贞的心砰砰乱跳，想要听她娘继续说下去，忽然又有些不想听，便盯着那签文看，想着这签文是什么意思。 叶三英正回味着之前去慈安寺看到的那一场戏，心里还是感慨万分，一时之间情绪涌上来，语气都有些义愤填膺。 “这事本来不会抖落出来，毕竟这大官女儿事情据说做得干净，结果，这恶人真的有恶报，大官女儿和这书生成亲三年，一直都没有孩子，据说是用了很多办法，就是生不出孩子，大官女儿虽然有亲爹撑腰，可是这三年没孩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这书生可是有理由休了她，还有纳妾的。” “休是不可能休了的，虽然娘也不知道那大官究竟是什么大官，但是那书生才高中三年，怎么也不能越过自己丈人去，所以，就说要纳妾。” “大官女儿一个人被娇宠惯了，本来性子就厉害的很，一听这书生要纳妾，据说是大发脾气，死活不肯，又找自己爹来撑腰，又找大夫说是这书生不能生，然后呢，这不，书生就想起了自己老家 还有个被自己抛弃了的糟糠之妻和儿子了。” “这书生就想着，把儿子接过来，糟糠之妻就算了，然后把这儿子给大官女儿来养，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不过那几日与这大官女儿吵的厉害，没机会说，就想着给她个惊喜，也算是圆满解决了这事，自己有后了不说，也好和自己岳丈交代。” “然后他就派人回老家找自己的糟糠妻和儿子，结果找的人就告诉他，他家里人都没了，老母三年前因为没有人照顾死在了家里，还是死了十多天才被人发现，发现的时候人都臭了，烂了，然后他的糟糠妻和儿子三年前说是上京城找他，然后就没回来， 说同乡的人都以为他们去京城里享福去了。” “但是书生从来没见过自己这老妻和儿子，心中纳闷，就让人在京城和京郊找找看，但是这人都死了，怎么还找得到？找了三个月，里里外外京城和京郊，还有附近的几个镇子都找遍了，就是没见到人。” “书生很纳闷，本来不想这事还好，一想到自己儿子被这老妻还攥在手里，说不定以后还耽误了一辈子心里就一直记着这事，他想着找到儿子后让儿子读书，将来也能成为京城的人上人，就铆足了劲开始查，结果查着查着，真查到了他们当初来过京城，还直接被大官女儿接进了家里。” “可大官女儿从来没提过这事，书生心里奇怪，因为大官女儿以前就很讨厌提起他之前的妻儿，若是来了不可能不说，就心里留了个心眼，找了大官女儿身边的人，花了点钱，问了当初的事，结果什么都问不出来，书生就觉得越来越奇怪，后来又花了一番心思，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妻儿都被大官女儿杀了。” “那大官女儿真是个心狠的，听说是把那糟糠妻的脸都刮花了，脸皮都要扯下来了，又将那老妻剁了好几块喂了狗，至于那孩子，死的时候才五岁，是被亲眼看着自己娘被杀死砍成碎块，然后吓傻了，被大官女儿丢进野狗群被活生生撕碎的。” “这人怎么能狠心成这样！娘听了这事，简直都要心疼死了，那书生不是个东西，那大官女儿更是个没有人性的，怎么能下得了这样的手？！那糟糠妻和孩子多无辜啊！孩子才五岁啊！不是人！” “书生知道了这些事情，当时就气得不行，这大官女儿杀了自己糟糠妻对他来说没什么，可他杀了自己唯一的儿子，让自己断子绝孙啊，就气的不行，疯了一样，把自己丈人和丈母娘都杀了，当着大官女儿的面，让她看着，最后把她也丢进了野狗群里，让她活生生被撕碎。” “做完这一切，书生偷跑了，来到了慈安寺，给自己老妻和儿子上香，悔恨当初抛妻弃子的事。” “官兵上山把他抓了的，那大官还有个外放的儿子的，查出了这事，亲自过来抓书生了，当时山上好多好多人，这事真的就是报应！” 叶三英说完这个，心里唏嘘不已，还感慨不已，然后，她顿了顿忽然就说道，“贞儿，你拒绝那程少胤是对的，他如今虽然只是个小书生，可谁知道将来呢，他那么会读书，将来继续考一定能高中，那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你要是与他在一块，便也是那糟糠妻，到那时，人都变了，心也会变，万一……” 因为这事，叶三英对那些读书人的好感一下子少了许多，读书读那么多有什么用，没有良心的人那就是将来遭罪的，享不了福。 她决定，以后看见程少胤肯定不会心软了。 “还是徐七郎好，贞儿要是成亲，还是寻一个知根知底的又是忠厚老实的人家，做点活养活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就成。” 周贞听完这故事，心头压得有些沉，手里捏着那签文，一时也没有了别的心思。 故事里的书生是薄情，那大官女儿更是个心狠手辣的，故事也非常惨烈。 但是…… “所以，娘，当初这大官女儿杀这书生的妻子和儿子的时候，这书生是不知道的？”周贞忽然出声，声音微微拔高了一些，问道。 叶三英点头 ，很是肯定，“可不就是不知道吗，据说那大官女儿还特地刺激这糟糠妻，话说得很难听，说什么她又老又丑，怎么配得上书生，还说书生早就不耐烦她了，对她没有一点感情，劝她自己识相点赶紧滚，这都是山上的人传过来的话，娘也不知道究竟怎么样。” 周贞的脸色有些苍白。 这些话 ，对她来说，何其熟悉。 ——“他根本不想见你这个丑妇，你是他生命里最大的耻辱。” 当初坐在上座的那个满头朱钗的贵女说的话，再一次在自己脑中响起，每一个字都是砸在了自己心上，一下一下都会出血的疼。 她娘的话还在继续，“书生真的不知道，要是知道，后来也不会杀了自己岳父岳母和大官女儿了，不过依娘看，这书生就是自私。” 第227章 程少胤到底知不知道？ 这个书生的确歹毒自私，只为自己考虑的人。 当初高中与大官女儿成亲， 那就是直接攀上高枝，对自己日后仕途有利，对于当时的他来说，老家的糟糠之妻算什么？就算有儿子那又怎么样？将来他还能有许多女人，还能生儿子。 所以他抛妻弃子。 但当大官女儿生不出儿子，当他自己看医生说以后不能生时，他又怕自己断子绝后，要纳妾，要找回以前的儿子，到了这时，他心里可没有那老妻的。 最后知道自己断子绝孙了，怒从心来，做出最后禽兽之事，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那么，程少胤呢？ 周贞手里的那张签文都被她捏紧了。 其实，什么都是当初那个坐在高座上高高在上的贵女在对她说那些话，狠话也好，让她心死的话也好，都只是她在说，程少胤并不在场，她也的确不知道程少胤究竟是怎么想的。 只是，那贵女每一句话都是砸在自己心口上，当时自己满怀期望地去京城，满心欢喜地想见程少胤，结果见到的人却是那贵女。 那贵女还一盆冷水浇下来，与她说了那样的话，她一个没什么见识的乡下来的 农女，哪有那些脑子想太多，只一下子都相信了，情绪冲上来，原本坚定信任程少胤的心都被一点一点被侵蚀干净，到临死前，全信了那贵女的话。 如果她是骗自己的……如果程少胤并不知晓这贵女来找她说的这些话，做的这些事，那她对程少胤的怨恨，是否是有些令他太冤了一些？ 周贞想着想着，走神就走得越加厉害了一些。 如果他不知道……那他和这个贵女之间，到底有没有事？是否是和这书生一样？或许他还是自私的，但或许没有这书生恶毒，或许他是想要齐人之美，所以让她过来京城。 以从前程少胤对自己黏黏糊糊的 感情， 或许他真的舍不掉自己，可高中状元，以后仕途也不一定那么顺吧， 有个高官丈人，必定是有所帮助，他也舍不掉那贵女。 那贵女也是个心狠的，肯定不肯做小，就算做大，有自己这么 一个原配在，肯定也会膈应，毕竟曾经是贵女千金，哪容得了一个农女与她平起平坐？ 如果是这样，那她的死，程少胤也不是完全无辜的，她对他有怨也是该的，只是……只是没到那个份上。 “贞儿？”叶三英见周贞一下子发起呆来，却不说话了，忙喊了她一声。 周贞被这一喊，脑子里想的发散了出去，又忍不住为程少胤开脱，还有一个可能——或许，程少胤完全不知道当初贵女所作之事呢？ 有没有也有一种可能，当初贵女见程少胤生的好，前途无量，便想叫他为婿，据说京城里经常都有榜下捉婿的事。 可程少胤心里只有她，不肯，那贵女以为程少胤是因为家里有糟糠妻才不肯娶她，所以就骗她去京城，骗她说那些话，让她死心，侮辱她，让她没脸再成为程少胤的妻，最后让她自杀，这样，程少胤没有了妻，那贵女就可以得偿所愿了。 “娘，你先吃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周贞忽然就没有了胃口，这饭也吃不下去了，脸上勉强撑起一点笑来，对她娘说了这么一句，然后起身往屋子里走。 叶三英只以为女儿是来葵水的关系身子不舒服，便赶紧点头，说道，“贞儿你去休息吧，一会儿娘给你煮点粥。” “嗯。” 回到屋子里，周贞觉得有些冷，浑身都有些冷，忍不住脱了鞋子上床，但还是觉得好冷，整个都哆嗦了起来。 上辈子的事，都像是一团迷雾一样，遮在自己眼前，那迷雾还被蒙上了一层血色，血雾浓郁，沉沉地压在她心头，搅得她心里也是混乱不堪。 她心本来就是软的，虽然读过一些书，可她从前就是在村子里长大的一个老实巴交的小农女，一方天地就这么大，真的想不了那么多，人家一说什么，她努力坚守自己的心了，可终究还是敌不过亲眼见到的信，还有那句句扎心的话。 从前一直认死了程少胤是个负心汉，做得出让自己新欢杀死自己侮辱自己这样的事，如今听了这书生的话，她执拗的心才开始多想一些。 这一多想，又有许多疑惑不解，事实到底是怎么样的…… 她人死都死了，后来的事怎么知晓？！ 总归她还是死了。 她如今纠结的是，不知道如何面对程少胤了，从前她未质疑过，向来是觉得自己已经对他很宽容了，对他的态度是——前世他将自己害死，如今自己不报仇已是仁慈的冷淡疏离的态度。 可现在，她对前世的事产生了质疑，那她对程少胤的态度该如何？ 她今天还打算摒弃以前的事，将程少胤当做一个寻常的同村人，甚至……甚至是寻常的同村适婚的男子看待，更自觉自己宽容良善，但现在…… 周贞的心情是复杂的。 她看着床边绣了一小半的万掌柜交给她的孙家大娘子要的绣裙，想起那孙家大小姐也是三年没生孩子，那柳承也要纳妾，孙大小姐也不同意，如今干耗着。 这绣裙也绣不下去了，书也不想看了。 这一晚上，周贞只后来喝了点她娘做的粥，便睡下了，只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程少胤这一晚上倒是睡了个好觉，连睡梦里唇角都忍不住上扬，自从想起从前的事来，这是第一个他睡得好的夜晚。 他捏着那一支亲手给周贞雕琢的血玉梨花簪，觉得再过不久，这簪子就能送出去了。 …… 第二天一大早，王红就去隔壁桃花村找了花媒婆说了这说亲的事。 花媒婆是知道这程小花之前就想嫁给徐家前头几个儿子都被徐母给拒了，这次竟然主意打到了徐七郎身上，心里觉得这王红母女是在痴人说梦。 徐七郎是徐母心头肉，能让他娶程小花那样之前被自己给拒了的小娘子做最小的儿媳妇么？！ 可大家都是相邻村的，话说太白了以后不好见面，花媒婆就笑呵呵地说道，“徐七他娘心里有儿媳妇人选了，嗐，这小花以后肯定还能有更好的。” 王红纳闷，徐母可宝贝徐七郎了，这么早就开始说亲了？她不信，认为这是花媒婆搪塞她的，就笑呵呵的，“谁家闺女啊，说出来正好让我死心。” 花媒婆觉得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昨天徐家和周贞她娘聊得不错，这事很有可能成，何况如今也就是徐母心里有人选，又没别的事，就说了。 “就周贞，你们青山村那个周贞，先前还算是你堂侄媳呢。” 第228章 你又何必为这种人生气？ 周贞啊，如今这青山村和桃花村谁不认识她呢？ 王红听得压根发痒，当时对着花媒婆就想翻脸了，但是她还要靠着花媒婆和徐母多说点小花的好话，所以，强忍着，只是，一些酸话却是忍不住说出来。 “花大姐啊，你这话不会说瞎说的吧？周贞？你确定说的是我那前堂侄媳周贞？” 花媒婆听到她开口的那阴阳怪气的音调就几乎能想到她会说什么，只笑呵呵的，“是她，徐七郎他娘对周贞很满意。” “徐七郎他娘可真是一个不讲究的人，这周贞可是给死人做过阴婚妻的，难道他不怕以后触霉头啊？”王红笑呵呵的，还不忘记给自家女儿脸上贴金，“照我说，还是我家小花好，人清清白白的，也没有这些事还有啊，你不会不知道吧，这周贞以前住在程家，少胤 又是那个年纪，这瓜田李下的， 叔嫂两个不知道……” 她压低了声音，后面好些话没说出口，但神色之间无不是在抹黑周贞。 “嗐，我就是个媒婆，这两头都有意思，那我就帮着牵线，至于其他的，那也不是我管得着的。”花媒婆打哈哈过去，一点不想和这王红再多扯下去。 那程小花自从可以说亲以来，就托她来说过亲 ，要求还很高，又要有家底，又要生的好，又要家里兄弟少的，以后她嫁过去就直接当家做主的，这 一样一样分开来倒还好，凑在一起，这么好的人家，也看不上这程小花啊。 王红 从桃花村回家 后，程小花就凑了过来，着急地问她，“娘，怎么样了，花媒婆怎么说？什么时候安排我们相看？” “相看什么啊，徐七郎他娘看上周贞了。”王红回来的一路上，越想就心里越来气，这会儿语气也不好。 “周贞，周贞，怎么到哪里都有她！我好不容易看上个郎君，结果还要被她抢去吗？娘，这不行，我就要嫁给这徐七郎，这徐家本来就是桃花村数一数二的好人家，这徐七郎又生的好，我真瞧得中他！” “这相看，到最后还不是看人徐七郎看不看得上周贞，你经常往桃花村跑去，和徐七郎多多见面，打扮得好看一些，这徐七郎比你还小呢，见小花你那样好看，肯定招架不住，老话不就说了，擒贼先擒王，你先把徐七郎给抓住。” 程小花想了想，就说道，“娘，那我去他那打一个箱子吧，正好以后出嫁也用得上，也好和他见面，徐七郎他娘不是看中周贞了吗，咱们再传点话到他娘耳朵里，他娘可不就是心里膈应了吗？”” 母女两觉得这主意好。 程小花特地打扮了一番，去了一趟徐家。 徐母来开门见到外面站着的是程小花时，除了莫名，还有些不耐，毕竟这程小花前头就想嫁给自己大儿子的，她可看不中。 “我是来打嫁妆箱子的，徐大娘。”程小花笑呵呵的， 做出了温和柔弱的样子。 徐母点点头，让她进屋说尺寸和样式。 正好这时，外面有人走过，似乎在谈什么话，“隔壁青山村那个周贞可真是不安分，做大夫就算了，还真就这么扒男人衣服？” “那可不，那手还在男人身上乱摸呢， 说是检查身体，把脉什么的， 可也太……这将来要是娶进门去，还不得担心她跟人跑了？” 徐母听了这话，皱紧了眉头。 程小花看着程母的神色，便也说了一句，“做小娘子就要乖乖守在家里，这样不守本分抛头露面的真的也不太好。” 可就在此时，说话的两人被人泼了两盆冷水，那真是两桶子冰水直接浇了过去，“说什么王八羔子说的混账话？！不检查身子把脉的大夫，还能叫大夫吗？在这嚼什么舌根？！” 说话的是桃花村里一个大娘，让周贞把脉过。 那大娘将那两个嚼舌根的人骂了一顿，“再敢在我们桃花村抹黑周大夫的名声，看我不打死你们！” 徐母认得出，那是同村平时最不好说话的谭大姐，很少说人好话的，为人正直得过分了，听到她对周贞都很是赞同夸奖，顿时心里就舒服了，越发对周贞有好感。 她还看见那嚼舌根的两人说了话被骂后还朝程小花看了两眼，当下气得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吗？ 这程小花这点小伎俩还拿到她面前来，怕不是又看上她小儿子了！ 徐母也是个直性子，什么废话都没说，直接回绝了程小花，啪的一下就将门关上了，“程大娘子的嫁妆箱子，咱徐家怕是打不了，你另外找人吧。” 程小花都僵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气得要死，却没辙了，她忍不住气道这徐母是不是有病？ 徐七郎正在屋子里琢磨着给周贞做些新奇的小玩意，抬眼看到她娘气呼呼地走过来，还奇怪了一下，“娘你怎么那么气？” 徐母就气呼呼地把刚才外面的事说了，“还真以为我们徐家是什么讲究那些破规矩的人吗，这女子做大夫多不容易？！做事坦坦荡荡的就行，用得着来我们面前嚼舌根？！我早前还经常跟着你爹出去卖打的家具呢！” 徐七郎听了，也笑了起来，“娘，你又何必为这种人生气？” 徐母就瞪了他一眼，“你小心些，娘还不是为了你，那是程家大房的程小花，前头还想嫁给你哥他们，娘看不上她，这就又盯上你了。” “我知道了。”徐七郎自从到了适婚年纪后，遇到这样的事也多了，倒也没放在心上，与其浪费时间防这个，不如花心思在周贞身上呢。 …… 周贞这几日葵水来，被叶三英按在家里，安安分分地待了几日，王红和程小花对她的诋毁，她是不知道的。 这几日就是有人上门来求医，还是会让人进门。 这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有些不是桃花村和青山村的村民，也会赶过来求医。 不过这大多是那些子嗣艰难的女子，或者是有女子病的女子。 除此之外，周贞闲着，摆弄不了药草，也不能上山去，除了看医书研究瘟疫的事，就是绣那条绣裙，有意无意地将程少胤放在脑后，不去想，积攒了两辈子的眼泪，在那一日哭出来后，心里本来就没那么怨了，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而这几日下来，给孙大小姐的绣裙也已经绣好了。 算算日子，她打算好了去镇子里时，就去找万掌柜拿去孙家。 这一日，周贞身子爽利了，打算这就上镇子里去，结果，一大早，屋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第229章 一戳就成了泡影 叶三英早上有些孕吐的反应，正好上一次徐七郎给的蜜饯里有酸梅，她叫她娘多吃了点，这会儿正在休息，所以，周贞忙自己过去开门。 本以为来人会是来上门求医的人，结果没想到，开门看到了徐七郎，不仅是徐七郎，她还看到了站在徐七郎身边的中年妇人。 那中年妇人生的浓眉大眼，一张圆脸看起来很有福气，眼神清亮。 就这么一看，周贞就猜到这中年妇人应该是徐七郎的娘亲，光是长相上是有些相似的。 这一大早的，徐七郎和他娘过来，周贞当时第一反应就是有些紧张，第二反应就是是不是徐母身子不舒服，要来看看，所以才一大早过来，便赶紧让开了身子，“大娘是来看病的？” 徐母并不知道之前徐七郎和周贞见过，见她这会儿见了他们大大方方的，眼睛也没多看，也没多少羞涩，不由对她好感度又多了一些。 “就是最近没什么胃口，听说青山村里出了个小神医，就过来看看。”徐母笑呵呵的， 很是慈霭。 周贞听了这话，特别不好意思，她哪里算得上什么神医，她从 师父那学的也还只是皮毛，书上很多东西也只是看了而已，忙说道，“大娘，我算不上神医的。” 徐母笑眯眯的，“在我眼里很厉害了，在我眼里就是神医了。” 周贞脸不自觉红了一下，不是因为这是徐七郎他娘的关系，纯粹是觉得自己还够不上神医两个字。 徐母由着徐七郎陪着在院子里的木桌旁坐下，徐七郎一直没开口说过话 ，只是脸上也带着些笑，与周贞有短暂的视线交汇的时候。 叶三英吃了几颗酸梅后，又觉得自己要吐，便又从屋子里出来，结果一出来，就看到了院子里站着的徐七郎和他娘，当时就惊得那股酸水都不冒出来了。 她张开就忍不住想喊，但张嘴的瞬间，见到徐母看过来一眼，眨了一下眼，再看了一眼自己女儿，明白这是徐七郎他娘过来借着看病的由头来相看自己女儿了，忙没说话，视线看向徐七郎。 徐七郎身形高大，面容俊朗，此刻乖顺地站在徐母身后，她真是越看就越顺眼，越看就越喜欢啊。 周贞认真地给徐母把了脉，然后说道，“大娘的脾胃是有些虚的，我给大娘开一些调理的药，吃个七八天调理一下， 然后我再开一道简单的药膳方子，平时也可以煮来吃。” 徐母点头，她一直在观察周贞，生的娇俏可人，眼神又是温婉柔韧，能干，识字，有胆魄离开程家，自立门户，自己做大夫养活自己和她娘，这不管是哪一条，都让徐母喜欢极了。 这小娘子，就该这样，活出小娘子该有的气魄来。 徐母就笑呵呵地接过了药方子，然后说道，“好 ，好 ，我一定按照大夫你说的，好好回去吃药去。” 说完，她就笑着拉过了身后的小儿子，她这会儿还不知道小儿子早就忍不住跑来借看病的 名头见过周贞了呢。 徐七郎心想，他们不愧是母子，用的路数都一样。 “周大夫，我是隔壁桃花村徐家的大娘，上次本该在慈安寺咱们见面的，只是，那时你娘说你身子不舒服，便 没有去，大娘老听别人说起你，心里耐不住，就赶紧带着我这不争气的小儿子过来了。” 徐母这一开口，就是个直爽的 开场白，把周贞都弄脸红了。 叶三英这会儿也赶紧过来，笑着说道，“七郎他娘。” 徐母也笑呵呵的，“贞儿她娘，你可别怪我着急，这好姑娘到了该婚配的年纪那都是要被人抢着的，像贞儿这么好的小娘子，我可不就是 担心被别人家先定下来吗！怎么说也要让贞儿看看的我这儿子才行。” 话里话外，徐母对自己的小儿子还是很有信心的，她自己当然知道自己小儿子生的好，性子好，长的高，手艺也好，他们徐家，也是好人家，至少她这个做婆婆的是个好相处的。 周贞第一回被长辈这么说，心里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但除了不好意思外，她也是有些高兴的。 谁不喜欢被人喜欢？谁不喜欢被人夸？ 叶三英就站在周贞身边，虽然徐母这路数她也是有些不知所措，直接到让人措手不及，但她很快也笑着说道，“贞儿，这位就是前几日娘跟你说的徐家大娘，这是徐家大娘的小儿子，徐七郎。” 周贞嗯了一声，喊了一声，“徐大娘。”之后就没吭声，保持着一个小娘子 该有的矜持。 徐七郎对着叶三英很爽朗地喊道，“叶大娘。” 然后徐母和叶三英都笑了起来，双方都觉得，这事到目前为止都很顺利。 程少胤知道周贞的葵水今日应当是过去了，想到今日会看到她，来私塾这儿时，心情很好。 他过来时，顺道将小虎给牵着过来了，另一只手上拿了一些蜜饯果子，是昨天去镇子里卖画时特地买的，是她喜欢吃的杏脯肉。 一路上本来心情都很不错，结果到了私塾那，就看到周贞家门开着， 里面传来一阵阵笑声，欢快得像是就在他脑门上盘旋。 程少胤就也笑着朝敞开着的她家门里看去，结果这 一看，嘴角的笑容瞬间就僵在原地了。 这几日的愉悦的心情瞬间成了一个泡泡，一戳就成了泡影。 程少胤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是一场直接的相亲，且双方都很满意，他抿了抿唇，情绪瞬间低落至深渊底下。 他看着尽心为自己儿子争取阿贞好感的徐母，又想到自己娘，即便经历两世，心头的戾气忍不住又跳了跳。 “夫子，你怎么不走了呀？”虎子差点摔倒，忍不住抬头迷茫地看向程少胤，小短腿还踩了踩地，似乎生气刚刚差点摔倒。 程少胤低头看着虎子圆圆的小脸，一下子将他抱了起来，轻轻说道，“小虎，一会儿帮夫子一个忙好不好？” 第230章 “我给姐姐吃糖，姐姐陪我。” 大梁本就是民风开放，大家若是互相相中了的话，接下来就是可以谈婚事了，把这嫁娶的方方面面的事情谈妥了，便是可以直接下定把这亲事给定下来了。 到时候合八字，下聘，选个好日子，时间快的话，今年就能成亲。 叶三英想着，便是合不拢嘴，她对这徐七郎是真的满意。 徐母也对周贞很满意，所以拉着叶三英的手也一直笑，还说道，“我听说贞儿是想要招婿的，我们家七郎是真的可以，反正我们家儿子多，我正嫌他最近在家中碍眼的狠呢。” 叶三英听了这直白的话，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笑得很高兴。 周贞站在她娘身后，低着头没说什么，娘开心也挺好的。 徐七郎见他娘和周贞她娘实在是相谈甚欢，这话多得好像说不完一样，忍不住也有些头疼，他轻轻干咳了一声。 叶三英和徐母这会儿正说话说得高兴，没注意到，但周贞却是听到了的，她抬头就看了过去。 徐七郎就笑着从腰间取下来一个袋子。 他身形高大，之前那袋子挂在腰间的时候，倒是也注意不到，这会儿拿下来了，才发现是一个不小的布袋子。 徐母余光也看到儿子的动作了，话语一顿，很自然地又绕到了儿子身上，然后笑呵呵地说道，“对了，我怎么把这事忘记了，七郎平时最擅长一些精巧的木工活，这几日，他在家里钻研着什么，正好我今日过来看病，就叫他都带上了。” 徐七郎这时才打开了木袋子， 取出了一副精致的木制碗筷。 那木碗上面还有很细致的雕花，很是好看。 “这是我送给叶姨你们的，就是一些小玩意。”徐七郎十分舒朗地给叶三英递过去。 叶三英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这徐家母子热情又直白，弄得 她都要不好意思了，不过，东西是送给她的，倒也没有不妥。 要是直接送给贞儿的话，那就是有些不妥当了的。 小虎冲进来时，小胳膊小短腿的，身上穿着一件绿油油的春衫，看着就像是个会走路的小甜瓜一样。 周贞本就是喜欢小孩子，所以，小虎一从门那跑进来，她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了，忙半蹲下去接住了小虎。 她知道，这是对面私塾里年纪最小的孩子，怎么忽然跑进来了？ 周贞被分了心，一下子抬头就朝着门口方向看过去，外面什么人都没有。 “周姐姐~~”小虎的声音奶奶的，听得人心都要化了。 徐母和叶三英都是做娘的人，见到这么一个小孩子进来，都停下了说话，连带着徐七郎都朝着他看了过去。 可小虎却记着之前夫子说的话，拉了拉周贞的衣服，叫她低头一些。 周贞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地低头凑了过去。 小虎就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 这话很简单，毕竟他还很小，能够复述出来，对于他来说，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我给姐姐吃糖，姐姐陪我。” 小虎小脸认真着急，说完，手心想上，手里放着一块杏脯，直接就往周贞嘴里塞。 周贞忙张嘴咬住，旁边还有徐母和徐七郎看着，不免脸有些红。 小虎说着就把她往外拉，像是很着急的样子。 叶三英当然要问了，“贞儿，怎么了？” 周贞也不知道，只好说道，“小虎找我好像有事，娘，我出去一趟。” 叶三英忙点头，看向小虎，又说了一句，“贞儿，屋里还有些蜜饯，你拿给小虎吃。” 蜜饯……是那时徐七郎拿来的，周贞没有告诉过她娘，这会儿她娘提起来，徐七郎又在这， 她忍不住就抬头看了一眼徐七郎。 徐七郎也恰好在看她，还对着她展颜一笑。 周贞正要答应带着小虎进去拿蜜饯吃，小虎却拉了拉周贞的说道，“不要了，姐姐，我有的。” 想起刚才塞自己嘴里的杏脯，周贞便信了，这就由着小虎牵自己出去。 徐七郎不方便跟着，再怎么说，他们都算得上是‘头一回’见，若是表现得太过熟稔也不好。 周贞出去后，就在家门外的树旁看到了等在那里的程少胤，她脚步一顿，一时没动。 自从那一日她被程少胤抱着大哭一场后，他们就没再见过面了，如今再见面，因为那负心书生的故事，她还不知该以什么态度面对他。 小虎还记着之前夫子对他说的话呢，乖乖地就拉着周贞过去，“姐姐，姐姐！” 他的小脸都红红的了，周贞便跟着走了过去。 对面私塾里的孩子们来了不少了，这会儿都老老实实坐在桌旁，这棵树长的位置，正好是私塾的孩子们看不见，她娘他们也看不见的。 “姐姐，夫子说，他有事找你。”小虎的声音奶奶的，仰着头认真说话的样子虎头虎脑的，和他的名字很配。 说完这一句，小虎又去看向程少胤，“夫子，糖糖。” 他说着这话，口水都流了下来。 程少胤就取出了一块粽子糖弯着腰塞进他嘴里。 小虎年纪还小，那一块粽子糖对他来说挺大的，咬着那糖，小虎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可粽子糖的甜蜜一下子让小虎眼睛弯弯的，笑了起来，很是满足开心。 “小虎乖，回去乖乖坐着看书，一会儿夫子就回来。” “嗯嗯！” 小虎有了糖，还有什么是不答应的， 立刻点点头，“小虎最乖了，小虎回去。” 然后 哒哒哒就回了对面私塾里，坐好了，也不往外探头看，又乖又可爱。 周贞这会儿才将嘴里那块杏脯肉咽下去，然后看向了程少胤。 既然没想好怎么对待他，就自然一点，所以周贞语气称得上是柔和的，就像是对待徐七郎，对待来看病的人一样的态度，“你找我什么事？” 那天，她在他怀里哭过 ，程少胤猜到她有过往回忆了，所以也不贪图更多，她不恨自己已是难得，那天她留下的那句话，对他来说，已是一个机会。 虽然，他所求的，是由这个机会而成的更多的机会。 “前几日我去了一趟清水镇。” 程少胤的确是有一桩正事要说。 第231章 你别急 周贞见程少胤的脸色一派正色，没有什么旖旎或者是其他不正经的神情，知道他要说的话，可能是正事，她的神色便也更加认真了一些。 即便她有些想不出程少胤找她有什么正事的。 “之前城隍爷的事，你还记得吗？”程少胤开了口，清俊的脸因为这认真看起来更沉稳了一些。 城隍爷的事，周贞当然是记得的，那样丧心病狂的人，杀了不知道多少女眷，又辱了不知道多少女子，这人就该是被千刀万剐，被凌迟。 “怎么了？城隍爷一事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官府不是抓了他么？他犯下那样的罪，理应被判死罪了。”周贞皱着眉头询问。 程少胤就说道，“那假城隍爷罪该万死已是定局，但是，这人后来交代出了几个地方，藏着好些人，大多都还活着，有的是别个村里失踪了的少女，有的是镇子里之前去求子没了踪影的妇人，还有些年纪小的小女孩。” 周贞听到这里，神色就更认真了一些，“都救出来了吗？” 程少胤点头，“救是救出来了，但是……那些个年纪小的小女孩倒是没太大问题，不过三五岁， 回去后便回去了，但是那些个妇人还有少女就有问题了。” 他说道这里，低柔的声音没继续往下说，可周贞听明白了。 女子被掳，到了如花年纪的，或者是已经嫁人成亲了的，必定是名声受损的，更何况，那假的城隍爷本来干的就不是人事，她们的名声更是会毁。 “她们怎么了？”周贞太了解这种名声被毁时女子所要承受的痛苦和折磨。 “有一些被夫家休了，有一些被灌了毒药，逃出来后，勉强能活着， 身子遭了大罪，当时官府是让那些女眷的家人去官府接的，因为她们好些人都神志不清了，所以，哎，当时官府外面就发生了许多事。” 程少胤也拧紧了眉。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周贞心里替那些女子感到悲痛，明明错不是她们，却要遭受那样的折磨。 被那该死的假城隍爷掳走又不是她们的错。 “我去清水镇的那日，清水镇里就有好几家小娘子被赶出家门， 好些身上都有伤，有些被喂了药，我将她们送去了欧阳先生那里。” 程少胤轻轻说道，“只是，那些都是小娘子，女眷，欧阳先生是男子，有些事，诸多不便。” “我师父收留了她们？” “暂时是。” 周贞原本就打算 今日去一趟镇子里，程少胤这么一说，自己更要去了，师父是男子，有些事不便，但她是女子，若是 有什么出面的事，自然也更方便一些。 只是…… 只是若是师父那里忙不过来，她或许很有可能留在师父那里，可不放心娘一个留在青山村里，万一有什么事怎么办？ 周贞立刻就打算，带着她娘一起去镇子里。 程少胤见周贞脸上的神色有些着急，一直看着她的眉眼便更柔和了一些，他伸手替她将头发上沾到的柳絮摘下来，说道，“你别急。” 有些习惯是带在身体里的，身体的熟悉度也不会骗人。 所以，在程少胤伸手的那一瞬间，他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在他靠过来时，周贞也没有抗拒。 只是，当周贞抬头看到程少胤眉眼温柔地凝视着她时，心里猛然被烫了一下，这才是后退了半步。 正事说完，两个人就没话说了，周贞觉得周围的空气里都凝结出尴尬的气氛来，她瞬间想找个借口很自然地回家去。 “我……”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周贞便抬眼看了一眼程少胤，以为他还有话要说，就清清淡淡地说道， “你先说吧。” “你这几日身子怎么样，好些了吗？”程少胤顿了顿，才开口。 周贞是不知道程少胤知道自己来葵水了的，以为他就是问那一日被雨淋后身子好了没有，便点头，“已经好了……你呢，伤口恢复怎么样？” 作为礼尚往来，周贞便又问了问他的伤。 程少胤只当她是关心自己， 一张脸上的笑容更柔和了一些，心情也很好，刚才见到她与徐七郎站在一起郎才女貌的样子生出的怨气也都冲淡了，“这几日我每日自己换药，如你那天说的，好好养着， 所以，伤口恢复得很好。” 周贞点点头，“嗯，这就好。” 话到这里，他们便可以结束对话了，周贞有些着急去镇子里帮她师父忙，她本就是拿了钱的师父的小医娘。 “这个给你。”程少胤从怀里拿出了放了一早上的杏脯肉，拿出来时，那杏脯肉上还有他的体温。 周贞没接。 “我不是给你的，是给叶姨的。”程少胤轻轻说道，“我在对面开了私塾，孩子们都还小，有时候小虎什么跑过来，哄孩子，总是要有一些糖啊蜜饯的，叶姨经常在家，将来许是经常要用得到。” 周贞还是没接。 她昨天拿了徐七郎的蜜饯，那是因为，徐七郎找她看病，那蜜饯，就当是诊金。 程少胤这个，就是无功不受禄了，这话还是他曾经教她的，“不用了。” 周贞想走，程少胤比她动作快，有些强硬地不容置喙地将蜜饯纸包塞进了她手里，然后转身就往私塾里去。 他走得很快，私塾里孩子又很多，周贞追了两步就停了下来，孩子们虽然都小，但最大的也有八到九岁了，懂事了的，她追在后面不妥。 这会儿她心里又想着师父那里的事，就有些着急地回了家。 叶三英和徐母还在说话呢。 徐母也是个有眼力见的， 见周贞神色似乎有些急，便自然地打断了话，拉着叶三英的手，“三英妹妹，咱们下次见面了再聊，只要七郎是个懂事的，咱们有的是机会。” 叶三英就只好依依不舍地拜别了徐母，徐七郎也就跟着走了。 等他们走后，叶三英就一顿夸，“这徐母真好， 徐七郎也好，贞儿你……你怎么在收拾衣物？” 她进去后，就看到周贞在简单收拾衣服，不由愣了一下。 第232章 “放心，我会养好的。” 周贞就简单解释了一下，“娘，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我在镇子里有个师父吗，他开了一家药铺子，我在那每隔两天都过去制药，帮忙，这几日不是来了葵水，没去镇子里么？我师父那 来了许多病人，我得去帮忙。” 叶三英一听，就赶紧点头 ，“这是要帮忙，那娘帮你一起收拾，你要在镇子里住上几天？” “娘，把你衣服也带上几件，我带着你一起，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里，嗯，到时候家里两只小狗就交给李叔先养着。” 叶三英听到自己也要跟着去，愣了一下，本想说她自己一个人留在村里没事的，但是想到自己现在怀着身孕，加上这村里还有周子良和元风，她觉得，贞儿的考虑不是没有道理，就没说。 收拾着衣服，她就叹了口气，小声说道，“就是可惜，咱们去了镇子里，可不就和徐家这几日联系不上了吗？” 那徐七郎是个好的，谁知道这几天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啊，估摸着这村子里好些有女儿家的人家都盯着徐七郎呢。 周贞这会儿没心情管这些，当然也就没怎么听到心里去。 母女两个动作很快，临到出门的时候，周贞忘记带那个给孙家大小姐绣的绣裙了， 忙把狗绳子给她娘，“娘，你先出门，我出去拿个东西。” 叶三英嗯了一声， 牵着小黄和小黑就出去了。 小黄和小黑在周贞家养的圆圆的，很是憨头憨脑的可爱，叶三英很是喜欢，想到要分别几日，这心情还有些不舍呢。 到了家门外， 正好 就看到程少胤在对面教着孩子们读书，那长身玉立，模样看着秀气漂亮，看着的确舒心。 叶三英看着看着，就叹了口气，不想这程少胤的事了， 她家贞儿与程少胤是不可能的， 先不说她知道那书生的事了，就算不知道，由着他们原先的身份就不可能。 程少胤把这两句教着读完，让孩子们先读着，就拿着书朝着外边走过去。 从刚才，他就注意到了，叶三英牵着两只小狗站在外面一直看他。 “叶姨。”程少胤的声音听着又清朗，又乖顺，他站到了叶三英面前，轻轻喊了一声，十分有礼。 叶三英便点点头，也笑了，“少胤，这么早就带着孩子们开始读书了。” 程少胤垂头看了两眼两只小狗。 或许是因为他去过几次周贞家了，所以，小黄和小黑都不排斥他，等他过来了，还在他脚边绕来绕去的，他低着头逗了一下，笑着说道，“一日之计在于晨，早上读书，头脑便清醒了一些，叶姨，你怎么带着两只小狗出来呢?” “哦，是这样的，我和贞儿要去镇子里几天，两只小狗就没人看着了，就得把它们送去你们李叔那，让他养着。” “叶姨，把它们交给我吧。”程少胤自然地从叶三英手里接过了狗绳。 叶三英也没多想，就很自然地松开了手，不过，她还是犹豫了一下，“你娘和你阿奶……” “两只小狗而已，费不了什么，我可以每日带他们来私塾里养着， 孩子们读书有时候也可以逗逗他们，放松一下心情。” 程少胤语气自然。 叶三英就觉得好像也行，反正谁养都一样，最主要是饿不死这两只小狗就行，少胤也是一个村里的好孩子。 周贞拿好裙子包起来，出来时就看到她娘和程少胤在外面站着，不知道说什么，聊得还挺高兴的样子，她看了看程少胤，又看了看她娘，“娘？” “贞儿，少胤说要帮我们养几天小狗呢，咱们不用去你李叔那儿了。”叶三英笑着说道。 周贞下意识就皱了眉头，程少胤怎么帮她养狗？程少胤只会读书上面的事，这养狗，他懂么？ “还是让李叔养吧。” “我来吧，李婶怀孕后，李叔心里紧张的很，生怕李婶会出什么事儿，万一两只小狗过去，出什么事就不好了。”程少胤温和又自然，还有理有据。 周贞这么一想，便不反对了，李婶和李叔这么久了，才怀上孩子，这孩子，他们宝贝的很，以前他们也没怀孩子经验，什么都小心着，小狗好动，万一出什么事，的确她也会自责的。 “那谢谢你。”周贞抱着行李，客客气气的。 程少胤不需要她这样的客气，所以听了这话，也只是垂眸笑了一下，“放心，我会养好的。” 他是看着周贞和她娘离开的，直到她们的背影都看不见了，才是牵着小黄和小黑去了私塾里。 程少胤的唇角是含着笑的，显然，心情非常不错。 …… 周贞带着她娘上了牛车，很快就到了镇子里。 叶三英几乎就没来过镇子里，即便镇子要来的话也不算太远，只是前头在周家时，她忙的脚不沾地，也没闲钱来镇子里。 这一回来了，她从牛车上下来，看着面前这和村子里翠烟袅袅，土砖房草木屋，脚踏出来的泥路完全不同的青砖路，瓦房，街边是熙熙攘攘的小摊贩，人来人往的，那样子，看起来与拿着锄头的村里人完全不一样。 可又一样的宁和。 “娘，你在这发什么愣呢，走吧，我师父开的药铺子在前头的街。”周贞付好车钱，就看着她娘站在那傻愣呢。 叶三英忙回过神来，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娘知道了。” 周贞便牵着她娘的手，从这街上走过去，她见她娘还有些拘束和不安，便捏了捏她娘的手，路过见街边有卖点心的，她还特地买了两份。 “贞儿，娘不饿。” “娘，我师父也爱吃的。” 叶三英听了，嗯了一声，心里对这周贞的师父就多了一些好奇。 很快， 她们就到药铺了， 药铺的门都开着，里面隐约有哭声，也有她师父暴躁的声音。 “哭哭哭，就知道哭，有什么好哭的？这点事都受不了，人活着就为了别人那些屁话吗？！” 欧阳寻是真的气，气得重重地放下了药碗，抬头就往外走，不打算管这事了。 结果，他才抬腿走几步路，这就看到了 门口站着两个人，愣了一下。 第233章 就在我家对面 欧阳寻不是看到自己小徒弟周贞才愣住的，是看到她身边站着的那个中年妇人愣住的。 那中年妇人生的很是柔美，如今即便是有些年纪了，眼角边也有些皱纹了，但是看着依然是不同于寻常妇人的柔美，尤其是笑起来时的那双眼睛，弯弯的，很是温婉动人，饱经风霜，却也依然没磨灭眼底的温柔。 很像是他一个故人。 欧阳寻想着，就多看了两眼，越看，便越是觉得像是自己的一个故人的样子。 “师父。” 周贞喊了一声，欧阳寻才收回眼神看向了周贞，当下就想知道，她带来的这妇人是谁。 没想到周贞先说了，“师父，这是我娘，我听程少胤说，你这几日很忙，所以打算过来帮你，我不放心我娘，所以打算带我娘也来镇子里住几天。” 是周贞的娘啊， 欧阳寻心里想着，打算一会儿有空了，好好问问 。 “还不是那城隍爷的事情，这些个小娘子的，哎，程少胤和你说了吧， 说了，我就不说那些糟心的事儿了。”欧阳寻说道。 周贞点头，然后看了一眼四周，让她娘去一边的摇椅上坐 一会儿，然后就拉着她师父往那件最大的堂屋里去。 这些小娘子妇人的都是在堂屋里。 堂屋里地上铺了草席被褥的，虽然是快到四月的天气了，天气暖和，但是这地上寒气冒上来，本来身子不好的人也受不住，所以，堂屋里点了两处炭火，暖的发热，地上躺了大约八到九个人，一个个脸色苍白，神色憔悴。 “有的是被打的身上都是伤 ，家人说怎么不拐别人，就拐他们了，还不是那假城隍爷看她们不检点，把她们休了不说，还打出来了， 有的是直接觉得家里蒙羞了，喂毒药想直接毒死，弄个贞洁列妇的名声，有的家里还有其他姐妹，怕因为这事耽误其他姐妹嫁人，直接让人姑娘自己投河或者吊梁去。” 欧阳寻还是忍不住和周贞说了，实在是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让他想起来就心里发赌，气的不行。 周贞听着却是一声长叹，她声音低低的，“师父，世间女子本就艰难，这些，听来气人，但却不难想到。” 她气不气？ 她气啊，前世的时候，又气又心口疼，想着那些辱骂她的话，整晚整晚都睡不着，忍不住就要抹眼泪，多少个夜晚，她被褥上枕头上都是湿的。 那时她惶恐，难堪，想不明白，明明是她和程少胤两个人的事，为什么最后都要骂她不知检点，不要脸。 程少胤就算再怎么劝慰她，哄着她，她心里还是难过的。 “师父，我来和她们说，若是她们实在想不明白，师父，我们也不必强求，每个人 有每个人的活法。”周贞轻轻说道， 治病救人，有时候人伤的不是身体，是心，心伤，治愈起来不是大夫的事情。 欧阳寻仰着头叹了口气，“为师也知道，就是看不过眼，先治着吧，你这几日住在这里，正好我也多教你一些，对了，前几日怎么没来镇子里，要不是这事，我还要去青山村找你去，程少胤说你身子不太舒服，淋了雨 ，但你是大夫，不至于耽误这么久啊。” 说起这个，周贞有些不太好意思，小声说道，“师父，是女儿家的事情， 你就别问了。” 女儿家的事情？ 欧阳寻也是活了大把岁数的，这一说，就明白了，也就没多问，他将周贞拉到一边，“丫头，你娘……” 他不知道这话怎么说。 周贞刚来时就发现了，她 娘一过来，她师父就一直盯着她娘看了，她知道，她娘生的是好看，就算如今她都这么大了，她娘还是好看的。 就是师父年纪好像比她娘还大了好些…… “师父，我娘怎么了？” 欧阳寻干咳了一声，叉腰来回走了两圈，最后实在是没忍住，“丫头，那个，师父问一下你，你娘年纪多大了？” 周贞就觉得越来越奇怪了，师父都问她娘年纪了，不会真的…… “我娘生我生的早，生我时就十四，如今我也就十四，我娘如今二十八，年纪不大。”周贞说道。 欧阳寻，“哦，才二十八啊，我还以为你娘……” 二十八的话，这个年纪…… “我娘从前过得苦，我爹是个不管事的，还经常打骂我娘，所以我娘一直身子不好，疲惫，如今我娘被我爹休 了，跟着我过了，以后我能把我娘养起来的。” 欧阳寻还没想明白这周贞她娘年纪这事，听到她还被打骂，不由气得吹胡子瞪眼，但这是旁人家事，他也不好多说什么，那还是周贞她爹呢，“你娘怎么和你过，你不是也在别人家里？” “师父我没与你说过吗，我从原来的夫家出来单过了自立门户了。”周贞三言两语说了一下。 欧阳寻点头，说了好几句这好，可说了半天，又绕到周贞她娘身上。 “你娘嫁给你爹之前，是哪里人啊？” “师父，你老问我娘做什么？” 欧阳寻对上周贞狐疑的 目光，愣了一下， 顿时想到什么，羞红了脸，伸手就敲周贞脑袋，“想什么呢？！师父，师父都这么大年纪了，你个小丫头可别想那些不正经的！” 周贞想想也是，她师父也不像是那么不正经的，“我娘是逃难来的孤儿，没家人，要不是因为这，我娘也不可能跟了我爹。” “逃难来的？哪里逃难来的，你和师父说说。” “师父，这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我也没问过我娘这事，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欧阳寻就哦了一声，想了想，说道，“也没什么，就是今天师父见你娘一面，觉得你娘生的面熟，有些像师父从前的一个故人。” 周贞听了，心想着，或许她娘不是孤儿？ 她忙说道，“那我问问我娘，她从前哪里逃难来的。” 欧阳寻点点头，“嗯 ，你问问，你问问，对了，听说程少胤那孩子，真在青山村还开了一家私塾了？” 这事想想就想笑，那程少胤年纪才多大啊，就开私塾了，这可把老陈气的半死了，但秀才开私塾也没问题。 “嗯，开了，就在我家对面。” 第234章 我若是想成亲 欧阳寻想起程少胤，嘴角就含着笑，“既然正好聊起他，那师父就和你好好聊聊他。” 周贞忍不住就抬头看她师父，药铺子现在都成医馆了，这医馆里这么忙，师父还有空和她聊程少胤？ 程少胤有什么好聊的，她什么都知道。 “不想聊他，师父有什么可聊他的？”周贞转身就要去药房里熬药去。 欧阳寻就跟在她后面，忍不住还是觉得好笑，“他这么小，做夫子做的怎么样？。” “挺好的啊 ，村子里三岁到八岁的孩子都去他开的私塾里启蒙了。”周贞回道。 惹来欧阳寻一阵笑，还越想就越好笑，“那天他来时，那一本正经的样子，浑身沉稳的气息就和他的年纪不符，做了夫子，装倒是装的越像老陈那家伙了。” “和他年纪不符？”周贞听到这几个字，眨了一下眼睛。 “可不是，我见他从前行事说话还青涩的很，也极其容易耳朵发红，上次见面，就觉得那样子沉沉的，估计是和他夫子学的，如出一辙。”欧阳寻想到这事还有些想笑。 “陈夫子也是那样的吗？”周贞问了一句，手心忍不住冒汗了一下。 欧阳寻就点点头，话说得斩钉截铁的，“那不然呢， 那样子，肯定和老陈那家伙学的，否则他去跟谁学能这么快学了个九成像？要是忽略他那张清秀的过分的脸，倒还那么像回事。” 周贞没说话，莫名松了口气，走到了灶房里后，看了一眼，地上有好多个药炉子，这会儿都煎着药，应该都是师父给那些小娘子们熬的，她蹲下来，闻了闻药味，一个个打开看过，将煎的差不多的倒出来。 “这药是给靠门边脸色青白被喂了毒药的那几位的？”药里面有好些解毒的药材，她一下转移了话题。 欧阳寻点头，有说道，“老陈还是想将女儿嫁给程少胤，但是这程少胤不肯，如今就耗着呢，陈家那小娘子就等着，你说，等的时间太久了，也不好。” 周贞觉得莫名其妙的，她师父也不像是会乱嚼舌根说这些的人，所以，回头看了一眼他。 欧阳寻的干咳了一声，这才是说道，“前几日程少胤来我这的事，你也知道……丫头，要不你劝劝他，和那陈丫头成婚也挺好的……” 周贞觉得很奇怪，他师父怎么忽然就管这事了？ “师父？你怎么忽然管这闲事？” “你以为为师乐意管啊，还不是老陈那闺女在家里闹，本来想着程少胤在书院读书，近水楼台先得月，日久生情，哪想到他说不读就不读了，这几日，他闺女又是闹自杀 ，又是绝食的，老陈也没办法了。” 欧阳寻说这话时，还偷偷看了一眼周贞脸上的表情。 周贞是信这话的， 陈妙仪是陈夫子的独女，从小就是被宠着长大的，前世的时候，也闹过类似的事情。 只是那时候，程少胤是为了她坚决拒绝陈夫子，这辈子，却是直接离开书院了，要是就这么过两年，陈妙仪也等不起，按照她的性格，闹是肯定会闹的 。 “师父，我和他不熟，劝不了。”怎么一天天的，都有人要她去劝程少胤？ 程母要她劝程少胤去读书，师父还要她劝程少胤娶了陈妙仪。 欧阳寻忍不住笑，也没有多说，只说道，“是，你劝不了，那程少胤娶谁哪能是你能决定的。” 周贞觉得师父这话怪怪的，回头看了一眼他，然后只顾着自己熬药了。 将药都煎完，给那些个躺在堂屋里的女子送过去。 欧阳寻就闲下来了，时不时地就在灶房外面晃，朝着灶房里的叶三英看去。 叶三英本来第一次来镇子里就心里有些不安，结果还看到贞儿的那师父在外面时不时地看她，不由心里更紧张了，可那师父除了多看她两眼，倒也没说什么，那眼神也没有恶意，好像只是好奇，所以，叶三英强压着心里的紧张，安坐在灶房里。 周贞陪着那些个女子吃了药，又是与她们说了些话，毕竟，师父是男子，还是年纪如此大的男子，有些话，自然是不方便说的。 这么一聊，她才是知道，许多事也不是她师父说的那样，至少，这些女子，大多是想活的，只是，她们不知该如何去活。 周贞了解过后，中午吃过饭， 便让她娘搬了一张椅子，过去与她们闲聊。 叶三英有些茫然，“贞儿，娘又不是大夫，能与她们说什么话？” 周贞只管叫她与她们聊，叶三英也就硬着头皮去了。 欧阳寻看着周贞她娘与那群女子很快聊成一片的样子，忍不住称奇，觉得自己这一堂屋的女子很快就能都离开让他清净了。 晚上，周贞在欧阳寻的安排下，带着她娘在药铺后面的客房里睡下。 到了这时，周贞 就问了她娘关于当初她来青山村之前的事。 叶三英有些奇怪女儿忽然问她这个，只说道 ，“我很小就在外面流浪要饭，集体走过哪些地方，你让娘现在说出来，娘也不记得了。” 周贞问不出什么来，也就放弃了，或许她娘生的像师父的故人也只是巧合而已。 …… 程老太最近身子好了许多了，忽然就想着给程少胤说亲，这城里不是有人先给找什么通房丫头妾什么的吗，她也可以给少胤找个，所以一大早起来，就要出门去找那个桃花村的花媒婆。 “阿奶，我的婚事，我心中有数。”程少胤给程老太盛了一碗粥，语气宁和。 程老太笑呵呵的，“你还小，你能有什么数啊？我和你娘都着急的很，既然现在不去镇子里读书了，那就先成亲吧，先把家成了。” 她眼睛骨碌碌转，显然又是有了什么主意。 程少胤便放下碗筷，看了一眼这几日心不在焉的他娘，语气缓缓地，“阿奶，我若是想成亲，便只想娶周贞，若阿奶愿意替我去求亲，我倒是很乐意现在就成亲。” 程母没什么反应，这几日，少胤在她面前时不时就会提周贞，她想着以后也要改嫁出去，对于此事自然不会反对，否则，她改嫁时，让儿子不高兴了，生出什么事端来可不好。 程老太却是第一回这么直白地听程少胤说，当下眼珠子都瞪大了，筷子重重拍在了桌子上，“你说什么胡话呢？！” 第235章 买给我家夫人吃，她爱吃 程少胤脸上镇定自如， 全然没有因为程老太这反应而觉得自己有任何不妥之处。 他自己娘和阿奶的性子，他清楚。 若是他想把阿贞再娶回来，不，就算是他入赘给周贞，不将他娘和阿奶给安稳住了，日后将会生出诸多的事端。 上辈子他走后，阿贞被那样磋磨，每每他读书回家，她又什么都不与他说，他一直以为娘与阿奶对她不错。 这辈子的娘和阿奶倒是比从前更直接一些，对她的不喜与厌恶直接摆到了面上来。 她们是他的至亲，这辈子重来一次，他会给她们一次机会，若是她们始终容不下阿贞，那便如前世后来那样吧。 “阿奶，我说的是认真的。”程少胤也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程老太气的不行，觉得少胤是疯了，竟是对那小蹄子生出那样的心思，竟是要娶她，那小蹄子怎么配得上她孙子！ “我不会同意的！”她气呼呼地说道，当初那周贞离开程家，她们闹得那样不可开交，她瞧不上那周贞！ 程少胤便说道，“阿奶，周贞有什么不好的，惹你不满了，所以你才对她如此不喜？” 程老太被这么一问，是回答不出什么来的，只激动地说道，“反正我不同意！” “她被自己亲爹卖进程家做阴婚妻，本不是她自愿，娘与阿奶厌恶她，她便以自己本事为自己赎身，赎身过后，又靠着自己的本事养活自己，如今村子里的乡亲谁不提到她要夸一句医术高明，心地善良又有本事。” 程老太：“……” 对于程少胤这一句，她竟是反驳不出什么话 来，只是她讨厌周贞，这讨厌到了现在，她自己说不出原因了。 程少胤喝了一口粥，看了一眼低着头不说话的程母，少年清朗又温吞的声音，“她那么好，到时候给她说亲的人必然是极多的。” “就她那样的，做过阴婚妻，还要招婿的，谁会给她说亲？”程老太一时半会儿的，说不出周贞哪里不好，就这么气呼呼地说道，“怕是要么眼睛瞎了，要么就是脑子有病。” 程少胤就叹了口气，放下了碗筷，“其实阿奶同不同意都是一样的，周贞也 不会看上我。” 听到这，程老太就不同意了，火气就上来了，“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周贞那样的凭什么看不上你？！你现在就算是不读书了，将来也还是会读书，而且一定会读得好，考上状元的！” “阿奶你知道桃花村的徐家吧？”程少胤就像是温水煮青蛙一样，温温淡淡的声音，又缓又慢。 桃花村徐家，谁不知道？ “怎么了？”程老太奇怪。 程母抬头看了一眼程少胤，笑着接过了这句话，“听说桃花村的那花媒婆给周贞说亲了，说的就是桃花村徐家。” 她开口说这话时，忘记了如今是没多少人知道这事的。 程少胤深深地看了一眼她娘，并未说什么。 程老太却是吃了一惊，“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那徐家还看上周贞了？徐家如今不就是只有最小的儿子还没定亲么？那小儿子被宝贝着，怎么可能给他说一个周贞那样的亲！当初王红还想给程小花说徐家前头几个儿子，结果一个没捞着，那徐母眼睛长在脑门上！” 程少胤垂着眼睛，“阿奶若是不信的话， 自己去找花媒婆问一下就知道了，那徐七郎，生的好，又会木匠手艺，徐家兄弟多，什么都好，比起我来，可是好人家，所以就算阿奶去求亲，我送上门入赘，她都不要。” 程老太觉得孙子这话不必骗她啊，她去问问花媒婆，那就什么都知道了。 只是，这周贞到底哪里好了？ 程老太还没想明白，程少胤又轻轻说道，“算了，横竖她也是看不上我的，旁人都抢着想求娶她呢， 轮不上我。” 这话，程老太不能容忍，自己孙子那么好，谁敢看不上他？只有自己孙子看不上别人的，不可能有别人看不上他的， 将来等孙子做了大官，娶各种贵女千金都是可以的！ 程老太被刺激地就想直接跑去周贞那问她怎么可能拒绝她孙子，也想去问问那徐母是看上周贞什么了！？ 程少胤低头又喝了几口粥，沉默着吃完便对程母说道，“娘，今日我要去镇子里买些纸回来，阿奶自从上次生过大病后 ，身子便差了许多，我会给阿奶买些补药回来，你们在家安心等我回来。” 程母点头，笑着说道，“少胤，你去吧， 你放心，娘会好好伺候你阿奶的。” 越不让自己出去，程老太就越想出去，她想着 一会儿就去问那花媒婆，她倒是想看看，徐家是怎么瞎了眼了竟是要让徐七郎入赘给周贞？！ 程少胤昨日送孩子们回去时，也早就和街坊邻居们说过明日要去镇子里买纸笔书一事，所以，吃过早饭，他先去了一趟私塾，给两只小狗喂了食，这才往村外走，坐了牛车，去了镇子里。 去镇子里时，他还遇见了桃花村的徐七郎，徐七郎脸上笑着，正往青山村里去。 两人相遇，徐七郎先打了个招呼，笑呵呵的，“程秀才要去镇子里啊？” 程少胤也笑了一下，温润清隽的脸上笑容轻轻的，“要给孩子们买些纸笔。” 两人没什么别的话可说，点了头就交错而过，只是程少胤唇角一直含着笑，浅浅淡淡，十分好看。 到了清水镇，程少胤先去了一趟书轩，卖了几副字画，又买了一些粗糙的纸笔，包在布包里，随后就去欧阳先生的药铺里走去。 “糖葫芦~~酸酸甜甜的糖葫芦~小郎君，要不要买两串给家里妹妹？” 热闹的街市上有人举着糖葫芦叫卖。 程少胤听了，笑了一下，买了两串，纠正了一下，“我没有妹妹，买给我家夫人吃。” “小郎君看着年纪还小，这么早就成婚了啊，恭喜恭喜！” 程少胤心情很不错。 周贞一大早上的，做了好些白粥，又蒸了番薯，师父爱吃肉，特地又做了些肉包子，她将那些女子的份例拿到堂屋里去后，就回到灶房里与师父还有她娘一起。 欧阳寻对堂屋里那群女子不耐的很，却又 狠不下心赶出去，吃早饭时便一直在唠叨。 周贞偶尔附和几句，只是她第一回知道师父这么能唠叨，大早上听得脑壳嗡嗡嗡的，所以外面的敲门声，一下子解救了她。 “师父，我去开门。” 周贞以为是上门来求医的或者来买药的 ，结果开门看到门口站着的是程少胤，当时愣了两下。 “早。”程少胤站在门外，青衫温润，手里不搭调地举着糖葫芦，见了她便笑，将手里的糖葫芦递了过去。 周贞看了两眼 ，没接，“你怎么来这里了？” 第236章 甜 “来镇子里买些纸笔和书，顺便就过来欧阳先生这里看看。”程少胤晃了晃手里的糖葫芦，“路过看到有卖糖葫芦的，上面的 糖裹得油亮，看着就糖水足，你尝尝看。” 周贞让开了身体，让程少胤进去，程少胤长腿一跨，将糖葫芦塞到了她手里，“你尝尝看好吃不好吃，好吃的话，一会儿我回去的时候买一些拿回去给孩子们。” “这糖裹得这样都发亮了， 当然是好吃的，哪用得着我尝？” “那或许中看不中用呢， 孩子们肯定不喜欢吃酸的，你尝尝。” 周贞拿着那两串糖葫芦，想说那我尝一串就行了，你何必给我两串，可抬头的时候，程少胤已经走进去找师父了。 她只好拿着跟在了后面。 欧阳寻见程少胤过来，叨叨叨不断的嘴巴忽然就闭上了，然后视线瞥了一眼 后面 跟进来的周贞，笑呵呵的，“少胤你怎么一大早过来了啊？吃早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点？” 程少胤自然是吃过了的，不过他还是坐了下来，“早上吃了些，不过一路赶路过来，又饿了。” 欧阳寻立刻就对拿着两串糖葫芦正纠结的周贞说道，“丫头，那你快去盛一碗粥来，再拿个肉包子，如今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饿着了！” 周贞的屁股刚要坐下呢， 听到师父这一句，不由有些郁闷， 拿着那两串糖葫芦竟是有一瞬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自己去盛。”程少胤忙又站了起来，忍不住笑，回身自己去盛了粥。 周贞又坐了下来，刚才一直听师父叨叨叨的，她就低头喝粥吃馒头，这会儿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她看着手里的那两串糖葫芦，一时有些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她抬头就给了她娘，“娘，你吃吃看这糖葫芦甜不甜。” 贞儿去开了个门，回来手里就拿着两串糖葫芦，就算是用脚指头想，叶三英也知道肯定是程少胤买来的。 她老想着那书生的事，一时也没接。 程少胤就说道，“叶姨也帮我尝尝看，这糖葫芦甜不甜，甜的话，我一会儿买些回去给私塾里的孩子们吃。” 叶三英听了这，才接了过来，她其实是更想吃酸的，怀了身子后，就好那可口，看着这糖葫芦，想着山楂的酸味，她就口中生津了。 “小姑娘家家的，想吃就吃，吃个糖葫芦有什么，快吃！”欧阳寻见周贞低着头盯着那糖葫芦就不吃，似乎有些着急，就催了一下。 是，也就是个糖葫芦。 周贞张嘴就咬了上去，外皮是放凉了以后咬下去十分脆的糖，往下一些是酸甜口的山楂，清爽又甜蜜，配着外面裹着的糖，特别好吃。 她从前就喜欢吃糖葫芦，不过后来成亲了，又不好和小孩子 一样老想着吃这个。 有一回的元宵节，程少胤从书院放假回来了，带着她去了镇子里看花灯。 那天，清水镇的夜晚特别美，沿途的各条街上都挂满了各种各样的花灯，年轻男女们脸色含羞带怯地走在街上，每个人手上都提着花灯，有些是自己做的，有些是猜灯谜赢来的。 程少胤也给她赢了花灯，是一盏槐花灯，很美，她提着槐花灯时，都能感觉旁人看过来时的羡慕的目光。 后来，有卖 糖葫芦的路过，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程少胤就给她买了两串，整整 两串，一共十六个山楂，她全吃了，酸酸甜甜的感觉，不仅尝到了嘴里，更是尝到了心里去。 周贞慢吞吞吃着手里的糖葫芦，也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甜不甜？”程少胤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周贞嘴里还在咬着糖葫芦，一时没回答她。 叶三英倒是笑着说道，“酸甜可口，对我来说，可太甜了，贞儿应该喜欢吃。” 程少胤就看着周贞。 欧阳寻咬着包子，看看低着头吃糖葫芦的小徒弟，又看看一边 看着小徒弟的程少胤，笑呵呵的，“小姑娘家家的都喜欢吃这些，哪有不喜欢吃的。” 周贞把嘴里的咽下去了，才抬头，表情淡淡的，说道，“孩子们应该会喜欢吃。” 说完，她也不理会程少胤会有什么反应，拿起糖葫芦，又将自己的碗筷拿到了洗碗盆里，往外走，“我吃好了，出去透透气。” 师父的这药铺子，后面的院子是很大的。 院子里还种了 一棵槐花树，这会儿刚好是槐花初开的时候，风吹过来时，槐花晃动，香气也一阵阵地飘过来。 春天的气息，连风都是暖暖的。 周贞不知道是怎么的， 就觉得这春风像是夹着沙子一样，眼睛酸酸的，她低着头咬着这糖葫芦，心里也酸酸的。 只是 一瞬间涌上心头的情绪，和其他人没有关系，和程少胤也没有 关系，只是因为过往经历，回想起来时，那时的一些情绪也不是说能忽略就忽略的。 嘴巴里塞满了一只山楂，嘎吱嘎吱咬着糖，糖又裹着酸甜的山楂，周贞真的很喜欢，她就喜欢吃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 程少胤自告奋勇帮着将他们的碗筷洗了，至于那些堂屋里的女子们，她们其中已经有好的差不多了，自然能自己洗碗收拾，叶三英也过去帮忙了。 周贞站在槐花树下，程少胤能看到的就是那个瘦瘦小小的背影，低着头咬着手里的糖葫芦，垂到肩头的乌黑的发在阳光下都折出光来，很漂亮。 把手里的糖葫芦吃完，周贞的情绪也已经平静下来，她仰着头，看着穿透枝丫照进来的光，眯了眯眼，转过身来，该去熬药了。 程少胤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看着她，见她转过身来，视线也不避不让。 “甜么？” 周贞忍不住将串着糖葫芦的竹签往身后塞，被他发现自己这就吃完了，她有些懊恼，“我吃完只是觉得我吃过了不吃浪费。” “甜不甜？”程少胤点头，唇角 有隐忍的笑意，好像就在意这一点。 周贞抿了抿唇，“甜。” 第237章 你别自己瞎气 药铺子是不可能永远收留这群女子的，欧阳寻没有收他们的药钱和诊金，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可他是男子，是个老头儿，年纪比她们都大，让他去开口赶这些可怜人离开，欧阳寻心里烦躁着，也开不出这个 口。 叶三英也是个软和性子，见着这些人和曾经的自己多多少少 有些相似，这口也是很难开。 她想着，她离开周家是因为 还有个能干的女儿可以依靠，可这些女子什么都没有啊，好几次，她张开了嘴，这话都说不出来。 所以，告诉她们，两三日后她们身子 好了 ，就可以离开药铺这事，还是周贞来做。 药都熬好了，叶三英帮着端过去。 欧阳寻找程少胤有事，才是留下的他，所以这会儿，欧阳寻和程少胤都不在堂屋里。 周贞将最后一碗药递给看起来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子，随后，便开了口，“再过两日 ，大家的身体就都好得差不多了，昨日我与我娘也早就与大家说了好些话了，药铺子不可能永远收留你们，你们应该清楚。” 虽然这些人的 经历很可怜，可周贞觉得，这世上每个人过得都不容易，不能因为自己不容易，就什么都靠别人 帮着，人还是要自己立起来。 坐在地铺上喝药的女子们都顿住了，大家抬起脸来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实在是没想到这么快 就要被赶出去，一个个愁容满面。 “周娘子，我想留在这，我可以帮欧阳大夫晒晒药，洗衣做饭的。” “我也可以，我也可以！周娘子，你别赶我们走啊， 我们都没有家了，都不容易啊，回去的话就是死路一条啊。” “是啊，周娘子，你别这么绝情……再说，你师父都没说什么呢，我们是你师父救来的，你师父……你师父要管我们啊。” 说话的是几个已经有些年纪的二三十的妇人，这面子就抹得开一些，与她差不多大的小娘子们一个个都低着头，显然不太好意思说什么，可明显都有这么个意思。 还有几个不知道在想什么，没作声。 周贞听了就气炸了，她师父是好心收留这些可怜人， 结果她们是打算直接赖上她师父么？ “这药铺子那么小 ，也不挣钱，我师父养不了这么多人，晒药制药这些事你们也不会，就不必要了，我师父能救你们一次，救不了你们第二次，若是走出这个门，你们 还想要找死的话，那 就当我师父这几日都白忙活了。” 那几个女子一听，就都知道周贞这是气着了。 昨天她们都知道了，这周贞是欧阳大夫唯一的弟子，这都说师父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欧阳大夫看着也没孩子，这小周大夫就是将来给他养老的人，不能得罪。 还是之前说话的那几个妇人，她们咬咬牙，就像是豁出去了一样，也像是死死抓住了飘过来的这根稻草一样。 “欧阳大夫年纪大了，身边总要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这不是你这个小弟子可以做得到的。” “是啊，是这个理。” 周贞真的气炸了，胸口起伏得不行，低头看着坐在地铺上的这一个个人，脑壳突突突地疼。 她师父虽然满头白发， 年级好像是大了，但是，他保养得好，鹤发童颜，一张脸生的十分俊美，皮肤也看着 光滑紧致，穿着那一身布衣，要是不说话，看着就和神仙似的人，哪是这些妇人配得上的！ 可怜之人 必有可恨之处，周贞接下来 两日连药都不想煎了，看着一个个都听好的。 “小周大夫，明日我就离开，经过这次的事情，我也是想开了，昨日你娘说的对，活着总比死了好，被休也没什么不好的，我有手有脚，总能活，这几日多谢欧阳大夫的收留，他日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 “我也明日就离开。” 就在周贞气的不行时，也有几个妇人喝完药，对着周贞道谢又语气诚恳地说道，几番话说下来，连带着几个年纪小的都有些不好意思，忙也跟着说明日就走。 到最后，说要留下的，就三个先前开口的妇人。 一共八个人，总算都不是那么没良心的。 周贞气呼呼去找欧阳寻时，却发现师父不在，屋子里只有程少胤，程少胤坐在书案前，正在写什么。 “我师父呢？” 她已经 进来了，这会儿程少胤也抬头看她了，所以她就随意张口问了一句。 “欧阳先生临时有事要去找夫子，所以出门了，阿贞你有什么事找欧阳先生？”程少胤将笔放了下来，望着她时，眉眼总是很亮。 周贞也知道这事与程少胤说了也 没用，只是，她这会儿气着，总想找个人说这事，她娘性子软，到时候她说什么必定都是附和点头的，所以她就走了进去，皱紧了眉头，“堂屋里有几个大娘不想走。” 她这会儿被那些厚颜无耻的话给气到了，所以，语气也是气呼呼的。 程少胤站了起来朝她走过去，“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他自然是清楚的，有些人到了绝处，就会爆发出一股力量绝处自救，可有些人到了绝处，看到的任何一根稻草都会被他当做救命稻草，不论用什么方法都想留住。 欧阳先生虽然白发苍苍，但是鹤发童颜，又开着这么一家药铺子，不愁吃喝，身边也没个女人孩子的，性子又良善，这些被家里抛弃的妇人，自然会在此时动一些歪脑筋。 “能有什么原因，不过是看上我师父，想留下来。”周贞这会儿真的气，早上吃糖葫芦的甜这会儿都没有了。 程少胤给她倒了一杯茶，“去去火。” 周贞接了过来，一口饮尽，喝完后，才反应过来 ，抬眼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 程少胤觉得周贞气呼呼的样子也可爱，忍不住多看两眼，才说道，“这事还是要看欧阳先生，你别自己瞎气。” “看我师父？我师父……我师父肯定是看不上她们的。” 周贞拧紧了眉，下意识就说道，不明白程少胤怎么会说刚才那一句。 第238章 你一直就是最好的 程少胤也低头喝了一口茶，这才是抬起脸来看向周贞，眸光浅浅，“欧阳先生自然是看不上她们的，只是欧阳先生不明确表态，她们便是有理由赖在这里。” “表态？”周贞拧眉，这还用得着表态么，明摆着的，他师父若是想找个伴，凭借他的条件，早早就可以找了，到如今都是一个人， 那就说明，师父根本对那事没有念想。 程少胤的声音越发柔和了一些，“如今只能算得上是做做白日梦想想而已，若是在欧阳先生明确拒绝后还赖着不走，那就是自作多情，男子的态度，自然是极为重要的。” 周贞被程少胤的话弄得有一瞬间是茫然的，而他的话还在继续。 “欧阳先生阻止不了她们对他的幻想和期待，但是可以拒绝。” “那若是拒绝了还纠缠不清呢？” “那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将她们赶出去，何必要留这样的人在身边。” 程少胤回答得斩钉截铁。 周贞本来没有想太多，她只是为师父，为这些想要赖在这里 不走的女子感到烦心，只是，程少胤说到这里，她便不由自主地也想得多了起来。 她想到了那个负心书生，想到了上辈子的程少胤，想起了临死前见到的那个贵女。 即便她知道现在的程少胤不是前世的程少胤，有些话也还是那么自然地问了出来，“程秀才说得倒是简单，那若是以后程秀才成了亲后，有其他女子对你纠缠不清，你又会怎么做？” 那一次，她在自己怀里大哭，他就知道，前世的记忆，不论多少，她是有一些的， 否则现在也不会问出这样一句话来。 他的脸色从未有过的认真， 目光直直地看着周贞，“我若是成了亲，必定会对我的妻子一心一意，心里只有她，做什么都会想着她，在外见到什么好东西，也想买来给她，绝不会与其他女子纠缠不清。” “若是有女子试图与我攀扯， 我必定会第一时间与她撇清关系，以后绝无接触的可能，如若她背着我对我的妻子做出什么伤害的事情，我必不会放过她。” 程少胤这话说得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很沉，像是要砸在周贞心上，同时也是砸在程少胤自己心上。 上辈子，他还是来迟了，若是他早一些赶到，或许阿贞就不会死，若是他再强大一些，或许没有人敢对他的妻子做出这样的事情。 是他低估了京城中权贵的手段，也低估了宝华郡主的手段。 宝华郡主身份高贵，是永乐王的宝贝女儿 ，在京城里想要什么就能要什么的贵女，京城中不知道有多少男子想要娶她，他以为这样的贵女对他不过是一时的兴趣，他已是委婉拒绝永乐王的试探，甚至因此后来在京中的官职都被调动了。 他以为以后就不会再有更多的牵扯。 谁想到有些人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不管是做出怎么样卑劣的事情。 程少胤想起从前的事情， 脸色不自觉就有些苍白。 周贞听了也是沉默了，她的心再次被搅动起来，在相信他和不信他之间徘徊游移。 她现在疯狂想要知道在她死后发生的事情，比如程少胤发现她死后的事情，他是高兴还是难过？ 若是他悲痛欲绝， 那他又会如何对付那贵女？那贵女高高在上，看着身份便是不简单，程少胤若是想要为她报仇，应该是极其不容易的吧。 高门权贵，哪是他一个小书生可以轻易撼动的。 若是他是高兴的，她是不是最后草席裹身，被丢乱葬岗，连一个最后的安身之地都没有？ 两个人都沉默着，想着许多的事情。 程少胤将自己从从前那些坠入深渊的情绪里拔出来，抬头看着近在咫尺好端端的阿贞，眉眼娇俏，她离开程家后的日子过得应当是很是舒心，看起来很是精神，身上也比从前肉多了一些， 不像是以前，总是瘦弱得好像风一吹就要倒。 “阿贞。” 周贞是被程少胤这一声阿贞给惊醒的，一下子就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 乍一听到他喊自己阿贞有一瞬间是慌乱的，她眼睫眨了几下，快速地朝他看了过去，“嗯？” “你很好，一直都很好，在我心里，你一直就是最好的。” 这句话，上辈子欠了她，未曾这样告诉过她，如今重活一世，程少胤就想这样直白又简单地告诉她，他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周贞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看了一眼他，一下将手从他手心里抽了出来，她蹬蹬蹬往外跑，等到了门口，却是一下子停了下来。 风从外面吹进来，吹着她的裙摆都晃动了两下，她额前的碎发也都被吹到了后面。 周贞的心也跟着风飘远了一下， 有些话就随着心说了出来，“程少胤，去读书吧，好好读书，你这样的人，做一个私塾先生，也太过屈才了一些。” 这话说出来，周贞忽然就很平静，她转身看着程少胤，眼睛很亮，“去读书，不要在青山村浪费了你的才学，也 不要让你的岁月蹉跎在这里。” 上一次，她是因为程母的话才去劝程少胤读书，可这一次，她是真心实意的。 不论她与程少胤之间怎么样，不论前世的纠缠，也不论今生的纠缠，她觉得，他们都不能因为对方而委屈了自己。 他的心不该只在她一个人身上，而她的眼睛，也不会如前世一样只在家里几寸之地。 重来的这一世，总要都好好活好了。 她是重生的，程少胤如今年纪还小，她不能将他当做与自己一般大，她该利用前世的一切，让他们都能成为更好的人。 就如程少胤说的 ，她很好 ，一直都很好，那么就该是这辈子要更好。 程少胤该去京城里，做状元，将来做大官。 周贞想到什么，这些就都说出来，她的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 ，对着程少胤的笑容也极为灿烂。 可这样的灿烂却是让程少胤有些心慌。 第239章 我也等着你 她若是对从前的事耿耿于怀，那他至少能肯定，她心里是有他的，若是她对从前的事放下了，无喜无悲，坦然以对，也不再躲藏着他，避开他 ，对他有强烈的情绪，那么，她心里就没有他了。 至少，在感情上， 没有他了。 程少胤的心揪了起来，“阿贞……” 周贞的眼睛越来越亮 ，心思也越来越通透明亮，是，她根本必要特地避开他，也不必耿耿于怀那些如今想不明白的事情。 “你也是很好的人，去读书，变成更好的人，程少胤，你这么厉害，将来应该是能做一个为百姓造福的好官的，做私塾先生，困在这里，实在是百姓的损失，好好读书去。” 周贞的心态一下子就变了，看待程少胤的目光也柔和起来了 ，就像是看着一个会读书的小辈一样，作为长辈，总是希望他以后能更好的。 本来程少胤就要比她小上一岁的。 这心情变化的突然，就是在刚才那一瞬间。 周贞 将程少胤对自己的偏执的喜欢也当做了是他如今还没见识，等以后见识多了，见过其他好的小娘子后，这 偏执自然会减少。 若是以后……若是以后他始终心里都念着她，想着她，到了那时再说一些事也不迟。 到 了那时，周贞觉得， 自己一定不会像是前世那样，知道程少胤不要她了便是心痛欲绝， 没有了生的念头，毕竟，那时候，她的全部就只有程少胤。 “还有你说的对 ，我师父的态度很重要，等我师父回来，我就找他说这事，让他快些表明态度。” 周贞说下这句话，就从门口离开了。 程少胤朝外追了几步，就见到她已经去找她娘了，他远远地看着， 也不知道她与她娘在说些什么，笑容灿烂，目光明媚，整个人就像是变了一样，脱胎换骨的变。 变得更 耀眼了，也更明媚了。 程少胤在门口看了一会儿， 见她真的像是想开了一样，神色明亮，看着看着，笑了起来。 阿贞说的对。 程少胤将欧阳寻之前交代他誊写的文章誊写完，便准备回去了，从屋里出来时，看到周贞正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看书，便走了过去。 “我回去了。” 周贞正看得入迷，听了这话也没抬头，只嗯了一声。 程少胤没走，等了等，又问她，“你何时回来？” 周贞的手在书页上顿了顿 ，抬头看他，“应该就在这两日了，等这些女子都离开，师父这不忙了，我就会回去。” 程少胤嗯了一声，“小黄和小黑都等着你回来。” 我也等着你。 周贞想起两只小狗，点了点头，大方地说道，“谢谢你照顾它们。” 程少胤：“……” 他这离开怎么那么不安心呢。 …… 欧阳寻从陈夫子那回来，就听到自己的小徒弟娇娇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师父~~” 当时他就愣了一下，因为他认识自己小徒弟这么些时间了，还从来没听到过她这么样的声音叫自己，当时他就想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师父。”周贞见师父没回自己，忙朝前小跑了几步走了过去。 欧阳寻仔仔细细地看面前的小徒弟，眼神明亮，自信，飞扬，这会儿眼睛弯弯的，过来挽着自己的手，亲昵自然。 他还是没忍住，这就问出了声，“丫头，我不在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是不是程少胤那家伙做了什么了，或者他们两个？？？ “没出什么事啊，都好好的。”周贞奇怪师父为什么这么问，但这 不是要紧的，她拉着欧阳寻往一边走了 几步，说道，“师父，你这么大个人了，有些事，就不用我多说了吧，我说的是堂屋里那几个大娘。” 欧阳寻一听那 几个大娘，当时脑壳就突突突地疼的，他这么一把 年纪了，当然知道自己小徒弟说的是什么。 他抚了抚额，一脸脑壳疼不想多说的样子。 周贞就说道，“那几个大娘可是想做我的师娘，师父若是对其中哪个有意的话，趁早与徒儿说，我也好给你们做红娘，撮合撮合。” “你胡说八道什么？！”欧阳寻赶紧否认，说道，“你师父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哪还会想这种事！” “那师父你就与她们说清楚，如今她们都抱着这心思打算赖在这里不走了呢。” “我一个男人，一大把年纪了，怎么挑开这事？”欧阳寻嘀咕一声，眼睛也瞪圆得大大的。 周贞就拉着欧阳寻好好训了他一番，“师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不能仗着你年纪大就不管这事啊，难不成这事还能 因为你不管就不存在了吗？万一 以后因为这闹出很多别的事来怎么办？” 欧阳寻这么大年纪了，还是第一次 有人这么训他，当时也有些懵，懵过之后，就有些不太习惯，这就要反驳了，“不是多大的事情。” “师父，对于女子来说，不过是盼着嫁个好人家，以后日子安定下来，吃饱穿暖，至少堂屋里那些女子来说，指望着的 便是这个，对于你来说，不是大事，对于她们来说却是大事，你也不可能一直养着她们，这药铺子就这么小，哪里负担得起那么多人？” 周贞听到师父对这事毫不关心，就严肃地说道。 欧阳寻被她这么一说，是想说养是养得起的，但是他也不想就这么留着她们，只好说道，“那你说怎么办？” “自然是这样……”周贞拉着欧阳寻小声说了一通。 说完，欧阳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毕竟，他收留这些女的，是可怜她们，并不想一直留着她们在这里徒增烦恼。 这事，自然是师父自己出面的。 吃过晚饭，周贞便发觉之前那几个要留下的妇人纷纷都要 离开药铺，她便将准备 好的包袱给她们，里面放了干粮，还有一百文钱，她都来不及说些什么，这些大娘们一个个臊红了脸，拿过包袱就离开了药铺子。 等到第二日一大早，其余留在药铺子里的女子吃过药，对着欧阳寻和周贞再三道谢后，每个红着眼睛接过周贞递来的包袱，纷纷离开药铺子。 周贞站在药铺子门口看着她们离开、 将来会如何，全是自己双脚走出来的。 周贞刚将药铺门关上，就被一只手从外拉开了门。 “等一下！” 第240章 极难有孕 门是直接 被人强行拉开的。 周贞抬头就看到了一张焦急的脸，十分眼熟的脸，是程少胤在书院的同窗好友孙知安。 孙知安是清水镇大户孙家的郎君，平时生活无忧，前世的时候，也听程少胤提起过几句。 他怎么这么着急来药铺子，是家里有人生病了还是……来找程少胤的？ 孙知安在这里看到周贞也是很意外，但是他想到周贞是欧阳先生的弟子就释然了，紧接着脸上便生出了喜色来。 ”周娘子！”他因为激动，这声音都哆嗦起来。 周贞不明所以，但还是让开身体让他进来。 孙知安进去后赶紧就说道，“周娘子，麻烦请你到我家去一趟！” 他直接说道，没有半点别的客套，直白无比。 周贞当然是可以去孙家的，只是有些奇怪，不过她还没有问出来，孙知安就立刻解释了一下，“我姐身子不好，所以才请周娘子过门看一下，因为我姐是女子，既然周娘子在这，自然是更好的。” “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拿东西。” 周贞回去背上了药箱，又是与欧阳寻说了一声，欧阳寻挥挥手就让她赶紧去。 走之前，她想起来自己的那绣裙本也是要拿去给孙家娘子的，所以又将那包袱背上了。 孙知安忙就要帮着接过来，“周娘子，药箱给我吧，我帮你背，看着这药箱挺大的。” 周贞想说不用，但孙知安坚持，她也就没有再坚持，将药箱递给他，自己则拿着绣裙，按照万掌柜说的，是要她和他一起去孙家，但她想着自己顺便，等回来的路上，再去和万掌柜的说一声也不迟。 到了孙家，孙知安就带着周贞去了孙家大娘子住的院子。 他一边还给周贞稍稍说了一下孙家大娘子的情况，“……家姐性子温和，极好相处，周娘子不必过多担忧。” 孙家大娘子是自己夫婿到了矛盾回来的，回来后还是住在出嫁前的小院，周贞过去时，就听到了院子里传出来的叫骂声。 “你是死人吗？！让你去给我端茶来，你站在这干什么？！” “你的手那么用力，是想干什么？！” “赶紧给我滚！别在这里碍眼！” 接着，就是一阵碗筷被摔在地上的声音，噼里啪啦的，听着极为清脆响亮。 孙知安的话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气氛也一度有些情节的尴尬，好在周贞很快就说道，“孙秀才，我们是现在进去吗？” “对，我让人先去通报一下。”孙知安脸色窘窘的。 他招来了丫鬟，让人进去通报一声，很快，里面传来一阵收拾的声音，再接着，丫鬟低着头就走了出来让两人进去。 周贞跟在了孙知安进去。 孙家大娘子此刻正坐在梳妆台前，自己拿着梳子梳头发，身边站了两个低着头的丫鬟，而她正在描眉画唇。 见到孙知安带着周贞进来，挑剔的目光就朝着她看了过去，上下打量了一番，“知安，你之前说的那个医术不错的医娘就是她？看着年纪比你还小一些，真的会治吗？不会是骗人的吧？” 孙知安就更尴尬了，忙说道，“我去打听过，周娘子的医术是很好的，姐，她可是让青山村一个成了亲十多年都没怀上孩子的妇人给怀上了的。” 孙家大娘子没说话，站起来凑近了看了几眼周贞，只觉得这小医娘看着身形看着娇软，一张脸生的也是秀美无比，看着一点不像是村里出来的。 这唇红齿白的样子，倒像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丫头。 “好了，你出去吧，让这周娘子好好给我把把脉，看看我这身子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孙家大娘子挥了挥手，赶孙知安出去。 虽是亲姐弟，但本来就是男女有别的，所以，孙知安赶紧就出去了。 “周娘子手里拿着是什么？”孙家大娘子在桌边坐下，示意周贞过去把脉，一边看向了周贞手里拿着的那包袱。 周贞就将包袱打开，声音轻轻的，却没有丝毫惬意，“孙大娘子，我之前也给万掌柜的绣坊做一些绣品，前些时间，他找到我，要我做一条绣裙，说是孙大娘子做的，我已经做好了，今日正好过来，就拿了过来。” 的确有这事，孙家大娘子就去看那包袱。 包袱一抖开，上面的绣纹直接让她看入迷了，她抚摸着那绣纹，这个花样，这个配色，她从前没见过，竟是不知道，能够这样好看。 她立刻就生出了让周贞直接留在身边做个绣娘的想法，而且，这绣娘还会医术，这怎么想，日后都有好处。 “周娘子真是心灵手巧，将这绣裙绣得这样栩栩如生，令我惊叹。”孙家大娘子笑呵呵的，再次端详这周贞。 周贞认真把脉。 越是把脉，她眉头就皱得越紧了一些，这个脉象……极不好，宫寒难有孕，说的就是这样的脉象。 “周娘子有什么话就说吧。”孙家大娘子并无什么担心。 周贞就直话直说了，“孙大娘子脉象晦涩，宫内生寒，是极难有孕的脉象。” “你不需要跟我说这些，我就想知道，你多久能把我治好？”孙家大娘子对于周贞这诊脉的结果没有什么意外。 周贞觉得像是孙家这样的人家，之前必定是给孙家大娘子吃过很多药，找过许多大夫了，斟酌了一番，根据自己前世治自己的各种经验和这辈子师父教的，以及医案上所记录的，给出了一个药方。 “周娘子这几日在孙家住下吧，方便给我治疗。”孙家大娘子点点头，笑了笑，就吩咐丫鬟去准备客房，并让人带着周贞下去。 周贞连个不字都来不及说，人就被带下去了。 有丫鬟又去找了孙知安，告诉他，周娘子要在孙家住几天治疗大娘子。 孙知安没多想，派了个小厮去了药铺子里说了这事。 叶三英和欧阳寻都愣了一下，今日原本周贞说好下午要回家的，叶三英很着急，欧阳寻却是想了想，先让叶三英别急，然后就出了门。 出门后，他找了人去青山村程家找程少胤传个口信，一边就去找陈夫子去。 孙知安也是书院的学生，孙知安姐姐将他小徒弟留在孙家，这无端端的，他这个做师父的，总能够多问几句。 第241章 他不舍啊 横竖都是在清水镇里，孙家就算是个大户人家，也大不到哪里去。 欧阳寻并不十分担心。 若是那孙家留下自己小徒弟是另有图谋，这孙知安可还是老陈弟子，怎么也要顾及一下老陈的面子。 咳咳，就希望程少胤那孩子能来的快些。 程少胤昨日回去后，翻来覆去的一晚上没怎么睡着，满脑子想的都是周贞，想着她说的话，她的笑容，想着从前，也想着以后。 她让他读书，做大官。 如果他们将来注定还是会逐渐走上上辈子那条路——他进京科考，她随后而来的话， 那么，他趁早考取，在京中将权势盘桓好，是最好的选择。 到那时，就算有人向伤害她，也要顾及他，不敢轻易下手。 只是，他不舍啊…… 程少胤不舍啊，去读书，意味着总是要离开青山村的，哪怕对于如今的他来说，科举不足一提，就算他现在不做准备去考试，必定也能高中，可这话说出去怕是没人会相信。 其次，也会引起阿贞的怀疑，所以，书院还是要去几回的。 想想这些，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索性一大早上就起来了。 巧的是，今日程母也起的很早，不仅是很早，还和往常不一样，她穿了一件紫红色的细布长裙，头发上还簪了一根银簪，脸上看着也抹了一些粉，涂了口脂。 程少胤看到他娘的一瞬间，眉头就挑了起来。 那紫红色的细布，是他之前买回来的，他娘是这个颜色， 阿奶则是深青色，他没想到他娘这么快就做出来新衣服了。 “少胤，你今天怎么起那么早啊？” 程母见到程少胤起那么早，也是愣了一下，想到自己今天涂口脂还抹粉的，穿上了新衣服，不仅有些心虚。 “睡不着便起来早些，也做一下今天课的准备。”程少胤刚将粥熬上，语气很平静，然后顺口又问了一句，“娘今日是有什么事要做么？” 程母此时心虚的很， 不敢对上自己儿子的眼睛，就转过身来，含糊了几句，“倒是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做好的新衣服，想着拿出来穿，这布还是你买回来的呢。” 程少胤嗯了一声，没多问。 程母等着他问，没听到他多问，就更加心虚了，忍不住在后面又说了一句，“娘好久没穿新衣服了，也没这么打扮过，是不是有些奇怪？要不，娘还是换回来，娘就是觉得你考上秀才，还是案首，娘身为你娘，也是不能那么寒酸的。” “娘这么穿很好看。”程少胤语气轻柔。 程母眼睛一亮，“真的？” 程少胤看着她眼底的雀跃，眼神不由深邃了几分，但点了点头，“真的。” 程母就笑呵呵的，很是高兴，然后说道，“今天娘要去镇子里买些东西，到时候娘买点肉回来，给你炖肉吃。” “好。” 程母连早饭都没有吃，心情很是愉悦地出了门。 程少胤就站在灶房门口，看着她的身影在自己的视线里逐渐消失。 即便是背影，他似乎都能感觉到他娘今日心情的愉悦。 程老太起来没看到程母，骂骂咧咧了几句，然后吃早饭的时候，忽然就对程少胤说道，“少胤，你说你想娶周贞那小蹄子，这话是算话的吗？” 之前在与阿奶说过如今自己就算是想娶都娶不到，阿奶就来问他这事了？ 看来是出去打听过徐七郎的事了。 程少胤喝了口粥，“自然是算话的。” 程老太心里算盘打得哗啦响，她昨日去打听过了，如今村子里，甚至是桃花村都在说着周贞好，想要娶她还有入赘的人家还不少。 那徐家多好的人家，据说徐七郎都想入赘给周贞，这……这说明周贞是块肥肉啊，做大夫挣钱啊！ 她以前是讨厌这小蹄子，但是要让她说为什么，也说不上来，反正就不对付，但昨天有个人说得没错。 “程老姐啊，周贞以前是你家媳妇，多好啊，能挣钱， 能干，生得好，说出去也体面，要不是她与你家少胤身份有些尴尬，嫁给少胤也是好的啊，你家少胤现在不去镇子里读书的话，再过两年也到了年纪了，先娶妻生子再读书，性子也定下来了。” 这话除了最后一句都不错，她听说城里的贵人娶妻前有通房丫头小妾什么的，少胤以后做大官娶大官女儿，那先娶个小妾也行啊，周贞就太合适了！ 她生的也好，还会赚钱，人也聪慧，以后生的孩子肯定也聪明，程老太越想越高兴， “阿奶同意这事了，改天让你娘去提亲去！” 程少胤知道，他阿奶从来没想过周贞同不同意这事，甚至还是看轻了她，不过也不着急。 “先吃吧，阿奶，此事我自有主张。”他的语气温和，可程老太莫名不敢开口说别的了。 吃过后，程少胤收拾了一下，拿了书去私塾，他虽去的早，但已经有孩子早早到了，程少胤一来，他们又高兴又紧张。 程少胤看着对面的门这几日一直关着，徐七郎来过两次都吃了闭门羹，心情也很不错。 欧阳寻派来的人很快来了青山村，青山村就一个程秀才，很容易就找过去，程老太以为是镇子里书院里的人，赶忙说了程少胤在私塾里，又说了私塾在那里。 孩子们都到齐了，程少胤正要开始教书，外边就来了人。 “程秀才？是程秀才吗？我是欧阳先生让过来找你的人，欧阳先生有话带给你。” 程少胤让孩子们先复习一下他之前教的，走了出去。 “先生让带什么话过来？” “周贞被带去孙家给孙大娘子看病，孙家传话过来，说贞丫头为了方便给她治病，要在周家住几天。”那人几乎说了原话。 程少胤一听，脸色一变，孙知安和他说过他姐子嗣艰难一事，但这又不是急症，就算阿贞留下来，也无济于事，其次，她怎么可能自己要求留下过夜？孙知安和他姐想做什么？！ 他谢过传信回来的人，将早就准备好的字帖发下去，布置了作业，便将他们都送回了家。 然后程少胤就赶往镇子里。 第242章 怎么又扯到程少胤了？ 周贞被带到了一处院子里，有两个小厮守在外面，她一个人被关在一间屋子里，还有一个丫鬟在一边伺候着她。 她到此时看起来都很平静，脸上也没有露出什么紧张来。 她与孙家无冤无仇的，这孙大娘子想做什么？若是嫌弃她医术不好，直接将她赶出去不就行了，若是不满那绣裙，那只要不选择自己的那条绣裙不就行了？ “你们大娘子想做什么？”她看向守着自己的丫鬟。 那丫鬟张了张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周贞一看，那舌头竟是被直接切断了的，她不能说话。 “那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连关着她的丫鬟都是个哑巴，显然是问不出话来了的，这令周贞心底生出浓浓的不安来。 “你们大娘子是不是因为我医术或者绣技的问题才把我留下？“ 那丫鬟听了，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但这犹豫更多的是在思考自己是否该点头或者摇头。 周贞双手拉住了这丫鬟的手，神色恳切，“我如今反正是被关在这里的，我一个弱女子什么都做不到，所以，你就算知道点什么告诉我也不要紧，我就是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就算是，就算是要死，总还是要死的明白些啊。” 或许是这一番话大动了这丫鬟，丫鬟咬了咬牙，朝外面的小厮看了两眼，才是摇了摇头。 “你摇头是拒绝回答我，还是说……不是我说的是医术或者绣技的原因？”周贞接着又马上说道，“如果是前者，你就点一下头头，如果是后者，你就点两下头。” 丫鬟点了两下头，然后就安静站在一边，显然更多的内容，她不会再透露了，本身她也是个丫鬟，知道的 并不多。 周贞想不明白，如果不是医术或者绣技的关系的话，为什么要把她关起来？ 她回想了一下之前见到的孙大娘子的样子，她生的十分娇美，只是一双眼睛透着一股令人不适的凌厉与居高临下，她分明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 ，知道她自己极难有孕，不好好吃药，让她来诊脉时也显得漫不经心，显然，心思不在治病上。 若不是治病，为什么要找她来？她身上没什么可图的，何况这孙家是大户人家，也不缺什么。 周贞坐在桌边，脑子里使劲回忆着前世 关于孙知安和孙家的事情，可惜，她从前真的不多管这些， 想了半天，也只想到这孙大娘子生不出孩子这一点来。 生不出孩子 ，要是还治不好的话，那就只能是孙家姑爷纳妾，但纳妾，孙大娘子是不肯的。 若是，若是她找来这么一个人来给孙家姑爷生孩子，到时候也不给 名分，只给银子的话…… 周贞心里咯噔 一下，一下站了起来，虽然这猜测有些荒谬荒唐了一些，但是，并不是没有可能。 或许，或许是孙大娘子觉得孙家下人她看不上眼，这外面随便找个女子也无法知根知底，若是孙知安对她提起过自己，若是她恰好入了她的眼…… 周贞越想就觉得或许真有可能是这样，当下坐不住了，脸色也有些发白。 即便重生过一次，可这些，她是第一次遇见，她也不认为自己有多聪明有多厉害，现在是在孙家，万一真要对她用强，她哪反抗得了。 周贞想着就着急起来，来回在桌边走。 外面有小厮守着，屋子里还有这么个丫鬟，她得先把这丫鬟给打晕了，才可能接下来出去…… 周贞脑子里乱哄哄的，急得眼睛都红了。 与此同时，欧阳寻去了书院，直接火急火燎找到了陈夫子，陈夫子还纳闷这欧阳寻好端端地怎么过来了，就开着玩笑，“呦，欧阳 大神医怎么有空上我这地方来了？” 欧阳寻听到他这调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然后说道，“有急事，别贫！” 陈夫子见他神色认真严肃，眨了眨眼，倒是也不多说了，就等着他开口。 欧阳寻就将自己的小徒弟被请到孙家去给孙家大娘子看病，然后又要过夜的事情说给陈夫子听。 陈夫子很是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孙家是清水镇的大户人家，手里有银子，孙家大娘子身子不好 ，让你徒弟住下来几日，也不算什么，只要给银子，也有大夫会在主家住下的。” 欧阳寻就猛敲了几下陈夫子的额头，“我徒弟这几日就住在我铺子里，离孙家很近 ，就在镇子上，不需要过夜，我小徒弟 也绝不会主动提出要过夜这样的事来，你去找你底子孙知安问问清楚这事！” 陈夫子觉得欧阳寻是小题大做 ，但耐不住他关心自己的弟子，他弟子 又是个小娘子，这小娘子行走在外，总是 要比男子要难些。 “所以你说你，为什么非要收一个小娘子做徒弟，你收一个男子做徒弟，不就没有这样的事情了吗？” 陈夫子还是小声嘀咕了一下，然后被催着往孙家过去。 孙知安正在家里温书，结果就收到了管家急急忙忙的传话，“少爷，陈夫子上门拜访，您快出去迎接！” 夫子？ 孙知安也是惊了一下，心想夫子怎么会来家里，赶紧放下书，这就往外跑。 到了外面，果真是看到了陈夫子，还看到了欧阳先生，他赶忙迎了上去。 “夫子，欧阳先生……” “别讲究这些礼了，夫子问你……” 陈夫子拉着孙知安在一边说了这事。 孙知安很是茫然，然后看到了身边板着脸的欧阳先生， 有些后知后觉，但他不理解，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为什么会惊动了欧阳先生和夫子亲自到家里来。 他有些窘迫，赶忙说道，“周娘子在家姐安排的院子里好生歇着呢，我这就引……” “倒是不用，你亲自去看一下我那小徒弟现在是否是好好的，派人盯着点，不用与你姐姐说，一会儿若是出什么事，保证我小徒弟安全就行，嗯，还有其他的，等程少胤来了再说。” “程少胤？！” 孙知安更茫然了，这怎么又牵扯到程少胤了？ 第243章 周贞在哪里？！ 周娘子是大夫，请来这里给他姐姐看病，因为他姐姐身子不适，周娘子自己提出在这住几日以便给姐姐医治。 这事，不论孙知安怎么看，都觉得没问题，结果现在还扯上了程少胤。 孙知安将欧阳先生和陈夫子送去自己的院子里，点心茶水的让小厮们伺候着，自己则是亲自去了一趟姐姐那里。 孙大娘子正靠在自己的榻上 ，梳妆打扮得极美丽，她手里喝着茶，想着接下来的事，脸上浮出笑来，又催促了一下自己的丫鬟，“去请姑爷了吗？” “大娘子放心，已经去请姑爷了。” 孙大娘子就心情 极好，她低着头喝了两口茶，就说道，“那周娘子是个伶俐的，还是个大夫，脑子也必然聪明，据说还是个寡妇，既然是寡妇，这贞洁也就没那么重要了，将来也能省去好些麻烦，真好。” 站在她身边的丫鬟们一个个低着头，没说话。 孙大娘子心情好刚想再说点什么，就听到外面自己弟弟的声音，忙让人去将弟弟请进来。 孙知安 进来后，就按照欧阳先生说的， 说道，“阿姐，我想见一面周娘子。” “你见她做什么？”孙大娘子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弟弟，见他脸上窘迫难堪的样子都止不住，不由觉得奇怪，自己这弟弟也算是八面玲珑的性子，到哪不是笑眯眯的风流模样，怎么提起个小娘子，还窘迫起来，莫非……？ “知安，你不会是瞧上那周娘子了吧，那周娘子可是个寡妇，可配不上你，就那残花败柳的身子， 给你做妾也是够不上的 ，你就别想了，就算她生的貌美，人也伶俐也不行，咱们孙家的大门可迎不了她。” 孙知安被孙大娘子的这话弄得更加 面红耳赤的，“阿姐！这周娘子是欧阳先生的弟子，欧阳先生气度不凡，与夫子也是挚交好友 ，夫子是两榜进士出身，欧阳先生必定也是不凡的，阿姐你怎么能随意这样说他的弟子！” 孙大娘子不以为然，“女子以黄花闺女为金贵，就算她是什么欧阳先生的弟子，还不是一个寡妇。” “你让我见她一面。” “不可能的事，你别想了。” 这时候，孙知安也觉得不对劲了，“阿姐你不会把她怎么样了吧？” 他这时候的声音都拔高了一些。 孙大娘子有些恼了，“我能把她怎么样？她好好地住着，还要给我看病，你莫不是读书读傻了？” 孙知安好说歹说，孙大娘子都不肯让他见周娘子，他没办法了，只好离开了他阿姐的院子 ，然后又是让自己的小厮打听了一下，知道现在周娘子好好的，只不过屋子外还有小厮守着。 知道周娘子好好的，孙知安就松了口气， 至于外面有小厮守着， 他一时想不明白，但总有些不安，就叫人盯紧一些。 孙家姑爷柳承过了一刻钟后，到了孙家。 柳承从小锦衣玉食的养着， 身形高大， 外形俊朗，只是此时脸上明显有些不悦， 眉头紧皱着。 孙家的小厮对他毕恭毕敬的，将他请了进去。 柳承与孙大娘子的矛盾几乎是不可调和的，除非孙大娘子能生个孩子，或者，她能同意柳承纳妾。 今日 柳承被孙大娘子请来孙家，他以为是孙大娘子想明白了 ，虽然心情还有些闷，但到了院子外，脸上的神色调整地好看了一些。 “阿承。” 孙大娘子迎了上去 ，笑容灿烂 ，描画精致的脸看着也是美丽非凡。 柳承几日不见她了，今日见到她这样好看，心里的气又散了一些， 但男子的尊严让他声音 还有些冷淡，“想通了？” 孙大娘子笑呵呵的，“阿承，我如今身子不好，子嗣艰难，我会慢慢调理身子的，只是，我实在不愿你我之间多出一个人来，若是家里有第三个人， 我想我会疯的。” “孙……” “阿承，若是有一个女子自愿为我们生下孩子 ，由我抚养，将来也不会进柳家为妾，我想，这是最好的办法， 那你 觉得呢？” 柳承愣了一下，是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办法，忙说道，“你什么意思？哪里来的女子？” “你放心，来路干净，是个会读书识字的女子，生的秀丽温婉，还是个女大夫，绣活做得也很好，人很机灵伶俐，如今年纪不大，也就十四五，可是个寡妇，日子艰难，夫君又死的早，手里紧，到时候，我会 补贴她一笔银子，也算是感谢 她的成全。” 只要生个孩子而已 ，孙大娘子觉得，柳承也不会让一个寡妇进家门，可周贞又是各方面都好，生出来的孩子 一定也好。 柳承被寡妇两个字刺激到 了，“胡闹！” “阿承，你先见见她，虽是寡妇，可她嫁过去后夫君就死了，有个 寡妇的名头，如今年纪又小，应当……也与处无异。”孙大娘子抱住了柳承的腰，声音放得很是轻柔，“阿承，我想我们两个好好的，我也想给你生个孩子，可我如今身子 不大好，这法子，便是最好的了，你便随了我吧，若是让你纳妾，不如让我死 了算了。” 柳承被她的柔情弄得心里 发痒，便同意见一见那周贞。 孙大娘子眼底一亮，就带着他去那处院子，并小声说道，“若是你看中了她，今日晚上便可行事，她会在这住几天。” 柳承没说话。 程少胤是跑着来镇子里的，村口的牛车当时不在，他等不了，一点时间也等不了。 跑到镇子里，又不带停地往孙家去，到了孙家外面，他大汗淋漓 ，脸色却是泛着青白，把门口的小厮都吓到了。 他直接往里面走，孙家大娘子住在哪，他大概知道。 因为程少胤是孙知安的挚交好友，所以，小厮没拦着 ，一个去了孙知安那报信。 程少胤冲到孙家大娘子的院子，把里面的丫鬟都吓了一跳，他声音森冷，“周贞在 哪里？” 那几个 丫鬟被他的样子吓到了，有人忍不住就说了出来，“不，不在这，在西边，西边的院子。” 第244章 寡妇门前是非多 西边的院子。 程少胤得到这个答案，讲究第一时间赶往这 丫鬟说的西边。 等他走后，刚才那几个被他吓到的丫鬟差点就腿软摔在地上，光是回想刚才他的样子，就要喘不过气来。 “这，这人是谁啊，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忍不住就把周大夫在西边的事说出去了，怎么办啊，大娘子 一定责罚我。” 说话的丫鬟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揉着眼睛，呜呜哭着，害怕极了， 害怕大娘子要是知道的话会责罚她。 “我总觉得刚才的那个人长得有些眼熟，我好像之前见过……” “对对，我也觉得眼熟，是好像在 哪里见过，哪里呢……对了，对了，我看他好像是少爷的那位好友，那个程秀才……对，就是程秀才！” “那程秀才哪是这个 样子的 ，我听说程秀才脾气特别好，很温和的。” 几个 丫鬟在一起，又害怕又紧张的说着。 …… 程少胤很快就赶到了西边的院子。 西边院子里静悄悄的，像是没有什么人，程少胤脸色铁青着，径直就往里走。 他看到了前面的屋门是半开着的，外面没有人，这个时候，忽然里面就传出来一道紧张的喊叫，“别过来！” 那喊叫的声音，对于程少胤来说，极为熟悉，那是阿贞的声音， 他不会听错的。 程少胤想到了许多不好的事情，心里咯噔一下， 呼吸都要呼不过来了。 到了门边，他没有一丝犹豫，直接 推开了门，一推开门，他就看到了里面坐在美人榻上正后退的周贞，还有站在美人榻前面那个 高大英挺的身影。 门是被踹开来的，动静很大， 屋子里 的两人第一时间就朝着门口方向 看 过去。 “阿贞！”程少胤低呼一声。 当看到程少胤出现，周贞心里便觉得一松，一下子就从榻上爬下来，朝着门口的方向飞跑过去。 程少胤立刻张开双手，一把接住了跑过来的周贞。 有些事情，做的时候甚至脑子都没有反应过来。 就像是现在，周贞看到柳承就这么进了屋子，她心里感到害怕，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想起来前世了，想起来临死前的那一幕幕。 当程少胤出现时，她就像是看到了那一束唯一能救赎自己的光，她脑子里别的什么都没有，只觉得自己安全了，只想朝着他跑过去。 周贞的 眼圈都红了，眼眶里湿漉漉的，都是 眼泪，都是害怕。 她的双手紧紧地揪住了程少胤的衣服。 程少胤的脸色也是惨白惨白的， 他也想起 了前世阿贞死的 那天发生的事情， 他来时 ，她的衣服破碎不堪，临死前，她 不知遭受过怎么样的罪。 如今却是差点再来一次 ，她该有多害怕。 “阿贞，没事了，没事， 我来了。”程少胤的身体都在发抖，手更是抖得厉害，他都无法想象，要是他没 能及时赶来的话，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这样的话 ，他真的不能绕过自己，也决不能绕过做这一切的人。 周贞听到这一句，忽然就哭了出来 ，原先不过是 眼泪在打转，到了这时，却是忍不住了。 从前，从前，她那样绝望，也一直在等，等他来找自己，能将自己救出来，可是，她始终都没有等到。 “你为什么不来的早一些？！你为什么不来的早一些？！”周贞抓紧了程少胤的衣服，指甲都要 扣进掌心里了，他的衣服都要被他撕掉了，她嘴里一直喃喃说着这一句，反反复复的。 程少胤抱紧了一些周贞，“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要是来早一点就好 了，是我不好。” 他的声音在发抖，已经是竭力保持自己的情绪平稳了。 周贞闭着眼睛，也在发抖，是现在的害怕和从前的 害怕交织在了一起，她心头纷乱无比。 程少胤嘴里轻轻哼着安慰的话，安慰着周贞，小声哄着她，“我来了，我来了，不要怕，阿贞，不要怕，有我呢，有我。” 周贞没说话。 身后，柳承站在原地，对于眼前的场景还茫然的很， 他自然是记得自己妻子说过的话的，说这周贞是个小寡妇，自己丈夫早就死了，是她心甘情愿为了钱财给他们夫妻两个生孩子的。 可是，刚才他来了之后，这小寡妇对他欲擒故纵的厉害，一副害怕他靠近的样子，这有什么 好怕的，他们本来就是说好的，再者，这寡妇早已不是黄花闺女，以至于对这样的事害怕吗？！ “你是什么人，谁让你来这里的？”柳承看着那小寡妇抱着别人，心里不舒服至极，就像是自己被戴了绿帽子一样。 程少胤的声音一顿，一下 抬头朝着柳承看过去，眼底里森然一片，没有半点的暖意，冰冷无比。 柳承被这样的目光看了一眼 ，心里都是一惊。 分明那少年看着 年纪不大，但那眼神却是如恶狼猛禽一样，看得人真是心里发寒。 “阿贞， 你先出去等我。”程少胤又轻轻说道。 周贞这会儿已经恢复冷静了，只是靠在程少胤怀里时，她才知道自己内心深处是多么怀念，怀念那种温暖和 倚靠，所以，她如今是 宁愿自己没有清醒过来。 所以，她没有说话，只是 抱着程少胤的手没有松开。 程少胤又轻轻摸了摸她的背，安抚了两声，然后又哄了两句，“门是开着的，你就 站在门口，不要离我太远，你放心，没人再敢对你怎么样了，放心，我也不走。” 周贞低着头，这时候若是再没有动静，便是显得过分了一些。 她放开了手，只是很快就被程少胤握住，抬头时，看见他低着头，对着她声音温柔，“放心，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周贞立刻垂下眼睛，走到了门口，背对着 ，也没走。 程少胤这才再次看向柳承。 柳承看着刚才 那一幕，早就是恼羞成怒了，“看来这小寡妇不干净啊 ，也是，寡妇嘛，门前是非多……” “砰——！” 程少胤拿起一边的椅子，浑身都有一股阴郁冷鸷的气息，他直接将那椅子往柳承身上砸。 第245章 没什么可解释的 柳承也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细皮嫩肉的，哪里经得住这样的砸，整个人 就摔在了地上。 他情急之下是用手护住了头，可是此刻，他觉得头虽然护住了，但是，手保不住了，他明显感觉自己的手像是折断了， 疼的钻心。 “你干什么？！”柳承拔高了声音，怒道，一双眼里都是愤怒。 程少胤什么也没说话，抬手摔碎了茶壶，茶壶的碎片在地上碎了一地，他蹲下身来 ，捡起来一块，那一块碎片边缘锋利的很 ，看起来 就像是能轻易将人的皮肉给割开。 这样的锋利，让人看着都是头皮发麻。 柳承怒目圆瞪，看着 面前的少年，却是下意识地后退，后退，“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你知道我是谁么？我是孙家姑爷，是孙大娘子的夫君，你敢在孙家对我这样？！你要这小寡妇就给你好了，我不要了，你拿走！” 如今他的手使不上力气 ，若是这少年真的用这碎瓷片来对他做什么的话，他就完全 没有抵抗能力，只能任由他在自己身上割。 若是割的是喉咙，他…… “你刚刚是哪只手碰了她？”程少胤只是淡淡地问了这么一句。 只是，他现在脸色青白，手里又是拿着那样一枚碎瓷片，柳承只觉得阴森可怖。 “我哪只手都没有碰她，我没碰到她……我倒是想碰，但是她不让……”柳承本还想说点什么，但是看到面前这少年看着自己的目光，那是一句话不敢多说。 程少胤就问周贞，“阿贞，他哪只手碰了你？” 问周贞的语气是温柔有耐心的，更是带着一些卑微的轻哄着的样子。 周贞低着头，却是实话实说，“他还没碰到我，你就来了。” 程少胤嗯了一声，没有再问周贞什么，又看着柳承，语气依旧是阴森森的，“所以，你是打算用哪只手碰她？” “我都没碰到她！” “你打算用哪只手碰她，我想想，你平常惯用的是右手吧，所以，你想用右手碰她，对么？” “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的话……啊！” 柳承还想再恐吓程少胤两句，但是下一秒 ，他就感觉自己右手手腕一凉，接着一股 剧痛袭来，他低头一看，就看到手腕上被割开 了一道口子，鲜血正不断流出。 他的右手都提不起力气来 ，他觉得这少年将自己的手筋都给挑断了。 “你，你疯了！”柳承惊呼一声，简直是 不敢相信在孙家自己还会遭受这样的事情， 当时就气的不轻，更怀疑这是不是孙芙蓉故意弄出来的， 以此来要挟他不能纳妾。 周贞听到柳承的声音都变了 ，有些担心程少胤对他做了什么事，还是回头看了过去，这一看 ，就看到柳承倒在地上，右手上都是血，血都浸染了他的袖子，当时一惊。 “你们在做什么？！” 这时候，原本等着 好消息的孙大娘子听到风声赶过来，这一过来，就看到了自己夫君躺在地上都是血，碎瓷片在地上满地都是，再看到程少胤和周贞，眉头都皱紧了。 “来人，快来人！”孙大娘子忙喊人过来。 结果，她不止是喊来了家里的小厮，连带着自己弟弟，还有弟弟的夫子，自己爹娘都喊过来了，他们都在不远处的院门口，当孙大娘子回头时，还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爹，娘，弟弟，你们怎么来了？” 孙父孙母的脸色都拉着，看着这个昔日最疼爱的女儿此时却是一肚子气，“芙蓉，你怎么没有跟我们说过姑爷今天来了？” 孙大娘子笑呵呵的，说道，“爹，阿承来家里太寻常不过了，这事即便我不与你说，也没什么啊，他就是来找我的。” 身边还有夫子和欧阳先生在身边，孙知安是有些忍不住了的，要是周娘子真出了什么事，他该如何面对欧阳先生，如何面对夫子啊！ “阿姐，姐夫呢？你刚刚喊人是做什么？” 孙大娘子心里一惊，虽说脸上没有太多变化，可心里总是有些紧张的，“也没什么，就是我和你姐夫闹了点别扭，都回去吧， 我和你姐夫的事情，还是让我和你姐夫自己处理，爹，娘，弟弟，你们都回去吗？” 孙父是一个字不想多说了，甩了甩袖，直接就朝着孙大娘子后面的院子走去。 陈夫子和欧阳先生也立刻赶了过去，孙知安更是着急，心里更是希望周娘子千万 不要有事情。 结果，孙知安一过去，就看到程少胤抱着周贞，而不远处 ，自己的姐夫受伤都是血， 地上是摔断了的椅子和摔碎了一地的碎瓷片。 当时，孙知安就感觉两眼一黑，腿脚都站不住了，往后踉跄了两步，然后死死瞪了一眼自己姐姐。 孙大娘子心虚了一下，但是想到现在这里的状况是柳承受伤在这里躺着，而且还有一对陌生男女在这里搂搂抱抱，她立刻高声说道，“你们是谁？！为何会在我孙家？！你们将我夫婿怎么了？！” 已经大概知道什么情况的陈夫子和欧阳寻听到这拔高了的声音，脑袋都突突突的疼，孙父和孙母是同样的反应，孙知安更是把声音都拔高 几句。 “阿姐， 你不是说周娘子是住在这给你看病的吗，她住的地方，姐夫怎么在这里？！还有， 他是我同窗，是被我请到孙家来的，不是陌生人！他们还是同乡人，是不是周娘子出了什么事 ？！” 孙大娘子恼怒自己弟弟在外人面前不给自己几分薄面，便皱眉说道，“她一个寡妇想勾搭你姐夫，我还没说什……” 他话音刚落下，程少胤就冲她面门砸了一个杯子过去，砸的孙大娘子鼻子直接出血了。 孙知安看看阿姐，再看看脸色冷肃的程少胤，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说道，“这事，这事我们坐下来好好解释一下……” “没什么可解释的。” 程少胤面色冷肃，与往常都不一样，那气势令孙知安都不敢开口说一句话。 连陈夫子和欧阳先生，他都没有打招呼，直接带着周贞离开了孙家。 第246章 将她一身皮剥了下来 周贞就这么被程少胤带着从孙家出来了，她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此时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在孙家，若不是程少胤赶到的话，或许她就要被柳承……她不敢想下去。 只是，如今走在这清水镇的镇上，踩在青石板上，头顶上方的阳光照下来，落在发顶上，感觉那阳光很烫，被程少胤牵着的手也很烫，烫的她想缩回手来。 但程少胤却是握紧了她的手，不给她松开的机会。 程少胤牵着周贞却是没有直接回药铺子，而是带着她去了清水镇里那棵特别有名的姻缘树下。 这棵姻缘树是清水镇里一棵长了许多年的古树，这棵古树需要好多个人 合抱才能抱住，就长在清水镇的中心，枝繁叶茂，平日里许多人会来这下面纳凉。 当然，来这姻缘树下的人，大多还是要求姻缘的，所以，这树上挂满了各种姻缘牌，姻缘牌又是用红绳子系着的，所以，一阵风吹过来，就看到红色的布条绳子飘着，吹着下面的姻缘牌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程少胤带她来这个地方？ 周贞皱紧了眉头，心跳忽然有些快了起来。 程少胤从怀里拿出了那支一直藏在他身上的血玉簪，上面的梨花还是他亲手刻的，他将血玉簪往周贞的头发上簪。 如今她的头发虽然没有从前那么长，但是也已经长出来了，她在脑后挽了一个发髻，那发髻上，什么都没有，可这血玉簪一簪上去，立刻添了无数的风光。 “这簪子，很配你。”程少胤看着， 十分满意。 周贞就要拔下来，程少胤拉住了她的手，不让，说道，“阿贞，今日我带你来姻缘树下，想求你这一世的姻缘，我不求天，不求地，不求佛祖，只求你，求你能给我这一世的姻缘。” 他的声音轻轻的，可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说的非常郑重，郑重到让周贞不能随意地说出拒绝的话。 她的脑子里有些混乱，前世今生的记忆，还有那负心汉书生的事迹就在脑中不断地闪现，她此时不能随意地答应程少胤，但也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所以就沉默着。 程少胤知道，若是阿贞有前世记忆的话， 那么她死前的那件事就是她心底永远过不去的坎，这个坎跨不过去，他们永远不会有未来。 今天出了这样的事情， 更是给他敲了警钟。 留在青山村做私塾先生，生活就算安稳，但那又如何？就算他不离开青山村， 永远陪着阿贞，但若是以后再遇到宝华郡主那样的人， 或者是柳承那样想要占有阿贞的人，到那时，他不过是一个私塾先生，如何保护她？如何又守住他们的家？ 必须要登得高，才能走得远。 而对于他这样底层的人，考科举，读书，便是唯一的一条路。 非翰林不进内阁，所以，不仅是要高中状元，还要进翰林，他要花最短的时间内进入内阁中心，在京城站稳脚跟，令所有人不敢轻视他，令所有人不敢碰阿贞。 做私塾先生，原本就只是还没恢复记忆的十多岁的自己的那单纯的想法， 他想起来后，觉得多陪着阿贞在这两年也挺好。 可不行，不行，一定要做权臣，做了权臣，才能守住他想守住的。 程少胤眸色渐深，握着周贞的手用了点力气，深呼吸一口气，他想坦白，想回到从前，想重新获得她的爱，迫切地想要与她成亲。 “阿贞，接下来我要与你说的事情， 我希望你能认真听我说完，我不求你相信我，但我求你，在接下里的日子好好看着我，看着我是否会如我所说 的那样做，好不好？” 他的声音都变得低哑了几分。 周贞莫名 紧张起来， 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没开口。 程少胤知道她不会现在给出回应，所以，深呼吸一口气后，就开始说了，“阿贞，我不知你是否相信转世轮回，是否相信老天爷见 你上辈子积德多，就会给你下辈子重来的机会，总之，我信。” 周贞听到程少胤开口的这一句时，心跳忍不住就快了一拍，他是什么一次？重来一次？他？ “阿贞，那一次，我腹部被刺，高烧 不退，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了我们成亲了，梦见了你在往后的几年里与我恩爱有加， 也梦见了你在家中诸多不易，梦见你这双手因为操持着家里的事情变得粗糙起来，也梦见你消瘦单薄的身体，梦见你想生一个孩子，为此受了太多苦。” 周贞一下子抬起头，猛地看着程少胤。 他，他竟是也重生了吗？！ 程少胤握紧了周贞的手，不给她有机会挣脱开他。 “我还梦见，我后来进京赶考，梦见我高中状元，梦见了后来……”程少胤的声音颤抖着，嘴唇也在颤抖，脸色也变得惨白，那件事，不仅是她的心魔，也是他的心魔。 周贞也在发抖，快站不下去了，他，他要说什么？ “宝华郡主伪造了书信传于你，让你来京城找我，我的确是给你寄了一封信的， 但我打算亲自回去接你来京城的，梦里，你被侮辱，鲜血都在我眼前，我快睁不开眼了，心跳都快要停止了，当时感觉天崩地裂了，你没了气息。” “你别说了，你别说了！”周贞脸色煞白，捂住了耳朵。 程少胤却抱着她，声音温柔，安抚着她，“在梦里，我后来将宝华郡主丢进了乞丐堆里，等他们都凌辱了三天三夜了，我亲手，在她的脸皮上，划下了一道道曾经她让人在你身上划的口子，可是，这怎么够呢，我让一个屠夫，将她一身的皮都剥了下来，将她挂在了城楼上，可是，这怎么够呢，就算是这样，也难解我心头之恨，也难以挽回一切，你也活不过来了。” 周贞这次真的被吓到了，可她不是怕，而是一时被这事惊到了，甚至都分不清这是真是假。 如果是假的，程少胤不至于编造这样的事情说给她听，如果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 第247章 我要去提亲 “阿贞。”程少胤说到这里，顿了顿，像是急需要温暖一样，他太冷了，冷到想要用力抱住她。 他将下巴搁在了周贞的肩膀上，慢吞吞地说道，“阿贞，我信。” “我信这或许就是我的前世，我恨我的无能，恨我不够强大， 给与你足够的安全，我恨我太过自负，令我错过了救你的最好时机，我恨那些权贵将人命当草芥，我恨他们对我们的随意摆弄，今生，或许就是老天爷见我诚心忏悔，便给了我重来一次的机会。” “你死后的那十年，我不知我是如何过的，浑浑噩噩 ，不知白天黑夜，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一闭上眼，就是你躺在血泊里的样子，我不敢 闭眼，我怕我闭眼，就见到那样的你，我将你的牌位供在大慈安寺里，受香油的供奉，十年间，我用血抄了无数经书。” “大慈安寺的和尚告诉我，用血抄经书，或许佛祖会看到我的诚意，或许会给我一个奇迹。” “我不知道奇迹会是什么，我只是想着，或许有我的经书护着，你在地下能睡得更安稳一些，或许转世投胎的话，也能投一个好人家。” “我从未敢贪心求过能再一次见到你，从未想过。”程少胤说到这，睫毛已经被泪水濡湿了，他低头将脸埋在周贞的脖颈里。 周贞感觉到脖子里痒痒的，也感觉到湿漉漉的。 程少胤在哭，她瞬间就有些无措。 “阿贞，你知道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回到了青山村，发现自己回到了少年事情时是多么不敢相信又多么的狂喜吗？我喜的是，我竟是能再见你，不敢相信的是老天爷竟是真的可怜我，给了我这重来一次的机会。” “我知道我如今说再多，你或许都是不信的，只是，今天柳承这事让我忍不住了，我忍不住便想和你说这些，我不求你原谅梦里的我没来得及去救你， 我只求你，这一辈子，再给我一次机会。” 周贞听着，眼圈都红了。 若是她没有重生的话，今日程少胤来找她说这些，只会被她当做是发疯发狂了，但是，她重生了，她拥有前世的记忆，除了她死后那些事她不知道外，程少胤说的，就是他们之间的前半生。 她死后，程少胤真的抄了很多血经吗，程少胤真的做了那么一些残忍的事么？他真的将她的牌位供在大慈安寺里么？ 周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给程少胤一个机会，她该相信他么？ 她能冒着这辈子重蹈覆辙的可能去相信他么？ “我需要时间考虑……”周贞下意识地躲避。 程少胤知道，她的考虑，考虑着考虑着就是躲避过去了，他不能再让她就这么逃避下，“阿贞，若是你今天不给我一个答案的话， 我就去找花媒婆，直接去你家提亲。” “你疯了吗？” “我知道，徐七郎样样都好，长得好，还有一门养家的手艺，家里人良善，也愿意入赘上门，阿贞，你是不是好心动啊？” 程少胤的声音说到后半句，竟是有些委屈了起来。 “我也没说过我一定要与徐七郎成亲。”周贞下意识地就说道，她只是觉得花媒婆介绍的这个徐七郎，真是个不错的，是个好的，她见了徐七郎也觉得 好，那她便愿意试一试。 何况，徐七郎似乎对她也是满意的。 “若是再晚一些， 我还不如梦里面，阿贞，我要去提亲。”程少胤却还是低着头，紧紧握着她的手。 “我之前就说过我们之间的关系，你曾是我小叔，我……” “你已经离开程家了，你我清清白白，我正大光明去你家提亲，有何不可？若是有人说我们关系不清不楚，你的守宫砂，就是最能证明你清白的东西。” 说到守宫砂， 周贞脸红了一下，她低着头，原本 她就在犹豫要不要相信程少胤，经过他这么一说，她又想起了那负心书生的事情，心头便越来越倾向于相信他。 或许，上辈子真的是 她太蠢了，相信了那贵女的话，任由她说的话一步步击溃自己的心，到最后被逼的绝望。 “阿贞， 今年的乡试我会参加，来年我便去参加春闱，我给你挣一个状元夫人，到时，受累你随我一同进京。” 周贞知道自己心底里一直是有程少胤的，否则也不会重生回来只想过好日子，不想复仇，也知道自己太过软和了，他一说，自己就想相信了。 她确实想相信他。 周贞低着头，忽然咬了咬牙，深呼吸一口气抬起头来，“那我娘怎么办？我娘……她肚子里怀着孩子。” 程少胤看着她，忽然将她抱了起来，转了一个圈，周围的许愿牌随着风 晃动着，发出碰触过后清脆喜悦的声响。 “我自然也会保护好娘的安危。” 周贞没吭声，低着头，可心底却是高兴的，哪怕只是短暂的高兴，因为心里有他，有些时候，总是容易高兴而沉浸在里面。 …… 叶三英在药铺里等的焦心，却只等回来欧阳寻，没见到女儿，顿时着急了，可欧阳寻让她放宽心。 她当然不可能放宽心了，可是她没想到，等着等着， 就等到了周贞和程少胤一起回来。 当叶三英打开铺子门，看到两个人时吓了一跳，尤其是视线下移到程少胤紧紧握着周贞的手的时候，她差点没吓得魂飞魄散。 里面坐在躺椅上的欧阳寻抽空朝门口方向看了一眼，却是老神在在的早已心知肚明的样子。 回青山村的时候，是程少胤护着周贞也叶三英一起回去的，只是到了村口，程少胤便先行下车往家回去。 周贞和叶三英则继续往家回。 程少胤回去后就看到家门口围了很多人，还没进去，就听到他娘和他阿奶在争吵，非常激烈。 他听了几句 ，好心情没被破坏几分，因为这在上辈子，是早晚的事情，只不过显然这辈子这事来得更早一些。 他娘要改嫁。 第248章 十二抬聘礼 花媒婆也在程家，她一个做媒婆的，倒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去谁家做媒都是一样的热情，这会儿还劝着程老太太。 “哎呀， 我说，程大娘 ，这韩妹子要是 改嫁的话，对你对程家也是有好处的呀，那户人家是户好人家，将来，韩妹子肯定也能帮衬帮衬程家啊，毕竟，少胤还是韩妹子的亲生儿子啊，这做母亲的，总不能不管着自己孩子，母子连心啊！这少胤好了，程大娘你不也就好了吗？” “我抽烂你的嘴巴！让你在这胡说八道！”程老太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这会儿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实在是太生气了，她死死等着躲在花媒婆后面的程母，一双眼睛瞪得很大。 “韩云！你生是我们程家的人，死也是我们程家的人！你是我儿子的人，我绝对不会允许你改嫁 的！”程老太又气又急，她只要想到这韩云改嫁后，自己儿子就成了孤家寡人一个，顿时就心疼难受的很。 程母也 哭着，说道，“娘，川河是个好性子，他一定是会同意我改嫁的，我梦到他了，梦到他了，我在梦里问过他，他同意的，同意的！” “韩云，你可真是个贱人！要去做人家小妾，那可是下人，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程老太气得胸疼。 花媒婆赶紧拦在程母面前，心想着，若不是这韩云答应她事成之后给的报酬高，她是怎么都不愿意摊上这事的！ “程大娘，冷静点，你冷静点！”她说着，余光看到了刚挤进人群进来的程少胤，顿时松了口气，“程秀才，你回来的正好！” 程老太也朝着程少胤看过去， 当时就扑了过去，“少胤，你来，你听听 看，你娘做的事，那是一个娘该做的事吗？你娘要改嫁！” 有些事，就算是重生了，也改变不了。 程少胤看着程母，到了此时，心里的失望已经变成了冷漠，对于她所作所为，自然是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若她不是他娘，上辈子也不会让她一直活着，当年他和阿贞的事情，就是她谄媚宝华 郡主说出来的，阿贞的死，有她一份。 原本是想给她一次机会的，若是她这次能好好的，那么今后，自然也会好好待她。 可惜，人心总是贪婪的。 “既然 娘要改嫁，那就改嫁吧。”程少胤淡淡说道，没有一丝挽留，这让程老太和花媒婆都僵住了，也让程母将原本要说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一时有些顿住了。 程少胤的话还在继续，“阿奶，娘还年轻，想改嫁便改嫁吧，以后有我照顾着你。” 程老太却哭着，“少胤，不行啊，这贱人怎么能改嫁！” “阿奶。”程少胤轻轻的一声喊，却是让程老太一下子闭上了嘴巴，不敢多说话了，只是心里还是恨，韩云当初不拿钱救自己儿子，现在在儿子死后就又要改嫁了。 这天底下的好事都让她给占了！ “除非她把所有嫁妆都留下，否则， 我不会同意的！”程老太说道。 程母生怕程老太后悔，虽然有些肉疼，但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好！” 见她答应的这么快，程老太反而是有些后悔刚才的话了，是不是说的 太少了一些， 应该要她拿钱回来才行。 她还想再说两句，只是，程少胤忽然 开了口，“既然娘要改嫁，做儿子的自然不能阻拦，只是，从今往后，娘便彻底不再是程家人， 今后不能以我娘的名义，以我的名义行事说话。” 程母心想，自己这儿子心里只有周贞，也就是一个私塾先生而已，将来也不读书了，她当然是和程家撇得关系越清越好 了 ，她嫁出去可是为了给人生孩子的，等她生了孩子，荣华富贵有的享，何必管少胤？ 但她 还是低着头，似乎有些伤心，“娘知道了。” 之后，程少胤就对程母深深地鞠了一躬。 程母抹着眼泪没说话。 既然程少胤和程老太太同意了，那么接下来就好办多了，因为程母是要去镇子里给人做小妾，所以，是没有什么大红花轿的，也就是收拾好了，一顶小轿子抬进去。 那户人家， 是镇子里一户商户， 铺子开了好多家， 但就是妻子生不出孩子，就想找个前头生了孩子的妇人进去做妾生孩子去。 听说程母有个儿子是今年案首，当下就要她进府里去，都想着，这妇人会生孩子。 所以，当天晚上，程母将嫁妆什么留在程家，自己打包了几件衣服，穿了那户人家的正头夫人送的一身绸缎衣服， 跟着花媒婆就去了镇子里 。 这事在青山村本该是闹的沸沸扬扬的，但因为程少胤的态度，大家都 没怎么谈这事。 周贞当然也是听说了这事的，只是有些唏嘘，上辈子的时候，程母是有过改嫁心思的，只是，当时她从村子里出来去京城找程少胤时，她还留在村子里呢。 这辈子，变化的事情太多了。 周贞在家里喂着两只小狗，一边看书。 叶三英在一边做衣服，只是，缝两针就看一眼周贞 ，到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贞儿，你和少胤……？” “娘，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之前也的确说过与他不可能，只是……”周贞不知道与她娘怎么解释，有关前世今生这事，她并不想多说，毕竟她娘前世这时候早就…… “娘不是说你们 不能在一起，就是……就是觉得徐七郎挺可惜的 ，还有，程少胤是读书人， 将来继续读书，做官，嫌弃你怎么办？” 周贞便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去相信程少胤不会丢下自己的，既然已经选择相信，她自然不会轻易动摇了，她这个人，有时候也轴得很。 “娘，他不会的， 你放心。” 叶三英哪能放心啊， 那书生的事她还记着呢。 只是，叶三英没能愁两天，就迎来了程少胤的聘礼，他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银子，竟是筹了十二个木箱子，让人扛着来了周贞家 提亲。 他更是换了一身精神的新衣，整个人越发光彩如玉。 第249章 我都随她 十二箱的聘礼，这在青山村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村子里的人都出来看热闹了，尤其带着这么多聘礼的人是程少胤，当看到他在周贞现在住的那屋子前面停下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有人还在旁边说道，“少胤啊，你是要向周贞提亲吗？这怎么行呢，她可是做过你寡嫂的人啊！” 程少胤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质疑，毕竟这样的质疑前世也不是没有过。 他今天心情好，所以，唇角都含着笑，“阿贞与我哥并无实际的夫妻关系，这是其一，其次，她早已将自己的卖身契赎回，早已不是程家的人，我与她也并无什么关系，所以，我 如今如今来提亲，有什么不可？阿贞这么好，我若是不早点来，岂不是让其他人有了可趁之机？” 程少胤这话说得毫不客气，让人忍不住就想起了前些日子花媒婆给周贞做媒的事情，花媒婆做的媒可是桃花村的徐七郎。 徐七郎也是个极好的，若是让他们选，还真不知道该选徐七郎还是选程少胤了。 “话是这么说，只是，这都是一个村的，这从前的关系，总是要避讳一些的啊，少胤你若是想成亲了……”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就不劳诸位费心了。”程少胤淡淡一笑，一点都不客气。 他这么一说，那些还想说什么的村里人便是说不出别的话来了。 开门的是叶三英，因为周贞不在家里，正好一大早去了李大牛那儿。 李大牛家又是门窗紧闭的，因为沈春红这几日身子不适，所以，李大牛特别紧张，外面的事情一点没留意。 “少胤，你这是……？” 叶三英眨了眨眼，看着程少胤这一身新衣裳，看着他春风满面的样子，愣了一下， 只见程少胤对着叶三英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说道，“叶姨，我是来提亲的，阿贞呢？” 他声音温柔，语气诚恳，叶三英被惊到了，赶紧朝外看，这一看就看到了外面十二抬聘礼，当时就睁大了眼睛。 “贞儿这会儿不在家， 一会儿就回来，她去李大牛家了。”叶三英说道。 程少胤说道，“等以后，我挣的钱，都给阿贞， 以弥补如今这薄聘礼。” 十二抬聘礼还少啊？ 叶三英没什么见识，当时就觉得十二抬聘礼真的好多了，村子里头一份！ 她赶紧让程少胤进去，后面抬着的十二抬木箱子也就被搬了进去。 周贞如今住的这屋子并不大，十二抬木箱子一下子将这院子给塞满了，叶三英看看这聘礼又看看程少胤，心里又想想徐七郎，一时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怎么样了。 程少胤将门关上，拦住了外面人的探视，然后对着叶三英又郑重说道，“阿贞是想招婿我上门，或者是嫁过来，我都随她，叶姨，这是我的生辰八字，这是我写下的婚书。” 叶三英有些茫然地接过了这些东西，然后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让他在家里坐会儿，她去把贞儿叫回来。 然后，叶三英一开门，就看到了门外手里拿着新奇的木艺小玩意的徐七郎，徐七郎脸上的笑容此时没多少，显然也是知道了程少胤来提亲这事。 “叶姨。”徐七郎脸上还勉强带着笑。 叶三英这会儿莫名有些窘迫起来，她哪里知道程少胤来提亲不说，徐七郎也来了啊！ “你也是来找贞儿的？”她还莫名就问了一句。 徐七郎就点了点头，扬了扬手里的东西，“做了个小玩意，觉得有趣，就拿来想送给她。” “贞儿不在，要不，你先进来？”叶三英说道。 徐七郎点头，进去后就发现院子里堆满了红箱子，看到了院子里站在箱子旁边的程少胤。 程少胤是比自己小的，这会儿他看过去时，觉得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危险。 徐七郎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忽然就觉得，对比之下显得什么都不是了。 两人都知道对方的意图，一时之间都没有人说话。 叶三英心里紧张着，赶紧就出了门去李大牛家， 还好李大牛家并不远，只要想到家里此刻的场景，她都觉得窘迫。 “李婶这个反应是正常的，女子孕期是会这样，嗜睡，喘不过气来，又恶心想吐，加上李婶年纪又有些大了，所以，这胎才会怀得更加辛苦一些，李婶爱吃酸的，李叔你就多买些酸李，酸梅干之类的给李婶吃。” 周贞正交代着李大牛如何照顾沈春红。 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了叶三英的拍门声，挺着急的，李大牛以为是出什么事了，赶紧跑出去开门。 “三英妹子怎么了？”李大牛奇怪。 叶三英想想家里的程少胤和徐七郎，跺跺脚，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先往里走，“贞儿呢？” “在里面呢。” 叶三英到了沈春红的屋子里，进去先问了一下沈春红如今的情况，知道没什么大碍后就松了口气，对周贞说道，“贞儿，快跟娘回家去，家里出事了！” 周贞奇怪，“家里出什么事了？” 她娘的样子也不像是出事的样子。 “程少胤带着聘礼来提亲了，十二抬木箱子呢！还说什么你嫁还是他入赘都听你的，这会儿就在咱们院子里等着， 还带了生辰八字和婚书，这还不算，徐七郎也在家里，他是来找你的，带了自己亲手做的小玩意。” 叶三英很着急地说道。 沈春红本来躺着没什么劲儿，听到这话，一下坐了起来，眼睛都瞪大了一些，“程少胤来提亲了？？？” “可不是吗，就在咱院子里呢！” 周贞也有些吃惊，完全没想到程少胤会这么快来提亲，可她一想到如今程母改嫁了，家里就一个程老太，程老太虽然对她苛刻，可向来还是听程少胤话的，至少从前表面上是这样，对她有不满也是直接面上摆出来了。 “李大牛，你跟着三英她们回去看看去！”沈春红倒是想亲自去看热闹，可这身子骨不允许，忙让李大牛过去看看。 李大牛嗯了一声。 周贞是被叶三英和李大牛一左一右护着回去的，回家时，看到家门外还围了许多人。 第250章 你先写一封和离书给我 当时见到这阵仗时，周贞也愣了一下，因为她娘只说了程少胤来提亲，没说家里外面围了那么多人。 “娘，怎么这么多人啊？”她忍不住就问道，担心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 叶三英就说道，“还不是那十二抬聘礼的原因，村里人哪里见过这阵仗，大家就都来看热闹了，你说，少胤那孩子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准备那么多聘礼，程老太她知道了怎么同意的？” 周贞也想不出来程少胤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置办聘礼，也想不出来他是如何让程老太没有意见也没闹出什么事来的让他带着聘礼过来的。 可她心里是有些藏不住的高兴的，怎么说，这都是程少胤愿意给她的一份体面。 “少胤还说，今后挣得银子都给你保管，说他如今只有这么多聘礼，很对不住你，这哪里少了啊，这么多呢！”叶三英说到这，语气里也是有些高兴的。 周贞没说话。 外面的人看见周贞回来了，一个个就围了上去。 “贞丫头啊，你与少胤到底怎么回事啊？” “你可是比他大一些的，他若是不懂事，你不会也不懂事吧？你做过他寡嫂，你们不合适啊！” “周贞啊，你这，不可以的啊！” 有些人声音酸酸的，就在那指责周贞，只是，这些话偶读不算太过过分，从前上辈子的时候，那些说她的话，比这难听多了，如今因为她做了大夫，有些话都克制 了许多。 “瞧你们说的那是人话吗，贞丫头之前是被卖去做阴婚妻的，那是她能自己选择的吗？她后来自己凭着本事把自己赎身出来了， 怎么就不能再嫁人了？” “那也不能和程少胤啊！” “怎么就不能了，男未婚女未嫁的！” 更让周贞感到欣慰的是，除了有酸她的人，还有替她说话的人。 这一点，真是和上辈子完全不同了，她听着，忍不住眼角就有些湿了。 李大牛让人群让开点，然后带着周贞和叶三英直接开了门进去，将外面那些想要看的视线都挡住了。 周贞一进去，就看到了院子里满满当当的十二抬聘礼，也看到了前面站着的程少胤和徐七郎。 两个人都齐刷刷地朝着她看了过来。 徐七郎的眼神有些探究，也有些淡淡的窘迫和失落，连他手里拿着的木刻小玩意都变得窘迫起来。 程少胤却是目光明亮和直白，就这么直勾勾地朝着周贞看过来，那眼神里的意味很明白——他想要她。 周贞有些受不了这样的视线，忍不住就垂下了目光，缓和了一下。 “周娘子。” “阿贞。” 徐七郎和程少胤是同时开口的，一个声音带了点忐忑，一个则是带着欢喜。 说完后，两人对视了一眼，继续朝着周贞看过去。 气氛一度僵硬了。 周贞深呼吸一口气，她知道，自己今日不论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程少胤的提亲，都不能在此时落了徐七郎的面子。 徐七郎是个好人，哪个小娘子若是嫁给他，将来日子一定是能过得好的，也回过得幸福快乐的，她不希望因为今天这样的事情， 给徐七郎带来什么影响。 在心里仔细斟酌了两下，周贞先看向徐七郎，才是笑着开口，“徐七郎。” 徐七郎听到周贞先叫了自己，眼睛一亮，笑眯眯的说道，“我今天过来也没别的事情，就是做了个小玩意，挺好玩的，想着给你，就过来了。” “谢谢你。”这份心意，周贞注定是要辜负了，她说道，“我有几句话要与徐七郎说。” 徐七郎点点头，这会儿有些紧张，隐隐约约的也是能知道一些周贞或许要与他说什么。 周贞把徐七郎叫到了院子的另一个角，距离虽然不远，但是，若是声音说得小的话，程少胤等人是听不到的。 程少胤就见着周贞把人带了过去， 背对着他，与徐七郎说着什么。 他凝神听了一会儿，并不能听得见他们的话。 只能看见徐七郎脸上的表情从带着笑容，到笑容渐渐退去，再到后面脸上是失落。 只是他性子明朗疏阔，很快脸上还是牵起淡淡的笑，他将手里的小玩意还是递给周贞，又说了什么，周贞接了过来，与他对视一笑。 “叶姨，我家中还有事，就先回去了。”徐七郎转过身，对着叶三英说道。 叶三英点点头，想着这徐七郎，心里还是可惜的。 徐七郎从周贞家出来了，外面的人见了，忙凑上去询问里面发生什么事了，徐七郎笑眯眯的，却没说什么，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周贞家的门，眼底还是难掩的失落，离开的背影也是有些犹豫的。 与徐七郎说好了，那就只剩下程少胤了。 “阿贞。” 程少胤看着周贞，笑得眉眼弯弯，他本就生的好看，如今就更好看了，“我来娶你了。” 周贞看着程少胤，看着他在光下好看的白皙的眉眼，笑了一下，说道，“你不是说要入赘么？” 程少胤还没说话呢，叶三英就着急了，“哪能呢！贞儿……” “好，我入赘，以后我就完完全全是你的人了，你要为我负责，除了生孩子这一桩事我做不了，其他我什么都可以做。” 程少胤却接着叶三英的话，继续往下说道。 既然选择和程少胤重新在一起，周贞自然不可能真的让程少胤入赘，他们大梁的律法里，男子入赘是不能参加科举的，那就是断了仕途。 可程少胤读书那样好，她从来就认为，他该去读书的，该去更广阔的的天空，为百姓做事，做更好的人的。 只是她没想到，他能如此坦然地说出他入赘这样的话来，有没有一点读书人的骨气了呀！ 周贞抿了抿唇，却又忍不住，唇角笑了起来。 大家都在等着周贞开口，或是应下或是拒绝，叶三英的心更是提了起来。 周贞缓了一会儿，才低着头，轻轻说道，“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若是娶了我，将来不能有别人，否则，我就会离开。” “所以，你先写一封和离书给我，若是将来你与我离心了，我可拿着和离书离开你。” 周贞接着后面就说道，把叶三英和李大牛都吓到了。 第251章 五月初二 哪有人在人家上门提亲的时候就要和离书的？ 这是他们听都没有听说过的事情！ 叶三英看了一眼程少胤瞬间有些不知道怎么形容的脸色，忙转头看向周贞，“贞儿，这和离书哪能随便要的！” 周贞却没说话，从重生到现在，也过去好些时间了，她也是想开许多了，如今既然她选择与程少胤重新在一起，又实在无法将前世的死释怀的话，这便是个好主意。 到时，她想走就走了，若是程少胤对不起自己，她洒脱一些就是了，这样，就算是赌，她也输的不算太难看。 周贞就目光灼灼地看着程少胤，等着他的回答，并不管她娘和李叔。 “家里有纸笔么？”程少胤轻轻问道。 周贞点头，“有，我去给你拿来。” 然后，叶三英就看着周贞进了屋子，很快又拿了纸笔出来。 叶三英和李大牛都是不识字的，他们都看着程少胤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提笔，沾墨，这就写下了一封和离书。 这上面究竟写了什么，他们看不懂，可却看到周贞拿到手里，认真仔细地阅读过后，程少胤按了手印。 周贞将这和离书小心妥帖地收好，程少胤也没有阻止，他脸上甚至还含着笑——这在他眼里和婚书没什么差别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应该与我娘去商议提亲一事。”然后，她看了一眼程少胤，转身回了屋，可眼底却是隐约有着笑意的。 程少胤也低头笑了笑，看向了叶三英，深深地鞠了一躬，“叶姨，请务必将阿贞许配给我，我一定会许她一个她想要的未来，与她琴瑟和鸣，会一世护好她。” 叶三英这会儿还有什么可阻拦的啊？她家贞儿连和离书都收下了，这亲肯定是要结了的啊！ “好，好。”她收下了程少胤递过来的婚书和生辰八字，然后问道，“那这婚期？” 程少胤自然是要说接下来的打算的，“叶姨，今年的乡试，我会去参加，接着参加来年的春闱，婚期我想定在乡试之前。” 这些叶三英都不懂的，什么乡试的时间也不知道，她就问道，“那是什么时候？” “一月后，五月初二，那天是个好日子，叶姨你觉得如何？”程少胤显然心里早就有了主意。 叶三英想着一月后是不是太着急了，这女子嫁人还要缝制嫁衣，一个月的时间总是紧了一些，可她又觉得时间虽然紧了一些，却也没什么不好的，只要贞儿同意，那就都是好的。 “这事，我问问贞儿。” 程少胤点头应下，离开之前，又对着叶三英深深鞠了一躬，最后看了一眼屋子的方向，这才转身离开周贞 家。 外面围着的村民还没离开，此时见到程少胤笑眯眯地出来，瞬间 不用问都知道，这亲肯定是提成功了的。 大家就追在程少胤身后询问婚事的事情。 程老太在家里等着程少胤回来，在院门口翘首以盼，好一会儿才看见孙子身后跟着许多人，正在往家回来，立刻迎了上去。 她瞪了一眼跟着程少胤的众人，拉着他进了院子，并将门关上，然后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少胤，你可是答应阿奶，与周贞成了亲，就继续读书的，你说你还要拿状元回来，你可不许骗阿奶。” 程老太眼睛瞪大了，她现在就想着孙子快些中状元，到时候，她要跑去韩云那贱人面前，让她后悔死改嫁，到时候，她一点沾不到他们程家的光了！ “阿奶，我还说了，你要对阿贞好。”程少胤说道。 程老太心里虽然不情愿，但她听少胤的，也想通了一些，那周贞，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就是做过少慎的阴婚妻而已，其他的，能干又能挣钱，她忍忍就行了。 将来等少胤做了大官，当然眼界就不一样了，她就没见过几个大官不娶贵人家的千金娘子的，再怎么，也会纳妾，到时候，她不用多说，少胤自己就知道怎么做了。 “你放心，只要你能考上状元，阿奶一定对她好。” 程少胤是做足了准备才去提亲的，所以，到了这时，便告诉程老太，“阿奶，一个月后，我会去迎娶阿贞。” 一个月的时间，也足够他再攒下一些银子，卖画，赌石，都可以。 程老太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了，所以，现在程少胤告诉她，她也没太多的反应，只点了点头。 …… 程少胤走后，叶三英就在李大牛的帮助下，一个个打开箱子看都是些什么聘礼。 “阿贞，少胤忽然之间哪里来那么多银子啊，这些，要花不少吧？” 叶三英每打开一个木箱子，就要惊叹一下，先是一箱子的绫罗绸缎，再是一箱子的精美瓷器，有一个装满了书的箱子里还有一个精美的梳妆盒，打开这盒子里，竟是发现了一副血玉首饰，还有许多金银钗环，玉石首饰的。 这简直是让叶三英开了眼界，她哪里见过这样厚的聘礼，至少，在青山村，是头一份了。 周贞从梳妆盒里将那一副血玉首饰拿在手里看，这是早些时候程少胤就送给她又被她还了回去的，前些日子，他亲手将血玉簪子戴在了她头上，如今又送了过来。 周贞心里一软。 “贞儿，你的嫁衣怎么办？咱们是不是要去镇子里先买布，就一个月的时间，要先赶制起来，还有，你与你师父也要说这事吧？” 叶三英对程少胤的聘礼还是满意的，聘礼越是丰厚，就越代表着他对贞儿的重视。 “嗯，明日就去。”周贞将血玉首饰拿了出来，笑着点了点头。 叶三英心里高兴，晚上给小黄和小黑喂的饭都多了一些。 第二天一大早，周贞就出门往镇子里去，早上村子里来往的人少，周贞又走得快，到没人怎么注意她，她坐了牛车， 很快就到了清水镇。 欧阳寻听她说程少胤去提亲了这事，笑眯眯的，一点不意外，“他要是不去提亲才奇怪呢！” 周贞脸红了红。 欧阳寻让她等着，转身去了屋子里，从屋里拿出了一匹包着的布，“丫头，你绣艺好，这缎子正好给你做嫁衣，好好做，让程少胤那小子看傻眼！” 第252章 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 周贞抱着缎子回青山村时，在村口那里就看到了像是正在等着她回去的花媒婆和徐大娘。 徐大娘脸上的神色很是焦灼，花媒婆眉头也是皱着的，但是，她们两个见到周贞后，眼底都是亮了一下，一下子都凑了过来。 “贞丫头！”徐大娘看到周贞就特别热情，上来拉住了她的双手，紧紧的。 周贞就将目光放到花媒婆身上，她大概是能猜到，或许是为了徐七郎的事情，只是…… “大娘听说昨日那程少胤去你家给你提亲了是吗？”徐大娘说着这话时，眼底都湿了，心里后悔死了，就该直接上门提亲或者直接把七郎送过去，好了，现在他家七郎想入赘都入赘不了了。 周贞点头，“嗯，他是来提亲了。” 这事没什么不能说的， 青山村上下都是知道了的。 “那你同意了？”徐大娘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了一些， 很是着急。 周贞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我同意了。” 徐大娘不是那些碎嘴说闲话的妇人，她只是不断可惜自己来晚了，又说道，“早知道让七郎早点来提亲了，七郎昨天回来时情绪低落，晚饭后来也没吃，我追问都追问不出什么来，我听到了一些风声，过来找花媒婆一问才知道这事，贞丫头， 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周贞被徐大娘的话弄得更加不好意思了，“大娘，婚约之事哪能说反悔就反悔的，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了。” “对不住，大娘，大娘只是太喜欢你了，也觉得太可惜了，七郎也中意你，你与七郎站在一起时，那真是金童玉女，看着就讨人喜欢的。” 徐大娘话语里都是可惜，却也没有再强求，反倒是后面祝福了周贞几句，“那大娘就祝愿你与程秀才一辈子白头到老，美满幸福。” “谢谢大娘，到时候，大娘来喝喜酒。”周贞此时心情也愉悦，如此说道。 徐大娘笑着答应了。 花媒婆看着周贞，倒没说什么，笑了笑就跟着徐大娘走了。 周贞回了家，却看到院门是开着的，程少胤在，她娘在屋子里抹眼泪，有些放着瓷器的箱子是放在外面的，因为屋子小，这会儿这些箱子都是打开了的。 “娘，怎么了？”周贞快步上前。 程少胤抬头，一边自然地替她接过了手里的东西，一边说道，“周叔刚走没多久。” “我爹？”周贞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了几分，她差点是忘记了她爹了，她与程少胤要成亲一事，她爹一定也会收到消息，“他来做什么的，娘为什么哭？” “你爹是个不成事的，你弟弟也养坏了，竟是在镇子里赌钱，输了一大笔银子，你爹就跑来找你要，你不在家，娘身子不便，哪里敢与他硬碰硬，但他见了我就打，贞儿， 娘对不起你，让你爹顺走了好些东西。” 叶三英哭着说道。 周贞上前先给叶三英把了脉，看看她身子如何，然后说道，“娘，你快先缓缓气，平静一下。” “你爹他……” 周贞让她娘先别急，自己则回了睡屋里，敲开一块砖，从下面拿出一个盒子拿到叶三英面前，“娘，贵重的我都放在这儿呢。” 叶三英见了，才是心情平静一些， 可还是忍不住抹了抹眼泪，“还好你是早有准备， 你爹真是个混账！你弟，你弟也是个混账！” 她想到周元风，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流，她是做娘的，不管是周贞还是周元风， 那对于她来说，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哪怕周元风伤透了她的心 ，她也不能完全割舍掉的。 “你爹说，要是没有银子的话，你弟的手都要被砍掉了，呜呜呜，怎么会这样啊， 贞儿……”叶三英想想，就觉得心疼。 周贞有些头疼，她与周元风虽是姐弟，但从小没多少姐弟感情，上辈子他们之间后来没有太多的交集，周元风也没惹出这样的事来，所以，一时之间她没别的想法， 只是觉得头疼起来。 “周元风的事情交给我。” 程少胤接过了话，眼睛柔和地看着周贞，“你安心准备成亲的事，其他的事，有我。” 周贞看向他，心情也平和的很，心底里还有些甜，“嗯。” 交给程少胤，周贞没什么不放心的，前世后来周元风和她爹从未来打扰过她，她也不笨，知道这里肯定是有程少胤的原因的，只是从来没问过。 周贞清点了一下丢失的东西，就是一些绸布和瓷器，没什么，安抚了一顿她娘后，让程少胤等会儿，她就去了灶房里准备做晚饭。 程少胤家里还有程老太，如今程母改嫁了，她总不能留了他在家里吃饭。 周贞切了腊肉肠蒸了，又是把今天回来买的肉切了做红烧炖肉。 等腊肉和红烧肉都做好了，她用一只大碗装了一些给了程少胤，“你拿回去和你阿奶一起吃。” 周贞做饭时，程少胤一直在灶房里帮着她烧火，如今的天气，烧火烧得久了，浑身都是会冒汗，程少胤脸上也都是汗，所以，周贞抬头时，忍不住用袖口替他擦了擦汗。 “好。”程少胤点头，捉住了她替自己擦汗的手，“真想明天就成亲，阿贞，成了亲，我们便搬去镇子里吧，带上你娘一起。” 周贞想了想李婶到她成亲时，月份也大了，她若实在是不放心， 就带着李婶一起去镇子里住到她生下孩子就是，就点了点头，“好。” 程少胤捏了捏周贞的手，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那我走了。” 周贞脸有些红，明明如今他可比自己小很多，她是经历了一世的，可还是止不住紧张，一把推开了他，“你快走吧！” 程少胤笑了笑，拿着热腾腾的肉，离开了周贞家。 周贞看着他的背影从门后离开 ，心里想了许多事，忍不住低着头笑了一下。 晚上与她娘吃过饭，周贞便在屋子里拿出师父给的那匹布，那布料足以做一男一女两件婚服，周贞摸了摸料子，抿着唇笑，当天晚上就开始做了起来。 第253章 关于圆房 嫁衣这种东西，女子一辈子只穿一次，自然是要细心细心再细心。 除了偶尔还有上门来求医的人，周贞这一个月什么都没有管，嗯，准确的说，有什么，程少胤都出手摆平了。 她知道的，她爹和周元风自从上次之后再没有来找过她和她娘麻烦， 就是因为他摆平的，同样的，程家大房，王红，或者其他对这桩婚事有异议的人，他都能摆平。 程少胤那么聪明，就算如今还没高中状元，可让他对付他们， 依然是很容易的。 “贞儿，明日就该是你成亲的日子了，今日你就好好歇着，明日要一大早起来呢。” 叶三英笑眯眯地端了一碗莲子羹进来，莲子是早些时候程少胤送过来的，这莲子羹里放了冰糖，吃起来 就甜滋滋的。 “我看看嫁衣上还有没有哪里不妥，再修一下， 娘，你如今身子已经显怀了，你才是 该早些休息， 明日你也会受累的。” 周贞抬起脸来，忙放下嫁衣，接 过了她娘递过来的那碗莲子羹，莲子羹里还有银耳，被她娘熬得烂烂的，吃起来又是甜滋滋的， 就像是她此刻的心情。 她心情真的很好，这一个月都很好，每每想起来又要嫁给程少胤，她就克制不住的心里泛甜。 当然，这都是她努力告诉 自己，今生是今生，前世是前世，既然选择相信他，那就一直相信他的原因。 叶三英趁着周贞吃莲子羹的时间拿起周贞做的嫁衣来看，这一个月， 她是看着这件嫁衣做出来的，她知道这嫁衣有多好看 ，只是，每次看到还是忍不住要惊叹，尤其是现在看到的是这嫁衣是做好了的，她觉得真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嫁衣了。 “贞儿， 你做的衣服，你绣的图纹可真好看，娘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嫁衣。”叶三英想到贞儿也给程少胤做了婚服，忍不住说道，“明日，你和程少胤一定是最好看的新郎和新娘子。” 周贞将碗里的莲子羹都喝完，嘴里甜滋滋的，心里就也会是甜滋滋的， 她说道 ，“嗯，我也这么觉得。” 叶三英便笑了起来。 周贞也笑，她说的这也是实话，她一直知道自己的容貌，她长的像她娘，她 娘如今这个年纪了，依旧是娇美如花的，而程少胤更是俊美无双，如今他年纪还小，还没完全长成，可也依旧是俊逸清隽的，等再过几年，他再读点书，多经历一些事，那些岁月沉淀下来的沉稳落到他身上，便都成了美好。 “你李婶和李叔也过来给你添妆了。”叶三英说道。 周贞也知道的，只是有些心疼，李叔和李婶日子虽然一直过得算是 有余，可他们年纪大了，再过几个月马上有孩子了， 手里的余钱自然是越多越好的。 不过她想着， 将来孩子出生时，她可以送满月礼 ，到时候她一定会包一份厚厚的份子钱。 女儿马上就要出嫁，日子也越来越好，肚子里的孩子怀得也安稳，叶三英的心情很好，她从来没觉得日子过得有那么好过。 …… 第二天天还没亮得时候，李婶就过来了，叶三英也早早起来了。 周贞没什么姐妹，之前因为是阴婚妻的关系， 也没有人亲近她，后来离开了程家， 她也是独来独往，所以今日到了出嫁的时候，便是她自己给自己梳妆。 叶三英在后面 给她梳着头发，周贞的头发虽然还没有寻常姑娘那样长，可如今也是到腰部以上了，她的头发，向来是又黑又密又亮的，像是缎子一样，极其漂亮，梳子往下梳的时候，顺滑无比。 周贞好歹是经历 过上辈子的 ，所以这描眉画唇还是比起叶三英和沈春红要会一些的 。 她抿了抿唇红纸，一张脸便变得更加娇艳了几分，她的头发上戴着的，是程少胤亲手雕琢的那套血玉首饰，簪子，镯子，耳饰，红红的颜色， 与今日的她极为相称。 发髻上还戴了一些程少胤送来的梳妆盒里的金银发饰。 叶三英看着今天梳妆打扮极美的女儿，眼眶一下子又湿了，“我的贞儿今天真美。” 沈春红也在一边点点头，眼眶也湿湿的，他说道，“是啊，贞丫头是长的真的 好，这嫁衣也美，衬得贞丫头是更美了，一会儿程少胤那小子来了岂不是要看直了眼睛。” 周贞低着头摸着头发，没说话。 沈春红 又说道，“今天就你李叔在外面拦门，你李叔那脑子，哪是程少胤的对手，到时候估计程少胤很快就进来了。” 周贞忍不住笑了一下。 叶三英轻轻叹了口气，不过此时是女儿的好日子，不适合说一些破坏气氛的事情。 比如说周元风的事，周元风是贞儿的亲弟弟，他若是个好的，本该是来给贞儿送嫁的。 叶三英一下一下梳着周贞的头发，忍不住心里酸酸的。 明明今天天没亮就起来了，但是这时间好像过得很快，外面的喜乐响起时，屋子里的三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沈春红说道，“我出去看看去！” 叶三英就握着周贞的手，“娘没你聪明，但是娘还是有些话要与你说的，你与少胤成了亲，你们要好哈过日子，要往后看，往前看，两个人好好的，有误会 就要解释清楚，有 不开心的事情，就要立刻说出来 ，这样两个人坦坦荡荡的，日子才会过得好， 娘……娘自己这一生就是过得唯唯诺诺的，娘希望你不要这样。” “当然，若是程少胤对你不好的话，娘相信你一定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娘永远会支持你的决定。” “还有的，娘现在想不出来了，啊，还有一件事，你如今还小，身子骨还弱，不适合要孩子，这女子生孩子是走鬼门关，你们两个……关于圆房这事，再过几年吧， 再过四年，等你十八时再要孩子不迟，身子养好了，日后子嗣才能丰。” 周贞听着她娘一句一句的唠叨，鼻子也酸酸的，她嗯了一声。 此时外面的喜乐已经到门口了，叶三英擦了擦眼角的泪，给周贞 蒙上了红盖头。 “贞儿啊，娘祝你一生幸福安康，与他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程少胤今日穿着周贞亲手做的婚服，俊美逼人，好看得如同京城里的贵公子，把村子里的小娘子们都看傻眼 了。 但他目不斜视，含着笑意，直往周贞家而去，在周贞家门前停下。 第254章 他也同样是第一次 敲门声响起时，周贞的心跳忍不住也 加快了一些。 虽然上辈子，她也是程少胤的妻子，但是 ，她没有经历过这样出嫁的事，没有娘亲陪着，没有李婶陪着 ，上辈子，她是直接在程家成亲的。 因此后来也总是落人话柄 ，旁人总说，她这亲成的名不正言不顺，说她不要脸，做人家寡嫂还和人家不清不楚的到了小叔子的床上去。 周贞回想从前， 再想到如今自己是穿着嫁衣的，一直忍着没有落下来的泪到了这会儿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她娘还在身边喋喋不休着，“贞儿， 你看，他来接你了。” 周贞眼睛鼻子都在酸涩着。 屋子外面是各种吵闹的声音，还有李叔像模像样拦门的大嗓门。 “你想要来娶贞丫头，可先要闯过我这一关啊， 来， 我面前的三碗酒，你得喝下去，喝完了，再绕个十圈，要是不晕的话，我就让你进去！” 外面起哄着让程少胤喝酒，程少胤也笑着，“好，李叔，我若是喝完了，转完了圈，你可一定 要让我进去。” 李叔就笑着说道，“你做到了，那当然我也会做到，还不快喝酒？” 后面 就是一阵哄笑，应该是他在喝酒，又过了一会儿，周贞听到程少胤又开口了，这会儿他的声音似乎气息有些不稳，但还是在笑着的，“好 了，李叔，我可以进去了吧？” 李大牛笑呵呵的，本来也就没想着要怎么拦，他也就是学着别人做一下而已，听说镇子里会读书的还会斗诗之类，可惜他不会。 “进去进去，快些进去。” 程少胤整理了一下刚才因为转圈乱了的衣冠，这才是进去。 沈春红笑眯眯地看着他，“少胤啊，贞丫头就在里面了。” 程少胤今天脸上就只有笑容，其他神色也都被笑容淹没了，他笑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红封来，递给沈春红，“李婶，求你让我见到我的新娘子吧。” 沈春红笑得也高兴，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今天是你和贞丫头的好日子，李婶也就不在这里讨人嫌了，让你进去，让你进去。” 程少胤因为喝了酒的关系，脸庞有些微微红，此刻听了沈春红的话，对着她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说道，“少胤谢过李婶的手下留情了。” 大家都在笑，沈春红在笑 ，李大牛在笑，程少胤也在笑。 叶三英只顾抹眼泪了，一边笑一边哭，哪里顾得上阻拦程少胤，他一下子就到了周贞面前，看着周贞身上穿着无与伦比的婚服，头上遮着红盖头，双手叠着放在腿上。 他此刻虽看不到她的脸，却是能够想象得到红盖头下的她今天会有多美。 “阿贞……”程少胤忍不住朝前一步想拉她。 只是 话说了两个字，就被沈春红拉住了，“哎呀，着什么急，吉时还没到呢！” 程少胤顿了顿， 就笑着在旁边等着，目光 一直落在周贞身上，不曾挪开过，等待着这个吉时的到来。 他等了好久好久了，终于到了今天这一刻。 当李大牛在外边指挥着喜乐再次奏起的时候，程少胤终于忍不住了，迫不及待地上前拉住了周贞的手，将她牵了起来。 周贞在红盖头下的脸上忍不住露出笑来 ，那笑容极深极深。 程少胤摸到了周贞的手，有点凉，也有些发抖，他知道，她此刻一定是万分紧张的。 “阿贞。”程少胤转头看她，握紧了她的手，没忍住直接打横抱起了她。 周贞红色的婚服在空中划下 浓艳美丽的色彩，不知是恍花了谁的眼。 周贞的红盖头晃了两下，差点都要落下来，她忙抱住了程少胤的脖子。 “哎呀， 急什么呀！红盖头都差点 落下来！”沈春红上前帮着周贞整理了一下红盖头，瞪了一眼程少胤。 叶三英也上前来。 程少胤却笑着说道，“李婶，女子出嫁，若是家中有兄弟，本该是要由着兄弟背出去的，阿贞今日没人来背，我就抱着她走。” 说完，他转头看向叶三英，“娘，你放心，阿贞嫁给我，我必定会 给与她一生幸福。” 叶三英连连点头，抹了抹眼泪，听到这一声也说不出别的话了。 程少胤在一片喜悦和哄闹中抱着周贞出去的。 他今日没有骑大马，却是有一顶精致的软轿，轿子上的红绸段，是他亲自挑的。 程少胤将他的新娘子放进了软轿里，小心翼翼的，如待至宝一般。 青山村里的村民们就见着程少胤在前面走着，身后由着八人抬着 那顶精致的轿子，喜乐吹得整个青山村都在回响。 这样的热闹，村里还是很少见的，大家都跑出来看热闹。 到了程家，程家院子里坐了好几桌的人，其中还有欧阳寻，程家大房和二房的人，甚至周子良和周元风都在。 程家大房和周子良还有周元风一个个脸上的神色老实的很，坐在椅子上动都不敢动，李大牛过来喝喜酒时见到他们都还觉得吃惊，甚至想让陪着叶三英在周贞家里吃酒的沈春红过来一道看看这奇景。 程老太坐在高座上，她穿着崭新的褐红色的裙子，今天看着精神也很好 ，尤其是看到这么英武的孙子时，心情就更好了，虽然她心里还是不情愿孙子娶周贞的，但只要孙子以后还去读书，这事她能忍着能答应。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李大牛在旁边做了喜娘该做的，高声喊着，喊道最后一句时，笑容就更大了一些。 “夫妻对拜——” 周贞和程少胤互相对着深深鞠了一躬，眼眶竟是都有些湿了。 程少胤牵着周贞回了他亲手布置过的新房，拉着 她在床上坐下 ，桌子上放了一壶酒，两个酒杯，此刻屋子里安安静静的，他将门关上，也拦住了外面想闹的人。 他有些紧张，上辈子和现在，他也是同样第一次。 “阿贞……” 揭盖头前，程少胤的手心里都是汗，他忍不住伸手擦了擦。 周贞放在腿上的手握紧了， 也很紧张。 程少胤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才将盖头掀起来的，他看到了今日精心装扮过的他的新娘子，她垂着眼睛，一张脸如芙蓉，脸红红的 ，娇艳得令他呼吸都要在这瞬间凝滞住了。 第255章 是因为昨晚上我？ 洞房花烛夜，人生一大喜。 如果阿贞年纪再大个几岁，他 今日便什么都不想做了，也不想出去应酬喝酒，只想将门就这么一关，与她洞房，与她恩爱缠绵。 可是他答应了叶姨，会等到阿贞十八岁的时候，再与她圆房。 其实叶姨不说，他也会照做的，他知道，上辈子，她的身体就一直不好，后面子嗣艰难也是与身子不好有关，这辈子，他也不求子嗣，只求她身体安康，能与他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阿贞，你今日真美。”程少胤轻轻说道，声音低沉，语气里尽是沉迷。 周贞忍不住抓住了婚服，十分紧张，“你，你不出去应酬吗？” 程少胤笑了出来，知道她是在紧张 ，的确是该紧张的，上辈子的时候，她就很紧张，那一次…… 他没有再想下去， 就怕自己再往下想的话，今晚上就会忍不住。 “交杯酒还没喝呢， 我出去做什么？” 周贞就抬起头，看着他到桌边倒了两杯酒然后再端过来，然后听他说道，“这酒，我换成了桂花酿，甜甜的，也不烈，你喝了也不会醉。” 程少胤到了床边坐下后，将一杯酒递了过去，周贞接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喝下了这杯交杯酒。 这桂花酿果真如程少胤说的那样，甜甜的，喝到嘴里，喝到心里，也都是甜甜的。 程少胤喝过酒，将酒杯随意一丢，然后捧起周贞的脸，鼻尖抵着她的鼻尖， 蹭了蹭，好一会儿后，才是亲了亲她的唇。 他的气息 有些不稳，十分缠绵。 他们刚刚才喝过桂花酿，甜甜的酒香缠绵在两人唇齿之间，令人沉迷。 程少胤过了好一会儿才是强迫自己在这种情绪里抽离出来，他抱住了周贞，紧紧地抱住，“阿贞，让我抱会儿，我缓一会儿就好。” 周贞脸红红的，什么都没说，却是什么都明白的，她也是成过亲，有过情事的人。 程少胤抱着周贞抱了好一会儿，直到外面有起哄的声音，他才是又亲了亲周贞 ，说道，“屋子里我放了一些糕点，饿了就吃点，等我回来。” 周贞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其他什么都没说，看屋子里就蔓延着一种欢喜的气息。 程少胤出去了，门也被轻轻关上了。 周贞虽说此时是有些饿的，但她全然没有什么心情吃，她只想着今后与程少胤在一起，心情便是高兴的。 兜兜转转重生一辈子， 没想到最后她还是走到了这条路上。 只是， 她这辈子却是比上辈子走得更踏实，也更坚定，她的心性终究是不一样了的，以后面对困难也会是不一样了的。 程少胤出去敬酒一圈，又是去看了程老太，程老太此刻正得意洋洋地与王红等人在一起吃喝， 一边吹他将来还 会读书，一边说周贞的手艺好，婚服做的好，显然顾不上别的，他放了心，又回到了新房里，还拿了些吃食。 周贞没想到程少胤会这么快 回来，“怎么这么快？” “你不希望我早点回来吗？”程少胤弹了弹周贞的额头，“饿不饿，要不要吃点？” “我不饿。” 周贞想着吃东西口脂就要花了，今日这妆容，她画了许久呢。 程少胤放下了饭菜，又仔仔细细端详周贞，眼神缠绵柔和，都是情意，“阿贞 ，你真美。” 他伸手整理了一下周贞的头发， 看着她戴着自己亲手雕琢的首饰，心里忍不住就都是笑，“这嫁衣和我的婚服我都要好好收着，太美了，这可是你给我做的第一件衣服，我还想天天穿。” “哪有人天天穿婚服的，以后我给你再做其他的衣服不就行了。”周贞说道。 程少胤就笑，轻轻脱下了衣服，放在一边。 周贞 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她心跳加速，一时之间 竟是 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脱。 “阿贞，嫁衣繁琐，便脱下 吧。”程少胤说道。 周贞低着头，嗯了一声 ，手 有些发抖地将婚服脱下，想 了想，又将首饰也脱了下来，头发散了下来。 她的头发本来就是被简短的，如今几个月，也就长到背部蝴蝶骨那里，可那又稠又黑的头发， 依旧是美得惊人，衬得她精致秀丽的脸也越发好看。 程少胤真恨不得此时就是阿贞十八岁的时候， 他一定抱着她在床上几天几夜，就算是死在 她的床上，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周贞乖乖地钻进了床里面，心跳狂跳，竟然又有些难以启齿地期待。 哪知道程少胤掀开被子钻进来后，却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偏过身子紧紧抱着她，将她裹在自己怀里。 周贞原本还是 紧张的，到最后，却是茫然。 这茫然一直持续了一晚上，到早上的时候，她才是迷迷糊糊地睡着。 但他睡得很轻，程少胤起来时，她就一下子 惊醒了，睁开眼看着他正看着自己。 “怎么醒那么早， 多睡会儿。” 周贞心里还有些郁闷，洞房花烛夜， 却没有洞房，为什么？他不是一直很想要自己么？为什么昨天又不要 了？ 她心里闷，声音也就闷闷的，虽然开口时努力在笑 ，“一会儿还要给阿奶敬茶呢。” 程少胤也知道自己阿奶的性子，便没有再顺着这个多说什么，只说道，“饿不饿？昨天晚上也没见你吃什么。” “不饿。”周贞起来穿衣服，低着头。 程少胤的注意力都在周贞身上，哪里会看不出她这会儿的情绪不对，只是他有一瞬间的茫然，“阿贞，你怎么了，不高兴？” 周贞一个女子，哪会说她此刻不高兴是因为你昨晚上没有和她发生男女情事。 这话没发说，周贞只好说道，“昨晚上没怎么睡好。” 程少胤见她一直低垂着头，也始终回避自己的目光，他肯定一定不是没睡好这个原因。 周贞已经从床上下来了，坐在程少胤新定的梳妆台前面给自己梳头发。 程少胤走过去，拿过梳子给他梳，见她始终闷闷不热， 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可这个念头却让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阿贞，是因为昨晚上我没和你洞房吗？” 第256章 会再见那个贵千金么？ 本是不想说出口的话就这么轻易地被程少胤说出了口，周贞有些面红耳赤，低着头弄头发，没看他，也没回答他这一句。 程少胤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便将她的身体对着自己掰直了过来，然后面朝着自己，说道，“你娘在出嫁前特地叮嘱我，你不满十八岁时不能与你圆房，怕坏了你身子，若女子早早有孕的话，不仅孩子不容易长好，女子生产之时也更难些，将来更会落下病根。” 周贞听了这话，脸就更红了，心里却是舒服了许多。 程少胤又说道，“你娘说得对，你如今年纪还小，自己还没长大呢，圆房这事，便再等等，其实你娘不说我也不打算过早圆房，于你身子不利。” 周贞心里暖暖的，她是大夫，当然知道这些，女子身子要长大了，成熟了，再怀孩子生孩子要更好些，毕竟女子生产本就是过门管走一遭。 只是…… 想起上辈子曾受到的流言蜚语，周贞还是打算与程少胤说的，有些委屈也不能让自己一个人背着了，“等我十八岁，那便是要四年后，四年间，我若是肚子没有消息，阿奶怕是……” 她话说得直接，程少胤也是听明白了的，他笑了笑，就对周贞说道，“你放心，这事我已经想好如何对阿奶说了。” “你打算如何说？”周贞还真是好奇。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程少胤替周贞挽了个发髻，又是将自己亲手雕琢的那根血玉簪子给她戴上。 周贞见他神神秘秘的，但是心中却是有数就没有多问下去。 程少胤怎么说都比自己要聪明些的，他能想到的一定比她想到的要周到稳妥。 两人收拾完毕，程少胤就牵着周贞手去了堂屋。 程老太今日起了个大早，早早地就穿着新衣服在那等着了，见到程少胤和周贞款款而来，脸上露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昨天你们倒是好，早早睡下了，这外面的客人都要我招呼着，我忙里忙外，不知道为这个家付出来多少， 你那骚狐狸娘还改嫁出去，心里全然没有你这个儿子，还有，少胤，你夫子昨日怎么没来？” 程老太直接忽视了周贞。 程少胤解释了一下，“夫子近日不在清水镇，所以昨日才没来，昨日阿奶辛苦了。” 周贞低着头没说话，程老太看了她一眼，又说道，“昨日圆房了吗？我垫在被子下面的白布呢？” 程少胤本就想说这事，听了这话， 笑了一下， 说道，“我昨日并未和阿贞圆房。” “什么？！你不圆房怎么让她早早生下孩子？怎么能不圆房？！”程老太一听，就气得瞪圆了眼睛。 程少胤先带着周贞过去，跪下敬茶。 程老太并不想接周贞的茶，尤其听到圆房都没有圆，可是她也不想拂了孙子的脸面，只好板着脸喝了茶。 “慈安寺的住持大师说我不宜过早与阿贞圆房……” “是不是因为她克你？！”程老太话没听完就在后面接了一句，很是着急。 程少胤牵着周贞的手说道，“不是，住持大师说，我与阿贞若是过早圆房的话……不，我无论是与哪个女子成亲过早圆房的话，都会 影响到阿奶的气运寿数，只有四年后才可破解，这是我在慈安寺为阿奶求来的护身符，阿奶切记随身带着。” 他说着还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平安福。 程老太哪里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当时就愣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但是手已经接过了程少胤递过来的护身符，“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程少胤便说道，“具体的，住持大师也未曾与我多说，只是让我照做就是，这四年，我倒是可以专心读书，为程家争光，也是为阿奶祈福。” 他这一番话说得磊落，程老太当然不会多想什么，就算是再想要重孙子，也不能丢了自己的老命，到时候命都没有了，还怎么享福？ 所以，程老太很快 就点了头，“好，好，好孩子就按照你说的做。” 何况，程老太心想，少胤不能与周贞圆房的话，那苦的是周贞 ，她就要做一个活寡妇了，这么想着，她心情就很好。 周贞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解决，与她几乎扯不上什么关系了。 在灶房里熬粥时，她的心情依旧很好，嘴里就像是含着一块蜜糖一样，很甜。 …… 村里的私塾，程少胤依旧是做教书先生教着他们启蒙，只是，等到程少胤快秋闱前，依旧留在私塾里读书的就只有三个八到九岁大的孩子了。 程少胤既然日后是要继续参加科举，将来进京去，自然是要将这些孩子安排好。 他挑了一天，带着三个孩子去见了陈夫子，想让陈夫子收下进书院读书。 陈夫子知道程少胤打算参加秋闱去 ，心情本来就大好了，加上又是考验过那三个 孩子，见他们虽然读书上的天赋没程少胤好，但好在肯学，只要勤奋，将来说不定也能高中，所以他答应收下了这三个孩子。 秋闱是要在京城贡院中举行，所以程少胤这就要带着周贞上京了。 先前周贞本就想带着她娘去镇子里的，只不过后来成亲，加上程少胤秋闱就在八月，所以，这事就搁浅下来。 如今他们要上京，也不能单单留下程老太和叶三英 ，程少胤买下了一辆马车，带着人一同前往京城。 去京城前，周贞见了一次欧阳寻。 欧阳寻听说她要跟着程少胤去京城， 也笑了起来，“倒是巧了，为师也要去京城，不过还要过几天，京城也有为师的无名药铺，到时候你来找为师就行。” “既如此，那师父，我们京城见。”周贞自然是高兴的。 到正式离开青山村前，周贞最舍不得的就是李叔和李婶，李婶还要一段时间才生孩子，周贞本想等她生完再走 ，可惜程少胤要秋闱了，秋闱过后来年开春他要接着参加春闱，所以，并没有多少时间。 她留下了许多保胎和女子生产时治大出血的药，还有各种补药，这才是安心离开。 马车摇摇晃晃的，车轱辘滚在官道上的声音，都令周贞有些紧张。 去了京城，会再见那个贵千金么？ 第257章 冤家路窄 京城，繁华所在。 这里有文人名士，这里有皇室贵族，这里随便遇到的一个普通人，或许都不是现在的他们可以惹得起的。 由于上辈子进京城的记忆实在是不太好，随着马车进入京城，周贞的心跳就越快，甚至越发不安起来，即便她不断告诉自己，如今不是前世，前世的事情今生也不会再发生，可她 还是会紧张。 程老太和叶三英是第一次来京城，还没开始进城时，她们就掀开马车帘子一直往外看了，都顾不上互怼互掐了。 程少胤是知道周贞的心结的，但他看到周贞低垂着头，双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紧紧地抠着指甲，手背上的青筋都浮了起来，心疼极了。 那一日的她不知道该有多疼。 “阿贞。”程少胤的声音越发温柔了，轻轻喊了她一声。 周贞抬起头来，脸色是有些苍白的，但勉强还是露出了一点笑容，“嗯？” “我听夫子说，京城里有一家酒楼的饭菜很好吃，等我们在客栈里住下来，我带你去。”程少胤的声音有些轻。 周贞当然是觉得好，只是还有她娘和阿奶呢。 程少胤 就用 更加小声的声音说道，“娘身子怀了孩子，一路舟车劳顿了，需要休息，阿奶年纪大了，也是需要先休息一番，等明日再带她们一起出去。” 可周贞也不放心让她娘和程老太单独在一起，程老太到现在还看不上她和她娘。 “你放心，阿奶听我的话，不会欺负娘。”程少胤又说道，握了握周贞有些发凉的手。 如今明明是七月了，天气炎热的狠， 可她的手却依旧冰冰凉。 程少胤带着周贞在一处客栈安顿下来，然后便去与他阿奶说话。 周贞也 拉着叶三英的手，“娘，我与少胤一会儿出去看看要租的屋子，你和阿奶现在客栈里休息，这一路舟车劳顿， 娘也累了，弟弟或者妹妹也累了。” 叶三英点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担心地说道，“京城里什么都贵，这要花多少 银子呢， 贞儿，娘知道你有本事，少胤也有本事 ，但是……” “娘，银子的事你别担心，我之前的绣品，还有给孙大娘子做的绣裙都得了好些银子，少胤也会抄书作画挣钱，租一间屋子咱们住下来还是没问题的。” 叶三英嗯了一声，摸着肚子。 周贞还是担心，“娘你就留在自己屋里，哪儿也不要去，若是阿奶……你就装睡着了。” “你这孩子，程老太太虽是个闹腾的， 但你嫁去程家这段日子对你挺好的，知道娘有身孕，也并未多说什么，放心，娘会照顾好自己的。” 等周贞 与叶三英说完了话，那边程少胤也已经与程老太交代好了。 两人从客栈里出来，周贞都还很紧张，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 忍不住握紧了程少胤的手。 上辈子虽然来过京城，可京城里她还没怎么看过一眼，就死在了那位贵千金的手里。 程少胤握紧了她的手，带着她昂首挺胸走在街上，十分熟悉地朝着京城最好的酒楼走去。 “夫子说，这家的芙蓉鸡是招牌菜，一会儿我们一定要点了吃，你还想吃什么？”程少胤偏头温柔地问道。 周贞哪里知道什么菜，“什么好吃就 吃什么。” 只是，他一直这么与她说话，她的心情便也好了许多，也 愿意抬头去看看四周的一切了，更是用力握住了他的手。 那酒楼就在前面，名字叫醉韵楼。 周贞一直听着程少胤在耳边温柔的与她说着那里的菜，不由也期待了几分。 “让开让开！今日这间酒楼由我们郡主包了！谁也不许进去！” 只是，他们一起走到这间酒楼门口时，忽然就来了好些护卫，拦在了酒楼面前，拦住了那些想要进去吃饭的人，并语气嚣张。 周贞抬头好奇地看 过去，心里在想，这京城里的贵胄都是这么跋扈的吗？ 程少胤看见那几个护卫身上穿着的 衣服，脸色却是忽然变了，明明现在太阳还很大，可他的脸色却是阴鸷冷郁的，浑身的肌肉都在这瞬间凝起。 “阿贞，我们今日不去这家酒楼了，我还知道一家面馆里的面很好吃 ，我们去吃面。”他克制住了心头的这股阴郁，转头对周贞低柔说道。 周贞点了点头，那些护卫都拦住了，现在他们就算是想要 进去也是进不去的。 只是，当 他们转身的一瞬间，那姗姗来迟的软轿里传来了一道对于周贞来说绝对不会忘记的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抬的什么轿子，一点都不稳当！” 周贞听到这道声音，脚步瞬间就顿住了，脸色也是瞬间惨白一片，没有一点血色。 是那个贵女的声音！是那个将她害死的贵女的声音！ 程少胤的脸色也是 一变，但当他看到周贞惨白的脸色时，心里对宝华郡主的戾气一下子升了上来，他极力隐忍着，才是揽着周贞的肩膀往外走，“阿贞， 我们走。” 周贞的身体是僵硬的，几乎是被程少胤抱着的。 宝华郡主下了软轿后心情似乎很是不佳，皱着眉头就扫了一眼四周，也 不知怎么的，就冲着不远处的那一男一女看过去。 当时她一眼就看到了那男子的侧脸，瞬间愣了一下，竟是觉得那穿着布衣的男子生的极为俊俏。 又见他是书生打扮，根本没多注意他身边的女子，只歪着头挥了挥手里的鞭子，想了一想秋闱快开始了，便自然认为这是来京城参加这次秋闱的书生，顿时来了点兴致。 宝华郡主招了招身边的丫鬟，“你去查一查，那男子是谁，是否是此次参加秋闱的学子。” 那丫鬟自然是知道她家郡主就喜欢美男子，笑着就点头，“郡主，婢子一定办好这事！” 宝华郡主昂着下巴，脸上是傲然的神色，她转身上了酒楼。 周贞此时全然没有了吃东西的心情，一路就像是行尸走肉一样被程少胤牵着甚至是直接揽着肩膀往前行。 第258章 可我怕你不要我 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是这里遇到这位贵女？ 周贞知道自己只要在京城里生活，那么迟早会有一日会重新撞上那位贵女，这是躲避不开的。 可是她以为这起码要等到程少胤高中状元之后，起码要等到他出人头地，足以引起那位贵女的注意的时候，却从未想到 会这么早遇见。 会这么早地在她来京城的第一天就遇见。 周贞的心砰砰跳着，自己完全没办法好好走路，周围是什么，现在在哪里 ，她是谁，是前世的她还是今生的她，如今她都不知道了。 她的脸色苍白，随时都要倒下一样。 程少胤知道宝华郡主对于周贞来说就是魔鬼一样的存在， 那是杀死她的凶手，那是残害她的人，那是 害他们夫妻分别十多年的恶人，可他从未想过，来京城的第一天竟是就会撞上的宝华郡主。 他的心揪紧了，恨不得现在就将那宝华郡主剥皮抽筋，再是挂到城楼之上，就如同前世他对付她的那样。 什么都不管了 ，什么都不顾了。 “阿贞，阿贞？”程少胤带着周贞也不去面馆了，直接带着她往客栈回去。 到了客栈后，他直接抱着已经没什么知觉，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她上了楼，去了自己的包间里。 关上门后，程少胤抱着周贞到了床边，一把 环住了她，紧紧抱着她，“阿贞， 阿贞 ，我在，我在，你别怕，别怕。” 他的眼眶是湿润的，抱着周贞的手 也在颤抖着。 周贞的脑子在发胀，临死前的一幕幕再次重现，她脸色惨白，眼睛都瞪大了，听到程少胤的声音的第一时间不是安心，竟是 尖叫起来。 “不要， 不要，放过我放过我，求求你们了，放过我，求求你们了 ，放过我！” 周贞的声音是凄厉的， 是绝望的，是颤抖的，她很害怕，怕得要命，一直到了现在， 还是怕的，无论说服自己多少次不要怕，要坚强面对，可到了这一天，到了重新遇见那个女人的时候，她心底里的恐惧就像是一个深渊，不断地将她往下拉， 不断地将她往下拽，不给她任何活路。 她害怕，害怕自己这一辈子还是会那样死。 “阿贞， 别怕，我是少胤，我是程少胤，我在，我在！” 程少胤的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了一些， 试图安抚此时情绪快要崩溃的周贞。 看着 她现在只是仅仅见了一面宝华郡主就成了这样，程少胤真的无法想象上辈子最终没有等来自己的她将会是多么绝望。 怪他，是他来迟了，是他将京城看得太简单 了，是他将京城里的人看得太 简单了，他当初是多么的单纯，以为自己与宝华郡主撇开关系， 说清楚自己有妻，即便考了庶吉士也宁愿放弃了进翰林的机会就能表面自己的决心。 都怪他，一切都怪他。 “阿贞，我在，我在。”程少胤低头不断亲吻着周贞的脸颊，一下 一下， 将她脸颊上湿热的眼泪都含进嘴里。 又涩又苦的滋味，一如她此刻当时的心情一样。 程少胤将她抱紧了一些。 他将自己的体温传过去，试图让此刻浑身冰凉的她缓过劲来，他努力在她耳边轻轻说着话，试图 将她混乱的思绪拉扯回来。 周贞的 脑袋浑浑噩噩的，此刻什么都没有想，就只想哭，绝望的情绪 将她淹没了，让她 快要活不过来。 她觉得自己又要死了，她又感觉到了那些刀子划在自己脸上的疼，真的好疼啊。 “少胤，我好疼啊，我真的好疼啊。”周贞哭着喊着说道，眼睛是 闭着的。 程少胤不自觉也流下泪来，抱紧了周贞，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喉结滚动间，话都要说不出来，“阿贞，我知道，我都知道的，阿贞，我在，这一次我在。” 周贞哭着，也不知道是因为他身上的温暖，还是因为她听到了他的声音，她的思绪渐渐的开始回过神来，她感受到了他在自己身边，忍不住也伸手抱住了他。 听着他在自己耳边 不断说着他在，他会陪着她。 周贞一下子哭得更凶了一些， 上辈子的委屈在这瞬间释放出来，那些害怕，那些无人诉说的痛苦，那些如海浪一样将她淹没的黑暗，这瞬间，他终于可以陪在自己身边， 终于可以陪着她度过。 “少胤，我真的好怕，我很怕，我不怕疼，我不怕吃苦，可我怕你不要我。” 周贞脸上都是泪水，此刻她还不是很清醒的，这些话，忍不住就对着程少胤说了出来，“我怕你不要我，我最怕你不要我，我怕你高中状元做了官后真的如她说的那样，嫌我老，嫌我只是 一个无用的农女，嫌我不能帮你就不要我了，少胤，我真的好怕。” 程少胤闭上眼睛，身体也在发抖，“别怕，我在，我永远都在你身边，我永远都会爱你，我是你的人，你就算是想要跑 都跑不掉的，阿贞， 该是我怕你不要我，我才怕你不要我，我除了会读书，也没什么好的 ，心思阴暗，有许多你都不知道的见不得光的东西，我还会杀人，我这双手沾了血，我不干净。” “阿贞，你别怕，我就算是把我自己丢了，我都不会把你丢了。” “阿贞，乖，好好睡一觉，不要怕。” 他一下一下拍着周贞的背，轻轻安抚着她的情绪，说着一些让周贞现在都不太明白的话。 周贞此时脑子本来就有些乱，程少胤说的好些话她并不能完全明白，可她知道，她现在知道 ，程少胤在，就在她身边，他没有丢下自己，他还在。 想着这些，周贞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人也一点一点清醒过来，她忍不住抱住了程少胤，将脸埋在他怀里，不说话，就想这样抱着。 可程少胤记仇，他不能那么快平静下来， 他抱紧了周贞，手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的情绪，可自己心底里却像是要炸开了一样，那些阴暗的想要杀人剥皮的心思快要克制不住，他手背上的青筋都是浮起来的。 第259章 带我去见你阿奶 程少胤一直守着周贞， 等到她在自己怀里平静下来，又是等她哭着哭着自己累了睡着了，将她轻轻放在了床上。 等到他站起来时，目光不在她的身上放着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阴沉冷鸷的。 程少胤摸了摸周贞哭红哭肿了的眼睛，轻轻说道，“阿贞， 你害怕的事情，这辈子都不会发生，你放心。” 他走出了房间，给了客栈店小二一些碎银，嘱咐他注意着一点周贞在的屋子，这才是离开。 程少胤重新走在阳光下时，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气， 直接往东边方向过去。 京城东街，住的都是京城里的达官显贵，越是往里走，人就越少。 程少胤对这里像是非常熟悉， 进入东街之后，又在东街的几条巷子里转了几圈，终于来到了一座府邸前面。 他抬头，看着府邸上面写着的大大的傅字，抿了抿唇，上前一步。 守门的小厮见到他自然觉得陌生，两人都凑了过来，“你是哪位，来我们太傅府做什么？” “我姓程，名少胤，是清水镇陈夫子的学生，来这里找傅先生，烦请通报一声。”程少胤不卑不吭地说道。 那两名小厮对视了一眼，然后让程少胤在外面等着，其中一个进去通报了。 傅冬临今日正好是休沐，所以在家， 听到小厮说外面有自称是清水镇陈夫子的学生，立刻放下了茶杯，说道，“让人进来，快让人进来。” 但他忍不住想，程少胤怎么会忽然来京城呢， 还直接来找他？ 虽说他觉得那孩子也是个读书的料，更觉得那孩子不是池中物，但是……老陈那家伙不是说程少胤不想读书了么？怎么还上京城来了？ 傅冬临正想着这事，小厮已经带着程少胤过来了。 “傅先生。”程少胤到 了堂屋里，先对着傅冬临深深地鞠了一躬。 傅冬临笑眯眯的，“坐，你夫子说你不想继续参加科考了，怎么又来京城了，我记得，这秋闱，可是马上就要考了的，你是来参加秋闱的？” 程少胤在一边坐下， 恭敬开口，“学生是来参加这一次的秋闱的，但学生还有一桩事要与先生说。” 傅冬临觉得程少胤能与自己说什么事，倒是对他又改变主意要参加秋闱一事感兴趣，只是，这事自然不能现在问，只认真地点了点头，“好，你说吧。” 程少胤又站了起来，又对着傅冬临鞠了一躬，“我知道傅先生上一次去清水镇，是来查二十年前的一桩京城旧案的。” 傅冬临的手抖了一下， 一口茶都差点吐出来，实在是被程少胤吓了一跳，“什么旧案？！你在说什么？！” 他惊疑不定，程少胤一个乡下来的小书生怎么会 知道什么旧案的？ 莫不是老陈那家伙说的， 但老陈也不可能把这样的事情随便说给他听，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傅先生，这桩冤案，一直是傅先生心里的一根刺，傅先生可以先不用 管我为何会知道，先听我把话说完。” 程少胤上辈子经手过那桩冤案，因为那桩案子，正好和宝华郡主的爹永乐王有关，所以他知道那桩冤案一直是傅冬临不能忘怀的事情，二十年来，他一直没有忘记过给故人沉冤昭雪。 永乐王，宝华郡主，哼。 傅冬临对程少胤说的话将信将疑，但 没打断他的话。 只听程少胤说道，“二十年前的程御史被人污蔑通敌，导致全家被满门抄斩，傅先生是相信程御史的人品的，一直认为这是一桩冤案，可惜，找不到足够的证据，至今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污蔑的程御史，对么？” 可傅冬临听到程少胤这一句，却 不能再当他是在胡说八道，神色也认真了起来。 “少胤，你到底知道什么？” 程少胤笑了笑，只是眸底的神色却极冷，“我知道污蔑程御史的，乃是当今永乐王，永乐王通敌想要谋朝篡位的证据被程御史知道了，程御史想要向皇上进言，却被永乐王抢先一步污蔑。” 这样的事情， 傅冬临第一次听说。 但是傅冬临却无法相信程少胤的话。 永乐王是皇上的好兄弟，他与皇上关系一向是好，怎么会通敌谋反呢？ “少胤，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傅冬临的脸色沉了下来。 程少胤说道，“这冤案，是有一个证人的，是程御史家里出逃的一个丫鬟，当年是这丫鬟做了伪证，才导致程御史有口难言被扣上了通敌的名号，当初傅先生去青山村， 不就是为了找那个丫鬟 么？” 傅冬临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件事程少胤都知道得那么清楚，但他只知道有这么一个证人，却不知道究竟是谁污蔑了程御史。 “你知道那丫鬟是谁？”他想起来了，程少胤本来就是青山村人，那个丫鬟在青山村的话，或许程少胤真知道什么。 程少胤深呼吸一口气，说道，“是我阿奶。” 当初傅冬临给程御史沉冤昭雪时，并未找到他阿奶，不，是并未找到程老太，是花了一番 功夫，找到了永乐王通敌的证据，通过后来发生的一桩事才给他定下的罪名。 而现在这个时间，永乐王根本没有破绽可循。 所以，只有程老太出去作证才行。 程少胤低垂着头，说出这几个字时，声音是冷淡的。 “你阿奶？！”傅冬临一下子站了起来，他本就是怀疑过程老太就是当初那个出逃的 丫鬟的，也去过青山村里找她，可是，那时的程老太身体不太好，神志不清的，什么都回答不出来，当时他也问过程少胤他娘，也是个一问三不知的，什么都问不出来，这才是没追查下去。 “她现在就在京城，傅先生有什么要问的，问我阿奶就是。”程少胤顿了顿，“我阿奶手里还有一些当年留下的证据，足以证明永乐王的图谋。” 傅冬临当然不会随意轻信，可是太巧了，他本就怀疑程老太就是当年那个丫鬟，现在程少胤又这么说……何况，程少胤和永乐王无冤无仇的，不至于编造这样的事情。 “带我去见你阿奶。” 第260章 我姓程 可程少胤没有马上就答应，他站在 原地，顿了顿，才是一字一句地说道，“傅先生可知道如今永乐王在朝中的势力，若是有了……程老太的证词，可否直接就将永乐王扳倒？” 傅冬临是想不明白，程少胤与永乐王之间又没有什么滔天仇恨，为什么他看起来比自己还要想要置永乐王，不，是置永乐王一家为死地？ 他摸了摸自己胡子，皱了眉头，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程少胤。 自从在清水镇里第一次见到老陈的这弟子的时候，傅冬临就觉得的这小书生看着温顺柔和， 实际上却是一块硬骨头，将来不会是池中物。 可当时他以为还要过个好几年，这小书生才会成长起来，阅历到了，才会变。 但明显这一次他来京城，整个人身上的气质都不一样了，比以前更深沉，明明如今他年纪还是差不多大，不过是分开了几个月而已。 程少胤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吗？老陈一直和他是有书信往来的，他也没有听说过他提起过什么事啊。 “傅先生是有什么还要问我的？”程少胤见许久了傅冬临只是盯着他看，却没有说话，也理解，毕竟他不过是一个来自青山村的小书生，不仅是知道永乐王，知道这些，甚至还试图扳倒永乐王，不管怎么看，这桩事都是奇怪的。 “你与永乐王是有什么仇？”傅冬临就直话直说了。 程少胤抿了抿唇，他自然没办法说自己是重生过一次的，拥有前世记忆，知道将来永乐王的女儿宝华郡主将会对阿贞做什么事。 他就站在那里，脊背挺直了，说道，“傅先生，我姓程。” 他的声音低低的，并未多说什么。 可傅冬临心里却是猛地一惊，一下子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程，程？！ 程这个姓氏，在大梁国并不算特殊，姓程的人家很多，青山村不就有一户人姓程么， 可是和永乐王有过节有深仇大恨要置他于死地的姓程的人，却只有一个。 程御史的程。 程家当初是被灭门了的，就逃出来一个丫鬟，三岁幼儿都死了的，除非，那丫鬟是怀了孩子的，可不对，程御史当年洁身自好，家里除了一个夫人外，是绝对不会碰别的女人的，更 别说是家里的丫鬟了。 傅冬临越是想着这件事，就越是想不明白，但是却着急说道，“你刚刚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想着，身体都在微微发颤，很是激动，这么多年，他一直想帮程御史沉冤昭雪，但是，从来没有想过程御史还有子嗣。 是，是程御史的孩子，不，孙子吗？ 程少胤抿了抿唇，声音低低的，“我爹，是当初我阿奶抱出来的程家孩子，当时我爹刚出生。” 傅冬临想了想，虽然程夫人当时是生了一个孩子，但是后来程家灭门清点人数时，那 孩子也是在的。 “你说清楚。” “程老太与人私通怀了孩子，生下的孩子却是死胎，程夫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程家就要被灭门，给了她银子，将孩子嘱托给她离开程家，离开京城，因为程老太不是程府里伺候主子的贴身丫鬟，只是 一个烧火丫头，而且刚进府没多久，是程夫人见她可怜带进府里，并未录入名册，所以，只能是她。” 程少胤声音很平静，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就像是在说着旁人的事情一样。 “而程夫人则是把那个死胎当做自己生下的孩子，这样，所有的人都能对得上，而我爹， 就是那个活下来的程夫人的孩子。” 傅冬临是知道这些的，因为当初要不是那丫鬟没有记入名册，的确也会死在那场灭门里。 正因为如此，他后来才会去青山村找这丫鬟。 “是那程老太告诉你的？”如果是这样的话，程少胤一下子从单纯的少年郎变成现在这样深沉的 样子就可以理解了，毕竟身上背负着深仇大恨。 只是，关于他究竟是不是程家子嗣这一点，却还是有待商榷，或许当初程夫人和生下的孩子都死了，这丫鬟编了这么一套谎话，就说自己生下的死胎和夫人孩子对换了，谁又会知道是真是假？ 自然不是程老太告诉他的，是前世的时候查永乐王时顺便查出来的。 不过此时没办法说，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在别人眼里，什么都做不到。 “是。”程少胤知道傅冬临会怎么想，所以，提前便说道，“我究竟是不是程御史的孙子此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傅先生能不能用程老太来令程御史沉冤昭雪。” 的确是这样。 傅冬临不再纠结，“你现在就带我去见你阿奶……程老太。” 程少胤又鞠了一躬，这才带着傅冬临往客栈去。 客栈里，叶三英怀着孩子平时嗜睡，这会儿是躺着休息，程老太却是招呼着店小二，又拿点心又端茶水的，在楼上坐在窗户边看着外面京城里的风光。 她的眼里是都是对繁华的向往。 门外的敲门声响起时，程老太还以为是店小二带着饭菜来了，很是高兴地喊道，“进来吧！” 程少胤推开了门，看着坐在窗子边的程老太。 程老太半天没听见动静，就转身，一眼就看到了自己那个越长越好的孙子，一张如橘子皮的脸上堆满了笑。 “少胤啊，你快过来，阿奶让店小二拿了许多好吃的，糕点，还有饭菜，咦你怎么还带着人过来？” 她说着 看向了程少胤后面过来的中年男子，怎么看，都觉得那男子好像是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傅冬临笑呵呵的，没有说什么。 程少胤让傅冬临先等一下，自己先走到了窗边，“阿奶，傅先生是京城程御史的好友，他来找你询问当年之事，你如实说就好。” 程老太一听程御史三个字，脸都白了， 开始哆嗦起来。 程少胤神色认真，“事关性命，阿奶如实说就好。” 程老太最惜命了，听了这话，哪敢再胡说八道，甚至都没来得及细想程少胤怎么知道程御史的事。 第261章 交给我吧！ “少胤啊，我说出来了的话，我会死吗？”程老太脸色煞白煞白的，双手紧握着自己的衣摆，心里是真的紧张担忧。 程少胤安抚她的情绪，“阿奶如实说，便是有功之臣，有功的人，一条命保下来自然是没问题的，阿奶放心说，我给阿奶做担保。” “那我说出来了，你还能去考试吗，以后还能做状元吗？” 程老太紧张兮兮地说道，双手都握紧了程少胤的手。 之前那该死的周贞就说过的，要是她们犯了错，还会影响到少胤考状元，这程御史的事情，影响到少胤的将来啊，那程御史可是个罪臣，全家都被砍头了的，当年川河是漏掉的那个，川河死了， 那就是少胤是漏掉的那个。 被查出来程御史家还有人活着， 少胤会死的，少胤死了，她还有什么盼头？ 程少胤知道程老太在担心什么，此时也只能心平气和地告诉她，“只要阿奶如实说，我就能。” 听到他这句话，程老太才是安心下来，她看向了站在门口还没进来的傅冬临。 程少胤也看了过去， 并对着傅冬临点了一下头，示意了一下。 傅冬临立刻就走了过来，他早就等得有些着急了，过来后，就直接开口，“在下是程御史昔日好友傅冬临，烦请将你知道的当年之事告知于在下。” 说完，他还鞠了一躬。 他是当今太傅，诸多学子都是他的门生，在朝中的文官中更是极富声望，他能对着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妪鞠躬已经说明对此事的认真，对程老太的感谢和郑重态度。 可程老太不懂这些， 只后退了一步，还是有些紧张和害怕，她说道，“程御史，程御史不是犯了大错吗？当时，当时那程夫人生了一个儿子，我，我正好也生了一个死胎，程夫人给了我一笔钱，让我把孩子换一下，我养孩子，我那死了的孩子替她孩子去死，我见那孩子生的好看，就，就答应了……是我贪钱了， 但是，但是这么多年，我也养大那孩子了，我把他当亲生儿子养，孙子我也好好养着，我孙子马上就要考状元了的！” 她这一番话说得断断续续的， 但是却能拼凑出一个事实——当年程夫人的确是把刚生下的孩子托付给了程老太。 这老太看着神情慌张害怕，不像是敢在这事上说谎话的样子。 傅冬临想了想，又问道，“当年程夫人可否给你什么信物？” “信物？”程老太喃喃重复了一遍，低下了头，双手交叠在 一起 ，看起来是心虚的。 傅冬临是什么人？他是当今太傅， 一眼就洞察了程老太都内心，他直接问道， “看来，程夫人当时留下了信物？” “程夫人是给了我一个东西。”程老太说道，脸上的神色有些不知如何形容的紧张。 一边的程少胤见了，忍不住就皱了眉头。 “那东西呢？”傅冬临追问。 程老太皱紧了眉头，犹豫再三，才是低着头去解自己的腰带。 傅冬临虽是觉得这行为不妥，可心想着或许当初程夫人给的信物就在这根腰带上，所以没有说什么， 只等着。 程老太将腰带解下来，在腰带的一侧则是悬挂着一只镯子。 程少胤认出来，这镯子是上辈子她一直戴着的，只是这辈子 ，却是第一次见。 “程夫人给了我这个镯子，这镯子……是金镯子，我担心被人抢走，在外面镀了一层黑色，看起来就不值钱了，就不会有人来抢夺了。” 傅冬临看了一眼，就说道，“可否给我看看？” 程老太是舍不得的，万一对方看完后不还给她了怎么办？ 程少胤便看向她，“阿奶。” 程老太知道到了现在了，这镯子肯定是要给出去了，一边肉疼，一边也只好将这镯子递了出去。” 傅冬临出身士族，家底渊源深厚，这镯子他一拿到手里就知道是空心的。 程夫人不是什么吝啬之人，嫁妆更是丰厚，若是要将自己的幼子托付给别人，不可能给一只空心镯，除非…… 除非这空心镯另有玄机。 傅冬临走到窗户下面，对着外面的光，仔细查看了一下这镯子，同时手还摩挲着，试图查找这镯子上的小机关。 程少胤没说话，前世这镯子的秘密，阿奶从未告诉过她，他自然也无从知晓。 傅冬临在光下看了一会儿镯子，忽然就摸了摸镯子一边的一个小凸起，只听得那镯子发出啪嗒一声，竟是从中间断成两半了。 这镯子果然是个空心镯，镯子里面果然是有东西的，有一张卷起来的纸。 程老太见了，眼珠子都瞪大了，她立刻摇头摆脑地说道，“这事和我没关系，我不知道这镯子是空心的，那程夫人也是个体面人，怎么会给我一个空心镯子，枉我多年对这镯子这么宝贝，早知道……” 程少胤看了她一眼，程老太才是一下闭了嘴，没有再往后面多说什么。 傅冬临心情很激动，因为程夫人既然当年给了这么一个镯子给当初的丫鬟， 那就说明，她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是孤注一掷交给一个自己心里或许不怎么信任的人，来祈祷若干年火，真相浮出水面。 或许真相永远不会浮出水面，但是她也要试一试。 所以，这纸条绝对是一个重要的东西，甚至是能直接将当初真正谋事之人给扳倒的利器。 傅冬临小心翼翼地打开纸条，上面有一连串的名单，除了名单外， 还有几个地址。 这上面的名单，有一些这些年陆陆续续死了，各种各样的原因，有一些 还在朝中担任要职，这些地址，都是京城里十分不起眼的地方。 但一定都藏着大秘密。 “少胤，你照顾好你阿奶！”傅冬临一下将纸条 又小心翼翼收起来，对着程少胤激动又郑重地说道。 程少胤点头。 傅冬临想了想，临走前又说道，“接下来的事，不是你一个小秀才可以插手的，交给我吧。” 第262章 她怎么会梦见程少胤 程少胤将傅冬临送出了客栈。 程老太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心里很是不安，见到程少胤走回来，忙拉住了他， 两只手都在发抖，眼睛都睁大了，那是对死亡的恐惧。 “少胤，你告诉阿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找上门来，咱们真的不会死吗，当初程御史那可是犯下了杀头的大罪的……” 程少胤只说道，“若是阿奶如实说了的话，我们都不会有事。” 程老太忙就说道，“我哪敢说谎，我说的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 她嚷嚷着把这话说完，然后忽然就想起来一件事——她把当年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了，那就是程川河其实不是自己亲生的这事也就抖落了出来，包括少胤，少慎那都不是自己亲孙子的事情一下子也就瞒不住了。 程老太心里咯噔了一下，抓着程少胤的手就更加用力了一些，“少胤，阿奶……阿奶这么多年，一直是把你爹，把你和你哥当做自己亲儿子亲孙子看待的，你，你可不能因为阿奶不是你亲阿奶就不要阿奶啊！” 她还想着将来要做程家的老太君，想着将来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万一少胤不认她了怎么办？ 不会的， 少胤一向是孝顺的很的，不会不认她的，不会不认她的。 可要是她对那周贞不好的话……对，还有个周贞…… 程老太心里就多想了起来，越是想，就越是 害怕。 程少胤并没有马上回答程老太，他给与了她充足的时间去思考，去乱想，一直到她脸上出现了惴惴不安的神色，他才是温声开口，“这许多年来的养育之恩，少胤不可能不报，只是，我希望，阿奶对我的人好好的，我自然也会对阿奶更好。” 上辈子的事，他暂且可以不管，可今生，他必须先事先提醒她，不可再磋磨阿贞。 程老太不算是个太机灵的人，但是，程少胤这句话她却是听明白了，一下子心里都跟着紧张起来，她点了点头，“少胤你放心，阿奶一定好好的，一定好好的。” 程少胤笑了笑， “阿奶今日也受惊了，先好好休息， 吃饱喝足了便睡一觉吧。” “好，好。” 程少胤出去了，程老太关上门后，想想刚才的事情，还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会儿担心程御史的事揭发自己会倒霉，一会儿又担心程少胤以后有本事了不管自己，整个人就像是在被油煎着一样难受。 …… 回到房间，程少胤的动作轻轻的，门关上后，便是轻手轻脚地朝着床边走去。 他在床边坐下后就看着床上此时睡得正熟的周贞。 周贞的眼睛红红的，鼻子也红红的， 可想而知当时哭得有多难受。 程少胤轻轻抚了抚她的脸，弯下腰来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然后就坐在旁边一直看她。 像是怎么都看不够一样，多看一眼， 心里便能更踏实一点，多看一眼，心里便能更满足一些。 前世在她死后的那十年，刚重生回来时，还觉得那十年的每一个日子都难熬的要命，不堪回首，不想再经历一次，如今看着她安睡的样子，感受着她在怀里温暖的温度，他忍不住又庆幸自己的那十年。 程少胤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会重生回来的，但他觉得，这一定是老天爷可怜他，老天爷被自己的诚意打动，所以在他在寺庙里十年如一日的抄写血经之后，换来了这重活一次的机会。 不，不是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是他们共同的重来一次的机会。 他们重来一次的机会啊。 程少胤想着这些， 便觉得今生也一定要吃斋念佛，至于杀戮，若是别人不惹自己，他自然也不会去碰别人， 但一些血仇，是一定要报的。 这是天道轮回，这是苍天有眼。 就算今生的宝华郡主还没有对阿贞做那样残忍的事情， 但永乐王害得程家一门灭门一事他是必须要报的，这是给地下的先辈们的交代。 何况永乐王本就有谋逆的念想，他这本就是做的对的。 “阿贞，这辈子，我们都会好好的，都会好好的。”程少胤轻声呢喃着。 他说着这话， 又忍不住想起了从前在寺庙里时跟着扫地的小和尚学唱的安魂曲，忍不住轻声哼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他的安魂曲的关系还是因为周贞在睡梦里梦到了什么好事情， 她原本皱着的眉头这会儿都平了下去，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程少胤见了，心情也更好了一些。 周贞的确是在梦里做了一个好梦，原本她还总梦见自己临死前的 一幕幕，梦见那高座上的贵女，梦见了那些扑过来的男子，梦见了程少胤不要自己。 可后来，她听到了一曲柔和的曲子，那声音温温柔柔的就像是在她耳边吟唱一样，安抚着她躁动不安的心，令她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 她后来从那场噩梦里走了出来，就像是一下子从迷雾里闯了出来。 在迷雾后面，她看到了前方的一座高高的庙宇。 苍天对她不薄，所以，周贞一下子就走进了这庙宇里。 然后她看到了这庙宇里面背对着自己跪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粗布麻衫，周围没有其他人，就只有他一个人，他正跪在那做什么，不像是敲木鱼。 周贞忍不住好奇， 便走了过去。 等走到了那人身边，周贞才看到了那人就跪在地上，竟是正在抄经书。 若是寻常的抄经书也就罢了，她看到这人竟是在抄写血经，写出来的字一个个都是鲜红的颜色。 周贞忍不住就想看看这人是谁，自己怎么会梦到他，怎么会看到他抄写血经的，结果她一抬头就看到了程少胤的脸。 程少胤的脸上都是黯然，一张脸苍白的 要命，像是随时都要死过去。 他看起来已经不是很年轻了，至少，至少头发已经半白了，虽然那张脸还不算太老，可眼底的沧桑却让他看起来如同枯木一样，没有一点生机。 周贞愣住了，程少胤……她怎么会梦见程少胤……抄经书？ 第263章 是她 记忆里的程少胤不是这样的。 程少胤年轻，自信，意气风发，眼神里都是对未来的期许，他进京参加秋闱前，脸上都是笑容，他们分别时，他依依不舍，却又信心十足，他对她说道，“阿贞，你等着， 等着我高中，等着我带你住大宅子，给你买绫罗绸缎 ，金钗玉簪。” 在她的印象里，一直是程少胤那样的样子，那样一张鲜活俊美的脸印刻在脑子里。 而不是现在这样，身上不仅是没有一点生机，更是没有一点活着的欲望，他仿佛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却又不知道为了什么执念而继续喘着这一口气。 这一口气…… 周贞看着， 都觉得心头像是被一块石头压着，沉沉的喘不过气来。 程少胤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老了，像是心枯萎了，脸即便看着还未老透，却依旧让人觉得他老透了。 “少胤？”周贞轻轻叫了一声程少胤。 可程少胤一点都没有反应，像是完全听不到她说话一样，依旧是安安静静地抄写经书。 血用完了，他就面无表情地划伤掌心，挤出一些血来，继续抄。 周贞看到了程少胤的那只手，那只掌心已经不成样子了，刀伤好了还没结痂就又被划伤，这样周而复始的，掌心的肉都像是烂掉的一样，连骨头都可以看见了 。 一边的桌子上倒是有些伤药的，只是他似乎也懒得用那些伤药，周贞甚至觉得那些伤药也只在程少胤疼的不能再疼的时候他才会去用。 周贞绕到了桌子前面，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想看看他到底是在抄写什么经书。 然后她就看到了程少胤每一张抄写的经书纸上都有她的名字，他是在抄写《往生经》，替她抄写往生经……？ 周贞一时更加茫然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来了人，程少胤的动作倒是没有停下。 “程大人。” 外面来的人对程少胤很是恭敬，那人穿着红色的官服，看起来也是有官位在身的人。 程少胤没有回答， 一直到手里的这一段经书抄完了，才是放下笔，再是回道，“我让你做的事情做完了？” “回大人的话，属下已经按照大人吩咐的都做好了，夫人的尸骨也已经按照大人说的安置妥当，只等大人了。”那人又说道。 程少胤好半响后才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他本就是一直放血的关系，人一站起来就觉得头晕的很，整个人就晃了一下，周贞下意识想去扶。 可是她的手穿过了程少胤的身体，根本扶不到他。 “大人！”那人惊呼一声，一下上前扶住了程少胤。 程少胤摆了摆手，站直了身体，说道，“等我将这一卷经书抄完就可以了，就安排在今晚上。” “是，大人。”那人点了点头，只是话说到一半，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程少胤，“大人现在的身体不太好，今晚……” “按照我说的做。”程少胤却是打断了那人往下要说的话，情绪也有些波动，所以一时没缓过劲来，猛地咳了好几声。 那人也没再多说什么，只点头答应。 现在周贞看得有些迷茫，程少胤在给她抄写经书，那么他夫人又是谁啊，夫人的尸骨？ 周贞的心忽然砰砰跳着， 有些说不清楚的期待。 那人走了，程少胤又回到了桌前继续抄经书，继续这枯燥的事情。 周贞怎么叫程少胤他都没有反应 ，她又离不开这间寺庙 ，所以有些无趣地坐在一边的蒲团上看着他。 外面的天色渐渐的就暗了下来，寺庙里也有小僧人过来点了烛火。 这个时候，程少胤终于抄完了经书，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郑重地收拾这些经书，将这些经书放在了一个箱子里。 那箱子打开的时候，周贞看到箱子里有许许多多的抄好的经书。 “咳咳，来人。”程少胤站起来放好后，脸色看起来更差了一些， 他朝外喊了一声，外面立刻就有人 进来了。 那些人进来后，扶着程少胤去了寺庙后面的后院里沐浴更衣。 虽是觉得不妥，可周贞还是在一边看着，毕竟她与程少胤也做了那么久的夫妻了，沐浴更衣也不算什么。 程少胤太瘦了，比她印象中的要瘦的多，浑身上下没多少肉，像是在骨头上只包了一层皮一样，瘦骨嶙峋不过如此。 周贞看着，忽然就有些难受，他怎么会是这样，他不该是这样的。 然后他看着他们给程少胤穿上了红色的……婚服，竟然是婚服。 周贞愣住了，他今日是要去成亲么？ “咳咳，咳咳~” 程少胤穿好衣服后，就又是一阵咳，像是忍受不住一样，弯腰咳了好一会儿， 他捂着嘴，掌心里都是咳出血来。 周贞想上去帮帮忙，想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 但显然程少胤是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的，他穿戴整齐后，就走出了寺庙，寺庙外有马车等着了。 一群人送了程少胤上了马车，一路朝着西边去。 月亮高挂在夜空的时候，马车终于在一处山脚下停下。 周贞环视了一圈四周，明月很亮，所以她认出了这座山。 这山叫做泷山，这座山有一个很美好的传说。 传说古时有一对恩爱的夫妻生活在这座山上，只是可惜后来妻子生了一场重病，撒手人寰，丈夫就将她埋葬在了泷山下面。 泷山里有一条神龙，那条神龙未成龙前不过是一条小蛇，曾被这对夫妻在他即将成龙前救了一命，所以，这条龙就显了神威，令这丈夫时光逆转回到了过去。 丈夫回到过去后就事先带妻子进了京城，找好了神医，在妻子初染病时便由神医医治，终于妻子治好病，活了下来。 这对夫妻便重新幸福地生活下去 ，直到老去。 周贞看到程少胤在山脚下下了马车，抬腿就往山上走，他的下属要背他，可程少胤不肯，一定要自己走。 他花了好一番功夫，终于走到了山腰处的一处墓穴里。 墓穴里，摆放了一口棺材，一口冰玉棺。 那棺材很大，周贞虽是没见过那样式，却觉得那棺材像是能一下放下两个人。 “我的身后事，我已经都交代给你们了，等我死后，按我说的做。” 程少胤走到了棺材旁边，眉眼柔和地看着棺材里面，声音却是十分冷静地嘱咐外面站的人。 “大人！”外面又是一声惊呼。 可程少胤并无所觉，他翻身躺进了棺材里。 周贞心跳得很快，一直到程少胤躺下后才忍不住上前一步去看棺材，她想看看棺材里到底是谁。 结果，她看到了躺在冰棺里的自己，穿着鲜红的嫁衣，脸上戴着红色绣金线的面纱，只露出了一双眼。 不知道程少胤用了什么法子，她看起来脸上竟像是完好的，没有被人划伤过一样。 第264章 我反正不是视钱财如粪土的小书生 周贞太震惊了，以至于一时之间都僵在原地。 她的脸上，额头上是一个精致的额饰，那额饰将大半个额头都遮掩住了，上面还垂挂着一枚精致的红宝石。 她的眼睛是闭着的，看起来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娇艳而栩栩如生，一头乌黑的头发盘成了发髻，上面也缀满了各种珠宝簪子。 这怎么会是她呢？ 她……她不是死了么？ 周贞此时恍恍惚惚的，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里。 她知道自己是死了的，只是，她后来不是又重活了么，怎么又死了？ 程少胤怎么头发花白了？程少胤怎么会也要死了？ 周贞看着程少胤安安静静地躺在了她身侧，身上穿着的也是鲜红的婚服，他的脸本该是苍白的，但此时看起来竟是有一种诡异的红润，他原先死气沉沉像是枯木一样的五官此时看着也鲜活了起来， 眼底里是高兴与欢喜，还有一些说不清楚的向往和轻松。 程少胤偏着头看着她，目光柔和，他的嘴里似乎是在喃喃自语着什么。 周贞便低下头去听，她听到程少胤轻轻说道，“阿贞，希望我们来世还会相见，希望来世你还会与我在一起，希望来世……我们不要再分开了，阿贞，我来找你了……” 程少胤的声音后来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可是却是带着满足的。 她最后听到的是一声叹息，一声道尽万千思绪的叹息。 “程少胤！”周贞心里很慌，忍不住大喊了一声，然后她就看见棺木正在被人缓缓推上去。 她好像变成了棺材里躺着的自己，动弹不得，只能看着身边的程少胤缓缓合上眼睛，只能感觉到他的呼吸 越来越微弱，直到没有、 她感觉光越来越小，直到棺木被彻底合上。 “少胤！” 周贞害怕极了，一下子大叫出声，眼睛也一下子睁开了，她大口大口喘气，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哪里。 “阿贞，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程少胤温柔又带着关切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周贞转头去看，这一看，就看见了程少胤就在自己身边，年轻的， 鲜活的，目光里带着光的，而不是她刚才看到的那样如同枯木一样，身体是活的，心却像是死了的样子。 她渐渐回过神来，看着头顶上方的帐子，又看了看四周，逐渐反应过来 ，她还是活着的，是重生后的时间，现在他们在客栈里，程少胤是进京来考试的。 是这样的没错。 周贞想着，眼泪却一下子流了出来。 这把程少胤直接看得愣住了，他吓坏了，“阿贞，你怎么了？” 周贞一下子坐了起来，伸手环住了程少胤，她的眼泪一直在不断往下流，心里难过极了， 那种悲伤，她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她读的书少，说不出来许多，只说道，“少胤， 我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梦。” 程少胤就很有耐心地说道，“梦不是真的，都是假的，不要害怕。” “可我做的这个梦，就像是真的一样，真的像是真的一样。”周贞喃喃说道。 程少胤虽然好奇，但他也怕听到她做什么不好的梦，怕自己听到了会心疼，所以没有追问。 可周贞却是自己说了，她紧紧抓住了程少胤的胳膊，说道，“少胤，我梦到我死了，然后你抄了好久好久的经书，是血经，用鲜血抄写的，我不知道你抄了多久，我只见到你头发都白了，看起来很瘦，很不好，还会咳血，整个人身体是活着的，可心却像是死了一样，我还梦到你穿着婚服，来了一座山里，山里有一个墓，放了一口很大的冰棺。” 她说到这顿了顿，“冰棺里躺着的是穿着嫁衣的我，你躺进了我的身边，然后渐渐的没了气息，那棺材一点一点合上了，把我们都关在里面， 我怎么 喊都没有人听到，我好害怕。” 程少胤听到周贞说这些，心神一震，瞳孔都猛地收缩了起来，抱着周贞的手都颤抖了一下。 因为她说的，都是真的，前世他是熬着最后一口气，穿上 婚服，死在她身边的。 他要他们死了也要在一起，他求她能够转世轮回。 可是， 那是发生在阿贞十多年后的事情， 她怎么会看到，怎么会梦到 ？ 程少胤知道阿贞也是重活一世的人，只是，她死的早，那些事，她不会知道的，怎么会……？ “程少胤，我们都要好好的，我不要你死。”周贞闭着眼抱紧了程少胤，心里是真的很害怕自己梦到的事情会发生。 或许…… 她甚至忍不住猜测，上辈子她临死前或许是真的错怪了他，或许，或许她梦到的那些，是程少胤后来发生的事情呢？ 虽然是她的梦…… 可是她相信老天爷是有眼有心的，老天爷或许会这样安排她知晓前世后来的事情，让她在心底里解除对程少胤的误会。 一定是这样，一定是的。 “不会的，我不会死的。”你也不会死的，程少胤抱紧了周贞，“我们都会好好的。” “嗯。”周贞点头。 她心里更是想好了，这辈子一定要和程少胤好好的过。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程少胤不想周贞被这样的梦打扰着难受着， 所以，很快就转移话题问道。 周贞也不想沉浸在刚才痛苦难受的回忆里，她点点头，“饿了。” “你想吃什么？”程少胤说完，又在后面补充了一句，“不用担心银子的问题，我有银子。” 周贞不知道程少胤一个穷书生到底哪里来的底气，可她又想到那一副血玉首饰，就问道，“你哪里来的？” 程少胤替她整理了一下头发，说道，“卖字画得来的，也有赌石得来的，等我们在京城安定下来，就去盘几间铺子，一个铺子给你做医馆用，其他几个铺子做点别的营生。” “不是说读书人都清高的很，视钱财如粪土吗？” 程少胤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人活着就离不开银子，读书人也不例外，我反正不是视钱财如粪土的小书生。” “嗯。”周贞点了点头，笑，说道，“我想吃烤鸭，听说京城的烤鸭特别好吃。” 程少胤便让店小二过来，点了几道菜，其中包括烤鸭送进房里来。 …… 傅冬临的动作特别快。 三天后，北镇抚司来了人去了永乐王府，搜查出了永乐王通敌证据，牵扯出二十多年前程御史冤案，永乐王连同亲眷全部下了诏狱，上至老，下至小，无一例外。 当然包括前几日才在街上肆意张扬的宝华郡主。 第265章 一定要将她抱在怀里才能睡着 那一日，周贞正由着程少胤陪着，在京城里看铺子。 北镇抚司的人是不讲什么道理的，也不会因为犯人曾经的身份高而给半分面子，堂堂永乐王和王府的家眷们就这样被他们压着走过京城的街。 漫天的哭喊声连绵不绝。 周贞扭头看过去时，刚好就看到了那个曾经把她贬低到尘埃里的贵女，她现在哪里有昔日的张扬跋扈。 她的衣服虽是整洁的，可头发有些乱，发饰也歪着，眼神里都是害怕，一张脸苍白得的要命。 周贞听着周围人的议论，知道这犯了错的是永乐王， 这些家眷，是永乐王府的，那个贵女，是永乐王的爱女宝华郡主。 因为曾经的过往，周贞在这宝华郡主脸上凝视的目光久了一些。 那宝华郡主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竟是十分精准地扭过头来。 周贞愣了一下，却没有害怕，站直了身体，挺直了腰杆目光对了过去。 可显然此时的宝华郡主没有往日尊贵的身份，也没有什么心思去想周贞是谁，她的目光茫然地掠过她，又看向别处，脸上都是惊惧不安。 周贞心里唏嘘不已，忍不住说道，“永乐王犯事，这些家眷们的下场恐怕都会很惨吧？” 程少胤揽着她的肩膀，防止她被周围推搡看热闹的人挤到， 他看都没有朝前方的热闹看一眼，只说道，“还是轻了太多。” “轻了？”周贞扭头。 程少胤挽唇笑了一下，“罪有应得，不值得同情。” 周贞想着前世的事情，虽然不知道前世这宝华郡主的日子过得好不好，可的确， 那样心狠手辣恶毒的人，罪有应得。 她根本没放心思在这些人身上，也没有多想下去。 不过还是忍不住朝着那些北镇抚司的人看过去。 他们身上穿着红色的官袍，很像是她那场梦里面那些来向程少胤禀报情况的下属的衣服。 是的没错，细看之下就真的是一样的。 “阿贞，你在看什么？”程少胤见周贞一直往外看，便轻声问道，担心她是不是想起从前那些痛苦的事情了。 周贞回过头来，仰着头对程少胤笑了 一下，“没什么，我们继续 看铺子吧。” “好。” 程少胤的目光也从外面那些穿着红色官服的北镇抚司的人身上收回来。 …… 京城里空闲的铺子并不多，能看得也不多，很快，周贞和程少胤就选定了三间铺子。 一间铺子，就是以后她的医馆了，另外两间铺子，是打算另做的生意，要做什么生意，她没什么主意，这京城里并不缺药铺。 程少胤显然有他自己的主意，一间铺子，开做玉饰铺，一间铺子则是开一间有滋有味的茶馆面店。 这些都不用周贞操心，甚至银子的事她都不用操心。 程少胤的本事很大，她只需要管好自己的医馆就行。 定下铺子的当天，周贞和程少胤又去租了一处屋子，作为他们来京城的住处，整日住在客栈里也不是事，何况还有她怀着身子的娘，还有年迈的程老太。 新屋前面的主人已经很久没有住了，所以整间屋子是需要打扫的，周贞让她娘和程老太在一边歇着，自己则打了水来，准备擦擦洗洗。 程少胤则拿起扫帚在旁边打扫。 程老太见自己金贵的孙子 竟是帮着扫地，本想说两句话，可刚张嘴就看到孙子看了过来，她立刻就想起来孙子也不是自己亲孙子。 算起来，她不过是程家一个打杂的丫鬟，有幸被程御史夫人给临终托孤了而已。 也正因为知道少胤是程御史家的孩子，所以她就知道，少胤肯定是会读书的，其实当时少慎也是会读书的，只是，少慎性子老实，没少胤讨喜。 程老太看了看周贞，又看了看程少胤，又想了想今日街上的热闹，那可是王爷啊， 据说就是当年陷害程御史所以才被抓起来的。 大家都在说几十年前程御史那件事是个冤案，既然是冤案的话，那她就不会有罪，少胤还能恢复程御史之孙的名头，到时候，少胤就算是 还没考上状元，那在京城里也算是一号人物了的。 程老太顿时坐在一边 嗑瓜子，也什么都不说了，将来享福要紧！ 周贞压根不知道程老太和程少胤之间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最近几天的程老太特别老实，也不再找自己麻烦了。 这对于她来说，当然就是好事，她可以专心做自己的事情，看医书，还有和程少胤好好过日子。 周贞将桌子擦干净，直起腰来时，就感觉手里的抹布被人拿走了。 “你和娘还有阿奶她们去旁边嗑瓜子吧，其他的我来就行。”程少胤很体贴地说道，还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汗。 可周贞也没干什么活，也没多少汗，更没觉得累，毕竟她从前可是上山下山采药的人， 就做了这么点事，哪里会觉得累呀。 “我不累。” “乖，去休息，我来。”程少胤的声音虽是温柔的，可语气却是坚持的，甚至是强横的。 周贞拗不过他，只好点了点头。 叶三英看着她走过来，先看了一眼程老太，见程老太低着头嗑瓜子什么都没说，便笑着说道，“贞儿，这少胤买的瓜子特别香，你尝尝。” 周贞嗯了一声，坐了下来。 叶三英便从一边的小袋子里抓了一把瓜子递给周贞。 院子里种了一株茉莉，此刻一朵朵茉莉开的正旺，风吹过来时，便将清淡的茉莉香吹了过来，周贞仰起头，接过瓜子，看着在屋子里忙碌得擦拭着家具的程少胤，忽然就觉得心里那一块地方被填得满满的。 她的唇角也忍不住扬起笑来，她看着程少胤，觉得他越看便是越好看，眉眼清俊柔和，身形修长。 看着， 她就忍不住想到了晚上程少胤拥着她睡的样子，他好像很没有安全感，一定要将她抱在怀里才能睡着，若是她轻轻翻个身，他必定也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亲亲她，确定她还好好的才能继续闭上眼。 周贞想着这些，笑意浓了一些，忍不住低下头来，剥起了瓜子。 这瓜子这么香，一会儿也要让少胤尝尝。 第266章 第一女医 永乐王一案是一桩大案，牵扯过多，不仅是和二十多年前程御史一案有关，朝堂内也有许多官员牵连。 事关谋逆， 皇帝大怒，整个朝堂都震动了，北镇抚司的手段雷霆，短短几个月内就查出了二十多官员与此事有关。 永乐王被剥夺王位，凌迟处死，其家眷上下满门抄斩。 一时之间京城里人心惶惶。 秋闱就是在这样的人心惶惶里结束的，学子们放榜后都没有往年那么高兴，这桩大案的阴霾笼罩在每一个人心头，挥之不去。 程少胤是这届秋闱的解元，等到来年春天便可参加春闱。 他是会元， 又是程御史的孙子，这一次程御史案就要沉冤昭雪， 作为程御史的昔年好友的傅冬临自然地收了程少胤做学生。 能得当朝太傅做老师的，这一届学子里便只有他一个，所以，在京城学子之间，程少胤渐渐的也有了名声。 傅冬临经常鼓励程少胤结交这些学子，包括京城里有才学的贵门子弟，他希望程少胤能支棱起程家门楣。 程少胤年纪如今还小，却是已经娶妻，嘴里念着想着的便是家中娇妻，这让众多学子们听着耳朵都酸了，一个个都好奇这程少胤家中的娇妻究竟是什么模样，竟是将他迷成这样。 要知道，秋闱的解元，极大可能便是来年春闱的会元，状元郎啊，那榜下捉婿的贵女千金不知道有多少，甚至还会有公主，可他 竟然只心心念念想着家中娇妻。 “少胤，下一回诗会便去你家吧？”有人暗戳戳提议。 程少胤一口就回绝了，“家中贫寒，屋小院窄，不方便。” 谁不知道他话里意思是——家有娇妻，不方便啊！ 与此同时，大梁西边地区发生饥荒，连带着瘟疫出现，涌现大量难民正朝着京城方向而来，几个州县都忙乱起来。 周贞早早知道瘟疫会到来，那是上辈子就发生过的事情，那是天灾，是她改变不了的事情，她能做到的就是努力凭借自己的医术来帮忙解决瘟疫的事情。 她知道上辈子有许多很厉害的大夫甚至是太医在后面一起研制出了对付瘟疫的良方，可这也是在瘟疫持续一段时间 后才研制出来的。 凭借着师父给的书，和她对上辈子那些零星的记忆，周贞是弄出来了几张药方子了的。 程少胤这一日从太傅府回来，就看见周贞紧锁着眉头对着几张药方子和一些药材研究，知道她是在为瘟疫的事情做准备，眉眼忍不住都轻柔了几分。 瘟疫的方子，他当然是知道的，这些都会记录在案，即便瘟疫发生时，他还只是个学子，可后来又发生过一次那样 的瘟疫，当初的方子就翻了出来的。 “阿贞，你看这方子这味药要是换成这个怎么样？我好像在某本古籍里看到过这药方子。” 程少胤很自然地坐到她身边，指着她纠结的那张药方子说道。 周贞抬头看他，脸上忍不住就是笑，“你回来了，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去做。” “不饿，堂堂太傅总不能饿了我。”程少胤想着，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路上给你带的蜜饯，替你尝过了， 很甜，娘最近身子怎么样？” “吃的好睡得好，如今还睡着呢，阿奶也在屋里休息。”周贞接过蜜饯，打开来就吃，果真如程少胤说的那样甜，她说着就去想程少胤刚刚说的药的问题，思考一番，眼睛都 亮了起来，“少胤，你看的书是什么古籍？这药方好，这药方好！” 周贞急急忙忙起来，离开前，想了想，红着脸亲了一口程少胤，这才是去了里面书案前，将这药方完整写了下来，高兴极了。 程少胤没有吃蜜饯，可浑身舒畅得像是吃了蜜糖一样。 后来周贞又拿着药方去了无名药铺找师父，和欧阳寻又是研究了几天，最终定下了一张方子。 这方子嘛，欧阳寻自然是可以直接给傅冬临，甚至直接拿去太医院的， 但想着来年程少胤马上就要春闱，是状元郎的热门人选，自己的小徒弟还只是个小农女，当然要给她长长本事和名声。 所以，他让周贞回去想办法把这方子呈上去。 周贞哪有什么 办法，她只能红着脸想到傅太傅。 “明日我就将方子给老师。”程少胤不等她开口，就笑着说道，接过了那药方。 周贞还有些不好意思，可她眼睛亮亮的，很认真说道，“这药方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我和我师父一起想出来的，师父医术高明，药方必定是有用的。” 程少胤就抱着她亲，忍不住笑，“是，我的阿贞最厉害了。” 周贞脸红地推开了他，去了她娘那里。 最近程少胤真是变得越来越……青天白日的，只要是单独他们两个在屋里，他便要对她这样那样…… …… 程少胤就将周贞的那张对付瘟疫的方子交给了傅冬临。 傅冬临是知道周贞是欧阳寻那家伙的爱徒的，欧阳寻的本事，他是了解的，所以二话没说，在第二日上朝时呈了上去。 皇帝命太医院研究药方，太医院一致认为这药方很好，一定能对付瘟疫。 于是，皇帝命人快马加鞭，将药方和药材都发往瘟疫来源地和沿途州县。 药到，瘟疫的情况便遏制住了，等到一月后，所有瘟疫患者都救了回来，没有灾民冲向京城，京城这里的危机也解除了。 自永乐王一案后，笼罩在京城的阴霾总算是散去一些， 皇帝大喜，要嘉奖上交药方之人。 傅冬临便心照不宣地将周贞的名字报了上去。 那一日，周贞穿戴整齐，梳妆打扮了一番，十分紧张地由着程少胤陪着去了宫门，等着皇帝召唤。 在大殿之上，其实皇帝说了什么， 周贞恍恍惚惚的都没听清了，只觉得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后来她抱着圣旨和赏赐回到家中，才反应过来。 “阿贞，你以后就是大梁第一女医了，我要是考不上状元，可就配不上你了。” 程少胤过来对她这么说时，周贞才反应过来，她看着怀里的圣旨，听着程少胤的话，还有师父也在，忍不住红了脸，喃喃道，“哪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第267章 圆房一大结局 “怎么不是你一个人的功劳了，药方子是你定下的，就是你的，为师也就是替你检查检查而已。” 欧阳寻见小徒弟这傻样，忍不住哈哈大笑。 周贞脸更红了，却都知道大家对她的好，抱着圣旨没说话。 谁都很高兴，就是程老太都很高兴。 “哎呀……贞儿，娘好像要生了……”结果谁都高兴的时候，叶三英大概是高兴得过头了，笑容最大时只觉得肚子猛地一缩，剧痛袭来。 周贞一听也顾不上脸红了，忙就让程少胤去烧水去，自己则扶着叶三英回去。 先前程少胤就请了个稳婆在家住着，这会儿不至于太过手忙脚乱。 周贞虽然觉得自己是大夫也可以给她娘接生 ，可她到底还没生过孩子，没有稳婆有经验。 这会儿 她娘忽然就要生了，周贞紧张得不行，端着一盆盆血出去时，脸都是白的。 程少胤看得心疼，可这种事，他不好插手，只能安抚她，“娘会没事的。” 周贞点头，又进了屋子里。 程老太因为与叶三英生活了那么几个月了，她要生了，此时也有些紧张，在屋外守着。 叶三英毕竟是生过孩子的人，这一次虽然年纪大了，但怀孩子的时候，周贞一直给她 调理身子，养得好，生的也快，不到 一个时辰，孩子 就落下来了，啼哭声异常响亮。 稳婆笑眯眯地抱着孩子，“一个大胖小子，恭喜恭喜！” 周贞凑过去看了一眼孩子，孩子皱皱巴巴的，现在看着算不算多好看，可是头发浓密，声音 洪亮，一看 就是个健康的孩子。 “娘，你没事吧。”她高兴坏了，忙凑过去问她娘。 叶三英看起来很好，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精神也很好，她让稳婆把孩子抱过来看看，看过 后，便笑着说道，“孩子很好。” …… 家里因为孩子的到来热闹起来，大家都逗着孩子玩。 周贞和程少胤商量着在京城买一处宅子，银子嘛，就用皇上赏赐的，家里再添几个丫头婆子的，日子就更好了。 程少胤其实早就选好地方了，等周贞想好了，便带她去看了房子。 房子里样样都好，院子里种着一些 药草，都是周贞喜欢的模样。 程少胤去买了些老实忠厚，长相又普通的丫鬟婆子先去了宅子里收拾，等收拾好了，就带着周贞，叶三英，程老太，还有刚出生的小周周搬了进去。 宅子外面是一个大大的程字，这就是京城新的程家，替代程御史，又是接任程御史的程家。 小周周大名是程少胤取的，就叫周旭，代表着冉冉升起的朝阳与希望。 周贞很喜欢孩子，每日除了去医馆里，就是守在小周周身边，整个冬天都因为有小周旭的到来而变得比往年都暖和。 开春后的春闱就这么迎来了。 程少胤很轻松地就去了，回来时也依旧是轻松的，家中最紧张的恐怕就是程老太了。 放榜日那天，外面敲锣打鼓的来了程家报喜。 程少胤考了个会元，他又是去年秋闱的解元，名声一下子就在学子之间更大了，成了状元郎的热门人选。 殿试就是在所有人的期待中到来。 到殿试放榜那天，榜前围了许多许多人，周贞忍不住也想凑一凑热闹，悄悄就想过去看，却被程少胤捉着手，笑着问她，“莫非小娘子也想榜下捉婿？” 周贞忍不住笑了，抱住他的脖子，“看，我这不就捉到了？” 远远的，她听到了那些人的呼喊，呼喊着今年的状元郎是程少胤，三元及第。 三元及第啊！ …… 程少胤是傅太傅的得意门生，又是今年的状元郎，还是当年程御史的孙子，他考取庶吉士后便入了翰林院。 五年，便是入了内阁，成了当朝最年轻也是大梁乃至前面两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首辅。 升做首辅的这一天，程少胤却推了所有应酬，直直回了家中。 五年的时间，足够他成长。 周贞这一日正陪着小周周在院子里玩，程少胤回来时，她就感觉到了，抬头看了过去。 “阿贞。” 程少胤站在光下，他比从前更俊美，也更成熟了，眉眼好看得能令京城的贵女们都嫉妒她周贞。 周贞对上他那双此刻含着浓情盯着她看的眼睛，忍不住脸热了起来，今天一大早他出门前对她说的话就像是在此刻要在耳边烧起来一样。 她站了起来， 让丫头将小周周带去她娘的院子里，然后红着脸迎了上去。 “今日累不累？”周贞小着声音问道。 程少胤哪里会累，他直接弯腰将周贞打横抱了起来，挑高了眉，“为夫怎会累？倒是阿贞一会儿可不要喊累喊疼。” 周贞听着他大白天的就说这样的荤话，忍不住把脸埋在了他脖子里。 程少胤大步抱着她回了屋子里。 天知道他等着一天等了多久了，本该去年就可以 圆房了的，但是他担心她的身体，便是又多等了一年，他早就憋疯了。 屋门一关，帘子一拉，管他外面是天亮还是黑夜。 周贞闭着眼，脸红透了。 几年过去，她生的也是更美了，这几年没怎么操持，又是被程少胤养得好， 比起前世来，如今的她更美，肌肤莹润，眼眸含情，勾得程少胤什么都不想做，只想与她沉沦在这样的情涩里。 “我的阿贞，我怎么要你都要不够……” 最动情之时，程少胤轻轻在周贞耳边说道，惹得周贞体温又升高了些，她抱住了程少胤，闭上了眼，若是说决定这辈子与他在一起时还有着赌的心思，可几年下来，她便是心甘情愿的沉溺在程少胤对她的好里了。 心中前世的那些郁结也都消散了，她相信，少胤一直是爱她的，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他们都是彼此的唯一。 她谢老天爷给她的这一次机会。 周贞忍不住抱程少胤更紧了一些，以实际行动回馈着他对自己的爱意。 她的身子如今是好的，她将来要与程少胤生起码两个孩子，最好一男一女，儿女双全，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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